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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8-4 13:54 編輯
前言:
他自小就被賣到牙行,還被轉賣到小倌館、礦山,
年幼的他為了自保,曾動手傷人甚至殺了人,
所有人皆視他為燙手山芋、臭乞丐,避之唯恐不及,
唯獨她不怕他,老跟在他身邊打轉,更替他起了個名——墨夜,
甚至為了保護他,替他擋下那一擊,
向來與外界隔絕的心軟化了,誓言此生只守護她一人,
然而她只當他是哥哥,再加上他上山習武,之後替她哥哥做事,
兩人聚少離多,害他苦無機會向她表示心意,
直到她看到別的「女人」向他示好而吃醋,
他才篤定她對他亦有情,偏生這時確定他的真實身份,
大小事接踵而來,好不容易他將一切處理得上了軌道,
準嶽父大人又不捨小女兒這麼早嫁人,硬是不肯鬆口答應婚事,
逼得他實在沒辦法再等下去了,只好——
先洞房再說!
第1章(1)
細雨紛紛的街道,只見幾個行人撐著傘快速走過,畢竟讓裙襬褲腳被水氣給染濕了的感覺可不好受。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獄清紅撐著傘,眼底有些迷濛的水意,不自覺地輕喃著,下一瞬,她卻又輕笑出聲,甩甩頭。「真是老了,莫名其妙怎麼會說出這話?」
看著細雨飄零冷清的街道,勾起她心裡的惆悵,想起遠在他鄉的丈夫與幼兒,心不禁抽疼……紅唇一抿,眸底又閃過堅毅的目光,情緒不再顯露於外,拎著裙襬快速地往街尾的牙行走去。
才剛踏過門坎,就聽到牙婆刺耳尖銳的叨罵聲——
「唷!你這是出了事才把人給俺婆子丟回來是吧?」王牙婆咧著嘴,一臉不高興地瞪著站在櫃子前的高壯大漢。
高壯大漢身穿武打短衣,一臉的汗意跟不安,眼神不時往身邊的男娃兒瞟,想起此次的任務,不禁對著王牙婆陪笑臉。
「王嬤嬤,這孩子真的不成,沒點力氣,您老人家也知道,咱做的就是挖礦的苦事,這娃兒怎麼受得住。」
王牙婆臉一扭,肥厚的手掌往桌上一拍,「」的一聲挺嚇人的。「林漢,那日你買去的時候不是誇了又誇,什麼還小好教,現在倒嫌起他小了?你是腦子出了啥問題,話說顛三倒四!」
林漢擦了擦滿臉的汗水,「王嬤嬤,反正管事讓我同您說一聲,這孩子咱們教不起,現在就還您了,銀子也不跟您討,就這樣,俺走了!」說完話,也不管王牙婆的反應,活像背後有鬼似的扔下人就跑。
王牙婆追了幾步後停下,「發什麼神經,這死林漢!」嘴裡不乾淨地罵了幾句,眼角一瞟,這才瞄見早已收傘進門站在一旁的獄清紅。
「唉唷!獄夫人啊,您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站在門口,來來來,快進來。」王牙婆咧開塗成紅艷艷的唇,一排牙都看得清楚。1
獄清紅瞥到她牙上的黃斑,忍不住打了個顫。「方纔見你在忙,上次我請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王牙婆領著獄清紅往旁邊的桌椅走去,一瞧見那髒兮兮的男娃兒還站在路上,一揮手,一個巴掌就把他打倒在地。
「沒用的東西!站在這擋貴人的路,來人啊!還不給我拖進黑屋子去!」
王牙婆口中的黑屋子,是專門關那些剛賣身進來、不乖的人的小房間,小小的房間裡,沒有窗沒有光,只有無盡的黑暗,關個三天,是人都會受不了。
獄清紅聽了,忍不往擰著眉頭,目光移轉到那摔倒在地上的孩子,就這麼一眼,讓她看怔了。
躺在地上的男孩兒,看起來才七、八歲,瘦骨嶙峋,兩頰削瘦得像個骷髏一樣,全身都是煤渣黑灰,髒得不見一塊乾淨的肌膚,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些還流血,一雙眼晴深不見底,如同死海一樣不起波瀾,縱使摔倒在地上也不吭一聲,若不是胸前尚有起伏,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個死人。
心念一動,她想到自己的兒子不也正是這個年紀,心裡一陣不忍,擡手攔下王牙婆的手,「王牙婆,這孩子就順道讓我帶走吧。」
正架著男孩要往屋後拖的兩個男人停下動作,看向王牙婆。王牙婆原不悅的表情馬上轉成了笑臉。有人願意接下這燙手山芋當然好!
