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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30 23:12:06

前言:

雷剎托,有著一半異族血統、長得高大威猛的男人,
似笑非笑的薄唇,再搭配上一雙如天空般誘人的藍眸,
說實話,被他勾走芳心的姑娘肯定不會少,她亦是其一,
被他那雙彷彿能蠱惑人心的藍眸直勾勾地盯著瞧時,
她會全身莫名發燙,一顆心如失了序般地狂躍跳動著,
然而,這一切不受控制的反應僅止於他沒開口的狀態下!
他這人完全不懂憐香惜玉,吐出來的話利得像把刀,
而且,他三番兩次地折辱她,還說什麼誰娶她誰倒楣!
可惡可惡可惡!這個讓她淪為眾人笑柄的無賴、痞子∼∼
哼,就別讓她逮到他,否則她定要剝他的皮、喝他的血!


楔子

  獵人——雷剎托蟄伏於高處,等待獵物出現。

  他慵懶地坐在客棧二樓欄杆旁的座位,嘴角勾起一抹閒散的笑容,銳利的雙眸不動聲色地盯著下方日出大街上的動靜。

  他身穿以動物皮革縫製的衣袍、皮褲,腳穿皮靴,腰束皮帶,右側懸佩一把刻有紅色異族聖獸的彎刀,漆黑如墨的長髮並未全部束起,僅隨興以皮繩綁系一小部分,整個人看起來落拓中夾帶著一絲狂野,最教人注目的是,他那如以刀刃刻鑿出的異族深邃輪廓上鑲了一對如天空般湛藍的雙瞳。

  「莫非老子看起來就是一臉賊相,不然柳詩詩那女人怎麼會對老子提出那樣的要求?」思及「花滿樓」花魁柳詩詩所提出的要求,雷剎托嘴角的笑容便更形擴大,一點兒也不為被當成盜賊一事感到生氣,反倒覺得挺有意思的。

  那日,柳詩詩嬌聲軟語地對他說,聽人提及關紅綾發上有著一支光彩奪目、價值不菲的珠釵,說是若能擁有那支珠釵,肯定能讓她更加明艷照人。

  他是不清楚一支珠釵能否使女人變得更加美麗,原先也是不打算理會柳詩詩的軟語要求的,可是她口中那位珠釵的主人關紅綾卻引起了他的興趣。

  江湖上盛傳著一句話——「北紅綾,南若兮」。這句話指的是南北兩方各有一名美得教人目眩神馳的大美人。

  關紅綾的美艷驚四座,偶爾聽人提及她,五句話中有三句皆是談論她的美貌,使雷剎托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她究竟是怎麼個美法,能讓女人嫉妒、男人垂涎。所以,他順水推舟,答應了柳詩詩的要求,藉由出手搶奪關紅綾的珠釵,好看看關紅綾究竟是怎麼個美法,能讓那麼多江湖人士讚美她。

  「嘖,那關紅綾再不出現,老子都要睡著了。」雷剎托無聊地打了個大哈欠,在打探到關紅綾今日會經過日出大街上後,他便先行過來守株待兔。

  日出大街上坐落著兩排商家,商家之前又有幾攤小販正在販售叫賣物品,行人、車馬來往穿梭,整條大街熱鬧不已。

  驀地,由遠至近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雷剎托輕鬆地倚靠著欄杆,望著快要靠近他的紅衫姑娘,精神為之一振。「終於出現了嗎?」

  據說,關紅綾人如其名,偏愛紅色,總是一身火紅衣衫,騎著白馬出現。

  望著擁有眾人口述特點的姑娘在大街另一端出現,雷剎托閒適的眼眸因她那漸漸教他看清的容貌而張大,且為之驚艷。

  果然,關紅綾和傳說的一模一樣,擁有過人的美貌,連「花滿樓」的花魁柳詩詩都遠遠及不上她的美。

  就在他欣賞關紅綾過人的美貌時,眼尖地瞧見有一名富態的中年男子正鬼鬼祟祟地接近街上另一名樣貌清秀的姑娘,還假裝不小心絆了跤,整個人壓向那名姑娘,毛手毛腳地妄想吃對方的豆腐。

  「敢情是有人怕待會兒老子奪珠釵的場面會不夠熱鬧,所以特意先來炒熱場子不成?」雷剎托挑了挑眉。

  清秀的姑娘見中年男子突然壓過來,小聲地驚叫,全然忘了閃躲。

  雷剎托不齒那名中年男子的猥瑣行徑,正要出手阻止時,眼角已瞥見馬背上的關紅綾先行一步出手。

  「不要臉的狗東西!」關紅綾發現中年男子可鄙的行為,出聲嬌斥,取出懸在腰際的皮鞭,狠狠抽向那登徒子的背脊,不讓對方有占清秀姑娘便宜的機會。

  「他奶奶的!哪個不要命的敢抽我?」中年男子吃不著嫩豆腐,反倒吃了火辣辣的一鞭子,整個人氣得跳了起來,怒目瞪向膽敢抽他的人。

  「正是姑奶奶我抽你這無恥之徒的,怎樣?瞧你好好正經事不做,偏要做些令人不齒、狗屁倒竈的醜事,看我不好好收拾你!」關紅綾不齒中年男子的作為,馬上再揚鞭抽向中年男子,非得抽得對方皮開肉綻不可。

  關紅綾的長鞭來勢洶洶,抽得中年男子抱頭鼠竄,街上商家、行人皆駐足圍觀,並且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別打了!別再打了!」中年男子四處逃竄,偏逃不過關紅綾的長鞭,唯有哀聲告饒。

  雷剎托坐在客棧二樓,親眼見到關紅綾潑辣地教訓登徒子的模樣,看得他興味盎然。關紅綾美艷的身影在他眼裡異常耀眼,而她火烈的性子更是激起了他的興致。

  「看來,這珠釵是非搶不可了。」雷剎托話中帶著笑意,躍躍欲試。

  他倒想知道,當他出手搶奪她發上的珠釵時,她會有怎樣的反應?肯定是火冒三丈吧?哈!

  「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對其他姑娘無禮放肆!」關紅綾狠狠地教訓中年男子,像這種只會欺負弱女子的鼠輩,就是要被狠狠教訓一頓,日後才不敢再胡作非為。

  「不敢了!姑奶奶饒命啊!」無論中年男子怎麼逃,就是沒辦法逃出關紅綾周密的鞭法,痛得他抱頭哭喊。

  雷剎托將杯中的酒飲盡,趁著關紅綾的注意力全在中年男子身上時,倏地翻出欄杆,結實精壯的身軀如一頭豹,輕巧掠過關紅綾上方之際,他的右手已同時靈敏地盜取了關紅綾發上那支璀璨生輝的珠釵。

  「是誰?」關紅綾感覺到有人自上方掠過,且觸碰到她的發,她伸手一摸,立即發現珠釵失竊。

  雷剎托足尖輕點,未發出半點聲響,落在距離關紅綾十步遠的地方,挑釁地對她咧嘴一笑,露出潔白好看的牙,然後,搖了搖已然落入他手中的珠釵。

  「小偷!」關紅綾一雙美眸瞪向膽敢盜取她珠釵的盜賊,赫然發現那人一身異族打扮,且有一雙湛藍得讓人看了後,一不小心就會陷溺其間的眼瞳。

  「關紅綾,你的珠釵,老子雷剎托要了!」雷剎托故意對她報出自個兒的大名來,一副不怕她知道的模樣。

  「雷剎托?!」關紅綾眉一揪。雷剎托是這三年來在江湖上闖蕩的異族男子,可他們倆素不相識,他為何要出手盜取她的珠釵?

  不管原因何在,雷剎托既然知道她是誰,還當著眾人的面輕佻地出手盜取她的珠釵,分明是有意羞辱她,她可不會平白無故地受他羞辱而不做任何反應。

  她馬上揚著長鞭,足踢馬腹,要愛駒立即追上。

  狂妄的雷剎托見她揚鞭追來,笑得更加得意狂妄,然後拔腿就跑。

  「雷剎托,你別跑!」氣惱的關紅綾揚鞭抽向雷剎托。

  雷剎托的背後宛如生了一對眼睛般,馬上察覺,彎身閃過,讓她次次落空,再加上他那益發囂狂的笑聲,使關紅綾更是火冒三丈,誓言非得追到他,奪回她的珠釵不可!

  這一跑一追,吸引了日出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先前被關紅綾教訓的中年男子已遭眾人遺忘,連忙趁這個時候腳底抹油溜了。

  半晌後,日出大街上的眾人早已看不見雷剎托與關紅綾的身影,開始你一言、我一句,交頭接耳地熱切談論著剛才所發生的事,並且很快樂地將它傳揚開來……

第1章(1)

  人聲鼎沸的「悅來客棧」,一如往常般聚集眾多江湖人士。

  凡是叫得出名號的、叫不出名號的、受人敬佩的、令人不齒的,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只消經過「悅來客棧」,總會特地進去坐坐,吃點小菜、喝點小酒。一來可以在其他人面前露露臉,增加點名氣;二來可以聽聞各式各樣的江湖消息,增長見識。是以,不管有事或沒事,江湖人士總愛往「悅來客棧」鑽,使得「悅來客棧」永遠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位於「悅來客棧」一樓最角落處,此時坐著一名穿著打扮異於中原人的年輕男子,教人一望即知是異族人。眾人無須開口詢問男子的名號,由他腰際懸佩的彎刀上那個紅色異族聖獸的圖騰,便知他就是近三年來在江湖上備受矚目的雷剎托。

  雷剎托來自關外,他的武功奇高,且路子與中原武林各門各派截然不同,他初踏入中原時,外族的穿著打扮及湛藍的雙眸雖引起其他人注意,但眾人僅當他是一般會點武藝的外族人士罷了,並未將他放在心上。

  直到雷剎托幾次出手,紮實雄厚的內力、招式及如銀光般快速旋動的淩厲彎刀,在在教那些與他交手的人無力招架,相繼慘敗在他手中,江湖中人這才赫然發現,雷剎托是名高手。

  但教人頭疼的是,雷剎托興之所至便出手,必要時也不忌諱偷、搶、拐、騙,而且開心時可以熱情地和江湖上最惡名昭彰之輩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開心時也可以把俠義之士打得落花流水。他在眾江湖人士眼中,簡直就是頭粗野狂妄的野獸,隨時都會齜牙咧嘴地顯露出他最野蠻的一面。

  是以名門正派不齒於他,敬而遠之,不屑與他交往。雷剎托亦然,在中原僅有兩位知交好友,其餘的名門大俠或是卑劣之徒,他皆無深交之意。

  今日,雷剎托心情不錯,不理會眾人對他的側目,豪邁地弓起右腿坐在板凳上,左手拿著酒壺,右手挾著大大的牛肉塊,快意品嚐。

  「嘿嘿,雷剎托,我可以坐下來嗎?」名為包打聽、樣貌猥瑣瘦削的中年男子開口詢問。他與其他江湖人士不同,可受不了默默地窩在別桌打量雷剎托,他對雷剎托頗感興趣,因此提著一壺酒,便湊到這桌來。

  「坐啊!」雷剎托看都沒看包打聽一眼。

  「嘿!那我就不客氣了。」包打聽發出笑聲,落坐於雷剎托對面。

  儘管身旁多了一個人,但雷剎托仍舊不改其性,豪氣地喝他的酒、吃他的肉。

  「雷剎托,我聽說關紅綾對你恨之入骨,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你怎麼還敢這麼悠哉地坐在這人來人往的『悅來客棧』喝酒吃肉?」包打聽直接切入重點,他人如其名,專門打聽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再將之大大宣揚出去。

  近來江湖上盛傳雷剎托為了「花滿樓」頭牌柳詩詩,出手搶奪了關紅綾發上燦爛奪目的珠釵,藉以討柳詩詩歡心,此一事件無非是當前最引人興趣的。

  據知,無辜被搶的關紅綾自此和雷剎托結了仇,揚鞭追殺雷剎托月餘,卻始終無法傷到他分毫,教她更是氣得暴跳如雷,誓言非讓雷剎托付出代價不可。

  這件「搶奪珠釵討好酒樓名花」一事,沸沸揚揚地在江湖上傳開來,每個人都睜大眼等著看艷驚四座的關紅綾如何為自己討回一口氣,亦猜想愛女心切、脾氣暴躁的「關家堡」堡主關山河也會出手代女兒狠狠教訓雷剎托,雷剎托得罪了在江湖中頗具份量的「關家堡」,想要全身而退可非易事。

  本料雷剎托心知闖下大禍,便會遠避躲藏,豈知今日卻見雷剎托悠悠哉哉地上「悅來客棧」喝酒吃肉,彷彿從未將「關家堡」放在眼裡,教包打聽很難按捺住心底的好奇,非得親口問問雷剎托是如何看待此事不可。

  眾人聽見包打聽在向雷剎托打探同樣令他們好奇的奪珠釵事件,瞬間壓低談話的聲音,有的索性不聊了,拉長耳朵,聽聽他怎麼說。

  「客棧本來就是讓人喝酒吃肉的地方,老子為何不能悠哉地坐在這裡吃喝?」雷剎托眉也不挑,理所當然地說完後,再以雪白好看的牙齒咬下一塊鮮嫩多汁的牛肉。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你真不擔心關山河與關紅綾尋你晦氣嗎?你來自關外,或許不知道,那『關家堡』可不是好相與的地方,你既得罪了關紅綾,就得給個交代不是嗎?」包打聽提醒他,別不把「關家堡」放在眼裡。

  想那關山河年輕時憑著手中的皮鞭縱橫天下,打敗江湖上許多惡名昭彰的高手,建立起好名聲,使「關家堡」在江湖上頗具威望,這可不是僥倖來著,關山河絕對有足夠的實力讓人對他心存畏懼。

  「老子出手搶了就搶了,要尋老子晦氣就儘管來,要啥交代?」雷剎托未將包打聽的話放在心上,粗魯地回道,仰頭再豪邁地灌了一口酒。

  「那……你可真將關紅綾的珠釵送給了『花滿樓』的柳詩詩?」雷剎托的狂妄,讓包打聽益發興奮。

  發上珠釵被搶,對關紅綾而言已是奇恥大辱,而珠釵再被贈給名妓柳詩詩的話,擺明了系出名門、潔身自愛的關紅綾瞬間和一雙玉臂千人枕的柳詩詩落得同等地位,這無非是狠狠地刮了關紅綾一耳光,踐踏了她的自尊,莫怪關紅綾會嚥不下這口氣。

  眾人屏氣凝神,等待雷剎托說出答案。珠釵最後究竟有沒有送到柳詩詩手中,一直是眾說紛紜,唯有雷剎托親口說明,方能證實。

  「老子有沒有送她,關你什麼事?」雷剎托橫了包打聽一眼,覺得包打聽的問題挺多的。

  「嘿嘿,好奇嘛!」包打聽乾乾地笑了兩聲,他自認武功不如人,可不敢惹怒雷剎托。

  眾人聽雷剎托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一顆心就這麼被吊在半空中,更加垂涎好奇了。

  「呿!」雷剎托啐了聲。

  「咳,雷剎托,我瞧你是條血性漢子,所以就告訴你一個我剛得到的消息。」雷剎托的輕啐,使包打聽想起了曾聽聞雷剎托的彎刀如何厲害,取人性命快若閃電,他畏懼地打了個冷顫。為了避免雷剎托一個不高興,揚起腰際的彎刀將他大卸八塊,於是他刻意討好,趕忙提供最新消息。

  雷剎托悶不吭聲,對包打聽口中的消息不大感興趣。

  「據說關紅綾已經和『飛雲山莊』的『玉面郎君』訂了親,也就是說,你要面對的棘手敵人又多了一個。」

  「飛雲山莊」以卓越的劍術聞名江湖,「玉面郎君」白君豪是莊主的長子,雷剎托得罪關紅綾就等於得罪了整個「飛雲山莊」,包打聽光是想像與「關家堡」及「飛雲山莊」同時為敵便腳底發冷,深深同情起不懂廣結善緣的雷剎托。

  「『玉面郎君』?這稱號還真像個娘兒們,他不會也長得像個娘兒們吧?」「玉面郎君」四個字引起雷剎托的興趣,他無法想像一個大男人會擁有如此嬌弱的稱號,如果他被人叫做「玉面郎君」,會乾脆一刀抹斷自個兒的脖子,免得到處丟人現眼。

  眾人聽見雷剎托指稱「玉面郎君」的稱號像個娘兒們,差點將口中的酒水噴出。倘若風采翩翩的「玉面郎君」聽聞雷剎托這麼說他,肯定會比關紅綾還要痛恨雷剎托。

  「那『玉面郎君』貌比潘安,所以才會被稱為『玉面郎君』,並不是長得像娘兒們。」包打聽忍著笑說明「玉面郎君」稱號的緣由。

  「潘安?誰?」雷剎托蹙眉,不懂他們明明在說那個像娘兒們的「玉面郎君」,怎麼又會冒出個叫潘安的人來?

  雷剎托不曉得潘安是何等人物,教在一旁竊聽的眾人忍俊不禁,有的為了忍住到口的笑聲,咳個不停,有的則掩唇顫抖著肩膀憋笑。

  嘖嘖!這雷剎托果真是來自關外的蠻子,沒受到半點中原文化薰陶,才會連潘安的大名都不曾聽聞過哪!

  「那潘安是指樣貌長得非常瀟灑俊逸的男子,已經作古了。」包打聽不敢當面嘲笑雷剎托連潘安是誰都不知道,連忙作解釋。

  「嗝屁就嗝屁,說啥作古?也就是說,老子剛剛說的沒錯,那『玉面郎君』就長得像個娘兒們!」雷剎托粗聲粗氣地說,更加肯定「玉面郎君」就是個和娘兒們沒兩樣的軟弱男人。

  「是,是嗝屁。總而言之,若『玉面郎君』為關紅綾出頭,就等於整個『飛雲山莊』都會和你過不去,你最好小心為上。」包打聽本來想要做更多解釋,但料想他說得再多,恐怕雷剎托也不懂,因此就順了雷剎托的意,讓「玉面郎君」委屈點,成為像個娘兒們的男人。

  「這倒有趣了,老子為何要小心為上?要老子說,真正需要小心的人該是那個『玉面郎君』,畢竟關紅綾那女人又嗆又辣,碰到人不是喊打就是喊殺,誰娶她誰倒黴,老子還真同情那個『玉面郎君』啊!」雷剎托語帶譏嘲,腦海中卻又不經意地浮現出關紅綾那張明艷動人的臉龐。

  「……」那是因為你搶了關紅綾的珠釵,她見到你才會不是喊打就是喊殺啊!包打聽將到口的話硬生生地吞下。

  「她可是江湖上人稱『北紅綾,南若兮』的關紅綾,她的美貌天下皆知,雖然脾氣有點……悍,但『玉面郎君』能娶個像她那樣的大美人為妻,也算是祖上積德,不是嗎?」包打聽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讓雷剎托知道,關紅綾為人稱頌的過人美貌足以彌補性情上的不足,總的來說,「玉面郎君」該是令人稱羨而非同情的。

  「說不定『玉面郎君』未娶她為妻之前是這般想,娶了她之後,便承受不住她又嗆又辣的性情,要終日悔恨不已啊!」雷剎托愜意地說著風涼話,想到她的潑辣,不禁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呃……那『玉面郎君』是否會終日悔恨,我就不得而知了。」包打聽搔了搔頭,還沒發生的事,他可不敢像雷剎托那樣說得篤定。

  「總之,不管是姓關的或是什麼山莊那個勞什子的『玉面郎君』要找老子麻煩,老子都不放在眼裡,他們要來就儘管來吧!」雷剎托滿不在乎,繼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包打聽搖了搖頭,這雷剎托未免對自己的武功太有自信,才敢在此大放厥詞,他相信待雷剎托命在弦上時,肯定會為今日的狂放悔不當初。

  雷剎托對關紅綾的評論與對「玉面郎君」的同情皆清楚地傳達進眾人耳裡了,每個人不禁默默在心中記下雷剎托今日於「悅來客棧」所說的狂妄言詞,以便日後對他人重述。

  嘿嘿,看來江湖上又會因雷剎托的桀驁不馴而鬧騰好一陣子,實在有趣啊!

  ★★★

  三個月後 新疆

  碩大的日陽懸天上,炙熱的日光照射在大地上,偶爾拂面而過的微風,挾帶著凝窒悶熱的氣息,在日陽烘烤下,不論是人或牲畜,皆只想懶洋洋地躺下來,以求度過這足以將皮肉烤熟的高熱。

  日陽底下,有一座倚傍在泉水旁、名為「劄勒泰」的綠洲小鎮,說是小鎮,也不過是僅有幾間以土蓋的平頂小屋所構成的。幾間小土屋包含客棧、馬販、及販賣馬羊肉的肉販和供往來商販歇腳採買所需物品的雜貨商。

  金燦光亮的陽光下放眼望去,只見泉水四周長著青翠的綠草,一匹黑色的駿馬正悠閒地在泉水邊吃草喝水,前後不見行走商旅,看顧商舖的商販已無聊地邊趕蒼蠅、邊打瞌睡了。

  在中原玩夠了的雷剎托回到關外,一派悠閒地坐在客棧中喝他的馬奶子,吃著以牛油炸麵團做成的包爾沙克。

  「雷剎托,漢人大多狡詐多端,你窩在一群狡詐的漢人中間近三年,怎麼受得了?」小客棧老闆阿塞克詢問道。他們哈薩克人皆是誠實、不會背叛朋友的血性漢子,但阿塞克見過許多往來經過的漢人商販們,為了利益而心存歹意,陷害他人的亦不在少數,所以阿塞克對漢人一直沒啥好感。

  「漢人老奸巨猾,可不表示我就要蠢得上當是不?漢人惡,老子比他們更惡!阿塞克你說,這下子誰比較怕誰?」雷剎托咧嘴一笑,大方承認他在中原可不是善良好欺之輩,漢人想動他,還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第1章(2)

  雷剎托死去的父親是哈薩克鐵勒吾部族的勇士,母親則為漢人女子,他在外貌上承襲了父親的濃眉、大眼、粗獷、狂野,性情豪邁、不拘小節、隨心所欲,反倒是母親那邊除了血緣外,便無其他相似了。

  哈薩克人傾向於和同樣為哈薩克人,卻不同部族的人聯姻,但絕不與漢人通婚,可是雷剎托的父親昔凱·塔希爾卻違反了自古以來的規定,不顧族人阻攔,硬是要娶漢人女子為妻,最後被逐出鐵勒吾族,帶著妻子、稚兒在草原上過著遊牧的生活。

  雷剎托生於斯,長於斯,真切地認為自己是哈薩克人,卻因骨子裡流的血有一半不屬於哈薩克人,因此絕大多數的哈薩克人皆認為他不是正統的哈薩克人,是以父親的族人容不下他;偏偏漢人光看到他湛藍的雙眸,就認定他來自異族,亦排斥他。

  父親在一次外出時,受到野獸群襲擊死去,之後母親便帶著他和漢人一塊兒生活,直到他八歲那年,母親貧病死去後,漢人立即將他這個他們口中的小雜種給驅離。

  雷剎托不上不下,既不是哈薩克人,也不是漢人,兩個種族的人卻都有志一同地不願接受他。

  本以為他會葬身在荒漠中,成為禿鷹與猛獸的腹中物,結果他運氣好,在飢腸轆轆、奄奄一息地倒在大漠時,正好遇上野遊的師父將他撿了回去,不僅救回他的小命,還傳授他高深武藝。

  及長後,雷剎托盡得師父真傳,足以保護自己,不再當個任人宰割的可憐蟲,他也多次運用所學到的武藝在大漠各部族都會出現的賽會上與各族勇士公平競爭,取得勝利。他的嶄露頭角使得部分鐵勒吾部族的族人不再拒他於千里之外,他也多次出手幫助其他需要協助的哈薩克部族人,贏得了他人的尊敬,自此後,各部族再也沒有人膽敢嘲笑他是小雜種了。

  「哈哈哈,這話說得太好了!你可是咱們哈薩克的勇士,豈會敗在漢人手中?」阿塞克雙手插腰,仰頭大笑。

  阿塞克笑語未歇,耳畔忽地傳來隆隆馬蹄聲。

  「這人不畏當頭火熱的日陽,這般急如星火地趕著路,一定是為了很重要的事。」阿塞克好奇地走出去一探究竟。

  雷剎托一點兒都不好奇來者何人,他對阿塞克擺擺手,率性地弓起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敲打,嘴裡則輕鬆地哼著草原歌謠。

  阿塞克站在門邊遙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團火紅,明艷紅衫包裹著一名騎在白馬上的年輕姑娘,當年輕姑娘騎著白馬益發接近,阿塞克的嘴巴也因她絕艷的容顏而張大。

  「怪怪,我在這裡開客棧十來年,可還不曾見過這麼標緻的姑娘呢!」阿塞克情不自禁地將目光牢牢盯在絕艷女子身上。

  「標緻的姑娘?」本來正在自娛哼著歌謠的雷剎托聽見阿塞克的驚歎,挑了挑眉。

  「她美得就像是一團火,能直接燒上男人的心頭。雷剎托,我敢說你一定不曾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阿塞克用力對雷剎托招手,要他趕快過來看看人間絕色。

  「誰說我不曾見過漂亮的姑娘?在中原,我可是看過不少和咱們哈薩克人不同美法的漂亮姑娘,單單是你說的美得像團火、直接燒上男人心頭的漂亮姑娘,我就見過一個。」雷剎托沒好奇到立刻前去察看阿塞克口中如火般的美人究竟是怎麼個美法,心頭卻因阿塞克的形容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與他數次交手,總是氣急敗壞的關紅綾。

  關紅綾就是美得像團火的大美人,連「花滿樓」的頭牌柳詩詩都遠遠及不上她。或許正因為關紅綾美得太耀眼,讓柳詩詩滿懷妒意,所以才會央求他去盜取關紅綾發上的珠釵吧?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可怕。

  見識到關紅綾的第一眼時,她的美貌便狠狠撞擊進他眸底,他不得不承認她實在驚為天人,莫怪會招來柳詩詩的妒意,但她的脾氣也和她的容貌同樣令人印象深刻。

  她追,他跑,鬧得滿城風雨,於是乎,江湖上每個人都知道了這事兒,將這件事當成茶餘飯後的趣事。

  一想到關紅綾的潑辣,雷剎托就忍不住咧唇一笑。

  阿塞克癡然望著騎著白馬直奔到他跟前的絕美女子。

  「掌櫃的,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雷剎托的藍眼年輕男子?」如火焰般炫目的關紅綾勒馬停步,開口詢問。

  雷剎托搶奪她的珠釵,羞辱她在先,已經讓她對他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扒他的皮了,結果他不僅不懂得何為收斂,竟然又在「悅來客棧」大放厥詞,狂妄地指稱「玉面郎君」若娶她為妻將會倒八輩子楣。

  自小因父親的疼愛,與眾人對父親的畏懼、敬重,向來沒有人敢對她口出狂言,也沒有人敢奚落她,語帶譏諷,甚至是當面羞辱她,獨獨雷剎托這個蠻子一出現,便三番兩次地折辱她,讓她淪為眾人的笑柄,驕傲如她怎堪受得了這委屈?

  雷剎托囂張的言詞傳到她耳中,簡直是火上加油,教她火冒三丈,於是氣得直接提鞭到處找人,非得找出人,抽爛他一身皮不可。

  怒火中燒的她四處找人打聽,後來才知道他出關了,她立即毫不遲疑地追出關,一路打聽尋找,就是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坐在客棧裡的雷剎托剛聽見外頭那道熟悉中挾帶著怒焰的女子嗓音,立即被嘴裡的馬奶子給嗆到。

  「咳!咳咳咳!不會吧?她真追到這裡來了?」雷剎托驚愕得瞪大了眼,試圖告訴自己,找他的人並非他心裡所想的那個潑辣女人,來的不過是個和她有著相似嗓音的女子罷了。可理智告訴他,目前會如此氣急敗壞地找上他的女人,除了關紅綾以外,別無他人。

  「認識。」不愧是美人兒,就算是生氣,也美得驚人。阿塞克沈醉在她的美貌當中,想都不多想,直接回答。

  「太好了,那你可曉得他現在人在哪兒嗎?」關紅綾追問。

  「不妙!」雷剎托暗叫了聲,立刻起身,想要自後門悄悄離開。

  依阿塞克對美人毫無抵抗的習性,可想而知阿塞克會馬上說出他的位置來,他不是打不過關紅綾,而是懶得再與她纏鬥,才會想離開。

  新疆這麼大,時日一久,關紅綾找不到他的人,自然就會死心地乖乖回到中原,他犯不著浪費體力和她鬥個你死我活。

  「他就在裡頭。」阿塞克不出雷剎托所料,立即指出他的方位。

  關紅綾一聽阿塞克說雷剎托人就在此地,秀眉一挑,準備俐落地下馬找雷剎托時,眼角突然發現小客棧左側有道棕影翻動,直覺告訴她,雷剎托要溜了!她足尖一點,踩踏過愛駒背脊,使出輕功馳向那準備逃脫的雷剎托。

  阿塞克半瞇著眼,張大嘴看得目眩神馳。

  「雷剎托,我看你要往哪兒跑!」關紅綾惱怒嬌喝,艷紅的身影點過堆疊在屋側的雜物,疾馳向雷剎托。

  雷剎托敏銳地聽見關紅綾朝他疾馳而來,破風聲更加提醒他,她已解開懸繫於腰際的皮鞭朝他鞭來,他靈敏地閃身,躲過她的襲擊。

  關紅綾的皮鞭沒能正中目標打到雷剎托,嬌娜身形又一點,手中的皮鞭宛如被她賦予了生命,如影隨形地追著雷剎托。

  「你這個潑辣的娘兒們!」雷剎托一再靈活躲過,並且不忘當著她的面,批評她最大的缺點。

  「我非得抽爛你的嘴不可!看你還敢不敢在外胡謅!」關紅綾的皮鞭始終無法鞭上雷剎托,教她益發火大。

  「原來大美人是向雷剎托尋仇來著啊!」阿塞克見關紅綾目露凶光,害怕皮鞭揮著揮著就往他身上招呼過來,為了安全起見,連忙躲進客棧裡,偶爾大膽地探出頭來查看最新的戰況。

  「老子胡謅了什麼?你的潑辣眾人皆知,隨便抓個人問,任誰都會同意老子的說法!」雷剎托彎身閃到一個土竈後,粗聲粗氣地回她。這娘兒們不會自以為脾氣溫柔婉約吧?

  「你還說!」雷剎托的直言不諱,教關紅綾心頭火燒得更旺。

  關紅綾手上的皮鞭帶著濃厚的殺氣,使得更加淩厲,她追著他繞過了客棧,來到馬販的馬廄旁,使馬廄裡的馬兒受到不小驚嚇,不安地推擠、踱步、嘶鳴著。

  馬販、肉販與雜貨商聞聲跑出來看,見到關紅綾殺氣騰騰,雷剎托則靈活得像只野猴子,讓關紅綾追著跑。肉販與雜貨商面面相覷,不敢多事,紛紛縮回自己的鋪子,當作啥事都沒發生。

  「唉呀,小心我的馬!」馬販瓦裡抱頭驚叫,但沒人理會他。

  「嘿!老子說的可是事實!」雷剎托輕鬆愜意地奔離馬廄,不像是在逃命,比較像是在逗著她玩。

  「你是不是在『悅來客棧』當著眾人的面說『玉面郎君』若娶我為妻就是倒了八輩子的楣?」關紅綾追問。

  「老子的確是說『玉面郎君』娶你為妻是倒黴,但沒說他是倒了八輩子的楣。」雷剎托對她澄清,那「八輩子」肯定是好事者自己加上的,與他無關。

  「總而言之,你有說他娶我很倒黴就是了?」對關紅綾而言,不管是倒八輩子的楣或是倒一輩子的楣,都是倒黴,她無法不生氣。

  「不錯!」雷剎托爽快地承認。

  關紅綾追他追得氣喘籲籲、雙頰酡紅,依然碰不到他一根寒毛,氣得她想要放聲尖叫。

  「關紅綾,關外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老子勸你,最好是鼻子摸摸,回家去折磨你的『玉面郎君』吧!」雷剎托東飛西竄,不忘好心地勸她。

  「我要不要折磨他,不關你的事!」關紅綾追到最後,索性不追了,惡狠狠地瞪著大氣都不喘一下的雷剎托。

  對於和白君豪的這門親事,她本來就不甚喜歡,可父親堅持她與白君豪門當戶對,且白君豪的樣貌及江湖名氣都和她十分匹配,嫁給他,絕不會委屈了她,非要她嫁不可。

  她沒辦法違逆父親,唯有無奈地順了父親的意,偏偏雷剎托嘲笑她和白君豪婚事的言論傳到她耳裡,正如一根針猛然扎進她心頭般,讓她既疼且痛,也讓她所有的不滿與委屈都爆發了出來,於是便將滿腔怒火發洩在雷剎托身上,一個人不計後果地追到關外來。

  雷剎托隔著載運貨物的輜車與她相望,他目光深邃,發現經過一番追逐,關紅綾跑得香汗淋漓,胸脯誘人地上下起伏,她身段婀娜,雪肌玉膚,明眸燦爛如晶,朱唇嬌艷欲滴,彷彿正誘人一親芳澤,整個人明艷動人極了。他登時覺得口乾舌燥,彷彿有一團火迅速在心頭燃起。

  關紅綾心頭火氣未消,仔細地看著他。他有著高大、威猛、結實的體魄,古銅色的肌膚,高挺的鼻樑、似笑非笑的薄唇,再配上一雙如天空般誘人的眼眸,組合而成的一張臉龐充滿男子氣概。那雙湛藍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瞧,彷彿具有蠱惑人心的能力般,瞧得她全身莫名發燙,一顆心失序地狂躍跳動著。

  她究竟是怎麼了?為何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出現?雷剎托可是她最厭惡的人哪!

  兩個人突然不打了,就這樣沈默不語,仔細看著對方,將對方的身影鉅細靡遺地刻劃在心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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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30 23:13:06

第2章(1)

  日陽高照,鴉雀無聲,雷剎托與關紅綾猶作無言的對峙。

  躲藏起來的阿塞克與馬販瓦裡、肉販、雜貨商不再聽到打鬥、叫罵聲,於是大著膽子,走出店舖查看是否需要幫忙處理屍體,結果卻見他們兩人不知為何沈默相望,看得阿塞克與馬販、肉販、雜貨商滿頭霧水,不明所以。

  「現在是怎麼了?」阿塞克低喃,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完好如初,既沒斷胳臂缺腿,也沒破相受傷,卻是一動也不動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難不成打累了?」瓦裡希望他們倆最好別再打了,不然他可憐的馬兒又要再次受驚。

  「照他們方才打得驚天動地的情形看來,應當是累了。」肉販說出他的看法。

  雜貨商聳了聳肩,謹慎注意兩人的動靜,只消有人一動手,他就要立刻躲回鋪子裡去。

  關紅綾看了雷剎托良久,直到阿塞克等人的交談傳進耳裡,震破了籠罩在她眼前的蠱惑,她才眨了眨眼,在心中喝令自己清醒點,莫忘雷剎托是如何將她的自尊踩在腳底板下的,她怎能為了他異於中原男子的樣貌、氣概而看傻了眼?就算她突然變得癡傻也絕不能忘記這男人有多可惡啊!

  「雷剎托,你究竟要不要收回你所說過的話?」對雷剎托的惱怒瞬間衝回腦袋瓜,關紅綾再次橫眉豎目,出言喝問。

  「老子不收。」關紅綾的嬌喝震醒了迷惑在她俏生生美貌之下的雷剎托,他直接拒絕她的要求。

  「可惡!」這個粗魯的男人根本就是專門生來氣死她的!

