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419 | 回覆: 2 | 跳轉到指定樓層
zerosmall
王子 | 2012-3-17 23:21:24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3-17 23:23 編輯

前言:

練就絕頂武功的那蘭,是各路人馬想網羅的高手,
但,偏偏他這個人的性格野放難馴、豪邁不羈,
對他來說,遵守律令地過日子,簡直比死還要難受,
他的人生過得逍遙又自在,大江南北處處皆可為家,
一直以來都沒人能束縛得了他的,直到遇見了圓圓,
唉,他真的不懂,他怎會把自己的人生都賠了進去?
他該死地為她牽腸掛肚,甚至還被綁縛得心甘情願,
但最該死的是,她根本不想束縛他,也不想要他啊!

她是南靜王之子的夫人,不料婚後她立刻成了寡婦,
以完璧之身成了新寡的她,無法生下子嗣承襲爵位,
眼見她的人生將毀於一夕,於是她找上了浪子那蘭,
她設計懷上他的孩子,假裝是已逝夫君的遺腹子,
本以為兩人從此便各走各的路,不料他卻纏上了她!
這下糟了,她該如何從這團混亂中順利脫身啊?


楔子

  大雨傾盆。

  濃密的林子隱沒在重重雨霧中,只隱隱看出綽約的輪廓。

  雨幕中,一匹馬疾馳而來,泥水四濺。

  那蘭早已淋得渾身濕透了,但他像滿不在乎似的,還朝天仰起臉,任滂沱的雨水在他臉上濺起陣陣水花。

  一聲響雷震得蒼茫大地一陣顫抖,橫空而過的閃電將密林照得一片慘白。

  閃過一瞬的光亮中,那蘭遠遠看見了林中有間孤零零的小屋,透出微弱的火光。

  「有人!」他抹開眼前的雨水,咧嘴一笑。「太好了,晚上不用泡在雨裡睡覺,也有熱呼呼的東西可以下肚了,老天待我真不錯!」

  他立即縱馬疾馳,進入林中,行到近處,才發現那是間已荒廢許久的小屋,四周長滿了雜草,大門、窗台早已經爛了,但屋旁卻拴著四匹馬和一乘簇新的馬轎,想必也是和他一樣遇上大雨而前來避雨的路人,屋內的火光,應該就是他們生的火吧!

  既是無主的破屋,誰都可以進來避雨借宿。

  他下馬,把馬拴在另一側,帶著一身雨水和泥水跨過門檻。

  「打擾各位了,借個地方避避雨勢!」

  進門前,那蘭大喊一聲,算是向先來的人打個招呼。

  破屋內,四個人圍著一團火坐著,紛紛擡頭看向他。

  那蘭一眼望去,暗暗將那四人打量了一遍。

  他們分別是兩男兩女,年紀看上去全都在四十歲上下,身上穿的衣袍質料均不差,都是短窄俐落的勁裝打扮,模樣看似都會些武功,雖然神情帶著些許戒備,但除了眼神冷峻些以外,倒是沒有感覺到一絲暴戾之氣。

  他走了那麼久的江湖,閱人無數,卻看不出他們的來路,不知是幫派的幫眾還是鏢局的鏢師?

  「雨真大啊!身上都濕透了,能不能借點火烤烤?」

  那蘭甩甩濕發,笑問。

  三雙眼睛同時望向一名頭髮灰白、目光銳利的中年男子。

  那蘭暗想,這個灰髮男子便是這群人當中的領頭了。

  「當然可以。」灰髮男子點頭淡笑。

  「多謝了!」

  那蘭大方地往地上一坐,便開始脫衣服。

  「等等!這位公子,你這樣赤身露體的不太好吧?」坐在一旁、體型魁梧壯碩的黑大漢粗聲喊道。

  那蘭一怔,無辜地挑了挑眉。

  「濕衣服不脫下來怎麼烤乾?」他邊說邊脫下外衣。

  他是生性隨便慣了的,最厭煩禮教世俗之見,何況眼前這幾人的年紀大到可以當他的叔伯了,而那兩位四十多歲的婦人也都當得了他的母親,既然都是老長輩,所以他根本沒啥顧忌。

  黑大漢見他已裸了上身,來不及阻止,皺眉「嘖」了一聲。

  那名胖婦人冷瞪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側轉過身子,對著自己身後輕聲低語了句——

  「別轉過臉來。」

  那蘭微感詫異,仔細一看,才發現在兩位婦人身後還躲著一個人,再仔細看,看到一小角淡黃色的裙擺,不必再猜,他也想得到那應該是個年輕的姑娘家了,想必在他走進破屋前就已先行躲了起來。

  「我不知道有姑娘在,真是失禮了。」那蘭很抱歉地笑了笑,欲把濕衣套回身上。

  「沒關係,還是等衣服烤乾了再穿吧,在這種地方病了可會是件麻煩事。反正我女兒背對著,無妨。」灰髮男子微微笑道。

  既然人家的父親都說了無妨,那蘭也就不客氣了。

  他悠哉遊哉地把濕衣攤開來,就著火烘烤。

  那蘭發現這間破屋真小,連張桌椅都沒有,只有角落幾堆乾草和木柴,看樣子是山上獵戶蓋來歇腳用的小屋而已。

  黑大漢用竹枝撥弄著火堆,一雙眼不時偷瞄著他。

  「哇,好香!」

  那蘭嗅到火堆中傳出的陣陣肉香,胃部立刻一陣抽緊。

  「可沒你的分!」黑大漢冷掃他一眼。

  那蘭故意露出受傷的表情,眼神死盯著火堆裡香味四溢的烤山雞,只差沒流出口水配合飢渴狀。

  「老祁,分一塊肉就能解人家的難關,何必如此吝嗇。」灰髮男子又開口了。

  「是。」黑大漢不情不願地翻出烤得焦黃的山雞,除去焦黑的皮,用小刀切了一塊肉給他。

  「多謝、多謝!」

  那蘭不客氣地接過來,兩、三口就解決掉那一塊肉。

  黑大漢用小刀把肉切成幾份,一一分給其他人。

  「各位老前輩,我絕對不是靠臉皮厚行走江湖的,將來若有什麼可以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開口,我那蘭有恩必報。」他頗為認真地眨眨眼。

  黑大漢輕蔑地瞟了那蘭一眼,似乎是認為他太不自量力。

  「公子行走江湖,可有門派?」灰髮男子打量著那蘭,像是在審視、猜測著什麼。

  「我無門無派,說好聽是行走江湖,其實我只是成天在江湖上浪蕩玩耍的人。」那蘭笑著揚揚眉毛。

  灰髮男子呵呵淺笑。「公子無門無派卻還能在江湖上浪蕩玩耍,這可非常人能夠辦得到的,公子若不是武藝高強,無懼幫派,那就有可能是官府中人了。不知我猜得對不對?」

  那蘭微怔,他半天猜不出他們的身份來歷,想不到自己反倒被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從他一進屋,就覺得這幾個人看他的眼神隱隱透著一絲古怪,身份虛實不明,也看不出武功深淺,不過既然對方探問起他來,那對方也得禮尚往來,滿足他的好奇心才行。

  「老伯猜得對,也不對。」那蘭隨意一笑。「晚輩生性浪蕩,不愛結黨結派,而官府衙門規矩多,律令森嚴,待在官府裡聽命行事只會憋死我。我是漂泊自由身,向來獨來獨往,不喜受束。」

  「難道你尚未娶妻成家?」一旁微胖的婦人詫異地問。

  「成家?不不,我才不會幹那種傻事!」那蘭哈哈笑道。「自己一個人過日子可逍遙自在多了,心血來潮時狂奔個幾百里到關外看看戈壁大漠,吹吹黃風沙,嘴饞時就到江南大啖西湖醋魚,一人飽全家就都飽了,何必弄個嘮叨的妻子還有一群吵鬧的兒女在身邊綁手綁腳,想做些什麼事都不能隨心所欲呢?這種人生多乏味啊!」

  「你這麼說倒也沒錯,一個人無拘無束,沒有牽掛就沒有煩惱,確實是快活多了。」灰髮男子含笑點頭。

  「我看你年紀也不算小了,難道就不曾對女人感興趣?」黑大漢卻是一臉不以為然。

  「我是正常的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當然也會動心,不過天下美女何其多,若為了采一朵花而放棄整座繽紛的花園,未免太可惜了。」那蘭微瞇雙眸,嘴角閃爍著浪蕩的笑意。

  兩名男子彼此互望,露出曖昧不明的淡笑。

  「男人果然都是一種德行!」胖婦人冷哼。

  那蘭低聲笑著,倒沒有一點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公子人長得俊俏,說話卻沒個正經,想必令不少女人為你傷過心吧?」另一個婦人斜眼冷笑。

  「這個……」那蘭尷尬地揉了揉額角。「事實可能要令老前輩失望了。說實話,我所碰過的女人幾乎都是青樓女子,而且我向來不會跟同一個女人在一起超過三天,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什麼機會能讓女人為我傷心。」

  那蘭的話更惹來兩個婦人輕鄙的瞪視。

  「你不娶妻,難道父母都沒意見嗎?」灰髮男子低問。

  「我父母早就亡故了,我是姊姊和姊夫養大的,我姊姊一年到頭都在忙著生孩子,也沒閒功夫管我,我正好樂得輕鬆自在。」那蘭笑咪咪地說。「老前輩,你們從哪兒來?要往哪兒去?說不定我們可以結伴同行呢!」

  他的身世一沒有不可告人的隱私,二沒有什麼秘密需要隱匿,要他完全攤開來說都無所謂。

  既然他都如此真情相待了,那對方也該滿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吧?

  「我們是從南方來的,上京投靠親戚,也預備著替小女尋一門良配。」灰髮男子淡淡說道。

  「原來如此。」那蘭點點頭,但他心中不免疑惑,既是從南方上來投靠親戚的,五個人的日常行囊應該不少才對,卻為何沒見到半個衣箱行囊,僅有兩、三個隨身包袱?