「哎呀!獄夫人,您同婆子說笑嗎?這孩子才剛讓人帶回來,方才您不瞧見了?」王牙婆假意地提醒一句。這也是在告訴獄清紅,這個孩子她若接手,不喜歡的話,可不能像方纔那樣退回來。
獄清紅眉一挑,唇角勾起,萬般風情乍生,自然而然的嫵媚讓王牙婆都看愣了眼,纖纖細指一揮,拍開了架在男孩臂上的手,「王牙婆,你也不用話裡藏話,人我帶走,就不會扔回來給你,死,也是死在我們四季閣裡,成吧。」說完,也不嫌髒,主動伸手握住男孩垂落在腿邊的手掌。
王牙婆看出她隱藏的不悅,比不再多話,快速走進後屋裡,沒一會兒的工夫,就領了好幾位姑娘還有青壯的男子出來。
「獄夫人,這是您托婆子找的人。」她諂媚地笑說。眼前這位獄夫人可是貴客,幾年前拎著兩個娃,獨自一人來到馳州,買了家破破爛爛的妓院,還記得當時她等著看笑話哩。
沒想到幾年的光景過去,這獄夫人裡然了得,將一家小妓院給把持得有聲有色,現在規模越來越大,甚至超越馳州幾家有名的樓子。
這些年來,她跟獄夫人打過交道,買的都是些早讓人棄掉的姑娘,她都不曾勉強人家,縱使如此,還能把生意做得這麼火紅,真是不簡單。
獄清紅半瞇的目光掃過眼前幾人,每一個被她看到的人,都不自禁垂下頭,不敢真視,一會兒後,她才漾起滿意的笑。
「嗯,這次挑的我都要了,明兒個到我那取錢。」
王牙婆這才覺得不對,「獄夫人,怎麼這下雨天,還勞您自個兒過來一趟?」
她淡淡一笑,「走動走動,以免這把老骨頭動不了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這趟門,也許是鬼使神差,目光淡淡掃過站在她身邊的男孩,他還是一副無悲無喜的模樣,心裡微歎口氣。
這孩子,只怕命苦還不足以形容他吧……
與王牙婆又說了幾句話之後,獄清紅就帶著買下的人一起離開。
黑漆漆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著,黑眸裡閃動著好奇的光芒,五歲的獄澄兒偏著頭,一根食指還含在嘴裡,看著眼前這個髒兮兮的大哥哥。
「你叫什麼名字?」嬌嫩輕軟的甜膩童音帶著好奇的意味詢問。
男孩就像冰塊似的全身散發著冰冷氣息,定定地望著眼前這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臭乞丐。」最後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屋裡所有人都愣了下,守著獄澄兒的奶娘,還有站在一旁的獄清紅臉色都變了變,只有尋個粉嫩的人兒還傻乎乎地睜大眼晴瞅著他。
「你叫臭乞丐?」獄澄兒嘟起嘴,「我不喜歡臭臭,香比較好。」娘說臭臭的不好聞,要香香的才舒服。
獄清紅站在一旁看著小女兒跟男孩的互動,眸底閃了閃,上前一步抱起小女兒,「如芳、如華,帶這孩子下去梳洗一下。」