  關紅綾被他的拒絕惱著,繞過輜車再次揮舞皮鞭,教訓他的放肆。

  「關紅綾,老子絕不會輕易收回已說出的話,你最好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雷剎托身手矯捷一躍,避開她纏人的鞭法,要她及早認清事實。

  阿塞克等人看見他們兩個又打了起來,立即作鳥獸散,躲回鋪子裡去。

  「等我抽爛你的皮,你就會乖乖把話給收回了!」關紅綾撂著狠話。

  「哈!你大話未免說得太滿了!」雷剎托的反應是仰頭一笑,狠狠嘲笑她自不量力。

  「該死的雷剎托!你有種別跑!」雷剎托的輕視,再次傷到她的驕傲。

  皮鞭抽打到土屋一角,土屋壁上登時呈現出鞭痕,土屑飛揚瀰漫,接著又抽打到擺放在一旁的器具,器具承受不住淩厲勁道,瞬間破碎,可教關紅綾欲除之而後快的雷剎托,她竟連衣角都掃不到,教她更加狂怒。

  「你當老子是傻子,會蠢得站在原地任你抽打嗎?」雷剎托飛掠過關紅綾的愛駒。

  關紅綾眼明手快地收回鞭勢,才不至於傷著愛馬白雪。險險打傷心愛的白雪,讓她嚇出一身冷汗。

  「關紅綾,你們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懂吧?」雷剎托挑釁地揚起下巴,咧嘴衝她一笑。

  「雷剎托,你有本事別躲在我的馬兒背後當縮頭烏龜!」關紅綾擔心傷著愛駒,遲遲不敢出手。

  「老子不介意當縮頭烏龜!」從小到大,更難聽的辱罵他都聽膩了,雷剎托根本就不在乎她說他是縮頭烏龜。

  「你!」關紅綾打他打不到,罵他他又不痛不癢,當下為之氣結,完全拿他沒轍。

  「其實你生起氣來更漂亮。」雷剎托像是怕她不夠生氣,故意笑道。

  關紅綾被他的挑釁與神態氣得快吐血身亡,她怎麼會倒黴地碰上他這麼死皮賴臉的人呢?

  「你應該多生氣,如此才會更美麗,才不枉中原人稱你為『北紅綾』。」雷剎托非常認真地建議。

  「你這個瘋子!」雷剎托的建議讓她頭疼。不,該說他是存心要氣死她,才會有如此怪異的建議。

  「老子沒瘋。你應該知道,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君若兮,長得美麗絕倫,你不努力些,怎配與她齊名?」雷剎托初踏入中原,即聽聞江湖人士常常談到「北紅綾,南若兮」這六個大字,原先以為那是武林絕學,或是身懷武藝的高人,後來才知道那是指江湖中的兩大美女,一個是住在北方「關家堡」的關紅綾,另一個則是住在南方「君家莊」的君若兮,兩人同樣美得令人屏息。他曾見過君若兮,果真清麗雅致,天下無雙,再見到艷冠群芳的關紅綾後,就更加印證了「北紅綾,南若兮」這句話。

  「我配不配和君若兮齊名,你未免也管太多了!」關紅綾緩步移動,打算不著痕跡地慢慢向他靠近。

  「老子是好心建議,聽不聽則在於你。」雷剎托不動聲色,眼眉低斂,佯裝沒發現她的步步接近。

  關紅綾一步步靠近,心跳愈來愈快速,興奮之情油然而生。她就要逮著比泥鰍還滑溜的雷剎托了,屆時雷剎托將會知道,飯可以亂吃,但話可是千萬不能亂說!

  她的接近,使雷剎托腦中猛地湧現捉弄她的點子,嘴角悄悄噙起促狹的詭笑。

  「關紅綾,謝謝你的馬!駕!」雷剎托在關紅綾極為靠近,就要出手襲擊他時,故意衝著她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翻身上馬,將她的愛駒騎走。

  「雷剎托?!你這個強盜!」雷剎托搶馬的行動如行雲流水,關紅綾怎麼都沒料到他會突然使出這一招,壓根兒來不及防備,僅能眼睜睜地看著雷剎托搶走她的馬,張狂奔離,害她滿頭滿臉都是黃土。

  「哈哈哈……」雷剎托囂張揚笑,騎著她的馬兒快馬加鞭地離開。

  「還我馬來!」關紅綾雙腿難敵四腳,追了幾步便認清事實——除非她也騎馬,否則跑到死也不可能追得上揚塵而去的雷剎托。

  一想到追殺雷剎托的方法,她旋即轉身,快步走向馬廄,欲拉出一匹馬來。

  「等等!姑娘,你想做什麼?」躲在鋪子裡的瓦裡見她要如法炮製,搶他的馬,立刻出來張開雙臂阻止。

  「老闆,剛才的情況你全都看見了,雷剎托搶了我的馬,我得去把他追回來才行。」關紅綾見馬販出面阻攔,向他說明。

  「搶你馬的人是雷剎托,不是我,你想要馬就得付銀子。」瓦裡不做賠本生意,右手攤開五指擺動,要她付錢了事。

  「還有,剛才你打壞了我屋子的牆,得賠錢。」阿塞克跳出來加入。

  「我的鍋具、雜貨也全都被你打爛了,賠錢!」雜貨商加入包圍行列。

  關紅綾看著包圍她要求付錢的三個大男人,心下明白他們的要求沒錯,她的鞭子的確是打壞了他們的東西,他們要她付錢理所當然。她是可以學雷剎托一樣,厚著臉皮地搶匹馬便揚塵而去,但她不願這麼做。她既不是土匪也不是強盜,說什麼也沒理由為難他們這些毫無武藝的人。

  「好,我賠償你們的損失。」關紅綾不願浪費時間,直接拿出荷包付錢,這筆帳她會記得算在雷剎托頭上的。

  阿塞克與瓦裡、雜貨商萬萬沒想到她會如此爽快的付錢,原以為她會賴帳,他們纏著她要錢,不過是故意擋下她,幫雷剎托拖延時間,結果她竟願意付錢,這讓他們看見潑辣脾氣下的她,其實是個不錯的姑娘。

  「老闆,麻煩你給我一匹腳程最快的馬兒。」關紅綾拿出一錠金元寶給馬販。

  「沒問題。」瓦裡收下金元寶,本來是要進馬廄為她牽馬的,但他猛地心念一轉,繞到水泉處,牽起正在悠閒吃草的黑色駿馬。

  「漂亮的姑娘,我勸你別再深入追雷剎托了,大漠瞬間即變化萬千,你不是在此地生長的人,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不如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回中原去吧!」阿塞克好心勸她,要她別為一時的惱怒而葬身於大漠。

  「沒錯!就算是經驗豐富的商旅,也有死在大漠的可能,你快些回家去吧!」瓦裡笑嘻嘻地牽著黑色的駿馬來給她。

  「不!沒有找到雷剎托討回我的馬兒前,我絕不會回去!」關紅綾倔強地堅持己見。

  關紅綾俐落地翻身上馬,朝著雷剎托離去的方向,快馬加鞭地追上。

  阿塞克、瓦裡及雜貨商看著她像團火般飆離,「劄勒泰」這個小鎮再次恢復原有的無聊平靜。

  「我說瓦裡,我若沒看錯,你剛剛賣給那個姑娘的馬,是雷剎托的對吧?」阿塞克定定地看著馬販。

  「那匹馬的確是雷剎托的。雷剎托搶了她的馬,我把雷剎托的馬牽來給她,白馬換黑馬,很公平嘛!」瓦裡笑咧嘴,露出缺了好幾顆的牙。

  「你可是拿了她一錠金元寶,哪裡公平來著?你啊,快要變得和漢人一樣奸詐了!」雜貨商不苟同地搖頭。

  「比起漢人對我的欺騙所造成的損失,我從她身上討回這麼一點,根本算不了什麼啦!」瓦裡為自己辯解。

  阿塞克與雜貨商依然不贊同瓦裡的做法,兩人叨念了瓦裡幾句後,彎身開始收拾殘局。

  ★★★

  灼灼烈日,關紅綾粉唇緊抿,尋著白雪在地上留下的足跡,策馬狂奔於青蔥翠綠的大草原上。

  她揮汗如雨,不顧炙燙的陽光是否會將她烤焦,不顧雷剎托搶奪白雪是否有意將她誘入死亡之境,徹底被雷剎托激怒的她,一心一意只想追到雷剎托,狠狠教訓他一頓。

  關紅綾發現,馬販果真挑了匹好馬給她,這匹黑色駿馬健步如飛,使騎在上頭的她宛如騰雲駕霧,由原先不見雷剎托和白雪的蹤影,到漸漸縮小了雙方的距離,讓她得以看見雷剎托那令她想狠踹一腳的身影。

  「可惡的雷剎托!你得意不了多久了!」關紅綾邊催促著馬兒疾步快奔,邊放著狠話。

  原本遙遙領先的雷剎托聽見身後傳來的噠噠馬蹄聲時,感到一陣詫異,猜想應是關紅綾追了過來。他本意是要戲弄她,讓她氣得直跳腳,等他覺得戲弄夠了,自會將她的馬兒歸還。

  「老子早該料到依她嗆辣的性子,決計不肯吃悶虧,待在『劄勒泰』兀自生悶氣等我回去的。」雷剎托唇角揚起笑,覺得關紅綾鮮活、不矯揉造作的個性,其實挺對他的脾胃。

  「不過……她怎麼可能來得這麼快?」雷剎托心生疑惑,回頭瞧向緊追在後的關紅綾,這一看當場教他瞪大了眼。

  「該死!她怎麼會騎老子的馬?」他猛然扯住韁繩,不讓馬兒狂奔。

  這下子完全有了答案,原來她憑靠的是流星優於其他馬兒的腳程。他的流星是匹難得一見的良駒,腳程快若流星,他多次與人為敵,能死裡逃生皆靠寶貝愛駒的四條腿,若沒流星,他早下地府見閻王去了。

  「雷剎托!我總算是追到你了!」在後頭的關紅綾見雷剎托忽然勒馬停步,沒去猜想他為何會停下來,只想快點追上他,搶回自個兒的馬。

  「她不會是一再被老子搶,也學會老子盜匪般的個性,所以搶了老子的馬吧?」雷剎托喃喃自語。他明明讓流星在水泉旁吃草休息,她怎麼會曉得在水泉旁的那匹馬屬於他?

  不管她是如何知曉流星屬於他,總之他不必費事再回到「劄勒泰」還她馬,直接在這裡和她以馬易馬即可。唉,原本預期要看她氣得怒髮衝冠,怎想到她也學會使壞招,讓他功虧一簣,無法太過得意。

  「雷剎托,還我白雪來!」關紅綾等不及身下的馬兒跑到雷剎托身畔,急於要回愛馬的她直接在馬背上騰身而起,右手已淩厲揮舞著皮鞭,掃向他的頭頂。

  「老子還要你還我流星咧!」雷剎托彎腰閃過,喃喃低語。

  關紅綾如虹一般地飛躍至愛駒白雪臀上,因擔心會傷到白雪,她不再使用長鞭,改以雙掌劈向雷剎托。

  「你這個卑鄙的土匪強盜,三番兩次出手搶奪不屬於你的東西,究竟意欲為何?」雷剎托出手搶奪她的珠釵時,她與他素不相識,也不曾得罪過他,可是他卻一再挑釁,就算她脾氣再好,也不可能有辦法忍受,更何況她本來就不是個會默默承受委屈的人。

  「好玩啊!」雷剎托故意氣她,咧嘴一笑,輕鬆應付她的攻勢。她像是一簇燃燒炫目的烈火,而他就如同那不知死活的飛蛾,一再展翅撲火,企圖沾染一絲芳華。

  白雪發現到在背上的打鬥,不安地在原地轉圈踱步。

  「可惡!」雷剎托的一句好玩,惹得她更加火大了,怎奈罵人的詞句太過貧脊,實在是找不出更適合責罵他的話,僅能氣紅了臉,繼續出招擊向他。

  雷剎托見招拆招,應付得遊刃有餘,他步伐穩健,如履平地地站在馬背上和她過招。兩個人近距離交手,讓他得以更加清楚地看見她的容顏,她的肌膚光潤如瓷,讓他找不出半點瑕疵;美眸晶燦有神,具有將人吸引深陷其中的魔力;朱唇柔嫩如瓣,教他情不自禁想要追逐、逗弄。

第2章(2)

  灼灼目光如火般燒上關紅綾的身,燒得她全身不由自主地竄起小雞皮疙瘩,她不期然地對上雷剎托宛如寶石般澄亮的眼瞳,便馬上陷入漂亮的藍色漩渦當中,而由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野性,更是教她難以自持,幾番急欲靠近,理智總會在最後一刻跳出,將她拉回。

  雷剎托不是她能靠近,該靠近的男人。他們兩人相距甚大,如果她夠聰明,就該在奪回白雪後,馬上離開這裡,不再去想雷剎托,最好是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可是,她移不開她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瞧,但擊向他的掌勢卻也招招狠厲,毫不留情。

  雷剎托凝視著她的眼瞳亦不曾移開半分,他如影隨形地追尋她藏有萬語千言的靈動雙眸,試圖讀懂隱藏其間的涵義。

  白雪感受到背上兩人緊繃的情緒,益發不安了,更加焦躁地拚命踱步轉圈,甚至昂身揚起前蹄,試圖將背上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給甩下來。

  「白雪,不要!」白雪突然昂起身,關紅綾沒有防備地驚叫出聲,一時慌亂,沒心思挌擋雷剎托推出的右掌,左肩登時遭他擊中,整個人猝不及防地後仰摔下馬背。

  白雪忽然昂身對功力深厚的雷剎托自然也造成了影響,但他遇過不少大風大浪,比關紅綾沈穩,也能馬上應變,因此當白雪昂起身的同時,他便飛躍騰空,可惜右掌一時收不回,也同時擊出,打中了關紅綾,他在心裡暗叫了聲糟。他本意並沒有傷她,是以這陣子與她多次交手時,從不以最拿手的彎刀對付她,也總是以閃避為主,豈知今日一個不留心,竟結實地打中了她。

  在關紅綾摔下馬時,雷剎托也立即俯身下衝,想要拉住她,可她的落勢的太快,他根本就來不及,在她重重跌落後,他正好翩然落在她身邊,整個看起來就像是等著嘲笑她的模樣。

  關紅綾重重摔下。雖然雷剎托擊打中她的左肩,讓她左肩隱隱作疼,但並未受到嚴重的內傷,真正受傷的是她的自尊與驕傲。

  她一路對雷剎托喊打喊殺,幾次交手,心下明白她根本不是雷剎托的對手,可她總是告訴自己,雖然她功夫不如雷剎托,終會讓她找到方法為自己爭回一口氣,是以一直擁有堅定的信心,怎知今天會輸得如此難看,又在落馬後見到雷剎托大氣不喘一下,翩翩落在她身邊,使她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想都沒多想,她火速取出腰際皮鞭,狠抽向他!

  雷剎托眼明手快地閃躲掉她的攻勢,原以為摔下馬背後,她會比較沈靜,結果她火氣不減,潑辣如昔,他頗覺有趣地吹了聲口哨。

  「雷剎托,我今天跟你沒完沒了!」關紅綾追向他時,冒火的俏顏因疼痛而眉心緊蹙,她的右足踝自地上躍起再攻向他時,不小心給扭傷了,但她硬是強忍住疼痛,執意非得狠狠抽上雷剎托一鞭不可。

  「你總是這麼說。」雷剎托未將她的威脅放在心上,閃躲得相當輕鬆愜意。

  忽然,他眼尖地發現她小心隱藏的痛楚,莫非他擊出的一掌傷著了她?不可能,他旋即否定心頭臆測,澄亮的眼瞳立即尋找她是哪兒受了傷,結果發現她雖然極力掩飾,但微拐的右腳仍舊逃不過他的雙眼。

  「你別瞧不起我!」貝齒緊咬著下唇瓣,關紅綾挺直腰桿,盡量不移動身形,堅持不肯示弱。

  「老子從沒瞧不起你,倒是你受了傷還這樣風風火火的,不累嗎?」雷剎托直接點出她最不願讓他知道的事。

  「誰說我受傷了?」關紅綾打死不承認。

  「受傷就受傷,幹麼否認?」雷剎托不懂。

  「沒有就是沒有!」關紅綾死硬著脾氣,不承認就是不承認。她才不要讓他覺得她不堪一擊,使他多了項嘲笑她的理由。

  「你這女人真是教老子大開眼界。」雷剎托搖頭,換作是別的女人,恐怕已經用受傷作為武器來博取他人同情,進而達成目的了,可是她不屑這麼做,死命認定他是她的死敵,堅決不肯在他面前流露半點柔弱的模樣。

  不期然地,她的倔強像顆種子,自他心頭種下、蔓生開來。

  關紅綾冷哼一聲,礙於無法順利移動身體,她僅以長鞭變換出各種招式來攻擊雷剎托,無奈鞭長莫及,雷剎托退出了她所能攻擊到的範圍,她就拿他沒轍了。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因小小的扭傷而退縮,她就算是忍著痛,拖著右腳,也非要打到雷剎托不可!

  她對雷剎托的惱怒已不僅是他搶了她的珠釵、白雪及在「悅來客棧」大放厥詞這麼簡單了,這已成了一場意氣之戰。她堅持不願服輸,堅持不管天南地北,她都要追到雷剎托,為自己討回一口氣不可,倘若始終無法如願,恐怕她到死也會死不瞑目。

  「你這女人簡直是胡來!」雷剎托見她硬是拖著已扭傷的右足踝也非要鞭打到他不可,不禁皺眉低喝。

  她這麼做非但打不到他,反而會加重右足踝的傷勢。她是習武之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竟然還犯下這樣的錯,教他想抓住她的雙肩,狠狠搖晃一番,看她是否會恢復理智。

  「我胡不胡來不關你的事!」關紅綾揮舞著長鞭,熱辣反嘴。

  雷剎托眉一挑,猛地低身竄到她身旁,在她的長鞭來不及抽打到他身上時,他拿捏好力道,故意伸出長腿將她絆倒在地。

  「啊!」關紅綾吃痛,再次重重摔倒在地,疼得冷汗直冒,雙臂撐起身子,試圖再站起來。

  「給我坐下!」雷剎托右掌微微用勁,自她的左肩頭施加壓力,不許她再站起。

  「啊!」關紅綾痛呼出聲,額際沁著冷汗,仰頭狠瞪如巨石般難以摧折的雷剎托。可惡!他竟針對她的弱點展開惡意攻擊!

  「生氣了?」雷剎托明知故問。

  「哼!要殺要剮隨你便,不用說那麼多廢話!」落入他手中,是她命當如此,她任憑他處置,如果他以為她會貪生怕死地出聲求饒,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落入敵人手中,是生是死僅能任人宰割。剛剛老子踢你的傷處,讓你很不滿是嗎?但你自己該清楚,你的敵人只會給你致命的一擊,絕對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你現在能對老子表現出不滿,是因為你的小命還在,等你的命沒了,你只能下地府向閻王爺哭訴去了!」向來嬉皮笑臉,天塌下來也面不改色的雷剎托正色看著她說道。

  「你究竟想說什麼?」關紅綾非常清楚,雷剎托的話很有道理。在她要踏入江湖時,父親也總是耳提面命地要她小心防備,千萬不能在敵人面前顯露出弱點,否則敵人會抓住,直接取了她的小命。這道理她再明白不過,也太清楚急躁只會讓她丟了小命,可是一面對雷剎托,她就無法冷靜思考,依然犯下這足以致命的錯誤。

  這樣的結果是她自己造成的,說到底,怨不得人,只是她還是不想讓雷剎托佔盡上風,於是故意擺出對他不耐煩的模樣。若能氣到他,也算是小小的勝利。

  「你很清楚老子在說什麼。」雷剎托不容許她裝蒜,改蹲到她面前。

  關紅綾緊抿朱唇,揚高下巴,凶狠地瞪著他。縱然她功夫不如他,可是在氣勢這方面,絕對不能再輸他。

  「老子不會要你的小命,不過是給你一點教訓,讓你往後記得,別老是逞強找人拚命,你可沒數百條命能讓你拿去跟人硬拚!」雷剎托嚴肅地要她記取教訓,他實在不願她隨便亂來,今天她遇上的人是他,才沒丟了小命,下回她可不見得會這般幸運。

  他刻意將話說得冷硬,不讓她察覺潛藏在嚴苛話語之下的擔憂。她適合嬌艷綻放,受了傷楚楚可憐的模樣,一點兒都不適合她。

  「你突然正經八百地說這些話,一點都不像你。」她印象中的雷剎托不該是會嚴肅地提醒她行走江湖的要領,畢竟他總是嬉皮笑臉,總是惹得她七竅生煙,怎麼可能會突然關心她?這樣的他讓她更加心煩意亂,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不喜歡。

  雷剎托的回應是咧嘴一笑,雙手一攤,聳了聳肩,又回復平時閒散的模樣。

  「你的馬還給你,別再追著老子了,否則你將會成為大漠上的一具枯骨。」雷剎托恫嚇她,故意不理會她扭傷了足踝一事。她該有個難忘的教訓,如此往後行事才會記取教訓。況且,此處離小鎮「劄勒泰」並不遠,她有能力自行上馬回到「劄勒泰」,讓阿塞克幫她找大夫診治她的右腳。

  雷剎托豪邁地轉身,闊步走向愛駒流星,俐落地翻身上馬。

  「雷剎托,你這個土匪,居然又要搶我的馬!」一再在雷剎托身上吃癟的關紅綾決意離開了,可見到他突然騎在她剛向馬販買來的良駒上,她立即嬌喝出聲。

  「老子已經將你的馬還你了。」雷剎托一臉納悶地看著她,她的白馬好端端地站著,他可沒再出手行搶。

  「你剛才是搶我的白雪,現在換搶我新買的馬兒,你還不承認?」他不是無不敢言、無不敢做嗎?就算是攔路打劫,他也大方坦然,絕不遮遮掩掩,現下怎麼不敢承認?

  「流星是你新買的馬兒?」他怪聲怪氣地看著她。

  「它是我剛買的馬兒沒錯,但不叫流星,我還沒幫它取名兒。」她糾正他的錯誤。

  「賣馬給你的人是誰?瓦裡?阿塞克?」好哇!他暫時將流星丟下,馬上就有人大膽地將流星賣出,且明知關紅綾買流星是追他來著,竟還故意讓關紅綾將流星騎回他身邊。

  「要買馬當然是跟馬販買,我可不曉得他的名字,總之那匹黑馬是我花了一錠金子買下的,你快點將它還給我!」這匹黑馬是難得一見的好馬,她說什麼都不能讓雷剎托再像個土匪一樣地搶走她的馬兒。至於沒有馬兒可以代步的雷剎托會如何,那可不關她的事。

  「你被瓦裡騙了一錠金子,這匹馬叫流星,屬於我,瓦裡不是流星的主人,不能將流星賣給你。只能說,瓦裡是藉由你將流星帶來給我。」雷剎托同情地看著她。從她那裡騙到一錠金子,瓦裡一定很得意。

  「不可能!肯定是你覬覦我的馬兒,所以故意編出謊言來欺騙我!」關紅綾不相信他的說詞,料想他定是瞧出她新買的馬兒是匹好馬,妄想佔為己有,才會特意編謊拐騙她。

  「欺騙你的人是瓦裡,你若不信,老子給你看證據。」雷剎托躍下馬背,來到與流星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攤開雙掌,要她看清楚,他的掌心並沒有隱藏任何物品能誘使馬兒靠近。

  「你又想耍什麼把戲?」關紅綾堅持自己沒上當受騙。

  「流星,過來。」雷剎托揚笑呼喚。

  流星接收到雷剎托的召喚,立即揚蹄,親熱地的湊到雷剎托身邊,鼻尖努向雷剎托的臉龐,向他撒嬌。

  「怎麼可能……」關紅綾看傻了,黑馬對雷剎托的親熱熟稔呈現在眼前,讓她不得不接受雷剎托和馬兒本來就相熟的事實。

  「好流星,老子讓你暫時留在『劄勒泰』,你等不及老子回頭接你,親自跑來找老子啦?」雷剎托愛憐又親暱地輕拍流星。

  「小黑,過來!」關紅綾猶做垂死的掙扎,趕緊隨便替黑駒取了個名兒叫喚,但黑駒連理都不理她,逕自和雷剎托親熱相貼。她極為不甘願,改名稱揚聲呼喚:「流星,過來,我才是你的主人!」

  流星嘶了聲,以鼻孔噴氣,狀似輕蔑地瞥了她一眼,並不理會她的召喚。

  與流星膩在一塊兒的雷剎托揚聲大笑,毫不留情地嘲笑她白費功夫。

  「可惡!果然是什麼樣的人就養什麼樣的馬,兩個都一樣!」事已至此,關紅綾不得不接受自己被雷剎托口中的瓦裡騙了一錠金子的事實。

  「關紅綾,你的江湖閱歷還太淺,回去和你爹多多討教、討教!」雷剎托笑著躍上流星的背。

  關紅綾瞪著雷剎托,想著自從遇到他後,就沒一件好事發生,她一路追到大漠,還被看似老實的馬販給騙了一錠金子,這全都是他造成的,此刻再瞧見他愜意微笑地與他的馬兒瞧輕她的模樣,她就很難說服自己敞開心胸,當作啥事都沒發生過。

  她坐在被太陽曬得溫熱的青青草地上,豆粒般大的汗珠自額際淌下,纖細十指屈起成拳,默默承受重重壓在雙肩上的屈辱。

  雷剎托騎在流星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充滿挫敗的小臉,沒有出言安慰,心想經過了落敗與遭受欺騙的雙重打擊後,就算她再怎麼心有不甘,也會聰明地選擇黯然離去才是吧?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3-30 23:14:21

第3章(1)

  湛藍的天,驕陽不再如火爐般炙熱,漸漸往西下沈。綠得有如展開地毯般的草地,遠處有著起伏的山陵,這是塊嚴酷的土地,唯有堅強不畏磨難的人,才有辦法在這塊土地上生存。

  身穿以動物皮革製成的衣褲與長統皮靴的雷剎托昂然不屈地坐在馬背上,高大粗獷的他很自然地融入這片天寬地闊的大地。

  與他自日正當中打到太陽西落的關紅綾拒絕再看他,兀自吞下所有屈辱,咬牙忍痛站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向白雪。

  猛地,「咻」的一聲,一支帶有白色箭翎的箭矢劃破天際,射向雷剎托!

  馬背上的雷剎托閃身而過,緊接著,更多的箭矢朝他蜂擁而來,一旁的關紅綾慘遭池魚之殃,無辜受到波及,趕緊以長鞭擊打同樣射向她的箭矢。

  「是誰暗箭傷人?」關紅綾在雷剎托那兒受了不少委屈,現在又突然遭遇偷襲,使得原本沮喪的她一把火又燒了起來,怒聲嬌斥。

  「關紅綾,看來是老子牽連到你了。」雷剎托手執彎刀,將射向他的箭矢全都劈斷,揚聲道。在這裡發生的突襲事件,比較有可能是針對他而來,看來討厭他的人真的挺多的。

  「什麼?我早該知道遇到你準沒好事!」關紅綾將在雷剎托那兒受到的挫折全都發洩在這些突然出現的攻擊上,她手中的長鞭旋舞,像一朵正在盛開綻放的花朵,漂亮地擊落射向她的箭矢。

  「關紅綾,上馬!」雷剎托應付著想要將他射成馬蜂窩的箭矢,不忘留意她的安危。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關紅綾如虹般乘隙躍上馬背,由手中揮舞得虎虎生風的長鞭再次找回失去的自信。

  突襲他們的人也在此時自土丘後出現,為首的是一名作商賈打扮的彪形大漢。

  「不論死活,給我拿下雷剎托還有他的女人!」帶領商隊往來東西兩方採買貨物的商賈姜謙和,領著四十名好身手的屬下大聲吆喝著。

  姜謙和及手下見到她和雷剎托獨處,自顧自地認定她是雷剎托的女人,他們要拿下雷剎托,自然不可能會放過他的女人。

  為了逮住掠奪他的雷剎托,他帶著手下在這片土地搜尋了許久,皇天不負苦心人,今天總算讓他找著雷剎托了。

  手下們聽從姜謙和的號令,舍下弓箭,改揚刀、揚槍、揚劍,奔向雷剎托,展開另一波攻擊。

  雷剎托看見發動攻擊的人是姜謙和,嘴角立即輕蔑一撇,露出鄙夷的眼神。

  「我是他的死對頭,才不是他的女人!」關紅綾聽見對方稱她是雷剎托的女人,馬上氣惱地大聲反駁。怎奈突然衝出太多人喊打喊殺,現場過於吵雜,根本沒人有心思理會她的叫嚷。

  關紅綾惱怒的反駁惹來雷剎托的朗聲大笑,覺得這個誤會有趣極了。

  「拿下他們兩個人!」姜謙和大吼,大多數的手下立即上前圍攻雷剎托,其餘的人則攻向關紅綾。

  「簡直會氣死人,我都說了不是雷剎托的女人,你們是全都聾了嗎?」關紅綾一面抵擋,一面抱怨。

  雷剎托揚腿踢開試圖接近他的人,依舊哈哈大笑,並未好心地替她解釋澄清。

  「你還笑!你究竟又幹了什麼好事,惹來這一批人對你喊打喊殺?」關紅綾的長鞭啪的一聲,將三名大漢撂倒在地。

  「沒什麼,不過是搶了姜謙和的貨。」雷剎托不以為意,快樂地揚聲回她,泛著銀光的彎刀俐落地抹向揚著刀劍準備砍殺他的人。

  「你又搶別人的東西?!」關紅綾倒抽了一口氣。他這人真是奇怪,老愛搶別人的東西,莫怪對方會領著大批人馬來找他,全都是他自找的!

  只是她比較倒黴,同樣來找他尋仇,偏偏被誤以為和他同一路,慘遭圍攻。或許她該加入對方的陣營,一同聲討他,給他點教訓嘗嘗。不過,那領頭的人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以至於讓她對自動加入對方的聲討行列興致缺缺。

  「閒著也是閒著,不搶白不搶嘛!」雷剎托一點兒也不為搶了姜謙和的貨而後悔,甚至還說出令姜謙和氣得半死的話。

  「難道你的爹娘或師父沒告訴過你,別人的東西不可以搶嗎?」他再這樣搶下去,肯定會不時有人自暗處竄出來襲擊他。

  「拜師時,我師父告誡我的話裡,可從沒『不可以搶奪他人』這一條。」雷剎托很快樂地回答她。

  「他應該加上的!」關紅綾受不了他,翻了翻白眼,手中長鞭如蛇般打了個旋,再次華麗地撂倒三名大漢。

  雷剎托的反應又是一陣大笑。

  「雷剎托,你若識相,最好把你搶走的瑪瑙、琥珀、琉璃全都吐出來!」姜謙和全副的身家財產皆放在這一次自西域購回的物品上,結果全讓該死的雷剎托給劫了,他說什麼都不可能看著大半生的心血付諸流水,所以非要讓雷剎托將奪去的全都吐出來不可。

  「全都花光了!」雷剎托說得一派輕鬆愜意,臉上仍揚著得意的笑,手中彎刀有如悠遊蛟龍,沒有華而不實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皆有使人頭身份家的威力。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花完?一定還留下許多!」姜謙和不相信,認定雷剎托說謊欺騙他。

  「老子天天山珍海味,再拿瑪瑙、琥珀作為打賞,怎麼不可能?」雷剎托豪氣萬千地說著,要姜謙和瞭解,關於花光姜謙和的身家財產他可是很樂在其中。

  一旁的關紅綾完全不懷疑雷剎托耗盡全部財寶的事,在她的感覺,要耗盡姜謙和的珍寶不過是小事一樁,他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說到底,他這個人根本就是十足十的壞胚子!她莫名其妙地和他攪和在一塊兒,不但沒能報仇,甚至還助他退敵,想想實在是太窩囊了!這全都是姜謙和那幫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認定她是雷剎托的女人,出手圍攻她,她因形勢逼迫,才會淪落至此。

  「可惡!你們在怕什麼?還不快給我拿下該死的雷剎托!」雷剎托的說詞,令姜謙和如被踩著痛腳的野獸般發出怒吼,煩躁地指揮著被雷剎托打退的手下。不管雷剎托說的是真是假,等到他將雷剎托拿下後,鐵定要使出各種酷刑逼迫雷剎托吐實!

  姜謙和的手下們聽見他的怒吼,其中有些負傷者為了出發前姜謙和所承諾的大筆賞銀,仍拚死衝上前。

  「不要命的就都來吧!」雷剎托再度被包圍,依然沒有一絲畏懼,甚至為了要滅姜謙和等人的威風,還故作無聊地打了個大哈欠。

  「可惡!」姜謙和等人見狀,果然被雷剎托蔑視的態度所激怒,紛紛發出激動的怒吼。

  關紅綾瞧見姜謙和等人怒不可遏的模樣,彷彿看到了她自己。她也總是被雷剎托氣得七竅生煙,現下再看他讓姜謙和等人氣得直跳腳,令她非常確信一點,那就是——雷剎托天生喜歡把人氣得火冒三丈,只要他願意,絕對也有把死人氣得自墳墓跳出來的本事。

  姜謙和等人氣昏了頭,亂無章法地攻向雷剎托,而雷剎托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右手中的彎刀以橫掃千軍之勢,將阻攔在他身周的人一字劃傷,左掌則凝聚掌風將那些人全數震開來。

  關紅綾不讓雷剎托專美於前,手中的皮鞭耍得威風凜凜,讓她的姿態更顯美麗耀眼,可是她的招式並非華而不實,而是深具殺傷力,敵人若沈醉在她的美貌中,下一刻便會因為自己的輕忽而嘗盡苦頭。

  姜謙和的手下著迷於她燦爛耀眼的美貌當中,不由得看癡了。

  在此同時,關紅綾手中的皮鞭已毫不留情地鞭得他們皮開肉綻,讓他們抱頭鼠竄。

  姜謙和眼見自己的人馬節節敗退,就要讓雷剎托再次逃脫,當下急了。他找雷剎托找了大半個月,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再次自眼皮子底下溜走,於是退了開來,審慎地拉開與雷剎托的距離。

  「離開!」姜謙和出聲大吼後,不管他的人馬有沒有聽見、來不來得及逃開,便自懷中取出炸藥點燃,用力擲向雷剎托。

  雷剎托和關紅綾見到姜謙和點燃炸藥,兩人心下同時一驚,關紅綾拉扯著韁繩,急欲逃開。

  「流星,快走!」雷剎托以掌拍打流星,要流星快些逃命,他則騰身而起,如大鷹般撲向關紅綾,一方面是躲避針對他而來的炸藥,另一方面則是保護無辜受到牽累的關紅綾,因為他確信白雪的腳程不夠快到能夠閃避火藥。

  更重要的是,他寧可被炸得支離破碎的人是他,也不要她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所以他不顧自個兒的性命,撲向了在他心中綻放的火焰。

  白雪反應不及地向旁邊踱了幾步,嚇壞了的關紅綾看見雷剎托撲向她,尚來不及反應,她整個人已被他撲下馬背,兩個人在地上翻滾的同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

  關紅綾嚇得掩耳驚叫,整個人縮在雷剎托懷中。

  雷剎托以血肉之軀當她的盾牌,保護她安全。

  煙塵漫天,難聞的煙硝味充斥於鼻間,炸藥不僅無情地將雷剎托原先站著的地方炸出一個大洞,還炸死了數名姜謙和的手下與馬匹,有的雖然沒死,但傷勢嚴重,已瀕臨死亡,鮮血如淚珠般染上綠色的草地,漫天遍野。

  縱然雷剎托縱身跳開,可因他以身體保護關紅綾,是以當炸藥炸開時,背後的衣衫破了個大洞,整個背部受到衝擊,鮮血淋漓,人也受了內傷。

  被壓在他下方,整個人眼冒金星、暈頭轉向的關紅綾不再感受到爆炸的威力,發現自己竟畏懼地縮在他懷中,為了與他保持距離,立即伸手將他推開來。

  「啊……」被她推開的雷剎托滾落在一旁的地上,受傷的背部碰觸到地面,使他疼得倒抽了口氣,不由自主地申吟出聲。

  「你怎麼了?」關紅綾見他一臉痛苦,這才想到,在炸藥炸開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將她撲倒在地,以他的身體保護了她,老天,他一定受傷了!

