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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4-12 23:26:38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8-4 13:54 編輯

前言:

他自小就被賣到牙行,還被轉賣到小倌館、礦山,
年幼的他為了自保,曾動手傷人甚至殺了人,
所有人皆視他為燙手山芋、臭乞丐,避之唯恐不及,
唯獨她不怕他,老跟在他身邊打轉,更替他起了個名——墨夜,
甚至為了保護他,替他擋下那一擊,
向來與外界隔絕的心軟化了,誓言此生只守護她一人,
然而她只當他是哥哥,再加上他上山習武,之後替她哥哥做事,
兩人聚少離多,害他苦無機會向她表示心意,
直到她看到別的「女人」向他示好而吃醋,
他才篤定她對他亦有情,偏生這時確定他的真實身份,
大小事接踵而來,好不容易他將一切處理得上了軌道,
準嶽父大人又不捨小女兒這麼早嫁人,硬是不肯鬆口答應婚事,
逼得他實在沒辦法再等下去了,只好——
先洞房再說!


第1章(1)

  細雨紛紛的街道,只見幾個行人撐著傘快速走過,畢竟讓裙襬褲腳被水氣給染濕了的感覺可不好受。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獄清紅撐著傘,眼底有些迷濛的水意,不自覺地輕喃著,下一瞬,她卻又輕笑出聲,甩甩頭。「真是老了,莫名其妙怎麼會說出這話?」

  看著細雨飄零冷清的街道,勾起她心裡的惆悵,想起遠在他鄉的丈夫與幼兒,心不禁抽疼……紅唇一抿,眸底又閃過堅毅的目光,情緒不再顯露於外,拎著裙襬快速地往街尾的牙行走去。

  才剛踏過門坎,就聽到牙婆刺耳尖銳的叨罵聲——

  「唷!你這是出了事才把人給俺婆子丟回來是吧?」王牙婆咧著嘴,一臉不高興地瞪著站在櫃子前的高壯大漢。

  高壯大漢身穿武打短衣,一臉的汗意跟不安,眼神不時往身邊的男娃兒瞟,想起此次的任務,不禁對著王牙婆陪笑臉。

  「王嬤嬤,這孩子真的不成,沒點力氣,您老人家也知道,咱做的就是挖礦的苦事,這娃兒怎麼受得住。」

  王牙婆臉一扭,肥厚的手掌往桌上一拍,「」的一聲挺嚇人的。「林漢,那日你買去的時候不是誇了又誇,什麼還小好教,現在倒嫌起他小了?你是腦子出了啥問題,話說顛三倒四!」

  林漢擦了擦滿臉的汗水,「王嬤嬤,反正管事讓我同您說一聲,這孩子咱們教不起,現在就還您了,銀子也不跟您討,就這樣,俺走了!」說完話,也不管王牙婆的反應,活像背後有鬼似的扔下人就跑。

  王牙婆追了幾步後停下,「發什麼神經,這死林漢!」嘴裡不乾淨地罵了幾句,眼角一瞟,這才瞄見早已收傘進門站在一旁的獄清紅。

  「唉唷!獄夫人啊,您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站在門口,來來來,快進來。」王牙婆咧開塗成紅艷艷的唇,一排牙都看得清楚。1

  獄清紅瞥到她牙上的黃斑,忍不住打了個顫。「方纔見你在忙,上次我請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王牙婆領著獄清紅往旁邊的桌椅走去,一瞧見那髒兮兮的男娃兒還站在路上,一揮手,一個巴掌就把他打倒在地。

  「沒用的東西!站在這擋貴人的路,來人啊!還不給我拖進黑屋子去!」

  王牙婆口中的黑屋子,是專門關那些剛賣身進來、不乖的人的小房間,小小的房間裡,沒有窗沒有光,只有無盡的黑暗,關個三天,是人都會受不了。

  獄清紅聽了,忍不往擰著眉頭,目光移轉到那摔倒在地上的孩子,就這麼一眼,讓她看怔了。

  躺在地上的男孩兒,看起來才七、八歲,瘦骨嶙峋,兩頰削瘦得像個骷髏一樣,全身都是煤渣黑灰,髒得不見一塊乾淨的肌膚,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些還流血,一雙眼晴深不見底,如同死海一樣不起波瀾,縱使摔倒在地上也不吭一聲,若不是胸前尚有起伏,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個死人。

  心念一動,她想到自己的兒子不也正是這個年紀,心裡一陣不忍,擡手攔下王牙婆的手,「王牙婆,這孩子就順道讓我帶走吧。」

  正架著男孩要往屋後拖的兩個男人停下動作,看向王牙婆。王牙婆原不悅的表情馬上轉成了笑臉。有人願意接下這燙手山芋當然好!

  「哎呀!獄夫人,您同婆子說笑嗎?這孩子才剛讓人帶回來,方才您不瞧見了?」王牙婆假意地提醒一句。這也是在告訴獄清紅,這個孩子她若接手,不喜歡的話,可不能像方纔那樣退回來。

  獄清紅眉一挑,唇角勾起,萬般風情乍生,自然而然的嫵媚讓王牙婆都看愣了眼,纖纖細指一揮,拍開了架在男孩臂上的手,「王牙婆,你也不用話裡藏話,人我帶走,就不會扔回來給你,死,也是死在我們四季閣裡,成吧。」說完,也不嫌髒,主動伸手握住男孩垂落在腿邊的手掌。

  王牙婆看出她隱藏的不悅,比不再多話,快速走進後屋裡,沒一會兒的工夫,就領了好幾位姑娘還有青壯的男子出來。

  「獄夫人,這是您托婆子找的人。」她諂媚地笑說。眼前這位獄夫人可是貴客,幾年前拎著兩個娃,獨自一人來到馳州,買了家破破爛爛的妓院,還記得當時她等著看笑話哩。

  沒想到幾年的光景過去,這獄夫人裡然了得,將一家小妓院給把持得有聲有色,現在規模越來越大,甚至超越馳州幾家有名的樓子。

  這些年來,她跟獄夫人打過交道,買的都是些早讓人棄掉的姑娘,她都不曾勉強人家,縱使如此,還能把生意做得這麼火紅,真是不簡單。

  獄清紅半瞇的目光掃過眼前幾人,每一個被她看到的人,都不自禁垂下頭,不敢真視,一會兒後,她才漾起滿意的笑。

  「嗯,這次挑的我都要了,明兒個到我那取錢。」

  王牙婆這才覺得不對,「獄夫人,怎麼這下雨天,還勞您自個兒過來一趟?」

  她淡淡一笑,「走動走動,以免這把老骨頭動不了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這趟門,也許是鬼使神差,目光淡淡掃過站在她身邊的男孩,他還是一副無悲無喜的模樣,心裡微歎口氣。

  這孩子,只怕命苦還不足以形容他吧……

  與王牙婆又說了幾句話之後,獄清紅就帶著買下的人一起離開。

  黑漆漆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著,黑眸裡閃動著好奇的光芒,五歲的獄澄兒偏著頭,一根食指還含在嘴裡,看著眼前這個髒兮兮的大哥哥。

  「你叫什麼名字?」嬌嫩輕軟的甜膩童音帶著好奇的意味詢問。

  男孩就像冰塊似的全身散發著冰冷氣息,定定地望著眼前這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臭乞丐。」最後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屋裡所有人都愣了下,守著獄澄兒的奶娘,還有站在一旁的獄清紅臉色都變了變,只有尋個粉嫩的人兒還傻乎乎地睜大眼晴瞅著他。

  「你叫臭乞丐?」獄澄兒嘟起嘴,「我不喜歡臭臭,香比較好。」娘說臭臭的不好聞,要香香的才舒服。

  獄清紅站在一旁看著小女兒跟男孩的互動,眸底閃了閃,上前一步抱起小女兒,「如芳、如華,帶這孩子下去梳洗一下。」

  等到兩個丫頭把男孩帶走後,獄清紅才低頭對懷裡的女兒道:「澄兒喜歡這個哥哥嗎?」離開牙行之前,她略略跟牙婆打聽了一下男孩的事情。

  這孩子今年十一歲,不到三歲就被賣到牙行,而後又被牙婆賣去小倌倌調教,在小倌倌待到了五、六歲,比不知道是在倌倌裡受了多少折磨,才幾歲的娃兒就十分懂事,知道自己以後長大約莫是要做些骯髒事,就越發不服管教,讓倌主兒發了狠,不顧他年幼就想讓他服待客人,怎知,他趁夜拿出不知道哪來的利器,差點毀了倌主兒的容。