等到兩個丫頭把男孩帶走後,獄清紅才低頭對懷裡的女兒道:「澄兒喜歡這個哥哥嗎?」離開牙行之前,她略略跟牙婆打聽了一下男孩的事情。
這孩子今年十一歲,不到三歲就被賣到牙行,而後又被牙婆賣去小倌倌調教,在小倌倌待到了五、六歲,比不知道是在倌倌裡受了多少折磨,才幾歲的娃兒就十分懂事,知道自己以後長大約莫是要做些骯髒事,就越發不服管教,讓倌主兒發了狠,不顧他年幼就想讓他服待客人,怎知,他趁夜拿出不知道哪來的利器,差點毀了倌主兒的容。
這下倌主兒害怕了,將人給打得半死。沒想到這孩子還是一副倔樣,一雙深幽幽的眸子直盯著他,盯得他連作好幾夜的惡夢,又不敢真的下手要了這孩子的命,最後只好又把他賣給牙行,王牙婆接了這燙手山芋,沒過幾天就把他賣給不遠處的礦場,在那兒待了半年多而已,就又被人給退了回來。
正是她到牙行時所看到的一幕。獄清紅心裡有數,這孩子整顆心怕都扭曲了,她心想,這孩子才大她大女兒寧兒兩歲,她不是聖人,會抱著拯救蒼生的念頭,但也絕不是惡人,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孩子就這麼廢了。
回來的路上,她想了又想,她們這些大人知道了他的過往,與他相處時,眼裡、心裡都會不自覺帶著憐憫之心,但這對他卻是最要不得的,還不如讓他跟心思單純的孩子相處才是最好的。
這麼一想,她又頭痛了,大女兒九歲,但性子驕蠻狡黠過了頭,二女兒魔兒七歲,性子大剌剌的,直來直往,想來想去,就剩下五歲的小女兒澄兒,心思單純如一張白紙,就讓他跟在小女兒身邊好了。
她也不怕男孩會做什麼事情傷害女兒,畢竟女兒身邊跟著四個丫鬟和奶娘,還有一個嬤嬤,這麼多人盯著還會出事嗎?
才五歲的獄澄兒有些為難地皺著眉頭,看著娘親回說:「不喜歡也不討厭。他是澄兒的哥哥嗎?」
獄清紅抿嘴一笑,「澄兒為什麼不喜歡那位哥哥?」
她可愛地偏著頭,皺著小鼻,「髒髒的、臭臭的,臉頰扁扁的。」伸出小手用力擠著自己的雙頰,把一張可愛的臉蛋擠成了怪模樣。
屋子裡一群丫鬟全低著頭憋著笑。
獄清紅見狀笑了幾聲,愛憐地摸摸女兒的頭,「那如果那位哥哥洗乾淨了、變香了、長胖了,澄兒願意陪他玩嗎?」
「唔……」獄澄兒考慮了一會兒,嘟著小嘴反問:「娘希望我跟他玩?」小小人兒的心思單純,對人的善惡感並不深。
獄清紅摟著女兒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手輕撫著女兒滑嫩的頰畔,溫柔慈愛地看著她,「那位哥哥……吃了好多、好多的苦,沒人給他喜歡的東西吃、沒人陪他玩,所以他才變得都不愛說話,也不會笑。」
獄澄兒眨著眼睛,一臉驚訝,「沒有吃過喜歡的東西、沒有人陪他玩?」
那好難過的!之前有一次她想吃糖,但姊姊不給她吃,她就難過了好久……喔!一定是因為這樣,這位哥哥才那麼瘦!