  胖婦人像是看出了那蘭的疑惑,忽然說道:「夜深了,大夥兒都累了吧?我看先歇下吧,明日還得趕路吶!」說完,隨即起身走到角落的乾草堆前,把乾草鋪平在地。

  那婦人一起身,那蘭就清楚看見了躲在她身後的女子背影。

  她背對著他,抱膝而坐,他雖然無法瞧見她的長相,但見她身材纖瘦苗條,烏絲垂到腰際,柔軟光潤,感覺她是個年輕美麗的少女。

  「過來睡吧。」

  胖婦人鋪好了乾草當床,輕喚那少女。

  少女起身走過去躺下,自始至終都背對著,不發一語。

  胖婦人拿起披風當被,輕輕蓋在少女身上,然後在她身側躺下,另一個婦人隨即躺到少女另一側。

  那蘭十分驚奇,他原以為其中一個婦人應該是少女的母親,但此時看來顯然不是。

  若是母女關係,也應該是少女照料婦人才是,怎麼會反過來了?

  但要說她們是主僕關係,又似乎不太像……

  「公子,我們先歇息了,你自便。」

  灰髮男子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和黑大漢互相使了個眼色後,便同時移身到少女身旁,各自靠牆坐下,全都閉上了眼,擺明了不再與那蘭交談的態度。

  那蘭啞然怔住,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他確定那個少女絕非他們其中一人的女兒,看他們神神秘秘的態度也不像是主僕,他們究竟是什麼來歷?什麼關係?

  他一邊烤著濕衣,一邊思索著。

  策馬奔馳了大半日,加上又淋了雨,他的身子已疲倦得很,當衣服烤乾時,他已累得躺下來,很想放鬆一下,好好睡一覺了。

  但他不敢放任自己真正入睡,畢竟對方到底是不是敵人都很難說。然而,明知道自己不能睡著,意識卻愈來愈模糊,睡意愈來愈濃……

  溫暖的火光,淡淡的白煙。

  他被一種舒適的感覺包圍,覺得好睏,漸漸地沈沈入睡了……

  ★★★

  不知睡了多久,從破窗照進來的暖暖陽光將那蘭曬醒了,他一手擋著陽光,昏昏然地望向破窗。

  雨早就歇了,天氣看來十分晴朗。

  他坐起身,打量四周,發現破屋裡只剩下他一個人,昨晚一起避雨的兩個男人、兩個婦人和一個少女全都不在了。

  這一群人居然可以完全不驚動他,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驚詫不已,不敢相信自己會熟睡到連他們離開都沒察覺!顯然,他過分低估他們的功力了。

  他連忙起身摸摸腰間的錢袋,僅存的十兩銀子還在,再看看門外,他的馬也還綁在原來的地方。

  這群人雖然感覺神神秘秘的,但對他並無歹意,若是敵人,昨晚他很可能已命喪在他們手裡了。

  他心下一悸,能讓他完全失去防備,昨晚可算是這輩子頭一遭。

  怎麼會熟睡到毫無所覺呢?

  那蘭怎麼都想不通。

第1章(1)

  涼風徐徐,京郊驛道旁有幾棵大樹合抱處開了家茶棧,賣些簡單的點心和茶水供來往人馬歇腳休息。

  一個面龐黝黑、神色冷峻的男子坐在裡面喝茶,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觀察著來往客商。

  「陸捕頭,好久不見了!」一個高大的男子冷不防在他身旁坐下,大剌剌地拿起桌上的糕點丟進嘴裡吃。

  「那蘭,你可終於來了!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被稱之為陸捕頭的男子看向來人,彷彿鬆了口氣似的。

  「陸兄就這麼想我啊?咱們這回分別是久了點,但也別這麼肉麻呀!」那蘭彎起俊眼,懶懶一笑。

  「去你的!誰想你了?怎麼還是這麼不要臉!」陸捕頭沒好氣地低斥。「半年不見你,你都跑哪裡去了?」

  「我到雲南普洱的深山裡住了一陣子。」那蘭邊說邊朝夥計一彈指,讓他給自己送壺茶來。

  「雲南?」陸捕頭皺了皺眉。「你到那裡幹什麼?」

  「遊山玩水啊!」那蘭呵呵笑,一臉陶醉地說道。「雲南那裡崇山峻嶺,景色雄奇,我一路沿著瀾滄江往山谷裡走,你沒有親眼所見,絕對不知道瀾滄江的河水有多湍急。

  「還有,那深谷裡的花鳥全都十分珍奇,絕對也是你不曾見過的。我跟那裡與世隔絕的苗人住了些日子,順便看看人家是怎麼養蠱的。」

  陸捕頭聽到「養蠱」,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那種東西多可怕,有什麼好看的?」他皺眉瞪眼。

  「其實沒有想像中可怕,反而非常新奇有趣。陸兄,你可知道蠱是怎麼養出來的?」

  那蘭撐肘俯身壓往桌前,低聲問他。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陸捕頭一臉憎厭的表情,神色大是畏懼。「你可千萬別學人家養蠱,那是害人的東西!」

  「養蠱豈是那麼容易學來的?我要是真跟人有仇,直接打個輸贏就行了,犯得著花那麼大力氣養蠱嗎?」

  那蘭聳聳肩,悠哉地彈掉手指上的餅屑。

  「你這半年就只去了趟雲南?」陸捕頭懷疑地看著他。

  「也不是,雲南回來以後,幫我姊處理了鏢局一些小事……」那蘭頓了頓,調眸瞟他一眼。「陸捕頭,你怎麼像盤問犯人一樣啊?」

  「以往你每隔三個月就會來找我接點私案賺賺盤纏,這回都半年沒見你了,我懷疑你哪來的錢過日子啊!」這叫關心,居然不懂,呿!陸捕頭在心底暗念。

  「所以我現在不是來找你了嗎?」那蘭攤手苦笑。「怎麼樣?手上有什麼解決不了的案子,說來聽聽。」

  陸捕頭端嚴了神色。「有三件難辦的案子,酬金分別是五百兩、三百兩、二百兩,你願接哪一件?」

  「這還用說,當然是接五百兩的!快說來聽聽吧,到底多難辦?」那蘭興致勃勃地問。

  「此人已經是京城一方惡霸了,他正是南靜王韋放的世子——小王爺韋世傑。」

  「南靜王世子?」那蘭怔了怔。「那不就是當今皇上的侄兒?印象中,你們官府一向很縱容小王爺韋世傑的,不是嗎?」

  陸捕頭眉頭緊蹙著,無奈低歎。

  「礙於南靜王的權勢,本來我們是不敢太得罪韋世傑,暗中也有意籠絡他,想以惡治惡,好讓地方上一些小盜賊畏懼他們而不敢騷擾作亂的,可是沒想到小惡雖然除了,但卻更加助長大惡的氣焰。

  「近年來韋世傑行徑日漸囂張,非但放縱手下隨意強搶百姓財物,甚至遭遇抵抗便隨意殺人,還聽說他們私設牢獄,擅用私刑,已經完全不把官府衙門放在眼裡了。百姓畏懼他們的權勢,也害怕他們的報復,所以沒人敢上衙門狀告他們,韋世傑可以說已經是京城裡最大的禍患了。」

  「現在才知道養虎為患,會不會太晚了點啊?」那蘭對結果不感意外。

  陸捕頭打量了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你別說風涼話了,他的大伯是當今皇帝,誰能耐何得了他?若要打狗也得看主人是誰吧?」

  那蘭聳聳肩。「所以,你們希望我怎麼做?」

  「韋世傑已經是毒瘤禍患,不用非常手段是無法根除的,你有辦法……」陸捕頭附在他耳旁低聲問。「你有辦法悄悄殺了他嗎?」

  那蘭挑高了左眉,思索好一會兒,然後一把將陸捕頭拉到茶棚後,遠遠避開茶客,確定不會有人聽見他們的談話。

  「捕頭大人,殺人的辦法我多得很,但現在殺的是皇上的親侄子,才值五百兩?這未免太不劃算了吧!」那蘭開始議價。

  「衙門最近很窮,最多只拿得出五百兩。你只是擡擡手就能割掉這顆毒瘤,會有多少人對你感恩戴德,你就當為民除害嘛!」陸捕頭努力守住底價。

  「別給我戴大帽子了!」那蘭最討厭英雄式的吹捧。「我是很願意為民除害,但此人是皇帝老頭的親戚,一旦查出是我幹的,那還不抄了我全家?」

  「你全家不就是你一個人嗎?」陸捕頭斜眼笑道。「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避風頭,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蘭瞪他一眼。「我現在確實是沒有爹娘妻兒要養,但我還有一個姊姊,我可不想連累他們一大家子的人。」

  「你辦事一向乾淨俐落,從沒有過閃失,不會有人知道韋世傑的案子跟你有關係的,你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我不是對自己沒信心,我是對你們沒信心!」那蘭不悅地蹙眉。

  「我們?」陸捕頭表情極為無辜。

  「這件私案非同一般,牽扯到的可是皇親國戚,誰知道你們官府到最後關頭會不會出賣我?」

  要他一個人亡命天涯不要緊,但絕不能連累了姊姊和姊夫。

  「你放心,這件事情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陸捕頭拍拍他的肩頭保證。「那老弟,咱們認識都十幾年了,我的為人你不會不瞭解,你應該要信得過我才對。」

  那蘭默然良久,撫著額角低頭沈思著。

  他和陸正是認識多年的老友了,知道他的個性嫉惡如仇,剛正不阿,也很清楚他是那種寧願砍斷自己的手,也不會出賣老朋友的人。

  「那蘭,老實跟你說吧。」陸捕頭輕歎口氣。「找你解決這件私案是我個人的決定,其實與官府無關。上頭並不知道我私下找你處理韋世傑,他們都還在觀望,遲遲不敢作出決定,但我實在是無法再忍受橫行霸道的韋世傑了。我若有你十分之一的高強武藝,十分之一的輕功絕技,早就潛入南靜王府殺掉那些猖狂的惡霸了,何苦在這裡哀求你的幫忙?」

  那蘭愕然地盯著他半晌。

  「不是官府出的錢?那五百兩是哪裡來的?」他詫異地問。

  「是我的錢。」陸捕頭苦笑。「我只拿得出五百兩,拿不出更多了。」

  「你的錢?!」那蘭失聲叫道。「陸兄,我怎麼能拿你的錢!」

  「我自己處理不了的案子,需要拜託你來幫忙,理所當然要給酬金。那蘭,錢是誰給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讓韋世傑囂張下去了!」

  陸捕頭愈說愈急,愈說愈氣,拳頭握得喀啦作響。

  「我身為衙門捕頭,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魚肉百姓,京城裡不斷有貌美少女失蹤,官府裡卻從上到下,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我實在是無法再忍受下去了!」