  這下倌主兒害怕了,將人給打得半死。沒想到這孩子還是一副倔樣,一雙深幽幽的眸子直盯著他,盯得他連作好幾夜的惡夢,又不敢真的下手要了這孩子的命,最後只好又把他賣給牙行,王牙婆接了這燙手山芋,沒過幾天就把他賣給不遠處的礦場,在那兒待了半年多而已,就又被人給退了回來。

  正是她到牙行時所看到的一幕。獄清紅心裡有數,這孩子整顆心怕都扭曲了,她心想,這孩子才大她大女兒寧兒兩歲,她不是聖人,會抱著拯救蒼生的念頭,但也絕不是惡人,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孩子就這麼廢了。

  回來的路上,她想了又想,她們這些大人知道了他的過往,與他相處時,眼裡、心裡都會不自覺帶著憐憫之心,但這對他卻是最要不得的,還不如讓他跟心思單純的孩子相處才是最好的。

  這麼一想,她又頭痛了,大女兒九歲,但性子驕蠻狡黠過了頭,二女兒魔兒七歲,性子大剌剌的,直來直往,想來想去,就剩下五歲的小女兒澄兒,心思單純如一張白紙,就讓他跟在小女兒身邊好了。

  她也不怕男孩會做什麼事情傷害女兒,畢竟女兒身邊跟著四個丫鬟和奶娘,還有一個嬤嬤,這麼多人盯著還會出事嗎?

  才五歲的獄澄兒有些為難地皺著眉頭,看著娘親回說:「不喜歡也不討厭。他是澄兒的哥哥嗎?」

  獄清紅抿嘴一笑,「澄兒為什麼不喜歡那位哥哥?」

  她可愛地偏著頭,皺著小鼻,「髒髒的、臭臭的,臉頰扁扁的。」伸出小手用力擠著自己的雙頰,把一張可愛的臉蛋擠成了怪模樣。

  屋子裡一群丫鬟全低著頭憋著笑。

  獄清紅見狀笑了幾聲,愛憐地摸摸女兒的頭,「那如果那位哥哥洗乾淨了、變香了、長胖了,澄兒願意陪他玩嗎?」

  「唔……」獄澄兒考慮了一會兒,嘟著小嘴反問:「娘希望我跟他玩?」小小人兒的心思單純,對人的善惡感並不深。

  獄清紅摟著女兒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手輕撫著女兒滑嫩的頰畔,溫柔慈愛地看著她,「那位哥哥……吃了好多、好多的苦,沒人給他喜歡的東西吃、沒人陪他玩,所以他才變得都不愛說話,也不會笑。」

  獄澄兒眨著眼睛,一臉驚訝,「沒有吃過喜歡的東西、沒有人陪他玩?」

  那好難過的!之前有一次她想吃糖,但姊姊不給她吃,她就難過了好久……喔!一定是因為這樣,這位哥哥才那麼瘦!

  小小的腦袋瓜裡立刻盛滿了對他的同情,黑葡萄似的大眼珠也蕩漾幾許淚光,擺出最慎重的表情看著母親,「娘,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哥哥每天吃飽飽、穿暖暖!澄兒也會陪哥哥玩、陪哥哥聊天!」

  那張稚嫩嬌憨的小臉蛋硬是擠出嚴肅表情,逗得幾個丫鬟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獄清紅臉上眼底都展露著笑意,襯得她整個人更加嬌艷無比。

  「娘,那他是澄兒的哥哥嗎?他真的叫臭乞丐?」獄澄兒第一次被委託重任,平常兩個姊姊都將她當成小娃娃般疼,現在終於換她疼別人了!可是,叫臭臭的不好聽。

  獄清紅頓了下,「哥哥沒有名字,澄兒幫哥哥取一個好聽的名字吧!」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方纔那孩子說臭乞丐三個字的神情,心底微微一酸。

  獄澄兒高興地點頭,擰眉嘟嘴皺眉苦思,大大的眼睛不安份地轉動著,環視屋內,腦子裡又想到她的寒哥哥,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到一旁窗台前的書桌上,一個黑黑的事物引起她的注意。

  「娘,我要下去。」她在獄清紅懷裡掙扎著。

  獄清紅怕失手摔著小女兒,連忙將她放到地上。獄澄兒一脫離母親的懷抱,興匆匆地就往書桌跑,身後兩個丫鬟急忙跟上。

  她伸手抓起書桌上一根黑黑的東西,「娘,這個叫什麼?」

  「是墨條,怎了?」獄清紅不懂小女兒的心思,好端端的拿起墨條要做什麼?

  她嬌憨一笑,「那就叫那個哥哥墨條吧,都黑黑的。」

第1章(2)

  獄清紅一愣,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小女兒心思單純,但哪能真叫人墨條,那不是明擺著又欺辱了那孩子一次。於是她朝獄澄兒招了招手,示意小女兒過來。

  獄澄兒揚著得意的笑臉,快速衝回母親的懷抱,一雙大眼希冀似的看著她,表情彷彿寫著:我很聰明吧?快點誇我、快點誇我。

  獄清紅摸摸小女兒的頭,「墨條已經是它的名字了,澄兒怎麼可以用別的名字來當新哥哥的名呢?」她沒有怒顏反駁小女兒的話,而是用另一種方式引導她。

  獄澄兒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墨條,想了想,娘說的也對。「那……」這下她又煩惱了,小小的腦袋瓜裡苦苦思索了半天,仍是沒想到個名兒。

  獄澄兒的奶娘在一旁見了,心疼得正要上前抱起她,獄清紅卻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奶娘頓時停了腳步,一屋子裡的人,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就怕打擾了小小姐的思考。

  獄澄兒努力的想,腦子裡一直想起自己的哥哥,然後抿嘴笑了,擡起亮晶晶的眼兒看著母親,「娘,我知道了,叫墨夜吧!」

  獄清紅原本就沒打算靠小女兒想出什麼好聽的名字,沒想到澄兒居然還真冒出了個不錯的名。

  「澄兒怎麼會想到這個名字的?」她好奇地看著女兒小巧白晰的臉蛋問。

  獄澄兒的大眼晴笑成了一條縫,「他是哥哥嘛!又像墨條一樣黑黑的,就叫墨夜!娘,好聽嗎?」

  獄清紅眼眶一紅,偏過頭去不著痕跡地擦掉淚珠,小女兒的話雖然說得不清不楚,但她卻明白她的意思,大兒子安夜寒的名字裡也有個夜字,小女兒這是把哥哥的名字拿來給新哥哥用,這也代表著小女兒想念大兒子,就像她一樣。

  獄澄兒高興得笑能見牙,八顆牙齒都亮晃晃地露在眾人眼前,正好這時候先前帶著男孩下去漱洗的丫頭回來了,並領著一位穿著乾淨衣衫的男孩進來。

  獄清紅看到那個洗乾淨的男孩,愣了一下。去掉臉上的髒汙之後,沒想到這孩子的五官是這麼的漂亮,怪不得一開始就會被賣到小倌倌去。

  偏著頭的獄澄兒,眨著水靈靈的大眼晴,好一會兒才認出這個哥哥是剛才那個髒髒的哥哥,瞇眼一笑,拿著墨條,三步並兩步地衝到他身邊,另一手抓起他縮在袖裡的手掌,甜甜地對他笑道:「墨夜,以後你就叫墨夜了,是澄兒的哥哥喔!」

  得到新名字,墨夜眼裡還是一片漆黑深沈,不見一絲亮光,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幽黑的眼底映著獄澄兒閃亮的笑顏。

  從這一天開始,獄澄兒的生命中多了一個墨夜,而墨夜的生命中,也多了一個清澈如水的可人兒。

  ****

  「墨夜、墨夜,你在哪裡?墨夜!」依舊是一身粉嫩鵝黃的獄澄兒左右張望著,發上兩個小包包繫著的小鈴鐺,隨著她的擺動而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巧的五官緊擰著,大眼裡滿是擔憂,不停地在假山跟花庭園圃裡穿梭著,就為了尋找那一抹熟悉的黑。

  一旁跟著獄澄兒的貼身丫鬟,不忍心看自家小姐找得滿頭大汗,伸手拉住小姐左竄右跑的身子,掏出懷裡的帕子輕試著小姐額上的汗水,還沒擦好,獄澄兒就又開始焦急地找人。

  「三姑娘,墨少爺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您別找了,晚點兒餓了他自個兒就會出來了。」服待獄澄兒的丫鬟華香追在她身後喚道。

  「墨夜!墨夜哥哥……」獄澄兒才不管身後幾個丫鬟說什麼,自顧自的在花園裡尋找那一身墨黑的身影。

  華香跟惠香、玉香三人無奈地對看一眼,惠香跟玉香還好,但華香卻掩不住眼底的不耐煩跟厭惡。

  那位墨少爺不過是運氣好,讓夫人看上眼而已,用得著三姑娘這麼寶貝嗎?一樣都是牙行買回來的人,怎麼他可以錦衣玉食當少爺,她們卻要當苦命的丫鬟伺候人?