  不論他為何會這麼做,她都不該恩將仇報地將他推到一旁。她不理會四周不斷傳來的哀號聲,不去看四周慘烈的情景,拖著仍舊疼痛的右腳跌坐到他身邊,扶起他,讓他的頭枕在她的腿上。

  「我沒事。」雷剎托枕在她的膝上,痛得嘴唇慘白,卻仍舊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他的傷頗為嚴重。

  「怎麼會沒事?你看起來很不好。」她看著染上鮮血的掌心,這艷紅的鮮血來自他的背部,倘若不是他,眼下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的人就換成她了!她得帶他去找大夫才行。

  關紅綾驚慌失措地看向四周,只見她心愛的愛駒白雪被炸傷了,正痛苦地倒在地上哀鳴不已,鮮血染紅了白雪白色的毛髮,她無法確定白雪的傷勢,此刻的她陷入兩難,既想幫助雷剎托,又想幫助白雪。理智告訴她,她得從中做出選擇,不可能兩者兼顧,至於要選擇哪一方,再清楚不過——縱然會心如刀割,她仍是得狠下心捨棄白雪。

  突地,心痛的她發現始作俑者姜謙和正提著大刀,意氣風發地朝他們而來。姜謙和的手下死的死、傷的傷,僅有少數幾名幸運逃過一劫,顯示姜謙和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凶殘之人,他們得馬上離開才行,不然落入他手中,肯定會生不如死。她焦急地看向四周,努力不去看痛苦至極的白雪,尋求離開的方法。

  「雷剎托,我倒要看看你要再怎麼跟我嬉皮笑臉!」姜謙和眸底蓄滿嗜血的快感,在他走向雷剎托的途中,數名受了傷的手下忍痛抓住他的腳向他求救,皆被他視為草芥螻蟻般一腳踢開。

  「流星……」雷剎托痛苦地低嘶。

  「我沒看到流星,它應該安全逃脫了。」關紅綾眼眸慌亂搜尋著,皆不見流星蹤影,不由得為流星感到慶幸,腳程快的它逃過一劫了。不過,她同時也感到苦惱,因為沒了流星,白雪又負傷,她和雷剎托想要逃離,簡直難如登天。

  姜謙和接連踹倒好幾名擋著他路的手下,故意不疾不徐地走向雷剎托與關紅綾,目的在於加深他們心裡的恐懼與驚慌。

  關紅綾見姜謙和一步步靠近,緊張地以雙臂緊緊護著雷剎托。不管先前她對雷剎托有多不滿,她都不會做忘恩負義之徒。

  「別怕,流星就在附近。」雷剎托看見姜謙和如正逗著耗子玩的貓,嘴角噙著殘忍的微笑一步步接近,於是忍痛揚聲吹起響亮的口哨。

  「雷剎托,你死到臨頭還想玩小把戲?我告訴你,今天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我會好好回敬你的!至於你的女人,你無須擔心,我會代替你好好照顧她。」姜謙和當他這聲口哨是在做垂死的掙扎。他毫髮無傷,他的幾名手下亦然,至於雷剎托就沒那麼好運了,很顯然是受了重傷,即使他身旁這漂亮的女人會武功,也敵不了他們這麼多人,所以雷剎托與他的女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任他擺佈了。

  「你這口出狂言的放肆之徒!」關紅綾聽見姜謙和話中的覬覦暗示,俏眼怒視。

  雷剎托按住她的手,無聲要她別太衝動,他則暗暗運勁,等著流星回來接他們。

  噠噠馬蹄聲傳來,已離去的流星聽聞到雷剎托的訊號,快速奔回。

  「該死的雷剎托,我絕不會讓你們逃掉的!快攔下他們!」姜謙和見流星去而復返,明白雷剎托要騎著馬逃離,馬上提刀奔向雷剎托,同時喝令手下一同攔人。

  姜謙和那幫沒受傷的手下見識到他無情的一面,個個裹足不前,不願再為他賣命。

  流星快速奔馳到雷剎托身邊,昂首吐氣。

  「我們走。」關紅綾忍著右腳的痛楚,用力扶起雷剎托,助他上馬。

  「可惡!能夠擋下他們的人,事後我必有重賞!」姜謙和怒髮衝冠地向前衝,邊跑邊大喊,不欲他們離開。

  關紅綾見姜謙和來勢洶洶,用力推雷剎托一把,讓他俯趴在流星背上後,她緊接著躍上馬背,坐於雷剎托身後,一手持著韁繩,一手自懷中掏出荷包,將荷包裡所有的銀兩全數撒向姜謙和的手下。

  白銀與元寶在落日霞暉的照射下,無比引人注目地落在草原上。

第3章(2)

  「要錢就自己找!」撒完銀兩,關紅綾揚聲,然後足踢馬腹,催促流星快跑。

  「想走?沒那麼容易!」姜謙和撲將上前,大刀掃向關紅綾,阻撓他們離去。

  至於姜謙和的手下們被關紅綾扔出的銀兩所迷惑,有的怕被別人撿光,忙著彎下身撿拾散落在草原上的銀兩,有的則被姜謙和所說的重賞所打動,隨他上前攔阻。

  負傷的雷剎托見姜謙和出手阻撓,在姜謙和最靠近且誤以為他已無招架餘地時閃過刀鋒,體內早已蓄好的內力灌注於手上,出其不意地擊向姜謙和的心口。

  「啊!」始終將注意力放在關紅綾身上的姜謙和,沒料到雷剎托還有反擊的能耐,龐大的身軀受創地往後震倒在地,口吐鮮血,捂著受創的胸口。

  雷剎托因受了嚴重的內傷,這一掌才沒能要了姜謙和的命,換作是平時,姜謙和老早就魂歸離恨天了,但也因用力擊出這一掌,使得雷剎托氣力耗盡,整個人軟軟地趴著,無法再提勁反擊。

  姜謙和其餘的手下雖見姜謙和落敗,但為了賞金,仍再次揮舞著刀劍,妄想將關紅綾與雷剎托拿下。

  「全都給我滾開!」關紅綾見雷剎托傷重,頓時心急如焚,憤怒地揮舞著皮鞭,將膽敢擋下她的人全數震打開來。

  姜謙和的手下們受創,彈退開來後,她再次催促流星快跑。

  「白雪,對不起!」關紅綾哽咽著聲,對被她留下的白雪道歉。白雪受了傷,她沒辦法帶白雪一道兒離開,希望老天爺能夠護佑白雪自個兒找到生路。

  「給我追!」姜謙和眼見到手的魚兒又給溜了,氣得咒聲連連。

  「別回『劄勒泰』,那裡太明顯,姜……姜謙和馬上就會帶人找上那兒。」雷剎托合著眼,嘔了口鮮血,指示她逃往別處。他們若逃回「劄勒泰」,只會拖累阿塞克和瓦裡,他們得躲藏到人煙罕至的地方才行。

  「好。」關紅綾不熟悉這片土地,一概聽從他的指示,努力將緊追在後的姜謙和等人遠遠拋開。

  關紅綾臉上有著不捨白雪的淚水,她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響,不讓受傷的雷剎托發現她的痛苦,她得一再欺騙自己白雪不會有事,才有辦法毅然決然地掉頭離開。

  「別擔心,白雪……是匹聰明的好馬,它能為自己找到一線生機的。」快要陷入昏迷又拚命保持清醒的雷剎托,敏感地察覺她的痛楚,於是低沈著聲,粗喘著氣,以謊言來安慰她。事實上,白雪受了傷,且並非是在這塊大地上生長的馬兒,又長年嬌生慣養,他懷疑白雪會有生存下來的可能,除非奇跡出現,但他不想說破,以免徒增她的悲傷。

  「可不是,這世間再也找不到比白雪更聰明的馬兒了,它會沒事的。」關紅綾接受他的謊言,出聲附和,好讓自己好過些。

  雷剎托閉目,微微一笑,隨即面色一變,體內氣血翻騰,又嘔了口鮮血。

  「你別再跟我說話,盡量保持體力。」溫熱的鮮血滴落在素白手背上,關紅綾忙要他別再開口耗費體力。

  雷剎托幾不可見地輕輕頷首,不再開口說話,試圖讓凝窒沈鬱的氣血不再激動翻騰。

  姜謙和及其手下緊追在後,流星馱負著雷剎托與關紅綾,雖然比較吃力,但為了救主,它依然是使勁奔跑,靠著比一般馬兒快速的腳程,極力拉開與追兵的距離。

  橘紅色的夕陽照映在草原、山陵、草木間,天蒼蒼,野茫茫,六神無主的關紅綾在這片遼闊的陌生大地上,僅能讓流星載著他們朝未知的前方盡速奔跑……

  ★★★

  夜幕低垂,月上中天,點點星子點綴在黑若潑墨的天際。

  肩負救主大任的流星鼻翼賁張,氣息粗喘,不敢稍有停歇,拚命地奔跑,它載著雷剎托與關紅綾奔離了草原,逐漸進入黃土沙地。

  眼下他們雖與姜謙和等人拉開了距離,但姜謙和等人窮追不捨,他們若停下來休息,隨時都有被追上的可能,是以儘管人、馬皆疲累不堪,依然不敢鬆懈下來。

  這片大地對關紅綾而言是陌生且佈滿重重危機的,若由她帶領,一個不小心,他們絕對會踏上黃泉路,雷剎托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自懷中取出能護住受傷心脈的藥丸吞下,暫時穩定氣息,保持清醒,不讓兩人一馬踏進鬼門關。

  在雷剎托的指點下,他們愈走愈荒僻,於幽微的月光下,所見儘是滾滾黃沙與奇形怪狀的光禿山巖。

  「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關紅綾忍不住開口問,擔心雷剎托因傷重昏了頭,將他們帶領到奇怪的地方。

  「……沒有錯。」雷剎托疲累地掀開眼皮,遲鈍地甩了甩頭,確認四周景致。

  「我覺得這裡……怪怪的。」關紅綾打從心裡感到不安,輕聲吐露心中想法。

  白天是高溫,到了夜裡卻開始起風,不僅不再炙熱難耐,反而遍體生寒,讓將大氅放在白雪身上的關紅綾冷得發抖。除了冷之外,更教她擔心的是雷剎托的傷勢。

  她坐在他背後,清楚看見他被火藥炸傷的背部裸露地呈現在眼前,他嘔出的鮮血滴在她手背上,同時沁入她的心頭,如針扎般刺著提醒她,他為何會傷得如此嚴重。因此,她無法視而不見,當作啥事都沒發生過。

  「只要我們進入沙依坦克爾西就沒事了。」藥效發作,雷剎托的心口不再疼痛欲裂,總算舒坦了些,於是低沈著聲說道。

  「沙依坦克爾西?」關紅綾並未聽過這個地名,不過她對大漠一點兒都不熟悉,沒聽過也是很正常的。誠如雷剎托所言,進入沙依坦克爾西就會沒事的話,就表示那裡會有人能夠幫助他們抵擋姜謙和等人,應該也會有大夫幫忙醫治雷剎托的傷,所以只要能進入那裡,她便能放心了。她極力渴望能快點進入他口中那個能夠給予他們庇護的地方。

  「我們哈薩克人稱它為沙依坦克爾西,它的漢文意思很簡單,就是『魔鬼城』。」雷剎托知道她不懂哈薩克語,所以代為解釋。

  「魔、魔鬼城?!」關紅綾被「魔鬼城」這三個字駭了一跳,心想究竟是怎樣的地方會被稱為魔鬼城?莫非裡頭住的都是妖魔鬼怪?

  「對。你怕了?」雷剎托聽出她話中的畏懼,故意激她。

  「誰說我怕了?我都不怕你了,豈會怕裝神弄鬼的魔鬼城?」他的譏笑聽在她耳裡刺耳得很,她立即反駁,要他知道,她可不是膽小怕事、成天哭哭啼啼的女人。

  「那裡沒有住人。」雷剎托淡淡地掀唇一笑。

  「既沒有住人,怎麼會被稱為魔鬼城?」不會裡頭真的都住鬼吧?

  「白天時,在沙依坦克爾西裡,你可以看見像林立的屋舍般高聳浩瀚的土堆、各種姿勢的人形、各式形態的野獸,凡是你想得到的東西,在那裡皆是千奇百怪,可是在璀璨陽光的照射下,它美得沈靜、祥和。」雷剎托以悠然神往的語氣向她描述沙依坦克爾西。

  「那……到了夜裡呢?」關紅綾問得小心翼翼,想像著到了夜裡,他口中各種姿勢的人形與各種形態的野獸都有了生命,到處活躍的景象。

  「到了夜裡,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鬼哭神號……」雷剎托的語氣瞬間變得陰森恐怖。

  「然、然後呢?」關紅綾的心因他的描述而發冷,此刻忽然又吹起一陣風,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話似乎說得太滿了,聽過他的描述後,她實在不太想進入魔鬼城尋求保護,在她聽來,魔鬼城比姜謙和那一幫人要可怕萬分,她擔心此行將有去無回啊!

  「然後就沒了。」

  「沒了是進去的人就沒命,還是什麼?」關紅綾開始懷疑他的傷勢是否過於嚴重,以至於神智不清,才會興起進入魔鬼城的想法?那她可得趁現在趕快勸他打消蠢念頭才行。

  「都不是,是進去後,只要斂定心神,不去理會四周淒厲的風聲,不去理會四周各種姿態的土堆,就能安然無恙,全身而退。」他要她明白待會兒所會面對的事物,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

  「你怎麼能那麼確定?難道不會有人藏身在暗處攻擊我們?」關紅綾抱持懷疑,依然認為能不進魔鬼城最好就不要進。

  「沙依坦克爾西到了夜裡恐怖異常,一般人不敢留在那裡過夜,所以不會有人出手攻擊我們。我多次遇敵皆藏身在那兒,現下不都活得好好的?你大可放心,不會有事的。」正因為一般人對沙依坦克爾西心懷畏懼,所以沒人敢輕率地踏入,寧可繞道而行。姜謙和是往來東西兩方行走的商人,會比較篤信於神鬼之說,深怕進入怪異的地方會帶來不幸,因此他料想姜謙和等人肯定沒膽闖入沙依坦克爾西,才會決定進入躲避。

  「你真的曾經多次進入魔鬼城?」關紅綾再次向他確認。

  「我還想保住這條命,不會騙你走上絕境的。沙依坦克爾西終年狂風大作,但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嚇唬膽小的人。我看你膽大包天,為了追殺我,都追出關來了,進入沙依坦克爾西對你應該是小事一樁,不是嗎?」雷剎托可以感覺到她的排斥與猶豫,因此再次出言相激。

  「那是當然!」經雷剎托這麼一說,打死她都不能承認她心頭正為了要進入魔鬼城而忐忑不安。

  「很好。」目的達成的雷剎托微微一笑。

  關紅綾臉色不豫,乾乾笑了兩聲,希冀進入魔鬼城的路途還很遙遠,最好永遠都到不了。

  「姜謙和他們追上來了。」受了內傷的雷剎托,聽力仍舊靈敏。

  「這麼快?!」關紅綾吃了一驚,不捨地拍拍流星。流星載負著他們倆毫不停歇地趕路,能夠一直和姜謙和等人保持距離已非常了不得,她無法對流星有更多苛求。

  「不打緊,我們已經要進入沙依坦克爾西了。」雷剎托見沙依坦克爾西就在眼前,總算鬆了口氣。

  關紅綾膽顫心驚地擡眼看他口中的魔鬼城,只見高聳如城牆的土堆呈現在眼前,而四周飛沙走石,讓人快睜不開眼,而且她已可清楚地聽見城牆後有他所說的鬼哭神號!她不由自主地咬緊下唇瓣,再次猶豫不決。

  倏地,她聽見了姜謙和等人追趕而來的馬蹄聲,再想到雷剎托正身負重傷,不論魔鬼城裡面有無魔鬼,她勢必都得闖上一闖了!

  「希望你說的全都是真的!」關紅綾牙一咬,心一橫,毅然決然地要流星進入令她惴惴不安的魔鬼城。

  「明天天亮後,你就會知道我並沒有騙你。」呼嘯的狂風吹不散雷剎托滿滿的自信。

  關紅綾故作堅強,硬是擠出僵硬的笑容,期待明天過後,她能覺得今夜的恐懼很可笑。

  「停!」當姜謙和等人趕到時,正好見到關紅綾與雷剎托進入沙依坦克爾西的身影,他急忙忙地吆喝其他人停下來。

  姜謙和的手下們因四周吹起的狂風而畏懼地瑟縮著肩,就算姜謙和沒要他們停下來,他們也沒有膽子再追上前了。他們皆是長年往來這塊大地的人,自然曉得這裡是什麼地方,聽說凡是進入魔鬼城的人皆是有進無返,他們可不想成為下一具城中的白骨。

  「哼!這是他們自尋死路,我就不信他們進入後,還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姜謙和對魔鬼城也是抱持著謹慎恐懼的想法,他甚至不願太過靠近,以免沾染到裡頭的邪氣。

  手下們期待地望著姜謙和,等著他說出撤退的指示,他們就可以馬上自這詭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離去。

  「咱們走!」姜謙和認定雷剎托與關紅綾有去無回,嘴角揚起殘忍的微笑後,速速領隊離開。

  手下們爭先恐後地搶著離開,誰也不願意在這麼可怕的地方多耽擱久留。

  黑暗中的沙依坦克爾西正如其名,就像是來自陰間的鬼城,陰風陣陣,蒼涼淒厲,一陣陣鬼哭神號聲傳來,教人遍體生寒……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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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30 23:15:40

第4章(1)

  魔鬼城城如其名。

  關紅綾駕禦著流星進入魔鬼城後,在幽暗微光中見到四周聳立著一幢幢座落分明的屋舍,大院小戶交互穿雜,亭台樓閣亦座落其間,她還驚恐地看見有大小不一、正對著他們齜牙咧嘴的猛獸,與正準備對他們展開攻擊、拿著各式武器的人群!四周狂風大作,吹起滿地沙塵,更增添不少陰森鬼氣,教她很難不嚇得臉色死白,心下惴惴不安。

  儘管雷剎托信誓旦旦,保證沒人敢進入魔鬼城藏身於暗處攻擊他們,可是誰曉得雷剎托是否因傷勢過重而胡言亂語?所以在她沒有確定此處真的是安全之處時,她絕不敢輕易鬆懈。

  陰風慘慘,一陣接一陣;鬼聲淒淒,一聲接一聲。

  關紅綾打從腳底涼上頭頂,全身因寒冷、因畏懼而泛著雞皮疙瘩。她慌亂地左右張望,不斷警戒再警戒。

  「別理會四周的聲音,沒事的。」雷剎托感受到她的恐懼,出聲安撫她。

  「我看見有一堆人正盯著我們看,而且暗處藏有猛獸正準備一口咬斷我們的喉嚨。」關紅綾很想故作堅強,可是鬼怪的哭嚎聲過於淒厲,她實在很難鎮定下來。

  「沒有人,也沒有猛獸,就像我先前跟你提過的,你現下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一堆堆形態像屋舍、人群與猛獸的土堆。在黑夜裡,往往有許多人誤以為真有人群與猛獸躲藏其間,伺機發動攻擊,自己嚇自己,所以焦躁慌亂地四處奔走,有的因此而耗盡精力、倒地不起,有的則疑心生暗鬼,跟自己人起內哄,自相殘殺,導致在黑夜進到魔鬼城的人有進無出,也使得眾人對沙依坦克爾西更加戒慎恐懼。」雷剎托喚醒她的記憶,再跟她說明得清楚一些。對她的關心,讓他得以暫時遺忘背部不住傳來的疼痛。

  先前就是怕她會慌亂,所以在進入沙依坦克爾西前,他已經大略向她說明過裡頭的情景,只是進入後,恐怖陰惻的鬼哭聲與各式奇形怪狀的人物、猛獸,使她忘了他先前說過的話。他完全可以理解她對此地的畏懼,也知道她同意進入此地需要多大的勇氣,他不僅不會嘲笑她,反而欣賞她勇往直前的精神。

  「那……四周那陰惻惻的鬼哭神號又是怎麼回事?」那一陣陣彷彿來自陰間的鬼哭聲,哭得她心驚肉跳的。

  「是風聲,不是群鬼聚集在一起嚎啕大哭。再者,倘若真有鬼怪藏身在此,你那麼潑辣,只消開口痛罵,包準他們會嚇得屁滾尿流地滾回陰間去,哪敢再找上你?」說到最後,雷剎托故意打趣談笑,試圖讓她放鬆。

  「我真那麼厲害,光靠痛罵就足以讓鬼怪滾回陰間去的話,怎麼卻從不見你對我感到畏懼?」她哼了哼,不苟同他的說法,但也因他的話而不再膽顫心驚。

  「老子的確是害怕啊!你瞧,老子不也被你嚇得從中原躲回關外來了?」趕往沙依坦克爾西來的路上,雷剎托皆故意藉由和她說話來分散注意力,不去想著身上所受的傷,才有辦法一路撐過來。

  「算你還挺會說話的,不過你為何說話總是要老子長、老子短的?不覺難聽嗎?」她微蹙著眉,挑他的缺點。認真說來,這男人渾身上下沒一根溫文有禮的骨頭,他簡直是粗魯至極,可是自與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後,她發現其實自己並不像嘴上嚷的那樣討厭他,且他奮不顧身地出手相救的舉動,使她對他更增添了不少好感。

  「老子又不考你們中原那勞什子的狀元,也不想當官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可不會因為旁人覺得難聽就不說。」雷剎托生性豪邁、不拘小節,絕不肯為了討人歡心而違逆自己的本性,故作斯文爾雅。

  雷剎托的話獨具一番道理,讓關紅綾一時語塞,無法再挑剔他的缺點。他的直率其實很難不讓她欣賞,因她自小跟在父親身邊,看盡自稱不拘小節、不汲汲於名利的江湖人士,實則是表面道貌岸然,意圖譁眾取寵、言不由衷的虛偽名門人士,像雷剎托這種直言不諱、直來直往的漢子並不多見,是以她很難不對雷剎托另眼相看。

  雷剎托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讓她不再對所處的環境感到恐懼,於是無聲地咧嘴一笑,隨後發現自己的體力就要消耗殆盡,他不再全身緊繃,慢慢鬆懈了下來。他們人已進入沙依坦克爾西,生命不會再受到姜謙和等人的威脅了。

  「……往左,那裡有個洞穴,可以供咱們今晚棲身。」剛一鬆懈,所有試圖遺忘的痛楚便再次攻佔雷剎托的身軀,他咳了下,嘴角掛著一絲鮮血,勉力開口指引她方向。

  「好。」關紅綾遵照他的指示,要流星往左行。

  此時,狂風再次大作,鬼怪彷彿就在耳畔哭泣,地上的沙礫遭狂風吹起,像暗器般,鞭韃著他們裸露出來的肌膚,宛如要阻止他們進入安全的庇護之所般。

  流星是識途老馬,儘管狂風大作,它依然堅定地踏步,準確無誤地馱負著他們進入雷剎托常常用來躲避風沙的洞穴。

  這個洞穴不是很大,但已足夠容納雷剎托、關紅綾與流星,不讓他們再飽受飛沙走石的侵襲。

  進入足以遮風棲身的幽暗洞穴後,關紅綾總算鬆了口氣。她俐落地翻身下馬,直到右足踝碰觸到堅硬的地面而傳來一陣疼痛,才讓她想起自己的足踝扭傷一事,但已來不及了。突來的疼痛使她軟腳,不由自主地痛叫了聲,整個人跌坐在地。

  「怎麼了?」雷剎托聽到她的痛呼聲,勉強坐起身,結果扯痛了受傷的背部,再次流淌出溫熱的血液,令他低咒出聲。

  「我沒事,倒是你,你的傷勢比我嚴重,該好好治療才是。」關紅綾聽見他再次爆出她聽不懂的低咒,知曉是他背部上的傷處在作祟,於是強忍痛楚,硬是撐起自己,要協助他下馬。

  「你坐著休息,這不過是一點小傷,老子根本就不放在眼裡,而且難道你忘了,老子已先服下一顆護住心脈的藥丸了嗎?」雷剎托發現她要助他下馬,忙要她休息,免得加重她右腳踝的傷勢。

  「我當然沒忘,可是你都吐血了,也不曉得你吞的藥丸濟不濟事,你最好是別再逞強了。」關紅綾不理會他的阻止,硬是要幫他。他為了救她而受到重創,她說什麼都不能棄他於不顧。

  「若不濟事,老子可沒法一路跟你談天說笑。放心,老子體內的血多得像座湖,吐一些根本就不礙事。」堂堂男子漢,若連下馬都需要她的幫助,實在是窩囊至極,因此雷剎托硬是要拒絕她的協助。

  「血多得像座湖?別說笑了!你明明就要暈倒了,何必再說這些無謂的大話?」關紅綾冷冷地嗤笑他的誇大。真不懂他在堅持什麼,若讓他自個兒下馬,他肯定會整個人跌趴在地,她不想他再加重傷勢,所以要出手幫他,這不是很好嗎?

  「這才不是大話,老子說的全是實話!」雷剎托打死不承認他真的如關紅綾所言,就快要暈倒了。他可是從小到大受過各種嚴苛考驗的雷剎托·塔希爾,他死去的父親——昔凱·塔希爾亦是鐵勒吾部族人人敬重的勇士,他豈會被小小的炸傷擊倒,丟盡父親的臉面?

  關紅綾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不理會他的抗拒,也懶得與他多費唇舌,執意非要幫他不可。

  受了重創的雷剎托已無力再抗拒身體傳來的陣陣痛楚,體內四竄的氣血突然又是一陣翻騰,讓他臉色慘白地吐了口鮮血,然後整個人突然軟倒地栽下馬背!

  關紅綾眼明手快地扶住他,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關紅綾無法撐住他的重量,整個人反倒受到雷剎托重壓而往後倒臥,再次碰撞到已經扭傷的右腳,讓她痛得倒抽了口氣,一時間無力將趴臥在她身上的雷剎托移開。

  流星卸下兩人後,便踱步蹲回它的老位子,合上眼休憩。

  雷剎托溫熱的氣息吐在關紅綾耳畔,她隔著衣衫感受著由他身上傳出的源源不絕的熱力,鼻間所聞儘是他好聞的男性氣味,他的唇親密地靠在她耳畔,差點兒就能吻上她細緻姣美的耳廓。

  雷剎托如泰山壓頂般壓著關紅綾,他雖然受了傷,可骨子裡仍舊是個男人,馬上可以靈敏地感受到身下的柔軟嬌軀。她身上有著獨有的淡雅清香,教他聞了心曠神怡,瞬間遺忘自己受了嚴重的內傷,更糟的是,敏銳的感官不斷地提醒他,身下的軟玉溫香有多吸引人。她的朱唇如柔軟的花瓣,不斷地誘惑他一親芳澤……

  打從他頭一回見到她,就深受她吸引,可惜現在身上的傷使他無法付諸行動,令他不禁黯然歎息。

  「你壓到我了。」關紅綾察覺到他突然渾身僵硬,在她耳畔傾吐出的呼息漸漸急促,她立即酡紅了臉,努力自他身下鑽出。

  關紅綾的離開,教雷剎托失望地長歎了口氣,他失望地趴臥在地,看著嬌艷如花的關紅綾,努力克制住欲展開雙臂擁抱她的渴望。

  「你的傷口需要清洗包紮,你熟悉這裡的地形,曉得該上哪兒找水源嗎?」關紅綾感受到懸繫在他們之間那股緊張又夾雜著曖昧的氛圍,為了打破眼前的親暱,她故意提及他的傷處。

  「一來你對這裡並不熟悉,二來你的右腳扭傷了,再加上天色暗沈,不宜冒然跑出去尋找水源,為了安全著想,你得留在這裡。」雷剎托撐起沈重的身軀,坐起身,再自懷中取出一顆藥丸吞下,讓翻騰的氣血再次穩定下來。

  「話雖如此,但你的傷勢仍是需要照料。」即使在黑暗中,她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灼亮的目光正注視著她,她故意避開,不理會因他的火熱注視而悸動的芳心,刻意將目光瞥向外頭。

  關紅綾在心中嚴厲地告誡自己,她已經和白君豪訂了親,所以她對於雷剎托能有的是厭惡,而非喜愛。想想他是如何三番四次地捉弄她的,他們倆不論性情或是生長環境皆是南轅北轍,她再怎麼樣也不該對他產生好感才是。

  「我已接連服下兩顆藥丸,一時半刻死不了,就由著它吧。」嚴重的內傷已穩定下來,剩下的皮外傷,也就不以為意了。

  在黑暗中,雷剎托的眼力極佳,感覺得出關紅綾刻意避免與他有過多的接觸,就連視線交會也不許,因此他也不想為難她來關心他的傷勢。

  「你傷勢頗重,怎能由著它?」雷剎托的不在乎,使她猛然拉回望向外頭的視線,轉而看向幽暗中的他。

  雷剎托的回應是不在乎地聳聳肩,自懷中取出打火石,勉強站起身,熟門熟路地點燃他懸掛在壁上的火把,驅走一室黑暗,然後一言不發,頹軟地坐回原位。

  沈默頓時籠罩在兩人之間,關紅綾望著他難得沈默低斂的眉眼,想著她為何會被他所吸引。是他的瀟灑不羈?是他的狂野粗獷?抑或是他湛藍得讓她想要沈溺其間的雙眸?

  雷剎托心頭想的亦是她,他這人天生賤骨頭,不喜歡軟趴趴、對他唯命是從的女子,像關紅綾這種比辣椒還要嗆辣、不肯忍氣吞聲的女子,反而正對他的脾胃,他之所以三番四次地逗弄她,皆因深受她吸引。

  不過,他似乎入不了她大小姐的眼,想來她是比較喜歡與她訂了親的「玉面郎君」。也是,他和那種長得像娘兒們的男人截然不同,他天生粗魯不文,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思及此,他自嘲一笑,不去理會湧現心頭的不悅。

  「你為什麼要救我?」關紅綾終於打破沈默,輕聲問。這件事一直梗在她心口,她非得知道原因不可。

  「算一時興起吧。」雷剎托先前認為自己會出手救她,是因為身為男人,理所當然不能眼睜睜地見女人陷入危機而不出手相救,但現在才發現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的身影早就擱置在他心頭,所以他才會挺身搭救。但這些事他並不想告訴她,因此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有人會一時興起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她略揚高聲兒問。

  「有啊!不就在你眼前?」雷剎托故意笑得很輕佻。

  關紅綾瞪著他,思量他話中的可信度。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這人閒著無聊,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可以因為柳詩詩一句喜歡而出手搶你的珠釵,為何不能因為一時興起而出手救你?不過也可以說,我其實是另懷目的的,因為我想要你對我心存感激,如此下回我到中原去遊山玩水時,就有『關家堡』當我的靠山了。」雷剎托繼續編造理由,不讓她瞧出他的真心。

  「算了,我不管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總之你救了我是事實,我不能見死不救。」一聽到他提及他為了柳詩詩而出手搶她的珠釵,就讓她笑不出來,可是一見到他血肉模糊的背部,她就無法坐視不理。她發現流星身側綁有鞍袋,立即走近解下察看裡頭的物品。

  「你真要感激我,下回請我到『關家堡』去作威作福就行了!」他語氣輕佻。

  「你的鞍袋裡放了不少好東西。」關紅綾的注意力全在鞍袋裡,壓根兒不理會他所提出的要求。她在鞍袋內發現裝水的羊胃袋、一包乾糧,還有一件毯子,立即喜出望外地取出水來。

  「凡是生長在這裡的人,絕不會沒有任何準備就出門。」哈薩克人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生活在這塊嚴酷的大地上,出門時身上必定會帶著飲水、乾糧與毛毯,以備不時之需,他自然也不例外。

  「有這些水已經夠用了。」關紅綾取過羊胃袋坐下,謹慎地倒出些許的水沾濕帕子,小心翼翼地為他清洗曝露在外、沾染到傷口的細砂。

  「我說了,這點小傷不用去理會它,而且在這裡,水比黃金還要珍貴,不能浪費。」雷剎托想要拒絕她釋出的善意,抗拒著不讓她打理他的傷。

  「我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水很珍貴,絕不會輕易浪費的。目前我們倆如同站在危崖邊,我想離開這個鬼地方,還得靠你帶路,你若因傷勢沈重而死去,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所以你要我別理會你的傷,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關紅綾故意說著反話,不讓他察覺出她對他的真心。

  「也對,老子若不小心死在這裡,你可能就走不出這座荒漠,同樣得死在這裡了。」雷剎托露出苦笑,不再堅持己見,他確實是有責任帶她離開哪!

  「你知道就好!」關紅綾的語氣佯裝凶悍,可清洗他傷口的力道則輕到不能再輕,柔到不能再柔,就怕會弄疼他似的,眸底悄然浮現款款柔情。

  火把紅中帶黃的光亮將兩人的身影投射在窄小的壁上,雷剎托若有所思地凝望著,藉由影子窺看她的動作。他的心頭泛著濃濃暖意,想要衝動地回頭擁抱她的柔軟嬌軀,但以她的脾氣,他若真那麼做了,恐怕她會賞他一頓鞭子,想到這兒,他低低的笑了,因為他竟覺得吃一頓鞭子換來一記擁抱,對他而言並不是賠本生意。

  「你在笑什麼?」低沈的笑聲,挑動了她的心弦。

  「沒什麼,不過是閒著無聊想笑罷了。」雷剎托照例隨意找了藉口。

  「你可真會苦中作樂!」她哼了哼,努力以有限的水將他的傷口洗淨,再自懷中取出一瓶金創藥,輕輕撒在他受傷流血的背部。

  雷剎托的反應仍舊是低笑幾聲,他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壁上投射出的兩人身影,望著兩人幾乎要貼在一塊兒的影子,他的心頭五味雜陳,既開心又覺苦澀,這種種滋味,他活到二十五歲才初次嘗到,他想要捨棄這些複雜難解的感受,偏又無法棄捨,左右為難,難以抉擇。

第4章(2)

  「咳,你得脫下衣袍,不然我沒法用布包紮你的傷口。」關紅綾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輕咳,要求他脫下身上的衣袍。

  雷剎托沒有出聲揶揄她的要求,聽從了她的吩咐,褪下衣袍,裸露出古銅色結實的臂膀與胸膛。

  關紅綾瞪著他充滿誘惑的結實身軀,雙頰如遭火燒灼,紅艷艷的,煞是美麗動人。

  「我一直沒機會問你,你已經將我的珠釵拿去送給柳詩詩了嗎?」她為了將注意力自他身上移開,找了話題問他。

  關紅綾臉紅心跳地再為雷剎托沒上到金創藥的傷處再上藥,隨後撕下衣擺,開始為他包紮患處,努力不去想她的手正自他背脊纏繞過他結實的胸膛,且指關節不小心碰觸到他具有彈性的肌膚,使她的血液為之沸騰滾動的異樣感受。

  「怎麼,你想去向她要回來?」雷剎托很享受她纏綁著他胸膛時,柔細的髮絲輕吻過背脊、臂膀,以及她的纖纖玉指不時撫觸過他緊繃灼熱的肌膚的滋味,那感覺好到他幾乎要申吟出聲。

  「送出去的東西,我就不會再要回來,即使贈送者不是我本人也一樣。只是江湖上眾說紛紜,有的人說你給了,有的人則說沒有,所以我很好奇,想要當面問你。」更教她好奇的是——他對柳詩詩有什麼樣的感覺?她聽聞柳詩詩艷名遠播,許多朝廷高官與名門子弟皆敗倒在柳詩詩的石榴裙下,是否他也和那些人一樣,傾倒在柳詩詩的似水柔情當中?