  「陸兄,我可以幫你這個忙,你先冷靜一點。」那蘭急忙安撫。

  「真的?你已經答應了?」陸捕頭眼睛驀然一亮。

  「如果那個小王爺韋世傑真如你所說的那般猖狂殘暴,放縱手下為非作歹,不用你開口,我也會把他剁成一百零八塊的。」雖然他好玩又浪蕩成性,但也不表示在看見惡霸欺壓百姓時他會視若無睹。

  「那蘭,真是多謝了!」

  陸捕頭雙手使勁地拍他的肩頭,感動之情溢於言表。

  那蘭卻是愁眉苦臉,半點也笑不出來。

  這樁私案大概是他有史以來接過最麻煩的一樁,麻煩的不是難辦,而是很有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無窮後患。

  「好吧,今晚我就潛進南靜王府裡查探,會伺機行動。」他認命一歎。「捕頭大人,你那兒有什麼現成的資料先給我,讓我省點兒事。」

  陸捕頭臉上掛起了喜孜孜的笑容。

  「好,我告訴你。南靜王府在城南以西,王府後面有個極大的莊園,叫做『七里莊』,韋世傑所豢養的爪牙全都住在那裡頭。傳說那裡面有私獄、刑具,京城裡失蹤的美貌少女很有可能都被關在那裡。」

  「傳說?有可能?」那蘭揚揚眉。「意思是,沒有人進去過『七里莊』?」

  「『七里莊』四周築著高牆,而且就蓋在南靜王府之後,誰能有本事進得去?就算人人懷疑那裡是韋世傑幹盡壞事的大本營,但上頭就是不敢下令進南靜王府搜查啊!」陸捕頭滿臉無奈。

  「真是窩囊到家的官府衙門!」那蘭按捺不住地罵道。「人民百姓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官有什麼鳥用!」

  陸捕頭沒有辯解,只是無奈地雙手一攤。

  「明白了,城南以西,南靜王府,『七里莊』。好,我走了,茶錢給你付!」那蘭瀟灑地揮揮手,翩然翻身上馬。

  「那個、那個,錢……」陸捕頭呼喊著。

  「事成之後再說吧!」

  那蘭頭也不回,飛馳而去。

  陸正面露喜色,開懷地目送他走。

  「唉,這回要白幹活了。」那蘭在馬背上大歎口氣。「希望南靜王府裡現銀擺多一點,要不然我跑路的盤纏要從哪裡來呀?」

  他撇了撇嘴角,再度歎口長氣。

  ★★★

  進京城後,那蘭選了家以前時常光顧的客棧,打算飽餐一頓,養精蓄銳,等入夜後再潛入南靜王府。

  用完晚膳,他走進客棧二樓上房,拎了個酒壺,擡起一腿坐在窗台上,邊喝酒邊欣賞著如棋盤一般的熱鬧街景。

  忽然,他聽見一陣喧囂聲,接著看見街上走來五名彪形大漢,全都滿臉橫肉,衣衫不整,正將一對母女逼到了街角調戲。

  「大爺,求求您,饒了我們母女,放過我們……」頗有姿色的少婦懷中緊摟著十多歲的少女,哭著哀求。

  「什麼放不放的?被小王爺看上是你的福氣,囉嗦什麼?快跟我走!」其中一個粗漢抓了少婦的手,連拖帶拉。

  「不要啊,大爺!救命啊——」少婦拚死抵抗。

  其他惡霸分別上前,有的拉少婦、有的拉少女,兩個柔弱的女子怎麼抵擋得了五個彪形大漢?就這樣一路哭叫著,一路被拖行著。

  那蘭見此情景,勃然大怒,轉身抓起桌上一把帶殼花生,手一揚,花生一顆顆準確地彈中惡霸們的手筋、腳筋,五個大漢吃疼,紛紛軟倒在地,一臉驚訝地前後張望著。

  「誰?什麼人?滾出來!」

  路人全都嚇得紛紛閃避,就怕莫名其妙地當上了別人的替死鬼。

  少婦見五名大漢被襲倒,急忙抓住女兒的手,飛快逃跑。

  那五名大漢從地上爬起來,還打算去追那對母女。

  見狀,那蘭更加重手勁,把花生朝他們的眼睛彈過去,頓時間,花生彈中處,鮮血飛濺,五名大漢全都摀住眼睛哀叫不疊。

  但,這樣還沒讓那蘭消氣。

  他把手上的花生全往他們臉上彈去,原本氣焰囂張的五名大漢此時痛得連連嚎叫,均不知攻擊來自何處,嚇得一個個止不住腳,沒命地逃跑。

  那蘭以燕子空雲的姿勢從窗台飛身出去,翻上客棧屋頂,遠遠看著那五名大漢落荒而逃的背影,望了一陣,發現他們逃往城南以西的方向。

  城南以西?

  不就是南靜王府?

  那蘭想起陸正說過,京城裡不少貌美少女失蹤,現在看來果然是韋世傑所為。

  他總算是見識到南靜王府的囂張行徑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大街上強搶民女,完全視法紀於無物,難怪陸正會氣到忍無可忍了。

  小王爺韋世傑手下豢養的爪牙惡霸絕對不止這五個,最遲明日就會到此找人尋仇,看來今晚他有得忙了。

  ★★★

  裝飾著金玉流蘇的華麗馬車緩緩駛向南靜王府。

  在喜慶的樂舞喧囂聲中,黑夜落下了帷幕。

  華姬一身繁複隆重的裝飾,平靜地坐在喜床上,臉上帶著精緻的妝容,只是動人心魄的美此時正被大紅的蓋頭遮掩住。

  她靜靜坐在喜床上,雖然是新嫁娘,但她沒有半點新娘該有的羞澀,心情平淡得有如一潭寧靜的湖水。

  細碎的腳步聲走進喜房來,她聽見清脆的嗓音帶著笑意對她說道:「少夫人,我叫婉兒,日後是貼身服侍少夫人的丫頭,少夫人有事只管吩咐我做。」

  「好,我知道了。」

  華姬此生初次有婢女服侍,一時有些不慣。

  「小王爺現在還在前廳被朋友灌酒呢,可能一時三刻還回不來。少夫人餓不餓?要不要先吃些點心?」婉兒細心地問。

  「不要緊,我不餓。」她輕聲答道。

  「那請少夫人再等等,小王爺很快就會回來了。我人就在外屋,少夫人若有什麼吩咐,只管喚我。」婉兒說。

  「好,我知道了。」她點點頭。

  聽見婉兒慢慢走出喜房,她忍不住無聲歎口氣,沈重的鳳冠讓她的頸子有些酸痛。

  終於,嫁進南靜王府了。

  華姬終於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

  她希望可以在這裡重新開始她的人生,開始過屬於正常人的平凡生活。

  這是她在自己絕望的人生中,所殘留的一絲絲希望。

  她不喜歡小王爺韋世傑,甚至可以說是憎厭他。

  但,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她只是一顆棋子。

  而小王爺,也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

第1章(2)

  烏雲把慘澹的月光遮住了大半,京城陷入黑濛濛的夜霧中。

  那蘭一身黑衣,僅露出一雙大眼,他飛身躍上客棧的山牆,沿著屋脊疾行,飛快地奔過一個又一個屋頂。

  看見有別於民宅的豪華大院時,他貼在牆頂低頭俯視,順牆看過去,看見大門上掛著「南靜王府」四個大字匾額,隨即翻進高牆裡。

  今晚幾乎沒有月光,正好有利於他行動,不過要在這麼大一座府邸裡找出韋世傑的臥房並非易事。

  他貼著牆來到大院,愕然怔住。

  院中竟然處處張燈結綵,沿廊高掛著一盞盞大紅燈籠,燈籠上全都貼滿了「囍」字,看樣子像是剛辦完了一場喜宴,遠望正廳仍燈火通明,裡頭甚至還傳出陣陣鬧酒聲。

  來得真不是時候。

  他竄上正廳旁一棵大樹,藏身在枝葉間,依稀聽見廳內的飲酒作樂聲——

  「我真醉了,不能再喝了!統統散了,回去、回去!」

  「我瞧小王爺是想洞房想得心急如焚了吧?哈哈哈——」

  「聽說新夫人是絕世無雙的大美人,把小王爺給迷得神魂顛倒了。」

  那蘭聽到此,才知道原來是韋世傑的大喜之日。他要尋的人正在廳內,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小王爺不是偏好幼女嗎?現在娶了夫人,莫非想改邪歸正?」

  「正室妻子有正室妻子的用處,小王爺我娶的正室妻子得要匹配我的身份,華姬是明威將軍之女,名門忠良遺孤,那是娶來生兒子繼承爵位用的,長得夠美,身份也對皇上交代得過去。至於那些含苞待放的幼女,都是採來玩玩兒的,玩爛了便可以丟了!」

  那蘭聽到這裡,怒不可遏,韋世傑簡直是喪心病狂!

  廳內又是一陣淫笑穢語,不多久,走出了七、八個男人,由提著燈籠的男僕領路,陸陸續續走進偏殿。

  那蘭凝目四望,視線鎖住一個身穿大紅喜袍的男人,他正與提著燈籠引路的男僕慢慢穿過迴廊。

  方纔還喧鬧不已的正廳此時滅了燈火,除了沿廊懸掛著昏紅的燈籠外,四處黑影幢幢,無聲無息。

  他悄聲落地,快步尾隨在後,迅捷地閃身至迴廊轉角處。

  提著燈籠的男僕忽見一個黑影翻落身前,臉上現出一股驚駭之色。

  那蘭不等他回神出聲,左手前探,捏住他的喉頭,右肘重重擊在他的後頸,將他打昏。

  燈籠一落地,燭火立即熄滅,眼前頓時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穿著大紅喜袍的韋世傑有些醉眼昏花,根本沒有看見男僕被打暈,也沒有看見身穿黑衣的那蘭正站在黑暗中冷瞪著他。

  那蘭實在不想讓他死得太痛快,如果可以,他真想看著他的血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流乾,看著他掙扎,痛苦死去。