  玉香跟惠香倒是對這墨少爺沒有惡感,畢竟一年前墨少爺來的時候是什麼模樣,她們都知道,她們只是羨慕他好運讓夫人給看上眼,並不會像華香那樣嫉妒。

  這一年來,墨少爺依舊沈默寡言,不,應該說他從沒開口說過一句話,不管夫人還有三位小姐怎麼嘗試,他就是不曾說過半句話,大小姐跟二小姐兩人年歲漸長,比較懂得人情世故,也明白每個人心底都有一道傷口,墨少爺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她們和夫人都不會逼墨少爺一定要怎麼做。

  只有三姑娘,每天陪在墨少爺身邊,不管是吃飯、讀書,要不因為男女有別,只怕三姑娘連睡覺都會陪著墨少爺。

  獄澄兒左顧右盼,在庭子裡瞎找,晃了幾圈之後,她突然看向庭園裡一處隱蔽的小徑,那小徑四周種滿了花草,若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有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墨夜好像在小徑的那一頭。

  穿過了草叢,她走到一處偏遠的綠地,一個表情冷漠、雙眸冰冷的少年,正坐在一棵樹下眺望著遠方。

  一看到他,獄澄兒呼了一口大氣,漾著笑臉正想要奔到他身邊,但一旁的草叢裡卻突然站出了一個穿著灰色奴僕裝的少年,比她先一步走到墨夜身邊。

  獄澄兒認得那個人,他是負責守著外院的小廝陳貴,他找墨夜哥哥要幹麼?

  「墨少爺,小人陳貴,有些事想找您說說。」陳貴的話說得得體,但那身形動作卻一點也不恭敬,臉上只差沒有明刻著不懷好意四個字。

  墨夜收回望著遠方的目光,只掃了他一眼,便漠然地移開。

  陳貴在外院混了半年,多少也知道這位墨少爺是個不吭聲的主子,一雙賊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身上昂貴精緻的衣衫,痞痞一笑,一手摸著下巴,「墨少爺,聽說您一年前……是在北邊挖礦吧?不知道您記不記得礦頭陳三?」

  墨夜仍是一句話都沒說,就連一個眼神也不屑給他。這模樣徹夜惹怒了陳貴,有一種被看不起的屈辱感從心底迅速升起。

  「呸!你真以為自己是少爺嗎?也不想想……」他蹲下身子,看著墨夜的眼晴,緩緩地開口道:「自己只是一個殺、人……」後面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眼裡的輕蔑瞬間轉成了恐懼!

  原本靜坐在地上的墨夜突然像只發狂的野獸,赤紅著眼睛撲向他。

  陳貴根本來不及閃躲,突然感覺到胸前一陣劇痛,接著被撞倒在地,墨夜壓坐在他身上,眼睛不斷地瞪大,拚命地喘報,雙手緊握成拳,下一瞬,那些拳頭如狂風暴雨般狠狠落在陳貴身上。

  「啊!」陳貴毫無招架之力,只能殺豬般地痛喊。

  獄澄兒加快腳步衝了過去,「墨夜哥哥,不要!」她伸手緊緊抓住墨夜的手臂,雙眼凝滿淚水直瞅著他喊道。

  墨夜並不是完全的失去理性,只是深藏在心裡的傷口被翻了出來,一時有些失控,看見身邊小小的人兒緊抱著自己的手臂,不禁渾身一震,接著迅速甩開她,抖著身子躲到一旁,警戒地看著她。

  她的存在對他而言,一直就像陽興一樣,他是在黑夜裡最汙穢的一團泥,骯髒不堪,她卻宛如是在陽光下最純潔的水晶,晶瑩剔透,這樣的他,怎配得起她一聲墨夜哥哥。

  獄澄兒哭紅著眼看著縮在樹下的人,方纔那一幕嚇壞了她,可是看著此刻的墨夜哥哥,好的心好痛、好痛。墨夜哥哥很害怕吧?

  墨夜縮成了一團,喘著氣,心裡一陣恐懼,顫抖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想起了那件事,這雙手、這雙手……曾經取過一個人的性命!

  他們兩個都沒有注意到已經從草地上爬起來的陳貴,墨夜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拳頭雖下得狠,卻沒多少死勁,所以陳貴身上只是多了些瘀青和紅腫,並沒有什麼太重的傷,但是被痛打一頓,他非常憤怒,一心只想著也要給他好看!

  他拾起足前的石塊,快速緊握在手中,並趁兩人都沒注意的時候來到墨夜身後,接著高舉起石塊就往墨夜的後腦杓敲下去!

  蹲在墨夜前面的獄澄兒突然覺得頭頂一黑,擡眸一看,就看到孫貴拿著石頭敲下來,驚叫一聲的同時,伸手將墨夜往旁邊一推——

  陳貴沒打到墨夜,但是獄澄兒推開墨夜時用力過猛,身子跟著往前傾,石塊就這麼狠狠擊中了她的頭。

  三個人同時都怔住了,獄澄兒只覺得一陣暈眩,然後一股暖暖的熱流自頭頂滑落。

  墨夜瞪大眼,看著那絲殷紅剌眼的血痕,讓他幾乎無法呼吸;而陳貴沒想到居然會傷到三姑娘,看到三姑娘頭上不斷冒出血來,頓時嚇白了臉,慌亂地丟掉手中的石頭。

  「不、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過來的!」他驚異地轉身就跑。傷了主子的下人會有什麼下場他是知道的,他不要、他不要啊!

  獄澄兒只覺得頭越來越暈,雙腳無力,身子一軟,輕飄飄地摔跌在綠地上,頭頂的紅也迅速染上綠色的草地。墨夜滿懷驚恐地衝到她身邊,張大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看著他,看見了他眼底的害怕,雖然她很暈、很痛,可是還是揚起甜甜的笑,伸手輕輕扶上墨夜的臉。

  「墨夜哥哥……不怕……澄兒在這裡陪你呢……」

  軟軟的掌心帶著暖意輕撫過自己的臉,也像帶著暖意撫過他那顆早已經冰冷的心,墨夜怔怔然地看著躺倒在地上的小人兒,眼淚倏地從眼眶滾落。

  那隻小手無力地摔落地面,獄澄兒撐不住暈了過去。墨夜一彎身,吃力地抱起她,邁開腳步衝向外庭,用許久沒有開口的粗啞乾澀嗓音喊道:「來……人啊!」

  他不要她死!他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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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4-12 23:29:40

第2章(1)

  轟隆一聲,藍青色的光芒劃破黑漆漆夜空,淅瀝瀝的聲音響起,為這片炎熱已久的大地帶來一絲絲涼意。

  一陣輕風順著半開的窗戶飄進了屋裡,晃得房中的燭火輕輕搖曳。

  獄清江坐在床沿,紅著眼睛盯著躺在床的獄澄兒,心疼得就像要碎了一樣,眼角餘光掃到跪在牆角的人影,心底暗暗歎了口氣。

  為女兒掖好被角,她坐到一旁的椅子,看著那落寞瘦小的背影,揉揉額角。女兒為了他挨了那麼一下,她不是不氣,只是這孩子也恁是無辜,何況從女兒出事到現在,這孩子就這麼默默地跪在角落,等著女兒醒來,她還能怎麼做?