小小的腦袋瓜裡立刻盛滿了對他的同情,黑葡萄似的大眼珠也蕩漾幾許淚光,擺出最慎重的表情看著母親,「娘,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哥哥每天吃飽飽、穿暖暖!澄兒也會陪哥哥玩、陪哥哥聊天!」
那張稚嫩嬌憨的小臉蛋硬是擠出嚴肅表情,逗得幾個丫鬟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獄清紅臉上眼底都展露著笑意,襯得她整個人更加嬌艷無比。
「娘,那他是澄兒的哥哥嗎?他真的叫臭乞丐?」獄澄兒第一次被委託重任,平常兩個姊姊都將她當成小娃娃般疼,現在終於換她疼別人了!可是,叫臭臭的不好聽。
獄清紅頓了下,「哥哥沒有名字,澄兒幫哥哥取一個好聽的名字吧!」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方纔那孩子說臭乞丐三個字的神情,心底微微一酸。
獄澄兒高興地點頭,擰眉嘟嘴皺眉苦思,大大的眼睛不安份地轉動著,環視屋內,腦子裡又想到她的寒哥哥,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到一旁窗台前的書桌上,一個黑黑的事物引起她的注意。
「娘,我要下去。」她在獄清紅懷裡掙扎著。
獄清紅怕失手摔著小女兒,連忙將她放到地上。獄澄兒一脫離母親的懷抱,興匆匆地就往書桌跑,身後兩個丫鬟急忙跟上。
她伸手抓起書桌上一根黑黑的東西,「娘,這個叫什麼?」
「是墨條,怎了?」獄清紅不懂小女兒的心思,好端端的拿起墨條要做什麼?
她嬌憨一笑,「那就叫那個哥哥墨條吧,都黑黑的。」
第1章(2)
獄清紅一愣,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小女兒心思單純,但哪能真叫人墨條,那不是明擺著又欺辱了那孩子一次。於是她朝獄澄兒招了招手,示意小女兒過來。
獄澄兒揚著得意的笑臉,快速衝回母親的懷抱,一雙大眼希冀似的看著她,表情彷彿寫著:我很聰明吧?快點誇我、快點誇我。
獄清紅摸摸小女兒的頭,「墨條已經是它的名字了,澄兒怎麼可以用別的名字來當新哥哥的名呢?」她沒有怒顏反駁小女兒的話,而是用另一種方式引導她。
獄澄兒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墨條,想了想,娘說的也對。「那……」這下她又煩惱了,小小的腦袋瓜裡苦苦思索了半天,仍是沒想到個名兒。
獄澄兒的奶娘在一旁見了,心疼得正要上前抱起她,獄清紅卻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奶娘頓時停了腳步,一屋子裡的人,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就怕打擾了小小姐的思考。
獄澄兒努力的想,腦子裡一直想起自己的哥哥,然後抿嘴笑了,擡起亮晶晶的眼兒看著母親,「娘,我知道了,叫墨夜吧!」
獄清紅原本就沒打算靠小女兒想出什麼好聽的名字,沒想到澄兒居然還真冒出了個不錯的名。
「澄兒怎麼會想到這個名字的?」她好奇地看著女兒小巧白晰的臉蛋問。
獄澄兒的大眼晴笑成了一條縫,「他是哥哥嘛!又像墨條一樣黑黑的,就叫墨夜!娘,好聽嗎?」
獄清紅眼眶一紅,偏過頭去不著痕跡地擦掉淚珠,小女兒的話雖然說得不清不楚,但她卻明白她的意思,大兒子安夜寒的名字裡也有個夜字,小女兒這是把哥哥的名字拿來給新哥哥用,這也代表著小女兒想念大兒子,就像她一樣。
獄澄兒高興得笑能見牙,八顆牙齒都亮晃晃地露在眾人眼前,正好這時候先前帶著男孩下去漱洗的丫頭回來了,並領著一位穿著乾淨衣衫的男孩進來。
獄清紅看到那個洗乾淨的男孩,愣了一下。去掉臉上的髒汙之後,沒想到這孩子的五官是這麼的漂亮,怪不得一開始就會被賣到小倌倌去。
偏著頭的獄澄兒,眨著水靈靈的大眼晴,好一會兒才認出這個哥哥是剛才那個髒髒的哥哥,瞇眼一笑,拿著墨條,三步並兩步地衝到他身邊,另一手抓起他縮在袖裡的手掌,甜甜地對他笑道:「墨夜,以後你就叫墨夜了,是澄兒的哥哥喔!」
