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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3-25 16:17:49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3-30 23:46 編輯

前言:

誰說美麗不能和聰明畫上等號?
情場老手的她是個得天獨愛的女人
愛情,是她必備的保養品
男人,是她從不離手的零食
失樂園,卻是她絕不踏入的遊戲……
當尼采遇上貝多芬分子結合起了微妙的化學變化
愛苗如火舌般突地竄了開來——
於是,史上最大的一場愛情戰爭開始了……


楔子

  「怎麼了?」小周關心的看著宋天愛,他觀察她好一陣子了,發覺天愛今天特別沈默,似乎有心事。

  小周是天愛的同學,或許因為他也來自台灣,也或許因為他曾經在天愛最無助的時候給了她援助,因此天愛對他比對任何人親切。小周曾經猛烈的追求過天愛,但同窗三年來,天愛雖將他當成知己般,但始終不接受他。

  「昨晚奶奶打電話給我。」天愛說道。

  她口中的奶奶指的是前夫的奶奶。

  「哦?」小周知道天愛很喜歡這位奶奶,從她到美國來的第二個月開始,她們之間就一直有聯絡,甚至在第二年時,奶奶還曾到紐約來看過她。奶奶似乎從不放棄說服天愛和前夫復合。

  老奶奶突然又打電話來,想必為的也是這件事吧!

  「知道今天幾號嗎?」天愛突然問道,臉上讓人讀不出任何表情。

  「啊?」小週一時沒會意過來,望著她怔愣了一會兒。

  「如果在台灣,今天就是六月二十一日了。」天愛笑了,只是,她的笑容淡得讓人不易察覺。

  「六月二十一日?」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

  「也許是某個學校期末考結束的日子,或是期末報告的繳交截止日。」她望向窗外,幽幽的說。

  小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

  天愛是想起她的丈夫,或者該稱為前夫──那個讓天愛至今仍不肯開始新戀情的男人。六月二十一日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天愛跟小周提過他,是個念哲學的吧!小周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可以使天愛在離了婚的情況下,心裡仍只有他一個人,甚至一再地拒絕絡繹不絕的追求者?

  三年前,在這個華人甚少的校園裡,天愛的出現曾引起軒然大波,來自台灣的男同學常假借辦同鄉會的名義接近她,但她從不參加任何聚會。許多外國同學、教授,對這位來自東方的美女也非常感興趣;於是想請她吃飯、邀她出遊的帖子如雪片般飛來,一樣被她一一拒絕了。

  小周看著天愛陷入沈思的雙眸,心裡十分懷疑──都已經三年了,天愛還忘不了他嗎?雖然不再奢望她會接受自己,但至少希望她能快快樂樂的過新生活。

  三年來,天愛將所有心思放在舞蹈上,其他的事,她一概不放在心裡,除了她前夫。

  小周想起第一年的聖誕夜,當所有學生正開心地歡度這個快樂的節日時,她卻選擇一個人在舞蹈室裡跳舞到天明。此時正是寒冷的十二月天哪!

  她舞到全身虛脫,累倒在地板上,如果不是他恰巧經過,看到燈光亮著而進來查看,後果可能不堪設想。他看著她分不清汗水、淚水的臉龐,心疼得想將她擁進懷裡,他不明白誰忍心讓天愛悲傷至此。

  小周不放心讓天愛一人獨處,便將她帶回他的住處,不但想盡辦法哄她開心,還陪她聊了一整夜。

  就在那一夜,天愛將她和前夫的故事告訴了小周。從一開始兩人的心靈契合、閃電結婚,之後婆媳不合、其他男人的出現,導致兩人間的決裂,到辦妥離婚、決定出國,天愛一五一十的告訴小周。

  「當時我們之間有太多阻力,包括我與他母親始終處不好、其他男人的介入,雖然那男人根本只是一場誤會。或許當時是我不夠成熟,又任性慣了,不懂得如何處理那些愛情之外的問題;也或許是我們兩個的婚姻不夠紮實,經不起挫折,於是在種種壓力下我和他都筋疲力竭了,後來我們甚至開始互相傷害,我只好向他提出分手。」天愛幽幽地敘述著過往。

  「他沒有反對?」

  天愛搖頭,「他瞭解我的個性,知道留不住我,但是他說他依然愛我。我答應他,給彼此三年的時間思考,三年後會給他一個答覆。」

  「但是,你一定還很愛他吧!」聽完天愛的故事,小周說:「要不是刻骨銘心愛著他,就不會有這種椎心刺骨的傷痛了。」

  「我以為換個環境會有幫助。」天愛悲傷的搖著頭,「沒想到……或許是還不夠久吧!畢竟才離開他幾個月。」

  小周看著天愛惹人憐愛的臉龐,突然很想替她抹去心裡的憂傷,他希望能盡他一切的力量讓天愛重展笑顏。

  在這次暢談之後,小周發現自己愛上她,於是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天愛沒有正面回應他,只是苦笑著告訴他:「何苦?小周,你明知道我的心。」

  現在,三年的期限到了,她對那個男人依舊未能忘懷!

  「你還在想他?」小周溫柔的問。打從心底羨慕著這個幸運的男人。

  怎麼可能不想他?天愛在吃飯時想他、走路時想他、睡覺時夢到他、連跳舞時都將對方舞者當成他,她怎麼可能不想他!

  這三年來,天愛思考了很多問題,也成熟不少。現在的她,自覺有能力應付一切可能面臨的難題。她要重新開始!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小周神色黯然。「天愛……」

  「小周……」天愛收回凝望窗外的眼神,看著他,像是懇求、又像有重要事情宣佈。

  「嗯?」小周突然很害怕她即將出口的話。

  「幫我一個忙。」

  「你明知道,只要你開口,我會為你做任何事。」小周柔聲回她,他實在無法放棄天愛。

  「幫我照顧波波。」波波是與天愛相依為命的小貓。

  「你……你要出遠門?」小周的心漏跳了一拍,不!天愛,別這麼殘忍!別做那個決定!

  「我……」天愛又微笑了,「想回台灣。」

  該來的還是來了,本以為不能得到她的愛,至少可以天天看到她;沒想到連這個微小的心願也即將要落空。

  「但天愛……再沒多久你就可以拿到碩士學位了啊!」小周急急勸說,「好不容易才要……」

  天愛輕輕打斷小周的話。「我從來沒有在乎過學位。」

  離開台灣的時候,天愛曾經以為時間與距離可以讓她忘了那個男人,沒想到他的影像不僅一刻也未曾在她心裡消逝,反而日漸鮮明。她知道時候到了,是該回去的時候了,這次,她會牢牢抓住自己真正想要擁有的,不管有多少外在阻力,她會有足夠的能力去克服。

  無論如何,她都要親口再問他一次那個問題,除非……他不要她了。

  會嗎?他會不要她嗎?他對她的感覺還一如三年前嗎?

  小周望著出神的天愛,心裡十分疑惑,她為什麼要回台灣?那個男人真有這麼大的魅力嗎?

  「天愛,別走!」他還想留住她。

  天愛的回答是沈默。

  「為什麼?」小周的聲音是悲痛的。

  那個男人真有那麼好?好到讓她放棄一切?

  天愛望向他,眼中的焦點卻是越過他落在不可知的遠處。臉上的表情,除了滄桑,還多了一抹幾不可見的──希望!

  她以一種低沈的聲音喃喃地道:「為……程寬。」

第1章(1)

  第一次聽到宋天愛三個字,程寬就覺得這名字取得好。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人如其名,是一個連老「天」都疼「愛」的女孩子。

  當時的他還在軍中,過著數饅頭的日子。

  同寢室的學弟常常提起他的前女友。照這學弟的說法,他的前任女友不但貌似天仙,而且多才多藝,學的是舞蹈、做的是廣告,還出版過詩集……根本就是個「只應天上有」的女人。

  程寬只當學弟是在臭屁,而任何認識他學弟的人都會這麼認為。憑他平凡的長相、再加上沒什麼出色的才能,要騙一般女孩或許可以,但想得到美女兼才女的青睞,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大家總是聽聽就算了,誰也不相信學弟真有過那麼傑出的女朋友。

  學弟不甘心被誤以為說謊,因此休假回家時特地拿來他和宋天愛兩人的合照。當程寬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被宋天愛的美麗震懾住了。看見照片中摟著宋天愛的學弟時,程寬真想破口大罵上帝的不長眼睛,那麼清靈的一個女孩子,竟然會看上平凡的學弟!

  「她真是你以前的女朋友?」程寬仍然不相信。

  「騙你幹嘛?」學弟驕傲的說:「我們在一起還超過兩個月呢!」

  「兩個月?」程寬的嘴巴愈張愈大,才兩個月就稱為女朋友了?真是荒謬!

  或許是看出了程寬眼裡的不以為然,學弟連忙解釋:「天愛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追她的男人比我們連隊的人數還多;再加上天愛喜歡戀愛的感覺、個性浪漫、習慣漂泊,所以她交往的男朋友很少超過兩個月的。」

  「這麼說來,你不過是她眾多男友裡的一個羅?」程寬說道,心裡直覺不可思議。

  學弟似乎不以為意,聳聳肩回答說:「許多男人搶著當她男朋友都未能如願,我並不是條件最好的,能陪她兩個多月我已經很滿足了。」

  「她結交這麼多男朋友,他們不會爭風吃醋嗎?」

  學弟搖搖頭:「我從來沒有聽過男生批評天愛,每個與她交往過的男人對她都只有稱讚,可是據我所知,天愛到目前為止好像不曾對男人動過真情。」

  「我還是不懂,這個叫做天愛的女孩子究竟有哪一點好?難道說上天真的特別寵愛她?」

  「怎麼說呢?」學弟苦惱的皺眉,思索著該如何形容天愛的好。「她聰明但不咄咄逼人、溫柔而不柔弱、美麗卻不當成一回事、任性卻讓人更想寵壞她,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不會再遇到比天愛更有智慧、更吸引人的女孩了。」

  「她真有這麼好?」沒想到口才一向不好的學弟,可以用這麼多好聽的形容詞來說這個女人,程寬開始有興趣了。

  「下次我介紹你們認識,你自己去研究研究,為什麼天愛能讓男人神魂顛倒。」學弟起身準備離開。「不聊了,我該上哨了。」

  程寬的好奇心被引起了,他真想會會這個女孩,看看她究竟有何魅力,可以一個接著一個的換男朋友,而且每個交往過的男人對她全是好話,沒有任何責難或批評。

  「喔!還有一件事,天愛跟你一樣,也喜歡尼采和貝多芬。」學弟離開前,忽然回頭丟了這麼一句話。

  這更有趣了!一個能寫詩、會跳舞、喜歡貝多芬、喜歡哲學的女孩子,而且還是個美女!

  程寬對這名女子更加好奇了,他決定要認識她。

  ***

  程寬跟宋天愛的第一次見面,就是透過學弟的介紹。

  退伍後,程寬考上哲學研究所,每天忙著埋首在書堆中;對程寬來說,這種忙碌是快樂的,他本來就喜愛哲學、喜歡看書。而研究生每個月有研究費可以拿,程寬不必像大學時代一樣為了籌措學費打工,更能全心全意的徜徉在書海裡,日子因此過得愜意極了。

  如果不是學弟的一通電話,或許往後程寬的人生就是這麼過下去,而不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那天不曉得怎麼搞的,程寬一直靜不下心,甚至連尼采也無法驅除他心裡莫名的煩躁。他心想或許是天氣太悶熱了吧!正想起身沖個澡時,電話鈴聲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學長,我是林至中。」電話那一端傳來學弟的聲音。

  退伍後就沒再跟學弟聯絡,沒想到學弟竟然會打電話來,令程寬很驚訝。

  「嗨,學弟,你也退伍了?」

  「上星期二剛退伍。能活著退伍真是太謝天謝地了。」學弟不改愛開玩笑的本性。

  「怎麼知道我宿舍電話?」

  「我先打電話到學長家,伯母說你考上研究所了,住在學校宿舍。學長恭喜了,不簡單哦!」聊正事前不忘打屁,這是學弟一貫的作風。

  「哪裡!找我有事嗎?」

  「學長,我們好久沒見面了,出來一起吃個飯吧!宋天愛也會來,我跟她提過你,她說想見見你。」

  是嗎?這個得上天寵愛的女人也會到場?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程寬早就想會會這個女人了。

  「好!晚上見。」他簡短的答應了。

  就在餐廳裡,程寬見到了宋天愛。

  見到宋天愛的那一剎那,程寬有一種失望的感覺。眼前的她帶著黑框近視眼鏡、頭髮微亂,並沒有照片中那麼動人。

  與人有約居然沒有事先打扮妥當?真特別的女人!她是對外表毫不在意、還是對自己太有信心?

  她先向林至中打招呼:「嗨,至中!」既而轉向程寬,「嗨,我是宋天愛。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沒辦法,這裡的停車位太難找了。」

  這就是她的第一句話,自然不做作,聲音清脆柔軟,很迷人!

  後來他們三人開始聊起天,程寬覺得她是個相當風趣的女人,程寬突然想起學弟對她的稱讚,為了證實她真有學弟說的那麼好,他突然丟出一個問題:「你認為尼采是樂觀主義者還是悲觀主義者?為什麼?」

  這個問題引出天愛的微笑,她忍不住多看一眼對座這個男人,至中說他是個有料的男人。相當物化的說法,但看他問的這個問題,他必然不是胸無點墨的。

  看來是遇上有趣的對手了。

  「算是樂觀吧!他若不是樂觀的人,怎麼可能認為與痛苦相抗衡是人生最有趣味的事情,並且狂妄地笑看人間一切悲劇?」天愛輕鬆的回答:「肯定生命整體是他學說的特色,這其中當然也包括肯定生命中的受苦與磨難,而這些,非樂觀者豈能辦到?」

  程寬的眼神倏地亮了起來,宋天愛果然是個角色。

  他原本只想試探她,卻沒想到這個問題不但打開了兩人的話匣子,也使得他與宋天愛之間起了微妙的化學變化。

  聊了幾分鐘後,程寬簡直想當眾親吻宋天愛了。這個女人根本就是上天派下凡間要賜給他的仙子,否則她怎麼能輕而易舉的洞悉他心裡的想法、而對事情的看法又怎會讓他如此激賞?

  當程寬提出一種想法時,宋天愛不一定和他持相同的意見,但兩人總是能在同一個討論層級上,不會有誰跟不上誰的感覺,因此兩人聊得十分盡興。

  老天!他居然被初見面的她深深吸引!程寬訝異於自己的悸動,他真的會愛上眼前這個女人!程寬從來沒有如此折服於他人,兩人從哲學談到貝多芬,她的雙眼發出懾人的光芒,這種光芒會讓一個男人、尤其是像程寬這樣的男人想奮不顧身的沈溺其中。

  但,他們才初次見面,而且才將近兩個小時,就在這短短的兩個小時內,程寬竟愛上了宋天愛。

  在這天以前,如果有人在程寬面前提起一見鍾情這檔子事,他一定會嗤之以鼻;但此刻,他認為一見鍾情這四個字對他而言太平凡了,不足以形容他對天愛的感覺。

  而宋天愛呢?

  她交往過不同領域的男朋友,包括學問淵博的大學教授、多金瀟灑的企業家第二代、才華洋溢的藝術家、富甲一方的巨商,也有平凡無奇的普通男子,但這些男人多數只能理解她思想中的一小部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給她這種奇妙的感覺──完完全全的心靈契合。

  就在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男人。

  一陣激辯後,他們目不轉睛的看著對方,彷彿此刻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再無第三者。

  看來林至中完全給遺忘了,他坐在一旁看著互相凝望的程寬與宋天愛。他知道此刻他們兩人不想被打擾,而自己也坐了一晚冷板凳,因此打破沈默。「學長,學長……」林至中提高音量喊了兩聲,才讓這兩個眼中只剩彼此的男女回過神來。

  「哦,什麼事?」程寬如大夢初醒般的看著林至中。

  「已經很晚,我該回家了。」林至中又禮貌性的問宋天愛:「天愛,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了,今天我開車來,自己回去就行了。」天愛雖然回答林至中,但眼睛還是看著程寬。

  林至中得到預期中的答案,於是站起身向他們倆打聲招呼,「那我先走了,再見。」

  兩人甚至都沒聽見林至中的道別,依然沈浸在無聲勝有聲的世界裡,直到服務生趕人。

  他們兩人步出餐廳後,宋天愛並沒有回家,她和程寬心中都有種相見恨晚的遺憾,認為之前二十幾年的日子都白活了,他們不能再浪費生命了,他們要彌補這種遺憾。

  於是,宋天愛跟著程寬回到他的宿舍,幸虧男生宿舍的門禁不嚴,天愛才能毫不費力的隨程寬進入宿舍;而當天恰好程寬的室友不在,他們兩人十分幸運地享受著不受打擾的獨處時光。

  「這是什麼?月曆嗎?好可愛喔!」天愛一進程寬的宿舍,背包都還來不及放下,就被牆上的月曆吸引住了,那是以格林童話裡的故事為主軸、每個月份都有一個故事,用卡通筆法畫出來的月曆。

  「前陣子一個朋友到德國玩,帶回來送我的。看得出來是哪個童話故事嗎?」程寬將門關好,拿了把椅子放到天愛面前。

  天愛並沒有坐下,反而拿掉眼鏡,趨前聚精會神的看著牆上可愛的月曆,而程寬則是目不轉睛的凝視著眼前的天愛。

  程寬迷惑了,怎麼會有這麼奇妙的女人?剛剛在餐廳裡談論哲學、尼采思想的她,還是個條理分明、句句一針見血、旁人和她意見相左時毫不相讓的女強人;這會兒怎麼見了卡通圖案後卻成了個興奮的小女孩?一個既女人又女孩的綜合體,真是不可思議!

第1章(2)

  程寬走向前,在她身旁站定,卻聞到她身上有種若有似無的香味,像是淡淡的茉莉花香,程寬忍不住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徜徉在一大片茉莉花海中。

  好想親吻她!程寬腦海裡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但他隨即制止了自己的遐想,他在心裡對自己說:怎麼可以呢?我和宋天愛才第一次見面,我會把她嚇跑的!

  天愛渾然不覺程寬內心的掙扎,她一邊翻看月曆,一邊興奮的說著:「這個月是白雪公主,下個月畫的是『糖果屋』裡的小兄妹,接下來是……小紅帽,然後是……咦?這是什麼?上面畫了四種動物,程寬,這是……」

  天愛轉頭想問程寬,但因為程寬距離她太近了,這一轉頭兩人的臉剛好碰在一起,程寬趁機低頭吻住她嬌艷的紅唇。

  天愛沒有推開他,更沒有像電視上演的那般給他一巴掌,她反而雙手勾住程寬的脖子,熱情的回吻他,彷彿兩人都在等這刻的來臨般。

  這個吻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最後天愛打斷了這份甜蜜,她輕推程寬,笑著對他說:「我不想這麼掃興,可是腳真的好酸。程寬,我可以坐下來休息嗎?」

  「對不起,我情不自禁……」程寬看著天愛,抱歉地說道。

  若是以前,打死他也不會相信自己會像個急色之徒般,熱吻一個見面不過幾個小時的女人,並且想把她揉進自己體內、想與她合而為一。

  但天愛實在太特別了!她就像他曾幻想要擁有的伴侶,聰明、熱情、浪漫,又能與他心靈相通。程寬不得不懷疑,天愛根本就是上帝聽到了他的祈求,特地為他量身訂作的伴侶。

  程寬望著她,陷入沈思之中,天愛被他發呆的模樣給逗笑了,推推他,輕聲地道:「程寬,不請我坐下嗎?」

  程寬這才回神,察覺了自己的失態,趕緊請天愛坐下,自己則借用室友的椅子,與天愛對面而坐。他望著天愛,眼中有跳動的火焰。

  「天愛,你一定是仙女。」程寬發自內心的說道。

  「我是嗎?」天愛嬌俏的斜睇他,慵懶的聲音難掩柔媚。

  「你是!你一定是我生命中的仙女,是上帝派下凡要送給我的仙女!」程寬再度擁緊她,深怕自己一失神,眼前的仙子就不見了。

  天愛笑了,沒想到有人比她更瘋狂!她喜歡男人為她瘋狂,但是眼前這個男人眼中的火焰,卻觸動了她內心深處不曾被撥動的心弦。

  她望著他深情地道:「念哲學的男人都這麼浪漫嗎?」

  「我並不浪漫!」程寬反駁:「至少,在認識你之前,所有朋友都說我是個認真嚴肅的人。」

  天愛搖搖頭:「才不,你不嚴肅,你是我所見過最浪漫的男人!許多人稱讚過我,但卻從沒有人用過『仙女』這兩個字。」

  「或許是愛情使我變得浪漫吧!」程寬看著天愛,決定向她表白自己的愛意。「你是我愛上的第一個女人。」

  聽到程寬的表白,看著他一臉認真,天愛噗哧笑出聲,忍不住開他玩笑:「難道你以前愛的都是男人?」

  「我從沒有愛過任何人!頂多只是喜歡。」

  「你是在告訴我,你不曾戀愛過嗎?」天愛不相信的笑著:「得了,程寬,我又不會在乎你的過去!」

  「但我確實不曾戀愛過,因為我一直沒找到夠聰明、夠理性的女人。」程寬認真的說:「我受不了愚蠢與不講理的女人!」

  「小心!你的話太大男人!」天愛斂起笑容,「希望你不是沙豬,那恰巧是我最厭惡的動物之一。」

  「我只是要求旗鼓相當!絕沒有其他意思。」他從來不曾有過瞧不起女性的想法。事實上他還認為女人在很多方面是強過男人的。天愛怎麼會以為他是沙豬?