  房裡一片沈默,獄清江看著墨夜的身影,久久之後才開品說:「陳貴的事,我已經處理好了,你……你還想陪在澄兒身邊嗎?」

  這一年來,她一直觀察著這孩子,他雖然隔絕外界的一切,始終不開口說話,但細心觀察,這孩子還是有情緒的,至少在面對澄兒的進修,他身上的冰冷會淡一些。

  墨夜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黑眸裡瞬間綻放了幾絲光芒,隨即又像煙花一樣淡淡地隱去,雙手抖了抖,然後緩緩緊握成拳。

  「我曾經殺過人……」跪在地上的他,像是回憶般地,說著一年前的往事。

  原來一年前他會被送回牙行,就是因為他在礦山殺了人。

  一年半前,他被賣到礦山當長工,一開始還好,頂多就是吃不飽、穿不暖而已,只要不待在那以色侍人的地方,再怎麼苦他都可以忍受。

  但礦山裡的一個工頭不知道從哪聽來他以前是小倌,開始騷擾他,他不從,就變著法子折磨他,起初他都忍了下來,只是工頭卻越折磨他越開心。

  直到有一天他發高燒提早回工寮,躺在在大炕上睡覺的時候,那工頭也進來了,趁著他體虛想要對他用強的,他拼了命  的掙扎,與對方相搏,混亂中拿起一旁挖礦的鋤子,就往工頭的頭上剷去……

  出事後,礦山的大管事怕追查下來會連累到自己,原本想把他打死丟到山溝裡,但這件事礦山裡太多人知道,大管事只好對外謊稱工頭是摔下礦山意外死亡,然後將他送回牙行交給牙行處理。

  獄清紅定定地聽著墨夜以粗啞的嗓音述說著這一切,直到他說完許久,都沒有開口。

  墨夜望著僅有幾步遠的床榻,卻宛如天與地一般的遙遠,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留在她身邊?

  獄清紅將男孩眼底的絕望看得一清二楚,一顆心搖擺不定。她心裡明白,像這樣的孩子,未來不是大好就是大壞,但心性極為堅定,自個兒的小女兒善良可人,現在兩人都還小,萬一大了、生了情愫,那不就……

  想了又想,未免發展成她所想像的情況,她決定把他送走,送回去冤家身邊,讓他訓練這孩子,給他一個未來。

  當她正想將這樣的念頭說出口時,床上傳來一聲囈語。

  「墨夜哥哥……」獄澄兒睜開眼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跪在一邊的的墨夜。

  墨夜擡起眼眸望著她,獄澄兒看不懂他眼底那抹情緒是什麼,只是下意識地舉起手對他招了招。

  「墨夜哥哥……」聲音細細小小的,有氣無力得令人聞之心憐。

  獄清紅早在女兒醒來的瞬間就衝到床邊,看著女兒一睜眼就找她的墨夜哥哥,氣得差點想捏她一把。這死沒良心的丫頭,老娘她就坐在旁邊,看也不看她一眼。

  墨夜不敢靠過去,轉頭看著獄清紅,獄澄兒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也看自家親娘,伸手拉拉娘親的衣袖,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瞧女兒跟墨夜這樣子,她倒像是個大壞人……算了!獄清紅無奈地輕點個頭。

  得到允許,墨夜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雙腳早已麻木得沒有感覺,拖著腳踉蹌地走到床邊。

  等到墨夜走到她身邊,獄澄兒的小臉蛋上又漾著甜如蜜的笑容,拉著他的手,「墨夜哥哥,不要怕,澄兒一點都不疼了。」

  墨夜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一陣陣的暖意從心底流向四肢,眼眶一紅,「嗯。」緊抿著唇  ,他在心底發誓,從此以後,絕對不讓她再受到一點傷害,絕不!

  獄清紅看著這一幕,原本的打算當然也在女兒可憐的目光下打消了,額際一陣陣的抽疼著,瞄一眼還緊握著雙手的兩人,在心裡不知道歎了幾口氣。

  算了、算了,女兒還小,墨夜也才是個十二歲,以後會怎麼樣也不知道,自己又何必瞎操心。

  獄澄兒高興地看著墨夜,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覺睡醒墨夜就會開口說話,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她內心的喜悅,小手緊抓著他,不停和他說話。

  桌上的燭火搖晃著,墨夜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小臉,和方才不一樣,此時她就在他身邊,他不用伸長手,也能碰得到她……

  「墨夜哥哥?」獄澄兒眨巴著大眼睛望著他。

  墨夜一向冰冷的表情染上一絲暖意,薄薄的唇微微勾起,展露一抹溫柔至極的笑。

  這一抹笑,不但小小年紀的獄澄兒看傻了,就連獄清紅也看怔了眼,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再一看,卻又沒了那份熟悉感,只不過心裡感歎著,怪不得那些男人會看上他,墨夜長得真好看。

  「墨夜哥哥……我們永遠不分開喔!」獄澄兒笑咪咪地握著墨夜的手,一夜都沒有鬆開,直到她累極睡著了,還是沒有鬆手。

  而墨夜也是一整晚陪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看著她的小臉,他很慎重地在心底發誓,他們永遠不分開。

  獄清紅離開之前,看著俊美的墨夜,再看看女兒那嬌憨的模樣,揉揉額角,還是什麼都沒說,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

  十年後……

  佈置得大氣雅致的房裡,四周擺滿了一櫃櫃的書籍,大大的書桌後頭,坐著一個嬌小可愛的姑娘,她正擰著眉頭翻著桌上的本子,紅嫩像花瓣的小嘴不滿地嘟起。

  墨夜推開房門進來就是看到這一幕,嚴峻的臉龐上,快速閃過一抹溫柔,隨即又隱匿在冰冷的面容之後。

  聽到推門的聲音,正一頭栽進賬簿的獄澄兒擡起頭,看到走進書房的是墨夜,原本不滿的表情瞬間被笑花所取代。

  「墨夜!」她笑吟吟的起身,想也不想,一伸手就攬向墨夜堅實的臂膀。

  墨夜淡淡一笑,任由她親暱碰觸。「在忙嗎?」伸手輕揉她的發頂,兩人腳步一致的走到書桌旁,他垂眸一看,目光掃過桌上的薄子。

  嬌甜一笑,她搖搖頭,「沒。墨夜,你剛回來嗎?」她已經好幾個月都沒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麼。

  「嗯。」墨夜輕應一聲,轉過身就坐在椅子上,翻著她先前翻閱的簿子。

  又是這麼沈默寡言。獄澄兒不滿的鼓著雙頰,悻悻然地坐在墨夜的對面,一手撐著臉頰,偏著頭打量他。

  現在的墨夜已經完全沒有初來時的虛弱樣子,原本蒼白的臉色,如今早已變成了健康的麥色;小時候清秀俊美的五官,如今變得猶如刀刻般有稜有角;以前薄淡的眉,現在變成了又濃又粗的兩道劍眉,直挺的鼻樑,還有總是緊抿的唇。

第2章(2)

  獄澄兒紅嫩的小嘴微微抿了下,有些高興也有些不悅。墨夜自從那一年她被擊傷後,整個人就變了,先是主動要求習武。

  這幾年來,墨夜其實很少回四季閣,聽二姐說,他雖然是習武的好苗子,但是太晚接觸,所以要比平常人下更多苦功,才有辦法跟別人一樣強。

  剛開始的前五年,墨夜幾乎都沒回來,要不是二姐還會回家,告訴她一些有關墨夜習武的事,她都以為墨夜已經離開他們,後面這幾年,墨夜則是每到過年都會回來四季閣。

  兩年前,墨夜的師父過世了,她滿心以為他會回到四季閣,可是……她討厭的哥哥安夜寒,又把墨夜給借走了,不知道在幫哥哥辦什麼事情,弄得墨夜三個月總有兩個月不見人影,好討厭,為什麼大家都要跟她搶墨夜?