得到新名字,墨夜眼裡還是一片漆黑深沈,不見一絲亮光,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幽黑的眼底映著獄澄兒閃亮的笑顏。
從這一天開始,獄澄兒的生命中多了一個墨夜,而墨夜的生命中,也多了一個清澈如水的可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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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夜、墨夜,你在哪裡?墨夜!」依舊是一身粉嫩鵝黃的獄澄兒左右張望著,發上兩個小包包繫著的小鈴鐺,隨著她的擺動而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巧的五官緊擰著,大眼裡滿是擔憂,不停地在假山跟花庭園圃裡穿梭著,就為了尋找那一抹熟悉的黑。
一旁跟著獄澄兒的貼身丫鬟,不忍心看自家小姐找得滿頭大汗,伸手拉住小姐左竄右跑的身子,掏出懷裡的帕子輕試著小姐額上的汗水,還沒擦好,獄澄兒就又開始焦急地找人。
「三姑娘,墨少爺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您別找了,晚點兒餓了他自個兒就會出來了。」服待獄澄兒的丫鬟華香追在她身後喚道。
「墨夜!墨夜哥哥……」獄澄兒才不管身後幾個丫鬟說什麼,自顧自的在花園裡尋找那一身墨黑的身影。
華香跟惠香、玉香三人無奈地對看一眼,惠香跟玉香還好,但華香卻掩不住眼底的不耐煩跟厭惡。
那位墨少爺不過是運氣好,讓夫人看上眼而已,用得著三姑娘這麼寶貝嗎?一樣都是牙行買回來的人,怎麼他可以錦衣玉食當少爺,她們卻要當苦命的丫鬟伺候人?
玉香跟惠香倒是對這墨少爺沒有惡感,畢竟一年前墨少爺來的時候是什麼模樣,她們都知道,她們只是羨慕他好運讓夫人給看上眼,並不會像華香那樣嫉妒。
這一年來,墨少爺依舊沈默寡言,不,應該說他從沒開口說過一句話,不管夫人還有三位小姐怎麼嘗試,他就是不曾說過半句話,大小姐跟二小姐兩人年歲漸長,比較懂得人情世故,也明白每個人心底都有一道傷口,墨少爺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她們和夫人都不會逼墨少爺一定要怎麼做。
只有三姑娘,每天陪在墨少爺身邊,不管是吃飯、讀書,要不因為男女有別,只怕三姑娘連睡覺都會陪著墨少爺。
獄澄兒左顧右盼,在庭子裡瞎找,晃了幾圈之後,她突然看向庭園裡一處隱蔽的小徑,那小徑四周種滿了花草,若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有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墨夜好像在小徑的那一頭。
穿過了草叢,她走到一處偏遠的綠地,一個表情冷漠、雙眸冰冷的少年,正坐在一棵樹下眺望著遠方。
一看到他,獄澄兒呼了一口大氣,漾著笑臉正想要奔到他身邊,但一旁的草叢裡卻突然站出了一個穿著灰色奴僕裝的少年,比她先一步走到墨夜身邊。
獄澄兒認得那個人,他是負責守著外院的小廝陳貴,他找墨夜哥哥要幹麼?
「墨少爺,小人陳貴,有些事想找您說說。」陳貴的話說得得體,但那身形動作卻一點也不恭敬,臉上只差沒有明刻著不懷好意四個字。
墨夜收回望著遠方的目光,只掃了他一眼,便漠然地移開。
陳貴在外院混了半年,多少也知道這位墨少爺是個不吭聲的主子,一雙賊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身上昂貴精緻的衣衫,痞痞一笑,一手摸著下巴,「墨少爺,聽說您一年前……是在北邊挖礦吧?不知道您記不記得礦頭陳三?」
墨夜仍是一句話都沒說,就連一個眼神也不屑給他。這模樣徹夜惹怒了陳貴,有一種被看不起的屈辱感從心底迅速升起。
「呸!你真以為自己是少爺嗎?也不想想……」他蹲下身子,看著墨夜的眼晴,緩緩地開口道:「自己只是一個殺、人……」後面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眼裡的輕蔑瞬間轉成了恐懼!