  關紅綾很清楚自己一點兒也不溫柔婉約、不善解人意,且正如雷剎托所說的很潑辣,會喜歡她這樣的人是少之又少,雷剎托當然也不例外,她自個兒心知肚明。

  她不期然地想起當雷剎托以炙燙的目光盯著她看時,就會使她全身發燙,宛如他在她心頭種下了一簇火苗,教她既想要呵護心中的火苗繼續茁壯,卻又害怕得想要澆熄那渴望的火苗,如此反反覆覆,使她備受煎熬。

  她想要開口問他,為何要那樣看她?當他那樣看她時,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他是否有些喜歡她?成串疑問糾結在心頭,卻始終問不出口,就這麼積壓著,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愈想愈是心煩意亂,最後她堅定地告訴自己——雷剎托是否喜歡柳詩詩更勝於她,根本就不是她該關心注意的,她最好別再胡思亂想,就當作她和雷剎托之間什麼都沒發生,如此會比較好。

  「你很喜歡那珠釵嗎?要不要我幫你搶回來?」雷剎托低笑提議著。

  「不必了,都說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再要回的必要了。」她拒絕他的提議,卻也由他的話證實了她的珠釵已被送給柳詩詩,小小的失望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

  「真的不要?」雷剎托揚眉,話中帶著笑意。

  「對。」關紅綾語氣堅定,忙碌的小手已為他包紮好傷口,打上固定的結。

  「那太可惜了。」雷剎托不急著穿上衣袍,轉身對她咧嘴一笑,緊接著自衣袍的內袋取出瑩瑩生輝、做工精緻的珠釵在她眼前晃啊晃。

  「你不是送給柳詩詩了?!」關紅綾喜出望外地看著失而復得的珠釵,原來她的珠釵一直在他身上,她的心為此發現而變得益發柔軟發熱。

  「自從我搶了你的珠釵後,你就對我窮追不捨,我根本就沒時間將珠釵拿到『花滿樓』去送給柳詩詩。」雷剎托輕執起她的手,將珠釵擱放在她的掌心。「如今物歸原主。」大掌包覆著小手,讓她握住歸還的珠釵。

  溫熱的大掌熨燙著冰涼小手的同時,也熨燙著她的心房。關紅綾低垂著頭,看著古銅色的大掌,稍微平復的心房,再次翻騰產生悸動,有一股強烈的渴望在她心頭呼喊著,她想要更瞭解他這個人!

  「怎麼了?還給你還是不高興?或是你認為老子在騙你,其實早已將珠釵送給柳詩詩,卻又被老子搶回來還你?」雷剎托只看得見她的頭頂,完全看不見表情,無從知悉她的想法。

  「我沒有不高興,況且你壓根兒就沒有騙我的理由,不是嗎?只能說,我沒想到珠釵竟然還會在你身上,一時太開心了,才會說不出話來。」她擡起頭,對他綻放輕柔的一笑,可她的心卻是正對他綻放出更大、更張揚的笑容,喜悅之情充斥於四肢百骸間,讓她想要就這樣一直對他綻露微笑。

  難得一見的美麗微笑在眼前綻放,雷剎托的雙眼為之一亮,整個人彷彿躺睡在雲間,舒服快意得很,教他想要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擁抱,最好能緊到不留一絲空隙;最好能將她揉入心中,不讓別的男人覬覦她的美。

  這一瞬間,雷剎托嫉妒起與她訂了親的「玉面郎君」,也清楚知道「玉面郎君」永遠都會是他討厭的人。

  「開心就好,你已經幫我包紮好我的傷,現在該你了。」好不容易,雷剎托自她曇花一現的笑容及對「玉面郎君」的妒意中回過神來,大掌離開包覆的小手,將褪下的衣袍穿好,硬是吞下濃濃的不捨。

  「該我什麼?」關紅綾將失而復得的珠釵插回發上,增添麗色的臉龐納悶地看著他。

  「你的腳不是扭傷了?經過大半天的折騰,傷勢恐怕已經加重,你伸出來讓我幫你看一下。」雷剎托擔心她的扭傷過於嚴重,明天會無法走路。

  「不用了,我沒事。」當傷患成了她,她就和雷剎托先前的表現一模一樣,不肯讓他照看自己的傷處。

  「老子瞧你一張臉老是糾結在一塊兒,就像一頭栽進蜂窩而暴躁的熊,怎麼可能像你說的沒事?快點伸出來讓老子瞧瞧,不然老子可是要用強的了。」雷剎托像強押民女的盜匪,惡聲惡氣地要她動作快,別浪費他的時間。

  「你居然敢說我像頭暴躁的熊?!」難道他不能形容得好聽點嗎?她倒抽了口氣,危險地半瞇著眼瞪他。本來想和他好好相處的,結果說不到三句話,他就又惹惱她了,他是不是故意的?

  「對,而且是頭非常暴躁的母熊,你瞧你,又發火了。」雷剎托逮著她生氣的表情,一臉得意。

  「你、你、你,我真的會被你給氣死!」關紅綾拿他沒轍,明明惹得她氣急敗壞的人是他,他還好意思說她像頭暴躁的母熊,這像話嗎?

  雷剎托趁她氣得找不出更適合的話語來罵他時,迅速出手拉過她不讓他碰觸的右腳,以輕巧的力道為她褪去鞋襪。

  「啊!好痛!」傷處突然遭到雷剎托拉扯,雖然他沒用力,仍舊使她痛得哀叫出聲。

  「哇,母熊,你的腳腫得比饅頭還大呢!」雷剎托看著她腫大的右足踝,嘖嘖出聲,表面上嘲笑她的腳,實際上心頭正泛著不捨。她這女人就是太過固執,明明腳痛到不行,還硬是逞強說不痛,讓他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別叫我母熊,否則別怪我真像頭熊般,伸出利銳的爪子抓你!」關紅綾眼泛淚光,低嘶警告。

  她整個右足踝都在熱辣生疼,真的腫得比饅頭還要大。先前因為擔心他的傷勢,她壓根兒就沒察覺自己的痛楚,經他拉扯,這才發現右腳有多難受。

  「嘖!不叫就不叫。本來想說憑老子豐富的經驗,可以幫你醫治,不過照目前的情形看來,老子是沒辦法了。」雷剎托話說得粗魯,大掌卻以和言語截然不同的姿態輕撫著她腫脹的腳踝。

  「豐富的經驗?」雷剎托的撫觸,不僅讓她痛楚消減,還在心湖上掀起陣陣漣漪。

  「老子在大漠替不少扭傷的馬兒、駱駝整治過,所以堪稱經驗豐富。」雷剎托如擱置珍寶般地將她腫脹的足踝輕輕放下。

  「你一下子將我比擬成暴躁的母熊,一下子又把我比擬成馬跟駱駝,接下來你還想說我像什麼?」她沒好氣問道。

  「辣椒。你是一根紅通通、一入口就讓人嗆得直咳嗽的辣椒。」而且箇中滋味讓人嘗過後會想一再品嚐,彷彿上了癮似的。

  雷剎托情難自禁地直盯著她瞧,明亮的眼瞳寫滿狂野的渴望。他渴望她渴望得心都擰了,尤其兩人在黑夜中置身於杳無人煙的沙依坦克爾西,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外頭狂風大作,鬼哭神號,一切的一切宛如是在邀請他將慾望化為猛獸,不計後果地得到她似的。

  但他雖然狂放不羈,雖然總喜歡率性而為,男女間這檔事卻不是他說了算,況且他不是野獸,也不是無恥的下三濫,所以他再怎麼渴望得到她,也得拚命壓抑,不讓自己化為黑夜中的一頭猛獸。

  「你這人成天只會胡說八道,氣得人直跳腳!」他的眼神炙熱且狂野,讓她既想與他拉開距離,又想貼近他,感受他赤裸的胸膛在掌心的感覺。兩種極端情緒交互煎熬,教她難受至極,她只好隨意找話搪塞,不讓瀰漫在兩人之間的曖昧繼續蔓延下去。

  「也對,老子天生賤骨頭,就愛惹人生氣。你的扭傷我無法醫治,不過明兒個我會帶你去讓巴克什醫治。」

  「誰是巴克什?」關紅綾好奇地追問。

  「巴克什指的是我們的巫醫。」雷剎托簡單地解釋。他若遇到傷勢嚴重,無法自行隨便找草藥醫治時,便會找上鐵勒吾部族的巴克什——伊木求醫。

  「好。」她不曉得他口中的巫醫替人醫治的本事高不高,但既然他這麼說,她就選擇相信他了。

  「那我們早點睡吧!明兒個天亮後,就要離開此地,以免姜謙和帶人進來察看咱們死透了沒。」雷剎托淡淡一笑,以不扯痛傷口的方式趴臥。

  「我們就睡在這裡?」他突然趴在她身畔,嚇了她一跳,他是不是睡得太靠近她了?

  「當然睡這裡,外頭正狂風呼嘯,難不成你想睡在外頭?老子事先聲明,要睡外頭你自己去,老子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雷剎托擺明了,要嘛她就乖乖睡在裡頭,若不滿意,要到外頭睡,他也不會反對。

  眼前的她可說進退維谷,究竟是要和雷剎托一樣爽快地躺下來呼呼大睡,抑或是像個小可憐般地窩在角落,甚至是悲慼地窩在外頭,忍受狂風吹襲呢?她一時陷入天人交戰中。她咬著唇瓣認真思量時,瞄見雷剎托突然打了個大哈欠,體內不服輸的因子立即浮現。她若傻乎乎地窩在角落或外頭,讓雷剎托舒服地躺在這裡睡大覺,豈不表示她輸了?而且也太傻了!她說什麼都不能讓雷剎托以為她認輸了,要睡大家一起睡,她絕不會退縮!

  「你睡過去一點!」她伸手輕推他的手臂。

  「想睡了?」雷剎托往旁移動,挑眉看她,低沈的嗓音帶著濃濃的睡意,煞是沈醉誘人,

  「當然,難不成你以為我是鐵打的?」關紅綾試著在狹小的洞穴中盡量與他保持距離地平躺下來,雖然已經努力要和他保持距離,不過兩人間相距也不過是半臂長。

  關紅綾酡紅著臉,告訴自己放輕鬆,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過是睡一晚,沒啥大不了的,何況她相信雷剎托是正人君子,應該不會對她意圖不軌。只是,一想到要和他躺得這麼近,她的心就無法控制地狂跳,讓她不得不擔心,她的心是否會這麼跳著、跳著,就跳出了心口,而她的心跳聲如此劇烈,是否會被他聽見?

  關紅綾嬌羞地偷偷覷向他。

  雷剎托佯裝忙碌,極力不看向她,也盡量不去想她會躺在與他多近的地方,如此方能克制狂瀾的慾望。

  「接著。」雷剎托拖過鞍帶,取出毯子丟給她蓋上。這裡的夜晚非常寒冷,方纔她為他包紮時,他可以感受到她指尖傳來的涼意。這樣的天候對他而言算不了什麼,對她則不然,他不想她受涼,明日變得病懨懨的。若非這裡沒有柴薪可以撿拾,他會出去撿拾,為她驅走夜的冰寒。

  關紅綾不假思索地聽從他的話,伸手接下他扔過來的毯子,愣愣地瞧著手中的毯子,再擡頭看他。他的傷勢比她嚴重,照理說該蓋毯子的人是他,結果他還是將毯子讓給她。

  「老子早就習慣這種涼爽的天氣,毯子給你蓋。」雷剎托再拿鞍帶中的牛肉乾遞給她,讓她填填肚子。

  「謝謝。」關紅綾早就冷得全身發抖,明白自己該坦然接受他的好意,無須傻氣地拒絕。

  她的坦然接受,贏來雷剎托的爽朗一笑。他和她分享牛肉乾,節省地飲用裝在羊胃袋中的水。沙依坦克爾西對他與流星而言,就像是自個兒的窩,哪兒有水源他們倆一清二楚,所以他完全無須擔心他們會渴死在這裡。

  兩個人安靜的進食,沒有交談,卻不會覺得不自在,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連外頭瘋狂吹嘯的風也打不破此刻的祥和與籠罩在兩人之間的曖昧不明……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3-30 23:17:25

第5章(1)

  次日清晨,金燦陽光緩緩自東邊升起,照耀大地。

  當旭日初現時,雷剎托已然清醒。經過一夜休息,加上昨天服下的丹藥,他的心口已不再凝窒沈鬱。

  他睡眼惺忪地看著倚偎在懷中的人兒,如金紗般的陽光抖落在睡夢中的關紅綾身上,宛如兜頭朝她撒上一層金粉般,讓她像極了不小心墜落凡塵的仙子,美得不可思議。

  雷剎托探出手,渴望能撫上她絕艷姣好的容顏,可擔心會驚醒她,於是他修長的手指以幾乎要碰觸到她的方式,親密地描繪著她秀麗的眉、緊閉的眼、挺俏的鼻,最後停駐在嬌艷欲滴的朱唇上。

  關紅綾毫無防備地倚睡在他身畔,使他情不自禁地看癡、看傻,貪婪地希冀可以一輩子這麼看著她。

  睡夢中的關紅綾感受到陽光溫暖的照拂而幽幽轉醒,雙眸初啟,即見雷剎托嘴角噙著微笑,直盯著她看,她迷糊地看向雷剎托,衝著他嬌憨一笑,與平時的嗆辣模樣截然不同。

  「看來你應該是有睡飽,所以心情很好是嗎?」嬌憨的笑容,使雷剎托的心徹底向她臣服。

  「對,不過你怎麼會睡在我旁邊?」她有些呆愣地回他話,直到想到他正睡在她身畔,才猛然坐起身,完全清醒,迅速拉開與他的距離,雙手抱著毯子,緊緊護在胸前,狠瞪著他,暗自猜測昨夜他是否曾對她圖謀不軌。

  最教她懊惱的是,她竟然像睡死了一樣,完全沒有發現雷剎托的靠近!他該不會偷偷對她點了睡穴,然後對她上下其手吧?

  「不是我睡在你身邊,是你自個兒睡到我身邊來的。」雷剎托要她看清事實,別胡亂栽贓,他才是無辜的那一個。

  昨夜她睡得極沈,儘管有毯子覆蓋,但沙依坦克爾西的深夜太過寒冷,她抵不住夜裡的寒氣,於是自然而然地朝熱源——也就是他靠近。他睡得沒她沈,在她抖顫著身軀靠近時,他便醒來看了下,旋即以身軀為她阻擋寒風,讓她盡量不受寒風吹襲,能睡個安穩的覺。

  「你在胡謅什麼?我怎麼可能自個兒睡到你旁邊?」關紅綾直覺認定他在說謊。

  「你昨晚臨睡前躺在哪兒?醒來後又躺在哪兒?」雷剎托好笑地挑了挑眉。

  關紅綾回想起剛剛她還躺在雷剎托身邊,是因為發現不對而退了開來,回到昨夜臨睡前躺下的地方,也就是說……她昨夜是自動靠近雷剎托的?怎麼會這樣?!睡夢中的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啊?她頓時羞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永遠都不出來了!

  「知道我是冤枉的了吧?」雷剎托見她一臉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的表情,覺得有趣極了。

  關紅綾尷尬得說不出話來,幸好她沒對他做出更嚴重的指控,否則肯定丟盡臉面,笑掉雷剎托的大牙。

  「幸好昨晚你安分地睡在老子身邊,沒對老子毛手毛腳,不然老子的一世英名就盡毀在你手中了。」雷剎托見她羞窘得酡紅了臉,這無疑是在誘惑他欺負她,所以他故意繼續逗她玩。

  「誰、誰會對你毛手毛腳?!」關紅綾被唾沫噎住,差點嗆死。

  「當然是你。」雷剎托笑得燦爛奪目。

  「真正該擔心被毛手毛腳的人是我好嗎?還有,你哪來的一世英名?你忘了你根本就是人人喊打的盜匪了嗎?」他是不是太自視甚高了?

  「盜匪是有分別的,我想我應該是會讓人覬覦的盜匪才是。」雷剎托煞有其事地撫著下巴,認真說道。

  「對!那姜謙和就覬覦你覬覦到想以炸藥將你炸得粉身碎骨!」他的自戀讓關紅綾聽不下去,沒好氣地回嗆他。

  「姜謙和那個人喪心病狂,不值一提。」雷剎托愛笑的臉龐因關紅綾提及姜謙和而沈了下來,眸中燃起一簇怒焰。

  昨日姜謙和為了殺他而不顧一切地扔出炸藥,將自己的人炸得死的死、殘的殘,結果姜謙和不僅對四周的求救聲無動於衷,甚至還踹開求助的手下,這行為讓他更加看清姜謙和本性殘暴嗜血,也更加唾棄對方了。

  「他的確是不值一提。」雷剎托黯沈的臉色,讓關紅綾同樣想起昨日慘烈的場面,她的心情跟著陰鬱不快。

  「不要再想他,天已經亮了,我們得離開這裡,你的腳需要醫治。」雷剎托不讓陰鬱佔據心房太久,以輕鬆的口吻對她說道。

  「好。咦?流星呢?怎麼不見了?」關紅綾頷首後,突然發現流星不見蹤影了。昨夜他任由流星睡在洞穴的一角,沒有綁縛,假如流星跑了出去,留下他們兩人,一去不返,那該如何是好?

  「沒事的,它不過是出去溜溜,待會兒就回來了。」這裡對流星而言是熟悉的老地方,何處有水源,流星非常瞭解,它八成是睡到清晨,養足精神後便踱步離開,到附近的水源處去喝水吃草了。

  流星對雷剎托始終忠心耿耿、不離不棄,他一點兒都不擔心流星會拋下他。

  「也是,你們倆的感情那麼好,流星怎麼可能丟下你,是我犯傻了。」流星與雷剎托感情深厚,讓她想起了身上染血、孤零零地被拋棄在大草原中的白雪。她的心泛著酸楚,喉頭猶如被石子梗住,眼眶開始發熱泛紅,不住想著被她拋下的白雪現下怎麼了?是否安好?

  「你們漢人不是有一句話叫『吉馬自有天相』嗎?老子瞧白雪是匹好馬兒,沒做過啥壞事,老天爺不會讓它死於非命的。」雷剎托以輕鬆的口吻說著,還對她眨了眨眼。

  「是誰跟你說『吉馬自有天相』的?是『吉人自有天相』才對!」雷剎托的胡說八道惹來她一記輕笑,心頭的陰霾因此沖淡不少。

  「馬和人也沒多大差別,聽得懂就好。」不求甚解的雷剎托無所謂地聳了下肩頭。

  雷剎托的得過且過,使關紅綾搖了搖頭,懶得與他爭論兩者相距甚遠。

  「走吧。」雷剎托來到她身邊,對她伸出手。

  「去哪兒?」關紅綾望著他古銅色的大掌,遲疑了。

  「趁著還有一點時間,你該看看昨夜令人畏懼的沙依坦克爾西在白天的陽光照耀下有怎樣的風貌?」雷剎托不容她拒絕,逕自牽起她的手,要她一塊兒到外頭欣賞難得一見的美景。

  「啊!我的腳……」關紅綾被他牽起往外走,這才發現昨天扭傷的右腳一碰地便疼痛難耐,更別說要走到外頭去了。她痛得整張臉糾結在一塊兒,無助地蹲在地上。

  雷剎托見她痛到無法走路,不理會自己也帶傷,彎下腰便將她攔腰抱起,跨大步往外走。

  「喂!你做什麼?」突來的摟抱,使關紅綾嚇了一跳,她用力掙扎,想要自他強而有力的懷抱中掙脫開來。

  「你最好不要亂動,若不小心摔了下去,別以為老子會同情你,老子反而會覺得你很可笑。」關紅綾的掙扎扯痛了他的傷,但他仍裝作神態輕鬆地抱著她,走到燦爛的陽光下。

  「你快放我下來!」關紅綾不理會他的警告,一心一意只想掙脫他的懷抱,不願與他太過親暱。她不能再讓她的心因他而失控,所有的一切得回歸到跟平時一樣才行。

  「好,全都聽你的。」雷剎托倏地鬆開環抱她的雙手,讓她整個人落下。

  「啊!」他的動作過於迅速,關紅綾驚叫一聲,原本還在掙扎的雙手像擁有自我意識般,迅速攀摟住他的頸項,不讓自己難看地摔個四腳朝天。

  當關紅綾的雙臂摟上他的頸項時,雷剎托立即得意一笑,已然松放的雙臂再次接住她的嬌軀,不讓她摔落受傷。

  「你是故意的?」感覺到他的得意,關紅綾瞪著他。

  「你怎麼能說老子是故意的?老子全都是聽你的話去做的呢!你可別不識好人心哪!」雷剎托笑嘻嘻的,要她搞清楚,真要怪得怪她自己才是。

  雷剎托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的確是她要雷剎托將她放下的,他真那麼做了,她卻怪他,反倒顯得她在無理取鬧似的。她與雷剎托不論是武打或是鬥嘴,總是處於落敗的地位,實在讓她很不甘心。

  「你的腳腫得那麼大,想要用走的是不可能了。老子難得想當回好人幫你,你又不領情,莫非你比較喜歡用爬的?如果是這樣,你就直說,老子絕對成全你,看你愛爬多遠就爬多遠。」雷剎托大方地讓她自個兒選。

  「……用抱的。」關紅綾萬不得已地做出選擇,聲音細若蚊蚋地說道。

  「什麼?你剛說什麼?老子沒聽清楚!」雷剎托故作沒聽見,大聲詢問。

  「我說我要你抱我,別把我扔下去!這樣子你可聽見了?」關紅綾知道他故意裝作沒聽見,反正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人,她乾脆豁出去了,在他耳畔大叫,看他還敢不敢再裝聾作啞。

  「聽見了!這下老子聽得一清二楚,你不用再大聲重複了。」雷剎托故作驚魂未定的模樣,事實上他很高興她選擇讓他抱著。身上的傷絲毫影響不了他想抱她的決心,就算他斷了一條胳臂,他想,他一定也會竭盡全力地抱緊她。

  雷剎托受到驚嚇的模樣逗笑了關紅綾,他可以憑簡短的一句話就讓她火冒三丈或是打從心裡覺得有趣,情緒總是隨著他而起伏,她不由得拿他和白君豪做起了比較。

  她對白君豪總是冷淡有禮,白君豪不會讓她氣得直跳腳,也不會逗得她笑開懷,之於她不過是淡而無味的責任,但雷剎托就不同。他不是責任,反而該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可她卻與他有了不該有的親密,而且她甚至喜歡他摟抱她的感覺,這下該如何是好?真要一錯再錯?

  關紅綾唇角撚花微笑的嬌艷動人模樣,使雷剎托不由得看癡了,情不自禁地低頭與她四目相接,唇也極為靠近一再誘惑他的朱唇,渴望恣意品嚐她的甜蜜滋味。

  他放不開懷中這個女人了。初相見時,她就教他驚艷不已,多次相遇後,他更加確定這個女人是他所喜歡的,而在昨日與她貼近相處後,她的身影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版上,教他不想放開她。他想要擁有她,萬分熱切。

  雷剎托注視她的眼眸寫著赤裸裸的慾望,這一瞬間,關紅綾讀懂了他眸底的想望,卻不得不裝出無知的模樣。

  「不過你的傷……抱著我恐怕會加重你身上的傷……」他極為貼近她的唇,使她的腦子糊了,好不容易才想起了他還帶傷。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何況你沒比一根羽毛重多少,想要加重老子的傷勢,你還得多作努力。」雷剎托低喃著要她別想太多,讓他緊緊擁在懷中便是。他的唇依然靠她極近,近到就要碰觸到她。

  「你不是說要讓我看沙依坦克爾西白天的風貌嗎?」她嬌喘著氣,以虛軟的聲音提醒他,一顆心因他幾乎貼上她的唇而抖顫、渴望著。

  不要再以狂野、炙燙的眼神看她了,他再繼續這樣注視她,會讓她再也控制不了那顆極亟飛馳向他的心啊!

  「是啊,你可要瞧仔細了。」她的話讓他拉回了快碰觸到她的唇,他失望地退開。

  關紅綾因他的退離而回了神,終於有辦法好好看清四周景致。她倚靠在他懷中,張大眼看著讓他引以為傲的美景。

  金燦的陽光宛如黃金般灑落在各處,她清楚看見參差錯落、宛如用刀刻鑿出的屋舍、樓閣與各式猛獸及人形,每見一處,便帶著一絲驚奇。這裡的與世隔絕、這裡的寧靜平和,無一不透露著與紅塵俗世截然不同的芳華。

  「好美。」昨夜讓她害怕的各式猛獸與人形,今晨一見,已不再具有威脅,她甚至覺得昨晚嚇得裹足不前的她很可笑。

  「可不是。」雷剎托也跟著讚歎低喃,但他看的是倚靠在他懷中的關紅綾。燦燦金光灑落在她發上、肩上、衣上,這是世間最美麗的畫面,她美得令他屏息,一顆心顫動不已。

  兩人身旁環伺著由上天以風刻劃的堡壘、雕鑿的人物與野獸,彷彿是這座城的男女主人,傲然頂立於天地間,共同讚歎沈醉於眼前教人驚歎的曠世美景。

  ★★★

  吃飽喝足的流星回到沙依坦克爾西後,雷剎托便抱著關紅綾上馬,迅速奔馳離開,一是要帶她到鐵勒吾部族落腳的草原,請巫醫幫她醫治扭傷的腳;二是為了避免姜謙和率人進入沙依坦克爾西搜尋他們的下落。他與關紅綾皆負傷在身,不宜再和姜謙和等人起正面衝突,他不介意避上一避。

  當雷剎托帶著關紅綾騎著流星接近鐵勒吾部族駐紮的大草原時,原本在草原馬背上玩耍的小孩們看見他出現,全都興奮地跟在流星背後奔馳。

  「雷剎托·塔希爾回來了!」一聲接一聲的興奮叫嚷響徹雲霄。

  孩童們發自內心的喜悅呼喊,使馬背上的雷剎托揚起真摯快意的笑容。

  「雷剎托·塔希爾帶著新娘子回來了!」孩童見到坐在雷剎托身前的關紅綾時,誤以為她是雷剎托的妻子,開心地大嚷。

第5章(2)

  「新娘子是個漢人?!」較大的孩子發現關紅綾的膚色、穿著打扮皆與他們截然不同,赫然發現他們口中的新娘子是個漢人。

  一句漢人如同火藥般,自孩童們眼前炸開來,凍結了他們唇角的笑容,他們面色慘澹,相互凝望。

  「他們在說什麼?」關紅綾聽不懂哈薩克語,只聽得懂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孩子們口中的「雷剎托」三個字。

  雷剎托搖頭苦笑,孩童們沈重的表情、口耳相傳的「漢人」二字,在在讓他想起了永不被鐵勒吾部族接受的漢人母親,一股難言的苦澀之情立即湧現。

  「他們在歡迎我回來。」雷剎托沒讓她知道,孩童們排斥她是漢人。

  他讓流星奔過一座接一座駐紮在草原上的圓頂帳篷,帳蓬內的女人們聽見孩童們大聲叫嚷雷剎托歸來,全都走出帳篷。

  「他們是……」關紅綾好奇地看著真心喜歡他的孩子們,以及身穿連身衣裙、頭戴圓形帽,以貓頭鷹羽毛作為裝飾或白布披巾的婦女。

  草原上的孩童不分男女、年紀,都擁有精湛的騎術,讓關紅綾印象深刻,也暗暗佩服。

  「他們是我父親的族人。」雷剎托的聲音如弦般緊繃。

  「既是你父親的族人,不也是你的族人嗎?」他的說法怪異得讓她心裡打了一個突。

  「阿曼,巴克什在嗎?」雷剎托僅是淡淡一笑,並未多說什麼,轉頭以哈薩克語問著緊緊跟隨在身後的大男孩。不直呼身為巴克什的伊木的名諱,是為了表示對伊木的尊敬。

  伊木是鐵勒吾部族的巫醫,他厲害的醫術響遍整個大草原,有時候其他部族的人也會特地過來向伊木求醫,他受了較重的傷時,也會前來找伊木醫治。

  「他今天沒和其他人出去放牧,就待在最北邊的帳篷裡。」阿曼對雷剎托是一臉崇拜,可視線一轉到關紅綾身上,便充滿了敵意。

  得知伊木的所在之處,雷剎托便帶著關紅綾直奔到巴克什駐紮在草原北邊的圓頂帳篷,勒緊韁繩讓流星停步,瀟灑地躍下馬背,伸出雙臂將關紅綾抱下來,然後抱著她大步走向巴克什的帳篷。

  「這裡這麼多人睜大眼在看,你快些放我下來!」孩童們騎馬緊緊尾隨在他們身後,雷剎托將她摟抱在懷中的模樣,全讓孩童們看得清清楚楚的,更甭提有多少婦女也在看,關紅綾頓時羞紅了臉,低聲要他別踰矩。

  善於騎術的大小孩童們也來到了伊木的帳篷附近下馬,看著雷剎托抱著漢人女子去找伊木,他們立即緊隨在後,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

  「你的腳都已經扭傷走不動了,還有心情管別人怎麼看?」雷剎托不理會孩童們驚詫的耳語,心思全放在關紅綾身上。

  「我的臉皮沒你來得厚,當然會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關紅綾的聲音低到不能再低,就怕被旁人聽見,表面上仍故作鎮定,不讓旁人看出她的扭捏、不自在。

  雷剎托不理會她的嘲諷,逕自掀開帳簾,進入巴克什的帳篷內代她求醫。

  「巴克什,我需要你的幫助。」雷剎托懷抱著關紅綾進入帳篷,一見到坐在地毯上磨製藥草的伊木,立即開口要求協助。

  「原來是你啊雷剎托,你要我幫你什麼?」留著白髯的伊木見到雷剎托,開心地揚唇,可當他的視線瞧見關紅綾時,整個人便愣了下,不由自主地攢緊眉心。

  「她的腳扭傷了,請你幫忙醫治。」雷剎托放下關紅綾,讓她坐在地毯上,好讓伊木能清楚看見她的扭傷。

  關紅綾看著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的打扮和雷剎托相似,皆穿著以皮革縫製的衣袍。她好奇地偷偷打量伊木的帳篷,帳篷的空間不大,但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所有生活中所需具備的物品,這裡頭一應俱全。

  她聽著雷剎托和老者以哈薩克語交談,沒一句她聽得懂,於是她觀察著兩人的面部表情,發現雷剎托對老者十分敬重,而老者亦展露出對雷剎托的喜愛,可是眉宇間卻透露著他正為某件事感到困擾。

  「她扭得挺嚴重的,不過不要緊,只要抹個幾天的藥,就會消腫,能夠和平時一樣行動自如了。」伊木仔細看著關紅綾的傷處,緩緩說道。

  好奇的孩子們全擠在伊木的帳篷口觀看,有的被擠到後頭去,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踮起腳尖,問著前方關於裡頭的動靜。

  「那個漢人女子扭傷腳了。」站在前頭的阿曼將最新情況報告給後頭的孩子知曉。

  「原來她受傷了,所以雷剎托才會急著來找伊木。」後頭看不到的孩子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可是她和雷剎托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何要雷剎托帶她來找伊木?她不會真的是雷剎托帶回來的新娘吧?」一名小男孩憂心忡忡地問著。

  「雷剎托,這位漢人姑娘是誰?你不會真的和她成親了吧?」伊木聽見孩子們的交談,仔細地上下打量著關紅綾。眼前的姑娘的確是美艷動人,可是最教人不容忽視的是——她是個漢人。伊木不希望好不容易被族人接受的雷剎托會重蹈覆轍,犯下和父親相同的錯誤,最後被逐出鐵勒吾部族。

  「她是一位朋友,我們並沒有成親,不過是在路上遇到了點麻煩,使她扭傷了腳,所以我才會帶她過來讓你醫治。」雷剎托明白伊木在擔心什麼,淡淡說道。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伊木鬆了口氣,不再面色沈重。

  孩童們聽到雷剎托說他與關紅綾是朋友,全都開心得笑顏燦燦。

  「姑娘,我瞧你的穿著打扮,應該是漢人對吧?既然你是雷剎托的朋友,就是我們鐵勒吾部族的貴賓,歡迎你。」伊木炯炯有神的雙眸看向關紅綾,以漢語跟關紅綾交談。

  「謝謝您,老丈。」雖然關紅綾並不認為她和雷剎托是朋友,不過現下她人在雷剎托的地盤上,他怎麼說就怎麼是了。

  「姑娘不用如此客氣。」關紅綾有禮的舉止,讓伊木看了很喜歡,他呵呵地笑了兩聲,一點兒都不介意接待漢人為賓客。只要她沒有要和雷剎托成親,那她就是鐵勒吾部族的上賓。

  「老丈,我的扭傷不打緊,雷剎托他傷得比我還嚴重,昨兒個他被炸藥給炸傷了背部,還受了內傷,您能否幫他看一下?」關紅綾急切地關心道。雷剎托的傷勢比她更嚴重、更需要馬上處理。

  「你怎麼都沒說?」正在找藥膏的伊木聽她這麼一說,擡眼瞥了雷剎托一眼,找到藥膏後,先為關紅綾腫脹的右足踝上藥膏,包紮好。

  「昨天我已先行服下丹藥,不礙事,晚點處理沒關係。」雷剎托聳了聳肩,在他心裡,處理關紅綾的扭傷為最優先的事。

  「就算已服下丹藥,也不是馬上就好,怎能說沒事?」關紅綾不許他輕忽自個兒的傷勢。

  「讓我看一下,不過,你怎麼會被炸藥炸傷?」處理好關紅綾扭傷的伊木要雷剎托背過身去,好讓他看清傷口。

  「呃……就是……」關紅綾此時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伊木看起來是個好人,他恐怕不曉得雷剎托搶了姜謙和貨物的事,若讓伊木知道雷剎托干了啥好事,可能會大受打擊。她不想伊木傷心,所以努力想著合理的解釋。

  雷剎托乖乖背過身去,褪下衣袍,裸露出健壯的上半身,讓伊木檢查他的傷勢。他知曉關紅綾正努力想著他們遭受攻擊的理由,她為他著急、想要隱瞞實情的模樣,不僅在他的心湖激起了浪潮,更讓他再度興起了不放手的念頭。

  「這回要殺你的人是誰?」伊木解開縛綁在雷剎托胸膛上的紅布條,眉心舒坦地看著已止了血的傷處。雷剎托縱橫大漠,結下了不少仇家,他無法正確猜出是誰要雷剎托的命。

  關紅綾聽伊木這麼一問,立即明白,原來伊木也曉得雷剎托仇家滿天下,看來是她想太多,根本就不用幫雷剎托隱瞞實情。

  「那人不值一提,你別擔心。」雷剎托不肯讓伊木曉得是誰下的手。

  「你哪回不是這麼說?總而言之,你要小心。」伊木再自木匣子取出另一罐調配好的黑色藥膏,塗抹在雷剎托的患處。

  「我會的。」雷剎托微微一笑,敷衍著伊木。

  關紅綾沒介入他們的談話,雷剎托不想讓伊木知道對頭是誰,那麼她也不會多嘴地說出來,她關切地看著伊木將藥膏塗抹在雷剎托的傷處。

  伊木為雷剎托抹好藥膏,包紮好後,再為他診斷內傷。

  「幸好你有自行先服下丹藥穩住內傷,否則怎有足夠的力氣撐到現在。待會兒我會熬湯藥給你喝,好醫治你的內傷。」伊木說著。

  「好,麻煩你了。」雷剎托微微頷首。

  「還有,在你的內傷尚未治好的這段日子,最好是安分點。」伊木可不許他胡來,再次叮嚀。

  「我會的。」雷剎托回答得很爽快,至於做不做得到,就另當別論了。

  「姑娘也是,右腳盡量別使勁。」伊木再轉頭交代關紅綾該注意的事項。

  「是,謝謝您,老丈。我姓關,您直接叫我紅綾就行了。」關紅綾態度恭敬。

  「好,那我就叫你紅綾了。在休養傷勢的這些天,你們就先住在部族裡,我會去問娜娃,看紅綾能不能暫時睡她那兒。」整個鐵勒吾部族就娜娃是與女兒獨居的寡婦,其他人家中皆有成年男子,不適合收留關紅綾。

  「她不住娜娃那兒。」雷剎托馬上否決了伊木的提議。

  「為什麼?」伊木一愣,不明白他為何不同意。

  「突然要娜娃讓她暫住,恐怕娜娃會覺得不大方便,我會另外再為她搭一座帳篷。」雖然族人天生熱情好客,可是父親為了漢人母親而被驅逐出部族的事,許多人都還記憶猶新,今天族中婦女看見他騎馬帶著關紅綾前來,不免會與陳年往事聯想在一塊兒,恐怕會對關紅綾存有疙瘩,與其硬將關紅綾塞給娜娃,增添娜娃的困擾,不如他再另外搭一座帳篷讓她住,如此會省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那……就這麼辦吧。」雖然雷剎托說與關紅綾是朋友,但伊木總覺得事情沒雷剎托說得那樣簡單,伊木睿智的眼眸看見了隱藏在雷剎托眸底的炙熱,讓他不得不擔心。

  再者,方纔他為雷剎托治療而解開暫時包裹著雷剎托傷處的布條時,發現了那鮮紅色的布是由關紅綾的衣衫而來的,這證明她細心照護過雷剎托的傷勢。她對雷剎托有什麼感覺?真的只是朋友嗎?