  「墨夜,大哥到底找你做什麼啊??她真的很好奇。

  她知道自家的四季閣從兩年前就不太一樣了,大哥不知道私底跟墨夜說了些什麼,墨夜回來後,將四季閣做了一些變動,她並不是很清楚,但大概知道四季閣裡被安插了他們自己的人手,依她猜想,應該是在打探消息。

  畢竟秦樓楚館是打探消息的最好來源,尤其是四季閣在辰曦國裡頗負盛名,不少人都被大姐的絕色容姿所迷惑,不是她誇大其詞,大姐接待一個貴客所得的銀兩,夠普通人家富足地過後半輩子了。

  「下一次見到夜寒,你再問他。」有些事情,並不適合讓單純的她知道,雖然她從小待在妓院裡,但一些骯髒事,他們還是沒讓澄兒知道太多。

  「大哥也不告訴我啊。」獄澄兒不悅地皺皺鼻。又是這樣敷衍她,上一次她回到瑤光城的時候就問過身為瑤光城王的大哥了。

  「那就是你不需要知道。最近賬冊上有什麼問題嗎?」墨夜淡淡地帶過去。

  獄澄兒噘起嘴,左撇右撇,「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我發現這兩、  三個月來,外客似乎特別多。」雖說四季閣的外客本來就不少,但是這幾個月裡似乎有點反常,閣裡的姑娘感覺不出來,她這位掌錢的人自是一清二楚。

  「我請嬤嬤注意過了,似乎都是同幾批人來來去去,墨夜,是不是惹了什麼麻煩?」她有點擔心,探查消息這種事情,本就很容易惹上殺身之禍。

  沈吟了下,墨夜眸底閃過一抹光芒,但隨即隱去。「嗯,我會讓幾個探子注意,你不用擔心。」

  「嗯,對了,還有啊,這半年來,咱們這縣裡調來一個新的縣令,他迷上了大姐,三不五時就來纏著大姐,上次還吃大姐的豆腐呢!」

  「縣令沒事?」墨夜這樣問,絕對不是怕得罪客人。獄澄兒的大姐……獄寧兒,有著天仙一般的美貌,但是那心腸跟個性,卻跟其母獄清紅像了有八分,另外那兩分,就是她比乾娘還要更刁蠻、任性。

  獄澄兒悟著嘴偷笑,「你真厲害,大姐氣得大吼大叫呢!隔天夜裡,大姐就喚了二姐潛進宮邸裡,把縣令臉上的毛都給剃光了,鬧得那縣令隔天都不敢上堂呢!」大姐的性子可吃不得半占虧。

  鬢角的青筋跳了跳,墨夜也不知道該什麼,最後只能抿抿嘴道:「讓寧兒別太過份了。」他也拿獄寧兒的性子沒法子,也不想得罪她。「魔兒也太寵她了。」

  她不由得抱怨一下自家小師妹,也就是獄家二姐妹中的老二。

  獄澄兒擺擺手,「你知道二姐的個性就是吃軟不吃硬,跟你一樣舞擺著張冰冷的臉蛋,但性子卻軟得很,大姐一哭、二鬧、三上吊,二姐就認了。」

  墨夜搖了搖頭,不說話,取出另外幾本私密的簿子專心看著;獄澄兒也不吵他,趴在桌上自顧自地摸摸筆、摸摸桌子,又有意無意地打量他。

  墨夜眼角餘光掃到她那張從喜變成嗔,最後又變成微怒神情的小七巧臉蛋,嘴欠勾了勾,低下頭專心地翻過一本本的賬冊,等他再擡頭,坐在他對面的人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輕笑了下,他忍不住伸手拂開落在她頰上紊亂的髮絲,細細地凝視著這第熟睡中依然粉紅可愛的臉蛋,心裡軟軟的、暖暖的。

  他有些出神的盯著她的睡臉,甜美的五官仍帶有些許的稚氣,和她小時候還是有幾分相似。說起來,她們三姐妹的容貌各有不幾。

  想到其他兩個,墨夜忍不住有些頭疼,當年被乾娘獄清紅眉頭後,他才知道,原來乾娘可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他們所處的是四國中最盛名的辰曦國,而辰曦國最出名的就是七星城主,這七星指的是北斗七星,而處有辰曦以來,就一直護衛著皇都……日晏、而乾娘原本的身份就是七星城主之一,瑤光城主的妻子。

  想到這,墨夜不同和苦笑了下。乾娘的身份高貴,卻跑來遠在邊境的馳州小縣開了間名揚四方的秦樓楚館,原因,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若真要說,得追溯到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辰曦國遭逢一場內亂,先皇的弟弟因為不服先皇即位,所以起兵造反,那時候身為瑤光城主的乾爹……安冰亦,也是叛王拉攏的對象之一,只是拉攏不成,對方就暗地使絆子,讓乾爹誤飲歡酒,與青樓裡的一個娘娘有了一夜。

  這不可得罪了乾娘,醋火滔天的乾娘,一氣之下,舍下兒子,抱著兩個女娃就跑到馳州,原意是想躲避乾爹,怎麼知當時叛軍一起,乾爹一時也顧不了乾娘,沒有追來,惹得乾娘更生氣,心想,他愛去妓院,好,老娘就開一間最大的妓院,自己也陪客,氣死你!

  等一切都平定了,乾爹追來,乾娘的妓院也開張了,乾爹哭笑不得,乾娘也還沒原諒乾爹,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後來乾爹成了乾娘唯一的入幕之賓,而澄兒就是在四季閣裡出生的。

  這兩個老人家,鬥氣鬥了十幾年,終於在獄家大姐十八歲的時候,乾娘才氣消,甘心跟著乾爹一起回去瑤光城。

  唉……墨夜盯著獄澄兒,心裡莫名有些慶幸,幸好澄兒的個性不像乾娘。

  想到一些事,目光凝結,臉色變得有些沈重。一年多前,皇上得到了消息,查出當年在叛亂之中失蹤的三皇子……南王玄翰的消息,不少人也跟著蠢蠢欲動。

  身為現任瑤光城主的安夜寒自然也要派人手幫忙尋找南王的下落,伴隨而來的還有當年叛王的下落,所以這一年來,他一直在幫安夜寒循線追蹤叛王的消息。

  經過層層追查發現,在辰曦與安夏邊境專搶商隊的盜匪跟叛王有所關聯,那幾個據山為王的盜匪頭子,都是二十年前叛王手下的將領,莫非是這些消息引來了那些人?

  那麼,四季閣將不再是安全之地。

  目光掃過眼前那張安然沈睡的臉龐,他並不擔心獄寧兒跟獄魔兒,寧兒機智聰明、魔兒有武藝防身,唯一讓他不放心的,就是單純的澄兒。

  這些年來,他心中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的身影,就是澄兒,幼時那段恐怖的經歷,讓他根本沒辦法相信任何人,若不是她……

  剛開始去山上習武,真的很苦,他太慢接觸武藝,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汗水,才有可能追上同齡的人,他哭過、累過,想放棄過,尤其是被師父丟在山裡求生時,他好害怕,但在狼聲的環繞中,想起了她。

  想起了對她的承諾,他咬著牙,這才有動力堅持下去,五年的時間沒見到她,再見面,她已經長成小少女。

  當她甜甜地喚著他的名字,他的心便會悸動不已,無法轉移目光,只不過,她對他,就如同當初她自己所講的,只是把他當成了哥哥。

  想到這,墨夜不禁歎氣,隨即嘴角上揚,算一算日子,師父仙逝也將近兩年的時日,她也滿十六歲了,若不是他以弟子之禮為師父守十八月的孝喪,也許,他早就對澄兒表達心意。

  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櫃子前,將櫃門打開,取出裡頭備放的小毯子,攤開來後輕輕覆在她身上。

  等到這些日子的煩心事過去,他想,他是該努力做些什麼,讓這個小迷糊知道,他想當的……永遠不是哥哥。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4-12 23:31:02

第3章(1)

  「墨夜、墨夜!」嬌脆的聲音甜甜地叫喚著。

  墨夜一回頭,一抹鵝黃色身影從樹影花叢中走出來,笑甜美如花,纖細的手臂上吊著一個花藍,笑吟吟地走向他。

  獄澄兒踏著輕快的腳步來到他身邊,提了提藍子,「墨夜,這是我親手做的喔,是你喜歡吃的桂花糕。」

  他打開上頭蓋著的布巾,一股濃郁的桂花香飄出,不經意地瞥到她的手,頓了一下,「桂花糕讓下人做就好了。」說完,他將好怕  手拉放到自己的掌心上,輕柔地撫著她的指尖,有些紅腫,像是被燙到了。「抹藥了嗎?」

