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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4-6 23:08 編輯
前言:
濮州城裡誰不識首富喬府,誰不知喬家大公子是個大好人,
樂善好施之餘,又是個妙手回春的大夫,最重要的是不用錢!
只是喬公子行蹤不定,所以單喜急得很,因為爹爹重病,
天下恐怕只有他能救爹爹了;可公子是找到了,卻已來不及,
不過好心的公子收留了孤苦無依的她,讓她進府當丫鬟,
可是她真覺得奇怪,自己名為丫鬟,過得卻像喬家小姐,
他在家的時候,她只需專心伺候他一人,
他不在家時,她便專心學配香,用他喜愛的香做他專屬的香囊,
讓他隨身帶著,彷彿她也跟著他遊歷天下;
日子如此美好,唯一有點教她煩惱的是,公子好像、似乎不是人類耶……
楔子
層層山峰,步步雲霧。
靈山,一座終年積著雲霧,只見山腰不見山頂的神秘之境,圍繞著山脈的雲帶如同通往天上的雲梯,於是人們相信,此山必有仙居,有仙則靈,因名靈山。
雲深不知何處之地,則有一株生長千年、終年開著白花的梨樹,白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春如絮,冬如雪。
山裡有只白狐很喜歡這棵梨樹,知道梨樹有仙靈之氣,所以愛在樹下打盹,有時餓了也會啃掉下來的果子,久而久之,他的身上也有了一點靈氣。
某日,一隻修煉數百年的黑狐瞧見他,吃驚於他身上的靈氣天成,堪成仙材,便問他願不願意成仙,想不想修煉?
白狐不理他。
成仙有什麼好?
成仙之後,必須離開靈山登上仙界,可是他喜歡這棵梨樹,喜歡在靈山的日子,他寧願一輩子當隻狐狸待在梨樹下。
沒多久,他有了另一個朋友。
一隻小喜鵲也發現了梨樹,他高興地在梨樹枝上築巢,把白狐當同伴,還會幫白狐啄果子,從此白狐多了一個朋友,更不想考慮什麼成仙的事了。
然而他與小喜鵲相伴的時日極短,有一天,小喜鵲沒飛回來,隔天也沒回來,之後的第三天、第四天……他再也沒出現了。
他怎麼了呢?
是找到更好的伴侶,更好的居處,還是發生了不幸?
白狐第一次想著,要是能遇到黑狐多好,就可以問問有關小喜鵲的事了。
過了幾年,黑狐又到靈山了,他問白狐願不願意修煉了?
白狐問他有關小喜鵲的事,黑狐說他知道也不能告訴他,除非他願意修煉,那麼所有他想知道的事,自然都可以知道。
白狐沈默了。
黑狐見他猶豫了,便坦白自己其實受了重傷,可能得維持狐形好一陣子,如果白狐願意學習幻化成人形,便可以代替自己去人間的家裡取治傷的靈藥,為了報答,他可以幫忙查查小喜鵲的事。
白狐答應了。
於是他開始學著修煉,十年復十年……他修煉了,可答案也隨著時日的流逝,隨著修仙之路的心無旁騖,變得再也不那麼重要了。
眨眼間,幾百年過去了。
終於,白狐也離開了靈山,離開了梨樹,從此化身為人,也有了名字——行雲。
第1章(1)
濮州——
擁有好山好水又物產豐庶的濮州,自古以來便是文人墨客、富賈豪商喜歡的風光名城。
尤其幾任的濮州地方官都是廉潔愛民、勤務重治的清官,把濮州治理為天下首善之城,人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
為此皇上還曾大大表彰濮州地方官,幾位大老爺前後都被擢升回京任官,擔任朝廷要職,名滿天下。
然而濮州百姓知道,大老爺們雖然清廉愛民,可是濮州大大小小的整治開銷可不全都是國庫買單,若沒有濮州首富喬耆玄的傾囊相助,那夏季該擋洪的堤防便建不起來,愁收的農戶便無錢能活,要興建的學舍便辦不起來……那他們濮州就算山再高、水再好,人也過不得這麼好。
說起濮州首富喬耆玄,全濮州沒有人不識得他,因為濮州有一半的土地都是他的財產,一半的商家都是喬家的產業,舉凡喬家錢莊、喬家米鋪,喬家酒樓、喬家鏢局……各種行號都有他喬家經營。
然而不只經營,他也廣用這些產業幫助百姓,錢莊救急、米鋪賑糧、鏢局修路……就連濮州最有名的學舍都是他出錢贊助,說他是鋪橋造路的大善人,一點也不是虛誇。