  關紅綾看著雷剎托,發現他回到部族後,整個人變得比較沈靜,不太愛笑,和她所熟知的那個愛咧嘴笑的雷剎托像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她不曉得雷剎托為何會突然轉變,心下覺得怪異。

  至於她,她的心也變得怪異、無法掌控。知道得暫且留下後,她心頭竟猛然湧現出莫名的喜悅。理智告訴她,她若聰明,最好是馬上向雷剎托及伊木告辭離開,如此一來,就什麼麻煩都沒有,她也能好好掌控住她的心,可是她卻不想那麼做,她想要暫時留下來,想要趁這個機會多瞭解雷剎托。

  雷剎托感覺到她的注視,靜靜地看著她,眼中常有的戲謔早已退散,剩下的是湛藍的孤寂,彷彿有千愁萬緒堆疊在心頭。

  關紅綾的心彷彿猛然被重擊了下,為他而痛了起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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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30 23:18:46

第6章(1)

  雷剎托以最快的動作為關紅綾搭起一座圓頂帳篷,座落在草原北端,與伊木的帳篷隔一小段距離,但又不會相距太遠,而他就暫時落腳於伊木的帳內,只消她有需要,隨時可以走過來找他。

  雷剎托特別派了個小女孩——迪娜到關紅綾帳內,幫忙照料她的需求。

  迪娜帶她去梳洗過後,便協助她換上哈薩克族年輕女性的服飾,因為她的裙擺為了包紮他的傷處早已撕裂,雷剎托料想穿著已毀損的衣衫,定會讓她渾身不自在,所以找來哈薩克族的女性服裝讓她換上。

  「我聽大家說,你和雷剎托是朋友,這是真的嗎?」協助關紅綾穿衣的迪娜懂得漢語,以棕色的雙眼看著關紅綾問道。

  關紅綾頭戴著名為「塔合亞」的紅色圓形帽,它以金絲絨線繡花,並用珠子鑲飾成各種美麗的圖案,再以貓頭鷹羽毛做為帽纓。她身上穿紅色連身裙,脖子與雙腕皆戴有雕琢花草紋的銀飾,腳踩黑色、繡有紋樣的薄底皮靴,整個人活脫脫就像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哈薩克姑娘,教身為小孩的迪娜都看傻了。迪娜相信,雷剎托若瞧見了,一定也會驚為天人。

  美麗的關紅綾突然和雷剎托一同出現在部族,使鐵勒吾部族的女人們議論紛紛,皆在臆測她是否真如雷剎托所說,僅僅是朋友?若真是朋友,那倒也奇怪,因為孤男寡女同行,總是容易啟人疑竇。若雷剎托撒了謊,與關紅綾不是朋友,那他們兩個會是什麼關係?

  鐵勒吾部族的女人們不安的耳語在草原上私下傳遞,小孩與老人們同感不安。雷剎托是族裡難得一見的勇士,他甚至比他死去的父親昔凱更受族內男女老幼喜愛,倘若雷剎托跟關紅綾真有什麼,恐怕會步上他父親的後塵,遭到驅離,這是眾人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我和他可以說像是朋友,又不太像。」關紅綾愣了下,不想欺騙迪娜,卻也不知該如何說明她和雷剎托之間的關係。以前可以稱為敵人,但現在就不行了。

  「我不懂,是朋友就是朋友,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為什麼說像又不太像?」迪娜不瞭解地搖頭。

  「別說你不懂,連我自己也不懂。」關紅綾歎了口氣。

  「你該不會想要嫁給雷剎托吧?」迪娜直接問出她最關心的重點,只要關紅綾不和雷剎托成親,那就什麼事都沒了。

  「我不可能嫁給他。」關紅綾搖頭。

  「為什麼?」十歲大的迪娜執意非問到底,她其實也是代替族中其他人來向關紅綾探口風。倘若她有意嫁給雷剎托,那麼大夥兒說什麼也要想辦法阻止這段不該有的情緣。

  「因為我已經與人訂親了。你為何會覺得我想嫁給雷剎托?」關紅綾不解,她嫁是不嫁雷剎托與迪娜有何關係?

  「大家看你和雷剎托一同回到部族,都是這麼猜的。還好你已經訂了親,不過若你真想要嫁給他也不成,沒有人會同意的。」迪娜說出女人們臆測的耳語。

  「為什麼?」儘管關紅綾無意嫁給雷剎托,但仍想知道為何會沒人同意?她初來乍到,卻能明顯感受到鐵勒吾部族的人看向她的眼神帶著敵意,為何眾人會不喜歡她?她並未做出不得體的事來,實在是完全想不透。

  「因為我們不與漢人通婚。雷剎托若娶你,他會被驅離部落,永遠不能回來。況且大家都知道阿達依部族的莎雅喜歡雷剎托,想要成為他的妻子。莎雅是阿達依部族裡最漂亮的姑娘,雙方族長也認為他們倆很相配,他們倆遲早會成親。」迪娜提及愛慕雷剎托的莎雅,對於莎雅和雷剎托的婚約,雙方部族的人可都是樂見其成。

  「那很好啊。」關紅綾靜靜地聽迪娜提及雷剎托的婚事,淡然道。

  得知雷剎托已有對象的事,使她的心口瞬時感到很不舒服,像是突然被鞭子猛抽了下,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可她完全沒表現出來,一臉的風平浪靜。

  怪了!她為何要為雷剎托娶那個叫莎雅的姑娘而感到不開心?雷剎托要娶誰根本就不關她的事,何況她早有了未婚夫婿,何必管這麼多?等她傷勢好轉,就會離開此地,不再與雷剎托見面,所以壓根兒無須為了迪娜說的話而耿耿於懷。

  「我也覺得雷剎托和莎雅成親很好。雷剎托從前因為他爹娘的關係吃了不少苦,但現在可不一樣了,他是我們鐵勒吾部族的勇士,族裡的人都喜歡他,除非他瘋了,否則他不會傻得做出讓大家失望的事來。」迪娜聽她這麼一說,總算放心了。

  「為什麼雷剎托會因為他爹娘的關係,吃了不少苦頭?」關紅綾聽出迪娜話中有話,好奇地追問。

  「你和雷剎托不是朋友嗎?他怎麼會沒告訴你?」迪娜一臉納悶。

  「我們很少聊彼此的事。」關紅綾輕描淡寫地說。她與雷剎托的關係根本就還不到會聊彼此的事。

  「沒關係,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跟你說。」迪娜爽快地說出雷剎托的爹娘成親以及他幼年遭受鄙視、不被族人接受的陳年舊事。

  關紅綾沈默不語地聽著迪娜陳述,聽得愈多,才愈明白為何雷剎托回到鐵勒吾部族後笑容就減少了,眼眸也滿佈愁緒,想來他定是想起了早逝的父母以及自身從前的遭遇,難怪他會笑不出來,換作是她也絕對無法開懷大笑。

  她可以理解雷剎托為了贏得各部族的認同所做出的各種努力,因為他想讓各部族的人都知道,他會以血和汗來挽回父親失去的名譽與榮耀,而他也成功的做到了。

  她心下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努力與毅力,而她那原先就感到不舒坦的心,也為雷剎托的遭遇而變得更加難受。她想像著年幼的雷剎托是如何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下傲然挺胸,如何咬牙熬過每一次的冷言冷語,這樣的他很難讓她不為他心疼。

  「雷剎托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先前有個叫姜謙和的漢人商旅,經過我爹放牧的草原時,見到我爹飼養的肥羊,便隨便丟了幾個碎銀子給我爹,也不管夠不夠、我爹賣是不賣,硬是搶了好幾頭去,說是要半途宰殺來吃,這已經不是姜謙和頭一回做這樣的事了。雷剎托從中原回來知道後,說要讓姜謙和賠償損失,就去找姜謙和算帳,然後帶回一堆珍奇的瑪瑙、琥珀與琉璃。」迪娜一談起雷剎托的好,就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沒了。

  「雷剎托去搶姜謙和全是為了替你爹出氣?」關紅綾大吃一驚。

  她猶清楚記得,昨日姜謙和找上他時,她問雷剎托為何搶奪姜謙和的貨物時,他回她:閒著也是閒著,不搶白不搶。他的回答誤導了她,讓她誤以為雷剎托是貪圖享樂的盜匪,恣意打劫往來商旅。

  他為什麼不肯說清楚?為什麼要讓她誤會他?

  「其實也不全是為我爹出氣,咱們族裡有好多人也都吃過姜謙和的虧,他和他的手下不是騙走我們族人寶貴的東西,就是用一點點銀子,硬是搶走我們的寶物,族裡的人都很討厭姜謙和與他的手下,可是又打不贏他們。這回雷剎托幫大夥兒出了口惡氣,搶了姜謙和的貨,將所有貨物分配給族裡吃過姜謙和虧的族人,我想下一回姜謙和就不敢再隨便欺負我們族人了。」迪娜談起雷剎托英勇的事跡,漂亮的眼眸不禁閃閃發亮,小小臉蛋寫滿崇拜之情。

  「原來如此。」關紅綾透過迪娜對雷剎托有了更深一層的瞭解,整個人受到不小的衝擊。她寧可雷剎托是她先前以為的任意妄為、無惡不作的盜匪,也不要他是個會為族人出頭、有著沈痛過往的血性男子。對他瞭解愈深,她將會愈難掌控早已悄悄馳向他的心扉。她究竟該如何是好?

  關紅綾再也隱藏不了一顆心不住地為雷剎托泛疼的事實,這樣的雷剎托,她可割捨得下?

  迪娜神情快樂地將雷剎托描述成開天闢地以來,千古難得一見的大英雄,口沫橫飛地講述他的英雄事跡,唯恐天下不知。

  ★★★

  伊木的帳篷內充滿濃濃的藥味,伊木以佈滿皺紋的雙手,將熬好的湯藥遞給雷剎托。

  雷剎托盤腿坐在地毯上,接過碗,不怕燙口地將墨黑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

  「你今天帶回來的關姑娘很漂亮,我瞧她比阿達依之花的莎雅要更美麗。」伊木睿智的眼眸望向雷剎托,沒有其他人在場,他便和雷剎托談起關紅綾。

  「這世間漂亮的女人多的是。」雷剎托淡淡說道。

  「話是沒錯,可我總覺得你帶回來的關姑娘與眾不同。」伊木繼續緩緩說道。

  「這世間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不是嗎?」雷剎托故意表現出聽不懂伊木話中的涵義。

  「沒錯,可她卻使我想起了當年你父親帶著你母親回到部族的情景。」伊木明亮的眼眸因回憶而微微出神。

  伊木提及父母,使雷剎托的唇抿成一直線,全身繃了下,旋即又放鬆,回復閒適的姿態,不願讓人看出父母的事對他所造成的影響。即使已事隔多年,但再從別人口中提起,依然會使他痛得汩汩淌血。

  「雷剎托,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我在擔心什麼是不?」伊木的眼神復又清明地看向雷剎托。他實在無法不擔心,從前未曾見過雷剎托帶朋友回部族,這回不僅帶回來,且還是個漂亮的姑娘,倘若雷剎托帶回的是別的部族的姑娘,他絕對會高興地宰羊和其他族人慶祝,但……為何偏偏要帶回漢家姑娘?

  「在我看來,這世間沒啥事值得擔心,就算天真要塌下來,一直窮擔心,天也不會因此就不塌下。」雷剎托曉得伊木在擔心什麼,他偏就不馬上道破,因為他認為不管他對關紅綾抱持怎樣的看法,除了關紅綾本人外,其他人都沒資格替他作出決定。

  「雷剎托,我看得出你的雙眸因關姑娘而灼亮,這種情形前所未見,你說我能不感到不安嗎?我真的不希望你犯下和你父親相同的錯誤。」伊木長歎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他回頭。

  「巴克什,你也覺得我爹和我娘成親是錯誤的抉擇?」雷剎托斂去眼底的閒散,將不滿與怒火蘊藏於胸臆間,專注地看著伊木。

  「我當初也希望你爹娶的是別的部族的姑娘,而非你的母親。」伊木老實坦言。

  「你們無法接受我母親,不是因為她無法融入族人,或是性情不討喜,純粹因為她是漢人,所以不喜歡,是嗎?」明明早就知道答案,雷剎托還是非要伊木親口說出不可。

  「你母親的性情並沒有問題,我見過她幾次,她是個溫和善良的女人,倘若她不是漢人,我想,會有許多族人喜歡她。」伊木低沈著聲承認。

  「單單因為她是漢人,你們就決定討厭她到底了。」雷剎托冷冷一笑,這答案從來就不是他能夠坦然接受的,從來就不是。

  伊木沈默,無法否認。他們因為不喜歡、無法接受,所以便視雷剎托的父親為叛徒,完全將雷剎托的父母排拒於外。

  「那麼你說,鐵勒吾部族的父親與漢人母親所生下的我是哪裡人?鐵勒吾部族人?漢人?」雷剎托神色冰寒,再問。

  「你當然是鐵勒吾部族的勇士。」伊木回答得斬釘截鐵。

  「二十年前,你們也像憎惡我母親一樣地憎惡我,沒人認為我是鐵勒吾部族的人,不是嗎?」雷剎托故意提醒伊木。當他小時候無法違抗他的命運時,沒有人承認過他,直到他戰勝種種加諸於身上的磨難,族人才承認他是屬於鐵勒吾部族的一份子,這樣的接受,只會讓他覺得愚蠢且可笑。

  雷剎托說的是不容爭辯的事實,使得伊木啞口無言。

  「假如我幼年時就餓死在荒漠,或是一輩子過得渾渾噩噩,我敢肯定永遠都不會有人站出來說我是鐵勒吾部族的一份子。」事實就是如此殘酷,伊木不承認也不行。

  「從前是我們錯待了你。」伊木再次長歎了口氣,過去族人們對雷剎托的錯待已經無法挽回。

  雷剎托的唇角掛著譏諷的笑容,看著伊木身後的木櫃,一瞬間恍惚,想著自己為何又回到了鐵勒吾部族來?

  他不屬於這裡,這裡也不屬於他,他的心難受翻騰,想要尋求平靜,卸下所有的不愉快。

  而在此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關紅綾的身影,他渴望見她,渴求她好聽的嗓音、柔軟的撫觸能夠撫平積鬱在他內心多年的傷痛。

  「我們的錯誤,讓你感到不悅是一定的,但我還是要肯定的告訴你,你是鐵勒吾部族的人。」伊木放眼未來,希望能夠彌補過去的錯誤。

  「雖然我人來到部族裡,但我卻不像你這般肯定。如果我想要,部族裡的規定是約束不了我的。」雷剎托要伊木知道,只要是他想做的,就算部族裡的人都反對,也阻止不了他,因為他們的反對對他而言,什麼都不是!

  「這話是什麼意思?」伊木的心陡然一顫。他早知道雷剎托不受拘束的性情,但沒想到他會無視部族古老的規定。

  「被驅離或是被唾棄,對我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癢,或許我在外貌上承襲了我父親,但性情並不,我不會像他一樣,不被認同就終日鬱鬱寡歡。天地如此廣闊,不會有容不下我的地方。」雷剎托的眼底寫滿自信,他自由來去慣了,沒有人能限制他。

  「難道你真要跟關姑娘在一起?」伊木嚇得慘白了臉。

  「只要我喜歡她,就會不顧一切地和她在一起。」雷剎托斬釘截鐵地告訴伊木。

  他本就是浪蕩不羈的人,鐵勒吾部族的規定根本就規範不了他,況且他對部族裡的人存有的感情愛恨交雜,既恨他們無情地對待他的父母,偏又放不下遭遇困境的族人,兩種極端情緒相互交雜,常使他的心陷入痛苦掙扎。

  他偶爾出現,幫助大家,並不表示他要長久留下,他若想離開,隨時都會走人,誰也留不住。

  至於關紅綾,早已走進他心裡,他已無法將她割捨,豈會因部族不成文的規定就將她自心房驅離,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不,他永遠都辦不到。

  「你真要為了她,背棄你的族人?」伊木痛心,抖顫著唇問。

  「如果我愛她,你們又容不下她,我會那麼做。」族人二字讓雷剎托冷冷一哼,但他沒糾正伊木的錯誤,他不是個會犧牲愛情的人,伊木應當已清楚明白這一點。

  「……我知道了,唉!」雷剎托眸底的堅定,使伊木頹喪地垂下雙肩,心情無比沈重。

  族長與族人們絕對不會容許雷剎托娶漢人女子為妻,而雷剎托又不是個會妥協的人,他彷彿已可看見雷剎托帶著關紅綾離開他們的畫面,他們就要像失去昔凱一樣地失去雷剎托了。

  「在她短暫停留在此的期間,巴克什,我不希望你因剛剛的談話而討厭她。」雷剎托明白族裡有太多人對關紅綾的出現產生疑問,他不希望她所見到的每個人都對她懷有敵意。

  「你放心,我不會對她失禮,至於其他人怎麼想,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伊木並不討厭關紅綾,只是一想到她是個足以左右雷剎托去留的漢人姑娘,他就頭疼。

  「謝謝你。」雷剎托真摯地向伊木道謝。

  伊木的反應是搖頭苦笑,他已可預見雷剎托與關紅綾將在部族裡掀起軒然大波。伊木誠心地向薩滿神祈求,最終能讓一切事端圓滿落幕,畢竟雷剎托遭受的苦難已經夠多了,不該再讓他受到磨難。

  ★★★

  夜幕低垂,萬里無雲,滿天星斗,如珍珠般妝點著黑沈的天空,幽暗中透著盈盈光輝,美得教人心蕩神馳。

  關紅綾用過晚膳後,便走出帳篷,屈膝坐在草地上,若有所思地凝望廣闊天際。

  自她進了雷剎托特地為她搭起的圓頂帳篷後,就沒再見到他,一直是小迪娜陪伴在她身邊,就連用晚膳時,也是迪娜出去端過來給她。據迪娜說,她是女客,不能與雷剎托和族裡的其他男人同席用膳,而族中其他婦女各有家務要張羅,所以才會單單迪娜一人陪她一塊兒吃。

  她尊重鐵勒吾部族的習慣,迪娜告訴她該怎麼做,她就怎麼做,不願冒犯族裡的規矩,替雷剎托增添無謂的麻煩,但因迪娜先前告訴她,有關雷剎托爹娘與他幼年所遭遇的事,全都在她心裡發酵,也因此讓她食而無味地吃著迪娜所端來的豐盛晚膳。

  「我到底是怎麼了?」她的下巴靠在膝蓋上,無奈地低喃。

  為何雷剎托的身影會滿佈心頭?為何要一再回想雷剎托的幼年遭遇?那全與她無關,不是嗎?她的心閒著沒事,何必為他揪疼?

  況且,她原先是要來痛宰雷剎托的,怎麼到了後來卻與他一道出生入死,還來到他父親的部族?簡直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第6章(2)

  「你怎麼一個人窩在這裡哀聲歎氣?難道迪娜為你送上的晚膳不合你的胃口?」關紅綾的哀聲歎氣,讓出帳過來尋她、想讓沈痛的心靈獲得平靜的雷剎托眉心微蹙。

  「迪娜送來的晚膳很好吃,我會歎氣是因為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倒是你,怎麼沒待在帳篷裡休息,走到這裡來?」雷剎托的突然出現,讓關紅綾結實嚇了一跳,她杏眼圓瞠地看著雷剎托。

  洗過澡,換上乾淨皮衣、褲的雷剎托顯得英姿煥發,宛若異教神祇般傲然矗立,教她忍不住著了迷。

  雷剎托原以為關紅綾不適合哈薩克的裝扮,想不到她穿上哈薩克衣衫後一點都不突兀,她美得像是自小就騎馬縱橫在草原上的哈薩克姑娘,教雷剎托為之心蕩神馳。

  「我和你一樣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不過我大方地和你分享過陽光下的沙依坦克爾西的美景,難道現下你要小氣得不肯和我分享草原的美麗星空?」雷剎托隨意找了個藉口,沒讓她知道他和伊木交談的內容以及他的心痛,輕笑著坐到她身旁。

  「這方美麗的天地可不屬於我,我怎麼可能獨享。」關紅綾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花。

  輕淺的笑花具有勾魂攝魄的魔力,看得雷剎托癡癡然的。

  兩人之間始終有一條看不見的情絲不斷地在牽引,誘惑彼此靠近,再靠近。

  「很漂亮對吧?」雷剎托來到她身邊,雙臂枕在頭後,慵懶地躺在柔軟的草地上。

  果然,有她在身畔,他那流淌著痛楚的心就會慢慢恢復平靜,不再疼痛地提醒他悲傷的記憶。他無聲地逸了口氣,釋放悲傷。

  「的確是很漂亮。」雷剎托愜意地躺在身畔,使關紅綾心頭小鹿亂撞,她克制自己將視線牢牢地鎖定在燦爛的星空上,不要看他,以免不小心就沈溺在他的眼瞳中。

  「你的腳踝可還會疼得厲害?」雷剎托關心地問道。

  「不疼了,你們的巫醫果然醫術高明,經過他的治療,我的右腳踝不再腫得像饅頭了。反倒是你,你的背不是受了傷,這樣躺著不疼嗎?」她自我調侃,原先一直努力克制著不看他的目光亦不由自主地帶著憂慮轉向他。

  「就像你所說的,我們的巫醫醫術高明,我的背經過他上藥治療後,甭說是躺在地上了,就算是要在地上打滾,也沒問題。」雷剎托雲淡風輕地同她耍嘴皮子。

  「那你的內傷呢?可也被他治好了?」她挑眉問。

  「好了一半,就快要痊癒了。」雷剎托咧嘴一笑,露出潔白好看的牙齒。

  「又在胡說八道了。」伊木的醫術再厲害,也不可能讓雷剎托的內傷馬上好轉一半,關紅綾壓根兒就不信他的吹噓。

  「胡說八道好啊!瞧我日子過得多輕鬆愜意,像你那樣正正經經地過日子,我反倒覺得無趣。」雷剎托故意對她綻露一記更張揚的閒散笑容。

  「是嗎?」關紅綾發現他習慣以胡說八道將曾經有過的傷痛粉飾太平,她的心為他刻意展現出的不在意而刺痛,眼波流轉,裝盛憐惜。

  雷剎托的心結實地為她眼中的憐惜所擊中,震得他說不出話來。

  敏銳的感官在在提醒他,他真真切切地喜歡眼前這個女人,不管他再怎麼佯裝無事,說再多亂七八糟的話,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他要她!

  雷剎托的目光再次使她全身發燙,她的眼瞳幾番要逃避他目光的追逐,偏又情不自禁地被其中的湛藍吸引,深深陷入其間。

  「我突然發現,自你回到部族後,講話似乎與在外頭不同,不再自稱老子了。」為了打破籠罩在兩人之間的曖昧情障,關紅綾特意轉移話題。

  「是嗎?」雷剎托的嗓音低沈且充滿誘惑,灼灼目光依舊停駐在她身上,宛如就算要千百年都這麼凝望她,他也不會感到厭倦。

  「你不可能會沒有自覺吧?我在想,你應當是回到部族後,言行就變得比較收斂了。」他的嗓音過於誘人,讓關紅綾的喉頭縮緊,眼眸慌亂地自他身上移開,就怕受到他的影響。

  接下來她還要跟他說什麼?或是告訴他,她要回帳篷休息了,好逃避這一刻的親密氛圍?關紅綾心慌意亂,苦思下一步。

  「或許吧,鐵勒吾不是我的部族,身為訪客,總該守點規矩,不應太過張狂,不是嗎?」雷剎托自嘲一笑,眸底再次浮現傷痛。

  「你若不是鐵勒吾部族的一份子,那你屬於哪兒?」她感受到由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凝,那讓她走不開,也不想走。

  「老子就屬於這天地間啊!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沒有一個地方束縛得了老子。」雷剎托以輕佻的口吻回她,掩飾著那抹傷痛。

  他的滿不在乎,看在她眼裡,是用來欺騙世人,隱藏內心傷痛的方法,看得她的心宛如被劃了一刀,汩汩淌出血來。

  關紅綾的眼眸盛滿不捨,讓雷剎托以為已復原結痂的傷口再次熱辣生疼,疼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他需要他的平靜!

  雷剎托猛然坐起身,晶亮的眼眸怔怔地望著她,右掌輕輕覆蓋住她的雙眸。

  突來的撫觸,教關紅綾眼睫顫動,緩緩合上,她不曉得自己為何不退開來,要任由他親密地撫上她的眼,僅知道她暫時不想退開,還不想。

  「不要這樣看我。」雷剎托低啞著聲,痛苦低語。

  「怎樣看你?」她的聲音虛軟嬌柔,放任眼皮感受他掌心傳來的溫熱。

  「宛如你已洞悉一切。」他的聲音嘶啞中帶著傷痛。

  「……」飽含苦楚的嗓音掐住她的心口,教她難受得眼眶發熱。他是否看出她已經知道了他幼年的事?

  「你可知道,你這樣看我,會教我情不自禁……」他傾身向前,最後的話語淹沒在雙唇間。

  初嘗到她的甜美,讓他整顆心火熱燃燒,所思所想儘是她,再也容不下其他。

  火燙的唇間接觸,讓關紅綾駭了跳,心陡然失序狂跳,她既想沈醉在他所帶給她的溫柔吻觸,又意識到這樣是不對的,她不該放縱心緒,於是用力拉下他掩蓋住她雙眼的掌心,退離了他的唇。

  「你不該這樣。」朱唇顫動,芳心悸悸。

  「為何不該?」他們的唇不過是輕輕碰觸了下,這樣還不夠!雷剎托熱切渴望能夠恣意品嚐她的甜美,因此聲音變得更為濃醇。

  「你知道我已經有了未婚夫婿,不是嗎?」提起白君豪,她的聲音苦澀極了。

  「我不在乎。」他低啞著聲說。她的未婚夫對他而言是不存在的,因為此時此刻她人就在他身邊,所謂的未婚夫不過是個虛名,對他根本就構成不了阻礙。

  「你怎麼能不在乎?我們這樣是不對的。」關紅綾試圖跟他講道理,也是要讓自己的心恢復平靜,別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

  「誰說的?」雷剎托眉心緊蹙,雙眼貪婪地凝望著她。

  「每個人都會這麼說。」他究竟懂不懂世俗禮教?

  「那就由著他們去說,我根本就無關痛癢。還是你在乎別人怎麼說?」他定定地看著她。其他人怎麼想都與他無關,唯有她的想法才重要。

  雷剎托的心撲通、撲通地快速躍動,他自嘲一笑。他竟擔心她不喜歡他,因而拒絕他的索吻,許久不曾嘗到擔心滋味的他,竟為了她陷入害怕與期待中,備受煎熬。

  「我當然在乎,我爹若知道我背著他和你……有了私情,他肯定會氣得暴跳如雷。」她娘早逝,她和爹相依為命,想到爹得知她對雷剎托產生了情愫,會有多生氣、傷心,她就無法放縱情感。

  「所以你在乎的是你爹會生氣,而不是『玉面郎君』知道後,會有何反應了?」雷剎托開懷一笑。她沒提及憂慮「玉面郎君」如何看待此事,就表示她不在乎「玉面郎君」這個未婚夫婿。

  「誰、誰說我不在乎?我、我想白君豪若知道了,也、也會很不高興……」關紅綾被他抓到語病,突然結巴了起來。

  「他要不高興是他的事,我也沒辦法,我只要你開心就好了。」雷剎托想要她笑,只對著他一人微笑,至於「玉面郎君」,他才懶得理會。

  「你簡直是瘋了!姑且不說我爹和白君豪都會不高興,鐵勒吾部族的人也不會喜歡看到我們兩個在一起的,你應當比我更清楚不是嗎?」他們兩個可不是說想要在一起就能在一起,他自己也知道,為何還要來擾亂她的心?

  「我說了,我不是鐵勒吾部族的人,他們的喜好與我無關。」他的聲音瞬間變得冷硬,已由她的話中得知,她知道所有哈薩克部族不與漢人通婚的規矩。

  「你真能像你說的那樣瀟灑嗎?」關紅綾不這麼認為,倘若他真覺得自己與鐵勒吾部族無關,他就不會時不時地出現幫助他們,她也不會被他帶來這兒。不管他說得多強硬堅決,他的心始終是放不下的。

  「當然。」雷剎托堅定地告訴她。

  「你別再自欺欺人了。」她幽幽地歎了口氣。

  「我沒有,自欺欺人的是你才對。」雷剎托口氣堅定。

  「我何時自欺欺人了?」明明是在談論他,為何會扯到她身上來?

  「你被我深深吸引,不是嗎?」大掌撫向她的臉頰。

  「你別胡說,別忘了我追到這裡來,是找你尋仇來著,我怎麼可能會被你所吸引?」關紅綾打死不認。

  「倘若沒有,你不會隨我來到這裡。」雷剎托要她面對現實,別再逃避了。

  「我隨你來,是因為我腳受傷了,而且還倒黴地和你一塊兒被追殺,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在這裡。」她急躁地拉下他的手,不許他再摸她。她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沒有喜歡上他,沒有對他動了情,她什麼都沒有,一切全是雷剎托在捏造謊言。

  她不能承認!絕對不能!

  「所以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爺的安排?讓你更加深入我的生命。」他的臉靠她靠得極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溫熱氣息。

  「這不是老天爺的安排,我的腳已經受到醫治,我會離開,不會留下。」她被他的嗓音與氣息所蠱惑,貝齒故意咬疼下唇瓣,極力保持清醒,不受迷惑。

  「就算你的人離開了,你的心也離不開。」雷剎托不理會她的抗拒,一字字低喃,靠近,再次吻上她的唇。

  這一次,他不是溫柔地吻她,而是狂野火熱地吻著她,透過這一吻,要她感受他對她深切的渴望,要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雷剎托的話結實擊中關紅綾,教她心慌意亂。她害怕,非常害怕自己真會如他所言,人走了,卻將心給留在他身上。

  他再一次吻上她的唇,炙燙的唇舌迷惑著她的靈魂,她因心緒慌亂,無從防備地被他壓倒在草原上,承受著他的激切,她的腦子既驚慌、又迷惘,想著她究竟是怎麼了?

  抵在他胸膛上的雙掌成拳,不知是該將他推拒開來,抑或是將他拉近,加深這一吻。

  關紅綾的遲疑猶豫,一點一滴地被雷剎托的貪婪索求削減,最後消失殆盡,忘情地張開雙臂,攬住他的肩頭,加深這不該有的一吻。

  她告訴自己,一個吻就好!一旦她深切體認過與雷剎托纏綿親吻的滋味後,她就不會再對他的吻產生興趣,這一吻將會杜絕她對他所有的渴望,就是這樣!

  雷剎托貪婪地狂吻她,彷彿溺水之人,只能緊緊抓牢她,由她柔嫩的唇瓣、甜蜜的津液撫平他的纍纍傷痕。

  關紅綾,他愛這個女人,他要為自己留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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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30 23:20:02

第7章(1)

  關紅綾走了。

  她趁著雷剎托受族人所托,到草原另一端的山谷尋找走散的馬匹時,向伊木告辭,請他指明回關內的方向後,便騎著他為她備好的馬兒,帶上乾糧與飲水,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當兩天後,雷剎托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部族時,迎接他的是他送給她的、摺疊整齊的哈薩克衣帽與銀飾,還有她那曾經被他奪去、之後又物歸原主的珠釵。

  雷剎托拿起珠釵,未見她留下隻字片語,猜想著她將珠釵留下的用意。是做為感謝?抑或是有其他涵義?不管她為何會留下珠釵,他都要當面問個清楚。他抿著唇,任由一顆心劇烈撕扯,神色冷峻地大步走出為她搭起的帳篷。

  他整個人又氣又惱,是他太充滿自信了,以為那一夜,她縱情投入與他擁吻,是因為她也看清了自己的心意,結果她竟趁他不在部族時,選擇不告而別,讓他難以接受,一把火瞬間燒上心頭。

  他顧不得滿身疲累,火速準備所需物品後,不理會族人們的惱怒阻攔,出發前去追那個教他心如刀割的關紅綾。

  關紅綾自離開鐵勒吾部族後,便一路策馬狂奔,想要拋下所有感覺,盡快趕回關內。

  原以為孤身一人上路會樂得清靜,事實並不然,她一路上被孤獨與苦澀的滋味緊緊籠罩住,完全笑不出來。經過魔鬼城時,她想到了那一夜她與雷剎托共處的情景,更覺悲慼寂寞,甚至動了回頭的念頭。

  不該如此!這和她預想的截然不同。

  她怎麼能讓雷剎托的身影強佔她的腦海與心頭?他們倆本來就不該有所牽扯,她的離去不過是讓事情回歸到正軌,她的心為何要產生痛楚?

  那是不對的!

  一定是雷剎托的吻在她體內作祟,才會使她變得如此不像自己,或者她也可以推說是雷剎托趁她不注意時,對她下了咒,才會使她依依不捨、欲走還留,如此想她才會好過些。

  她一再告訴自己,她不屬於這方天地,這方天地下的某人也不可能屬於她,所以她快刀斬亂麻的決定離開並沒有錯。

  馬兒鼻翼歙張,揚蹄奔跑,她猛地勒馬停步,怔怔地望著前方回關內的方向,再轉頭向後,失神地看著她來的方向,一顆心茫茫然,一時間裹足難行。

  正當她躊躇猶豫之際,不遠處傳來了眾馬奔騰雜沓的馬蹄聲,發現馬蹄聲並非來自鐵勒吾部族那個方向,失望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我是怎麼了?難不成期待他會追上來?」關紅綾斥責自己竟存著不該有的想望。她輕扯著韁繩,想要使馬兒改變方向,找個地方避避。

  不論來者何人,絕不會是雷剎托,因為他向來獨來獨往,而傳來的馬蹄聲顯示有一群人正在趕路。在未確定對方的身份,不知他們是敵是友的情況下,閃避是最明智的選擇。

  但,她還來不及躲避時,對方已經快速奔馳出現。

  「關姑娘!」為首的一名白衣男子見到一身火紅的關紅綾,揚聲呼喚。

  「白君豪?他怎麼會在這裡?」關紅綾定眼看向呼喚她的白衣男子,認出了他的身份,也看見了與他同行的侍從白清,她心下一驚,但更叫她吃驚的是,尾隨在白君豪之後的竟是令她不齒的姜謙和一行人!他們怎麼會湊在一塊兒?

  「關姑娘,我總算是找到你了。」白皙俊秀的白君豪策馬來到她身邊,仔細將她上下打量著。

  「白少俠,你在找我?」關紅綾暫且擱下對於白君豪與姜謙和一起出現的疑慮,淡然問著白君豪。

  姜謙和見到未死的關紅綾,心下大驚。他答應白君豪的要求,一塊兒前來找關紅綾,圖的是想要多結交一個朋友,畢竟白君豪背後的「飛雲山莊」不容小覷,若能結交,對他極有助益,哪想得到關紅綾未如預期地死在魔鬼城,居然還好端端地活著!看來,教他恨之入骨的雷剎托應該也還活得好好的,可惡!