  獄澄兒臉頰紅通通的,羞澀地低下頭,「抹了。」

  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忍不住想縮回手,但他卻緊緊握住,而她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他這樣的舉動而麻麻癢癢的。

  「喂,你們兩個,不用吃飯了嗎?」一旁的涼亭裡傳來一道嬌滴滴的嗓音。

  墨夜跟獄澄兒同時擡眸望去,只見涼亭裡,澄兒的兩個姐姐都坐在裡頭,方才出聲的是大姐獄寧兒,她穿著一襲月牙色衣衫,襯托著精緻美麗的五官,那雙眸子如星辰墜入一般,波光盈盈,十分動人。、

  坐在她身邊的,則是一身青衣勁衫男裝扮的獄魔兒,五官俊秀加上英氣的裝扮,頗有幾分雌雄莫辯的味道。因為她總是一襲男裝打扮,人人都喚她「二少爺。」

  「吃飯啦。」獄寧兒嘴角彎彎,打趣地看著他們倆。每次墨夜外出回來,四個人都會聚在一起用膳,當作是為他接風。

  不過……獄寧兒眨眨眼,什麼時候這兩人的感情變得這麼曖昧了?瞧小妹那張紅透的臉蛋,嘖嘖嘖!看樣子墨夜要出手了。

  「大姐、二姐。」在大姐的注視下,獄澄兒的心跳不禁亂了幾拍,慌慌張張地走進亭子裡,撒嬌似的勾住大姐的手臂。

  獄寧兒噙著抹意味深長的笑,決定放過小妹。「我快餓死了,吃飯。」

  素手輕揚,幾個丫鬟便端著盤子迅速地走過來。

  沒一會兒工夫,原本空蕩蕩的桌子一下子就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佳餚,墨夜很自然地坐在獄澄兒旁邊,獄寧兒跟獄魔兒則坐在對面。

  古人說「食不言、寢不語。」這話在這兒顯然是用不上的,一開席,獄澄兒便吱吱喳喳笑語不停,獄寧兒也是笑語如花,姐妹倆的笑聲為這夏季的午後帶來不少樂趣。

  墨夜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她們姐妹聊天,對他而言,這樣就已經足夠,只要澄兒開心,他也會跟著開心。

  ****

  用完膳,一行人還是坐在亭裡納涼,墨夜看也吃了,茶也喝了,該講正事了。

  「寧兒,聽說你跟縣令有不少交集?」

  獄寧兒一聽,含在嘴裡的茶水差點噴出來,有些心虛地避開墨夜審視般的眼神。

  「呃,你是說那個歐陽胖子?他是來找過我幾次。」她口中的歐陽胖子,正是半年多前才調來馳州小縣的縣令。

  縣令這官呢,說大不小,說小也是有點小,不就是九品芝麻官一枚嗎?但俗語說的好,所謂縣官還不如現管,得罪了縣令,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墨夜垂眸,她們三姐妹並不知情,這位歐陽縣令,其實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要是夜寒給他的消息沒錯,歐陽理可是曾經參與二十年前安王叛亂的將領之一,這些年他潛逃到鄰國無葳,一年多前才走露了消息,換了個身份回到辰曦國。

  這些曾經是叛王手下的,一個個都動了起來,莫非叛王又要捲土重來?

  「怎了?」獄澄兒偏頭看他,覺得他的臉色有引起怪怪的。

  「不要再叫魔兒去犯事了。」墨夜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對著獄寧兒說。

  獄寧兒自知理虧,仍為自己辯解,「我又沒讓魔兒做什麼。」不過就是半夜去把那縣令的眉頭、鬍子給剃得一乾二淨,又沒要他的命。

  墨夜冷冷地瞟了她一記,獄寧兒臉皮厚,當作沒看到,自得其樂地端著茶照樣喝。

  「墨夜,你這趟回來要待多久?已經先去見過大哥了嗎?」獄澄兒眼睛滴溜溜地一轉,故意拉著墨夜的手臂嬌脆地笑問。

  大姐常讓二姐去教訓一些看不順眼的人,連一些她討厭的人,二姐也會幫忙找機會痛打他們一頓,要是讓墨夜知道了,肯定連她一起罵,所以她才趕緊轉移話題。

  墨夜雖然關心獄澄兒,但一年裡有大半時間不在馳州,有些事他顧不到也是正常的,所以他沒想太多,只當她是在幫獄寧兒轉開話題,遂順著她的話接下去。

  「已經見過夜寒,這幾個月我都會在閣裡。」夜寒那邊的事情他負責的部份已經告一段落,剩下的就交給夜寒自己去處理,再說,過陣子就是師父孝喪期到,他還要上山去祭拜師父。

  獄澄兒聞言真的高興,拉著墨夜的手搖了搖,「那你就可以陪我去天璇城遊玩了!」、

  再過兩個月,天璇城副城主舉辦一年一度的璇璣謎大會,到時候辰曦國有名的才子都會聚集到天璇城,往年沒有人陪她,她沒辦法去,今年有了墨夜,她就可以好好玩了。

  墨夜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好。」

  獄寧兒靠在大妹身上,有些意興闌珊,「唉!我又沒好日子過了。」多了個墨夜,就像老娘還在身邊一樣,一定會管她管得緊。

  獄魔兒低頭看大姐一眼,抖了抖肩膀,把她給抖開,拍拍衣服,才對著自家大姐說:「活該。」

  獄寧兒氣結!但又拿大妹莫可奈何,畢竟很多時候她得靠大妹幫忙。

  正當獄澄兒興致高昂的打算跟墨夜到天璇城去見猜謎大會之際,發生了一件大事,打亂了他們的行程。

  ****

  獄澄兒臉色微白,看著眼前的一切,原本佈置得精緻高雅的閣樓,如今毀去了大半,殘破的窗欞、開了天窗屋頂,看得她差點暈了過去。

  「三姑娘,這下子該怎麼辦?大小姐被帶走了,二少爺追了上去,到現在都沒有半點消息。」四季閣裡的盧嬤嬤著急地在房間裡走過來晃過去。

  一個時辰前,大小姐不知道被哪冒出來的黑衣人帶走了,連跟著追去的二少爺到現在還沒回來,該不會出事吧?要真出了事,她要怎麼跟大主子交代?

  獄澄兒沒好氣地拉住她,「嬤嬤,你別這樣走來走去,墨夜已經去追去了。」她心裡已經夠煩的了,她還來插一腳。

  「三姑娘,你瞧咱們要不要飛鴿請大主子回來?」盧嬤嬤可沒她那麼有定性,她可是心包如焚啊!

  「嬤嬤不信任墨夜嗎?」獄澄兒瞪她一眼。「沒事傳信鴿要我娘回來幹麼?她回來也只能發一頓脾氣。」也不想想,娘好不容易和爹和好如初,雲遊四海過過清閒日子,把事傳過去,萬一娘又因為太擔心和爹吵起來那可怎麼辦好?

  「呃……我只是擔心,大小姐要真出了事,大主子那也不好交代。」話含在嘴裡嘟嘟嚷嚷說完,她也沒惡意。

  「三姑娘。」墨夜突地出現在兩人身後,剛毅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墨夜!」獄澄兒才想說嬤嬤幾句,就見身穿黑色勁衣的墨夜已走入房裡,連忙問道:「墨夜,有大姐的消息了嗎?」

  盧嬤嬤見兩位主子應該有要事要講,便先行退了下去。

  獄澄兒一面追問,腦海中同時想著,最近這幾個月大姐有得罪會很  仇家。

  想來想去,只有馳暉縣令歐陽理,大姐上個月前才指使二姐去把他傭臉上的毛給剃光光,但歐陽理應該不知道是獄家人幹的才對,那到底會是誰?