此時,就在喬家開設的藥堂裡,有一位十五歲的清秀少女,她背著竹簍,懷裡揣著為數不多的銅錢,面容不安地請求藥堂掌櫃。
「喬掌櫃……我來給我阿爹抓藥了,跟上次一樣的藥方子,你看看錢夠不夠……」
正在記帳的掌櫃喬善擡起臉,見是單喜,便放下筆轉身去配藥,一邊道:「喜兒,你爹的病有沒有好些,換了這帖藥,他覺得怎麼樣?」
「阿爹說感覺好些了,可我覺得他身體還是好虛,下床沒走幾步路就得我攙了,還有他的痰中帶血,喬掌櫃……這樣算有改善嗎?」
單喜的爹前個月在山上倒下,請了城裡的大夫去看,說她爹是患上了癆症,必須好好贍養,連門都不能出。
只是藥都吃了個把月,方子也改了幾次,單老爹的病卻不見大好,不禁讓相依為命的單喜心急如焚。
「不然這樣吧,」喬善眉頭一擰,隨即轉身對她微笑。「我明日挪個時間上你家給老爹把脈,看看老爹的病有沒有改善、方子要不要改改,啊?」
「真的嗎?」單喜睜大水眸,感激萬分。「謝謝你,喬掌櫃,謝謝……」
他們父女倆不住在城裡,而是城外山腳的小村內,為了治阿爹的病,她已經好幾次進城請大夫給爹看病,一來一往不是趟輕短的路程,所以聽見掌櫃主動表示願意來這一趟時,她真的好感激。
「別謝了,只要你爹的病能好,這比你跟我磕頭還讓我開心。」喬善包好藥材給她。「來,喜兒,藥拿著。」
「喬掌櫃,錢給你,你點點看……」
喬善馬上推開錢袋。「不點不點,你別給!明天我還去你那兒呢,等你爹病好了,再一起算也不急,知道嗎?」
一袋辛苦攢來的銅錢又回到自己手裡,單喜既安心又愧疚,只因這些錢已經是家中最後剩下的一點錢了,平日她代替爹爹進城賣柴的錢,根本連他們吃飯都要不夠了,更別說是買藥。
然而買藥付錢是天經地義之事,如今她拿了藥卻不付錢,當然覺得虧欠人家。
「喬掌櫃,你放心,等阿爹病好,我一定會把錢給還清。」她握緊手中的錢袋,對自己發誓,她一定會好好報答這救命之恩,就算要她做牛做馬一輩子,她也心甘情願。
****
感激地走出了藥堂,單喜在門口遇到了城裡的王大娘,她是跟阿爹買柴的老主顧,對自幼失母的她也是十分疼愛。「唉呀喜兒,怎麼進城了?你爹呢?」
「大娘,阿爹在家休息,我是進城來拿藥的。」
「那你爹的病好些了嗎?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明日會再來給阿爹瞧瞧……」單喜不敢跟王大娘說掌櫃那席話,怕讓王大娘惦記進心裡,讓她平添煩惱。
阿爹教過她,做人不能老給人惹麻煩,一定要將心比心,不要讓人為她擔心著急,她一直記得,也從不讓人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喜兒,我這兒有只剛宰的雞,你帶回家去燉湯,給你爹補補精神,還有你自己也多吃點,瞧你這些日子折騰的,都比你賣的柴還瘦了!」
「大娘,這怎麼好意思……」
「還有,」王大娘隨即從兜裡掏出一袋銀兩,塞進她的手裡。「看病要錢,買藥也要錢,這些你備著,以防不時之需……」
「大娘,這不好!」她連忙搖頭,慌張地要把錢還回去。「阿爹說過不能隨便收別人的饋贈,您給我隻雞已經夠多了,銀子我是絕對不能收的。」
「什麼隨便?這錢又不是給你玩樂花用,而且我王大娘也不是什麼別人,是你爹的老朋友啊!」王大娘畢竟是世故些,三兩句就把她的理圓了。「幾年前我那口子剛死的時候,我也受過你爹不少恩惠……再說我們濮州人做人,最重視彼此相助的道理,你怎能不接受我的幫助呢?」
濮州既出了好官,又有喬家大善人濟世,因此濮州老百姓就算沒念過書,也都知道做人不該自私,街坊有難必須彼此相助,於是大夥兒都信人助人,不求回報,比如買酒的客人忘了帶容器,酒樓老闆也願意出借自家酒壺給對方,即便是第一次上門的客人也一樣。
被王大娘這麼一說,單喜不得不收下銀子,也將王大娘的好心牢牢記緊。「大娘,謝謝您,真的謝謝您——」
「別謝了。」王大娘心疼地握住她的小手,瞧瞧……一個十幾歲的姑娘,不但娘親死得早,在濮州又沒有其它親戚,只有單老爹一個親人,這些日子,她既要上山撿柴賺錢,又得照顧生病的爹,萬一單老爹有個什麼不幸,要她這麼一個小姑娘該如何是好?