  可惜,現下時間和地點都太不合適了,沒辦法讓他好好過這個癮。

  「怎麼回事?燈火呢?」韋世傑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

  寧靜的夜裡,韋世傑的聲音顯得特別大。

  那蘭的右手火速撲向他,狠狠掐住他的頸項。

  韋世傑的喉嚨被箝住,發不出聲音,也無法喘息,一張臉慢慢變得紫脹。

  要讓韋世傑慢慢的死,還是有辦法的。

  那蘭兇猛地使勁,幾乎將他整個人騰空箝起,韋世傑拚命蹬腳掙扎,那蘭狠狠用勁截斷他的氣息,直到他的眼瞳逐漸渙散,他才用勁一扭,箝斷他的頸骨。

  當他一鬆手,韋世傑便像塊破布般軟軟地癱倒在地,氣息全無了。

  他把韋世傑的屍體和昏厥的男僕拖到一旁的樹叢下,轉身施展輕功上房,再躍上高樹,提氣站在樹梢頂上。

  在南靜王府後方果然矗立著高牆,高牆內定然就是「七里莊」了。

  他俐落地跳上高牆,幾個跨躍,在院內飛身落下。

  一站定,他就感覺到院中寒氣森森,原來兩側高牆邊皆列滿了式樣繁多的兵刃,其中一片牆接著南靜王府的後門,再往前看,有一排石屋,只有最邊間的石屋是鐵製的大門,而且完全沒有窗戶,僅在靠近屋頂處有扇透氣小窗。

  寧靜的夜裡,彷彿聽見女子細弱的哭聲,就從那間石屋內傳出來。

  那蘭疑心大起,正要上前一探究竟,不料石屋後方竟走出一名彪形大漢,看似在守夜巡視,在他發現那蘭之前,那蘭就已快速抽出藏在靴內的匕首,竄身過去,敏捷地朝他喉際一揮,大漢頓時應聲倒地,當場氣絕身亡。

  他來到那間石屋前,縱身上牆,攀住窗口朝裡望去,只見屋內全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有槌棒、獄杖、手足鎖、銅錘索等等,甚至還有一架巨大的木枷,上面有轉盤和絞索。

  明明聽見了微弱的哭聲,但卻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他翻窗躍了進去,在滿屋刑具中尋找著哭聲的來源,他聽見哭聲來自地面時,才發現原來這裡有地牢。

  他蹲在地上四下摸索,摸到一塊微微凸起、表面光滑的圓石,輕輕一按,地面緩緩掀開一道三尺見方的門,他看見下面是一間石室,擺放著幾張木床和木椅,角落點著幾盞燭火,有十幾名少女分別蜷縮在木床上,個個衣衫殘破,裸露著臂膀和大腿。

  這些少女雖然面色慘白,卻個個貌美如花,一看見他進來,全都停止了哭泣,擡起頭驚恐地望著他。

  那蘭想起了黃昏時在大街上發生的那一幕,五名彪形大漢強搶兩名貌美的母女,莫非這些漂亮的少女都是這樣被抓來的?

  「你們都是被抓到這裡來的嗎?」

  他俯身,輕輕問道。

  那蘭一身黑衣,又沒有扯下臉上的面罩,少女們不知道他是誰,只當又是要來欺辱她們的人,所以全都畏畏縮縮地抱在一起,嚇得不敢回他的話。

  「別怕,我不是壞人,我可以救你們出去。」他向她們柔聲保證。

  「連官府都不敢得罪小王爺,你怎麼敢救我們?」少女怯懦地問,像是根本不信他的話。

  「你就算今日救了我們,我們明日還是會被抓回來,所以沒用的……」另一個少女忍不住低聲啜泣。

  少女們個個哭得有如帶雨梨花,百般可憐的模樣,把個一向憐香惜玉的浪蕩子惹得於心難忍,恨不得立刻宰了欺辱她們的臭男人。

  「不會沒用,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們被抓回來。」今晚,他就會讓那些辣手摧花的惡霸們一個個到閻王跟前報到去!

  「你是誰?」少女怯怯地問。「你不怕南靜王嗎?不怕小王爺嗎?」

  「我這人天不怕、地不怕,至於我是誰呢,你們也不用知道,只要相信我不會害你們就行了。」

  那蘭放低了音量,對少女們說。

  少女們的臉上並沒有半點喜悅的反應,大概受盡了苦楚和折磨,所以那蘭的話根本無法取信她們。

  「你們被關在這裡多久了?」那蘭的語調盡可能溫柔。

  「我們是陸陸續續被抓進來的……」

  「一開始,每個人都是伺候小王爺的……後來……小王爺不要了的人就去伺候那些大爺們……再後來都見不到那些人了,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

  那蘭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怒火。

  他是男人,當然明白少女所說的「伺候」指的是什麼,而那該死的韋世傑在蹂躪過她們之後,竟再把她們丟給手下玩弄!

  「他們……想對我們怎麼樣……我們都不能反抗……」

  「每天都要……做那些討厭的事……真想死……」

  少女們顫抖地低訴著。

  「你們難道就一直被關在這裡嗎?」那蘭此刻已憤怒得只想立即宰了那些淩虐少女們的禽獸!

  「不是,我們原是被關在小王爺的後院裡,每天要梳洗打扮伺候小王爺,只是因為今日是小王爺大喜的日子,所以那些大爺們才把我們統統一起抓進這裡關起來……」少女流著淚說道。

  那蘭很後悔剛剛沒有把韋世傑剁成肉醬!

  「小姑娘,你們現在仔細聽我說。」那蘭正色說道。「等一會兒我離開這裡之後,你們靜靜等著,只要一聽見救火聲或任何喧嚷聲,就趕快趁亂離開這裡,各自逃回家去。

  「我會把連著王府的後門打開,你們就從後門逃走,不會有人發現的。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從今以後,欺辱你們的那些爺們絕對不會再有機會把你們抓回來,相信我。」

  少女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你們先出來,在這兒等我。」

  那蘭把她們帶出地牢,命她們躲在鐵門後,然後自己翻窗出去,來到隔壁石屋前。

  他握緊匕首,挑開石屋的木窗,竄身而入。

  屋內睡著三個彪形大漢,其中兩個雙目紅腫,顯然就是在街上被他打傷的其中兩個。

  他冷哼一聲,出手如電。

  一個大漢睡夢中隱約聽見詭異的聲音,狐疑地睜開眼睛時,只見一把匕首閃著寒光從眼前降下,硬生生切斷他的喊聲。

  那蘭隨便抓起一件衣衫擦拭匕首,在石屋內翻箱倒櫃,取出了幾袋銀兩,然後又以相同的俐落手法殺掉其他三間石屋內的彪形大漢,並將石屋內的銀兩全部取走。

  最後,他打開邊間石屋的鐵門,將那些少女放出來,並且把銀子均分給她們。

  「你們先在這裡等著。」那蘭再次提醒她們。「記住喔,只要一聽見救火聲就要立刻逃,一定要不顧一切地逃,這樣才能回得了家,知道嗎?」

  「好,我們記住了!」

  少女們從他明亮堅定的眼神中終於相信自己可以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了,她們每個人拿著分得的銀兩,開始激動興奮起來。

  那蘭打開與王府相連的後門,暗暗摸索著地形,找到了柴房。

  不多久,柴房內著了火,火舌亂飛,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那蘭再轉向廚房,提起一隻大鐵鍋扔到院中,巨大的聲響驚醒了兩旁廂房內熟睡的僕婢。

  「失火了!失火了!」

  「快救火啊——」

  四下裡響起了刺耳的敲鑼聲。

  那蘭竄上後院的高樹,蹲伏在枝葉間,凝視著這一片混亂,然後看見少女們趁亂逃了出去。

  他淡淡一笑,輕功飛上牆頂,疾奔一陣,又從屋脊翻落下面的夾巷內,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3-17 23:22:41

第2章(1)

  次日,南靜王府上上下下亂成一團,到處是衙門前來查案的捕快衙役,連皇上都派來了十數名禦前侍衛幫忙調查南靜王世子的死因,所有的女眷都被南靜王下令留在自己的房裡。

  華姬呆坐在仍懸掛著大紅囍字燈籠的新房內,一聽見韋世傑慘死的消息,頓時有如晴天霹靂般,將她打得失去了方向。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為什麼韋世傑偏偏在昨夜被人暗殺了?!

  「夫人,您要節哀順變。」

  婉兒柔聲安慰著,一邊替她換上白衣素服。

  華姬無哀可節,如今使她大受打擊的是另一個直接衝擊她的煩惱,她一臉焦慮地在屋內來回踱步。

  「府裡只有小王爺死了嗎?」她小聲追問婉兒。

  「小王爺死了,連小王爺的手下也死了十幾人。我看到『七里莊』內一地的屍體還有滿地的鮮血,真是快嚇死了!」婉兒的聲音嘶啞而顫抖。

  華姬深深吸口氣,腦中一片混亂。

  「除了小王爺和小王爺的手下,還有誰被害嗎?」她急切地問。

  「沒有了。」婉兒搖搖頭。「我只知道『七里莊』裡死了十四個人,加上小王爺就是十五個了。」

  十五個!

  華姬不免感到一陣驚悸。

  王府內竟然可以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死掉這麼多人,洗劫王府的人武功必然十分高深,否則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就取走了這麼多條人命。

  「可有損失錢財?」她又問。

  「有,聽說『七里莊』裡的銀子全沒了,不過王府內卻一樣東西都沒掉,真是奇怪。」婉兒大惑不解。

  在嫁入南靜王府之前,華姬就已耳聞「七里莊」的事了,她知道「七里莊」裡頭所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壞事。

  「看樣子殺人者應該是衝著小王爺來的。」她揣測著。死的只有韋世傑和韋世傑身邊的人,殺人者的目的顯而易見。

  婉兒不敢接話。

  華姬低頭沈思著。

  是什麼人殺了小王爺?為什麼要殺他?殺他的目的是什麼?

  她聽說韋世傑作惡多端,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有仇人暗殺他?

  韋世傑死的時間未免太過於巧合了,就這麼剛好,在她的新婚之夜,不免引來她的許多猜疑。

  「婉兒,你再去打探一下,有什麼最新進展立刻回來稟報我知。」華姬憂鬱地對她擺擺手,示意她快去。

  「是,夫人。」婉兒退了出去。

  華姬煩躁地咬著指甲,不安地想心事。

  一切的計劃都被打亂了,現在該怎麼辦?

  韋世傑是該死,但不該死在現在,至少,要等到她懷上了子嗣,鞏固她在王府的地位之後再死啊!

  這下可好,韋世傑突然死了,就死在和她洞房花燭夜之前,而她現在仍是完璧之身,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生下子嗣了。

  這麼一來,她在南靜王府裡已沒有了任何用處,倘若「朱雀堂」將她視為失敗的計劃,會不會不留她活口?