  「旗鼓相當?哈!哪一對戀人能夠真正旗鼓相當?」天愛不以為然的笑笑,「情侶或夫妻,還是有一方稍強才好,真正勢均力敵的,一定很快就分手了,因為兩人若是一樣強,絕對會爭執不斷。」

  「哦?」程寬思考她的話。

  「我從不要求勢均力敵,我要的是絕對優勢!」天愛直視程寬,語氣堅定:「做不做朋友、愛不愛一個人、分不分手,全都由我主動。」

  程寬腦海中突然閃過林至中曾告訴過他的話──天愛總是為所欲為,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從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你阻止不了卻也無法對她生氣,因為一看到她的笑容,一肚子氣就會全消了。

  「對我也是嗎?」程寬突兀的開口。

  「什麼?」天愛沒聽懂他的問題。

  「一起吃飯、認識我、愛上我,這一切也都是你主導的嗎?」程寬微笑,他喜歡聰明的女人,更欣賞主動坦白的女人。有些女人明明喜歡,卻死也不肯承認,這種女人他是絕對受不了的。

  天愛又笑了,程寬發現她是個愛笑的女人,這一點他也喜歡。

  「誰說我愛你了?」她問,仍是笑容可掬。

  「不是嗎?」程寬不答反問。

  天愛望向他,眼中一片清澈,她輕聲的、毫無矯飾的說:「是的,你說的沒錯,我愛上你了!」

  程寬聽到她毫不做作的回答,便忘情的抱住她,心裡一陣波濤洶湧。上天!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美妙的女人!而又怎麼會讓他遇上!

  天愛纖頸微仰,向程寬提出要求:「吻我!」

  如此的要求,程寬如何拒絕得了?

  克制不了對天愛的愛慕,程寬擁著她的雙手收緊,讓她更貼近自己,他深深的、狂野的親吻她,就好像要將他的靈魂一併送入她的身體裡;而天愛也回應同樣的激情,兩人皆熱切的想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渴望。於是兩人熱吻中的身體,就像麻花似的交纏在一起。

  程寬漸漸淹沒在感情的洪流裡,他發現自己慾望漸漸高漲,開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掙扎的離開宋天愛誘人的雙唇,低聲地問:「今晚留下來嗎?」瘖啞的聲音透露出他渴望的期盼。

  「不行!」天愛依依不捨推開程寬的身體,腫脹的雙唇說明了剛才兩人狂熱的感情。

  「留下來。」程寬再度拉近她,懇切的慰留著。

  但天愛實在太迷人,當他一靠近她,又被她紅艷的雙唇給吸引住,他俯下頭,想再次一親芳澤。

  天愛淺笑著躲開了,「真的不行,我得趕明天一早的飛機,今晚必須回去整理行李。」

  「飛機?你要出國?」程寬一驚,他已經愛上眼前這個女人了,怎麼能忍受離別相思之苦!

  「嗯!」天愛點點頭,「東京。」

  「不能不去嗎?」程寬希望她能改變心意。

  天愛親親他,有點安撫的意味:「我不想離開你,真的!雖然我們才認識幾個小時,可是感覺上卻像是認識一輩子了。」

  「天愛,別去!」程寬要求道。

  「是工作,不去不行。」天愛為難的解釋道。其實她也想留下來,如果早知道會認識程寬,她就不會答應出這個差。

  「什麼工作?」程寬的口氣裡充滿了失望。

  「我上班的廣告公司接了個Case,金主指定在東京拍攝,我們必須先去勘查幾處適合的地點。」

  「要去幾天?」程寬開始覺得離情依依了。

  「大概五天,最多不超過一星期。」天愛偎進程寬懷裡,撒嬌的問:「你會想我吧?」雖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說明了對自己的自信。

  「會,我會想你!時時刻刻、分分秒秒的想你。你呢?你會想我嗎?」

  「才不會呢!」天愛俏皮的朝他皺皺鼻子,「搞不好我等一下連你叫什麼名字都記不得了。」

  程寬突然迅速地俯下頭,狠狠咬了天愛的嘴唇一口。

  「啊……好痛……」天愛根本沒料到他會有這一招,躲避不及被咬個正著,不禁痛呼出聲。

  「我要你記住我。帶著我給的傷口到東京,你就不會忘了我。」他霸道的說著。

  瘋子!程寬一定是瘋子!可是……天知道,天愛就愛瘋子!

  「你真是……」天愛的話還來不及出口,小嘴已經被他封住了。

  程寬用盡全身的力氣牢牢摟抱住天愛,想留住她不得不離去的腳步。

  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久,天愛才理智的推開他,「我真的該回家了,我會從東京打電話給你。」

  「上帝太殘忍了,如果你真的非到東京不可,祂就不該安排我們在這個時候相識。」程寬眼裡充滿不捨。

  「說不定這是祂故意安排的,不希望我們陷得太快。」天愛嘴裡雖這麼說,眼裡卻流露出狂野的熱情。

  「但我已經深陷……」程寬拉住天愛,又是一陣熱吻。

  過了幾分鐘,天愛不得不推推程寬,提醒他自己真的該離開了。

  「那我明天去送機。」

  「想著我,七天很快就過了。」她笑道。

  天愛不要程寬送機,她說:「我不想在機場看到你依依不捨的模樣,那樣我一定會捨不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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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25 16:19:09

第2章(1)

  第一天、第二天過去了,眼看著已過了三天,但天愛並沒有捎來任何訊息,程寬簡直要瘋了。

  天愛騙我!這個美麗又可惡的騙子!程寬惱怒的想著。我為什麼要這麼想她?我們根本還算是半個陌生人,不是嗎?我們才認識多久?才不過見了一次面!對她來說,那晚也許只是遊戲,她或許已經忘記我了,我又何必如此想她?

  但同時心底深處又有一個聲音安慰著他:不,不會的!天愛一定是忘了我的電話號碼,或者她太忙了。是啊,她一定是到了東京太忙了,忙得沒有時間給我電話,一定是這樣沒錯!

  程寬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如此為一個人魂牽夢縈、食不知味,讓自己的心情完全失去控制,而且竟是為了只見過一次面的女孩。

  一向認真的程寬蹺課了,今天他捨棄了最愛的一堂課,只因為他滿腦子想著天愛,根本沒有心思去上課。

  「這個自私的女人!讓我對她這麼如癡如狂之後,卻自己跑去異國!」程寬不禁怪起天愛來,但他馬上又沈浸在回憶裡,他回想起天愛在餐廳時說的話——

  「我喜歡尼采還有一個原因,因為他提倡『健康的自私』,那正是我最欣賞他的地方。」天愛說。

  「哦?」

  「儘管我的父母都是教徒,但是我討厭基督教。討厭它所倡導的『無我』、『利他』,好像我們多愛自己一點都是罪過;還有什麼見鬼的『原罪』!為什麼我們一出生就有罪?那太荒謬!還是尼采說的好,他說:如果這一個『我』如教督教所說總是可恨的……」

  程寬接著天愛的話往下說:「我們怎能設想或希望別人愛他呢——無論那別人是上帝還是人。這也是我非常偏愛的一句話,出自︿尼采全集﹀的第四卷︿朝霞﹀,沒錯吧!」

  當時,程寬看見天愛的眼神閃過欣賞,大概就是從那一刻起,她才開始對他另眼相看!在她交往過的男人中,只有他能一字不差說出尼采書中的話。單這一點,就足以替他加上一百分。

  「誰能真正做到愛鄰人如愛自己?自私、自愛本來就不是罪過,反而算是一種美德。先能愛自己才可能愛別人啊!尼采在這方面的思想,要好過其他那些自認萬能、實則可笑的思想家太多了。」明白了程寬與自己是同一類人之後,天愛更加暢所欲言了。

  「這句話可別被你爸媽聽見了。」程寬笑道。

  「他們早就知道了,我爸發了好大的火,只差沒登報脫離父女關係。」天愛笑了笑,顯然對父母的震驚與憤怒絲毫不以為意。「不過,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尼采才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天才!馬克思是唯一勉強可以跟他相提並論的,其他的只有靠邊站的份。」

  「既然你喜歡尼采思想中『健康的自私』這一部分,那你一定非常欣賞他另一句話:我們應當自由、無畏,在無罪的自私中自我生長與茂盛。」程寬有意讓天愛知道他也喜歡尼采。

  程寬猶記得天愛眼裡閃著亮光,她欣賞的看著他道:「︿尼采全集﹀第五卷︿快樂的知識﹀,那是我實踐得最徹底的句子之一。」

  天愛!這個教人又愛又恨的女人!

  唉!她果然將尼采「自私」的論點發揮到極致!夠自由、夠無畏,可是卻完全沒有考慮到他的感受!

  程寬想著她柔軟的聲音語調、獨特的見解與思想,他想得心都痛了。好想擁著她、吻著她、感覺她真實的存在!

  他好想天愛!他開始懷疑,以前那些沒有天愛的日子,究竟是怎麼度過來的。

  「程寬,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去看醫生?」室友回到寢室,看程寬躺在床上、眼神渙散,以為他生病了。

  但程寬就像沒聽見他的問話似的,動都不動,也沒有回答。

  「程寬……」室友緊張了,看他的模樣似乎病得不輕,他正想到其他寢室找人幫忙時,廣播器的聲音同時響起:「程寬外找。」

  外找?誰會來找我?程寬想不出訪客會是誰。

  他本想不予理會,但一個念頭忽然閃過——難道是天愛?

  程寬馬上從床上一翻而起,飛也似的向外衝。

  室友看著精神亢奮的程寬衝出寢室,不明白他究竟怎麼了。程寬在床上躺了兩天,室友還以為他病了,可是見他剛剛衝出去的模樣,心中不禁充滿了疑慮。

  程寬飛也似地趕到服務台,猛地停下了腳步,定定的看著離他五步遠的女子。他用力眨眨眼,是夢嗎?他是不是做了個美夢?不然,此刻該是在東京出差的天愛為何會活靈活現的站立在他眼前?

  他再眨眼,她並沒有像夢境般消失。那麼是真的了!眼前這個穿著水綠色及膝A字裙、巧笑倩兮的女人,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天愛嗎?

  「你終於回來了!」程寬衝過去,激動的緊緊摟住她,毫不在乎宿舍服務台前人來人往注視的眼光。

  「是啊,我提早回來了。」天愛只是甜甜的笑著。

  「天知道我有多想你!」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出現在眼前,程寬不禁真情流露。

  「是嗎?」天愛嬌笑著。

  「為什麼不給我電話?」擁抱過後,程寬埋怨的問。

  「我忘了號碼。」天愛柔聲的說著,教人不忍心責怪她。

  「不是去一個星期嗎?」

  「我想你,所以一天也待不下去。」天愛頭微擡,半真半假的說著;同時雙手也來回在程寬腰側滑行。

  「天愛,你不能這樣誘惑我。」程寬忍不住低吟。

  「不能嗎?」她的雙手更加不規矩。

  「老天!」程寬制止了她不安份的小手,順便將她往懷裡帶,熾熱的覆上了睽違多日的唇。

  許久,程寬才擡起頭,「老闆怎麼會準你先回國?」

  「他是不準,所以我辭職了。」天愛輕描淡寫的帶過。

  「哦?」程寬十分驚訝,她居然會為了自己辭了工作。

  「我告訴老闆,無論如何我都要先回台灣,老闆說我會毀了整個小組的工作,還痛斥我自私。」

  「那你怎麼說?」

  「我把尼采『健康的自私』那番話告訴他,他說我斷章取義、強詞奪理,根本不配談尼采。」想起老闆氣急敗壞的模樣,天愛又笑了起來。

  「如果真的影響了工作……」

  天愛搶先回答了他可能的疑問:「其實該準備的工作我早就做好了,也都交代給另一個同事,根本誤不了工作,只是老闆沒先搞清楚狀況,我又急著回來,所以不想花時間解釋。」

  讓老闆生氣還樂成這樣!這個小魔女!不過程寬不想責怪她,他很高興她提早回國了。

  「什麼原因使你這麼急著回來?」他問。

  「你猜猜!」天愛故意賣關子。

  程寬半開玩笑的問:「因為你想我?」

  「大言不慚!誰想你了!」天愛大聲反駁,但臉上燦爛的笑容卻恰好印證了程寬的話。

  程寬猜不出天愛提早回來的原因,只是怔怔地望著她。

  「聽清楚羅!我只說一次。」天愛直視著程寬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程寬,我要結婚了。」

  「結婚?」程寬聽了心臟差點停擺,她要結婚?跟誰?

  「是的,程寬,我要結婚了。」天愛看著程寬,柔柔地道。「你願意當我的新郎嗎?」

  ***

  程寬繳完期末報告的當天下午,便和天愛結婚了。

  沒有鮮紅的地毯鋪道、沒有衣著光鮮的賓客,更沒有觥籌交錯的喜宴,可是程寬和天愛的婚禮是溫馨的。他們選擇了校園碧綠如茵的草地作為彼此宣誓成為夫妻的地方。

  程寬將在學校草地上舉行婚禮的消息一傳開,繫上的學弟妹們興奮得不得了,雖然常有新人到美麗的校園拍結婚照,但在校園裡舉行婚禮,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呢!

  大家搶著來幫忙,將草地上的樹木披上象徵吉祥的紅色絲帶;而連接系辦公室與草地的那條水泥路,也就是程寬與天愛將步行通過的婚姻大道,也撒滿了金色、銀色的亮粉;學弟妹們還沿著這條路搭出一道道拱形門,預備在新人通過時拉響手拉禮炮。

  婚禮當天,天愛穿著自己裁剪的一襲白色連身裙,樸素的一大塊白色綢緞,經過她的巧手裁製,竟成了亮眼的及地長裙,剩餘的布料則成了頭紗,簡單的裝扮更顯出她出眾的氣質。

  天愛果然是個才情縱橫的女子,當程寬看見天愛時,忍不住激賞的想著。

第2章(2)

  婚禮開始,程寬挽著天愛走過學弟妹們搭成的拱形門時,夾雜在不絕於耳的拉炮聲中,程寬不只一次聽到兩旁學妹們的竊竊私語:

  「哇!新娘子好美!好像仙女喔!」

  「好漂亮的禮服!不知道在哪裡買的?」

  「頭上那是婚紗還是帽子?看起來好特別!」

  程寬是驕傲而且快樂的,以一個男人的立場而言,他娶了許多男人心目中最渴望得到的妻子,天愛不但才貌兼具,而且從今而後,他便能擁有一位與他共享哲學、音樂的良伴,豈不快樂!

  程寬牽著天愛的手,緩緩步過一道道拱門,來到長桌前。等在那兒的是哲學研究所的所長、哲學系系主任,以及學校的牧師,他們是這場婚禮的主婚人及證婚人。而介紹人林至中,也面帶微笑的站立在一旁。

  林至中剛聽到他們要結婚的消息時,還以為他們是開玩笑的,畢竟天愛習慣漂泊,不可能為了一個男人而改變自己,安定下來。

  當時,面對他的質疑,天愛深情的望了程寬一眼,並說出她的理由:「程寬跟我早該相識,我們已錯過太多時間了。所以,我不願再浪費一分一秒,畢竟一個人沒有多少個二十年可以揮霍。」

  而此刻,在校牧面前看著天愛深情勾著程寬的手臂,緩緩吐出「我願意」三個字時,林至中心裡百感交集。

  他一直是喜歡天愛的,只可惜天愛心中始終沒有他。他知道,即使天愛在他身邊的那兩個多月,她也不曾真正愛過他;她有過不少戀情,但是卻不曾以愛程寬的方式愛他們。

  許多男人向天愛求過婚,一位送她名貴進口跑車的企業家小開甚至為她離婚,但她從未給過任何男人承諾;林至中相信,天愛對程寬的感覺一定非常特別,否則她不會願意結婚,而且是在認識才三天的情況下主動求婚。

  他幾乎要嫉妒起程寬了,這個幸運的傢夥!

  婚禮結束時,程寬和天愛走向林至中。

  「至中,謝謝!」天愛上前擁抱他,真心道謝:「謝謝你介紹給我這麼特別的男人。」

  林至中望著程寬,語帶威脅的說:「學長,你可不能讓天愛受任何委屈,否則我一定不饒你。」

  「當然。」程寬大手一拉,天愛立刻滑進他懷裡。他是故意的,目的是要林至中知道,不管過去他跟天愛曾有過什麼樣的感情,現在天愛已經是他程寬的了,不勞他費心。

  再怎麼豁達的男人,在不經意中,還是會顯露出一絲本性中的佔有慾啊!程寬又怎能避免?林至中瞭然地笑著。

  「我可以親新娘吧!」林至中向程寬提出要求。姑且不論他們三人的交情,在任何婚禮中,這都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但程寬卻拒絕了,「不行!」他緊擁著天愛,硬是不讓林至中靠近。

  「小氣!」天愛輕聲笑了。

  她掙開程寬的雙臂,輕輕在林至中臉頰留下一吻。

  天愛的嘴唇才剛剛在林至中的左頰落下,人已經被程寬拉走了。「好了,我們度蜜月去了。」

  他們連蜜月都是與眾不同的,沒有出國、沒有到觀光勝地,而是選擇開車環島旅行。幸好程寬有長長的暑假,而天愛早已辭去工作,因此他們有足夠的時間遊遍台灣的每一個小角落。

  由於兩人都沒有多餘的金錢可供揮霍,為了省下昂貴的旅館住宿費,他們攜帶睡袋和帳棚,夜晚就借宿在當地的國小,利用廁所的水龍頭洗澡。

  蜜月旅行的第一天,程寬還擔心天愛過不慣這種日子。

  天愛開的是進口跑車,而衣著的樣式雖簡單,但看得出來質料全屬上等。這樣的生活,不是他一個窮學生所能負擔得起的。

  「天愛,我很窮,恐怕沒辦法讓你過好日子。」他歉疚地道。

  但天愛似乎並不在意,她轉身親吻他:「我以為你會知道,我在意的從來不是錦衣玉食。」雖然那些東西她從小就不虞匱乏,但她卻從來沒重視過。

  「你快樂嗎?」程寬撫摸著她的臉龐,心疼地問著。

  「快樂!這是我二十幾年來最快樂的時刻。」天愛望進他炯黑的眼眸中,口氣十分真誠。

  「真的?」

  「真的,過了這麼多年漂泊的日子,我一直想安定下來。程寬,只有你能給我這種感覺,我希望我們可以快樂的過兩人生活,沒有其他干擾。」天愛靠近程寬,滿心期盼的望著他。

  「不會有其他干擾。」程寬以吻保證。

  「那就好。」天愛以更熱烈的吻回應程寬。

  程寬擡起頭,熱烈地望著天愛,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天愛,我愛你!」

  天愛像是天經地義一般的回答他:「我知道啊!」

  「你呢?愛我嗎?」

  天愛的回答是翻身覆住程寬濕熱的唇,而程寬亦回報以同樣的熾熱,幾秒鐘的時間,兩個單人睡袋被攤開成一片雙人床墊。床墊上,正是嫌窗外月光太礙事的小倆口。

  「為什麼小學教室的窗戶沒有窗簾?」嬌喘聲中傳來天愛的疑問。

  「有什麼關係?」程寬不以為意。

  「不會有值夜老師過來吧!」她再問,還不忘探頭查看。

  「老天,這女人真多話!」程寬歎了口氣,拉回分心的妻子,抗議的攫住她柔軟的小嘴。

  除了不識趣的月娘,還有誰敢來打擾?

  沈浸在愛河裡的新婚夫妻,即使住宿設備條件簡陋、飲食粗糙,也是甘之如飴;更何況對程寬與天愛兩人來說,心靈契合的愉悅遠超過錦衾軟裘與山珍海味的享受。

  事後,程寬一邊幫天愛扣上睡衣胸前的鈕扣,一邊問她:「天愛,你愛我哪一點?」

  「因為你是你啊!」天愛答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愛我?」他又問。

  「因為你給我一種我不曾有過的感覺。」天愛偎進程寬懷中,尋找最舒服的角度,她的眼皮有些沈重。

  「哦?什麼樣的感覺?」

  「安定的感覺。」天愛喃喃說道,幾乎已經睡著了。

  程寬微笑的看著懷中的妻子,「天愛,我的寶貝!」他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天愛沒有反應,她已經完全進入夢鄉。

  白天,這對甜蜜的新婚夫妻,足跡遍佈台灣的每一寸土地,他們樂於與最原始的大自然接近,全心接受大地之母所能給他們的教導;晚上,洗去一身疲憊後,他們在睡袋裡討論哲學、談論貝多芬的音樂,聊到夜半還意猶未盡,往往是在激辯數小時後相擁而眠。

  這種日子對他們而言是愉快且愜意的。他們偶爾也談及過往的男女朋友,天愛過去那一段段可歌可泣的戀情,常教程寬聽傻了眼,但那並不表示他介意天愛輝煌的紀錄。

  程寬並不迂腐,他從來就不認為女人在結婚前一定得守身如玉。他覺得那樣太不人道、也很變態,就跟古代要求女人纏腳沒有兩樣,只是為了滿足可悲又可憐的大男人心態。只有自信心不足的男人,因為擔心被另一半交往過的男人比下去,才會對女性的自主感到害怕、並可笑的要求女人必須像張白紙般的不解人事。

  程寬向來都認為不管男女,在婚前都有選擇的權利、都應該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與慾念,只不過一定要做好安全防護措施。這一點與天愛的看法不謀而合。

  天愛從不勉強自己做違背心意的事情,也不認為自己與已經沒有感覺的男人分手有何可議之處。天愛是誠實的,忠於自己的感情;她也是坦白的,對目前的伴侶坦白。

  「我喜歡戀愛的感覺,沒有愛情,我會活不下去。」她曾經不只一次這樣對程寬說。

  她更誠實的表示:「如果有一天我膩了,不想待在你身邊,我還是會離開你去流浪。」

  沒有哪個女人會在熱戀期間說出這種絕情的話,除了天愛,她是寧可傷人也不肯說謊的。

  當時,程寬並沒有變臉,更沒有不悅,他只是擁著她笑道:「當然,你有個不安定的靈魂啊!」

  「如果我膩了,你千萬不要強留我,我會厭煩的。」她對婚姻只有兩個要求,這是其中之一。另一個則是:永遠有戀愛的感覺。

  程寬兩者都答應了。

  程寬相信,他永遠不會讓天愛動了想離去的念頭,他會跟天愛相知、相愛、相守一輩子。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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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25 16:21:32

第3章(1)

  環繞台灣一周後已過了一個半月,程寬帶著曬成黑炭似的天愛,風塵僕僕回到他位於中部的老家。

  「媽媽會不會不喜歡我?」她在回程中途緊張的詢問著程寬。

  儘管向來不理會別人對她的看法,但此刻天愛還是十分緊張,因為她將面對的,是她心愛男人的媽媽。她希望程寬的媽媽喜歡她,若她面對的是一個苛刻的婆婆,天愛絕對不容許有人欺負自己,因此兩人之間真有了爭執,程寬想必會很為難吧!