她想想歎氣。「可惜就可惜……行雲公子人不在濮州,否則讓他給你爹看看,說不定馬上就藥到病除了!」
單喜知道行雲公子,他是喬耆玄的獨生公子,聽說他曾被算命仙斷命為「凡身仙骨」,人不但長得英姿俊逸,性情溫煦,更難得的是有一身好醫術,每凡經商回來的時候,會在自家藥堂坐堂免費問診,排隊看病的民眾是絡繹不絕。
她還聽說行雲公子不只救人,連動物也救,隔壁的獵戶曾經誤捕一隻幼鹿,因為捨不得宰他,便送去給行雲公子治療,沒多久便讓他治好了,還親自將幼鹿放回山林。
於是大家對行雲公子又愛又敬,別說全濮州的女人愛慕他,就連濮州的男人見到他也不喊他喬公子,而是親切地喚他「行雲公子」。
「大娘,那您知道行雲公子什麼時候回來嗎?」
「應該要回來了,我記得每年立春這時候,行雲公子都會回來濮州的……」全濮州人都知道,一年裡有十一個月,行雲公子都與父親喬耆玄外出,只有一個月會住在濮州。
「真的嗎?!」單喜不禁喜出望外,將希望寄托在行雲公子的身上,畢竟阿爹的病至今毫無起色,若是能讓他瞧一瞧,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
為了賺錢給老爹治病,單喜天天都得上山撿柴。
隔日,當單喜賣完柴回家時,躺在床上的單老爹正咳得不能自已。
她見阿爹咳症發作,連竹簍都沒放,立即倒了杯溫水端過去。「阿爹,快喝杯水……」
單老爹喝了口水潤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喜兒,回來啦?」
「阿爹,我今天撿了好多柴,賣了不少錢,您看!」她喜孜孜地將錢袋露給單老爹過目。「所以您不用再擔心藥費了,還有……我買了您最愛吃的鮮魚,等會兒我清蒸了給您嘗嘗,好不好?」
「好。」單老爹微笑點頭,也心疼於她的懂事。「喜兒,阿爹讓你受苦了。」
「阿爹,喜兒不苦,只要阿爹的病能好起來,我一點都不苦。」
「好孩子,喜兒真是個好孩子……」單老爹摸摸她,又陡地咳起來。「咳、咳——」
「阿爹!您沒事吧?」她連忙拍拍阿爹的背。
「我沒事……」可一股欲嘔感湧上,單老爹猛地一陣重咳,捂嘴的手掌立即噴滿了怵目驚心的鮮血。
「阿爹!阿爹!」單喜見狀,立即嚇白了一張小臉。
「喜兒……阿爹好怕,如果阿爹死了,你怎麼辦?」
「您別胡說!您不會死的!」
「阿爹不是怕死,可是我的喜兒還這麼小,阿爹若是死了,以後誰來照顧你?你自己一個人過活,能不能吃飽穿暖?」
單喜聞言,心也揪疼了,連忙抹抹臉上的淚珠。「阿爹,不要擔心,喜兒已經夠大了,會照顧自己的……」
單老爹欣慰地道:「好好……喜兒是好孩子,阿爹知道……」
這時,喬家藥堂的掌櫃喬善進了屋,喊著單喜。「喜兒,我來給你爹瞧病了。」
她一聽,振起精神。「阿爹,喬掌櫃來給您看病了,您一定不會有事的。」她趕緊起身迎接掌櫃,他也立即到床邊放下藥箱,給單老爹把上一脈。
「喬掌櫃,阿爹怎樣了?」
喬善表情凝重,退下來與單喜走到窗邊悄聲交談。「單老爹的狀況不好,喜兒,你心裡可要有準備。」
「什麼準備?!」單喜表情一變,驚愕得喘不過氣。「意思是……阿爹會死嗎?」
「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喜兒,你可得準備著了……」
「不、不會的!」單喜不想相信這事實,拚命搖頭,然後憶起還有個人物。「對了,不是還有行雲公子嗎?他的醫術很高明對不對?如果喬掌櫃救不了阿爹,那行雲公子一定有辦法,對吧?」
喬善面有難色。「可是行雲公子……今年不回來了。」