  「在下已經派人四處搜查大小姐的下落,大小姐相貌過人,應該不難查出線索。」墨夜簡單了的回答,反問:「二少爺呢?」

  「魔兒也還沒消息,該不會她也出事了吧?」獄澄兒搖搖頭,縮在衣袖中的兩手緊緊糾纏在一起。

  墨夜靜靜的看著她,揚手摸摸她的頭,「三姑娘放心,我會將她們帶回來的。」

  獄澄兒擡眸看向他,勉強勾起笑,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輕輕點頭。

  「嗯,我想信你。」

  ****

  半個多月後……

  太陽落下,秋風吹起,帶著一絲絲涼意,小城鎮裡,沒有日光之後自然比不上州城的熱鬧繁華,路上只有幾盞小燈,照著城鎮的入口。

  一輛小巧馬車輕快地穿過城門,然後直接駛向城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到了門口,眼尖的店小二已經站在外頭恭候客人大駕。

  馬車停在門口,駕車的男子由上躍下,一轉身來到馬車後,掀開車簾,彎腰探入車裡,低聲說了幾句。

  店小二好奇地歪著頭打量,那男子倏地又挺直身子,店小二連忙彎下腰,只敢偷偷擡眼瞧著。

  車簾被駕車的男子掀起,一隻細白小手同時從馬車裡伸了出來,男子輕柔地握住,一個可愛嬌美的姑娘在他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墨夜沒有多看小二一眼,只是扶著臉色有些蒼白的獄澄兒往客棧裡走去,在經過店小二身邊時丟下一句,「照顧好馬車。」

  店小二愣了下,才趕緊應聲,「小的知道!」

  「兩間上房。」墨夜站在櫃檯前說道。

  原本低著頭算賬的掌櫃還不知道有人進來,怔愣了下,下意識地看向門口,正巧看到店小二將馬車牽往旁邊的馬廄,胖胖的臉上立馬掛著笑容,「是,客官這邊請。」彎腰躬身,領著客人往廂房走去。

  掌櫃的也算挺有眼色,將兩間客房安排在臨間。

  拿了些碎銀將掌櫃打發後,墨夜直接走進獄澄兒的房間。

  只見獄澄兒半躺靠著床頭,臉色蒼白,顯然連日來的顛簸讓從小嬌生慣養的她有些受不住。

  墨夜看了,一對濃眉緊蹙著,倒了杯水來到床邊遞給她。

  獄澄兒接過杯子喝了幾口,問道:「我們還要幾天才會到權州?」

  幾天前,四季閣裡正因為獄寧兒、獄魔兒失蹤亂成一團的時候,從權州寄來一封信,是獄寧兒的親筆信,信中寫了她被天權城主「請」到天權城去作客,請墨夜去接她回來。

  墨夜接到信的當天就想出發,但是獄澄兒硬要跟著來,她說沒有親眼看到大姐安好她不放心,更何況大姐信上完全沒有提到二姐,這讓她很不安。

  「再五天。」

  獄澄兒虛弱的點點頭,長長的睫羽顫抖幾下,才緩緩的閉上眼。她從不知自己原來是這麼嬌弱,一路行來,馬車顛簸得她全身的骨頭都散了,連日來的疲累讓她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

  恍惚間,她感覺到有雙手臂輕輕托著她的身子,原本靠在背後的枕頭被挪走了,接著一股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是一種很舒爽的青草味,是墨夜的味道,身子一輕,被挪進被窩裡,她不由得揚起甜甜的笑意。

  她閉著眼睛好似睡著了,其實神智比起方纔還要清晰許多,臉頰上有些癢癢的,她很自然地偏過頭,一股溫熱掛接貼上她的臉頰,粗粗的、熱熱的,是他的掌心。

  低沈醇厚的笑聲在房裡響起,獄澄兒縮在被窩裡的手倏地抓緊,心跳得有些快,但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臉紅……

第3章(2)

  墨夜現在看著她的眼神,溫柔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只可惜她閉著眼看不到。

  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小時候她如果睡著了,只要有人摸她的臉,她就會像小狗一樣蹭蹭人家的手,現在還是這樣……

  閉著眼的獄澄兒暗忖,在她的印象中,墨夜從來都沒有笑出聲音過,不管有多高興,最多只是在臉上掛著一副淡淡的笑容,這是第一次她聽見他的笑聲,也同時發現他的笑聲是那麼的好聽,讓她忍不住臉紅心跳。

  又過了一會兒,放在她頰邊的大掌才抽離,替她把被子掖了掖,直到聽到關門的聲音,獄澄兒才敢睜開眼。

  她傻愣愣地躺在床上,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臉頰紅通通的。腦海中不知怎麼著,一直迴盪著墨夜的笑聲,她捏著被角,覺得又羞又赧,倏地伸手在空中亂撥了幾下,也不知道是想撥開什麼,最後被子一拉,蒙住頭,閉上眼睛睡覺。

  當她沈入睡夢中時,還是聽到了那醇厚又動人的笑聲,只是這一次,還配上了墨夜英俊的臉龐與溫柔的笑容,讓她感覺到無比的甜蜜,即使隔天起床,看到墨夜本人,她還是忍不住臉紅了。

  墨夜察覺到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是得趕路,他也沒有多注意,沒幾天,他們就進入天權的外城。

  一進城,墨夜並沒有急著去找獄寧兒,相反的,他租了一個小院子跟獄澄兒一起住進去。

  獄澄兒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也沒有多問,乖乖跟著墨夜一塊住進院子裡,讓她感到訝異的是,住進來的時候,裡頭已經有丫鬟奴僕了。

  獄澄兒好奇地看看廳裡站著的七、八個人,「墨夜,我們有要長住嗎?怎麼還買下人?」不是接了姐姐就要回瑤光城了嗎?

  「是夜寒派來的人。」

  墨夜偏頭對其中一對相貌神似的男子點個頭,那對男子一塊上前,半膝跪下。

  「屬下齊安、齊凱見過三小姐。」齊家兩兄弟異口同聲地道。

  「不必多禮。」原來大哥有派人跟著她跟墨夜。想想也是,她跟墨夜雖說情同兄妹,但畢竟不是親兄妹,總是要顧及男女之別。

  「你先去洗漱休息吧。」他還有事要跟齊家兩兄弟說。

  獄澄兒也知道他有正事要忙,點點頭,跟著其中一個丫鬟先離開了,墨夜一揮手,廳裡除了齊安與齊凱之外的奴僕也全退下。

  「情況如何?」墨夜也不廢話,單刀直入的問。

  齊安與齊凱兩兄弟比他還要幾天到達天權城,自然也是為了打聽大小姐的消息。

  齊凱向前一步拱手道:「大小姐的確在天權城內作客,據探子踩出的消息,宇文城主待大小姐如上賓,並無失禮之處。」

  齊安則是掏出袖子裡安夜寒的私信遞給他,墨夜接過後打開來,快速地看過。

  果然跟他所猜測的差不多,寧兒被帶走,跟歐陽理有關係,夜寒要他見機行事。

  「嗯!多注意大小姐的消息,先在這裡安份地住下。」想了想,他決定先觀察一陣子再說,要是能有機會接近寧兒問問魔兒的下落更好,這樣澄兒不會那麼擔心了。

  「是!」

  休息了兩天,獄澄兒一路上的奔波勞累也舒緩許多,這才有精神想別的事情。

  這幾天她都沒看到墨夜的人影,知道他都在忙大姐的事,想了想,她決定主動去墨夜住的廂房找他。

  走沒幾步,就看到墨夜的身影,可走沒兩步,腳步卻突然一頓,停了下來,愣愣的看著那個幾乎半個身子都要靠在墨夜身上的女人。

  墨夜動了動身子,皺著眉橫了女人一心,「你是說,大小姐目前是在城外的別院?」

  紅婷被他一記飽含警告意味的冷瞪看得心寒,縮了縮有引起放肆的身子,仍嫵媚地撫開頰邊的長髮道:「是,咋兒城裡傳出來的消息,大小姐似乎中毒了,天權城主在小姐醒來後,立馬將她帶離內城,搬到別院去了。」

  墨夜的食指在竹桌上輕敲。看樣子有機會去見寧兒一面,如果順利,不一定還可以將寧兒帶走。

  紅婷看著他沈思的側臉,一顆心忍不住輕搭上他放在桌上的手。

  「墨爺,您是打算去見大小姐嗎?」嬌媚的語氣不像是在說正事,反而像是在撒嬌。

  墨夜冷冷擡眼望著對方。這紅婷是安夜寒派來的探子之一,能力一流,就是有個壞毛病,喜歡招惹男人,以往將她安排在四季閣裡,也算順了她的心意,現在離開四季閣,沒有男人好逗弄,居然膽子大到敢把腦筋動到他頭上?