  「放心吧!奶奶和媽媽都會喜歡你。」程寬安慰著天愛。

  「奶奶?」天愛驚呼。

  還有奶奶?他們舉行婚禮時,女方的家人沒有出席,而男方也只有妹妹到場,所以天愛根本不清楚程寬的家庭背景及成員。

  「是啊!奶奶本來住南部,這一陣子剛好到中部玩。奶奶人很好相處的,不要緊張。」程寬解釋著。

  到了家,他們一推開門,只見一個老婆婆迎了出來。

  「奶奶,我帶天愛回來了。」程寬朗聲介紹。

  天愛上前給奶奶一個擁抱,這是她僅知表達友善的方式了。對天愛的舉動,老奶奶笑得挺樂的。

  「好漂亮的女娃兒,真像個洋娃娃!」奶奶稱讚著天愛,濃重的外省腔並不影響她和天愛的溝通。

  「謝謝奶奶。」天愛開心的道謝,還在奶奶臉頰上輕輕一吻:「奶奶才是個大美人哪!」

  這下子奶奶的嘴更是笑得合不攏了。

  「別開我這老太婆玩笑了。」

  「才不是開玩笑,奶奶真的是個美人哪!」天愛一本正經地道:「人家說的是實話,可不是故意說謊取悅奶奶,奶奶年紀雖大,臉蛋卻還看得出年輕時必定是位大美人。」

  奶奶輕捏天愛的臉頰。「小女娃兒,你這嘴可真甜!」

  直腸子的天愛幾乎是一下子就喜歡上眼前這個老奶奶了,天愛原本以為奶奶是個十分嚴肅的老人家,沒想到一番談話後發覺她竟如此親切,一點隔閡也沒有,天愛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老奶奶也十分喜歡這個小女娃兒,看她,長得眉是眉、眼是眼,說有多標緻就有多標緻!而且對奶奶又摟抱又親頰的,多熱絡啊!更教人不得不疼愛的是那張小甜嘴兒,左一句奶奶,右一句奶奶,像是吃了幾噸蜂蜜似的甜,聲聲都叫進奶奶心坎兒裡去了。

  「來,坐到奶奶身邊。」她歡心的拉著天愛坐一起。

  「媽呢?」程寬找遍整個房子,沒見到母親的身影。

  「出去了。」奶奶表明了不想多說。

  「怎麼在這個時候出去?我打電話告訴過媽,今天下午會帶天愛回來的。」程寬覺得十分不解,難道媽媽不想看看她的媳婦嗎?

  「你媽啊……在生氣呢!」奶奶似乎有點不以為然。

  「怎麼了?」程寬皺眉。

  敏感的天愛,直覺上就認為事情跟她有關,又瞧見奶奶欲言又止的模樣,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她輕咬著下唇,看起來頗為委屈。

  「沒的事,別瞎猜!」奶奶拍拍天愛的手掌,安慰道:「你這麼可愛,疼你都來不及了,誰會忍心討厭你呢?」

  「可是媽媽她……」天愛仍然十分惶恐。

  奶奶揮揮手,要她寬心:「還不就是為了你們結婚沒有事先徵求她的意見,使使小性子罷了,一會兒就好了。」

  就在這時候,程寬的母親從外面進來了,天愛連忙起身向程寬的母親點頭示意。

  「媽媽。」她叫得挺順口。

  「媽,我特地帶天愛回來看你。」程寬站在兩個女人中間,努力想搭起一座橋樑。

  程母不像奶奶那般熱絡,她掃了天愛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天愛何曾受過如此冷淡的對待?她看得出來程寬的母親不喜歡她,當下,她美麗的笑顏也收歛了。

  人敬我、我敬人!這是天愛二十幾年來奉行不違的座右銘,她不會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天愛可以是柔美嬌俏的小女人姿態、也可以是知性理智的成熟女人模樣、更可以是冷冽傲人的天之驕女,這一切端看她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人及對方對待她的態度而定。

  程寬深知母親是個強勢的人,婚事沒有事先取得她的同意,難怪她會不高興;他也明白天愛溫柔個性下隱藏的烈性子,被寵慣了的她,從不接受任何委屈。而兩人口才皆屬一流,又都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要真卯上了,倒黴的絕對是他這個夾心餅乾。

  程寬想引開她們的注意力。於是他挽著母親的手臂,撒嬌似地說:「媽,我餓壞了,有沒有吃的?」

  對全天下所有的媽媽來說,這一招永遠有效。程母一聽自己的寶貝兒子肚子餓了,口氣馬上緩和了下來。

  「家裡沒準備菜,媽給你下幾個餃子。」她轉向天愛:「沒什麼好招待你的,就將就點吧!」

  「謝謝媽。」天愛的態度是客氣但生疏的,不若對奶奶的親暱。「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程母簡短的回了她,便走進廚房。

  程寬籲了一口氣,以為所有的問題都已經解決,沒想到真正的風暴根本還未降臨。

  不過十分鐘的時間,餐桌上已出現了兩大盤熱騰騰的水餃和一鍋香味四溢的玉米濃湯。

  程寬帶著天愛坐到飯桌前。

  「謝謝媽,媽包的餃子最好吃了。奶奶要不要也吃一些?」程寬不忘恭維母親幾句,還想拉奶奶一起上桌,以使氣氛緩和些。

  「不了,奶奶午餐吃多了,現在沒胃口,你們吃吧!」可惜奶奶拒絕了。

  程寬體貼的為天愛夾了一個最飽滿的水餃,天愛滿心喜悅的以口就筷子咬住餃子,沒想到才咬了第一口,便將整個餃子吐了出來,馬上跑到垃圾桶邊大吐特吐了起來。

  程母臉色一沈,心裡更不是滋味了,難道她包的餃子這麼難入口嗎?

  「怎麼回事?」程寬急急來到天愛身邊,心疼地輕拍她的背。

  天愛開不了口,她嘔吐得非常厲害。連在客廳裡的奶奶,都被她驚天動地的嘔吐聲給嚇到餐桌邊來了。

  「小女娃兒不會是懷孕了吧?」奶奶用懷疑的眼神看著程寬。

  程寬心中一窒,會嗎?

  雖說新婚期間恩愛異常,但每次親熱時他都戴了保險套啊!怎麼會?他停下輕拍天愛背部的手,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他無法不胡思亂想,天愛匆忙決定與他結婚,難道是因為已經懷孕?如果是,孩子的父親又是誰?是為了她遺棄元配的小開?在畫壇頗有聲譽的畫家?還是目前當紅的新銳導演?

  程寬以為自己絕對不會在意天愛的每一段戀情,但在這非常時刻,他仍是覺得自己的心受到傷害了。如果天愛真欺騙他……

  嫉妒淹沒了他的理智,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停止嘔吐的天愛,一擡眼正好遇上程寬受傷、懷疑的眼神,她用眼神詢問他。

  他的回答竟是撇開頭!

  天愛在心中有了答案,她懂了,程寬以為她懷孕了、以為她懷著別人的孩子嫁給他!原來他說的不在乎全是假的、他的豁達也是裝出來的。她選擇要結伴同行人生路的伴侶竟然懷疑她!他居然敢不信任她!

  程寬,你該死!天愛一雙美目霎時凝結成霜。

  「沒事了吧,女娃兒?」奶奶關心的問。

  天愛勉強朝奶奶擠出笑容:「我很好,謝謝奶奶。」她走向誤以為食物被嫌棄,而滿臉不悅的程母:「媽媽,不是水餃不好吃,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只要一吃到肥肉就會想吐。」

  「嗯。」程母悶哼了一聲,隨即撇過頭。

  原來是肥肉!程寬鬆了一口氣,並為自己剛才的小心眼與猜疑內疚,他怎麼可以懷疑天愛?

  他歉疚的趕到天愛身旁,輕摟著她解釋:「我們家餃子的餡兒都會有一點點肥肉,這樣口感比較好。」

  天愛不落痕跡的轉個身,轉出他的懷抱。她沒有如往常那般偎進他懷裡,使程寬十分詫異。

  「奶奶,我想現在回台北,太晚上路恐怕會塞車。」天愛故意忽視程寬眼中的訝異,逕自向奶奶道別。

  程寬知道天愛生氣了,也知道自己剛才不該有的疑問全落入她的眼裡。天愛是何等敏感、聰明的女人,怎會看不出他的疑慮!

  唉,是我自找的!程寬懊惱的想。

  「怎麼不多住幾天?」奶奶留著她,她是真心喜歡這小女娃兒,孫子孫女裡還沒有誰像天愛對她這麼親熱呢!

  「不了,明天還有事。」天愛婉拒了奶奶的好意。

  她接著向程母道再見:「媽媽,我走了。」然後看著程寬,冷冷地道:「一起走嗎?」

  程寬點點頭,向兩老辭行:「奶奶、媽,我走了。」

  奶奶拉著天愛的手,依依不捨的叮嚀著:「奶奶過兩天就回台南了,有空記得來看奶奶哦!」

  「好。」天愛對奶奶露出甜甜的笑容。

  道了再見,他們便走向停車處,天愛一古腦地便坐進駕駛座,繫好安全帶,一直到上路時仍始終緊閉著雙唇。

  「你生氣了?」程寬望著她姣好的側面。

  「你說呢?」天愛冷冷回他一句。

  程寬保持沈默。

  「原來在你心目中,我不過是個會為了懷孕而賴上你的女人。可惜,你猜錯了,不管跟哪個男人在一起,要他們戴保險套是我一貫的要求。」天愛惡意的提醒程寬她的過往。

  「天愛……」

  「還自比為新時代男人、還說不介意……騙豬去吧!」她冷哼了一聲,「程寬,你真讓我失望。」

  程寬無言,確實是他的錯。但是,他怎麼會變得如此小心眼?在誤以為天愛懷了別人孩子的那一剎那,又為何會有心痛的感覺?

  是的,只因太在乎!以前能夠侃侃而談,是因為完全置身事外,談論事不關己的話題,當然能夠理性的分析,但如今當他切身感受時,才發覺太難了!。

  程寬想告訴天愛,自己會如此是因為整顆心擺在她身上、喜怒哀樂已隨著她運轉,為何她看不出來?發生這樣的誤會她竟忍心苛責我?

  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全化成了道歉:「對不起,天愛,是我不對,我不該以為你欺騙我,是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好嗎?」

  「誠實是我唯一的優點。」被誤以為欺騙對她而言是最大的侮辱,「我以為你清楚我從不說謊。」

  「我現在知道了。」

  天愛握住方向盤的手沒有動,望著前方的眼神依然冰冷,而水亮的雙眸裡罩上了一層寒冰,看起來更加深不可測。

  誰都可以誤會她,就是程寬不能。

  「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程寬態度雖平和,語氣卻是懇求的。他的天愛該是熱情的、溫暖的;他無法忍受她的冷淡,只要她肯原諒他,程寬願意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都行?」程寬的低姿態,讓天愛的表情稍稍緩和。

  對於肯認錯的男人,她向來欣賞。也許不該對他太苛求,男人嘛!哪有不被嫉妒沖昏頭的?自己又何必跟他計較這些?想到這裡,天愛心情開始好轉。

  「只要你開心!」程寬由衷地道。

  「好吧!念在你是初犯,就原諒你一次。」

  她原本冰冷的神情已經消失無蹤,程寬知道天愛氣消了。

  程寬俯身到駕駛座親了她一下,並且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都是我罪該萬死,惹你生氣,還好你大人有大量。」

  「以後不可以再犯了。」天愛噗哧笑了出來,她本來就不是個愛生氣的人,要不是程寬觸犯了她最在意的戒條,她是不會發火的。

  既然他保證不會再犯,更扮足了低姿態,天愛也就原諒他了。

  「遵命,太太!」

  ***

  時序進入初秋,研究所也開始上課了,程寬恢復往日的生活,讀書、做報告,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只不過身邊多了一位知心的伴侶。

  程寬退掉學校宿舍,與天愛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套房。天愛一直沒再另外找工作,她專心在家裡寫作,打算再出版一本詩集。

  由於天愛不擅烹飪,更沒做過家事,所以程寬一肩扛下所有家中的雜務,下課回來還順便帶回晚餐。

  每天下課後,站在家門口等他的天愛,遠遠的看到程寬就撲上前去抱住他,訴說她難忍的思念之情。

  程寬為了這個舉止每每心動不已,當天愛撲進他懷裡時,他總會摟著因小跑步而雙頰緋紅的她,愛憐的道:「我才離開你幾個小時而已啊!」

  「人家就是想你嘛!從你踏出房門的那一秒鐘起,就開始想你了。」天愛雙手緊環著程寬的腰,撒嬌的說道。

第3章(2)

  這番回答,更教程寬心裡的悸動久久不能停止。

  這樣的日子對程寬來說是甜蜜的,他喜歡有人在家裡等著他回來的感覺,那是一種甜在心頭的感受。

  程寬無法不為這個熱情如火而又柔情似水的妻子瘋狂。

  他喜歡與天愛辯論各派哲學家的論點優劣,更欣賞她獨到精闢、句句教人折服的見解與觀點,也喜歡看她因激辯而紅了雙頰;他極愛她的輕柔嗓音,永遠聽不膩她的輕聲淺笑;他更愛看她燦爛的笑顏、嬌美無邪的容貌。難怪有那麼多男人為她癡狂!

  美麗的女人本就是上帝造來摧毀男人意志的;更何況天愛是位美麗又多才多藝的佳人。

  但和程寬外露的愉悅相比,天愛卻漸漸開始悶悶不樂。

  撇開天愛的聰慧與豐富的知識不談,她跟一般女孩其實沒有兩樣,渴望有個能陪她、寵她的丈夫。寫詩、讀書、聽音樂……雖然她將自己白天的生活安排得很好,但是那不夠,她還需要許多許多的愛和關注,尤其一個人在家裡待了一天,她希望程寬能在下課後陪她到外面散散步、兜兜風。

  對於程寬而言,天愛是他唯一的愛,如果情況允許,他何嘗不願意整天陪在天愛身邊;但是每天有看不完的書、做不完的報告,因此面對天愛的心情,他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

  服完三年半志願役後,程寬經過了深思熟慮,決定了自己的方向,他便卯足全力考上研究所,因此他比一般研究生更加專心於學業的研究上。

  哲學是程寬一輩子不會放棄的志業,所裡每一次的研究報告,都是他堅持以最高品質完成的工程,因此每一次都耗費了他大量的心血與時間。

  「你已經不再愛我了。」每當程寬拒絕天愛外出散步的要求時,她總會沮喪的抱怨著他,雖然天愛知道那並不是事實。

  「天愛,你是我最在乎、最深愛的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程寬著急的發著誓。

  「可是為何你的報告比我還重要?」

  「天愛……」程寬歎息。

  一次又一次的碰釘子,期待落空的失望經過累積,已經變成了天愛心中強烈的不滿,繃緊的情緒到達臨界點,戰爭終於爆發。

  某個星期二黃昏,程寬在學校待了九個小時之後,抱著一大疊的參考書籍、腦子裡一邊想著三天後該提出的研究方向,一邊緩步走回租賃的套房,中途看見了天愛,正朝著十幾公尺遠的他飛奔而來。

  天愛等他一天了,附近的電影院正在上演她最欣賞的伊朗導演阿巴斯的片子,她希望程寬能陪她看這部電影。她甚至換好外出服、也帶著背包了。

  「程寬,我好想你!」天愛撒嬌著膩進程寬懷裡。

  由於程寬腦中在思考一些觀念,所以對於天愛親密的舉動,他只是敷衍的親親她額頭。

  「程寬!」天愛不依的扯著他的手臂。過去一個多月來,程寬幾乎不曾陪她出去散心,她已經快瘋了。

  「怎麼了?」感覺到天愛口氣的不悅,程寬終於認真的面對她。

  「一起去看電影好不好?」天愛仰首看著他,渴求的說:「我們好久沒有上電影院了。」

  「天愛……」程寬看見天愛祈求的眼神,心裡十分煎熬,他很想答應她,可是一想到三天後的研究報告,程寬只能面有難色的看著天愛。

  一看程寬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要拒絕了,天愛一張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心裡不明白程寬究竟把她擺在第幾位?

  「星期天再去好不好?」程寬安撫著她。他知道最近這幾個星期自己確實是冷落她了,看著天愛頹喪的模樣,他心裡也不好受。可是,自己剛開學事情多,又忙著提出重要的研究大綱,已佔據了自己大部分的時間,根本無暇陪她。

  「星期天!等到星期天片子都下檔了。」天愛不悅的賭氣道。

  「我明天中午必須跟張教授吃飯,順便討論一些問題,今晚一定得準備啊!」程寬口氣十分無奈。

  「張教授、林教授、李教授、陳教授……」天愛失去控制的喊叫:「你的心裡就只有這些教授嗎?」

  其實電影並不是非看不可,也不是非得他陪著去看,但天愛就是不能忍受程寬將別件事情擺第一位。對於感情,天愛的要求只有兩個字——絕對!她會付出絕對的感情,相對的也要求對方絕對付出!

  「天愛,不要無理取鬧,那不是你會做的事。」程寬皺眉,在他心目中天愛是優雅的,而不是像個罵街的潑婦。

  「我就是要無理取鬧!程寬,你答應我的條件才四個月就忘了嗎?」他曾允諾過要讓她永遠有戀愛的感覺。但最近這陣子,天愛完全感受不到程寬的愛,讓她心裡十分難受。

  「我沒有……」程寬並沒有忘,可是他有更重要的研究啊!

  天愛打斷他的話:「程寬,你是個騙子。」

  她知道自己太小題大作了,可是她對程寬的冷落已經不滿好一陣子了,如果再不發洩,她一定會發瘋。

  瞭解天愛的程寬,怎會看不出她的蓄意挑釁?只是他不願意再開戰端,最近兩人的小爭執已經夠多了,他不希望自己在精神極度疲累的狀況下,說出任何可能傷害天愛的話。

  他真的累壞了,今天課堂上那場激烈的討論,已耗盡了他所有的精神與氣力,他實在沒有力氣再面對另一次的激辯。

  他只想停戰。

  程寬無奈的看著天愛:「天愛,你怎麼說我都可以,但就是不要借題發揮,好不好?」

  程寬對騙子這項指控毫不反駁,深深刺傷了天愛的心。難道他連安撫她的話都吝於說出口嗎?在他心裡,她到底重不重要?

  天愛不是內斂的人,當然也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她的感情是十分極端的,可以溫柔得蝕人心骨,也可以有如火山爆發般。

  就像貓,平時收起利爪、看似柔順,但一旦受到傷害,會立即伸出爪子,寧可兩敗俱傷,也不願放過對手。

  天愛看著她又愛又恨的男人,狂亂地道:「我就是要借題發揮,我就是要無理取鬧,怎麼樣!」

  「你……唉!」程寬真的筋疲力盡了,他雖然愛她,但不可能為她放棄哲學,因為這根本是兩碼子事,而她現在卻混為一談!

  天愛平時雖然溫柔,生氣時卻是教人不敢領教。程寬知道自己說不過她,歎口氣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不再說話。

  「程寬!」但走不到幾步,身後馬上傳來足以使人肝膽俱裂的叫聲。

  他竟然丟下她!天愛覺得心被撕裂了。程寬竟然無情丟下她!不,沒有人可以這樣對她!

  「你太可惡了!」

  用盡全身力氣喊出這句話,天愛轉身朝她的車子狂奔而去。

  程寬見情況不對,趕忙追上去,但抱著一大堆書的他,哪裡追得上一心想離去的天愛!

  「天愛!」他看著天愛發動車子,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她的跑車已經駛出他的視線。

  天愛不要命了!處於憤怒中的人怎能開快車!程寬丟下書本、騎著機車追了上去。

  「天愛,你千萬不能出事!」

  程寬只能在心裡一再重複這句話。

  ***

  天愛來到了海邊,雖然是秋天,海邊的冷風還是讓穿著單薄的天愛打了個冷顫。不過,清冷的海風也讓天愛頓時冷靜了不少。

  「或許我真的太小題大作了。」天愛喃喃自語。

  程寬愛她,她知道;程寬熱衷學術,她也知道。她當然明白程寬不是有意冷落她,可她就是受不了!