  「我擔心你會被雷剎托欺負,所以剛一聽聞你為了找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雷剎托算帳而追出關來,我就跟著追過來了。」白君豪掃視著嬌艷如昔的關紅綾,眼尖地發現她的裙擺有撕毀的痕跡,神色立即不悅、黯沈。

  關紅綾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於相貌、武藝與家世方面,都與他十分相襯,可有一點教他不滿的是,關山河將她寵壞了,讓她隨心所欲,想上哪兒就上哪兒。起初他還不以為意,因為她的美麗足以彌補性情上的不足,且他認為他們訂了親後,她就會安分點,收斂她那如火一般的性子,豈料她竟然還是不畏人言,追雷剎托追出關來。

  雖說是尋仇來著,但她孤身一人上路,總是不好,尤其他中途遇見的商賈姜謙和還告訴他,曾親眼瞧見關紅綾與雷剎托親密地在一起,看起來不像是仇人,反倒像是一對有情人。

  他起先懷疑姜謙和看錯了人,不過由姜謙和口中形容的貌美紅衣女子,就知道姜謙和沒認錯人,那的確是關紅綾沒錯。

  姜謙和的話聽在他耳裡,猶如百根針紮在心口般,傷了他的自尊,讓他完全笑不出來,恨不得馬上找到關紅綾與雷剎托,看他們倆是否真背著他做出苟且之事。如今找到了她,卻不見雷剎托的身影,他暗自猜測,倘若關紅綾真如姜謙和所言,與雷剎托曖昧不清,那麼怎麼會不見兩人在一塊兒?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定要弄清楚。

  「關姑娘,我家少爺找你可找得苦了!」白清唯恐關紅綾不曉得,連忙插話。

  「白少俠,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關紅綾的聲音清冷,對白清說的話沒有任何表示,對白君豪的態度也很冷淡,完全沒有未婚夫妻之間的熟稔,因為她對白君豪本來就沒有任何感覺,也和他不熟,尤其在她已悄然將心給了雷剎托後,實在很難擺出看到他很高興的模樣來。

  她目光冰寒地掃向姜謙和,沒忘記姜謙和這人的心思有多歹毒,尤其自迪娜那兒得知姜謙和對鐵勒吾部族的人做了許多不好的事後,更讓她對姜謙和無好感。

  白清見她態度冷淡,便噤了口,不再多話,由少爺自己和她去談。

  「我在尋找你的路上,正好遇見姜爺,向姜爺打探了下,發現姜爺曾與你照過面。姜爺說你被雷剎托所欺,進入了魔鬼城,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我認為吉人自有天相,或許你能夠逃出生天,於是請姜爺幫忙帶路,好讓我進入魔鬼城尋你,沒想到還沒到魔鬼城就見到你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白君豪提到雷剎托三個字時,暗暗恨得咬牙切齒。

  「那他有沒有告訴白少俠,他企圖用炸藥將我炸死的事?我逃入魔鬼城也是因他所致!」關紅綾目光淩厲,字字含帶著怒火說道,手已放在腰際,隨時都會抽出皮鞭狠抽姜謙和一頓。

  「什麼?真有這種事?」白君豪眉一皺,看向一路對他謙恭有禮的姜謙和,無法相信姜謙和竟會企圖炸死關紅綾。

  「白少俠、關姑娘,這全都是誤會,誤會啊!」姜謙和陪著笑臉解釋。「關姑娘,當日我的目標是雷剎托,他故意將你牽扯在內,想拿你當擋箭牌,如此心狠手辣,怎能怪我?幸好老天有眼,沒讓姑娘你受傷,否則我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哪!」姜謙和撇得一乾二淨,將所有過錯都推到雷剎托身上。

  「可惡的雷剎托,竟然如此無恥!幸好你沒事,不過我絕不會輕饒他!」白君豪聽信姜謙和的說詞,恨恨地罵道。他還是想要知道關紅綾和雷剎托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眼下有這麼多外人在,他不好問出口,唯有私下找機會再問她了。

  「無恥的人是姜謙和!他囂張跋扈,欺負善良的鐵勒吾部族的人!再者,當日你明明也想炸死我,現在居然有臉將事情推到雷剎托身上,且還振振有詞,你真的是無恥至極!」關紅綾厭惡地瞪著姜謙和,右手已俐落抽出長鞭揮向姜謙和。

  「白少俠,救命啊!」姜謙和見到關紅綾一有動作,馬上躲到白君豪身後求救,扮演無辜之人。

  「關姑娘,請住手!」白君豪提劍替姜謙和擋下。

  「白少俠,請你讓開!」關紅綾惱怒地瞪著出手干涉的白君豪。

  「白少俠,你一定得救救我,她……她這分明是想要殺人滅口啊!」姜謙和躲在白君豪身後,小聲說道,將懷疑的種子深深埋入白君豪心頭。

  「你不能動他!」白君豪渾身一震,看著氣急敗壞的關紅綾。她執意要教訓姜謙和,分明就是印證了姜謙和的話——她害怕與雷剎托的醜事被他知道,所以想要殺人滅口!既然如此,他更不能順遂她的心意。

  「什麼?」關紅綾攢起眉心。

  「我相信姜爺是不小心才會差點炸傷你,姜爺已對這事深感愧疚,你就別再和他斤斤計較了。」白君豪說這話的同時,心裡亦打定了主意,關紅綾與雷剎托之間的曖昧情事不能就這麼了結,他可不會甘心綠帽罩頂還不動聲色,何況,他亦沒忘雷剎托在客棧當著眾人面前,嘲笑他引以為傲的稱號,帳上加帳,總歸一句,雷剎托得用命來償!

  「你竟然聽信他的狡辯?!」關紅綾不敢置信地看著白君豪,他怎麼會看不出姜謙和眸底的殘酷與貪婪?

  「我相信他,總而言之,你別動他就是了。至於作惡多端的雷剎托,為了避免他再殘害其他人,你說,我們是不是該為民除害?」白君豪定定地看著她問道。他等著看先前對雷剎托恨之入骨的她,是否會同意與他聯手殺了雷剎托,他衷心希望她不要拒絕。

  「什麼為民除害?一點都不需要,我們直接回關內就是了。」關紅綾直截了當地拒絕了白君豪的提議。若是出關前的她,有人對她提出這樣的提議,她絕對會立刻答應,但現下不了,一來是她深知雷剎托的為人,明白他雖然常興之所至便隨心所欲,但並不會殘害其他人;二則她真如他所言,把心遺落在他身上,這樣的她如何會再對他動手?

  她將赤裸裸的真心給了雷剎托,以至於看向辛苦尋她而來的白君豪更加沒任何感覺,甚至問起自己,真要和白君豪共偕白首嗎?她能有辦法平心靜氣地日日夜夜面對白君豪,甚至與他有著夫妻間的親密行為嗎?

  不!她做不到!光是想像就夠她難受的了,假若是真,她只會更加難以承受!她的心、她的情感都會日日夜夜遭受鞭韃,直到死亡那一刻降臨。

  「習武之人,該本著為民除害的俠義心腸,既然知道有人為非作歹,又怎能裝襲作啞、視而不見?」白君豪俊秀的臉龐難看地揪擰。她在護著雷剎托!果然如姜謙和所言,她與雷剎托之間有了曖昧糾葛。既然他已經肯定了,更加不可能放過雷剎托,他絕對要將雷剎托碎屍萬段,以消心頭之恨,至於失貞失德的關紅綾,他會另外再想法子懲罰她,絕對不會讓膽敢背叛他的人好過的!

  姜謙和對於將白君豪操控在手,兀自得意著。他可以非常肯定,白君豪會出手除掉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雷剎托再也囂張不了多久了。鐵勒吾部族的人也一樣,失去了靠山,屆時他姜謙和想搶馬就搶馬,想奪羊就奪羊,想劫女人就劫女人,他們只能任他予取予求,拿他莫可奈何啊!哈哈哈……

  「你真想為民除害,就先除掉姜謙和!」關紅綾不客氣地瞪著敢做不敢當的姜謙和。

  「說穿了,你就是想維護雷剎托是不?」白君豪怒氣橫生,整張臉緊繃,快要無法控制自己,狠狠教訓不貞的關紅綾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關紅綾發現白君豪望向她的目光充滿不屑與怒火,加上他所說的話分明另有深意,莫非……他已知曉她喜歡上雷剎托?!

  「什麼意思,你我心知肚明!」白君豪要自己暫且吞下這口氣,等他找到該死的雷剎托後,自會將雷剎托加諸在他身上的屈辱如數討回!

  「白少俠,天色快暗了,不如咱們就在這裡紮營,明天的事,明天再談如何?」姜謙和對白君豪擠眉弄眼,要他暫且別和關紅綾將話說開,她知道雷剎托的下落,白君豪需得按捺下怒火好好哄她,才有辦法讓她帶路找雷剎托算帳。

  關紅綾不動聲色地來回看著臉色難看的白君豪與正小人獻計的姜謙和,以及在姜謙和身後那群躍躍欲試的手下。她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得事先曉得他們想做什麼,才有辦法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姜爺說的對,我們就暫且在這裡休息,明兒個再上路吧。」白君豪深吸了口氣,試著心平氣和地對關紅綾說道。

  「你是我的未婚夫婿,一切都聽你的。」關紅綾點頭,佯裝以夫為尊,卸下白君豪與姜謙和的心防。

  她的乖順,令白君豪滿意地頷首。她的脾氣再大,終究要顧及他這個未婚夫婿的感受,否則開罪於他,解除了婚約,屆時失了面子的是她,無顏立足於江湖的也是她,她定是非常清楚這一點,才會溫順得像只小羊兒,不敢對他的話再有意見。

  於是,他們便在此地暫時紮營休息,姜謙和趁關紅綾不注意時,向白君豪獻策,要他好好運用美男計,說服關紅綾拋棄情人,帶著他們除掉她那令人恨得咬牙切齒的野蠻情人。

  他們所不知的是,關紅綾一直悄悄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因此偷聽到他們不僅欲置雷剎托於死地,也要對鐵勒吾部族的人不利後,是夜便趁著大夥兒熟睡之際,偷偷牽著馬兒離開,待走一段距離後,立即翻身上馬,策馬奔馳,趕去向雷剎托通風報信。

  ★★★

第7章(2)

  心,驅使著雷剎托日夜兼程,不斷趕路,再也察覺不到身體上的疲累。

  他曾自信滿滿地對關紅綾說:就算她的人離開了,她的心也離不開。但他卻忘了補上一句——當她離開時,也會將他的心一併帶走。

  雷剎托完全無法平靜下來,目光狂亂地在偌大的土地上尋找他生命中那一抹紅。

  「流星,再跑快一點,你也喜歡紅綾是不?不會眼睜睜放她離開是不?」雷剎托口乾舌燥,心交力瘁,卻仍催促著流星快跑。

  流星像是聽得懂他所說的話,賣力奔馳。

  艷陽照耀大地,熱氣騰升而上,乾澀的喉頭、緊繃的心緒、疲軟的四肢,在在都要他停下來喘口氣。

  可雷剎托不願意,他用力甩了甩頭,極力保持清醒,不敢稍有停歇,就怕停下來休憩會使關紅綾離他愈遠。

  關紅綾、關紅綾、關紅綾……

  他每記呼息、每記喘息、每記心跳,皆是為了她而存在。

  在這方天地間,遍尋不著她的身影,教他全身如不斷遭烈焰狂焚般,心魂俱裂,痛不欲生。

  突然間,原本看不見天地色彩的雷剎托,看見了一抹燦爛耀眼的紅映入眼簾,朝他奔騰而來。

  他的心因這抹紅的出現,倏地回歸本位,快速躍動。

  一直擔心害怕後有追兵而連夜趕路的關紅綾,於見到雷剎托的那一刻,重重壓在肩上與心頭的害怕及恐懼終於得以暫時卸下,唇角忍不住揚起一抹釋然的微笑,內心積壓了許多話想要對他說。

  關紅綾要馬兒快跑,快快帶著她奔馳到她最在乎的那人身邊去。

  另一端,在流星背上的雷剎托可沒耐性等流星帶他去到關紅綾身邊,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所有疲憊完全消失,他全身蓄滿氣力,以輕功騰升而起,急急躍向朝他而來的那一抹紅。

  關紅綾見他霍然拔身而起,宛如生了一對翅膀,展翅朝她飛來,她的雙眸因他的出現而明亮閃耀。

  雷剎托撲向馬背上的關紅綾,關紅綾沒有抵抗,任由他將她撲離馬背。

  雷剎托一手擁著她纖細的腰肢,一手護著她的頭顱,與她雙雙跌落馬背,滾向滾滾黃沙間,他們兩人不斷的翻滾,直到底部,他焦燥的唇已自動尋上柔嫩的唇瓣,狂熱索吻。

  關紅綾先是低喘一聲,隨即拋下理智,雙臂勾著他的頸項,瘋狂地投入這一吻當中。

  她想他!想他!想得心都擰了!

  他想她!想她!想得心都碎了!

  他們兩人的呼息灼熱交纏,身體交纏,將全副心魂皆投注在這一吻當中,彷彿生命會在下一刻終止。

  「紅綾,我終於……找到你了……」雷剎托粗喘著氣,啄吻著她,斷斷續續地說道。他的雙臂、他的嘴唇,皆捨不得離開她。

  「不,是我找到了你……」關紅綾嬌喘,雙手捧著他的臉,希冀能得到更多的親吻。

  「是我們找到了彼此。」雷剎托低喃,他的唇舌再度與她深入癡纏,恨不得將她揉入他心口,如此她就再也無法不告而別,再也不會讓他嘗到如遭受烈焰狂焚、椎心刺骨般的滋味。

  雷剎托灼燙的熱吻如火焰般將關紅綾體內所有不馴的因子熨燙得服服貼貼,她緊緊攀附著他,嬌喘連連。

  雷剎托的唇沿著她的唇狂野地往下移,吻上了她敏感的頸子,大掌則虔誠地撫觸她細緻如絲般的肌膚。

  關紅綾雙手狂亂地揉亂了雷剎托的髮絲,柔軟的嬌軀承接炙燙的唇在身上撒下的火苗,嬌顫地拱起。

  「等等!」十指將雷剎托的黑髮用力往後揪,以免火熱的慾望一發不可收拾。

  「等什麼?」雷剎托湛藍的眼眸佈滿慾望,粗喘著氣看她。被他吻得紅腫的朱唇像是在發出無聲的邀請般,誘惑他再一親芳澤,他心隨意動,再次貪婪地棲上她的唇,啄吻。

  「你不能再吻我了……」關紅綾氣喘籲籲,很想再和他投入激情擁吻當中,但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們,她不能被火熱的慾望給沖昏了頭,於是她張嘴,用力咬了下他的唇,不許他再勾引她。

  「噢!你咬人!」雷剎托痛叫了聲,眸底有著不加掩飾的渴望。他全身上下都對他嘶吼著要得到身下這個女人,他以為她回頭就是和他有相同的心情,為何她要拒絕他?

  「對,你再親我,我會咬得更用力!」關紅綾想扮凶狠,可看見他那經她揉亂的髮絲與和她狂熱接觸過後的雙唇,她就沒辦法對他板著臉。

  「你喜歡咬哪兒,老子都隨你。」雷剎托仔細搜索她的臉龐,未發現她有一絲不悅或是厭惡,看來她不要他再吻她並非不喜歡。莫非是害羞了?於是他咧嘴一笑,曖昧地對她眨眨眼,說出更引人遐想的話。

  「你別再胡說八道了,我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關紅綾將他誘人的提議擱下,無比認真地對他說道。

  「什麼重要的話?難道你想對我說,為何將珠釵留下的原因了嗎?」雷剎托歎了口氣,將滿腔的慾望壓下,伸手將她淩亂的髮絲塞至耳後,再自懷中取出她留下的珠釵為她插上。

  「你帶著我的珠釵……」他隨身收放,讓她的心頭漾滿暖意。

  「它屬於你,你走了,我將它當成是你收妥,貼緊在我心口,假裝你的心正與我緊緊相貼。」他的指輕撫著她粉嫩的唇瓣。

  「我之所以會留下它不帶走,是因為它沾染到了你的氣息,我既然選擇離開,就不能再面對會想到你的物品。」她輕輕說出留下珠釵的原因,只因她想斷得乾淨,不使自己有想起他的機會,一丁點兒都不許。可她忘了,雖將留有他氣息的珠釵留下,卻沒辦法將充滿他身影的腦子也一併留下,以至於離開他的這一段時間,她仍舊無法自拔地對他思思唸唸。

  「你真狠!」雷剎托嘶喃,不喜歡她為了杜絕再想起他,將帶有他氣息的物品留下的舉動。

  「你錯了,我還不夠狠,如果我夠狠的話,我的腦袋瓜也會一併被我砍下。」她定定看著他,輕喃,不怕他知曉她的心思。

  她清楚表達出她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將他割舍下,使雷剎托不再感到被拋下的苦楚,快意一笑,他的鼻尖寵溺地輕磨著她的鼻尖,恨不得將她吞入腹中。

  「我遇到姜謙和了。」關紅綾全身舒坦地與他逗摩,說出教人笑不出來的消息。

  「什麼?!你遇到那混蛋?他有沒有對你怎樣?」姜謙和三個字讓雷剎托不再姿態閒散,他立即拉她坐起身,仔細看她有無受到傷害,倘若姜謙和敢動她一根寒毛,他絕對會痛宰對方!

  「姜謙和他沒有傷害我,但糟的是,白君豪和他在一起。他們兩個要來找你麻煩,你千萬要小心防範。」白君豪與姜謙和人多勢眾,不好對付,讓她十分擔心。

  「那姓白的小子是特地找你來著?」雷剎托濃眉緊攢,一點都不喜歡她未婚夫出現的消息。在他心底,她已屬於他,根本就不屬於那勞什子的「玉面郎君」。

  「對,姜謙和對他說了許多我們的事,有一半以上是假造的,但白君豪深信不疑,所以對你懷恨在心,想要取你的性命,他們兩個甚至密謀要傷害鐵勒吾部族的人,作為對你的最大報復。」昨夜她完全不敢睡,才有辦法偷聽到白君豪與姜謙和的惡毒計謀。她不能眼睜睜地任由悲劇發生,鐵勒吾部族的人雖然不喜歡她,但他們沒有罪,不應遭受他人的惡意傷害。

  「可惡!」雷剎托聽聞姜謙和要與白君豪聯手傷害部族裡的人,立即爆出一連串關紅綾聽不懂的咒罵。

  「我知道你在乎他們,不願他們受到丁點兒傷害。」關紅綾等到他咒罵完,才輕柔地對他說道。不論他說得有多瀟灑,都掩飾不了他對鐵勒吾部族的在乎。

  「你怎麼敢說得這樣篤定?」雷剎托想對她扯出一記不在乎的笑容,可他的嘴角卻僵硬如石,讓他想要假笑都沒辦法。

  「你忘了在你吻我的那一夜所說的話嗎?你說我彷彿已洞悉一切。」關紅綾伸手撫向他的臉,希望他不要再逞強,表現出他的在乎並不會要了他的命。

  昨夜一得知他將遭遇危險,她便心急如焚,再也顧不了其他,一心一意只想快點找到他。

  她明白此舉會有損她的名節,會使她受盡他人唾罵,會使她爹蒙羞,會教她一輩子在江湖上擡不起頭來,但,若要她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任由姜謙和與白君豪殺了雷剎托與其他人,那她會墜入萬丈深淵,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怯懦。

  她寧可接受世人的鄙視不齒,也不願退卻。

  所以,她離開了,帶著喜悅的心情奔向雷剎托,無怨無悔地投入這萬劫不復之地……

  「那一夜,我對你所說過的話,一句都沒忘。」大掌輕覆在小手上,緩緩將之移到唇邊,於掌心印下一吻。

  「姜謙和是心狠手辣之人,他與白君豪發現我不見了,一定會猜到我是趕來向你通風報信,他們不會允許計劃遭受破壞,一定會加緊腳步付諸行動的,我們得想出對策反擊才行。」

  「的確要反擊,不能讓他們得逞。」雷剎托見她真心為他焦急,滿心愉悅,為她綻露笑容。

  「白君豪與姜謙和都要殺過來了,你怎麼還笑得出來?」關紅綾驚問。

  「你一心一意為我著想,你的心裡充滿我的身影,你說,我怎麼會不開心?就算現在馬上死了,我也會笑得合不攏嘴啊!」他簡直開心到想抱著她歡唱。

  「你別又胡說八道了!」關紅綾羞於親口承認對他的情感,故意輕斥了聲,輕軟地推開他,起身去牽在附近緩緩踱步的馬兒。

  「這麼令人心情愉快的胡說八道,老子還真想多說點兒!」雷剎托朗笑,躍起身去找流星。

  很可惜,殺風景的白君豪與姜謙和隨時都會追上來,他們得盡快離開此地才行。他瀟灑地躍上馬背,回頭凝望主宰他生命的人兒。

  關紅綾也躍上馬背,與他四目相接,當他深情款款地凝望著她時,她感覺到只要有他在她身邊,這世間便再也沒有任何事物會教她感到害怕了。

  「咱們走!」雷剎托對她咧嘴一笑,足部輕踢流星的腹部。

  關紅綾對他輕輕頷首,與他一道騎馬快速離開,前去安全之地,共同商議抵擋白君豪與姜謙和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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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30 23:21:47

第8章(1)

  為了避免無辜的鐵勒吾部族族人遭受傷害,雷剎托與關紅綾馬不停蹄地趕回鐵勒吾部族駐紮的大草原,意圖搶在白君豪與姜謙和出現前,先讓族人離開。

  鐵勒吾部族在夏季總是會散落在偏南的草原放牧,姜謙和因經商長年來往新疆,對各部族的地域、習慣皆瞭若指掌,在沒有關紅綾帶路,又無法確定他的下落時,姜謙和肯定會帶白君豪直接搗入鐵勒吾部族,做為對他的報復。

  雷剎托推斷,迷信的姜謙和儘管知道他和關紅綾進了沙依坦克爾西後,安然無恙地出來,但仍不敢大意地冒險進入鬼影幢幢的沙依坦克爾西,寧可繞道而行,增加路程來到鐵勒吾部族駐紮的大草原,所以他們擁有足夠的時間讓族人們全數安全撤離。

  雷剎托騎了一段路後,停下來等待遠落於後的關紅綾。

  「紅綾,你的馬腳力不行,你和我共乘流星。」雷剎托等到關紅綾騎馬趕到身旁時,對她說道。

  關紅綾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趕來向他通報,整個人戰戰兢兢,已累了大半夜,如花般嬌艷的臉龐多了些許憔悴,看得他憐惜不已,盤算最好能夠在趕回部族駐紮的大草原前的這段路讓她合眼休息一下。

  「流星也跑了許久,要負載我們倆,我擔心它會負擔太大,不如你先行趕去通知大家,我隨後追上。」關紅綾雖然疲累,渴望休息,但不願雷剎托因她而慢下來,因此做出更好的提議。

  「流星再跑上這一段不成問題,但你一個人可能會與追趕過來的白君豪、姜謙和起正面衝突,太危險了。」雷剎托絕對不可能丟下她一人,他不由分說,讓流星踱步至她身畔,傾身將她攔腰抱起,置於他身前懷中。

  「你一直來回趕路,肯定非常疲累,帶著我只會拖累你,況且你還有傷在身……」關紅綾抗拒著,不願成為他的負擔。

  「只要有你在老子身邊,老子就不會感到絲毫疲累,至於身上的傷,哈!早就沒事了!」雷剎托不容她拒絕,再次策馬狂奔,讓她先前所騎的馬兒跟在他們身後。

  只消他的雙眼能看見她,只消他的雙臂能擁抱她,他的心就能感到安定,他的氣力就會充盈全身,就算是不吃不喝,他也不會感到飢餓,因為他擁有了她,便不會再有其他需求。

  「你又在——」

  「胡說八道了。」雷剎托咧嘴幫她把話接下去。

  「你自己知道就好。」他的身體如何受得了來回顛簸?她擔心如此會使他原本已受到照料的內傷惡化,他究竟知不知道他這樣會使她怕得提心吊膽?

  「你放心,老子有多少能耐,自己很清楚。老子曾經受過更嚴重的傷,不也都撐過來了?不會有事的。」雷剎托低頭啄吻了下她的發心,要她放心。

  她的關懷,使他全身蓄滿更多力氣,就算要和千軍萬馬對抗,他也有能夠全身而退的自信。

  「你曾受過更嚴重的傷?」關紅綾聽見他曾傷重,秀眉緊蹙,心頭宛如遭到重重一擊,讓她痛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老子在這片土地上,向來獨來獨往,遇上一些事是在所難免,但那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罷。」兒時年少曾多次遇險瀕臨死亡,那些經歷全都刻劃在他多疤的身體上,算是不堪回首的一頁,他不想她知道太多。

  關紅綾聽出他話中的苦澀,小手緊緊覆在大掌上,無聲傳遞著對他的不捨與關懷。

  「你閉上眼休息一下,接下來才會有體力和老子一同對抗白君豪與姜謙和。」無聲的關懷,使雷剎托心頭漾著暖意,情不自禁地再啄吻了下她的太陽穴。

  「你說,接下來我們會怎樣?」關紅綾放鬆地倚在他懷中,輕輕歎了口氣,對於她和他的未來,她怕得完全不敢想像和奢望,多希望時間就此停留,白君豪與姜謙和尚未追過來,這方天地就剩她和雷剎托兩人,她就這麼倚靠在他堅實的胸膛,直到地老天荒,多好。

  「自然是將白君豪與姜謙和打得落花流水。」雷剎托答得自信滿滿。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不是很樂意與白君豪起正面衝突,但卻不得不為之。

  「你別胡思亂想,有老子在你身邊,一切都會沒事的。」雷剎托低喃,撫慰她的不安與低落。

  「希望如此。」她輕聲附和,疲累地合上了眼,告訴自己不管白君豪與姜謙和密謀多少陰謀詭計,她傾盡全力抵擋就是了,至於結果是好是壞,就交由上天安排。

  「睡吧。」雷剎托的嗓音帶著誘哄與憐惜。

  「好。」關紅綾乖順回應,任由自己倚著他,遁入夢鄉。

  雷剎托懷抱著她趕路,心頭盈滿喜悅,他不時偷空凝望她那張信任他的小臉蛋,強忍住偷吻的衝動,眼眸盛滿千縷柔情,無聲地對她一遍又一遍說道:睡吧,我美麗的愛人,我生命的火焰……

  ★★★

  雷剎托捨棄族人,策馬狂奔去追關紅綾,對鐵勒吾部族所有人都造成了影響,不管男女老幼一談起雷剎托皆是搖頭感歎,每個人垂頭喪氣,如喪考妣般地垮著一張臉。

  不論他們再沮喪、再失望、再生氣,都無法使雷剎托改變主意,他走得冷情決然,在漢人女子與族人間,作出了他的決定,連族中向來與他最為親近的伊木都無法改變他的選擇。

  再一次地,他們如失去雷剎托的父親般,失去了雷剎托。

  他們無法明瞭漢人女子有何魅力,可以讓他們接連失去族中最勇猛的勇士,因此認定雷剎托和他死去的父親一樣,都著了魔,才會做出令族人無法理解的事。

  意興闌珊的鐵勒吾部族族人們沮喪地做著自己的事,孩童們不再歡欣鼓舞地在馬背上競賽,每個人頭頂彷彿皆滿佈烏雲,歡笑不再。

  在每個人愁眉不展時,族中耳力最好的男子聽見噠噠馬蹄聲響傳來,緊接著便看見雷剎托騎著流星回來了,最教他們難以置信的是,雷剎托並非浪子回頭,獨自一人回到他們敞開的懷抱,他竟然又把關紅綾給帶回來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雷剎托此舉是什麼意思?

  「雷剎托一定是瘋了,不然怎麼可能故意挑釁?」族人們無法置信,議論紛紛。

  「肯定是被漢人女子蠱惑了!」千錯萬錯,一定是關紅綾的錯,才會使雷剎托一再做出令人蹙眉的事來。

  就在鐵勒吾族人的討論聲中,雷剎托帶著關紅綾,騎著流星,如風似火地來到眾人面前,他與關紅綾一同翻身下馬,面對神情不悅的族人。

  「族長回來了嗎?」雷剎托不理會族人們的怒目相對,詢問外出多日的族長是否已回來?關於姜謙和與白君豪可能會進犯的消息,他得先向族長報告,讓族長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若族長不在,則會由他指揮大家暫時離開此地。

  「族長已經回來了,你找族長做什麼?」族人狐疑地來回看著雷剎托與關紅綾,暗忖雷剎托不會是想要要求族長同意他與關紅綾成親吧?

  早在雷剎托帶著關紅綾歸來時,鐵勒吾部族的族長——額什木已接到族人通知。關於他不在族中的這段日子,雷剎托不顧眾人反對,執意與關紅綾雙宿雙棲的事,他剛一回到部族,馬上就聽到族人們的滿腹抱怨,所以儘管他人不在族內,對於雷剎托如何失心瘋地愛戀關紅綾,他已完全知悉。

  額什木面無表情,跨大步自帳篷走出來,雙手插在腰際,目光炯炯地望著雷剎托。

  關紅綾自進入鐵勒吾部族駐紮的大草原後,就被雷剎托喚醒,睡了一覺的她精神好多了,得以挺起腰桿面對一字排開、對她非常不滿的鐵勒吾部族族人,其中那名最後出現、威風凜凜、高大精壯的中年男子,則吸引了她全副目光。伊木就站在那名中年男子身旁,其他人見到中年男子出現,臉上呈現的表情是鬆了口氣,滿心期待他能主持大局,關紅綾當下推斷這名男子在鐵勒吾部族裡有著比伊木還要崇高的地位。

  雷剎托感受到她心中的忐忑不安,握住她的手,紿予她安定、無所畏懼的力量。

  「雷剎托,你已經離開了部族,為何又帶著這名漢人女子出現?」額什木聲如洪鐘,大聲質問雷剎托,目光掃向雷剎托與關紅綾緊握的雙手,不悅地皺了下眉。

  「族長,我之所以會回來,是因為發生了突發事件,為了大家的安危,我不得不回來。」雷剎托不卑不亢地說道,牽著關紅綾的大掌沒有因為額什木的注視而與她分開。

  在雷剎托給予關紅綾力量時,她也無聲地傳遞著她的力量,讓雷剎托可以更加昂然不屈地面對族中所有人。

  鐵勒吾部族的人聽到他的話,全都不安的小聲交談著,猜測他所謂的突發事件指的是什麼?又為何會危害到大家的安危?

  「發生了什麼事?」額什木聽聞有事情會危害到族人安危,雙眸迸she津光,要雷剎托說清楚。

  於是,雷剎托將關紅綾聽見姜謙和與白君豪計劃傷害鐵勒吾族人的事道出,希望他們能馬上拆了帳篷,暫時離開此地,避開白君豪與姜謙和等人。

  關紅綾從頭到尾都聽不懂雷剎托和高大精壯的中年男子在說什麼,她不搭腔、不干涉,由著雷剎托去處理。

  額什木雙手環胸,面不改色地聽雷剎托陳述,其他人則惴惴不安,安靜地等額什木作出決定。

  「姜謙和與那個叫白君豪的人是衝著你們兩個來的?」額什木挑眉問。

  「對。」雷剎托簡短回答,不推卸責任。

  族裡的人得知姜謙和與白君豪是衝著雷剎托與關紅綾而來,再次議論紛紛,教他們感到不快的人並非雷剎托,他們全認定這麻煩是關紅綾惹來的,他們所有的不快皆針對關紅綾。

  「族長,漢人有一句話叫紅顏禍水,我想指的就是她!」一名女性族人憤慨地說道。

  「可不是,我覺得她一出現就沒好事!」有人跟著出聲附和。關紅綾沒出現前,他們過得好好的,雷剎托也是屬於他們的,可自從雷剎托帶關紅綾回來後就不一樣了,雷剎托突然寧願捨棄他們,也要和關紅綾在一起,緊接著又說有人要來殘害他們,這不是關紅綾帶來的禍端是什麼?

  「這件事與紅綾無關,惹上姜謙和的人是我,你們不高興可以儘管對我說,但是不要敵視她。」雷剎托不願族人仇視她,為她挺身而出,擋下所有責難。

  雷剎托扞衛關紅綾的模樣,讓族裡的人再次感到被拋棄,也更無法喜歡她了。

  關紅綾感受到眾人敵視的目光,她一言不發地坦蕩面對。

  「夠了,都不要再說了!大敵當前,所有人馬上去收拾,準備離開!」額什木厲聲阻止眾人再爭吵下去。誰惹來的禍端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面對、解決?

  眾人見額什木發火,不敢再責怪關紅綾帶來禍事,立即照他的指示去做。

  「等我們全部離開此地後,你打算如何對付他們?」額什木等大家散去後,再問。

  「我打算在前來這裡必經的山谷伏擊他們。」雷剎托吸了口氣,壓下對族人的不悅,看著額什木,簡短道出計劃。

  「這名漢人女子要和你一同聯手退敵?」額什木蹙眉望向惹得族內怨聲載道的關紅綾。她的確是長得很美麗,但性情如何卻不得而知,他很擔心雷剎托被美色所誘,以至於作出錯誤的判斷。

  「對,時間緊迫,我得和她趕到山谷那邊去等他們出現。」話已帶到,且族人們已快速準備離去,接下來他要盡快趕到山谷那兒,以免姜謙和與白君豪等人比他預計的還要快通過山谷,到時就很難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了。

  「紅綾,我們走。」雷剎托另外牽了匹體力充沛的馬兒讓關紅綾騎,準備再趕路。

  「好。」關紅綾被額什木帶有意見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得知可以離開,大大鬆了口氣。

  「光你們兩個人要伏擊姜謙和等人,不覺得太吃力嗎?」額什木揚聲,喚住了雷剎托的步伐。

  雷剎托回頭看著額什木,思量額什木為何突然這麼說?

  「怎麼了?」關紅綾開口輕問,她焦慮地看著額什木,不明白他說了什麼,讓雷剎托突然僵住,她希望額什木不是在責備雷剎托將危險帶給所有人,畢竟雷剎托嘴上不承認,可心裡卻處處替族人著想,會惹來姜謙和這個惡人,也是因族人而起,她希望額什木能夠明辨是非。

  雷剎托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要她別擔心。

  「向來都是你為族人出頭,這一回,是該讓旁人知道鐵勒吾部族並非僅由你雷剎托扞衛,我們族裡可是有很多英勇的勇士會挺身而出,不許外人任意欺淩的。」額什木定定地看著雷剎托說道。姜謙和與白君豪的攻擊並非雷剎托一人之事,他不許自己裝聾作啞,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姜謙和做了太多令人髮指之事,該是讓姜謙和為從前欺淩鐵勒吾部族族人之事付出代價了。

  再者,姜謙和與白君豪人多勢眾,僅有雷剎托與關紅綾出手,額什木擔心他們倆會吃大虧,甚至賠上性命。雖然他對關紅綾有些意見,但他不想見到雷剎托壯烈犧牲,於是決定率領族中身手俐落的勇士們,一起將姜謙和與白君豪等人自這片土地上驅離。

第8章(2)

  「那我和紅綾先趕過去。」雷剎托不明白額什木為何會突然決定出手,他僵硬地對額什木輕輕頷首後,翻身上馬。

  「整隊之後,我會帶人到山谷那兒與你們會合。」

  「好。」雷剎托回道,足踢流星腹部就要離開。

  「我和昔凱從小喝相同的奶水一起長大,就像親兄弟一樣親,你是昔凱唯一的兒子,你小的時候我沒照顧你,是我對不起昔凱,也是我這輩子犯下的最大錯誤。這一次,我若讓你出事,死了也無顏見你父親。」額什木朗聲讓雷剎托明白他出手的最大原因。從前的他不是族長,無法幫助好友,也是惱怒好友拋棄族人,選擇漢人女子。現下成為族長的他則有了不同想法,想傾盡全力幫助好友之子度過難關,不讓遺憾再次發生。

  雷剎托聽見額什木提起與死去的父親的兄弟情誼,面部的表情更為僵硬,神情複雜地看著亟欲彌補的額什木,最後,再次僵硬地對額什木頷首,這才騎著流星離去。

  關紅綾一直留意雷剎托臉上的表情,發現額什木說了一長串後,他雖不動聲色,但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內心正波濤洶湧。她臉上寫滿關心,但極力強忍住,不出聲詢問,隨著他騎馬離開,要自己等到大家都聽不見時再問他。

  「剛剛他對你說了什麼?」直到大家都聽不見後,她騎馬趕到雷剎托身邊追問。

  「他是鐵勒吾部族的族長——額什木,也是我爹生前最好的朋友,他們倆就像親兄弟一樣親,他對於我父親死後,沒能好好照顧我感到很歉疚。」雷剎托苦澀著聲向她說明額什木所說的話。

  關紅綾靜靜地聽他說,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安慰他,只想要默默地陪伴在他身邊,給予他無言的支持。

  「他擔心我會死在姜謙和與白君豪手中,所以決定幫我們。」雷剎托說得雲淡風輕,內心卻是百感交集,不知該不該為額什木的出手感到高興。

  「我覺得他應該和你一樣,對你的感情也是複雜難解的。」關紅綾有感而發。額什木定和雷剎托一樣,內心總會因雷剎托那一半是漢人、一半是哈薩克人的血緣而不斷掙扎。

  「或許吧。」雷剎托苦笑。

  「別想太多了,不如就順其自然吧。」關紅綾對他嫣然一笑,鼓勵他。眼前有更大的難關等著他們去面對,待解決後,再來想其他事吧!