  想到「朱雀堂」,她的背脊陣陣發寒。

  十歲那年,她仍在北方草原上放羊,那時候她叫圓圓,還不是叫華姬。

  她不知道,當她一邊在河畔放羊,一邊採花編著花圈玩時,她的部族正遭到另一支慓悍的部族殘酷地吞併。

  等她趕著羊,開開心心回家時,才發現整族人不是死了,就是已不知去向。

  她跪在爹娘屍身旁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個貌美的女子帶走了她,她茫然地跟著對方走,小小年紀尚不知人心險惡,只以為是好心人要收留她,卻沒想到她輾轉被帶到了很遙遠的南方,被送進了「朱雀堂」。

  「朱雀堂」裡有非常多和她一樣的女孩兒,而且全部都來自北方關外。她們在「朱雀堂」裡過著受訓般的生活,從來沒有人知道堂主是誰,只知道負責調教她們的所有師父都聽命於崔叔,而崔叔的妻子崔媽和另一位陶媽則負責照料她們的生活起居。

  所有年幼的女孩兒們每天穿著絲綢錦袍,看似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但是她們必須每天接受一模一樣的嚴酷訓練,除了讀書識字和琴藝歌舞,她們還得學會調配迷藥和防身武功,還有服從與忠誠的德行調教。

  甚至,她們還要學會壓抑情緒,若大哭或是大笑了,便會遭到崔叔和崔媽的嚴厲斥罵。

  「朱雀堂」是個封閉的地方,眾多年齡相當的女孩兒們在裡頭生活,那兒雖然有花有草,有亭台樓閣,但對她們來說卻是一個冰冷的牢籠。

  因為,每個人從一踏進「朱雀堂」大門後,就再也不能出去。

  日復一日地,她們接受嚴苛的調教,沒有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

  她們本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並不知「朱雀堂」背後有何陰謀,只是懵懂無知地一天過一天,靜靜接受命運的支配安排。

  隨著時間流逝,女孩兒們都慢慢長大了。

  有一天,她發現年滿十八歲的姊姊們忽然間一個個消失不見了,她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也從來不敢問。

  年齡漸長,她開始慢慢懂得思考,隱隱感覺到「朱雀堂」豢養著她們、調教著她們,並不是出自於佛心慈悲的善意,而是背後有一個她無法知道、也無法瞭解的真正目的。

  終於,在她滿十八歲那天,崔叔給了她一個華姬的名字,還給了她一個身份——明威將軍遺孤。

  然後,單獨地將她帶出了「朱雀堂」,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並且告訴她,她必須嫁給南靜王世子韋世傑,而且無論如何都要生下子嗣。

  直到此時,她才終於明白所有從「朱雀堂」出去的女孩兒們,每一個都是棋子。

  而她,也只是眾多棋子中的一個而已,時機一到,「朱雀堂」背後的那隻手便會伸出來拈起她,將她放到棋盤上。

  但是,對於自己在棋盤上的未來,她並不膽怯也不害怕,因為這八年來,她都是接受著嚴格的調教和訓練,不會去追問給她命令的原因和理由,她早已經下意識地習慣接受服從和聽令了。

  在一場刻意安排的巧遇中,她很輕易就讓韋世傑為她著迷了,接著再兩次碰面,簡簡單單就讓韋世傑為她瘋狂迷戀,迫不及待要迎娶她了。

  計劃一直都進行得很順利,她嫁入了南靜王府,成了南靜王府的少夫人。

  雖然她並不喜歡韋世傑這個男人,但是,她總算是脫離了「朱雀堂」了,終於有機會可以過另一種不同的生活。

  她內心其實是有一絲竊喜的,就算仍受控在「朱雀堂」手裡,但至少比那裡單調乏味的日子輕鬆自在,而且她終於可以和一般的正常人接觸,也可以過一過正常人所過的日子。

  可是沒想到,她這一點點的希望和夢想,卻被昨夜的不速之客徹底破壞了。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她不敢想像當崔叔和崔媽知道了這個意外之後,會有何震驚的反應。

  一顆失敗的棋子,會有什麼下場?被吃掉嗎?

  她開始不安了起來。

  好不容易可以有新生活了,她不想自己的命因著韋世傑的死而葬送在南靜王府裡。

  該怎麼辦才好?

  ★★★

  京城遠近馳名的「飛鳳坊」是青樓名妓匯聚之所,坊中細分三大宮、七十六院,京城中艷名遠播的三大名妓就分佔三大宮。

  那蘭昨晚離開南靜王府之後,就來到了「飛鳳坊」,用一百兩銀子包下了三大宮之中的「甘泉宮」,和京城名妓梅娘在房裡放蕩了一整夜。

  如往常一般,每回他只要了結了一樁私案後,就會找個地方擁香攬玉,盡情縱慾一場,而昨晚一口氣殺了十五個人,他的rou體在燃燒,內心卻充滿了噁心和苦澀感,就像連醉了三天那樣痛苦難受。

  他需要狠狠發洩才能釋放,而「飛鳳坊」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在這間裝飾濃艷又充滿迷離香氣的「甘泉宮」裡,他埋身在柔軟如酥又炙熱滾燙的rou體間縱情奔放。

  梅娘雙眸迷濛地看著眼前俊朗出眾的臉孔,在他身下放肆地嬌聲浪吟。

  她是京城名妓,什麼文人雅士、侯門貴族沒伺候過?

  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眼前的男人。

  先別說他長得多麼俊俏迷人,光是他過人的精力和不知饜足的慾望需求,就已令她完全臣服了。

  情慾如炙,狂燒到日上三竿才偃兵息甲……

  那蘭裸身趴在錦床上大睡一場,一直睡到快要入夜之後才醒過來。

  「現在什麼時辰了?」

  那蘭伸了伸懶腰,再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梅娘正在準備酒菜,見他醒來,媚眼帶笑地走向錦床。

  「你醒啦?餓了吧?我準備好了一桌酒菜,你起床梳洗梳洗就過來吃。」

  她伸出玉指輕撫他挺直的鼻樑,艷紅的嘴角掛著一絲挑逗的笑意。

  「等你吃飽了,想再上床來個幾回我都奉陪。」

  那蘭挑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披衣下床。

  「我只包下你一天,要是把你累壞了,你今晚要怎麼接客?」他走到一旁的銅鏡前漱洗。

  「我今晚不接客了,再多陪你一天。」梅娘一邊嬌聲軟語,一邊從他身後環抱住他的腰。

  那蘭輕輕拉開她的手,笑道:「我可不想再付一百兩銀子了。」

  他昨晚從「七里莊」只拿走一百兩銀子,全拿來包下她一天,現在可是一毛都沒了。

  「不要你的銀子都不行嗎?」

  梅娘粉面含春,柔軟的身子再度膩了上去。

  「當然不行,你跟我在床上是交易,各取所需,還是不要壞了規矩比較好。」那蘭漱洗完畢,隨意地在滿桌酒菜前坐下,拿起筷子不客氣地吃起來。

  「那你還會再來找我嗎?」梅娘偎在他身旁坐下,實在被他那副慵懶閒散的模樣迷得神魂顛倒。

  那蘭微笑地看她一眼,搖搖頭。「不會了。」

  梅娘僵住,名滿京城的花魁自尊心徹底受挫。

  「我昨晚伺候得不好嗎?」她難堪得差點掉淚。

  「不是,你非常好——」

  「那你是瞧不起我了?」她嬌嗔地打斷他。

  「不要說這種話。」那蘭皺起眉,正色說道。「說這樣的話,就表示你自己先瞧不起自己了。你靠自己的力量養活自己,也不是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每個人活著,只要對得起自己就夠了,有什麼好瞧得起瞧不起的?」他拿起酒杯,一口飲盡。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肯再上門?」她提起酒壺為他斟酒。

  「因為你愛上我了呀!」他微笑地看著她說。

  梅娘不禁紅了臉。

  他看透了她,而他的話也是在提醒她,他是來此尋歡的,並非來此談情說愛。

  在青樓裡,不能愛上前來尋歡作樂的客人。

  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該有的分寸,真愛上了也只能自認倒黴,無論如何也絕不能說破。

  「是呀,我是愛你,可我更愛公子你的錢呀!」她輕啐了一口,嗲聲嗲氣地笑道。

  「我的錢全給你了,現在一分錢也沒了,等我有錢了你再愛我吧!」那蘭的表情回復狎邪挑逗。

  「公子可別隨便說說,有錢了可要再來喔!」梅娘噘起艷色紅唇撒嬌道。

  那蘭輕輕一笑,沒有接口。

第2章(2)

  一頓酒足飯飽後,那蘭離開了「甘泉宮」,在一群鶯鶯燕燕的熱情送客聲中走出了「飛鳳坊」。

  他深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讓整夜被濃郁香氣薰得發昏的腦袋清醒清醒。

  現在該去哪裡呢?他交抱雙臂,站在「飛鳳坊」外頭。

  此時已繁星密佈,對街家家戶戶都已慢慢熄燈就寢,但他身後的「飛鳳坊」卻悠然響起了絲竹樂聲,正要開始熱鬧。

  昨晚他干下南靜王府十幾條命案,官府衙門應該已經下令搜捕通緝殺人犯了。

  當然,他有足夠的自信,相信沒人抓得住他,但死的人是當今皇上的親侄兒,說不定官府會派出更精銳的捕快搜捕他,若要避免麻煩上身,他就該選擇早早離開京城。

  但,昨晚他卻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在「飛鳳坊」花光了,現在身無分文,倒是令他有點頭疼。

  誰叫他對陪上床的青樓女要求多多,非要夠美,還要不俗,更要那種不是任何男人都能成為入幕之賓的名妓花魁才行。但這樣的條件,自然身價也不低,所以每回總要花掉他大把銀兩。

  能到哪裡借點銀子當盤纏呢?

  現在陸捕頭一定忙得焦頭爛額,沒空理他。

  或許可以找間賭坊贏點錢,不過,他現在連一毛錢的賭本都沒有……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一個甜潤柔美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公子,請問你知道『集賢客棧』在哪裡嗎?」

  那蘭回頭,只見一個少女盈盈站著,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帶帽斗篷,微仰著頭看他。

  他深深倒抽一口氣,這少女有張絕艷萬分的臉蛋,姿色遠勝他所見過的名妓花魁,而她身上散發的典雅氣質又為她的美貌更增添了幾分。

  如此貌美的少女竟然獨自一人在夜裡外出,還敢向一個陌生男子問路,對自身安全分明就毫無自覺嘛!