  她很寂寞。

  程寬讓她寂寞,這種寂寞的感覺使她悲傷。當她悲傷時,就忍不住想刺傷程寬的心,因為她要人做伴,不要一個人獨嘗心痛的滋味。

  這幾天的小爭執都是因此而來。

  不能怪我無理取鬧,都是程寬的錯!天愛安慰自己的想著。

  白天程寬去上課,她一個人面對冷冰冰的牆壁,藏了一肚子的話想對他傾訴;好不容易捱到他回來了,他卻專心於課業上,沒能將整個晚上留給她,心裡的話無法找人傾訴,她當然會覺得難過。

  當初情不自禁地愛上程寬,除了發現與他心靈契合的震撼外,實在是因為和他談論學術、貝多芬時,他眼中的光芒和自信太吸引人;但是她不要程寬的心裡將她和這些東西擺在一起,甚至在她之上。

  她要程寬的心裡只有她一人。

  天愛要的是更多的注意、更濃烈的愛情,不然她會因為孤單、因為缺乏感情而乾涸至死。

  可是不管怎麼說,自己都不該跟他吵架。

  但是今天的自己,卻像個怨婦般在大街上和程寬大吼大叫。吵架是天愛最厭惡的事情之一,她認為爭吵的嘴臉太過醜陋,從來不屑為之。若是以前的她,天愛會毫不留戀,毫無牽掛地掉頭走出這個婚姻,但是如今的她走不開,只因為太愛程寬。

  為什麼?

  天愛不只一次的問自己,為什麼愛他特別深?並不是說她對以往的戀情都沒有投入感情,只是她不曾愛一個男人如愛自己那般深刻,不曾為任何男人委屈自己。

  在這世界上,天愛最愛的是自己。她可以愛別人,那是因為愛情能帶給她快樂。

  然而,如今情況似乎改變了。以往當戀情裡的愛情消失無蹤時,她會馬上掉頭走人,絕不遲疑。但程寬使她難過、令她沮喪,她卻狠不下心走開。

  她是很愛他,否則不會向他求婚,但沒有道理讓他完全控制她的心緒。

  到底是什麼原因?程寬並不像愛她愛得癡狂的小開有顯赫的家世和可供揮霍的錢財;他也不如享譽國內的畫家有傲人的社會地位;論長相,他更比不上有偶像面孔的新銳導演。

  但為什麼……他卻像塊該死的大磁鐵,深深牽動她的感情。

  完全陷入沈思的天愛,忽然感覺到陣陣涼風吹拂在她臉上,她擡頭一看,才發覺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她心底有個聲音響起:回家吧!程寬一定十分擔心。

  程寬……想到他,天愛鼻頭一酸,沒錯!程寬是愛她的,這一點她不懷疑,程寬會為她擔心,這也是毋庸置疑的。

  但愛情應該是快樂的,為什麼也會有痛苦?她從來沒有因為愛一個人而難過的體驗。

  天愛,你真傻!當愛情不能帶來預期中的快樂時,你就應該快快躲開,重新開始另一段新戀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折磨自己。她在心裡對自己喊著。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竟會為了自己以外的人難過痛苦?

  天愛,你完了,徹徹底底的完了!她搖搖頭,像是嘲笑自己。

  她起身,走向一旁的車子。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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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25 16:24:45

第4章(1)

  程寬在陽台上焦慮的來回踱步。已經九點多了,天愛到現在還沒回來。他看著每一台經過的車輛,希望這其中有天愛的身影,但他卻一再失望,心裡因此更加緊張。

  他一直以為哲學已經完全佔據他的心了;今天天愛一走,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天愛才是真正控制他心緒的人。而自己竟為了課業冷落天愛。到今天才知道,沒有任何事物比得上天愛的重要性,她才是他最在意的。

  他居然氣走天愛!

  當時天愛開車離開時,雖然他馬上騎車追著天愛,但由於她的車速太快,程寬那輛破舊的老爺機車根本追不上,甚至還因程寬猛加油而中途拋錨。都怪自己,若不是他冷落天愛,她也不會離家出走。

  明知道天愛不喜歡被忽視,他還傷她的心、讓她難過。她悲傷的神情讓他心碎。

  天愛,你到底在哪裡?

  「天愛,快回來好不好?」他輕輕說道。

  在程寬心裡,天愛是嬌貴的花朵,只能以愛灌溉,當灌溉不足時,她就會像沒了水分的花一樣枯萎。程寬曾暗暗發誓,絕對不讓這種事情發生。天愛是他心中的寶啊!或許他因為近來無暇重視她的感受,但他仍是那麼地愛她,並不會因為課業繁重而少愛她一分一毫,天愛,聰明如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嗎?十個尼采加起來也比不上你對我的重要啊!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緊急煞車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程寬往下一看,竟是天愛回來了。

  他趕緊推開房門,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下樓。

  「程寬!」車子才剛熄火,天愛就看見快速朝她跑過來的程寬,她也顧不得車子未停好,隨即下車往程寬跑去,緊緊的抱住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疊聲道歉。

  「我才該道歉。」程寬搶著話,「我讓你傷心、讓你痛苦,都是我的錯,原諒我,天愛。」

  「不!是我太任性了,對不起。」

  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子,沐浴在昏黃街燈的光暈下,渾然不覺時光的流逝,直到天愛推開兩人之間些微距離。

  「程寬,人家腳好酸。」她凝視程寬,眼底柔波流轉,含著無限柔情。

  此時天愛嬌媚的模樣,不禁讓程寬回想起第一次親吻天愛的景象。

  「要不要請你坐?」他笑問。

  天愛偏頭想了三秒鐘,微笑著回答:「好啊!如果你抱我上樓的話。」

  程寬二話不說,橫抱起眼前佳人便往公寓的樓梯走,到了三樓他已經開始呼吸加快了。

  天愛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幸好我們不是住在五樓,不然我可能要當寡婦了。」由於他們租賃的房子是舊式的,沒有電梯,因此他們只能用走的上四樓。

  呼!好不容易到四樓了,程寬籲了一口氣。

  「到了,該下來了。」程寬放下天愛。

  他太久沒運動了,想當初剛結婚時,抱著四十幾公斤的天愛爬四層樓,他可是臉不紅氣不喘的,而現在,可能是太久沒運動了。

  進了門,天愛拉程寬坐在沙發床上,「我生氣的樣子一定很醜陋,活像只大猩猩,對不對?」

  「哪有這麼美麗的猩猩!」程寬趁她不備,偷偷親她一口。

  天愛正視程寬,嚴肅的說:「你知道嗎?這一陣子我好討厭自己,覺得自己變得好惹人厭。」

  「怎麼會?」

  「怎麼不會?我還是喜歡以前的我,獨立、自主、不依賴,什麼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一個人自由自在。」天愛苦笑著道。

  「你覺得我綁住你了?」程寬問。

  天愛搖搖頭。

  「是我綁住了我自己。我把自己變成一隻被豢養的鳥,每天在家等著主人回來逗弄,即使沒有人關住我,自己也不願意飛出籠子。」她加重語氣:「我真厭惡這樣的自己。」

  程寬瞭解天愛的意思。

  「記不記得上次一起讀到心理學家容格所寫的句子——『兩個人的相遇,彷彿兩種化學物質的接觸,如果能有反應,兩造再非當初。』我們的相遇、結婚,確實對兩人都造成很大的改變,」程寬心疼的摟緊天愛。「沒想到這種改變讓你這麼不快樂。」

  天愛無語。

  程寬親親她,「天愛,你不快樂我也不會快樂。」

  「所以我不能再繼續過這種生活了,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發瘋。」天愛認真的看著程寬。

  「想好該怎麼辦了嗎?」

  「嗯,我想過了,我決定要找個工作。」

  「可是你不是想再出版一本詩集嗎?如果出去工作會不會就沒有時間創作了?」

  「可是,我每天待在家裡都會好想你,你一回來就想纏著你,不但你沒有時間讀書,我也容易情緒失控,不如我找個工作,白天有事做就不會胡思亂想;至於寫詩這件事,我可以晚上寫啊!反正你晚上得唸書,也沒什麼時間陪我,我正好利用這個時間寫詩。你說好不好?」天愛理智的分析著事情,眼神又回復了昔日的光采。

  「只要你不覺得太累,我當然沒有立場反對。而且依你的聰明與能力,不工作也實在可惜。你想找什麼樣的工作?再回廣告公司嗎?」程寬心疼的輕撫著天愛的頭髮。

  天愛毫不考慮的搖頭,「不想!做廣告太傷腦筋了,我想多留點時間來寫詩,明天先看看報紙求職欄,再慢慢決定吧!」

  「也好。」

  天愛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然推推程寬:「喂!你明天不是得跟教授吃中飯討論什麼嗎?還不趕快去準備?」

  「現在沒有讀書的心情了。」程寬摟緊了天愛,「我現在只想陪著你、聽你說話。」

  「真的?」天愛顯然很高興程寬重視她甚於那些研究討論,她將頭枕在程寬的大腿上,舒服的躺臥著。

  躺了幾秒鐘,她開始低頭頑皮的啃咬他的膝蓋。

  「天愛,不行!」程寬制止她。「不可以咬膝蓋,太危險了。」關節部位的反射神經太敏銳,萬一他忍不住癢,膝蓋用力一屈,恐怕會撞傷她的牙齒或下巴。他可不想誤傷天愛。

  天愛撒嬌的說:「不管嘛!人家就是喜歡啃這種沒有肉的地方。」說完,不理程寬的話咬得更起勁了。

  程寬一翻身,不但阻止了天愛的動作,更成功的將她壓在身下。「現在換我了。」他故作邪惡的說。

  他湊近她纖細的頸子一陣輕咬,讓怕癢的天愛嬌聲討饒,程寬這才緩和了動作。

  「老公,剛剛爬樓梯的時候,你喘得挺厲害的喔!」天愛手指在他胸前滑走,語氣十分曖昧。

  程寬一眼就看出她的意圖,輕笑道:「是嗎?」

  「是啊!」她的手還在畫圈圈。「你就是缺乏運動嘛!才會稍微一動就氣喘籲籲的。」

  「那怎麼辦呢?」程寬故意苦惱的問道。

  「多多運動羅!」天愛伸直雙臂,勾住程寬的脖子,將他往下一拉,順勢貼上他的唇。

  「程寬,我愛你。」天愛用勾魂的眼神鼓勵他。

  「我也愛你。」說完這句話,程寬一頭埋進溫柔鄉。

  明天跟教授的討論?早就丟到十萬八千里去羅!

  ***

  五天後,天愛順利找到工作,職稱是汽車銷售業務員。

  經銷處經理只跟天愛談了半個小時的話,就決定大膽起用這名汽車銷售界的新人。

  剛下課回到家的程寬,聽到這消息時,還以為天愛開他玩笑,因為她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推銷汽車的業務員。

  「怎麼會想當業務員呢?」程寬問她。

  「有趣啊!」她理所當然的回答,興趣是天愛找工作的最高指導原則。「而且又有挑戰性。」

  「你對車子夠瞭解嗎?」天愛對車子的知識、常識雖然比大部分男人豐富,但畢竟汽車銷售得具備更專業的知識,才能應付各種突發狀況。

  「你對我還不放心嗎?對車子我本來就有興趣,」天愛從背包裡拿出一大疊相關資料,原來早在寄出履歷表前,她就已做了準備,「我做了許多功課,這些還難不倒我。」這就是天愛最令人欣賞的一面,不論事情大小,她總是會盡全力去做。

  看她這麼有把握,程寬也消除了一大半的疑慮。任何事情,只要天愛下定決心要做,她就一定會做得很好,除了得天獨厚的聰明資質外,也因為她會做好事前萬全的準備,並且全力以赴。

  由於天愛喜歡充滿挑戰的生活,自從她去上班後,她的日子開始變得充實、愉快。

  她是個相當成功的汽車推銷員,上門來看車的顧客,總是先被她美麗高雅的氣質所吸引,接著馬上折服於她的專業知識與服務熱忱,最後皆在她高明的口才遊說下,掏出了支票。

  天愛迷人之處,除了麗質天生的身材容貌外,從小在法官父親與教授母親的調教中成長,她的舉止言行自然有一般人所不及的優雅。長大後雖因個性而漸轉為狂野任性,但高雅與野性這兩種氣質合而為一,在她身上不僅不顯衝突,反而更令男人為之瘋狂。

  天愛推銷的是高級的德國進口車,買主多數是政壇高官或巨賈富商,而這些人裡面超過半數以上皆有一個共同特色,那就是喜歡追求美女。

  男人天愛看多了,不好色的幾乎沒有。尤其是一些身上有了幾個臭銅板的富賈巨商、名流政要,總以為全天下的美女皆可以如貨物般任他挑選,這是男人根深蒂固的劣根性,也是他們最可悲、最容易被利用的一點。

  他們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用金錢換取女人的愛情,卻不知自己不過是女人眼中的凱子、冤大頭罷了。說實話,天愛對這種愚蠢的男人是挺瞧不起的。她目前用來代步的那輛昂貴跑車,就是一個大財團的第二代買來討好她的,結果他還不是一個星期不到就被天愛技巧的甩開了。

  天愛也不怕那男人不高興,因為接受禮物時,她就會同時聲明:送我禮物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不代表能換到我的真心。怪的是男人就喜歡這種調調,越是不在乎他,他的出手便越大方。

第4章(2)

  在汽車經銷處工作不過兩個月,天愛已經賣出十二輛單價三百萬左右的名車。買主中不乏對天愛有好感的,其中追得最勤的一個,叫做徐萬林,他除了是某政黨大老的兒子,也是現任議員。

  四十歲不到的徐萬林,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除了因為他的父親是橫跨政、商二界頗具影響力的大老外,也因為他成功的接收父親的資源,積極跨足影視界,因此許多當紅影視女星都曾與他的名字扯上關係過。而他對自己的緋聞,並不惱怒,反而沾沾自喜。

  他不怕所有人知道他喜歡美女,尤其是有才情的美女。

  他幾乎是第一眼見到天愛就愛上她了,一個明明艷冠群芳,卻對自己的美貌不在意、不賣弄的女人,最讓男人心動。

  徐萬林當然知道天愛已婚,因為她從不避諱在人前談論程寬,也不在乎讓所有人知道她對程寬情有獨鍾。一般男人得知天愛已婚、而且夫妻感情甚好後,雖不甘心,卻也只好知難而退;但徐萬林一點也不介意她已婚的身份,依然勤快的展開追求攻勢。

  她已婚又怎麼樣?宋天愛是一個值得他用心思、手段去爭取的女人。他叫手下調查過她的背景,她的丈夫,那個叫做程寬的窮酸學生真的是一窮二白,除了學識外,什麼也沒有。這樣的男人憑什麼獨得天愛的青睞?

  能在龍蛇雜處的議會生存,徐萬林自然有他圓滑的一套,碰了幾次軟釘子後,他很快就看出來,這個讓他心動的女人,絕對不同於一般送送名貴禮物就能到手的女人。而徐萬林也不是只想玩玩,這次他絕對是認真的。

  既然不可能讓天愛主動離開程寬改投入他的懷抱,就由她最鍾愛的丈夫來推開她吧!雖然這方法有些沒品,但在愛情的鬥爭裡一向是只論輸贏,不論方法的。

  徐萬林的腦子裡已經浮現一套計劃。

  徐萬林選了個星期六的中午,在天愛下班前十分鐘,空手來到經銷處,既沒有美麗的鮮花,也沒有昂貴的鑽飾。

  「宋小姐,在忙啊?」

  看到徐萬林的到來,天愛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就如同對一般顧客恰當的招呼他,「徐議員,怎麼有空來?是不是車子出了什麼問題?」

  「沒有,你推薦的車子哪會有問題?」

  「那徐議員今天是……」

  「今天是特地來請宋小姐吃午飯的,宋小姐你務必賞光啊!」

  「這……」天愛大動作的看了一眼手錶,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沒想到徐萬林根本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他故意忽略天愛的暗示,進一步的說:「我知道宋小姐下班後就不談公事了,不過今天情況特殊。」

  「哦?」天愛面帶職業微笑,可有可無的回應了一聲,繼續收拾桌面,打算下班時間一到就走人。

  「是這樣的,我的幾個朋友最近有意思要換車,我想將他們介紹給你。星期六中午是大家唯一挪得出來的共同時間,大家吃個便飯認識認識,先有了交情,以後做起生意也方便嘛,宋小姐你說是不是?」

  「如果徐議員的朋友想買車,也可以請其他同事幫忙啊!」天愛朝其他同事看了看。「他們也都是很專業盡責的服務人員。」

  「宋小姐,」徐萬林做出沮喪的模樣,「我可是好心想讓你賺仲介費啊!你一點也不領情,讓我好難過。」

  天愛笑笑的說:「要不……改天好嗎?改天我請你們吃飯。今天真的不行,我跟程寬約好了回他媽媽家。」

  程寬每個月固定回去看他母親一趟,任何事都改變不了這個既定的行程,加上接下來這幾天剛好是元旦假期,他們說好了回台中住幾天。天愛答應今天她一下班就一起南下回台中。

  這一點徐萬林早就向她的同事打聽清楚了,所以他才會剛好選在今天約她。

  「只是吃個午飯嘛!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他盡力說服她。

  「真的不……」

  徐萬林制止了她即將出口的拒絕,搶先道:「好了好了,就這麼說定了,那些朋友們都在餐廳裡等我們了,你不會讓我下不了台吧!」

  「徐議員……」

  「可別再說不行喔!你要是不去就是瞧不起我徐萬林。」

  天愛眼看沒辦法拒絕,只好笑著答應:「徐議員這麼熱誠的邀約,我要再說個不字,豈不是太不識擡舉了?」

  「別這麼說,能邀到宋小姐是我的榮幸。」

  「不過,徐議員,我話先說在前頭,午餐後我就得走了,你們要是還有第二攤,可別把我算進去!」天愛笑容可掬、但語氣堅定的說道。

  「放心,只是吃個飯,沒有什麼第二攤。」徐萬林拍胸保證。

  「那我們走吧!」

  天愛只好跟著離開。

  ***

  早該知道男人的把戲!天愛無奈的想著。

  她看了一眼手錶,都兩點半了,跟這群話不投機的人相處,簡直就是一種酷刑!天愛巴不得能早點離開。

  徐萬林沒說謊,真的只是吃午飯,沒有什麼第二攤,但天愛看得出來,這些人根本沒打算讓她提早離開。八成是徐萬林事先交代過,所以他們幾個人輪流與她說話,就是不讓她有機會開口說要離去。

  他們雖不至於惡劣到灌她喝酒,但一個接著一個的趁著寒暄時向她敬酒,要不是她酒量極好,可能很快就不支倒地了。

  徐萬林口中的朋友原來是他新成立的經紀公司的經理和幹部,以及旗下幾位模特兒或演員、歌星。

  天愛不瞭解,好好的議員不當,搞個經紀公司做什麼?

  難怪人家都說演藝圈是墮落之源,這些男男女女大白天就拿著烈酒當開水喝,讓天愛看得直搖頭。

  美酒是不該拿來這樣糟蹋的,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就像這些個美女,她掃了在座美女們一眼,每一個都很漂亮,但是……可惜都沒有靈魂,平白辜負了老天爺對她們的厚愛。

  美麗的女孩子容易招嫉,一不小心就會落得「空有外表、沒有大腦」的封號,所以更該充實自己。天愛不自覺的又歎了口氣,看到漂亮的女人只曉得賣弄身材、外貌的模樣,實在讓她痛心疾首。

  天愛這兩次的歎氣,都落入徐萬林的眼底。

  「宋小姐不舒服嗎?」他伸手摸摸天愛的額頭,語氣動作都溫柔、體貼至極。

  天愛躲過他的手,趁機說:「我很好,只是我真的該走了。」她拎起背包,打算離座。

  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馬上拉住她:「宋小姐,再坐一會兒嘛!難得徐先生今天心情好,你就別掃了他的興。」

  被她這麼一拉,天愛只好又坐回椅子上。

  「是啊!你要是走了,只怕徐先生也沒興致了。」另一個女人正上下打量著天愛,似乎在暗示些什麼,「我在徐先生旗下工作這麼久了,還沒看過徐先生對女人這麼溫柔呢!」

  她曖昧的語氣與眼神,搞得天愛心情大壞,她皺起眉頭,耐性已到極限,沒有任何人、任何工作值得她委屈自己。

  「宋小姐不但人長得美,氣質更好,有沒有興趣拍拍電影或演個電視劇?」一個長相斯文的男人,沒察覺到天愛臉色驟變,還不識趣的插話問道。

  「對不起,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她轉向徐萬林,略帶不悅的表示:「很抱歉,徐議員,我想我該回家了,如果你的朋友真的想換車,請在上班時間內打電話給我。」

  對於她的反應,徐萬林似乎並不驚訝,反而像是意料中的事。他起身送她到餐廳門外。

  「我送你吧!你喝了不少酒,開車會危險。」

  「不用了,這點酒還醉不倒我。」天愛看著他,溫和但嚴肅的說:「徐議員,如果你是在跟我玩遊戲,我勸你還是省省吧!我已婚,而且一點也不想玩『失樂園』的遊戲。」

  「我不是在玩遊戲,也沒有意思玩遊戲。」徐萬林看進天愛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認真地說:「記清楚我的話,我——是——認——真——的。」

  「你……」

  「三十幾年來,此刻大概是我最認真的時候了。」

  「我該感到榮幸嗎?」天愛將眼光移向遠方,聽不出情緒的回答。

  徐萬林微笑著看她:「你是第一個讓我動了結婚念頭的女人。」

  「再一次提醒你,我已婚,而且我深愛我的丈夫。」天愛不但沒有受到驚嚇,而且她的語調堅定得不容置疑。

  拒絕的語氣要堅定,才不會讓人以為自己在玩欲拒還迎的把戲,這是天愛的原則之一。許多人惹上桃色糾紛,就是因為拒絕時不夠狠。

  「天愛,我可以這樣叫你吧?這名字真適合你。」他笑笑說著,然後臉色突然一凜:「你的丈夫配不上你,我才是唯一能跟你匹配的男人,只要你給我機會,我會證明給你看。」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不會有任何機會。」天愛丟下這句話後,頭也不回的走向跑車,揚長而去。

  徐萬林望著逐漸遠去的跑車,自信的笑了,他喃喃地道:「會的,天愛,我會有機會的。」

  你太在乎程寬了,所以你一定受不了他的懷疑,不是嗎?而我,保證會讓程寬變得多疑,而且是你無法忍受的多疑。

  再堅定的愛情也經不起外人存心的挑撥,更何況是如你這般剛烈又厭惡被懷疑的女人!