「不回來?!」
「是啊,聽說公子臨時改變行程,所以今年不會回濮州了。」
「怎麼會……」單喜一聽,臉色更加蒼白了,不住地搖頭。「喬掌櫃,你再幫我問看看,說不定只是行雲公子路上耽擱了,他一定會回來的……」
她一直追問,好像只要自己不放棄,行雲公子就一定會出現……
「喜兒,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可是這消息是喬家總管告訴我,不會有錯……喜兒,你要堅強,千萬別讓你爹擔心,知道嗎?」
喬善的話斷了單喜最後一點希望,她彷彿知道已是窮途末路,不論再怎麼努力怎麼樂觀,阿爹的病都沒有救了……
她難過地垂下頭,然而下一秒,她又打起精神,堅強地抹去不爭氣的眼淚。
她不能哭。就算行雲公子真的不回來了,自己也必須振作,因為她曉得如果讓阿爹看見她的樣子,阿爹一定會很難過、很捨不得的……
所以她一定要堅強,在這個時候,她絕不能軟弱,不能讓阿爹擔心。
濮州城郊的西邊,有一座鬱鬱蒼蒼的高山。
山腳下有個小村落,單喜的家就在那兒,半山腰有間寺廟,香火頗盛,城裡許多百姓都會上山祈福,更高的山上則是終日煙嵐霧重,據說有猛獸出沒,去年幾個百姓重九登高後,可能是誤入深山給猛獸吃了,至今連屍骨都找不到,除了經驗老道的獵人,沒人敢輕易前往。
平日,她與單老爹會一起上山謀生,但也僅止於寺廟前人煙遍佈之處,父女倆沿路撿柴,單喜還會採些山中美麗新鮮的野花,一起帶到城裡販賣。
長年的經驗讓她習慣山路,也記得上山下山的岔路,就算自己獨自上山也從來不曾迷路。
然而今日,當她為了撿柴再度上山,走在與阿爹一同走過的山路上,忍不住悲從中來,想起父女倆在山裡有過的回憶,眼淚就不可自制地越流越多。
淚眼矇矓間,也不知道何時開始走錯了路,當她察覺不對之時,已經遠離常走的路線,來到山中一處竹林之地。
她沒來過這片竹林,不過聽隔壁的獵戶說過,山裡確實有座竹林,離寺廟不遠,他們會在那裡設置陷阱,偶爾捕些小兔、野雞、山狗等山味。
應該就是這地方沒錯,可是……到底該往哪個方向,她要怎麼回去呢?
第1章(2)
就在單喜左右彷徨之時,她聽見了寺廟的晚鐘沈沈傳來……對了!鐘聲是從東方傳來,只要她往那邊走,肯定能尋到回寺廟的路。
就在她欣喜著快步的同時,忽然瞧見前方路上有道黑影晃動,接著,便是一陣動物的低鳴聲。
聽起來像是被捕捉的小動物……她微皺秀眉,一股憐憫升起,小心地往聲音源頭走去。
走上前,果然看見綠竹相映中,有一個對比強烈的雪白影子。
是狗?還是兔子?
想救他的心思加深,於是她三步並兩步地趕去。當她看清楚那只擁有白色皮毛和尾巴的動物後,卻忍不住「啊」了聲。
這是隻狐狸,全身雪白的狐狸!
白狐聽見她的叫聲,只是揚起黑眸覷了她一眼,又垂下頭、閉上眼,好似很挫折的模樣。
單喜在圖紙上看過狐狸,但從沒見過真的狐狸,別說死的沒有,活的更是沒見過!
至於圖紙上的狐狸,畫的大多是城裡有關狐狸的傳說,諸如狐狸有妖氣,會變身為人迷惑、捉弄人,有的還會吃人!
她曾聽王大娘說過,以前她家隔壁有個遊手好閒的男子常常欺負鄰居,後來被一群狐妖化成的頑童修理的事,還有幾年前,城裡有一戶秀才被母狐妖變成的美女迷惑,天天與她住在一起,結果精氣都被吸光,差點賠掉性命……
因此城裡百姓深信世上確實有神仙妖鬼的存在,對野生的狐狸更是望之卻步,沒人敢接近,更別說是捉他了……
不不不——她在亂想什麼?眼前的狐狸不過是只普通動物,他若是只狐妖,怎麼可能被陷阱捕住,還會哀哀叫呢?