  關紅綾的微笑撫平了雷剎托心頭五味雜陳的滋味,讓他的心變得踏實堅定,思路清晰地應付即將出現的姜謙和與白君豪。

  ★★★

  所謂暴風雨前的寧靜,指的應該就是這一刻。

  關紅綾屈膝坐在胡楊木下的沙地上,看著漸漸西落的夕陽。

  他們與鐵勒吾部族的族長及勇士們皆埋伏在山谷的丘陵之後,守株待兔地等候姜謙和與白君豪等人出現。

  趁著敵人尚未出現之前,她和雷剎托皆以簡單的乾糧填飽肚皮,流星已被帶到附近草原吃草,至於累了許久的雷剎托則合上眼休息,補充連日來流失的體力。

  鐵勒吾部族裡的其他勇士三三兩兩地散開來,有的小聲聊著飼養的牲畜,絕大多數的人則不時覷望關紅綾與雷剎托。雷剎托為了關紅綾而離開部族,讓他們很難不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想要從中找出關紅綾不適合雷剎托的地方。

  關紅綾靜靜看著雷剎托疲累的臉龐,細數他濃密纖長的睫毛,她暫時還不想和他一樣合上眼休息,她想享受這一刻的寧靜,在他沒發現時,好好看他。

  額什木默默地觀察關紅綾,他發現雷剎托果然如族人所言,眼裡、心裡皆裝滿了關紅綾的身影,根本就聽不進旁人的好言相勸。面對這樣的雷剎托,使額什木左右為難,不知該成全雷剎托,抑或是以叔父的身份,義正辭嚴地規勸他回頭。

  額什木雙手環胸、神情不悅地盯著問題的根源——關紅綾。他實在不懂,雷剎托為何要對一名已經與人訂了親的漢人姑娘死心塌地?

  關紅綾感受到額什木不快的神色,她擡起頭來,望了下怏怏不快的額什木一眼,復又低下頭看著呼呼大睡的雷剎托。她不在乎額什木怎麼看她、想她,此時此刻,她感到非常平靜。

  她嘴角噙著淺淺的微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與雷剎托的手交握,輕輕合上眼,放任自己徜徉在此刻的寧靜中。

  站在不遠處觀看他們這對有情人的額什木撫額歎氣,他很想叫關紅綾過來,要她好好遵守婦道,回到她的未婚夫身邊去,可是見到她與雷剎托情投意合,他竟無法狠下心來要關紅綾好自為之,唉……

  ★★★

  當關紅綾再睜開眼時,已是夜幕低垂,她睡眼惺忪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睡躺在地上,且就睡在雷剎托懷中,她害羞地想掙扎起身,但環抱她的人卻不許,雙臂牢牢守護著她,衝著她咧嘴一笑,笑得十分滿足。

  「醒了?」雷剎托的嗓音低沈,帶著蠱惑人心的沙啞,擡手輕撫她的臉頰。

  「對,我怎麼會……」較為清醒後,發現她不僅是睡在他懷中,身上甚至還披著毯子,不知他是何時幫她披上的。

  關紅綾擡頭偷看四周,不曉得額什木與其他勇士會如何看待她沈睡在雷剎托懷中這件事?結果,她發現其他人都躺在離他們一小段距離的地方,沒有人看向他們,也或許在她熟睡時,他們早已看煩了,想來個眼不見為淨也說不定。

  「你太累了。」雷剎托心疼地啄吻了下她的額,一點都不擔心會被其他人看見。

  「說到累,該是你比我還累。」她淡淡一笑,小聲地與他聊著,盡量不讓其他人聽見。

  「我說過,有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會感到疲憊。你的右腳踝沒問題吧?」雷剎托一手撫向她的右腳,擔心雙方打起來的話,她先前扭傷的右足踝會對她的行動造成阻礙。

  「你放心,晚點打起來,我的腳絕對不會造成阻礙,我還等著痛宰姜謙和呢!」關紅綾因他的動作而酡紅著臉,輕聲說道。

  「姜謙和那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咱們勢必得趁著這次的機會將他除掉,永絕後患。」談及姜謙和,雷剎托即目露凶光。他放過姜謙和,不取姜謙和的性命,結果竟讓姜謙和成了最大的隱憂,他可以確信,除非姜謙和死了,否則日後將會一再找族人麻煩。

  「我也這樣認為,他的存在對鐵勒吾部族絕非好事。不過他對這附近的地形很熟,我擔心到了最後他會乘隙而逃。」姜謙和是心狠手辣之人,關紅綾也認為留不得。

  「姜謙和再熟也熟不過我們,眼下有這麼多人等著伏擊他,諒他插翅也難飛。」姜謙和的作為早惹得族中眾人怨聲載道,族中勇士定也打著趁此機會除掉姜謙和的心思。

  雷剎托看了下周圍正兀自休息的勇士們及族中耳力最佳,正在觀察四周動靜,隨時準備通知他們起身突襲的勇士,對他們,他非常有信心。

  「如此是再好不過,不過有件事放在我心裡,我一直想要問你……」她欲言又止。

  「什麼事?」雷剎托好奇地挑挑眉。

  「你可還記得在『悅來客棧』說過的話嗎?」她試圖喚醒他的記憶。

  「我說了挺多的,你指的是哪一句?」

  「就是你對眾人說我又嗆又辣,碰到人不是喊打就是喊殺,誰娶到我誰倒黴,你很同情白君豪……的這些話。」雖然挺尷尬的,但關紅綾還是重述當初輾轉聽聞、惹得她火冒三丈的話語。

  「我的確是這麼說過,怎麼了?」雷剎托點點頭。

  「既然你先前那樣說過,現在卻又和我在一起,你不就成了自己口中倒黴、令人同情的人了?」她拿他說過的話來揶揄他。

  「沒辦法,我天生犯賤,不喜歡軟趴趴的女人,又嗆又辣的女人才入得了我的眼,這個倒黴鬼我可是當得心甘情願。」雷剎托低笑著以額輕摩她的額。他可是很挑的,唯有關紅綾才收服得了他的心。

  雷剎托那似褒又似貶的話,讓關紅綾好氣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所以你愈潑辣,我就愈喜歡,就算每天拿鞭子抽我,我還是喜歡。」雷剎托故意說著亂七八糟的渾話逗她。

  「你老愛這樣胡說,不怕旁人聽見了要笑話你?」她輕拍他,要他克制點,這裡可不是僅有他們兩人,還有其他人在,隨時都有可能會被聽見呢!

  「我說的是事實,他們要笑就儘管放聲笑吧!我不在乎。」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愛她就儘管愛,才不管別人會如何看。

  雷剎托的坦然無畏,讓她眼中盈滿笑意,整顆心都快要融化了。

  他輕撫過她柔細的髮絲,感歎此刻有太多人在周圍,有些人僅僅是閉目養神,有些人也可能正豎起耳朵偷聽他和關紅綾的對話,使他無法一親芳澤。

  「白君豪呢?你忘了提到他,可有想過,當他看見你站在我這邊時,會有多震怒?」笑過、鬧過,雷剎托話鋒一轉,提起她那個讓他非常不舒坦的未婚夫婿來。白君豪也是個大問題,他終究是關紅綾的未婚夫,兩方動起手來,那場面絕對不會好看到哪兒去。

  「如果他不做出傷害其他人的決定,我就不會站在這裡等他出現。」她有罪,不該將心給了雷剎托,如果可以,她不希望與白君豪刀劍相向,可事情的走向已逼她不得不作出選擇。

  「你後悔了嗎?」雷剎托輕問。

  「我不知道。」關紅綾輕歎了口氣,搖頭。

  「不要後悔!」雷剎托用力將她擁進懷中,啞聲說著。

  「我……有點害怕。」她輕聲對他坦言。此刻她人倚在他懷中,享受著和他之間的濃情密意,但之後呢?她能否再倚在他懷中?她能否有勇氣坦然說出她真正想要的?

  「做你真正想做的,什麼都不要想,不要怕,有我在你身邊,我會一直都在。」雷剎托緊摟著她,期望他的胸膛、他的雙臂能夠為她擋下所有責難,讓她能夠永遠都無憂無慮地倚靠在他懷中。

  關紅綾喟歎一聲,緊緊摟著他的腰桿,聆聽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讓慌亂無措的心安定下來。

  「我成了不要臉的女人了。」白君豪一定恨死她了。

  「沒關係,我喜歡你的不要臉。」雷剎托低笑,啄吻了下她的發心。

  「你在幸災樂禍?」她危險地半瞇著眼瞪他。

  「不,我是自鳴得意。說到底,你和我是半斤八兩。」他笑得好不得意。

  「怎麼說?」他們倆何時半斤八兩來著?

  「我為了你背棄鐵勒吾部族所有人,你為了我背棄白君豪,關外的人唾棄我們,關內的人也一樣。嚴格說來,我們兩人本事挺大的,居然能讓那麼多人不齒。」雷剎托打趣道,一點都不擔心會到處遭人白眼。

  「這樣的本事,可是一點兒也不讓人引以為傲。」關紅綾只能說,雷剎托的想法異於常人,才會受世人唾棄而沾沾自喜,教她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我倒不這麼認為。」雷剎托非常自豪地笑著。

  關紅綾不以為然地哼了聲,趁著大家都還在睡夢中,放輕鬆地倚在他懷中,和他東聊西扯。

  額什木就坐在不遠處閉目養神,將他們兩人的對話全聽得清清楚楚的,他的心陷入成全或反對的掙扎中,難以作出決定。

  他無聲地問著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才是最好?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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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30 23:22:59

第9章(1)

  清晨時分,天光未現,埋伏在山谷丘陵後的雷剎托突然間正襟危坐,而負責聆聽四周動靜的鐵勒吾部族男子則迅速趴在地上仔細傾聽。

  「他們來了。」雷剎托率先打破沈默,拿起一旁的弓箭做好準備。

  「來了近二十個人。」負責聆聽風吹草動的部族男子接著說道,向大家確定人數。

  所有人聞言,神情不再閒散,迅速無聲散開,伏低身軀,專注地等候指示。

  關紅綾亦拿起弓箭等待姜謙和出現。

  他們的計劃是當姜謙和與白君豪等人通過山谷隘口時,埋伏在丘陵後的他們就會先對姜謙和與白君豪等人放箭,讓姜謙和與白君豪等人進退兩難,待削減敵方人數後,他們再另持兵器衝出,將敵方殺個片甲不留。

  「大家保持鎮定,等他們來到隘口時,等候我的指令出手。」額什木清楚下達指令,要每個人都遵守,不得有違,他嚴厲的目光一一掃視過每個人,最後停留在最不受控制的雷剎托身上。

  「一切聽族長的。」雷剎托要額什木儘管放心,在隘口伏擊姜謙和等人是他想出的計劃,他沒理由做出扯自己後腿的事。

  額什木放心對他頷首,於是所有人便屏氣凝神地等候姜謙和與白君豪等人出現。

  ★★★

  姜謙和與白君豪率領著一隊人,快馬加鞭地趕路,急著在破曉前趕到鐵勒吾部族駐紮的大草原,意圖趁著「鐵勒吾」部族所有人都在睡夢中時,來場大屠殺。因侍從白清武藝不佳,所以白君豪便沒要求白清參與這次的突襲行動。

  「白少俠,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也無須單戀一枝花,況且你風采翩翩,放眼天下,喜歡你的女人多得是,關紅綾那個女人背叛了你,是她不長眼。她不曉得是受雷剎托那個野蠻人哪點吸引,居然捨棄像白少俠這等少年英雄。我敢保證,要不了幾天,她就會哭著回來求你了!」姜謙和表面上勸白君豪放寬胸懷,事實上這一路都忙著煽風點火,不斷加深白君豪對雷剎托與關紅綾的恨意。

  「那個賤人敢趁夜離開,向她的姦夫通風報信,就休怪我無情無義。我乃堂堂『飛雲山莊』的少莊主,想要和我『飛雲山莊』共結秦晉之好的名門世家多的是,可不差她一個。想當初,我是看她在容貌與家世都與我十分相配,才會與她訂親,豈知她水性楊花、人盡可夫,而且竟然還挑上雷剎托那令人作嘔的野蠻人,簡直是丟棄臉面。憑我的身份,她就算是哭死了,我也不會再接納她的!」關紅綾的離開,是白君豪這輩子所遭受到的最大恥辱,他恨得咬牙切齒,有意大聲張揚,就是要讓在場的人都知道關紅綾恬不知恥的行為。

  「對!憑白少俠您的身份,壓根兒不用對那對姦夫淫婦太客氣!可惜她向雷剎托通風報信,讓他們倆給跑了,害得我們只好找雷剎托那個野蠻人的部族算這筆帳。」原先打著要一網打盡的姜謙和對跑了雷剎托一事,鬱悶到快吐血了,為了消除心頭的惱怒,唯有將恨意全都發洩在鐵勒吾部族的人身上,才有辦法暫時消減。

  「那個賤人偷聽到我們的談話,會不會向他們通知我們要去的事?」白君豪可不想千辛萬苦到了鐵勒吾部族駐紮的草原,卻發現除了草以外別無其他。

  「不會,關紅綾是漢人,鐵勒吾部族的人不與漢人結親,斷然不會接受她和雷剎托在一起,與其面對憎惡她的人,她不如和雷剎托雙宿雙棲還樂得輕鬆,豈有閒功夫管其他人死活?」姜謙和說得斬釘截鐵,以他自己的想法論斷關紅綾會有的反應。

  「最好是如此,讓那群粗魯不文的野蠻人先替那賤人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接下來不論是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那對狗男女!」白君豪誓言非讓關紅綾與雷剎托付出慘痛的代價不可。

  躲藏起來、部分懂漢語的鐵勒吾部族族人與雷剎托、關紅綾等人透過風的傳送,斷斷續續地聽見白君豪與姜謙和對鐵勒吾部族族人及關紅綾的蔑視,被罵得難聽至極的關紅綾強忍著怒火,告訴自己,她既背叛了白君豪,就該面對所有責難,但是對於白君豪與姜謙和話中對雷剎托及鐵勒吾部族的輕蔑,則使她非常不滿。她並不認為白君豪與姜謙和有比別人高貴,她甚至覺得他們兩人高高在上的口吻令人作嘔。

  雷剎托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平靜地聽著姜謙和與白君豪的交談。表面上,他完全不受那番惡意折辱的話語所影響,事實上,他的雙眼正燃燒著熊熊怒火,磨刀霍霍地等著痛宰出言不遜的姜謙和與白君豪。

  額什木與其他族人同樣強忍著滔滔怒火,姜謙和與白君豪的自以為尊貴,讓他們忿恨不平,期待狠挫他們銳氣的時刻快快來臨。

  「鐵勒吾那群人比螻蟻還要低賤不如,多殺一個,就會少一個禍害,世間就是需要像白少俠這樣行俠仗義的人來維持天下的公理正義啊!」姜謙和吹捧的話語如同毒藥般滲進白君豪的骨血之中,這一路他始終巧妙地操縱白君豪的思緒,以便達成消滅雷剎托與鐵勒吾部族的目的。

  「這些個低賤的化外之民的確是需要人好好整治一番,才不會再出現像雷剎托那種賤種!」白君豪恨恨地說道。

  姜謙和狂喜地欣賞白君豪眼底的恨意,白君豪愈恨雷剎托,對他愈有利。他深信依白君豪對雷剎托的恨意,就算雷剎托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飛雲山莊」的手掌心。

  眼見姜謙和與白君豪愈說愈過火,也因他們愈來愈靠近,使得躲在暗處的鐵勒吾部族等人能更加清楚地聽見他們究竟在說什麼,心頭怒火愈燒愈旺,恨不得馬上讓姜謙和與白君豪見識一下他們口中低賤的化外之民有何本事。

  雷剎托額際青筋浮跳,要自己一忍再忍,就算忍到吐血也得忍。

  所有人皆等候額什木下令,好讓他們向不知死活的姜謙和與白君豪證實他們並未不如漢人。

  額什木專注地盯著姜謙和與白君豪,見到他們已走到隘口,立即刻不容緩地高舉雙手,要所有人做好準備。

  所有人看見額什木的指示,立刻拉滿手中的弓箭,瞄準目標。

  「放箭!」額什木威武下令。

  雷剎托、關紅綾及鐵勒吾部族的勇士們眼也不眨一下,立刻放箭。

  如雨般的箭矢突然紛紛落下,嚇得姜謙和與白君豪神色大變,狼狽地招架閃躲。跟隨在他們身後的人身手不如他們兩人,有的人中箭落馬,有的則是手臂或腿部中箭。

  雷剎托等人的突襲讓姜謙和與白君豪等人亂了陣腳,哀號聲與咒罵聲不絕於耳。更多的箭矢落下,他們急忙尋找能夠當掩護的屏障物,結果他們還沒找到屏障物,反倒是自己人亂成一團,更多的咒罵聲再次響起。

  「可惡!是誰暗箭傷人?」白君豪找不到屏障物,乾脆躍下馬背,利用坐騎為他抵擋紛落的銳利箭矢。

  「該死!我們被偷襲了!」姜謙和同樣臉色難看地利用坐騎擋箭,驚慌地揚聲大喊。

  此時,眾人沒發現的後方,白清嚇得臉色大變,連忙找堆能夠藏身的大石塊躲起來,偷偷觀看情勢發展。先前他聽白君豪和姜謙和有意屠殺無辜的鐵勒吾部族時,心下感到不妥,壓根兒就不想和白君豪一同犯下罪孽,所以便以武藝不佳為由,沒有參與這次的突襲。

  雖然沒有參與,可他想了想覺得不妥,倘若白君豪真對無辜婦孺大開殺戒,他也好在旁邊勸說,於是便偷偷跟了過來,並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沒讓白君豪與姜謙和等人發現,不料現下卻親眼見到白君豪與姜謙和遭受埋伏。

  「你快點想辦法,本少俠可不想死在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白君豪揚劍砍斷射向他的箭矢,對姜謙和吼道。

  「我也不想任人宰割啊!」姜謙和反嘴咆哮,想起了他帶來對付鐵勒吾部族的火藥,馬上喜孜孜地自懷中取出,點燃火摺子,準備將埋伏他們的人炸得屍骨無存。

  雷剎托眼尖地發現姜謙和要使出慣用的手法來達成目的,立即丟下手中的弓箭,改執腰際的彎刀,飛身而下欲阻止姜謙和將火藥點燃,造成部族勇士的傷亡。

  「別再射了。」額什木發現雷剎托躍出,擔心箭矢無眼,會傷著他,連忙揚聲制止。

  「好你個雷剎托!果真是你!」姜謙和發現雷剎托出現,一手拿著火藥,一手拿著火摺子,臉上浮現猙獰的笑容,渴望將雷剎托炸得血肉模糊。

  白君豪聽聞雷剎托出現,新仇舊恨一股腦兒地蜂擁而上,他再也不願難看地躲在坐騎下,立即揚劍刺向雷剎托,討回雷剎托加諸在他身上的屈辱。

  雷剎托手中的彎刀如遊龍盤旋,銀光閃耀地砍向姜謙和持火摺子的手,明知白君豪正持劍要刺向他,可他無論如何都得先摧毀姜謙和的火藥,以免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是以他不顧白君豪的刺殺,仍舊專心對付姜謙和。

  關紅綾眼見雷剎托陷入危機,不多加思考地棄弓揚鞭,自藏身處躍出,讓淩厲的鞭尾狠狠掃向白君豪。

  「關紅綾!你居然敢壞我好事?!」本來就要得手的白君豪,中途突然殺出關紅綾這個程咬金來擋他,讓他不得不收回刺向雷剎托的劍勢,回身抵擋關紅綾的攻擊,怒不可遏地瞪著關紅綾。

  關紅綾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地和白君豪過招。如果可以,她極其不願和白君豪交手,但事情已演變到她不得不出手的地步,就算今日她出手會招來日後世人的批判與不諒解,她都義無反顧。

  額什木與其他人亦放下弓箭,改持近身搏鬥兵器,衝出來加入戰局,好好宣洩積壓在心頭的不滿。

  「你這個不知羞恥的賤人,當初我真是瞎了眼才會與你訂親!」白君豪對關紅綾明目張膽地護衛雷剎托的舉動鄙視至極。

  「依我看,和你這種自以為是的人訂親,才是紅綾這輩子所犯下的最大錯誤!從頭到尾聽你說的話都比屁還要臭,我看你與其被稱為『玉面郎君』,不如改叫『屁話郎君』吧!」雷剎托手中的彎刀滅了姜謙和的火摺子,甚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搶過姜謙和手中的火藥。

  被罵得無話可說的關紅綾聽見雷剎托維護她,要白君豪改稱號為「屁話郎君」,忍不住逸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

  「你這人果然粗魯不文,說我說的話難聽,你說的話才真正教人難以入耳!還有你這個女人,還要臉不?竟然還有臉笑?」白君豪氣急敗壞地罵道,長劍唰、唰、唰地刺向關紅綾。

  雷剎托粗俗的言論根本就和一般市井流氓沒兩樣,白君豪敢肯定關紅綾是得了失心瘋,否則怎麼會捨棄他,選擇雷剎托?

  「雷剎托說得非常正確,聽得我心有慼慼焉,為什麼不能笑?」關紅綾閃得巧妙,長鞭順勢如蛇般狠準地纏繞住白君豪手中的長劍,與他對峙。

  原先覺得愧對於白君豪的關紅綾決定不理會心頭的愧疚,此次白君豪的言行讓她得以更加看清白君豪是怎樣的一個人。白君豪一再出言貶抑他人,甚至動了殘害其他人的念頭,使她不再覺得心中有愧。

  「你儘管笑好了,等本少俠狠狠教訓過你後,你就會再也笑不出來!」自視甚高的白君豪撂著狠話,作夢都沒想到關紅綾竟有本事纏住他手中的劍,他運氣急欲掙脫長鞭的箝制,唯恐會敗在關紅綾手上,丟盡臉面。

  關紅綾不理會白君豪的叫囂,唇角噙著微笑,運勁抵抗白君豪,不容他掙脫。

  另一邊的雷剎托也和姜謙和刀光劍影、此起彼落打得不可開交。

  「雷剎托,你竟然還有閒功夫跟別人耍嘴皮子,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被奪了火藥又被忽視的姜謙和目露凶光,手持大刀狠厲地砍向雷剎托,誓言今日非得取得雷剎托的項上人頭不可。

  「你知道老子從沒把你放在眼裡,就不用再說出來丟人現眼了。」雷剎托故意激怒姜謙和,打算趁著今日好好與姜謙和算他們之間的爛帳。

  雷剎托輕鬆地挌擋開來勢洶洶的姜謙和,兩把刀相互撞擊激起燦燦火光,內力不如雷剎托雄厚的姜謙和被震了開來,整個人往後倒退三大步,這教他惱羞成怒,整個人宛如發狂似的,揚刀衝向雷剎托。

  「該死的雷剎托!我若不把你大卸八塊,就不叫姜謙和!」姜謙和徹底被雷剎托惹火,暴怒咆哮。

  「看來你今天注定是得改名了。」雷剎托騰身躍起,閃避姜謙和的刀鋒,手中的彎刀同時乘隙掃向姜謙和,迅速砍落姜謙和束起的長髮,當場使姜謙和的頭髮少了一半。

  姜謙和冷汗涔涔地瞪著地上那束遭砍落的頭髮,暗自慶幸雷剎托手中的彎刀僅砍到他的頭髮,並未砍向他的脖子,否則眼下他已頭身份家,魂歸離恨天了。

  「老子來好好替你想看看,怎樣的名字最適合你?姜半頭?姜無頭?」雷剎托嘲笑道。

  「可惡!」姜謙和臉色鐵青,發出怒吼,再次衝向雷剎托。

  雷剎托好整以暇地對付姜謙和,臉上始終掛著閒散的笑容,將姜謙和打得落花流水。

  額什木與族中勇士和姜謙和的人馬打鬥,佔得上風,對於助紂為虐,打算屠殺部族的人,他們全都不放過。

第9章(2)

  以內力較勁的關紅綾與白君豪兩人仍在對峙中,關紅綾站穩下盤,手中的長鞭再往她的方向縮緊。

  白君豪流淌著汗水,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關紅綾的長鞭極為堅韌,他的長劍一時間竟無法割斷長鞭,掙脫開來,使他愈來愈沈不住氣。

  關紅綾企圖運用內力將白君豪的長劍折斷,無奈她與白君豪內力相當,是以一直僵持不下。

  「關紅綾,我勸你最好趁現在能回頭,趕快和這群化外之民劃清界線,不然休怪我會讓你身敗名裂、悔恨終身!」白君豪始終拿不下關紅綾,不斷運勁,白皙俊逸的臉龐整個脹紅,嘴巴扭曲地要關紅綾棄暗投明。

  「我真正該劃清界線的人是你才對,鐵勒吾部族的人騎術比你精湛,為人豪爽、熱情真誠,他們不喜歡一個人會讓那人知道,絕不會在背地裡耍陰謀、陷害,你和他們相較,才是不如人的那一個!至於你說的身敗名裂,我早就知道你對外絕無好話,你想到處去宣揚,讓世人臆測我為何選擇雷剎托而不要你,儘管說去,我可以跟你保證,我絕對不會為今日之事悔恨終身!」白君豪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在考驗著旁人的脾氣,關紅綾對白君豪一再出言貶抑他人,已經忍無可忍,於是不屑地出言反駁。

  「你說什麼?」白君豪聽見關紅綾說他遠不如受他鄙視的鐵勒吾部族的人,不僅氣得渾身冒火,甚至對關紅綾起了殺意。像她這種不聽話、不懂得他的好,甚至暗示世人若知道她選擇雷剎托,定是認為他有哪裡不好,只會增添他恥辱的不光彩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再留在世上。

  「我說了什麼你聽得清清楚楚,我勸你還是好好認清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吧!」關紅綾不在乎她的話會讓白君豪多生氣,總之她全都豁出去了。明知今日的決定絕對會讓父親失望難受,也會遭受世人唾棄謾罵,但她已顧不了其他,全心全意只想著讓姜謙和與白君豪斷了傷害雷剎托與鐵勒吾部族的念頭。

  「你真要執迷不悟,選擇雷剎托那個野蠻人?」白君豪深吸了口氣,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對!」關紅綾回答得很果斷,沒有任何遲疑。

  他們兩人的對話清晰地傳達進所有人耳裡,雷剎托聽見關紅綾要他,讓他笑得合不攏嘴,整顆心彷彿徜徉在雲端,全身快意舒暢得不得了。他眉開眼笑,手中的彎刀招式更顯精巧,戲謔地削掉了姜謙和餘下的頭髮,甚至將姜謙和身上的衣袍也削得東破一塊、西破一角,使姜謙和整個人像被狗啃過般狼狽不堪,亦節節敗退,無招架之力。

  關紅綾對白君豪所說的一番言辭,在額什木與部族的其他勇士們心中發酵,關紅綾為他們仗義執言,讓他們很難再因她和雷剎托情投意合而討厭她。

  「好,這是你選的!」白君豪惱恨關紅綾棄他如敝屣,雖然他也不想要她了,但就是不容許她不要他。她讓他潔白無瑕的人生染上一抹墨漬,是她使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武功充滿挫敗,為了再回復完美,她勢必得死。

  白君豪眼神狠厲,暗藏殺機,他佯裝不敵,讓手中的長劍被關紅綾的長鞭捲過去,他則近身到可以出其不意地偷襲她。

  捲過長劍的關紅綾見白君豪已無法抵擋,微微一笑,但見白君豪傾身向她,旋即發現不對勁,連忙側身想要閃避。

  已經侵到關紅綾身畔的白君豪可不容許她輕易逃脫,在他剛一靠近時,已悄然取出暗藏於身上、餵了毒的匕首,當關紅綾發現不對勁想閃避時,他左手中的匕首已刺向她。

  「啊!」關紅綾閃避過要害,腰側卻被白君豪刺個正著,疼得她驚呼一聲,鬆掉了手中的長鞭,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賤人!受死吧!」得手的白君豪暗自可惜匕首沒能正中關紅綾心口,但尚有補救機會。他手拾長劍,再刺向關紅綾心口,非要取她性命不可。

  耍著姜謙和玩的雷剎托聽見關紅綾的痛呼聲,回頭一看,當下被嚇得差點心魂俱裂。他反掌重重擊向姜謙和的心口,姜謙和承受不住突來的一掌,整個人騰空飛起,撞擊到丘陵,再重重落下,心肺受到重創,倒在地上吐血。

  雷剎托迅速躍到關紅綾身前,彎刀掃過,斬斷白君豪手中的長劍。

  關紅綾疼到眼前一片白,額際不斷淌下冷汗。她單手捂著傷處,不敢輕易將仍插在腰際的匕首拔出,整個人痛到雙耳耳鳴,粗喘著氣,幾乎要昏厥過去。

  「少爺怎麼會這樣?」躲在不遠處大石後的白清看得膽顫心驚,萬萬沒想到白君豪真狠得下心來殺害關紅綾。

  「又是你這個狗雜種來壞我好事!」白君豪無法順利了結關紅綾的性命,再加上手中寶劍如爛鐵般遭雷剎托的彎刀砍斷,使他對雷剎托更加恨之入骨。失去了寶劍,猶如失去右臂,雷剎托高超的武藝讓他心生懼意,他手持斷劍,連忙退後,拉開與雷剎托之間的距離,唯恐會被雷剎托的彎刀掃到。

  「你竟然敢刺傷紅綾!」雷剎托瞪向白君豪的眼神教人不寒而慄,眼見關紅綾受傷躺在地上,教他痛得肝腸寸斷,恨不得代她受過。他渾身上下帶著殺氣,步步逼向白君豪。

  「我刺傷她又如何?她本來就不配活在這世間,我不過是為武林除害!」白君豪明明怕得手腳顫抖,卻仍舊不認為刺傷關紅綾有何錯。

  額什木解決纏住他的敵人後,衝到關紅綾身邊,將她扶起,察看她的傷勢,發現她流出來的血為黑色,心下大驚。

  「匕首有毒!」額什木對著雷剎托大喊,然後連忙自懷中取了顆藥丸讓關紅綾服下,使毒液不至於運行得太快,侵害到她的五臟六腑,再迅速為她止血,以防她失血過多。

  關紅綾渾身發冷,視線開始模糊一片,但她仍咬緊牙關,強忍著痛楚,不吭半聲,就怕會影響到雷剎托。

  「你竟然卑鄙地在匕首上抹毒!」雷剎托聽見匕首被餵了毒液,渾身一顫,狠瞪白君豪,忿怒低咆,手中的彎刀快如閃電地劈砍向白君豪。

  「哈!本來我是打算用沾了毒的匕首來對付你,但誰讓關紅綾不知悔改,寧可選擇你,與其讓她繼續活在世上丟人現眼,不如我大發慈悲地了結她,相信她爹知情後也會感謝我的。」白君豪手持斷劍,試圖阻擋雷剎托手中狂亂地舞成一團的彎刀,卻在刀劍相擊時,被震得虎口發麻,手中斷劍掉落在地。

  「交出解藥!」雷剎托不願與白君豪浪費時間,直接要求白君豪交出解藥,手中的彎刀迅如閃電地將白君豪砍傷。

  「我死都不會交出解藥的!凡是背叛我的人,我都不會讓他好過——啊!」白君豪痛呼了聲,他的四肢分別讓雷剎托的彎刀劃砍,冒出鮮血。

  「好,那我就殺了你,再從你身上找解藥。」雷剎托急欲取得解藥解救關紅綾,因此招招淩厲地砍向白君豪。

  「啊!」每當白君豪見到雷剎托的彎刀襲來,想要閃避時,總會慢了一步,被砍個正著,痛叫聲頓時不絕於耳,沒多久他已經全身鮮血淋漓,而雷剎托如鬼魅般快速的刀法已讓他嚇得魂飛魄散。

  雷剎托對已無路可逃的白君豪冷冷一笑,手中的彎刀精準地抹向白君豪的脖子。

  「啊!雷大俠饒命!」不願頭身份家的白君豪立即腿軟地下跪求饒,將尊嚴拋諸腦後,只求活命。

  白君豪跪地求饒的窩囊模樣令白清不忍卒睹,他難受地搖頭歎氣,想要跳出去代為求饒,可良心偏告訴他,白君豪之所以會如此,全是自己招惹來的。再者,白君豪不曉得他偷偷尾隨在後,倘若他跳了出去,被白君豪發現,白君豪肯定會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他不能使白君豪更難堪,唯有按捺下衝動,繼續藏身於大石後。

  「你剛才不是還叫我狗雜種?還有,我並不姓雷,不要叫我雷大俠。」彎刀險險停在白君豪頸側,劃出一道血口子,沒讓可惡的白君豪頭身份家。

  「是,你說的全都是!對不起,是我說錯了,我才是狗雜種!解藥在這兒,求求你饒了我吧!」白君豪馬上認錯道歉,抖顫著雙手自懷中取出瓷瓶,奉上解藥。

  「這真的是解藥?」雷剎托取過白君豪手中的瓷瓶,狐疑地看著白君豪。

  「千真萬確!」白君豪忙不叠地點頭。

  「好,那你先服一顆。」雷剎托倒出一顆讓白君豪服下。

  白君豪馬上服下,證明他沒給毒藥。他很珍惜自個兒的性命,可不想葬身在荒漠,成為禿鷹腹中的食物。

  「大俠,今日之事全是姜謙和他在一旁鼓動我,以至於使我做出諸多冒犯您的行為,您要算帳,就找他算去。」白君豪為了自保,將所有過錯全推給倒地吐血的姜謙和。他可是堂堂「飛雲山莊」少莊主,性命比姜謙和寶貴太多,當然是得竭盡所能地保住才是。

  雷剎托見白君豪服下解藥後沒事,證明了白君豪給的真是解藥,於是立即取出一顆,快速走到關紅綾身畔。

  關紅綾因中毒及失血,已陷入昏迷,雷剎托心疼不已,動作萬般輕柔地將她自額什木手中接過,讓她倚靠在胸膛,再將解藥放入自己口中嚼碎後,以嘴餵她服下。

  白君豪左右偷偷張望,見姜謙和帶來的人全遭到制伏,四周滿是哀號求饒聲,再看看跪地求饒的自己,突然間覺得很窩囊,想到今日他屈辱地向雷剎托跪地求饒的事若被傳了出去,他豈不是一輩子都要遭受武林同道恥笑?一想到這兒,他就再生惡意,想要趁著雷剎托將注意力放在關紅綾身上時,出手偷襲。

  只消他殺了雷剎托,就能順利除掉在場所有人,屆時只要隨意捏造謊言欺騙世人,壓根兒不會有人知道事實真相,他也能繼續保有他的好名聲,不會招來武林同道的訕笑。

  打定主意後,白君豪偷偷拾起他人掉落在地上的長劍,猛然躍起身,陰毒地刺向雷剎托。

  「小心!」額什木大喝一聲警告,但來不及出手救援。

  即將得逞的白君豪興奮得心跳加速,血脈賁張,他手中的長劍就要一劍雙雕地刺穿關紅綾與雷剎托的心,然後一個接一個,在場所有人都無法逃出他的手掌心了。

  當白君豪撿拾起地上的長劍發動偷襲時,雷剎托已然察覺,他懷抱著關紅綾,身形不動,手中彎刀輕舞,在白君豪的長劍要刺向關紅綾時,他的彎刀已先行擲出,抹過白君豪的脖子,再輕巧地旋飛回到他手中。

  「怎……麼……可……能……」白君豪瞪大了雙眼,手中的長劍鏗鏘落地,他的雙腿再次發軟,跪倒在地,脖子鮮血直流,不敢置信,最後啪的一聲,倒地氣絕身亡。

  「少爺……」白清眼睜睜地看著白君豪咎由自取,命喪黃泉,整個人都傻住了,難過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以為少爺已受夠教訓,不會再做出偷襲他人的事,沒想到……

  「關姑娘傷得很重,你得快點帶她回去給伊木治療才行。」額什木抹去額際冷汗,慶幸白君豪沒能得逞。

  「我馬上帶著她趕去找伊木,剩下的就交由族長處理了。」雷剎托抱起關紅綾,交代著。

  「去吧。」額什木要他放心離開,剩下的這些人,他們會好好處置,絕不會再讓人有機會欺到他們頭上。

  部族中一名勇士已將流星牽過來,好讓雷剎托能夠快點去找伊木。

  雷剎托懷抱著關紅綾,施以輕功躍上流星背脊,旋即駕馭流星,盡量平穩而快速地帶她離開。

  雷剎托離開後,額什木與其他勇士開始善後。

  倒在地上的姜謙和渾身發冷地看著向來不被他放在眼裡的鐵勒吾部族勇士一步步地向他靠近,再望向不遠處已氣絕身亡的白君豪,他已可以預見,自己的下場將會和白君豪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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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3-30 23:24:10

第10章(1)

  何為痛徹心肺?