  天愛,原諒我吧!要怪只能怪你太吸引人了,而我又難得遇到這麼讓自己怦然心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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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25 16:25:59

第5章(1)

  程寬焦急的望著牆上的掛鐘,都已經三點多了,天愛怎麼還不回來?明明說好了下午一起回台中探望母親,況且她又不是個不守信用的人,難道是在回來的路上出了意外?

  偏偏天愛又不是個會打電話報告行蹤的妻子。可真急死人了,竟然連一通電話也沒打回來。

  他打過電話到天愛工作的地方查問,天愛的同事說她中午跟一個客戶一起離開了。她會到哪兒去?從工作的地方回到家裡,也不過半個小時車程,週末下午再怎麼塞車,也不可能塞了三四個小時吧!她會去洽談業務嗎?可是她告訴過我今天下午並沒有安排任何洽談啊!

  就在程寬焦急的當兒,忽然傳來門鈴聲,程寬趕忙開了門,只見天愛拖著疲累、微醉的身子站在門口,程寬劈頭第一句話便問:「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下午一起回台中嗎?」

  程寬其實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他擔憂了一下午,看到天愛平安回來,滿腹焦慮不知怎麼搞的,卻化成了聲聲的責備與質詢。

  天愛的心情已經夠惡劣了,程寬的口吻讓她更心煩。但她不想將氣發在程寬身上,全是徐萬林的錯。

  她和緩地道:「抱歉,臨時有個客戶找我。」天愛側身進門走向浴室,「等我一會兒,我洗把臉,然後就可以出發了。」

  「你喝酒了?」天愛經過身邊時,程寬聞到了一絲酒味,再看看她的臉頰,果然紅紅的。

  「嗯。」天愛只是隨意應了一聲,並不想解釋。

  程寬看她不想多說,也就不再多問,因為他知道天愛最討厭人家問東問西的,當她想說的時候自然就會說。

  幾分鐘後,兩人便上路往台中出發。

  天愛一向喜歡開快車,也一向堅持自己開車,但今天程寬擔心她喝了酒開車危險,說什麼也不讓她當司機。她有些疲倦了,因此沒有反對,躺在後座不一會兒就陷入睡夢中,連什麼時候到達台中都不知道。

  「天愛,醒醒,我們到了。」程寬輕拍天愛,想將她喚醒。

  「唔……」她顯然睡得很沈。

  「天愛……」他再喚她,聲音是輕柔的。

  天愛在睡夢中皺緊眉頭,似乎很不耐煩。

  程寬看叫不醒她,只好小心翼翼將她抱出後座,想直接抱她回房間休息。

  程母對這個媳婦本來就不滿意,現在看她難得回家一趟,竟然睡得跟豬一樣,還讓自己兒子抱進門,心頭火又燒得更熾熱了。

  程寬雖然從小就很有主見,想做的事情沒人攔得了,但至少他事先都會告訴她這個做媽的。唯獨和這個女人結婚這件事,她居然還是從女兒那兒聽來的,她得知後打電話訓了程寬一頓。

  他不但沒有歉疚,反而淡淡的回答她:「媽,結婚是我和天愛兩個人之間的事。和天愛結婚的是我,不是我們整個家庭。」

  程母直覺認為是那女人唆使他這麼做的,氣得在電話中直罵宋天愛,沒想到程寬居然說:「我愛天愛,不希望聽到任何人批評她。」

  這段話把她氣得當場掛掉電話。

  想起這段往事,再想到他們蜜月結束後,程寬帶著宋天愛回到家裡,這女人不但一來就贏得奶奶的心,還挑釁的將她親手包的餃子吐了出來,分明是故意的!程母越想越生氣,現在又看到程寬抱著她上樓,這口氣真是嚥不下去。

  這女人不曉得給程寬下了什麼迷藥。天生的狐狸精!跟當年誘惑程寬他老子的狐狸精一樣,一臉媚相。

  程母將兒子攔在樓梯口,大聲的說:「她好手好腳的,自己不會走嗎?讓左右鄰居看見了,豈不笑話我們?」

  程寬懷中的天愛動了一下,他急忙丟給母親一個「噤聲」的眼神,輕聲說:「天愛累壞了,讓她多睡一會兒。」

  程母這下子更火大了,看來兒子已經被這女人給迷昏頭了。

  「媽,我先抱天愛到我房裡休息,馬上下來。」程寬看著氣呼呼的母親,擔心她又出聲吵醒沈睡中的天愛,趕忙抱著她上樓。

  幾分鐘後,程寬下了樓。

  「安頓好那個女人了?」程母尖銳的問。

  「媽,你又來了!」程寬無奈的說:「天愛這兩個字並不比那個女人難聽。」

  真是搞不懂媽到底對天愛哪一點不滿意!每次打電話給他,提到天愛總是以「那個女人」來代替。他知道媽媽擔心天愛會搶走他,但這根本是杞人憂天嘛!即使娶妻了,她還是他唯一的媽媽啊!

  程母看程寬一臉不高興,便不再提宋天愛了,索性改變話題問道:「不是說中午就從台北出發,怎麼拖到晚上才到?媽媽等了一下午,擔心得要命。」

  程寬為了不想讓母親繼續對天愛抱持成見,他便撒謊道:「我跟同學討論問題,所以沒注意到時間。」

  「我還以為……」程母差點又要說出「那個女人」,看到程寬一臉不悅便及時打住了。「是她不想回來呢!」

  「媽,你為什麼這麼討厭天愛?這沒道理啊,天愛做了什麼事情得罪了你嗎?」程寬皺眉問道。母親和天愛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實在不想看到自己最愛的兩個女人互相傷害。

  程母語帶不屑的說:「哼!哪有人結婚不通知家裡的?這種隨便的女人跟那個狐狸精有什麼兩樣?」

  「媽!」程寬提高了音量,他真不敢相信母親居然如此形容他的妻子,「天愛是我的太太,你不該這樣說她。」

  兒子居然對她用「不該」這兩個字!

  程母哽咽的說:「程寬,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跟你老媽這樣說話!沒想到你跟你那個不負責任的老爸一樣,都被狐狸精給迷昏頭了。這麼多年來,算媽媽白養你了。」說完,程母便開始哭泣了起來。

  又把爸爸扯進來!程寬實在覺得很無奈。爸爸都已過世五、六年了,連死後都不得安寧,真是可憐。

  當年程寬的父親為了一個女人而拋棄他們,母親辛苦養大他和妹妹,這些辛酸程寬都能理解;可是他不喜歡媽媽稱那女人為狐狸精,當時程寬已經懂事了,他認為整件事情錯在已有家室的父親,不在那個女人。

  爸爸和那女人的事,程寬是清楚的。他見過那個讓爸爸為之瘋狂的女人,她不年輕了,也並不特別美,但是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迷人的風韻,而且說起話來柔得像水,是那種會讓男人想捧在手心裡疼著、寵著的女人。

  一開始,她並不接受爸爸,因為她知道他有家庭、有妻有子女,她認為這樣是不對的,但是爸爸為了她不顧世俗流言,即使身敗名裂也要和她一起。女人是很容易受到感動的,爸爸的所作所為讓她動心了,她與爸爸一起跪在媽媽面前,求媽媽成全。那天,媽媽摔了所有能摔的東西,不但傷了那女人的手臂,也傷了爸爸的額頭。從此之後,他們兩人便再也不曾出現在程寬一家人面前。

  媽媽的悲傷程寬能理解,只是她怪錯了對象,就像一般丈夫有外遇的妻子,往往輕而易舉饒過外遇的丈夫,將全部的錯怪在第三者身上。

  其實,是爸爸主動追求那個女人,而不是她勾引爸爸,該受責難的是出軌的爸爸,媽媽不該將過錯全推到那女人身上,更不該將無辜的天愛也比為狐狸精!

  天愛是唯一能讓他心動的女人,也是他打算共度此生的人哪!

  「媽,天愛已經和我結婚了,她就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媳婦,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聽到你批評她。」程寬無比嚴肅的說:「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她,為了不讓她受到傷害,我只好不再回來。」

  程母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兒子,音調無法控制的提高:「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威脅我!難怪人家說有其父必有其子,老爸為了一個野女人離開這個家,現在兒子也打算跟進了。好啊,你走好了,你們通通走啊,就讓我這個沒人要的糟老太婆,一個人老死在這裡好了。」

  唉!難怪妹妹程方不喜歡回台中。媽媽有時候真的很難溝通。但是話又說回來,媽媽一個人在台中沒有人陪伴,也實在很可憐,想想媽固然有錯,自己也不該這麼傷她的心。

  「對不起,媽,我不該惹你傷心。我向你保證,我和天愛的婚姻,你只會多一個媳婦,不會少一個兒子。我絕對不會像爸爸那樣離開這個家,你放心好了。」

  程母久久不說話,幾分鐘後才開口:「你和程方都長大了,各有各的生活,有一天也會離開媽媽,組織自己的家庭。」她看著程寬,悲哀的說:「媽媽終究還是要孤單。」

  「媽……」

  程母揮揮手,阻止他再開口。「媽媽知道你一直很孝順,只要你有這個心,媽就很欣慰了。」說完這句話,程母便往臥房走去。

  程寬看著媽媽落寞、踽踽獨行的背影,心裡突然覺得十分愧疚與不忍,媽媽已經老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強悍獨斷的媽媽了。他趕忙追上前去,喊了聲:「媽!」

  程母回頭看他,微笑道:「什麼都別說了,你上去陪她吧!反正這麼多年來,媽媽一個人也習慣了。」

  程寬立在樓梯前,直到母親的背影沒入房門後良久,他才上樓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程寬發現天愛睡得很沈,應該沒有聽到他剛剛跟母親的對話。程寬坐在床邊,憐惜的看著天愛的睡顏,她值得擁有最好的男人,他想給她世間最完美的愛,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能力。

  程寬忍不住輕吻天愛柔嫩的臉頰。她不開心嗎?為什麼要緊皺雙眉?他輕輕的撫平她的額頭,天愛似乎感覺到騷擾,翻了個身,輕嚀一聲。

  程寬的心情是沈重的,媽媽的心已經被爸爸傷透了,他不能再傷她;但是他愛天愛,當然也不願意她難過。媽媽對爸爸的背叛太過耿耿於懷,以至於擔心天愛會像當年那女人搶走他丈夫一樣的搶走她兒子,才會始終不給天愛好臉色看;天愛又是個驕傲的女人,根本不可能主動討好擺一張臭臉的媽媽,因此婆媳之間的關係才會越來越僵。

  其實媽和天愛兩個都是容易心軟的人,只要有一方先降低姿態,僵局很容易就可以打破了,偏偏兩人都不肯先低頭。媽媽認為天愛是晚輩,理當由她先示好;天愛認為自己沒做錯事,沒道理先低頭。

  現在除了暗自祈求上帝,讓他最在乎的兩個女人和平相處外,程寬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

  只是,上帝聽得到他的祈求嗎?

  ***

  很顯然的,上帝並沒有聽見程寬微小的心願。

  第二天一早,程寬還在睡夢中,就被一陣爭執聲吵醒。原以為自己是做了惡夢,沒想到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他才發現聲音來自樓下,他趕忙下樓查看。

  到了樓下,程寬簡直被客廳裡的景象嚇壞了,滿地的玻璃碎片、椅墊、書籍,而他最心愛的兩個女人正惡狠狠的瞪著彼此。

  「怎麼回事?」程寬急急地問道,但是沒有人回答他。

  考慮幾秒鐘後,程寬先看了天愛一眼,再走向母親,「媽,怎麼了?天愛惹你生氣嗎?」

  程母沒有看他,只是死盯著天愛,冷冷的對程寬說:「去問你老婆!」

  程寬只好走向同樣處於憤怒中的天愛。

  「天愛……」

  這回他連問題都尚未出口,天愛便以不下於程母的冷冽打斷他的話:「程寬,你母親欺人太甚。」

  答了等於沒答!

  程寬無奈的站在兩人的中間,他沒有應付這種場面的經驗,不知道該怎麼調解這紛爭,眼前這兩個人他都傷不得。

  難怪常有電視劇拿婆媳不合大作文章,夾在母親與妻子之間當夾心餅乾,實在是吃力不討好。分寸拿捏得不好,很容易就會同時得罪兩個人,搞得自己兩面不是人。

  「媽,天愛,你們兩個好心一點,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好不好?」程寬來回看著兩個女人。

  「你老婆倒了我做的早餐。」程母先發難。

  程寬轉向天愛問她:「真有此事?」

  天愛斜睨著程寬,沈聲說道:「我上次就說過了,我不吃肥肉,你母親卻煮了一大鍋皮蛋『肥肉』粥,還淨將肥肉挑到我的碗裡,她分明是故意的。程寬,你母親根本容不下我。」

  程母一聽也不甘示弱的反擊:「我們程家的皮蛋瘦肉粥本來就會有一些肥肉,你若不想吃大可以不吃,沒必要倒掉。」

  「為了這件事,你們兩個就把客廳搞成這樣?」程寬不敢置信的問。天啊!這兩個女人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程母轉開頭不說話,天愛先深呼吸幾口氣,力持平穩的開口:「你母親還刮花了我的跑車。」

  「媽!」程寬倒抽一口氣。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誰教你老婆倒掉我辛苦做好的早餐!」程母說得理直氣壯。「她若不吃,留著餵豬也好。」

  天愛臉色陰鬱的看著程寬,「程寬,你們程家沒有我立身之處,我走了,永遠不會再來。」

  「天愛!」程寬拉住她,「別這樣。」

  天愛雖然不該倒掉稀飯,但母親刮花她心愛的跑車真的是太過分了。難怪天愛會如此氣憤。

第5章(2)

  「你跟不跟我走?」天愛直視著程寬,要他在她與他母親兩者之間做個抉擇。

  「天愛……」程寬為難的杵在原地。他走了媽媽會傷心,他若不走天愛會難過,不管怎麼做都不對。

  程寬的遲疑看進天愛眼裡,她冷笑一聲便一言不發的上了樓,拿了背包和鑰匙,直接往門口走,經過程寬身邊時,她沒有擡頭看他,只是低聲說道:「程寬,你不要後悔。」

  程寬跟在天愛身後到了跑車邊,他馬上看到跑車車身那道刮痕。母親實在出手太狠,居然畫花了整個左邊車門。

  真難為天愛了,砸碎鍋碗還算是小事,依她以往的脾氣,若刮花她車子的人不是他母親,現在大概下場會很慘。

  程寬心裡難過不已,雖然這種想法可能會讓母親更生氣,但是天愛為了他委屈自己,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

  「天愛,我替媽媽向你道歉。」

  天愛沒有理他,逕自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

  「先繫好安全帶再走。」程寬拉住車門,柔聲勸道。

  天愛冷冷推開他的手,用力拉上車門,按下車窗開關,將程寬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

  就在天愛即將離去時,程寬拍打著車窗,大聲對她說:「天愛,晚上我搭火車回去。」

  程寬望著絕塵而去的跑車,直到離開了他的視線,他才返身走進家門。

  回到家,程寬默默收拾狼藉的客廳,程母看見兒子沒有跟著那女人走,以為自己贏了這場戰爭。

  「媽就知道你不會這麼沒良心,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她不無得意的說著,臉上露出了笑容。

  程寬並沒有搭理母親,他想到天愛喜歡開快車的習慣,開始擔心天愛在滿腔怒火的情況下開車,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好了好了,我收就好了,準備吃早飯了。」程母接過程寬手中的掃帚,催促他吃早餐。

  程寬走進餐廳,用湯匙翻了翻桌上那鍋惹事的皮蛋瘦肉粥。天愛說的沒錯,他不得不承認,母親是故意的,否則稀飯裡不會有這麼多肥肉。

  程寬不懂,為什麼母親會如此排斥天愛?他不是故意偏袒天愛,而是深知她的個性,她不會平白任人欺負,但也從不主動挑釁,如果不是母親逼她太甚,她又怎會生如此大的氣。

  而他,竟任由她悲傷憤怒的離去!

  「程寬,你不要後悔!」她離去前的話語迴盪在耳邊。

  他頓時沒了胃口,轉身出餐廳,正巧迎上母親詢問的眼神。

  「怎麼不吃?」

  「媽,這次你真的太過分了。」程寬不是指責、也沒有怨懟,只是痛心的陳述事實。

  「怎麼……」

  「我們家的皮蛋瘦肉粥從來不會放那麼多肥肉,難怪天愛認為你是故意的,她倒掉稀飯是不應該,可是你把她的車搞成那樣,不要說是她了,要換成我的話,我大概會想殺人。」

  「你為了那個女人怪我?」

  「我只是就事論事。」

  「你的心根本都偏到那女人身上去了,早知道孩子養大了會變成別人的,我何苦要那麼辛苦養你們?」程母不禁紅了眼眶。

  看到母親難過,程寬心又軟了,但是誰是誰非,該講的道理還是得講啊!

  「媽,你想想看,如果有一天程方結婚了,她的婆婆也像你對待天愛那般的對待她,你心不心疼?」

  程母無語,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媽,我不是為天愛說話,但看見自己心愛的東西被破壞成那樣,她也只是摔摔東西了事,已經算很克制自己了。」程寬只要一想到天愛受的委屈,心就揪成了一團。

  「難道你要我向那女人道歉?」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希望媽跟天愛能好好相處,畢竟你們兩個都是我最在乎的人。你們若處得不好,最痛苦的人是我。」程寬小心翼翼的說著,「媽,其實天愛人很單純的,你要是對她好,她會對你更好。」

  「我為什麼要先對她好?」程母不悅的問。

  「媽,其實上次我帶天愛回來時,她先向媽示好過,可是那時候媽沒給她好臉色看,所以情況才會愈鬧愈僵。」程寬提醒她。

  程母想了一會兒,才勉強說道:「那下次如果她先對我示好的話,我會對她笑一笑,這樣總可以了吧!」

  程寬知道母親已拉下了身段,連忙點頭。

  「我就知道媽最好了。」程寬不忘討好母親。

  「別拍老媽馬屁了。」程母突然問道:「你今天就要回台北,不多住幾天嗎?」

  「媽,有事嗎?」程寬顯得很遲疑。雖然原本就答應母親回家度元旦假期,但他現在只想立刻趕回台北安撫天愛。

  「也沒什麼重要事情啦,只是媽常常一個人守著這大房子,你和程方每次回來又都是來去匆匆的,想起來還真是挺孤單的。媽是想,假期還有好幾天,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多住幾晚?」

  程母期盼的神色教程寬不忍拒絕,而且難得她答應以後要和天愛和平相處,於是程寬便留下來了。

  ***

  他居然敢不回來!

  早上他母親毀了她的車,她看在程寬份上沒有對他母親動手,甚至程寬選擇留下來陪他母親,她也只是委屈自己硬嚥下這口氣。因為她以為程寬會馬上趕回來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

  在她離去前,他不是承諾了晚上會回來嗎?可是到現在,不要說是人了,他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打來。

  已經深夜一點多,看來今天他不打算回家了,天愛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想藉此平靜煩躁的心情。但愈走只會愈使她生氣,程寬居然如此待她!

  實在忍無可忍,天愛索性拿起話筒,撥了程寬台中家的電話。

  鈴聲響幾聲便馬上被接起。接電話的,正是程母。

  「麻煩你請程寬聽電話。」天愛一聽是程母,口氣十分客氣且生疏。

  「他睡了。」程母冷淡的回絕她的要求。

  「請你叫醒他。」天愛十分堅持。

  「我為什麼要叫醒他?」電話那頭傳來冷冷的聲音。「你真以為自己能控制他嗎?」

  天愛忍住一肚子的怒氣,不斷提醒自己:她是程寬的母親,不要對她發火!她冷靜的回答:「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控制程寬,他是一個獨立的人,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貨物,除了他自己,誰也控制不了他。」

  「說的倒好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嗎?你想從我身邊搶走程寬,哼!沒那麼簡單。」

  天底下居然有這麼不可理喻的母親!天愛不斷深呼吸,努力壓抑隨時可能爆發的怒火。

  「他是你兒子,這點誰也改變不了。」

  「知道就好!」這女人還算識相!程母的語氣透露出得意。

  「現在可以請程寬來聽電話了嗎?」

  程母話鋒一轉,突然說道:「我一點都不贊成程寬娶你,如果不是他瞞著我,你根本別想進我們程家的門。」

  「我還是姓宋,而且根本也沒打算進程家的門。」天愛輕笑。難不成她以為她想改姓程嗎?

  「你……」程母為之氣結,忿忿不平地道:「我會等著看你跟程寬離婚,像你這種女人,根本配不上我們家程寬。」

  天愛故作輕鬆的說:「放心,離婚時我一定會通知你。」其實她心裡氣得不得了,不過她才不要讓程寬他母親知道自己被她激怒了呢!如此一來,豈不是稱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

  「你以為你是誰?」程母氣得牙齒打顫,有點語無倫次了,「你以為你搶得走程寬嗎?你以為他會站在你那邊嗎?別作夢了,程寬是我兒子,他對我絕對會比對你好,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我有說過要搶他嗎?你窮緊張個什麼?」天愛氣定神閒的回她一句,「你就對自己那麼沒有信心嗎?」

  「哼!」程母冷哼一聲,直接掛斷電話。

  天愛聽著嘟嘟作響的話筒,氣得渾身發抖。太過分了!她不但不讓程寬聽電話,竟然還掛她電話!

  該死!該死!該死!

  天愛恨恨的摔掉話筒,嘴裡吐出成串她這輩子一次也沒說過的髒話。她很不想這麼說,但程寬的母親根本是變態!她知道有些婆婆會對媳婦端架子,可是哪有婆婆仇視媳婦到這種地步?