  他不禁想起那些曾經被關在「七里莊」裡的少女們,莫名地感到有些火氣。

  「姑娘,你知不知道現在很晚了?你知不知道萬一遇上壞人你就死定了?」他生氣地教訓起她來。

  少女愣了愣。

  「我不知道該到哪裡找『集賢客棧』,我迷路了。」她的聲音如蟬翼撲翅般輕柔,一下子就把那蘭的火氣撲熄了。

  「『集賢客棧』……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在哪裡?」那蘭輕歎口氣。

  「那……我再問問別人好了,多謝公子。」少女微微點頭道謝。

  「等一下!」那蘭伸臂擋住她。「你別一個人亂走,我陪你去找。」

  他看過「七里莊」那些少女們的慘狀,雖然「七里莊」那些惡霸全都被他給殺了,但京城裡多的是小混混和地痞流氓,難保她會那麼幸運地逃過騷擾。

  少女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那蘭誤解了她的眼神,急忙道:「我……我不是壞人!你相信我嗎?」

  少女不禁微微一笑。

  「相信。」

  她點頭,淡淡的笑容留在唇角。

  其實,她根本不擔心他是不是壞人,因為她並不怕壞人,而且她也早已經知道他不壞。

  在一個月前的一個雨夜裡,他們曾經一同在破屋裡避過雨,那個時候她就記得他了,只是他沒有機會看見她的模樣,並不會知道她就是那夜在破屋裡始終背對他的小姑娘。

  她就是破屋裡避雨的圓圓,也是嫁進南靜王府的華姬。

  「你們小姑娘家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就相信人!像這個地方龍蛇混雜,來逛妓院的都是些三教九流、色迷心竅的大色鬼,你最好離這兒遠一點,知道嗎?」他像個對小妹妹嘮叨的大哥哥,指著「飛鳳坊」說道。

  「可是……我剛剛看見你從那裡面出來。」她的表情有些茫然。

  那蘭怔住,耳朵一熱,不自在地暗暗一咳。

  「男人的事跟你解釋你也不懂。」他尷尬地轉過身,拉住一個中年男子問道:「老兄,你知不知道『集賢客棧』在哪裡?」

  「前面街角右拐,再走個十間店舖就是了。」中年男子往身後指去。

  「多謝。」那蘭回過身,看著華姬。「走吧,我送你去找『集賢客棧』。」

  華姬抿著唇笑。

  那蘭發現她的笑容別有魅力,不禁心神一蕩。

  「你去『集賢客棧』找人嗎?」他和她隔著一步的距離走著,暗暗詫異這個少女竟能眩惑他的思緒。

  「我的爹娘在那兒。」

  她說的自然是謊言,住在「集賢客棧」的是崔叔、崔媽和祁叔、陶媽,他們在將她送嫁到王府之後,都暫時先住在「集賢客棧」裡,而她溜出王府是為了找崔叔和崔媽商議小王爺被暗殺之後,她的因應對策。

  「那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出來?」他誤以為她原本就是和父母住在客棧裡。

  「我只是出來走走,沒想到卻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順勢說道。

  「以後別這樣,你會害你的父母為你擔心。」他由衷地勸道。

  華姬心一動,深深瞅著他,他臉上掛著溫暖宜人的淺笑,暖得像要融化她的心。

  他有一張很好看的臉,在破屋那夜她就發現了。

  那一晚,崔叔悄悄下了點迷藥,讓他睡得不省人事。

  他是她被關在「朱雀堂」內整整八年後所見到的第一個「外人」,所以臨走之前,她因為對他好奇而放肆地將他打量過一遍。

  她覺得他長得很特別、很好看,劍眉如畫,眼睫濃長,嘴寬而薄,尤其是他身上的男人氣息,像極了一種迷藥的香氣,彷彿能滲透進她的肌膚一般,令她恍恍然。

  方纔她在遍尋不到「集賢客棧」時,無意間看見他從「飛鳳坊」走出來,乍見他時,她不自覺地感到歡喜,情不自禁地靠近他,她也不懂為什麼?

  「小姑娘,不要用這種眼神看一個男人,會出事的。」

  那蘭被她專注灼熱的眼光盯得有些把持不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閱人無數,竟然會抵擋不了一個小姑娘凝視的目光。

  華姬聽得懂他所說的「出事」指的是什麼,她低下頭,耳根微微泛紅、發熱,沒有繼續深想。

  轉過街角,那蘭忽然看見前方一隊捕快正在挨家挨戶搜索。

  他原不是京城人氏,為避免被那些捕快抓住盤查,他隨即俯身在華姬耳畔悄悄說道:「『集賢客棧』就在前面了,你自己往前走,我還有事,不送了。」

  華姬微愕,不由自主地喊出聲——

  「公子!」

  那蘭轉過頭,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她一眼。

  華姬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喊住他,情急之下隨口問了句話。「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那蘭,後會有期。」

  他笑了笑,轉身離去,背對著她擺擺手。

  華姬見他迅速轉進巷弄中,消失不見了。

  他在躲人嗎?她狐疑地猜想。

  不過,這個疑惑很快便被她拋開了,因為眼下,她自己有天大的麻煩需要解決。

  ★★★

  「集賢客棧」上房內。

  「崔叔,我如今要怎麼做?」華姬神情有些焦灼地望著崔叔和崔媽。

  「小王爺都死了,你還能做什麼?」一頭灰髮的崔叔冷冰冰地說道。

  華姬低眸,咬唇不語。

  「小王爺又不是圓圓殺的,心情不好也別衝著她發脾氣。」一旁的陶媽忍不住插口。

  「大哥,會不會有人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計劃,故意從中破壞?」黑大漢祈叔擔憂地說道。

  崔叔沈吟著,搖了搖頭。

  「雖然不無這個可能,但可能性其實並不大。咱們『朱雀堂』存在這麼多年來都不曾被人發現,所以不太可能有人知道我們的計劃。」

  「能一夜之間取走十五條人命,此人功夫極高,雖然王府也有損失錢財,但如此乾淨俐落的手法,並不像一般盜賊所為。」祈叔推理著。

  「盜賊沒那麼大的膽量敢洗劫南靜王府的。」崔叔說。

  「那就有可能是韋世傑的仇家干的。」陶媽冷冷道。「韋世傑傷天害理的事做太多了,仇家很可能買通殺手去殺了他。」

  崔叔歎口氣,臉面難看。

  「怎麼偏就這麼巧,在圓圓嫁進王府第一夜就橫死。那南靜王韋放又只生了韋世傑這麼一個兒子,看來這樁計劃必定要失敗了。」

  華姬定定看著崔叔,心裡一陣緊張。

  計劃失敗,他們打算如何處置她?

  崔媽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看透她的擔憂。

  「現在南靜王府裡剛出事,皇上為了南靜王,絕對會派人嚴密搜查兇手。圓圓,你不該在此時溜出王府的,萬一被懷疑就糟了。」崔媽不安地提醒她。

  「圓圓,你確定沒人跟蹤你?」崔叔盯著她。

  「沒有,我很小心的。我給婢女下了迷藥,讓她睡在我的床上假扮我,而我則假扮成婢女從偏門偷溜出來。守偏門的侍衛只有兩個,一點迷藥就足以應付了。」華姬急忙解釋。

  「不管怎麼樣,小心為上,一有閃失可是不得了的事!」崔媽厲聲說道。

  「是,我知道。」

  她的頭深深低下,聲音怯怯的。

  「圓圓,在找到兇手以前,你得先按兵不動,留在南靜王府裡當新寡的少夫人,要不然你一旦失蹤了,兇手的矛頭就會立刻指向你,萬一到時候抽絲剝繭查起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崔叔的臉色十分凝重。

  「所以……我要暫時留在南靜王府裡嗎?」華姬小心問道。

  「你現在也只能先留在南靜王府裡了,因為你已經用明威將軍之女的身份在京城露過臉,又有了南靜王府少夫人的身份,就算想辦法離開南靜王府也暫時不能在京城活動,只能先帶你回『朱雀堂』躲個兩年,兩年後再替你做其他安排。」崔媽接口說。

  不,我不要回朱雀堂躲兩年!華姬在心裡吶喊著。

  「所以你現在只能待在王府裡,好好扮演你的少夫人,絕對不能讓人對你起半點懷疑,否則,小心你的小命!」崔叔冷冷道。

  「是。」華姬握緊了粉拳。

  她掌心浮起的那道細細的、幾乎看不見的黑線,便是掌握她小命的關鍵。

  「你先回去吧,等事情平息之後再聽命行事。我和崔媽會先回『朱雀堂』,祈叔和陶媽就留在京裡,王府內若有任何動靜,你都得立刻告訴他們,絕不可自己胡來或是隱匿不報。」

  「是。」

  崔叔的命令讓華姬大大鬆口氣,至少她現在暫時有了個方向,不用擔心會被帶回「朱雀堂」,也不用擔心有立時的性命之憂了。

  比起回到「朱雀堂」那個冰冷無趣的地方,她寧可選擇留在南靜王府裡當一個新寡的少夫人。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3-18 15:40:30

第2章(1)

  次日,南靜王府上上下下亂成一團,到處是衙門前來查案的捕快衙役,連皇上都派來了十數名禦前侍衛幫忙調查南靜王世子的死因,所有的女眷都被南靜王下令留在自己的房裡。

  華姬呆坐在仍懸掛著大紅囍字燈籠的新房內,一聽見韋世傑慘死的消息,頓時有如晴天霹靂般,將她打得失去了方向。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為什麼韋世傑偏偏在昨夜被人暗殺了?!

  「夫人,您要節哀順變。」

  婉兒柔聲安慰著,一邊替她換上白衣素服。

  華姬無哀可節,如今使她大受打擊的是另一個直接衝擊她的煩惱,她一臉焦慮地在屋內來回踱步。

  「府裡只有小王爺死了嗎?」她小聲追問婉兒。

  「小王爺死了,連小王爺的手下也死了十幾人。我看到『七里莊』內一地的屍體還有滿地的鮮血,真是快嚇死了!」婉兒的聲音嘶啞而顫抖。

  華姬深深吸口氣,腦中一片混亂。

  「除了小王爺和小王爺的手下,還有誰被害嗎?」她急切地問。

  「沒有了。」婉兒搖搖頭。「我只知道『七里莊』裡死了十四個人,加上小王爺就是十五個了。」

  十五個!