想想,她也鎮定下來,蹲下身看他。
白狐的前腿被陷阱夾住了,血跡染紅了他雪白的皮毛,一定很痛吧……
單喜因此皺緊了眉頭,看看左右,看到一根斷竹,忽然靈機一動,立即起身去撿來幾根大小適當的竹子。
「不要害怕,我只是要救你,等等可能會疼,你忍著點……」單喜也不管狐狸聽不聽得懂,逕自溫柔地安撫他,希望他能知道自己的好意。
白狐睜開眼睛覷她,卻沒凶她,於是她大著膽子,想辦法把竹子插入陷阱裡,一根、然後再一根……
白狐有時吃痛,不過也只是發出忍耐的低鳴,沒有要攻擊她的動作。
隨著竹子的塞入,也撐開了陷阱,終於讓他的傷腿可從縫隙中抽出。
白狐立刻抽回前腿,一跛一跛地退了幾步。
「讓我看看你的腿吧!」單喜不害怕地向前。她身上有些為了山野勞動而準備的刀傷草藥,雖然人跟動物不一樣,不過或許可以試試。
白狐沒拒絕,只是奇怪地打量她,像是訝異她的好心。
她想,雖然這隻狐狸不是妖,不過或許也有靈性,跟隔壁獵戶養的大犬一樣,聽得懂人話呢!
就當他的打量是允許,單喜跪坐下來,掏出刀傷藥跟自己的手帕,將草藥弄碎了放在手帕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擡起他的腿,敷上帕子繞了幾圈,最後輕輕地綁了個結。
「好了!」她為白狐包紮好傷口。其實她並沒有把握做得對不對,小臉有些許擔心。「如果行雲公子在,我就會帶你去找他治療了,可惜他不在……不能救你,也不能救我阿爹了……」
一想起命在旦夕的阿爹,她又悲從中來,鼻頭一酸,晶瑩的淚珠滾落,一點一點滴在她的膝上。「我阿爹就快死了,可是我救不了他,我好沒用,怎麼辦……」
她哭得一發不可收拾。在家時,她不敢歎氣,一直笑笑地照顧阿爹,如今孤身在山裡,她終於能盡情宣洩自己的難受了。
「我好希望行雲公子回來,他是阿爹最後的希望了……可是不可能,怎麼辦?」
她的小手抓緊了膝上的衣料,哭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眼前視線都被淚水模糊了。
她哭得甚至不在意白狐的存在了。
忽然,一股濕熱感從手背上傳來,她才發現白狐正在舔她的手背,一雙有靈性的黑眸注視著她,好像是承諾她——
「行雲公子一定會回來的。」
彷彿從他的眼裡讀出這句話,單喜望著他,莫名地呆了。
她整個人像是被迷惑了似的,目光緊緊追視著白狐,看著他轉身,靈巧地跳開身邊,回頭瞅她一眼,然後白影子再度倏躍入竹林中——
****
隔日,從喬府下人的口中,傳出了行雲公子回府的消息。
城裡百姓把這事當喜訊傳播,行雲公子本就是濮州城內最受矚目的人,於是一人傳一人,不到半日,全城的百姓幾乎都知道了。
王大娘一聽說行雲公子回城了,連氣也不歇就跑到單老爹家裡給單喜報訊。
單喜喜出望外,把阿爹托給王大娘照料後,便急急往城裡喬府奔去。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來到喬府,以往她與阿爹住在城外自給自足,別說上喬家,她連每年春天行雲公子回來的時候,也從沒想過要去看看行雲公子。
她從未見過行雲公子,也不知道喬府竟是如此的深門大院,閣樓重重疊疊,彷彿無窮無盡地綿延。
她確認了這的確是喬府,於是握起拳,用力地敲了好幾下。
「開門啊!請救救人,我要見行雲公子……」
聞聲的喬家總管開了門。總管是個有些歲數的大伯,特別的是臉上有雙淡色眉毛,見了陌生的單喜便問:「姑娘,你要找誰?」
「我想求見行雲公子,我阿爹生了重病,急需行雲公子救命,請您好心讓我見見他吧!」
「這個嘛……」總管喬洪忽然面有難色,委婉回道:「姑娘,我們家公子這會兒不方便見客人,若要治病,還是先請藥堂大夫看看,如何?」
「為什麼?他不是在家嗎?」
「公子是在府裡,不過公子回城途中受了傷,這會兒必須靜養幾日,恐怕不能給令尊瞧病了。」
「可是……」她一張小臉頓時慘白,不知怎麼辦。「我阿爹真的病得很重,如果沒有行雲公子,他可能會死的……」
「請你見諒,公子的身子對我們也很重要,待公子靜養幾日,元氣恢復,我會告知他這件事,現在……還請姑娘先回去吧。」