  該死的程寬!全都是他的錯!

  天愛滿腹的怨氣全轉移到程寬身上。他母親欺負她的時候,他為什麼不站出來主持公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母親對她的敵意,偏偏程寬還讓她一個人回台北,根本不當她是一回事。難怪他母親語氣會如此囂張。

  愚孝!

  在她接近崩潰邊緣的時候,程寬以為他可以一個人躲在台中安睡嗎?

  她喃喃地道:「程寬,相處這麼久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當我身陷痛苦時,一定會拉人作伴嗎?」

  天愛露出危險的笑容,一秒鐘也沒有遲疑,披上外套便抓起桌上的車鑰匙,狂奔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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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30 23:42:44

第6章(1)

  別人的車速如何天愛不清楚,但一個半鐘頭不到,她已經到了台中程寬家門口。

  她將所有的怒火沈澱,只為了能在見到程寬的那一刻,將所有怒氣半點不留地全數傾倒在他身上。

  一聲接過一聲尖銳的電鈴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驚醒了屋內熟睡的程母以及程寬。

  「天愛,你怎麼會突然跑來?」程寬不敢置信的揉揉雙眼。半夜三點鐘,她來台中做什麼?

  「來讓你看清楚我的憤怒。」天愛冷著臉,一個字一個字的釋放出她隱藏的怒氣。

  程寬搔搔頭不解的皺眉,天愛在氣什麼啊?

  程母趕緊在一旁扇風點火,「程寬,你看你娶的好媳婦!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這兒來撒野!」

  這下子程寬總算看清楚天愛渾身散發出的火焰了。

  「媽!」程寬出聲制止母親。光一個天愛他就應付不了了,更不要說連母親也一起進來攪和。

  「天愛,你怎麼突然來了?是不是有事?」程寬盡量和顏悅色,因為他發覺天愛的臉色十分不對勁。

  「我要你跟我回台北。」天愛的口氣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現在?」

  「對,現在!」天愛冷著臉,不像開玩笑。

  「你瘋了?現在是半夜三點耶!」程寬懷疑的看著天愛。他看得出來她很生氣,但是她為了什麼生氣?如果是因為早上母親刮花她的車子的事,沒道理等到三更半夜才發作啊?

  不等天愛開口,程母不客氣的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到底有什麼毛病?自己睡不著覺就非得鬧得別人家天翻地覆嗎?簡直莫名其妙!」

  「我跟程寬之間的事,輪不到你插嘴。」天愛看也不看程母一眼,目光緊盯著程寬。

  天愛氣壞了,加上剛才程母在電話裡的挑釁,她才會對程母如此不客氣。

  程寬沈聲警告:「天愛,不準你用這種口氣跟媽媽說話!」

  天愛滿腔憤怒不僅沒有得到紓解,反而因為程寬對程母的維護而火氣更加上揚,她漸失去理智,不知不覺中又變成她自己一向最不屑的潑婦。

  「不準?結婚證書給了你控制我言行的權力嗎?」她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拔高,聽起來十分尖銳刺耳。

  「天愛!你到底怎麼回事?」程寬壓抑的低喝,此時的天愛已經快變成一個他不認識的女人了。

  「程寬,你們程家欺人太甚!」天愛厲聲指控。

  程母搶先程寬一步問道:「我們程家哪裡對不起你了?」

  「你……」天愛一口氣哽在喉嚨,她看著站在同一陣線的程寬和程母,突然覺得自己倒像個闖入者了。

  不!她再也不要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生活,不要從這個城市到那個城市、從這個男友換到那個男友。程寬答應過跟她共度今生,只有他們兩人,沒有其他干擾,不是嗎?

  程寬是她的,程母才是闖入者。

  「程寬,我最後一次問你,跟不跟我回去?」她看著程寬,決絕的問。

  如果程寬夠細心,他會發現天愛強硬的語氣中,包含著濃濃的不安和惶恐;但是此刻他已被憤怒淹沒了理智,他覺得天愛簡直是無理取鬧、莫名其妙!儘管他愛天愛,但是他不能忍受任何不講理的行為。

  「天愛,你到底有什麼問題?」程寬沒有回答她,反而口氣疲憊的問道。天愛向來是個講理的人,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你答應過我,要跟我安定下來,而且只有我們兩個,沒有其他干擾的。」她的聲音顫抖。

  「你的意思是說我干擾了你們?」程母尖聲哭喊:「我老了,被嫌棄了。嗚……早知道我不如隨那糟老頭一起死了算了!」

  母親的抱怨,讓程寬原本就緊蹙的眉更舒展不開了。

  「媽,您別誤會,天愛不是那個意思。」他忙著安撫母親,無形中又冷落了一旁的天愛。

  天愛冷眼看著這一幕。眼前這畫面多感人啊!哼!程寬根本不是她一個人的!程寬只適合當他母親的孝子!

  真可笑,沒想到連續劇裡才會出現的婆媳之爭,居然發生在她身上!難怪有人說千萬不能嫁給寡母獨子。

  程母不停嗚咽地訴說自己悲慘的命運,程寬見安撫無效,趕忙催著天愛:「天愛,快跟媽說你沒有那個意思啊!」

  天愛站在原地,冷冷的說:「我沒有嗎?」

  「天愛!」程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你母親根本就希望我們分開,或許她現在不過是在演戲罷了。」天愛斜睨程母,漠然的音調讓人幾乎錯覺她只是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閉嘴,天愛!」程寬怒吼。天愛居然說出這種話!

  程母的眼淚馬上撲簌簌的流下來,她哭得更加呼天搶地了:「我是造了什麼孽啊!程寬,你居然娶這種女人回來忤逆我!」

  「天愛,跟媽說對不起!」程寬命令道。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又沒有說錯話,她是希望我們離婚,因為她根本就見不得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天愛大喊。

  「天愛!」程寬再度吼她。

  母親的淚、天愛的怒,讓程寬頓時情緒大亂,此刻他沒有心思去考慮太多事情,只知道天愛出言傷害母親是不對的。不管怎麼說,母親總是長輩,天愛就算不以禮相待,至少也不能惡言相向。

  由於程寬對她的吼叫,迫使天愛更加瘋狂,她口不擇言的喊道:「程寬,你媽根本就是個變態!」

  啪!清脆的巴掌聲隨著天愛話語結束而落下。

  這一巴掌讓在場的三個人同時愣住了。天愛和程寬對視彼此,程母則很識相的閉上嘴巴。

  天愛白皙的粉頰立即浮現五道明顯的指痕。她撫著臉頰,不敢置信的瞪著程寬。

  程寬竟然動手打她!

  這一巴掌把她的心徹底打碎了。天愛沒有掉眼淚,她只是靜靜看著程寬,一動也不動。

  程寬的心裡又何嘗好過?天愛是他最在乎、最想共度今生的人,可是剛才他竟狠狠打了她一巴掌。看著她紅腫的左頰,程寬只想剁了自己該死的右手。

  他不該動手打天愛,這筆帳他會還給她;但是天愛侮辱母親,說母親變態,這個罪過非要天愛道歉不可。

  至少,在母親面前,他不能不要求天愛道歉。

  「天愛,跟媽說聲對不起。」程寬口氣已稍緩和,但仍十分堅持。

  天愛冷然盯著他,依然不動。

  「算了算了,怎麼好叫一個千金大小姐跟我這個糟老太婆道歉?」程母故做大方的嘲諷道。

  「媽,天愛得罪你,要她道歉是天經地義的事。」程寬不願意她們兩人之間再生嫌隙,天愛若不向母親道歉,恐怕她們之間永遠不會有和諧共處的一天。

  天愛看了程母一眼,嘴角浮起一抹飄忽的微笑,「你說的沒錯,程寬是你兒子,一定會站在你那邊。我認輸,你贏了。」

  天愛留下這句話,甚至沒有再看程寬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愛,站住!」程寬在她背後大喊,但她恍若未聞,腳步毫不停頓。

  程寬怔忡在原地,思索著她離開前那句話的意思。

  「真是神經病!」確定天愛離開之後,程母咕噥的抱怨:「沒事大老遠從台北跑來吵得人家不得安寧。」

  「媽,天愛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程母裝傻。

  「她說你說的沒錯,你們什麼時候說過這些話,我怎麼都不知道?」程寬狐疑的看著母親。

  「我哪有說過什麼話?我看她八成是腦筋有問題,睡不著覺跑來這兒亂鬧。」程母敷衍的說著。「好了,天都快亮了,我要再去睡一會兒。」說完程母便逕自回房。

  不對!除非有人得罪她,否則天愛不是那種會沒事找事鬧的人。母親和天愛之間究竟又怎麼了?

  母親先前答應過他,只要天愛不先挑釁,她願意和平共處。難道問題出在天愛身上嗎?她為什麼說母親變態?而剛剛那句話又代表什麼意思?如果戰端真由她引起,她又為何不先低頭?

  唉!夾心餅乾的滋味真不好受!

  ***

  接下來的元旦假期,程寬和天愛雖同在一個屋簷下,每天卻講不到兩句話,家裡的氣氛冷到極點。

  那一夜,天愛撫著紅腫的左頰,心碎的飆車回台北;而程寬不顧母親的阻攔,天亮後便搭第一班火車北上。

  他極力說服自己急急北上的原因,不是因為後悔打了天愛一巴掌,也不是因為天愛離去前絕望的眼神讓他心痛,而是想早點回台北找研究報告用的資料。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這兩天自己一項資料也沒去找?

  不管有多在意天愛,程寬還是氣她忤逆母親,他回到台北後,沈著臉,明明白白的告訴天愛,除非她道歉,否則不願理她。

  面對程寬冰冷的態度,讓天愛心痛如絞,但她表面上卻裝出無所謂的模樣。她堅持不道歉,因為是他母親先挑釁的,沒有理由自己先低頭。她也氣程寬,氣他偏心,為什麼兩人起了爭執,他卻偏袒自己的母親?

  元旦期間天愛不用上班,可是她不想待在家裡,因為自己只要看到程寬,就會想抱著他、想膩在他懷裡跟他說話。但看到程寬那張冷淡的臉,便令她望之卻步。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待她,這一點讓天愛非常痛苦,她寧願一個人到外面閒晃也不願在家和他面對面,反正外頭多的是願意哄她開心的男人。

  徐萬林就是其中一個。

  天愛不清楚他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居然對她和程寬之間的事情一清二楚,因此這兩天都是他陪著她。

  徐萬林知道自己該好好把握這個機會,但不知什麼緣故,他卻對天愛這般頹喪的模樣心疼極了。看著她悶悶不樂,他心裡想的居然不是如何趁虛而入,反倒是想痛揍程寬一頓。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對女人有了心疼的感覺。天愛的悶悶不樂,讓他的心情也跟著低落,才不過幾天沒見面,她好像憔悴了不少。

第6章(2)

  他們窩在KTV包廂裡一下午了,天愛一句話也沒說過,她只是失神的盯著螢幕上閃動的畫面。

  唉!還是她自己要求要來這兒吼一吼、消消氣的呢!

  「天愛,不是要唱歌嗎?怎麼這麼安靜?不會是歌聲嚇人吧!」徐萬林逗著她,希望她開心些。

  天愛微微牽動嘴角,勉強想擠出一個笑容,卻失敗了。

  老天!這女人的一舉一動真的牽動了他的情緒!她讓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想一輩子保護她的念頭。

  不過,他知道她並不需要別人保護,因為她並不軟弱。

  只是可惜了這麼一個好機會!趁虛而入並不小人,你幹嘛當君子?徐萬林暗自嘲笑自己。

  他望著失神的天愛,看見左頰上的五道指痕,他昨天就發現了,沒想到今天還十分鮮明。

  多麼狠心的男人!不要說打女人的男人有多讓人唾棄了,連天愛這樣的女人程寬都打得下手,他該得的,豈只是「該死」兩個字!但天愛卻愛極了這個傷她的男人,真是老天無眼!

  徐萬林看了她好一會兒,半開玩笑的說:「天愛,你乾脆嫁給我好了,我雖然風評不太好,但至少不會對你動手。」

  天愛總算有反應了,她擡頭望著他,微笑著:「好啊!如果有一天我不愛他了,就跟你結婚。」

  「我比他差嗎?」徐萬林一直以為自己條件極佳,算是萬中選一的男人了,沒想到在天愛眼中,他只是個備份的男人。

  「看是由誰當評審羅!如果由我評分,你可能是負分。」天愛頑皮的回答,看來心情有轉好的跡象。

  「因為花心嗎?那全是媒體亂寫的,其實我專情得不得了,只是還沒遇到可以讓我專情的女人。」

  天愛搖頭,「花心並不構成扣分的條件,專情也不一定就會加分。」

  「哦?」徐萬林訝異的揚眉,這說法倒是迥異於大多數女人。「那為什麼會是負分?」

  「我在意的你都不懂。」天愛誠實回答。

  徐萬林縱聲大笑。

  「真是個無情的女人!竟然傷害一顆為你癡迷的心。」他緊接著問:「那……他懂你嗎?」

  「嗯。」天愛沒有遲疑,「他是唯一能跟我思想溝通的男人。」

  「就因為這原因,你情願為他受委屈?」多特別的女人!

  「很奇怪嗎?」天愛看到徐萬林眼中的詫異。

  「他就只有這個優點?」

  「當然不是。」天愛失笑,「程寬是個很好的人,優點也很多,如果硬要條列出來,多得數不完。比如他會做家事、人很體貼、還算浪漫、對我也挺好的。」

  「比他體貼、比他溫柔、對你更好的男人大有人在,不是嗎?」徐萬林暗指自己。

  「但是我並不愛他們啊!愛情又不是可以放在天秤上衡量的,我放了半斤就要求他得放個八兩。」

  「可是也不至於因為他可以跟你的思想溝通,你就……」

  「這就是我自己也覺得奇怪的地方。我常在想,為什麼非他不可,可是我真的只對他有感覺,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天愛無奈的打斷徐萬林的話,她知道他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她問過自己幾千遍了。

  徐萬林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頓時覺得之前想將她據為己有的想法很可笑。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將她綁在身邊啊!一株被剪斷根莖、喪失生命力的花朵,就算再美,也不如昂立風雨中的模樣瀟灑。

  美麗的花朵讓人賞心悅目,移至屋內就沒意思了,更何況她這朵珍貴的花,也不是他有這個能力可以使她茁壯的。程寬或許不是最肥沃的土壤,卻是最適合她的。

  許多人喜愛斷翼的珍禽,因為喪失了飛翔的能力後,才能留在自己身邊一輩子;徐萬林卻偏愛有能力淩空飛翔的鳥兒,明知留不住,寧可看它快樂自在的遨遊天際。

  珍愛的人和珍貴的花朵、鳥兒其實沒有多大差別!

  徐萬林頓時豁然開朗。

  「天愛,我交定你這個朋友了。」他豪氣的說。

  「我們早就是朋友了,不是嗎?」天愛笑得坦然。

  徐萬林可以從她的笑容裡得知,她早就看出他之前的意圖了!他突然有種被看穿的尷尬。

  「你早就知道了?」

  「我還以為能在政壇打滾的人,都是精明的。」天愛糗他,心情已然轉好。「我不是毫無經驗的清純小女生,你的動作明顯到傻瓜都看得出來。」

  「所以你也知道,上個星期六中午我是故意絆住你的?」

  「我到今天還在猜,哪個同事是你的眼線。」天愛笑笑,看來毫不介意。

  徐萬林歎了一聲:「要怪只能怪我惹了個不是我惹得起的女人,而偏偏她又聰明絕頂。」

  「現在知道還不算晚。」天愛的肚子發出咕嚕聲。「我餓壞了,一起吃晚餐,可以嗎?」

  「求之不得。」

  「不過……」天愛的眼神有打趣的味道。

  「不過什麼?」

  「千萬不要找你經紀公司裡的經理或旗下模特兒一起來,否則我會食不知味的。」她嘲笑的加了一句:「我真懷疑,你的經紀公司怎麼撐得下去啊!不如專心當議員,收入還比較有保障。」

  「小姐,你就饒了我吧!我已經知道自己那天有多蠢了。」徐萬林狼狽的討饒。

  「那我就安心多了,走吧!」天愛主動伸手勾住徐萬林的手臂。

  「你不怕他吃醋?」他問。

  天愛一甩頭,很灑脫的迎視著他的詢問:「我倒是比較擔心,會不會被你的眾女友分屍。」

  徐萬林朗聲笑道:「不枉我欣賞你啊,天愛!」

  他們選了一家氣氛高雅的餐廳,兩人一邊用餐,一邊天南地北的聊著,時間不知不覺飛逝而過。

  晚餐過後,兩人走向停車場。

  徐萬林看看手錶,已經九點多了,他體貼的問:「要我送你回家嗎?」天愛今天沒有開車出門。

  天愛沈默。她還不想回家,她害怕面對程寬的冷漠,那會讓她心碎。可是她也不想一個人,太寂寞了。

  徐萬林看穿了她的想法,他體貼問道:「還是想到其他地方坐坐?我知道有家新開的PUB很不錯,要不要一起去?」

  天愛感激的點點頭:「好啊,謝謝。」

  在PUB裡,天愛一杯接著一杯的猛喝酒,徐萬林憂心的看著她。雖然她酒量不錯,但照這樣喝下去一定會醉。

  「夠了,天愛。」他伸出手覆蓋住天愛酒杯的杯口。

  「你該看得出來,我還沒醉。」天愛拂開他阻攔的手,一飲而盡。

  「快了。」徐萬林不顧天愛的白眼,固執的阻止調酒師繼續供酒給她。

  天愛頹然趴在吧台邊,沮喪的模樣真教人心疼。

  「天愛,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徐萬林柔聲勸慰著:「你這樣也解決不了問題啊!不如回去好好跟他談談。」或許他該做的,不是好心的扮和事佬,而是狠下心來拆散天愛和那個該死的程寬。

  唉!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他為什麼就不忍心這麼做!

  「他根本不理我。」天愛悲哀的說。她何嘗願意這樣冷戰?可是程寬堅持要她道歉,而她又沒做錯事!為了程寬,她已經失去太多自我,這種日子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不管他聽不聽你說話,你都必須讓他知道你的想法和委屈。除非……你不想要這個婚姻了。」

  趴在吧台邊的身體突然顫動了一下。

  她畢竟還是割捨不下啊!徐萬林將一切看在眼裡,他扶起天愛,果決的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天愛僵著腳步,不肯移動。

  「怎麼了?」

  「我……先跟他說說話,你大哥大借我好嗎?」

  徐萬林確定沒有看錯,剛剛天愛臉上一閃而逝的,竟是膽怯!她居然也有膽怯的時候,可見這個男人在她心底的份量。

  這種酸溜溜的滋味實在難受,不是已經說服自己該放下了嗎?徐萬林努力將這可笑的妒意從腦海中摒除。

  他將行動電話遞給天愛。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3-30 23:43:53

第7章(1)

  淩晨,程寬被刺耳的電話鈴聲吵醒。

  「找誰?」他拿起話筒不耐煩的吼道。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天愛的聲音,使原本仍有睡意的程寬清醒了大半,她聽起來像是喝醉了,而且電話那頭不斷傳來吵雜的聲音,她究竟在哪裡?一大早就出門,到了深夜還不回家,現在終於打電話回來了。

  程寬強壓下心頭的波濤洶湧,平靜的問:「你在哪裡?」

  「在PUB裡,有男人請我喝酒。」

  程寬確實聽到男人說話的聲音。

  「你來嗎?」天愛問他。

  程寬心頭怒火漸起,天愛想利用其他男人來使他焦慮?轉頭看看床邊的鬧鐘,正指著三點。天愛,會玩遊戲的不只你一個人!如果你打算以此來要脅我退讓,那麼你的如意算盤未免錯得離譜。

  他不是不關心她的安危,只是他確定天愛會拿捏分寸。

  「你好好玩吧!我沒那個閒工夫。」他冷冷的掛了電話。

  五秒鐘後,電話鈴聲再度響起。

  「快來嘛!程寬。」依然是天愛的聲音。

  程寬一言不發的收線。他不想陪她玩這個遊戲,在她沒有向母親道歉以前,他絕對不原諒她。

  再過五秒鐘,電話又響了。

  程寬這回乾脆直接拔掉電話線頭,他將自己埋進被窩裡,克制自己不去想天愛是不是可能發生什麼危險。他不能原諒她對母親口出惡言,不管怎麼說,母親都是長輩。

  就在他快要入睡時,敲門聲猛然驚醒他。

  「開門!程寬!你快開門!」

  程寬擔心深夜裡會吵醒鄰居,連忙起身拉開鐵門,低頭卻看見天愛正坐在門外的地上。她喝醉了,但還不至於醉到不省人事;程寬很想狠下心來不理她,但看到她這副模樣,心被猛烈的撞擊了一下,怎麼也轉不開身。

  兩人在門口對峙良久。終於,程寬扶著天愛進門,將她放置在鋪了墊子的地板上。

  都過兩天了,天愛臉頰上五道指痕還清晰可見。自己下手實在太重了,程寬在心裡責備自己。

  看她略腫的雙眼就知道,天愛哭過。她不是個愛掉眼淚的女人,更從沒在他面前哭過。一向愛笑的天愛,有多久沒露出笑容了?程寬陣陣心疼,好想緊緊摟她在懷裡、用盡所有溫柔吻去她哀傷的神情。

  但想到自己的堅持,他忍著不開口。

  「你夠狠,程寬。」天愛低低的說。

  程寬裝出冷漠的表情:「你更狠,我不會允許任何人用那種話傷害媽,你必須道歉。」

  天愛擡起頭,欲言又止的看著程寬,蒼白的嘴唇蠕動了幾下,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程寬的心又是一陣刺痛,她的朱唇何時變得毫無血色?