  華姬不免感到一陣驚悸。

  王府內竟然可以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死掉這麼多人,洗劫王府的人武功必然十分高深,否則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就取走了這麼多條人命。

  「可有損失錢財?」她又問。

  「有,聽說『七里莊』裡的銀子全沒了,不過王府內卻一樣東西都沒掉,真是奇怪。」婉兒大惑不解。

  在嫁入南靜王府之前,華姬就已耳聞「七里莊」的事了,她知道「七里莊」裡頭所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壞事。

  「看樣子殺人者應該是衝著小王爺來的。」她揣測著。死的只有韋世傑和韋世傑身邊的人,殺人者的目的顯而易見。

  婉兒不敢接話。

  華姬低頭沈思著。

  是什麼人殺了小王爺?為什麼要殺他?殺他的目的是什麼?

  她聽說韋世傑作惡多端,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有仇人暗殺他?

  韋世傑死的時間未免太過於巧合了,就這麼剛好,在她的新婚之夜,不免引來她的許多猜疑。

  「婉兒,你再去打探一下,有什麼最新進展立刻回來稟報我知。」華姬憂鬱地對她擺擺手,示意她快去。

  「是,夫人。」婉兒退了出去。

  華姬煩躁地咬著指甲,不安地想心事。

  一切的計劃都被打亂了,現在該怎麼辦?

  韋世傑是該死,但不該死在現在,至少,要等到她懷上了子嗣,鞏固她在王府的地位之後再死啊!

  這下可好,韋世傑突然死了,就死在和她洞房花燭夜之前,而她現在仍是完璧之身,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生下子嗣了。

  這麼一來,她在南靜王府裡已沒有了任何用處,倘若「朱雀堂」將她視為失敗的計劃,會不會不留她活口?

  想到「朱雀堂」,她的背脊陣陣發寒。

  十歲那年,她仍在北方草原上放羊,那時候她叫圓圓,還不是叫華姬。

  她不知道,當她一邊在河畔放羊,一邊採花編著花圈玩時,她的部族正遭到另一支慓悍的部族殘酷地吞併。

  等她趕著羊,開開心心回家時,才發現整族人不是死了,就是已不知去向。

  她跪在爹娘屍身旁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個貌美的女子帶走了她,她茫然地跟著對方走,小小年紀尚不知人心險惡,只以為是好心人要收留她,卻沒想到她輾轉被帶到了很遙遠的南方,被送進了「朱雀堂」。

  「朱雀堂」裡有非常多和她一樣的女孩兒,而且全部都來自北方關外。她們在「朱雀堂」裡過著受訓般的生活,從來沒有人知道堂主是誰,只知道負責調教她們的所有師父都聽命於崔叔,而崔叔的妻子崔媽和另一位陶媽則負責照料她們的生活起居。

  所有年幼的女孩兒們每天穿著絲綢錦袍,看似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但是她們必須每天接受一模一樣的嚴酷訓練,除了讀書識字和琴藝歌舞,她們還得學會調配迷藥和防身武功,還有服從與忠誠的德行調教。

  甚至,她們還要學會壓抑情緒,若大哭或是大笑了,便會遭到崔叔和崔媽的嚴厲斥罵。

  「朱雀堂」是個封閉的地方,眾多年齡相當的女孩兒們在裡頭生活,那兒雖然有花有草,有亭台樓閣,但對她們來說卻是一個冰冷的牢籠。

  因為,每個人從一踏進「朱雀堂」大門後,就再也不能出去。

  日復一日地,她們接受嚴苛的調教,沒有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

  她們本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並不知「朱雀堂」背後有何陰謀,只是懵懂無知地一天過一天,靜靜接受命運的支配安排。

  隨著時間流逝,女孩兒們都慢慢長大了。

  有一天,她發現年滿十八歲的姊姊們忽然間一個個消失不見了,她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也從來不敢問。

  年齡漸長,她開始慢慢懂得思考,隱隱感覺到「朱雀堂」豢養著她們、調教著她們,並不是出自於佛心慈悲的善意,而是背後有一個她無法知道、也無法瞭解的真正目的。

  終於,在她滿十八歲那天,崔叔給了她一個華姬的名字,還給了她一個身份——明威將軍遺孤。

  然後,單獨地將她帶出了「朱雀堂」,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並且告訴她,她必須嫁給南靜王世子韋世傑,而且無論如何都要生下子嗣。

  直到此時,她才終於明白所有從「朱雀堂」出去的女孩兒們,每一個都是棋子。

  而她,也只是眾多棋子中的一個而已,時機一到,「朱雀堂」背後的那隻手便會伸出來拈起她,將她放到棋盤上。

  但是,對於自己在棋盤上的未來,她並不膽怯也不害怕,因為這八年來,她都是接受著嚴格的調教和訓練,不會去追問給她命令的原因和理由,她早已經下意識地習慣接受服從和聽令了。

  在一場刻意安排的巧遇中,她很輕易就讓韋世傑為她著迷了,接著再兩次碰面,簡簡單單就讓韋世傑為她瘋狂迷戀,迫不及待要迎娶她了。

  計劃一直都進行得很順利,她嫁入了南靜王府,成了南靜王府的少夫人。

  雖然她並不喜歡韋世傑這個男人,但是,她總算是脫離了「朱雀堂」了,終於有機會可以過另一種不同的生活。

  她內心其實是有一絲竊喜的,就算仍受控在「朱雀堂」手裡,但至少比那裡單調乏味的日子輕鬆自在,而且她終於可以和一般的正常人接觸,也可以過一過正常人所過的日子。

  可是沒想到,她這一點點的希望和夢想,卻被昨夜的不速之客徹底破壞了。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她不敢想像當崔叔和崔媽知道了這個意外之後,會有何震驚的反應。

  一顆失敗的棋子,會有什麼下場?被吃掉嗎?

  她開始不安了起來。

  好不容易可以有新生活了,她不想自己的命因著韋世傑的死而葬送在南靜王府裡。

  該怎麼辦才好?

  ★★★

  京城遠近馳名的「飛鳳坊」是青樓名妓匯聚之所,坊中細分三大宮、七十六院,京城中艷名遠播的三大名妓就分佔三大宮。

  那蘭昨晚離開南靜王府之後,就來到了「飛鳳坊」,用一百兩銀子包下了三大宮之中的「甘泉宮」,和京城名妓梅娘在房裡放蕩了一整夜。

  如往常一般,每回他只要了結了一樁私案後,就會找個地方擁香攬玉,盡情縱慾一場,而昨晚一口氣殺了十五個人,他的rou體在燃燒,內心卻充滿了噁心和苦澀感,就像連醉了三天那樣痛苦難受。

  他需要狠狠發洩才能釋放,而「飛鳳坊」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在這間裝飾濃艷又充滿迷離香氣的「甘泉宮」裡,他埋身在柔軟如酥又炙熱滾燙的rou體間縱情奔放。

  梅娘雙眸迷濛地看著眼前俊朗出眾的臉孔,在他身下放肆地嬌聲浪吟。

  她是京城名妓,什麼文人雅士、侯門貴族沒伺候過?

  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眼前的男人。

  先別說他長得多麼俊俏迷人,光是他過人的精力和不知饜足的慾望需求,就已令她完全臣服了。

  情慾如炙,狂燒到日上三竿才偃兵息甲……

  那蘭裸身趴在錦床上大睡一場,一直睡到快要入夜之後才醒過來。

  「現在什麼時辰了?」

  那蘭伸了伸懶腰,再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梅娘正在準備酒菜,見他醒來,媚眼帶笑地走向錦床。

  「你醒啦?餓了吧?我準備好了一桌酒菜,你起床梳洗梳洗就過來吃。」

  她伸出玉指輕撫他挺直的鼻樑,艷紅的嘴角掛著一絲挑逗的笑意。

  「等你吃飽了,想再上床來個幾回我都奉陪。」

  那蘭挑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披衣下床。

  「我只包下你一天,要是把你累壞了,你今晚要怎麼接客?」他走到一旁的銅鏡前漱洗。

  「我今晚不接客了,再多陪你一天。」梅娘一邊嬌聲軟語,一邊從他身後環抱住他的腰。

  那蘭輕輕拉開她的手,笑道:「我可不想再付一百兩銀子了。」

  他昨晚從「七里莊」只拿走一百兩銀子,全拿來包下她一天,現在可是一毛都沒了。

  「不要你的銀子都不行嗎?」

  梅娘粉面含春,柔軟的身子再度膩了上去。

  「當然不行,你跟我在床上是交易,各取所需,還是不要壞了規矩比較好。」那蘭漱洗完畢,隨意地在滿桌酒菜前坐下,拿起筷子不客氣地吃起來。

  「那你還會再來找我嗎?」梅娘偎在他身旁坐下,實在被他那副慵懶閒散的模樣迷得神魂顛倒。

  那蘭微笑地看她一眼,搖搖頭。「不會了。」

  梅娘僵住,名滿京城的花魁自尊心徹底受挫。

  「我昨晚伺候得不好嗎?」她難堪得差點掉淚。

  「不是,你非常好——」

  「那你是瞧不起我了?」她嬌嗔地打斷他。

  「不要說這種話。」那蘭皺起眉,正色說道。「說這樣的話,就表示你自己先瞧不起自己了。你靠自己的力量養活自己,也不是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每個人活著,只要對得起自己就夠了,有什麼好瞧得起瞧不起的?」他拿起酒杯,一口飲盡。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肯再上門?」她提起酒壺為他斟酒。

  「因為你愛上我了呀!」他微笑地看著她說。

  梅娘不禁紅了臉。

  他看透了她,而他的話也是在提醒她,他是來此尋歡的,並非來此談情說愛。

  在青樓裡,不能愛上前來尋歡作樂的客人。

  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該有的分寸,真愛上了也只能自認倒黴,無論如何也絕不能說破。

  「是呀,我是愛你,可我更愛公子你的錢呀!」她輕啐了一口,嗲聲嗲氣地笑道。

  「我的錢全給你了,現在一分錢也沒了,等我有錢了你再愛我吧!」那蘭的表情回復狎邪挑逗。

  「公子可別隨便說說,有錢了可要再來喔!」梅娘噘起艷色紅唇撒嬌道。

  那蘭輕輕一笑,沒有接口。

第2章(2)

  一頓酒足飯飽後,那蘭離開了「甘泉宮」,在一群鶯鶯燕燕的熱情送客聲中走出了「飛鳳坊」。

  他深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讓整夜被濃郁香氣薰得發昏的腦袋清醒清醒。

  現在該去哪裡呢?他交抱雙臂,站在「飛鳳坊」外頭。

  此時已繁星密佈,對街家家戶戶都已慢慢熄燈就寢,但他身後的「飛鳳坊」卻悠然響起了絲竹樂聲,正要開始熱鬧。

  昨晚他干下南靜王府十幾條命案,官府衙門應該已經下令搜捕通緝殺人犯了。

  當然,他有足夠的自信,相信沒人抓得住他,但死的人是當今皇上的親侄兒,說不定官府會派出更精銳的捕快搜捕他,若要避免麻煩上身,他就該選擇早早離開京城。

  但,昨晚他卻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在「飛鳳坊」花光了,現在身無分文,倒是令他有點頭疼。

  誰叫他對陪上床的青樓女要求多多,非要夠美,還要不俗,更要那種不是任何男人都能成為入幕之賓的名妓花魁才行。但這樣的條件,自然身價也不低,所以每回總要花掉他大把銀兩。

  能到哪裡借點銀子當盤纏呢?