單喜被喬洪說得無言以對。
本來,行雲公子沒有責任非得替誰治病,何況他也不幸受了傷,不管對方的處境,卻一味要他救自己的爹,單喜也不覺得這是對的。
「那……那拜託您了,我是城外小村單老爹的女兒,如果行雲公子身體好些,請您務必告訴他,有個叫單喜的姑娘來求他幫忙,好不好?」
「知道了,單姑娘請放心。」
喬洪應諾,便轉身進府去了。
單喜無力地垂下肩膀,只能懷著失望,走向回家的路。
她不知道,命運怎麼能這麼弄人?前一下子,她還高興得險些飛上了天,下一瞬,她又被狠狠推入谷底,眼前彷彿光明盡失,走投無路。
即便她一直提醒自己要振作,等等回家見了阿爹,還是得笑笑地告訴阿爹,他的病肯定有救了,因為行雲公子答應會來看他……
然而,她其實沒有把握行雲公子會不會來,如果他真如喬洪所說的受了傷,那麼就算有心,想必也沒有餘力來給阿爹治病。
單喜絕望地想著,在回家的路上,好難過地又哭了一場。
直到家門口近在眼前,她終於不得不收起眼淚,用力地用袖子抹抹臉。
當她再度擡起頭,只見一個頎長俊逸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她不自覺地投去目光,瞬間,便被男子不俗的俊顏吸去了心思——
她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子。
他臉型俊秀,卻是秀而不妖,鼻骨英挺,帶了一絲陽剛之氣,可下顎微尖,又讓他的五官顯得溫雅精緻。最吸引人的是他雙瞳深邃似雲霧,只要任何人將視線對上他的,肯定都會被他那雙充滿靈氣的眼勾去三分魂魄。
男子深深注視她,接著含笑啟唇。「單喜姑娘……對吧?」
「對,」單喜喃喃應了聲,目光仍移不開他的俊顏。「你是誰?認識我嗎?」
「我是來給你爹治病的。」
「治病?你是大夫嗎?」
「我不是,」他道,好看的唇角彎得更深。「不過我受人之托,聽說你的爹生了重病,非得我給他治病。」
受人之托?是誰呢?會是喬掌櫃嗎?
「是喬掌櫃告訴你我阿爹的事嗎?」單喜差點忘了呼息。面對他,她居然有些緊張,也有些不知所措。
「是喬洪告訴我的,他說你為了你爹,一大早就來府裡求我。」
喬洪?
她向他求的人……不是行雲公子嗎?
莫非他就是行雲公子?
「你……你你……」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俊美男子竟是行雲公子?
可是怎麼會?她不是才剛從喬府回來嗎?就算喬洪馬上通報,他也不可能比她先到家門口呀!
「我騎馬,因此動作快些。」像是瞧出她內心的疑問,他主動示意她看向一旁被拴住的馬兒。
「可是行雲公子……你、你不是受傷了嗎?」
「是受了點小傷,不過事有緩急,給你爹治病更重要。」他溫和解釋,臉上仍帶著閒適自在的笑容。「誰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她嗎?怎麼可能——
「你一定是誤會了,行雲公子……我怎麼可能是你的救命恩人?」單喜直搖頭。「不不……我只是拜託喬總管讓我見你,如今你願意來救我阿爹,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白狐——不,喬行雲從容地笑開,像是知道她天生沒多餘的心眼,跟她多說也是白搭。
其實昨日在竹林,她的出手真是多此一舉,他本就是因為發現有人靠近,所以才急智化狐想恫嚇對方,也不想被人發現身份,卻不小心誤踩獵人設下的陷阱。
憑他的道行與功力,那小小陷阱他自然逃得出來,可是她這個不怕妖、不怕狐的小丫頭竟然多事靠近,又費勁救了他,倒給他留下不得不報的恩情。
也罷,管誰是誰的恩人,總之他喬行雲既然有機緣受了她的恩,無論這恩情他希不希罕、需不需要,作為一隻知天理的狐妖,他都一定會回報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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