  「你的心會受傷,別人也會。」他努力保持語氣的淡然,「你那天說的話太過分了,你知不知道媽很難過?」

  天愛嘴角浮起一抹飄忽的笑容,她低頭無意識的摳著身邊的抱枕,一句話也不說。

  程寬等不到她的答覆,硬下心來對她說:「如果你不道歉,那我們之間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天愛的沈默,讓程寬氣得離她而去、一頭鑽進被窩裡。

  他這樣的態度要她從何談起?天愛的心因為他的無情,正一寸一寸的被撕裂。她咬住嘴唇,硬是不讓自己在程寬面前落下眼淚。

  她為什麼就是不肯道歉?說聲對不起真有這麼難嗎?忤逆長輩本就不對,她究竟要拗到何時?

  程寬躺在床上背對著坐在地板的天愛,他遲遲無法入睡,卻也不願起來面對天愛。天愛必須為她自己對母親所說的話負責,但面對她的臉龐,程寬沒辦法狠下心來勉強她道歉。因此,他只能選擇背對她,強迫自己忽視她臉上淡淡的哀傷,儘管那樣會讓他心痛欲裂。

  屋裡的氣氛是詭異的,除了兩人沈重的呼吸聲之外,完全沒有其他雜音,寂靜中卻似乎暗藏了洶湧的波濤。程寬好幾次想回頭看看天愛,卻一再被強烈的理智給制止住了。

  過了二、三十分鐘,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股血腥味,其中含著幾不可聞的吸氣聲。天愛哭了嗎?程寬焦急得想轉身一探究竟,但固執的他還是強迫自己不許心軟,直到身後傳來一陣小心翼翼、像是怕吵醒人的開門聲。

  她又要出去?程寬此時再也不能假裝冷漠了,他掀開棉被跳下床,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

  「這麼晚了還要去哪兒?」他原本不想用這種質詢的口氣,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願意給她好臉色看。

  天愛擡頭望他,眼中一片清澈如水。

  「我想出去走走。」平靜的語調聽起來很疲憊。

  程寬拉住她,想拉她進門,這一拉他赫然發覺天愛的右手掌居然有血。他心頭一驚,翻開她的手掌查看。怎麼回事?天愛受傷了嗎?

  「你的手怎麼了?」他的聲音透露出心急。

  「沒什麼。」天愛抽回被握住的手。

  程寬焦急的扳過她的身子,強迫她正視他,「看著我,天愛!」

  天愛蒙上水氣的眼眸,對上了程寬略帶憂慮的雙眼。她的眼睛不會說謊,程寬可以肯定,她心裡一定藏著秘密。

  程寬拉著她進了浴室,天愛沒有反抗,順從地由著他用水沖去她手上的血跡。

  他仔細審視著她的掌心、手背,發現完全沒有傷口。幸好她沒事!程寬鬆了一口氣,忘了自己要冷落她、直到她道歉的決定,忘情的摟她入懷。天愛沒有反應,任由程寬擁著。

  不對!程寬感覺懷中的天愛身體是僵硬的。

  他微微拉開天愛,清楚地看見她臉上的痛楚。那不是心裡的痛,反倒像是身體承受了極大的痛楚!

  還來不及細想這其中緣由,程寬馬上發現自己的睡褲一片殷紅,而這血肯定不是來自他。他旋即蹲下身子,查看了天愛黑色長褲上黏稠的液體後,差點沒暈厥過去,她的長褲不知何時被割得破爛,鮮血正不斷湧出。

  老天!

  難怪空氣中有血腥味!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剛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不是嗎?

  莫非……是她自己……程寬被這個推測嚇得心臟無力,他知道天愛是個堅決的女人,但割傷自己……

  「天愛,為什麼?」程寬心痛欲裂,聲音微微顫抖。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事!她居然狠下心來自殘!

  天愛看起來又累又倦,臉上依然帶著那抹飄忽的微笑,她真的是把程寬的心都擰碎了。

  程寬抱起她走回床邊,讓她靠著床頭坐好。當他用剪刀剪開褲管時,赫然發現天愛雪白的腿上滿是鮮血,他小心翼翼的擦去血跡後,發現上面交錯著三條傷口,條條既深且長,他看得觸目驚心,心臟差點停止。他快速拿來醫藥箱,先消毒傷口。

  當刺激的碘酒碰上傷口時,天愛忍不住痛呼出聲。

  「忍著點。」程寬柔聲說著,不覺放輕了力道。

  天愛點點淚水落在程寬忙著消毒的手上,他擡起頭,眼裡儘是藏不住的心疼與不捨。「很痛是不是?」

  天愛搖頭,豆大的淚水順著毫無血色的臉龐滑落。

  「乖,一會兒就好了,再忍耐一下好不好?」程寬仍然以為天愛的眼淚是因為疼痛。

  然而他不知道,身體上看得見的傷口頂多只能讓她喊痛,唯有無形的傷口才有辦法使她落淚。

  觸目驚心的傷口,在紗布的遮掩下已經嚇不了人了,但地上一堆沾滿血漬的棉絮,卻讓程寬心疼不已。

  他收拾好醫藥箱,端坐在天愛的身旁,她的淚水已止,臉色卻還是像蠟像一般,白得嚇人。

  「為什麼要傷害自己?」他啞著聲音問。

  天愛迎上程寬責問的眼神,輕聲回答:「我不是要傷害自己。」

  「你要我傷心,是不是?你明知道傷了自己比傷了我更讓我痛苦,卻還是任性的割傷自己。」程寬痛心的問:「天愛,你是在報復我,故意要我生不如死嗎?」

  天愛慌亂的解釋,她不要程寬誤會她。「不,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根本沒打算讓你知道。」

  她說的沒錯,剛才她甚至不想驚醒他,如果不是他搶在她跨出去之前攔住她……

  三更半夜,一個受傷的女人單獨在外遊蕩……程寬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是為什麼?」程寬輕撫著她的頭髮。

  「我怕自己對你說出不該說的話,所以才會拿刀割傷自己,因為傷口的痛可以阻止我將那些話說出口。」天愛誠實以告。

  「哪些話?」

  天愛低下頭,嘴角又浮現出似有若無的笑容。程寬用力將她摟進懷裡,他不要看見天愛這種笑容,那像是她又將他隔離在自己的世界之外、阻止他進入她的內心。

  他要揉掉這種笑容。

  「哪些話?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他要知道,什麼事情嚴重到讓她不惜傷害自己,也不肯說出口。

  「你不會想知道的。」天愛躺在程寬懷裡。好久沒有這麼親近他了,他的懷抱好溫暖。她願意出賣自己的堅持,來換取這種溫暖。

  「我想。」

  「我想告訴你,」天愛看了他一眼,停了好幾秒鐘,最後才像是下了重大決定般的開口:「如果你希望我那麼做,我可以向你母親道歉。」

  程寬手臂一僵,聽得出她話裡的勉強。雖然說了願意,但內心裡並不是心甘情願的。

  「為什麼?」

  「為什麼不將這個決定告訴你?還是為什麼願意道歉?」天愛反問。

  「都有。先告訴我,你願意道歉的原因。」

  天愛眼眶微紅,聲音也有些哽咽:「因為我不想再這樣過日子了,程寬,你知道這幾天我是怎麼過的嗎?你不對我笑,不理我,我很痛苦。」

  程寬歎了口氣,他真的太惡劣了,為了這麼一件事,讓天愛痛苦、難過,甚至傷害自己。

  可是天愛不知道,他的痛苦不下於她。他也想要抱著她、感覺她,卻必須裝出冷漠的臉色。

  程寬重新抱住天愛,緊緊的。

第7章(2)

  過了彷彿幾世紀,他微微拉開天愛,正視著她:「對不起,我想我這幾天一定對你很壞。」

  「如果向你母親道歉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重要,我會這麼做。」天愛反身靠進他懷裡,喃喃低語:「我想,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那又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這個決定?」程寬口氣溫柔不少,他有多久沒有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了?真不明白自己哪來的狠心腸,居然能對摯愛的天愛冷淡這麼多天。

  「我還在掙扎,想知道自己為什麼願意為了你為沒做錯的事情道歉?」天愛聲音很低:「我想出去找個地方好好想想,在還沒釐清自己的想法之前,不想輕易開口。」

  她還是認為自己沒錯!程寬頓時覺得沮喪。

  「可是我心裡又一直有個聲音在說:告訴他吧!告訴他你願意道歉!為了不讓自己將這些話說出口,我……」

  「於是你就傚法古人以錐刺股?」就只是為了這件事,這個不要命的女人居然如此傷害自己!程寬心痛不已。

  程寬的堅持一點一滴的消逝。就為了一聲對不起,她寧可如此傷害自己。算了!他不再堅持她道歉了,他無法忍受再一次的驚嚇與心痛。

  「程寬,你瞭解我嗎?」天愛突然問道。

  「還算是吧!」程寬沒有十足的把握。

  「我對你撒過謊嗎?」

  「沒有。」

  「同樣的,這次我也沒有騙你,你母親不喜歡我,她甚至還希望我們分開。」天愛平靜的陳述事實。

  「不可能!」程寬打從心底排斥這樣的想法。母親或許不喜歡天愛,但絕不會挑撥他們。更何況母親答應過他,只要天愛肯先示好,她也不會再對天愛擺臭臉。

  「程寬,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不要說是婆媳了,我跟你媽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她排斥我,而我也不想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媽其實心腸很好,只要你先低頭,媽不會刁難你的。」程寬為母親辯解。

  「你真這麼想?」天愛只是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程寬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好不容易兩人間的氣氛融洽了許多,他不願意破壞這份靜謐。

  像風般捉摸不定的笑容又出現在天愛臉上,她輕聲表示:「程寬,這已經是你第二次不信任我了。」

  天愛說的很輕描淡寫,程寬的心卻漏跳了一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倏地想起了第一次懷疑她的結果。她曾說過誠實是她唯一的優點,而信任則是她最介意的事情之一。

  「天愛,我愛你。」程寬托起她的臉,誠懇的說。

  天愛將臉埋進他胸前,深深歎氣:「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你愛我,所以我才覺得痛苦。」

  「我的愛讓你痛苦?」程寬想看她的眼睛,因為她的眼睛藏不住心緒。但天愛埋著臉,不肯擡頭。

  「我願意為你承受痛苦。」這是生平第一次,天愛可以為了自身以外的人忍受委屈及痛苦。

  程寬的心因為這句話而揪緊了。他的天愛,他最在意的人!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如此冷淡地待她、使她如此痛苦!

  「我希望你快樂。」程寬收緊了環著她的雙手。

  「因為愛你,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快樂的人;也因為愛你,我常常覺得痛苦。如果有一天……」天愛突然打了個冷顫。

  「怎麼了?冷嗎?」程寬以為天愛覺得冷,趕忙拿了毯子包裹住兩人。

  天愛像是渾然未覺程寬的愛意,只是繼續剛才未完的話:「如果有一天,痛苦多過了快樂……」她擡頭望進程寬深邃的眼裡,「會有那麼一天嗎?程寬,會嗎?」

  「不會,永遠不會!」程寬堅定的承諾。

  天愛認真的看著他:「那就好。因為,痛苦多到承受不了的那一天,就是我要離開你的時候。」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程寬靜靜擁著天愛,共享一室安詳。

  希望那天永遠不會到來!兩人在各自的心裡說著同一句話。

  接下來的這一個月,程寬小心翼翼的避免再提起這件事。他單純的以為不再提起,事情就結束了,卻不知道在天愛心裡,已經埋下了不被信任的悲痛。

  但天愛卻不再多說什麼,因為她不希望與程寬的感情再經歷任何一次傷害。

  日子就這樣過著,表面上是恢復了過去的親密,但有了裂痕的感情,無論如何也回不到最初的純淨了。

  每天洗過澡幫她換藥時,看著天愛腿上尚未復原的一道道傷痕,程寬總會歉疚得無以復加。

  「天愛,原諒我當時無知的舉動,原諒我對你造成的傷害。」這時,他會吻著她受傷的腿,一遍又一遍的訴說著心疼與歉意。

  「已經不痛了。」天愛會如此安慰他。

  但天愛的安慰並不能減輕他心中的悔恨,因為他已經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當時看天愛寧可傷害自己也不輕言道歉,程寬心中有了懷疑,他遂打了通電話給母親,逼問一切真相。

  而程母懾於他難得的怒氣,又震驚於天愛自殘的堅決,只好將她們之間的對話,一五一十的告訴程寬。

  末了,程母還淘淘不絕地說,自己也不知道這樣會害他們夫妻吵架,還怪程寬娶了個恐怖的女人,當心哪天被殺了都不知道。

  程寬終於忍不住了,他對著話筒大吼:「媽,天愛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您為什麼每次都要傷害她,讓她難過?」

  程母受傷得想辯解,但程寬沒有給她機會,便堅決的表示:「如果無論天愛怎麼做也不能取悅您、如果每次她到台中都要受您的氣,那麼我再也不會帶她回台中了!」

  果然他以後不曾再帶天愛回台中,而自己一個人回去時也總是當天晚上就回台北。

  是他的錯,是他逼得天愛割傷自己的!每每想起這一點,程寬的心就不禁隱隱作痛。

  天愛雖然表面上什麼都不說,但程寬知道,她心裡還是相當在意當初他沒有相信她的話。

  兩人之間,因此漸漸生疏了。

  程寬比以前更加追求研究上的完美,他花了更多的時間在論文上;天愛也投注了大量的精力在工作上。儘管兩人對彼此的愛並未稍減,但夫妻之間的裂縫卻日漸擴大。

  天愛和程寬都盡了全力要維持這段婚姻,卻都有很深的無力感。或許是兩人都太在乎彼此,也可能是雙方都還不夠成熟,「相愛的人不一定適合結婚」這句名言,在他們身上出奇的靈驗。

  不久,另一次更大的爭執隨即發生,只不過這次要求道歉的對象換了。

  原因跟徐萬林有關。

  徐萬林其實算是個有品的男人,至少他不會強取豪奪。確定了天愛不可能接受他之後,他對天愛那份迷戀,已經轉換成真誠的友誼,他甚至還熱心地幫她介紹不少客戶。

  天愛對他也很信任,她看過的男人不在少數,所以知道徐萬林是真心將她當成好朋友而沒有其他非份之想。

  由於程寬近來待在學校的時間比在家裡多,天愛下班回家後常會自己一個人面對一室的冷清。她對家裡的這種氣氛感到無奈,唯有徐萬林可以任她傾吐苦水,因此兩人經常相邀到PUB放鬆自己。

  「你真的不怕他誤會?」徐萬林不只一次這麼問天愛。

  「我們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嗎?」天愛也總是如此回答他。

  儘管閱歷豐富,但直來直往的天愛思想還是很單純,她總以為人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不必管他人的閒言閒語。她不是不知道人言可畏,只是從來不願花心思去注意這些小細節。

  好幾次程寬打電話去公司找天愛、而她又剛好外出時,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同事,便自以為好心的提醒他:「程先生,天愛最近跟徐議員走得挺近的。老婆不看緊一點,恐怕會出問題喔!」

  程寬不是個疑心病重的丈夫,但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後,天愛和他一直回不到過去的親暱,他甚至覺得,天愛正慢慢的離他而去。而那段期間,據說都是那個男人陪在她身邊,這點更加深了他的疑懼。

  程寬原本就焦慮不安,天愛同事的話無疑是雪上加霜。

  他必須想個辦法喚回天愛跟他之間的愛。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3-30 23:45:28

第8章(1)

  「天愛,我們利用這個週末,到東部住幾天好不好?」睡前,程寬提議道。

  天愛疑惑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出這種建議。

  「好不好?」他追問。

  「為什麼突然想到東部?」原本已經躺下的天愛,馬上坐起身來,扭開床頭燈看著程寬。

  程寬也跟著坐起來,他輕摟天愛。「記不記得蜜月旅行時,我們在宜蘭待了三天的那個小村落?」

  「記得啊!」怎麼可能忘得了,那兒美得像仙境,還有好多和善的老年人和可愛的小朋友。

  「我們可以到那兒住幾天。」

  「為什麼?」天愛懷疑的看著他。程寬是不是吃錯藥了?他不是老覺得時間不夠用嗎?

  「你不是很喜歡那裡嗎?」

  「程寬,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天愛冷靜的問。

  天愛並不清楚同事對他嚼舌根的事,只知道這幾天程寬總是用研究的眼神偷偷打量她,似乎在煩惱些什麼。她不喜歡這樣的程寬,有事卻不直接說出來,太不磊落了。

  「沒有啊!」程寬否認著,慌亂的眼神卻說明了他的不安。

  「否則,資料還沒找齊,你的論文也還沒個著落,你怎麼可能離開台北?」程寬眼神裡的慌亂,全落入天愛眼底。他明明有事,為什麼要瞞著她?

  「我想多點時間陪你。」

  「好啊!如果你想去,我們就去啊!」天愛聳聳肩,可有可無的說。

  天愛的態度讓程寬十分沮喪,他以為這項提議會使她開心,畢竟她一直很喜愛那個地方。

  「你並不想去,是嗎?」程寬問。

  他並不想表現得像個不成熟的醋罈子,但不知為什麼,這句話聽起來就是有挑釁的意味。

  「你是怎麼了?我都答應要去了。」天愛不解的斂緊眉毛,「再說,去不去宜蘭這麼重要嗎?」

  「你當然不重要了!」程寬失控的低吼:「除了那個議員,還有什麼事情在你心裡是重要的?」

  天愛瞪大雙眼的看著他。

  「程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說錯了嗎?不必我多說,你跟那議員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程寬索性將心底的不安發洩出來。

  「程寬!」她十分心痛,他居然這樣說她!

  天愛掀開棉被跳下床,站在另一頭隔著一小段距離目視著程寬。這真是她深愛的那個男人嗎?

  「你和他一起吃飯、一起到酒吧喝酒跳舞、一起談天說笑,難道你要告訴我,你們之間沒什麼?」程寬進一步逼問。

  天愛冷眼看他,沒有開口解釋。程寬竟然敢這樣誤會她!他明知道她最注重彼此的信任!

  她的沈默卻讓程寬誤以為是默認。

  他若冷靜下來,怎會不知道她是從不為自己的行為解釋的。做過的事她不會否認,沒做的事也不會承認,有了上次那件事的教訓,程寬依舊學不會信任她!

  沒有信任的婚姻,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愛一個人,是不是一定要失去原先的堅持與自我?這樣的愛,會不會太累了?信任是她對愛情唯一不可動搖的要求,如果程寬總是做不到這一點,或許該是自己考慮離開的時候了。

  「我只說真話,如果你連我基本的個性都摸不清楚,我懷疑你對我的愛到底有沒有你說的一半?」天愛率先開口,她指責程寬對她的懷疑。

  「你為什麼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和那議員的事?」

  「我和一個普通朋友出去吃飯都得向你報備嗎?那我是不是每天下班回來都得對你報告今天我跟張三一起吃便當,明天要和李四去喝咖啡?」天愛語帶嘲諷地說道。

  「你不要轉移重點,徐萬林不是張三李四。」

  「程寬,你的冷靜和智慧到底都跑哪去了?」眼前這個小心眼的男人不是她愛的程寬。

  愛情不該使人變得幼稚啊!偏偏它卻常常使人心智年齡降低。

  「你怎麼能如此冷靜的問我這種問題?天愛,你到底有沒有心?」天愛的冷靜讓程寬更加懷疑她對他的感情不再。「愛情的成份裡沒有智慧,又有愛又有智慧是不可能的。」

  沒想到這句話卻惹得天愛哈哈大笑。

  「程寬,沒有必要將培根扯進我們的爭執中。他如果地下有知,知道你拿他的話來爭吵,八成會從墳墓裡爬出來捶你。」

  「天愛!」她居然還有心情說笑!程寬看著她,心痛的問:「你對我到底還有沒有愛情?」

  天愛神色一凜,正經嚴肅的說:「程寬,你該知道我們都是獨立的主體,既是獨立,就有自主行為的能力,我沒有義務事事都讓你知道,你也無權做此要求。我不能有自己的隱私嗎?還是你根本想將我客體化?如果你真這麼打算,那你對我也不是真愛羅!」

  男女之間沒有真愛,是因為兩個主體都要將對方客體化,真愛當然無由產生。這是沙特的觀點。

  「天愛,不要扭曲我的意思,更不要將別人的言論帶入我們的討論。」程寬無奈辯解著。

  「不公平啊,程寬,這可是你先起的頭。」她輕鬆的答道。

  或許這就是娶一個飽讀詩書的女人當妻子的悲哀,她不但清楚知道你的立足點來源,還可以舉一反三來反駁你。天愛擁有驚人的記憶力、絕佳的快速反應,再加上高中時受過完整的辯論訓練,程寬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其實天愛的心下正在抽痛,她難過程寬對她的質疑,如果程寬要如此傷害她,她也不會讓他好過。

  「程寬,你知道我最討厭人家不信任我,即使真話傷人我還是堅持不說謊話,但是你卻一再的懷疑我。」天愛傷心的指控著程寬。她的心中已有了決定,但還需要一段時間考慮。

  「如果你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為什麼不介紹給我認識?」程寬仍舊無法釋懷。他原以為自己會是個心胸寬大、明理豁達的好丈夫,沒想到一遇上天愛,他的這些特質都不見了。

  「我還有其他朋友,你要不要一一認識?」天愛沒好氣的說。

  「你不敢讓我們認識嗎?」程寬惡劣的逼問。「或許你和他之間有不願讓我知道的隱情吧!」

  「程寬,你太過分了。」天愛已經快受不了了。程寬,不要逼我!

  「你就不過分嗎?讓我有綠雲罩頂的恐懼,究竟誰比較過分?」程寬臉色陰沈的說。

  「你……」天愛氣得渾身顫抖。該死的程寬,下地獄去吧!

  她轉開身,不願面對程寬的嘴臉,他怎麼會變成這般刻薄小器的男人?他的氣度、涵養都到哪裡去了?