原本靜坐在地上的墨夜突然像只發狂的野獸,赤紅著眼睛撲向他。
陳貴根本來不及閃躲,突然感覺到胸前一陣劇痛,接著被撞倒在地,墨夜壓坐在他身上,眼睛不斷地瞪大,拚命地喘報,雙手緊握成拳,下一瞬,那些拳頭如狂風暴雨般狠狠落在陳貴身上。
「啊!」陳貴毫無招架之力,只能殺豬般地痛喊。
獄澄兒加快腳步衝了過去,「墨夜哥哥,不要!」她伸手緊緊抓住墨夜的手臂,雙眼凝滿淚水直瞅著他喊道。
墨夜並不是完全的失去理性,只是深藏在心裡的傷口被翻了出來,一時有些失控,看見身邊小小的人兒緊抱著自己的手臂,不禁渾身一震,接著迅速甩開她,抖著身子躲到一旁,警戒地看著她。
她的存在對他而言,一直就像陽興一樣,他是在黑夜裡最汙穢的一團泥,骯髒不堪,她卻宛如是在陽光下最純潔的水晶,晶瑩剔透,這樣的他,怎配得起她一聲墨夜哥哥。
獄澄兒哭紅著眼看著縮在樹下的人,方纔那一幕嚇壞了她,可是看著此刻的墨夜哥哥,好的心好痛、好痛。墨夜哥哥很害怕吧?
墨夜縮成了一團,喘著氣,心裡一陣恐懼,顫抖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想起了那件事,這雙手、這雙手……曾經取過一個人的性命!
他們兩個都沒有注意到已經從草地上爬起來的陳貴,墨夜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拳頭雖下得狠,卻沒多少死勁,所以陳貴身上只是多了些瘀青和紅腫,並沒有什麼太重的傷,但是被痛打一頓,他非常憤怒,一心只想著也要給他好看!
他拾起足前的石塊,快速緊握在手中,並趁兩人都沒注意的時候來到墨夜身後,接著高舉起石塊就往墨夜的後腦杓敲下去!
蹲在墨夜前面的獄澄兒突然覺得頭頂一黑,擡眸一看,就看到孫貴拿著石頭敲下來,驚叫一聲的同時,伸手將墨夜往旁邊一推——
陳貴沒打到墨夜,但是獄澄兒推開墨夜時用力過猛,身子跟著往前傾,石塊就這麼狠狠擊中了她的頭。
三個人同時都怔住了,獄澄兒只覺得一陣暈眩,然後一股暖暖的熱流自頭頂滑落。
墨夜瞪大眼,看著那絲殷紅剌眼的血痕,讓他幾乎無法呼吸;而陳貴沒想到居然會傷到三姑娘,看到三姑娘頭上不斷冒出血來,頓時嚇白了臉,慌亂地丟掉手中的石頭。
「不、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過來的!」他驚異地轉身就跑。傷了主子的下人會有什麼下場他是知道的,他不要、他不要啊!
獄澄兒只覺得頭越來越暈,雙腳無力,身子一軟,輕飄飄地摔跌在綠地上,頭頂的紅也迅速染上綠色的草地。墨夜滿懷驚恐地衝到她身邊,張大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看著他,看見了他眼底的害怕,雖然她很暈、很痛,可是還是揚起甜甜的笑,伸手輕輕扶上墨夜的臉。
「墨夜哥哥……不怕……澄兒在這裡陪你呢……」
軟軟的掌心帶著暖意輕撫過自己的臉,也像帶著暖意撫過他那顆早已經冰冷的心,墨夜怔怔然地看著躺倒在地上的小人兒,眼淚倏地從眼眶滾落。
那隻小手無力地摔落地面,獄澄兒撐不住暈了過去。墨夜一彎身,吃力地抱起她,邁開腳步衝向外庭,用許久沒有開口的粗啞乾澀嗓音喊道:「來……人啊!」
他不要她死!他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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