  現在陸捕頭一定忙得焦頭爛額,沒空理他。

  或許可以找間賭坊贏點錢,不過,他現在連一毛錢的賭本都沒有……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一個甜潤柔美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公子,請問你知道『集賢客棧』在哪裡嗎?」

  那蘭回頭,只見一個少女盈盈站著,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帶帽斗篷,微仰著頭看他。

  他深深倒抽一口氣,這少女有張絕艷萬分的臉蛋,姿色遠勝他所見過的名妓花魁,而她身上散發的典雅氣質又為她的美貌更增添了幾分。

  如此貌美的少女竟然獨自一人在夜裡外出,還敢向一個陌生男子問路,對自身安全分明就毫無自覺嘛!

  他不禁想起那些曾經被關在「七里莊」裡的少女們,莫名地感到有些火氣。

  「姑娘,你知不知道現在很晚了?你知不知道萬一遇上壞人你就死定了?」他生氣地教訓起她來。

  少女愣了愣。

  「我不知道該到哪裡找『集賢客棧』,我迷路了。」她的聲音如蟬翼撲翅般輕柔,一下子就把那蘭的火氣撲熄了。

  「『集賢客棧』……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在哪裡?」那蘭輕歎口氣。

  「那……我再問問別人好了,多謝公子。」少女微微點頭道謝。

  「等一下!」那蘭伸臂擋住她。「你別一個人亂走,我陪你去找。」

  他看過「七里莊」那些少女們的慘狀,雖然「七里莊」那些惡霸全都被他給殺了,但京城裡多的是小混混和地痞流氓,難保她會那麼幸運地逃過騷擾。

  少女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那蘭誤解了她的眼神,急忙道:「我……我不是壞人!你相信我嗎?」

  少女不禁微微一笑。

  「相信。」

  她點頭,淡淡的笑容留在唇角。

  其實,她根本不擔心他是不是壞人,因為她並不怕壞人,而且她也早已經知道他不壞。

  在一個月前的一個雨夜裡,他們曾經一同在破屋裡避過雨,那個時候她就記得他了,只是他沒有機會看見她的模樣,並不會知道她就是那夜在破屋裡始終背對他的小姑娘。

  她就是破屋裡避雨的圓圓,也是嫁進南靜王府的華姬。

  「你們小姑娘家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就相信人!像這個地方龍蛇混雜,來逛妓院的都是些三教九流、色迷心竅的大色鬼,你最好離這兒遠一點,知道嗎?」他像個對小妹妹嘮叨的大哥哥,指著「飛鳳坊」說道。

  「可是……我剛剛看見你從那裡面出來。」她的表情有些茫然。

  那蘭怔住,耳朵一熱,不自在地暗暗一咳。

  「男人的事跟你解釋你也不懂。」他尷尬地轉過身,拉住一個中年男子問道:「老兄,你知不知道『集賢客棧』在哪裡?」

  「前面街角右拐,再走個十間店舖就是了。」中年男子往身後指去。

  「多謝。」那蘭回過身,看著華姬。「走吧,我送你去找『集賢客棧』。」

  華姬抿著唇笑。

  那蘭發現她的笑容別有魅力,不禁心神一蕩。

  「你去『集賢客棧』找人嗎?」他和她隔著一步的距離走著,暗暗詫異這個少女竟能眩惑他的思緒。

  「我的爹娘在那兒。」

  她說的自然是謊言,住在「集賢客棧」的是崔叔、崔媽和祁叔、陶媽,他們在將她送嫁到王府之後,都暫時先住在「集賢客棧」裡,而她溜出王府是為了找崔叔和崔媽商議小王爺被暗殺之後,她的因應對策。

  「那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出來?」他誤以為她原本就是和父母住在客棧裡。

  「我只是出來走走,沒想到卻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順勢說道。

  「以後別這樣,你會害你的父母為你擔心。」他由衷地勸道。

  華姬心一動,深深瞅著他,他臉上掛著溫暖宜人的淺笑,暖得像要融化她的心。

  他有一張很好看的臉,在破屋那夜她就發現了。

  那一晚,崔叔悄悄下了點迷藥,讓他睡得不省人事。

  他是她被關在「朱雀堂」內整整八年後所見到的第一個「外人」,所以臨走之前,她因為對他好奇而放肆地將他打量過一遍。

  她覺得他長得很特別、很好看,劍眉如畫,眼睫濃長,嘴寬而薄,尤其是他身上的男人氣息,像極了一種迷藥的香氣,彷彿能滲透進她的肌膚一般,令她恍恍然。

  方纔她在遍尋不到「集賢客棧」時,無意間看見他從「飛鳳坊」走出來,乍見他時,她不自覺地感到歡喜,情不自禁地靠近他,她也不懂為什麼?

  「小姑娘,不要用這種眼神看一個男人,會出事的。」

  那蘭被她專注灼熱的眼光盯得有些把持不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閱人無數,竟然會抵擋不了一個小姑娘凝視的目光。

  華姬聽得懂他所說的「出事」指的是什麼,她低下頭,耳根微微泛紅、發熱,沒有繼續深想。

  轉過街角,那蘭忽然看見前方一隊捕快正在挨家挨戶搜索。

  他原不是京城人氏,為避免被那些捕快抓住盤查,他隨即俯身在華姬耳畔悄悄說道:「『集賢客棧』就在前面了,你自己往前走,我還有事,不送了。」

  華姬微愕,不由自主地喊出聲——

  「公子!」

  那蘭轉過頭,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她一眼。

  華姬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喊住他,情急之下隨口問了句話。「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那蘭,後會有期。」

  他笑了笑,轉身離去,背對著她擺擺手。

  華姬見他迅速轉進巷弄中,消失不見了。

  他在躲人嗎?她狐疑地猜想。

  不過,這個疑惑很快便被她拋開了,因為眼下,她自己有天大的麻煩需要解決。

  ★★★

  「集賢客棧」上房內。

  「崔叔,我如今要怎麼做?」華姬神情有些焦灼地望著崔叔和崔媽。

  「小王爺都死了,你還能做什麼?」一頭灰髮的崔叔冷冰冰地說道。

  華姬低眸,咬唇不語。

  「小王爺又不是圓圓殺的,心情不好也別衝著她發脾氣。」一旁的陶媽忍不住插口。

  「大哥,會不會有人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計劃,故意從中破壞?」黑大漢祈叔擔憂地說道。

  崔叔沈吟著,搖了搖頭。

  「雖然不無這個可能,但可能性其實並不大。咱們『朱雀堂』存在這麼多年來都不曾被人發現,所以不太可能有人知道我們的計劃。」

  「能一夜之間取走十五條人命,此人功夫極高,雖然王府也有損失錢財,但如此乾淨俐落的手法,並不像一般盜賊所為。」祈叔推理著。

  「盜賊沒那麼大的膽量敢洗劫南靜王府的。」崔叔說。

  「那就有可能是韋世傑的仇家干的。」陶媽冷冷道。「韋世傑傷天害理的事做太多了,仇家很可能買通殺手去殺了他。」

  崔叔歎口氣,臉面難看。

  「怎麼偏就這麼巧,在圓圓嫁進王府第一夜就橫死。那南靜王韋放又只生了韋世傑這麼一個兒子,看來這樁計劃必定要失敗了。」

  華姬定定看著崔叔,心裡一陣緊張。

  計劃失敗,他們打算如何處置她?

  崔媽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看透她的擔憂。

  「現在南靜王府裡剛出事,皇上為了南靜王,絕對會派人嚴密搜查兇手。圓圓,你不該在此時溜出王府的,萬一被懷疑就糟了。」崔媽不安地提醒她。

  「圓圓,你確定沒人跟蹤你?」崔叔盯著她。

  「沒有,我很小心的。我給婢女下了迷藥,讓她睡在我的床上假扮我,而我則假扮成婢女從偏門偷溜出來。守偏門的侍衛只有兩個,一點迷藥就足以應付了。」華姬急忙解釋。

  「不管怎麼樣,小心為上,一有閃失可是不得了的事!」崔媽厲聲說道。

  「是,我知道。」

  她的頭深深低下,聲音怯怯的。

  「圓圓,在找到兇手以前,你得先按兵不動,留在南靜王府裡當新寡的少夫人,要不然你一旦失蹤了,兇手的矛頭就會立刻指向你,萬一到時候抽絲剝繭查起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崔叔的臉色十分凝重。

  「所以……我要暫時留在南靜王府裡嗎?」華姬小心問道。

  「你現在也只能先留在南靜王府裡了,因為你已經用明威將軍之女的身份在京城露過臉,又有了南靜王府少夫人的身份,就算想辦法離開南靜王府也暫時不能在京城活動,只能先帶你回『朱雀堂』躲個兩年,兩年後再替你做其他安排。」崔媽接口說。

  不,我不要回朱雀堂躲兩年!華姬在心裡吶喊著。

  「所以你現在只能待在王府裡,好好扮演你的少夫人,絕對不能讓人對你起半點懷疑,否則,小心你的小命!」崔叔冷冷道。

  「是。」華姬握緊了粉拳。

  她掌心浮起的那道細細的、幾乎看不見的黑線,便是掌握她小命的關鍵。

  「你先回去吧,等事情平息之後再聽命行事。我和崔媽會先回『朱雀堂』,祈叔和陶媽就留在京裡,王府內若有任何動靜,你都得立刻告訴他們,絕不可自己胡來或是隱匿不報。」

  「是。」

  崔叔的命令讓華姬大大鬆口氣,至少她現在暫時有了個方向,不用擔心會被帶回「朱雀堂」,也不用擔心有立時的性命之憂了。

  比起回到「朱雀堂」那個冰冷無趣的地方,她寧可選擇留在南靜王府裡當一個新寡的少夫人。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