  何為椎心刺骨?

  自雷剎托帶著負傷的關紅綾趕回部族向伊木求助後,在短短三天內全都嘗到了。他從來都不曉得一個人可以承受得了那麼多痛楚,關紅綾的傷使他的心整個被撕扯成碎片,痛得他就快喘不過氣來。他全身上下似被火燒灼過,教他痛不欲生,他的雙眼再也看不見其他,眸底唯有讓他嘗盡各種苦痛滋味的人兒。

  他疲憊地以手抹了抹臉,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猶陷入昏迷、躺在褥子上的關紅綾,深怕她會在他一個閃神就離他遠去。雖然伊木治療她的傷勢後,一再向他保證她的底子好,即便白君豪的偷襲重創了她,但她會康復的,可是未親眼見到她清醒前,他說什麼都無法真正放心。

  所以,她昏迷了多久,他就心急如焚地守在她身畔多久,不管伊木與迪娜如何勸他,說服他讓其他人暫時接手看顧,好讓他瞇一下眼、休息一下,全都讓他回絕了,他執意非得親自看守心中的珍寶不可。

  額什木再次踏入伊木的帳篷查看關紅綾與雷剎托的狀況,看見雷剎托消瘦憔悴的模樣,不由得直搖頭。

  「你這樣不眠不休地守在她身邊,成了啥德行?等她清醒過來,肯定會被你的鬼模樣給嚇壞!」額什木低聲訓斥,要雷剎托在愛關紅綾的時候,別忘了也要愛他自己。

  雷剎托對關紅綾如癡如狂的愛戀全都看在鐵勒吾部族所有人眼中,參與三天前埋伏姜謙和與白君豪戰事的勇士們,回到部族後便對其他沒參與的人說明當天的情況。

  他們曾因為關紅綾是漢人而排斥、討厭她,但在那場戰役中,他們清楚聽見關紅綾對他們的維護,實在很難再討厭她。再想到她被那令人厭惡的白君豪刺傷,他們便忍不住感到憐惜,對於雷剎托對她的愛戀,也就不再強烈反對,甚至願意真心獻上他們的祝福了。

  額什木亦然,已默許他們兩人在一起,不願再棒打鴛鴦,壞了這樁好姻緣。

  雷剎托的眸底盛載無限苦楚,望著額什木,大掌緊緊握著關紅綾冰涼的小手,不發一語。

  「你若不想嚇到她,最好去梳洗休息一下,這裡我會派族中婦女過來幫忙照看,不會有事的。」額什木見雷剎托這樣,心痛了,疲累地要雷剎托順著他的意思去做。

  這些天他忙著派人處理姜謙和與白君豪等人的屍體,讓他們能夠入土為安,過去種種皆塵歸塵、土歸土,不再計較。是以他有些疲累,想要好好休息,但見雷剎托這樣,他實在沒辦法睡得安穩,想著要再過來好好勸一下雷剎托。

  「我離不開她。」雷剎托沙啞著聲,苦澀地道。他的心已為她碎成片片,唯有守在她身邊,他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唉!你這是何苦呢?」額什木搖頭歎氣,看著臉色慘白、仍在昏迷中的關紅綾,眼前的關紅綾看起來的確是我見猶憐,而與人比鬥中的她則嬌艷如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莫怪愛她入骨的雷剎托無法離開她半步。

  「你不會懂的,為了她,我可以付出所有,包括我的性命。」唯有真心愛過的人才會瞭解他心中的感受。

  「你和你爹簡直是一模一樣,為了愛情可以遺棄族人、背棄名聲,全都豁出去,什麼也不要。」額什木以為愛情就該是平緩如流水,沒有大喜,沒有大悲,平平淡淡、安安穩穩過一生,如此不是很好嗎?為什麼非得要弄得慘遭驅逐、葬身異地才甘心?他不瞭解,真的無法瞭解。

  雷剎托淡淡一笑,輕執起關紅綾的小手,放在頰邊輕輕廝磨。

  「我無法瞭解刻骨銘心的愛是怎麼回事,但我清楚看見你的執著與她的真心,我不能裝聾作啞,也不想你爹娘的悲劇再次發生在你身上,所以你想愛她就儘管愛,要成親就成親吧!族裡的人也認為她是個好姑娘,不該因為她是漢人就被大家排斥。」額什木定定地看著雷剎托,讓他知道所有族人願意接受關紅綾了。

  「是嗎?」族人們的接受,使雷剎托停止與關紅綾手掌廝磨的動作,愣了下。

  「我知道你心底埋怨我們對你爹娘冷酷無情,我也不想說些推卸的話,但是不管你怎麼想,你都是鐵勒吾部族的一份子。」

  雷剎托不發一言,他因額什木與族人的接受,及額什木那句「你都是鐵勒吾部族的一份子」而受到不少衝擊,許多情緒湧上,五味雜陳,有忿怒、有苦澀,也有欣喜與釋然,興許長久以來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等一份歸屬感,一份認同。

  「在照顧她的同時,別忘了要照顧好你自己。」額什木叮嚀道。

  「我知道。」雷剎托悶悶地回道,心底一下子擁有太多感受,他還不知該怎麼去接受面對。

  「你已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爹娘若是地下有知,定會引以為傲的。」額什木輕拍了拍雷剎托的肩頭。

  得知自己沒有使父母丟臉,雷剎托情緒激動,眼眶微微發熱,過去所受的苦,在這一刻看來全都是值得的,曾有的埋怨、苦痛,都該放下了,他該要挺起腰桿往前看,不要再回首過去了。

  「對了,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你,那天我和族人在處理白君豪與姜謙和的屍體時,發現了一個活口,是白君豪生前的侍從,他躲在雙方交手不遠處的大石後觀看,我已把他帶回部族,讓人看守著。」額什木將白清存活的事告知雷剎托。

  「他既然沒參與,希望族長能讓他好好活著。」雷剎托一愣,沒想到白君豪的侍從也在現場。

  「你放心,我並不嗜血。」額什木再次輕拍了拍雷剎托的肩頭後,便轉身離開,讓雷剎托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額什木走後,雷剎托神情平靜無波,他想以後他還是會不改生活方式,想上哪兒就上哪兒,但他會把部族當成是他的家,更常回來走走看看。

  「紅綾,快醒醒吧!你可知道我等你等了好久?」一旦想通、放下,視野就變得更為廣闊了。雷剎托啄吻了下關紅綾的手,低聲呼喚。

  族人的接受、他的了悟,他全都想要快點和她分享。

  「為何你還不醒來?莫非是薩滿神沒能聽見我謙卑的乞求?」他痛苦地希冀薩滿神能聽見他最卑微的請求,讓他心愛的人兒重新回到他的懷抱。

  關紅綾在幽暗間晃蕩,她渾身虛軟飄浮,是雷剎托一聲聲深情的呼喚將她牽引到光明處,她費力地想要將他的嘶喃聽得更為真切些,因此努力撥開重重黑霧,朝掐緊她魂魄的熱源而去。

  「……」本來全身軟綿得像雲,當用力撐開眼皮後,才發現渾身上下沈重得猶如鐵塊,關紅綾疲累地合上眼,隨即又睜開,想要看看一直守在她身邊呼喚她的人。

  「老天,你總算是醒了!覺得如何?」雷剎托發現她醒來,喜出望外,衷心感謝薩滿神聽見了他的祈求,將她還給了他。

  「……好……痛……」她全身上下都疼得不得了,秀眉緊蹙,聲音沙啞,這才發現,她的喉嚨很乾,像吃了滿嘴沙。

  「我知道、我知道,來,先把藥喝下,你會覺得好一點。」聽見她喊痛,雷剎托的感覺像被利刃劃了一刀,疼得瑟縮了下。他輕輕扶起她,餵她喝藥。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關紅綾乖順地將湯藥喝完,再躺下凝聚目光,發現雷剎托本來光潔的下巴佈滿青髭,整個人變得不修邊幅,憔悴落魄,眼眶也深深凹陷,彷彿有好幾天不曾合上眼好好休息,她不捨地擡手想要撫摸他消瘦的臉頰,這才發現她的手一直被他掌握著。

  「族長說我變得比鬼還要可怕,嚇到你了嗎?」雷剎托有點後悔沒刮一下長出來的鬍渣,以至於她醒來後,受到驚嚇。

  「你……並沒有嚇到我……只是……我怎麼覺得,你提到族長時……表情與口吻變得和以前……不大相同。」關紅綾納悶地看著他,他談及額什木時的口吻沒有怨懟,曾潛藏在他眸底的陰鬱也淡去了。

  「你察覺到了嗎?其實剛剛族長不僅說我比鬼還可怕,他還說我們可以盡情相愛,他與族人們都不會再排斥你了,更承認我是鐵勒吾部族的一份子。」雷剎托愉悅地揚起一記微笑。

  「你……本來……就是……鐵勒吾……部族的一份子,這……真是太好了……」關紅綾氣喘籲籲,真心為他感到高興。他總是在漢人與鐵勒吾族人之間自我懷疑,覺得自己兩邊都不是,沒有歸屬感,現下額什木親口認了他,想必他心底會比較踏實,不會再飄浮不定了。

  「更好的是你總算醒過來,回到我身邊了。」雷剎托柔情萬千地撫著她的發,眸底有滿滿的喜悅,他那顆碎成片片的心,因為她的甦醒,已縫補好了。

  關紅綾疲累地對他輕扯了一記笑容,猛地,腰側受傷的部位揪痛了下,讓她痛得倒抽了口氣。

  「你的傷口挺深的,一定還很痛,我去請巴克什過來想辦法。」雷剎托見她一臉難受,連忙說道。

  「不,別……走,留在我……身邊。」關紅綾拉住他,不希望他離去,這點痛她還能夠承受。她憶起自己為何會受傷,差一點他們倆就要因白君豪陰毒的手段而天人永隔了。

  「好,我不走,就留在你身邊一直看著你,永遠看著你,可好?」就算她要他的命,他也會樂於交出,更何況她僅是要他留下來。只要能讓她開心,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好。」關紅綾輕輕頷首,微微一笑,對他肯留在她身邊,很是開心。

  「你若累了,合上眼睡沒關係,我會守在你身邊。」雷剎托輕輕啄吻她的指關節,低喃。

  「白……君豪呢?」關紅綾突然想起白君豪來,輕問,她因中毒受傷而陷入昏迷,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就全都不知道了。

  「死了。」提起教他恨得牙癢癢的白君豪,他的臉色不由得一沈。

  「怎麼……會死?」關紅綾一愣,白君豪是不討人喜愛,但她沒想到他會死,可想到他猙獰扭曲的臉孔以及卑劣的所作所為,他的死應該也是他自己招惹來的,怪不了別人。

  「他詐降,騙取我的信任,結果又出手偷襲,於是便死在我的彎刀下。」雷剎托輕描淡寫,不想讓她知道得太過詳細。像白君豪那種人,根本就不值得讓人去感歎或同情他的遭遇。

  「原來……他又故技重施,幸好……你沒受傷。」關紅綾慶幸他比她聰明,沒被白君豪的詐降所騙。

  「他那點彫蟲小技騙不了我。」雷剎托淡淡一笑。

  「你殺了他……他爹若知情……鐵定不會善罷干休……」關紅綾開始發愁,如果可以,她自然是希望白君豪能留著一條命,如此才不會有太多麻煩,但白君豪死了,就表示後頭還有麻煩在等著他們去面對。

  「別擔心,白君豪的爹要找我麻煩就儘管來吧,我可不怕。倒是目前我有一件比白君豪死去更重要的事要問你。」雷剎托正色道。

  「什麼事?」關紅綾見他難得認真的模樣,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心想究竟是什麼大事,需要他這般認真地詢問她。

  「你的未婚夫罪有應得嗝屁了,咳!在你面前有一個不能沒有你的男人正期待你能牽他的手,不知你覺得如何?」雷剎托害羞地咳了聲,整張臉紅通通的,像被火烤過般。

  他對關紅綾的心意再明確不過,且也知道關紅綾對他亦有感情,否則她不會為了他而反抗她的未婚夫,但話總是要兩人面對面說出口才算數,所以他要求她許下一個承諾。

  關紅綾嘴角噙著笑,看著他脹紅的臉。本以為他要說的是什麼難題,原來是……她的心頭漾著暖意,在這美好的一刻,她似乎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痛楚了。

  「你不是已經……牽著我的手了嗎?」她笑著揶揄他,他們倆的手始終交握著。

  「這樣不算,要你親口應允要和我一輩子牽手才算數。」雷剎托可是很斤斤計較的。

  「我爹……可能不會喜歡你。」她先行警告他。

  「沒關係,我喜歡他的女兒就成,我不會強硬地要求他非得喜歡我不可。」雷剎托戲謔地對她眨眨眼。

  「如果……我爹氣你殺了……他未來的女婿,不肯……把女兒嫁給你,你會怎麼做?」她故意問他,這也是他可能會面對的問題,她爹絕對不會對他假以辭色。

  「我會告訴他,他中意的那個未來女婿要出手殺了他的女兒,我雖然殺了他那個無緣的女婿,可是卻救了他的女兒,他該高興,而不是生氣。假如他硬是要生氣,那我也無計可施,只好帶著他女兒天涯海角到處流浪了。到時你可願意隨我天涯海角到處跑?」雷剎托非得要她在今天給個答案不可。

  「你為了我……不顧一切,我自然……也願隨你……天涯海角四處遊。」關紅綾揚著笑許下承諾,這輩子她跟定他了,不管未來會有什麼麻煩在等待他們,她都會和他一起面對,就算是要上刀山、下油鍋,她眼皮也不會眨一下,無怨無悔。

  「太好了,就等你這一句!好了,你可以好好休息,我不會再追著你,要你給我承諾了。」已經得到想要的,雷剎托開心地啄吻了下她蒼白的唇瓣,若非顧及她仍很虛弱,他絕對會狠狠地狂吻她,直到天旋地轉,兩人喘不過氣來為止。

  輕柔如羽翼般的碰觸換來她燦爛一笑。

  「等你傷養好了,再延續這個吻吧。」雷剎托萬般可惜地對她說,同時與她訂下時間,期待激烈狂野的熱吻到來。

  關紅綾輕輕對他頷首,和他一起期待她傷癒那天到來。

  「我睡了多久?」她突然問。

  「三天。怎麼了?」雷剎托不解地看著她。

  「我……想到外頭去透透氣。」光線穿透進帳篷,關紅綾柔聲向他提出要求。在帳篷內躺了三天,雖然沒有知覺,但她還是想曬曬太陽。

  「好,我抱你出去。」雷剎托樂於答應她這小小的要求。

  他盡量以不扯痛她傷口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步伐平穩地走出帳篷,讓她能夠透透氣。

  「啊!關姑娘醒了?」族中婦女見到雷剎托將關紅綾抱出帳篷,開心地揚聲問候她。

  其他人聽到,也全都愉悅地朝她招手,不再像昔日那樣敵視她。

  他們並未上前去打擾這對有情人,讓他們倆能夠說說情話什麼的。

  「大家……接受我了?」雖然她已經聽雷剎托說過,可親眼見到大家對她和善的模樣,使她臉上有著掩不住的歡欣。

  「沒錯,在大家心裡,你可是和我緊緊牽繫在一塊兒的,你就算想賴也賴不掉了。」雷剎托輕鬆地抱著她,快意笑道。

  「我不會賴,也不想賴……」關紅綾止不住頰畔的笑容,感受著陽光照拂,及鐵勒吾族人對她的真心接納,這一切全都讓她心情飛揚,感覺美好,好像下一瞬間她就會傷癒,能夠行動自如似的。

  雷剎托心頭再無陰霾,平靜喜悅地與她一同看著和樂融融的族人與嬉笑玩鬧的孩童。

  遠遠地,男性族人回來了,他們圈趕著一群野馬奔騰歸來。

  「你們瞧,我們今兒個在山谷另一頭抓到這麼多野馬!」其中一名男子對留在這裡的人大喊,開心地張揚了唇。

  關紅綾聽見男子的吶喊聲,循聲望去,突地看見野馬群中奔出一匹白馬,朝她而來。

  「你說的對……」她眼中閃著盈盈淚光,低喃著。

  「那是當然,我跟你保證過白雪不會有事的,不是嗎?」雷剎托揚笑看著朝他們奔馳而來的白雪。白雪看起來沒有以前的光潔亮麗,甚至瘦了不少,但身上的傷幾乎已經痊癒,又是一匹活蹦亂跳的馬兒了。

  白雪快樂地奔到尋找已久的主人身畔,撒嬌地嘶鳴,將臉湊向她。

  「白雪,對不起,下次我絕不會再把你扔下,對不起……」關紅綾撫著白雪的臉龐,拚命道歉。

  白雪嘶鳴了聲,快樂地甩著尾巴,宛如明瞭關紅綾對當初的決定有多痛心。

  關紅綾撫著白雪,擡眼望向以堅實臂膀擁抱她的雷剎托,望進了他的眼,望進了他的靈魂,而後幸福地喟歎了聲,更加偎進他厚實的胸膛。

  她愛他,他是她從今而後無所畏懼的倚靠,這份愛將會持續到地老天荒。

  雷剎托望進了她的眼,望穿她的靈魂,他的雙臂牢牢地鎖抱著她,視她為這世間最珍貴的珍寶,任何人都無法自他身邊搶走她。

  他愛她,他那鼓動他心房的人兒,這份愛將會持續到天長地久……

  ★★★

  六個月後

  「關家堡」氣勢恢弘的大廳內,呈現出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體態強壯結實的關山河坐在首座,與下方自關外歸來的女兒及不請自來的雷剎托大眼瞪小眼。

  堡中弟子沒有關山河的命令,不得踏入大廳一步,所有弟子不曉得裡頭發生什麼事,在廳外緊張守候著,隨時聽候關山河的命令。

  懂得察言觀色的僕役在奉上茶水後,便機靈地退下,沒人想要一個不小心就慘遭池魚之殃。

  「你這混蛋究竟是怎麼誘拐我女兒的?!」關山河聲如洪鐘,臉色青白交接地瞪著隨女兒歸來的雷剎托,胸憶中囤滿了滔滔怒焰,馬上不客氣地針對雷剎托爆發出來。

  打從寶貝女兒和雷剎托入關後,他便收到消息,對他們兩人不顧他人目光,親密地連袂同行的行為大吃了一驚。他曉得先前雷剎托得罪女兒,以至於女兒怒火中燒,留下一紙家書後,便追殺雷剎托追出關外,結果她仇沒報成也就算了,竟讓追出關去找她的白君豪枉死在雷剎托手中,最要不得的是,她居然還和雷剎托親密出現!關山河不曉得女兒到底在想什麼,但可以猜想得到問題一定出在雷剎托身上,是以他們一回到「關家堡」,關山河尚來不及給女兒好臉色看,立即暴怒地追問事情始末。

  「爹,你先別急著罵他。」關紅綾心知父親正處於盛怒當中,馬上站出來扞衛心上人。

  「紅綾,嶽父要罵就儘管罵,我無所謂。」雷剎托笑咧嘴,被罵個幾句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痛癢,最重要的是他能夠抱得美人歸,這念頭使他每天情緒高漲,快樂得不得了。

第10章(2)

  「誰是你嶽父?!」一句「嶽父」讓關山河更加氣得火冒三丈,整個人自首座彈跳起來,手執長鞭俐落地往厚顏的雷剎托身上抽去。

  「您就是我未來的嶽父啊!」雷剎托回得理所當然,眼明手快地閃避關山河的攻勢,基於對未來嶽父的尊敬,他僅一味地閃躲,並未還手。

  「爹!」關紅綾見父親突然出手攻擊雷剎托,急忙介入阻止,不希望見到自己深愛的兩個男人大打出手。

  「我的未來女婿姓白,可不是你這個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臭小子!」關山河氣得臉紅脖子粗,大聲怒斥。

  「紅綾,小心!」雷剎托見關紅綾搶入他與關山河之間,擔心傷勢才痊癒不久的她會再次受到傷害,結實的手臂將她撈至身側,像守財奴看守珍寶般地守護著她。

  「姓白的已經死透了,您想要他當您未來女婿,恐怕還得耗費體力將他挖出來,與其浪費時間與體力,不如就撿現成的女婿吧!」雷剎托毛遂自薦,要關山河別挑了,將就點,他並不會比白君豪差。

  「人是你殺的,你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老子今天就好好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雷剎托的話令關山河發出怒吼,長鞭的攻勢愈加淩厲。

  「爹,別打了,雷剎托他出手殺白君豪是為了救你的寶貝女兒啊!」關紅綾眼見父親氣沖牛斗,連忙出聲制止。

  「咦?我怎麼覺得你爹說的話聽起來很耳熟?」關山河的怒罵聲讓雷剎托聽了覺得很有親切感。

  「經你這麼一說,我發現你們倆似乎有那麼點像。」關紅綾看看父親,再看看雷剎托,他們倆說話的語氣挺類似的。

  「有嗎?我反倒是覺得你和你爹的脾氣一模一樣。」雷剎托不以為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和關山河兩人的長相南轅北轍,一點都不像。

  「等等!你剛說那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救你?」關山河打斷兩人的竊竊私語,聽聞女兒曾陷入危險,馬上停手問分明,至於教訓雷剎托一事,待會兒有的是時間,不急。

  於是,關紅綾簡單地向父親說明,讓父親知道她差點就死在白君豪的暗算下。

  關山河聽得臉色鐵青,差一點他就失去了寶貝女兒,而要取她性命的人竟是那個令他非常中意的女婿!聽完之後,他已嚇出一身冷汗。幸好雷剎托出手殺了白君豪,否則他豈不是要遭遇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等人間至痛之事?

  「你就是被我給寵壞了,才會任性妄為,若你安分守己,就不會使自己陷入危險,該要好好自省才對。」關山河心痛歸心痛,仍是黑沈著臉教訓女兒。

  關紅綾受到父親責罵,知曉是自己理虧在先,沒辦法反駁,唯有靜靜聽訓。

  「嶽父,我知道您很生氣,既然都要罵,不如罵我好了,別再罵紅綾了。」雷剎托可捨不得她挨罵,立即挺身願為她受過。

  「你這渾小子,老子沒承認你是女婿,你別衝著老子直叫嶽父!」關山河沒好氣地瞪著雷剎托,女兒受了委屈他自然心疼,可是這一回她真的是闖下了大禍,他不狠狠罵她,她怎麼曉得記取教訓?

  現下最教關山河擔憂的,是「飛雲山莊」莊主若知悉白君豪死在雷剎托手中,絕對不會善罷干休,這樁恩怨該如何了結?

  「師父,『飛雲山莊』莊主領著一干弟子來訪,大師兄見他們來意不善,已在堡外應對,讓我進來向師父您通報。」正當關山河愁眉不展之際,二弟子不顧他的命令,急急衝入大廳,緊張地稟報。

  雷剎托與關紅綾面面相覷,沒想到「飛雲山莊」莊主白不凡來得如此迅速。許是白不凡早就領著弟子守在「關家堡」附近,得知他們進入「關家堡」後,便帶人前來。

  「好,我這就出去。」關山河當機立斷,往外走去。

  「嶽父,我跟您一塊兒去見白不凡。」禍是他闖的,當然得由他親自解決,雷剎托不想關山河無辜受累。

  「我也去。」關紅綾站在雷剎托身畔,牽著他的手。他們說過,不管眼前有多少困難在等著他們,他們都會一同面對,她說什麼都不能讓雷剎托獨自接受白不凡的怒火。

  「你們兩個都別出去,給我乖乖待在這裡!我去請白莊主進來。」關山河瞪了他們兩人一眼,眼下白不凡肯定正在氣頭上,假如讓紅綾與雷剎托一道出去面對,豈不是火上澆油?依他看,最好是雙方人馬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談,方為上上之策。

  關紅綾與雷剎托瞭解關山河自有其考量,於是耐著性子待在大廳,等候關山河將前來興師問罪的白不凡請進大廳。

  「你說白不凡會不會直接對我爹出手?」關紅綾不安地在大廳來回走動。

  「別擔心,嶽父他是老江湖了,況且你的師兄弟不都跟著出去助陣了嗎?不會有事的。」雷剎托安撫著關紅綾,並暗自留意外頭情況,若有打鬥聲傳來,他會立即前去助嶽父一臂之力。

  「希望如此。」關紅綾的神色仍是惴惴不安,在沒有見到父親安然歸來前,她說什麼都沒法真正放心。

  不消多時,即見關山河與氣急敗壞的白不凡領著數名弟子入內。

  白不凡見到雷剎托與關紅綾並肩站在一起,立即發出怒吼,手中的長劍已然出鞘,直刺向雷剎托!

  緊跟隨在後的弟子見白不凡動手,同樣長劍出鞘地攻向關紅綾。

  雷剎托見白不凡出手,自是不會蠢得站在原地白挨這一劍,彎刀立出挌擋。

  面對「飛雲山莊」弟子的攻勢,關紅綾無所畏懼,長鞭如靈蛇般舞動,不讓「飛雲山莊」弟子手中的長劍有欺近的機會。

  同時,「關家堡」內的師兄弟見關紅綾被圍攻,亦搶上護她周全,讓「飛雲山莊」的弟子不敢再輕舉妄動。

  「白莊主!方才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平心靜氣地坐下來好好談嗎?你怎麼動起手來了?」關山河見白不凡違反他們雙方在堡外的協議,動起手來,也動怒地施以長鞭從中橫掃,阻止雙方再大打出手。

  「雷剎托膽敢殺了我兒子,就該以命抵命,還有什麼好談的?」白不凡惱怒大喝,長劍再次出手,直取雷剎托咽喉,才不管方才和關山河有何約定,總之他要定了雷剎托的命!

  雷剎托下腰閃過白不凡的長劍,手中的彎刀同時靈巧砍向長劍,刀劍互擊,激起火光鳴聲。

  「兩人都停手!」關山河再次以長鞭介入阻攔,背心對著雷剎托,要雙方皆不許再出手。「白莊主,如果你只想在『關家堡』動手殺人,完全不想談,那麼也休怪我不客氣了!」關山河雖然不滿意女兒和雷剎托在一塊兒,但想到雷剎托救了紅綾的性命,白不凡卻不給他面子,在他的地盤上動手,他說什麼都不能裝聾作啞。

  「好啊!關堡主,你擺明了是要護著這個狗雜種就是了?」關山河不幫他就算了,居然還威脅要幫雷剎托,教白不凡氣得吹鬍子瞪眼。

  「白莊主,請你嘴巴放乾淨點,別隨便亂罵人!」關紅綾不許白不凡辱罵雷剎托。

  「紅綾!不得無禮!」關山河低喝。

  「好哇,傳言果真不假,你的女兒真姘上了雷剎托這個狗雜種,兩人為了雙宿雙棲,所以出手害死了我兒子!」關紅綾對雷剎托的維護看在白不凡眼裡著實刺眼得很。想到死去的兒子,他便心如刀割,雙眸陰毒地瞪向兩人,恨不得當場將他們兩人碎屍萬段。

  「白莊主,你身為長輩,在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前,怎能聽信傳言,對晚輩說出這麼難聽的話?」關山河非常不高興地盯著白不凡。白不凡心疼死去的白君豪的心情,他當然能體會,但也不能隨意出言汙辱他的女兒啊!尤其紅綾還差點死在白君豪手中,真要算帳,他和白不凡也有得算。

  「事情的始末就是你的女兒和她的姘頭聯手害死了我可憐的兒子!」白不凡恨得咬牙切齒。

  「事情的真相是,你的兒子包藏禍心,想要害死我的族人,他也惡毒地以毒匕首偷襲紅綾,意圖刺殺她,結果沒能命中紅綾要害,被我制伏後,向我跪地求饒。我原先是不打算和他追究刺殺紅綾一事,怎知他死性不改,再生惡意,想要一箭雙鵰地殺死我與紅綾。白莊主,換作你是我,難道會悶不吭聲,乖乖死在他劍下嗎?」雷剎托本來想給白不凡面子,不提及當時白君豪是如何不顧自尊地向他求饒,可既然白不凡要咄咄逼人,就怪不了他當著眾人的面述說當時的情景了。

  「你說謊!君豪怎麼可能對你這狗雜種跪地求饒?」白不凡完全不相信。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所以這回來中原還特地帶了你兒子的侍從白清來當證人。」雷剎托早就預料到白不凡不會相信,所以後來從族長那兒得知白君豪的侍從白清因武藝不佳並未參與突襲,卻留在後方將事發經過看得清清楚楚後,便決定帶白清回來。

  「白清?!」白不凡頗為錯愕,沒想到白清依然活著。

  「不錯,正是白清。」關紅綾對師弟使眼色,要師弟將與他們一道回來的白清帶上來。

  師弟馬上離開大廳去帶人。

  白不凡臉色陰晴不定,等候白清出現。

  關山河聽見有人可以出面作證,且還是白君豪的侍從,整個人猶如吃了定心丸,不再憂心忡忡。

  「老爺!」很快的,白清被帶了上來。見到白不凡出現,白清馬上淚流滿面地撲倒在他腳邊。

  「別哭了!我問你,君豪遇害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老實說沒關係,有我在,我就不信他們敢拿你怎樣。」白不凡低喝,不許白清哭哭啼啼,且先把話說清楚。緊接著,他瞪了在場的「關家堡」眾人與雷剎托一眼,顯示他懷疑他們可能逼迫白清說謊。

  「是,老爺,小的定將少爺當日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老爺您聽,倘若有半句虛言,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白清以衣袖拭淚,不再哭泣,將當日所發生的事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白不凡聽得臉色青白交接,他作夢都沒想到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竟然會受到姜謙和的煽動,動了殺害無冤無仇的鐵勒吾部族所有人的念頭,且一切正如雷剎托所言,君豪在事敗之後向雷剎托跪地求饒,又在雷剎托饒了他之後,還出手偷襲,以至於死在雷剎托手中。他的心猛地遭受撞擊,心痛且陰鬱,久久說不出話來。

  關山河再一次聽白清述說事情始末,先前雷剎托僅僅是簡短說明,沒辦法知道得太過詳細,現下全都知曉,他再次在心中感謝雷剎托救了紅綾,也深深為先前對白君豪這人看走了眼感到汗顏。差一點,他就把女兒嫁給一個表裡不一的偽君子了。

  「你說的全都是真的?雷剎托他們沒有逼你說謊?」白不凡好不容易找到聲音,厲聲質問白清。

  「老爺,小的說的全都是真的,他們沒有逼迫小的。」白清雙眸真誠地對上白不凡的質問。

  白不凡從白清的眼眸中看不出說謊的跡象,何況白清從小就在「飛雲山莊」長大,對他忠心耿耿,斷然不敢對他有所欺瞞,他不能再自欺欺人,得接受事實的真相了。

  白不凡掃視了在場所有人,每個人都聽到了君豪的所作所為,「關家堡」的人全都充滿鄙夷,而他所帶來的弟子則是羞愧難當。本來是到「關家堡」興師問罪來著,怎知竟會師出無名,甚至丟盡臉面,讓他幾乎下不了台。

  「罷了,咱們走!」白不凡重重歎了口氣,慨然甩袖離去。說到底,是君豪做錯了,他不再有立場找雷剎托算這筆帳。

  「飛雲山莊」的弟子們皆跟在白不凡身後,不敢再提要為白君豪報仇的話。

  「白莊主,請慢走啊!」關山河朗聲道,不忘對身旁的大弟子使個眼色,要他們送客,直到確定「飛雲山莊」的人馬離開「關家堡」的勢力範圍後才能回來。

  大弟子瞭解他的意思,立即帶著師弟們送客去。

  難題順利解決後,雷剎托與關紅綾兩人心有靈犀地相視一笑,連旁人都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他們眼瞳之間所流轉的濃情密意。

  關山河由女兒的眼中看見了她對雷剎托的真摯情感,她從來不曾那樣看過白君豪,而由雷剎托眼中,他也看見了相同的情感,雷剎托真的深愛著他的寶貝女兒。儘管他不滿意雷剎托這個女婿,可是因為女兒喜歡雷剎托,他似乎不得不妥協接受了。

  「臭小子,誰讓你賊頭賊腦直盯著我女兒看?」關山河惡聲惡氣地問。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他才不會那麼簡單就接受這小子!

  「誰讓紅綾這麼漂亮,使人常常一個不小心就看入迷了。」雷剎托嬉皮笑臉地回道,一點都不介意關山河的惡聲惡氣。

  「爹,您怎麼說得那麼難聽,什麼賊頭賊腦?」是含情脈脈好嗎?

  「你別淨是替他說話,你老子我就是看他不順眼!你一碰上他就沒好事,天知道現在外頭把你說得有多難聽。總而言之,我就是不喜歡他!」想到女兒因雷剎托而受了委屈,成了背棄未婚夫的壞女人,關山河就很難對雷剎托和顏悅色。

  「爹,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只要我們倆兩心相屬便成。」關紅綾要父親別為她抱屈,和雷剎托在一起她很快樂,旁人的言語再難聽,都無法使她改變心意。

  「嶽父,您就別生氣了,我保證一定會讓紅綾幸福快樂的。」雷剎托揚著燦爛的笑容保證。

  「吵死了!誰是你嶽父?你別亂叫!」關山河深怕雷剎托這一叫會成定局,因此白了他一眼。

  「嶽父!」雷剎托不理會關山河的制止,偏要叫他嶽父。

  「爹……」

  「別叫了!紅綾,你離他遠點,總而言之,我還沒有同意你們倆能在一起!」關山河乾脆往外走,來個眼不見為淨,拒絕接受事實。

  「爹啊!」關紅綾見父親頭也不回地離開,固執地不肯同意他們在一起,讓她為之氣惱。

  「別擔心,嶽父最後一定會答應讓我們在一起的。」雷剎托信心十足,摟住她的肩膀。既然關山河沒趕人,就表示已默許他留在紅綾身旁。

  「你怎敢如此確定?」她好奇地看著他。

  「因為他會清楚看見我對你的真心真意;他會知道在這世間除了我和他以外,再也沒有人能如此愛你;他會知道如果他再不答應,我就會把你拐跑。你說,最後他能不點頭答應嗎?」雷剎托笑得很得意。

  「你喔!」關紅綾笑著輕點了下他的鼻尖,轉身抱著他,他所說的話在她心間蕩漾,激起一個接一個的幸福泡泡,讓她好快樂、好滿足。

  雷剎托輕鬆地攬著她纖細的腰肢,趁著四下無人竊得一記香吻,兩情繾綣,幸福愜意,已可以預見屬於他們倆的未來是美好、光明璀璨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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