  難怪有句俗話說:快快結婚、慢慢後悔。看來,她跟程寬的婚姻是結得太早了,如果等到兩人都足夠成熟、對彼此的處事態度都清楚並願意接受,才步入婚姻殿堂,或許就不會有這些無謂的爭執了。

  爭端不斷的夫妻,遲早會變成怨偶啊!

  天愛不要事情演變到無可收拾的地步,她仍然愛著程寬,她不會看錯人,程寬的個性並不是像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樣子,但他這陣子客氣卻多疑的態度讓她痛苦不已。她的痛苦又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傷害他,繼續惡性循環下去,對兩人都是一種傷害。

  程寬也不好受,在傷害天愛的同時,他其實傷自己更深。他深愛天愛,擔心她不安定的靈魂又開始蠢蠢欲動、擔心她離他而去。而那個男人的條件又像極了她以前交往過的男人,這怎能怪他憂心!

  「程寬。」天愛背對著他,冷靜想了幾分鐘後,她再度面對程寬,臉上已無不豫之色,反倒呈現一片安詳。她直視著他,平和的開口:「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分手吧!」

  ***

  程寬臉色死灰的看著天愛,不敢相信她竟毫不留情的吐出這般刺耳的言語。不!他的天愛不會這樣對待他。

  「你說什麼?」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程寬,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們一直在傷害彼此嗎?」天愛平靜的直述。「如果你冷靜想一想,就會發現我們根本不能繼續生活在一起了。」

  「是嗎?」程寬頹喪的跌坐在床邊。她要離開他了?這麼快?他們結婚不過才八個月啊!

  程寬想起林至中的話:她交往的男朋友很少超過兩個月的。他突然有了狂笑的念頭,這一切多像一場夢!

  「因為徐萬林?」他不甘的問。

  唉!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還是沒搞清楚!

  「程寬,我不是那種騎驢找馬的人,如果我想離開一個男人,絕不會是因為另一個男人。你願意相信我嗎?我對徐萬林從來沒有過男女之情的感覺。」

  「真的?」程寬的理智慢慢恢復了,天愛從來沒有騙過他,她是從來不屑說謊的。是他自己搞砸了一切,他想起前兩次對天愛表現出不信任的態度時,天愛氣憤冷冽的模樣。原來,將天愛推離他身邊的,竟是他自己!

  「程寬,我愛你,這是我從來不曾有過的愛。即使我想離開,心裡還是深愛著你。」

  「那就不要走!」程寬握住她的手。好不容易彼此才渡過一次難關,為什麼突然要離開?

  「如果我不走,這份愛很快就會被磨光了。你希望我們變成怨偶、整天爭吵嗎?」天愛苦笑著。

  程寬忽地打了個冷顫,他的腦海中閃過父母婚姻後期的爭執場面,他們彼此用最惡毒的言語互相攻擊,家中儼然形成他們的戰場,根本感受不到一點溫暖。

  不!他不要這種生活。

  「記不記得我說過,當痛苦多到承受不了的時候,也就是我該離開的時候?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我真的帶給你那麼大的痛苦?」程寬受傷的問著天愛,但他明明愛她啊!

  「你懷疑我,對我不信任,而我最受不了被懷疑。這些讓我心裡很痛很痛。」天愛誠實的回答。

  「但是我愛你啊!」程寬痛苦的喊叫。他該如何讓天愛明白他濃烈的愛意?他能用什麼方式證明?

  「所以說相愛容易相處難啊!」

  「你真的要走?」如果天愛決意離開,誰也留不住她。

  天愛點頭。

  「想去哪裡?」

  「還沒有決定,應該是紐約吧!」

  「紐約!」那麼遠!程寬倒抽一口冷氣。

  「我曾在那兒學過舞,學籍應該還有保留著吧!看來我得先打電話去問問。」天愛輕描淡寫的計劃著。

  「想回學校?」程寬的心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天愛對他仍然有感情,她說的沒錯,他們最近的關係已經糟到極點,或許分開一段時間對他們而言會是個轉機。

  「學校比較單純啊,我想在那兒好好想想我們的未來。」

  「那麼我……還有希望嗎?」程寬仍不放棄。天愛雖然有時候愛撒嬌,卻是個極端自主的人,她的決定沒有他置喙的餘地。

  天愛凝視著程寬,久久不說話。

第8章(2)

  「天愛?」他追問。

  「程寬,」她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我愛你,只有老天知道我是多麼在乎你。」

  程寬一聽馬上忘情的緊抱住天愛,天啊!他真捨不得她離開!

  「我會等你回來的。」他說。

  「如果我永遠不回來呢?」天愛輕輕問。

  程寬捧起天愛的臉,仔細的看著她的容顏,堅定的說:「無論你何時回來,我都會在這裡等你。」

  天愛搖搖頭:「我不要你等我,程寬,我也沒有資格要你等。未來會怎麼樣,我不能保證。」

  「但是我會等你。我只要求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都請讓我知道,好嗎?」程寬柔聲請求。

  天愛點點頭。

  「錢夠用嗎?」程寬問。

  「夠吧!前一陣子賣車拿了不少傭金。如果不夠,我還有一些首飾,另外也可以賣了那輛跑車。」

  「我什麼忙也幫不上。」程寬有些自責。

  「你不為難我,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天愛笑笑,似乎沒有離別的愁緒。

  「那……就這樣了。」天愛說過婚姻或愛情中,有一方比較強勢才好,而他們的婚姻中,無疑天愛就是強勢的那一方。

  天愛笑起來好開朗,就像溫暖的冬陽。程寬希望她快樂,但卻在不知不覺中讓她痛苦,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她自由了。

  「你……可以給我奶奶的地址嗎?」天愛問。

  「想去看奶奶嗎?」

  天愛搖頭,解釋道:「我想寫封信告訴奶奶這一切,希望奶奶能明白,也希望她不要為我們感到遺憾。我想,你爸媽的事情,奶奶一定很難過,我不要奶奶再難過一次。」

  天愛,不枉奶奶喜歡你!

  程寬將地址抄給天愛。

  「那……我們是不是該找證人?」程寬理出頭緒,冷靜詢問道。

  「就約個時間,請至中和萬林過來一趟好了。」

  ***

  「你們……真的決定分手?」被臨時拉來在離婚協議書上蓋章的林至中,在蓋章前懷抱最後一絲希望的問。

  真搞不懂這兩個人,明明對彼此都還有感情,卻決定離婚。

  「真的。」天愛簡短的回答。

  「其實,如果只是想分開一陣子,就沒有必要辦什麼離婚手續嘛!」林至中來回看著兩個人,期望他們之中至少有一個回心轉意。

  可惜沒有如願。

  他將希望轉到同行的徐萬林身上,「徐議員,好歹你也說句話啊!這件事可說是因你而起的。」

  林至中說的也有道理,就是為了他,天愛和程寬大吵一架之後不到一星期,兩人就決定離婚了。

  「至中!」天愛制止他,「這是我跟程寬之間的事,跟其他人無關,你別扯上萬林。」

  萬林!哼,叫得未免也太親密了吧!林至中卻忘了,天愛叫他時也只叫「至中」兩個字。

  只是,林至中向來崇拜程寬,他深替程寬感到不值。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就是認定了天愛和程寬的分手,全是這油腔滑調的政治人物所引起。

  程寬仍是保持沈默。

  林至中實在看不下去了,哪有這麼好修養的人?「喂!學長,你說說話啊!天愛都要離開你了,你還悶不吭聲的,真是急死人了。」

  「天愛決定的事,你看過有人可以改變嗎?」程寬總算開口了,他的語氣平淡,看不出他內心真正的情緒。

  其實他怎麼會不想開口留她?只是留得住嗎?若真要強留,恐怕只會徒增她的憎惡,他是不願這麼做的。

  「程寬是對的。」一直沒開口的徐萬林突然吟詩般的出聲。「因為我從不糾纏你,所以我牢牢掌握著你。」

  程寬驚訝的擡頭看他,他以為他只是個靠祖先餘蔭的公子哥兒,沒想到肚子裡還有些墨水。

  天愛一樣驚訝,認識徐萬林這麼久,從不知道他還會這些。「你讀過黑爾克的東西?」

  「沒有。」徐萬林誠實的回答:「我讀的不是他的書,只是剛好書中引用了他的這句話。」

  「你們在說什麼?誰是黑爾克?」一旁的林至中,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看著大家。

  「無關緊要的人。」天愛說。

  「但是……」

  「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真想要一個人,就放她自由吧!」徐萬林向林至中解釋著,眼睛卻是若有深意的望著程寬。「如果有一天她回到你身邊,那麼她就永遠是你的了;如果她沒有回來,就算你們已經重新開始了,也不可能會有結果。」

  「是這樣嗎?學長?你就是這樣想的嗎?」林至中盯著程寬。但是依天愛受歡迎的程度來看,這樣的賭注未免太大了。

  「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天愛怎麼想。」程寬說。

  怎麼搞的?今天大家說的話都怪怪的!而且明明是對他說的話,眼睛卻都是看著別的人。林至中搔搔頭,腦中的問號越來越大。

  「天愛,你明明還愛學長啊!不是嗎?」

  天愛沒有矯飾的答道:「是的,我只愛程寬。」

  難道是學長變心?「那學長你……」

  「我也依然愛著天愛。」程寬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你們……」林至中歎了一口氣。是不是喜歡哲學的人都會怪怪的?「你們幹嘛離婚呢?又不是玩家家酒。」

  徐萬林將他拉到一旁,「離婚是為了給彼此更寬廣的空間,不一定是不好的,你又何必杞人憂天?」

  天愛會回來的!徐萬林胸有成竹的想。旁觀者清,他很清楚天愛對程寬的感情。一般人只看到天愛換過不少男朋友,以為她會很花心,事實上,她可以比任何人都專情,只是之前沒有遇上值得她安定下來的人。而眼前的程寬,就是可以讓她安定下來的那個男人。

  分開一陣子沒什麼不好,等天愛再度回到程寬身邊時,他們應該都已經成熟到有足夠的處事智慧來處理兩人之間的問題了。也幸好程寬懂得「能捨才能得」的道理,如果他像一般善妒、氣量小的男人,用盡手段強留下天愛,恐怕就會真正失去她了。

  「為什……」

  「噓,別吵了!」徐萬林適時堵住他的問題,讓即將離婚的小倆口多一點時間共處。

  天愛望著程寬,眼眶微濕:「最遲三年,我會回來告訴你我的決定。如果你那時已經有了其他對象,請讓我知道,好嗎?」

  「我會等你的答案。」程寬微笑的看著她。「答應我,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都要回來告訴我。」

  「我答應。」天愛突然抱住程寬,「程寬,再抱抱我。」

  程寬偽裝的冷靜終於在聽到這句話時瓦解了,他激動的緊抱住天愛,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面對最愛的人離去,再堅強的人也會失控落淚!

  林至中和徐萬林兩人則站立在一旁,不去打擾他們。過了幾分鐘後,程寬才拉開和天愛的距離。

  「好了,天愛,你還得趕飛機呢!」他此時的語氣已經恢復正常。

  天愛辦事效率很快,不到幾天的時間,她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好了,連機票都買好、機位也確認了。

  「那我們就蓋章吧!」徐萬林掏出印章。

  林至中對他的舉止感到懷疑,「你真的很奇怪耶!怎麼好像是急著要拆散學長和天愛?你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

  「至中,快把印章拿出來吧!」程寬此刻倒是十分乾脆,「天愛還趕著搭飛機,別再拖延了。」

  他率先在協議書上蓋好章。「現在,只要再到公所辦個手續就行了。天愛,你先走吧!辦好後我會寄給你。」

  「謝謝你,程寬。」天愛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要不要我幫你叫計程車?」為了籌措學費,天愛的車子已經賣掉了。

  「不用了,萬林會送我到機場。」天愛依依不捨的說道。

  「我也可以送你去啊!」林至中不是滋味的搶白。他到現在還認為徐萬林是第三者,破壞了天愛和程寬的婚姻。

  「謝謝你,至中。不過我跟萬林還有一些事情要討論,所以……」天愛親親他的臉頰。她知道他的想法,但沒有解釋,因為至中本來就是個單純的人啊!再解釋恐怕只會讓他更困惑。

  「走吧,天愛!」徐萬林接過她手中的行李。天愛帶走的東西很少,除了必需品外幾乎沒帶什麼東西。

  「我走了,再見。」天愛最後再看了程寬一眼,一咬牙隨即轉身離去。

  這一走,天愛與程寬足足三年未曾見面,甚至連一通電話、一封信也不曾有過,兩人從此完全斷了聯繫。

  再相遇已是三年後。

尾聲

  「三年的時間到了,天愛什麼時候回來?」林至中問著對座的程寬。

  程寬搖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因為他已整整三年沒有天愛的音訊,更不知道她有沒有其他對像、再婚了沒有。

  林至中幫程寬再添滿杯子裡的水,他堅持不喝酒,他說:「天愛若回來了,我要她看到的是我清醒的模樣。」

  記得天愛剛走那一年,連尼采和貝多芬都安慰不了程寬失落的心,他幾乎天天以酒澆愁,連課也不去上。那一陣子,林至中常常陪他泡在各大酒吧裡買醉。

  他常在喝醉時對林至中說:「如果我當初休學陪著天愛,不要冷落她,或許她就不會離開我了。」

  林至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陪著他一杯一杯的喝著。

  程寬還因此差一點就從研究所被退學,要不是熟知內情的指導教授力排眾議,主張再給一向優秀的他一次機會,或許他的一生就從此改變了。

  程寬的指導教授苦口婆心的勸慰他,甚至搬出尼采的言論來與他大辯,而徐萬林也大聲的斥責他:「如果天愛回來,看到你變成一個什麼都不是的酒鬼,你以為你還留得住她嗎?」

  程寬聞言總算恢復了理智。之後他更以極出色的論文獲得直升博士班的資格。

  這三年,程寬的苦悶全化成研讀的動力,他沒日沒夜的苦讀,偶爾的假期則回台中與母親溝通,讓母親知道他永遠是她的兒子、不會棄她而去,但天愛則是他今生最愛的女人,他希望母親能接受天愛。

  程母知道程寬的痛苦有大半是她造成,她也很後悔,並且答應程寬,她願意與天愛和平相處,只要天愛願意回來。

  程寬一直在為與天愛的復合作準備,他不能確定天愛是否還要他,但只要有一絲絲機會,他是絕不可能放棄的。

  天愛是他唯一的愛!此生不變。

  「學長!」林至中小心的問:「你還愛她嗎?」

  「你說呢?」程寬苦笑,「我希望天愛回來將她的決定告訴我,卻又怕從她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如果她再一次離開我,屆時我真的不知道還有沒有控制自己情緒的能力。」

  這兩年來,林至中從來沒再聽程寬提起過天愛,還以為他淡忘了;但如今程寬這番話,卻顯示出他對天愛的在乎程度。

  「那時候,我最大的痛苦就在於無法證明我對她的愛情,我那麼愛她,卻不知該如何讓她知道。」

  「你可以直接告訴她啊!」

  「但是『我愛你』三個字,根本不足以表達出我對她熱切的感情。」程寬苦惱的說。

  林至中同情的看著程寬,如果連學長都無法用適切的字句表達他對天愛的感情,那他就更幫不上忙了。

  「她會回來的,學長。」也只能這樣安慰程寬了。

  「她答應過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只是,不知道她的決定會是什麼?」程寬眼中有著惶恐與不安。

  「學長……」林至中向來不會安慰人。

  「算了,至中,我該走了,謝謝你昨晚陪我聊了一夜。」程寬起身欲離去。

  「不一起吃午餐嗎?」

  「不了,我只想回去洗個澡,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緒。」

  「好吧!那……再見。」

  「再見。」

  ***

  宿舍裡安靜得嚇人,大家都回去過暑假了,這樣也好,沒有人打擾他,程寬可以更仔細的回想過去種種甜蜜。

  燠熱的夏日午後,程寬本該睡個午覺的,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睡覺了。自從上星期以來,他幾乎夜夜不能好眠。

  上星期四,也就是六月二十一日,這個刺痛他的日子!自從她離開後,已經過了三個六月二十一日。每年的這個日子,就是他最痛苦的時候。程寬無法不想起她,這個他用生命去愛的女人。

  奶奶常常打電話到宿舍來,要他飛到紐約去帶回天愛。奶奶說天愛是個重感情的好女孩,而且對他一直沒有忘情。

  真的嗎,天愛?那邊沒有男人追求你嗎?我並不特別,至少沒有特別到可以留住你漂泊的心。怎麼可能沒有男人追求你?你是個走到哪裡都會吸引一堆男人的女人啊!程寬苦澀的想著。

  奶奶甚至以威脅的口吻對他說:「要是你不將天愛帶回來,你就不要再來看奶奶了,奶奶就當沒你這個孫子。」

  他知道奶奶非常喜歡天愛,只是,他怎麼能去找她呢?他答應過天愛,不去打擾她,讓她自己思考、自己做決定。

  三年了,她心裡應該已有決定了吧!

  這三年來,你過得好嗎,天愛?

  唉!怎麼可能會不好!天愛這個天之驕女,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有一堆人搶著當她的護花使者,呵護她、照顧她,不是嗎?

  「沒有愛情,我不能活!」這是她時時掛在嘴邊的話。

  天愛,想必你一定活得很好吧!你必不缺乏愛情,因為只要你招招手,多的是願意為你赴湯蹈火的男人。

  這種想法,算不算嫉妒?算不算小心眼?

  只是天愛,你曾想過我嗎,即使只有短短一秒鐘?

  你知不知道,這三年來我一直盼著你的歸來?但……你會回來嗎?至少,你會回來告訴我你的決定,對吧!

  放你走,讓你高飛,只因為記得你曾說過:「如果我膩了,不要強留我,我會厭煩的。」

  為了不願成為惹你厭煩的男人,再痛、再不捨,我強忍著椎心之苦,還是讓你走了。

  在異國的天空高飛,有人為你指引方向嗎?累了、倦了的時候,有地方讓你棲息嗎?

  天愛……

  「程寬外找!程寬外找!」廣播器裡突然傳來聲音,喚醒了沈思中的程寬。

  誰找我?

  程寬忽然想起,天愛特地從東京趕回來找他,向他求婚的那個下午。多美麗的回憶!影像鮮明得彷彿只是昨日。

  難道是天愛?她回國了?程寬激動的想。不,不可能是她!此刻她應該正在紐約才是!

  「程寬外找?」廣播器裡又傳來聲音。

  他趕緊起身,走向服務台。

  彎過走廊,隔著服務台的窗口,程寬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正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裡,顯得格外動人。

  程寬定住腳步,不敢置信的望著那道身影,只見那女孩穿著一件水綠色及膝A字裙、握著登機箱的手把,正巧笑倩兮的凝望著另一頭的他。

  天愛!

  她真的回來了!

  程寬急奔至她面前,卻在距離她一公尺時停住了。她是來告訴他她的決定的嗎?她的決定又是什麼?

  程寬這輩子不曾這麼緊張過,即使在直升博士班口試時,他也沒有像此刻如此不安。

  兩人隔著些許的距離,彼此就這麼靜靜相望,彷彿天地間只剩他們兩人。

  大約過了十億萬年那麼久,程寬率先打破沈默:「你終於回來了,天愛。」他的聲音瘖啞。

  「我辦了休學。」天愛的嗓音依然輕柔,微笑地道。

  「不是快拿到學位了?」他並不驚訝,因為天愛本就是個率性的人,學位對於她如同一張廢紙。

  「我告訴院長,我一定得回台灣。」天愛答非所問。

  「哦?為什麼?」程寬的心緊繃著。

  「我告訴她,我要回台灣結婚。」天愛微笑,是程寬昔日熟悉的那個笑容,只是更多了一份成熟。

  程寬一口氣哽在喉頭,他不敢呼吸,就怕一用力這個美夢就會消失不見。他靜靜等待天愛的下一句話。

  天愛走上前,握住程寬的手,認真而且嚴肅的問他:「程寬,你願意當我的新郎嗎?」

  天愛還是要他!

  經過三年的煎熬等待,天愛終究還是要他!

  內心的極度狂喜,讓程寬霎時怔忡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該做何反應,他只能呆呆地看著天愛。

  他的沈默與面無表情,讓天愛誤以為遭到拒絕,她的臉色一黯,放開握他的手,轉身準備離去。

  不到三秒鐘,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喊叫。

  「天愛!」

  她轉過身來望著程寬,臉上還有受傷的神情。

  程寬大步跨向天愛,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死命的牢牢擁住她。

  「你敢走!你敢再一次走出我的生命,我一定親手捏碎你!」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天愛被緊抱得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將手放到他胸前,微微推開他,喘息的說:

  「我快窒息了。」

  程寬不理會她的抗拒,像抓住稀世珍寶般的緊抓著天愛,深怕一不留神她又不見了。

  「永遠不許再離開我了。」他喃喃說道:「沒有愛情,你不能活;但沒有你,我活著跟死去沒有兩樣。」

  天愛從他懷裡傳來一陣悶哼聲。

  「什麼?」程寬稍微鬆開她。

  天愛趁機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氣。天啊,差點就悶死在他的擁抱裡。

  「我說,沒有空氣,我真的一秒也活不下去了。」天愛嬌嗔的白了他一眼。

  「你想悶死我嗎?」

  「與其看著你再度離開,我寧可悶死你。」程寬半真半假的說道。

  「那麼……」天愛不改三年前的頑皮,斜睇著程寬,微笑問道:「你是願意當我的新郎羅。」

  程寬的回答,是一陣比金氏世界紀錄更纏綿、更熱情的吻。

  斜射入窗的刺眼陽光,不知在何時已轉成柔和的金黃色,將這對重逢的情人,緊緊包圍在它的溫暖之中。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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