  紅婷被他看得是又怕又愛,心兒情不自禁抖了抖。像墨夜這樣的男人,又冷又性感,勾得她魂都快沒了,紅唇張了張,有些害怕的想退後,卻又忍不住想靠近他。

  站在一旁的獄澄兒都快氣炸了!那女人看墨夜的眼神,就好像恨不得馬上給吞進肚子裡一樣!還有她的手,誰準她碰墨夜了?

  她她想也不想地衝上前,才想伸手把人推開,怎知她的手才剛碰到對方的肩膀,腕間卻傳來一陣劇痛!「啊!」她痛呼一聲,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墨夜跟紅婷都沒想到她會突然冒出來,紅婷是基於武人的習性,只要有人出手攻擊,她就會下意識的反擊;墨夜則是一聽到獄澄兒的痛呼聲,大掌一揚,敲擊紅婷側臂的麻穴,再反手一掌,拍向紅婷的肩膀,紅婷便飛快地退開。

  「好痛!」獄澄兒抓著墨夜的衣擺,不讓他再往前走。

  紅婷定睛一看,吐吐舌。這下可慘了,沒想到她方才抓的是三小姐。

  墨衣物心急地拉開獄澄兒的衣袖,看著她腕上那一塊已經泛青的肌膚,怒火一揚,惡狠狠地瞪向紅婷。

  「我不知道是三小姐!」紅婷揚聲辯解。她又不是故意的。

  「你!」墨夜從小把獄澄兒捧在手心裡疼,哪見得了她疼得淚眼汪汪的模樣。

  獄澄兒非常不喜歡這個女人,她對墨夜講話的方式太過放肆了,也……也太親暱了!心裡冒出一種感覺,有些惶恐、  有些不安,讓她下意識緊緊拉著墨夜。

  「墨夜,我手疼。」她不喜歡這個人,不想看見她,感覺她好像要搶走對她很重要的東西。

  「下去!」墨夜對紅婷斥喝一聲,以為澄兒被嚇到了,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

  獄澄兒趁機靠到他的懷裡,然後偷瞟一眼紅婷的臉色。

  紅婷抖了抖身子,有些被嚇到了,一雙媚眼眨了眨,「屬下靠告退。」頗有興味地看了一眼墨夜懷中的獄澄兒,嘴角一勾離開。

  她那一抹笑,讓獄澄兒看了更不高興,嘟起嘴,眼眶都紅了。

  墨夜沒注意到她的表情,拉著她進房後快速拿出藥瓶,輕輕地幫她上藥,瞧她嫩白的肌膚在短短的時間內變得青紫紅腫,他好心疼。

  獄澄兒擡眸偷一眼墨夜陰沈的表情,小嘴張了張,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直到藥都抹好了,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問。

  「還疼嗎?」墨夜以為她眼眶泛紅是因為手上的拖累,「紅婷不是故意的,她習武多年,有人靠近自然就會出手,你別在意。」語氣有些僵硬。

  他的原單是安撫她,沒想到這話聽在獄澄兒的耳裡,像是在指責她一樣。她委屈的抿緊了嘴,眼淚再也忍不住一顆顆地滑落。

  墨夜居然為了別的女人凶她?這怎麼可以?墨夜是她的!

  「怎麼了?很痛嗎?」墨夜慌亂地看著她,不懂她怎麼哭了。

  「她是誰?」獄澄兒看到墨夜的手,就想到剛才那女人偷摸他的手背,嘴一癟,氣呼呼地拉過他的手,抓著衣袖用力抹著他的手背,想抹去她的味道。

  墨夜被她的舉止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紅婷是我的屬下,你是怎麼了?」

  獄澄兒一愣,顆淚珠還含在眼眶裡要掉不掉的。是啊,刀子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生氣?

  心頓時之間慌亂了,就像有些什麼深藏的東西被翻出來了一樣,他的手背突然間灼熱得足以燙傷人,逼得她飛快鬆開手。

  「澄兒?」墨夜不解地看著她。

  獄澄兒慌亂地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麼不敢直視他的眼,她突然站了起來,「我、我先回房了。」

  不對、不對!為什麼她會那麼討厭有人靠近墨夜?墨夜是她的哥哥,不是!墨夜是她的,不對……

  思緒亂成一團,獄澄兒看他一眼,又急忙撇開頭,兩手不安地緊握在一起,目光惶惶然,腳步有些踉蹌地往外走。

  「澄兒!」墨夜擔心地跟在她後面。

  「我沒事,我先回房休息。」獄澄兒這一刻不敢面對他,丟下話,就往自己的房間奔去。

  墨夜看著她離開的背景,第一次感到,怎麼覺得她很慌亂似的?

  甩甩頭,將這些事都先拋諸腦後,「齊凱!」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怎麼舉進別院見寧兒。

  「墨爺。」齊凱快速來到他房間。

  兩人很快地投入討論,墨夜專心地擬定計劃,沒有再多想獄澄兒方纔的反常。

  獄澄兒慌慌張張地跑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背靠著門扉輕喘著氣,神情有些茫然,腦海中還在為自己方纔的想法而感驚慌。

  她怎麼會覺得墨夜是她的?咬著唇,她軟軟地滑坐在地上,出神地望著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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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8-2 12:33:07

尾聲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青翠的山林間,風一吹過,滿坡的綠草跟著搖曳生姿,幾隻燕鳥飛過蒼藍的天際,為白雲點綴了它的美麗。

  銀鈴般的笑聲輕輕響起,夾雜著孩童的嘻笑聲、低沈的笑聲,在風中譜出了最動人的旋律。

  「娘、娘!你走快點嘛!」一個粉嫩嫩、精緻無比的女娃娃,扯著清脆的嬌嗓對著遠處喊著。

  樹影底下,緩緩走來一對男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嬌俏可人,兩人還一同牽著一個蹣跚走步的小男孩。

  「姐姐……姐……」小男孩的面容跟女娃娃十分相似,五官都精緻漂亮得不可思議,嘟嘟嘴,他奶聲奶氣地叫著。

  女娃娃哈哈一笑,白底藍彩的衣衫在風兒的捉弄下袂袂飄揚,活潑地又跑回弟弟身邊。

  「走!姐姐帶你玩!」女娃娃不過五歲,小的也才兩歲,一個小孩牽著小小孩,搖搖晃晃的就要往前衝。

  「貝兒,謹兒還小,別跑,慢慢走。」獄澄兒輕笑著抓住女兒的小手,不讓她玩得太瘋。

  「姐姐……玩、玩。」曜書謹亮晶晶的大眼眨啊的,看著小姐姐,一副很期待的樣子。

  「娘說不可以。」曜書貝很聽母親的話,伸出可愛的短肥小食指,在弟弟的眼前晃啊晃的。

  曜書謹看著那要書指,突然張大嘴,咬了下去!

  「啊!」曜書貝吃疼地縮回手,小食指頭上有一個小小的牙印,嬌氣地馬上扯開喉嚨哭了。

  「好疼……哇啊啊啊……」

  曜書曜謹看她哭,反而很高興地咧嘴笑了,幾顆可愛的小乳牙露了出來,口水也流了出來。

  「娘……」曜書貝看了哭得更慘。

  女兒跟兒子的互動,讓曜玄翰,跟獄澄兒對看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曜玄翰看女兒淚汪汪的可憐模樣,心一軟,上前把女兒抱起來。

  「爹,弟弟壞。」曜書謹還不忘告狀。

  曜書謹也不知道在樂什麼,高興得直拍手,然後偏著頭眨眼,又向獄澄兒伸出手,「娘……抱!」

  獄澄兒疼愛地揉揉兒子胖嘟嘟的臉頰,彎下腰就要將他抱起來,曜玄翰搶先一步把手上的竹籃遞給妻子,彎腰把兒子抱在另一隻手臂裡。

  「你重,娘抱不動你,爹抱就好。」曜玄翰掂掂手上的重量,兒子是個小胖子,可會把給妻子累壞。

  被爹抱起,曜書謹更高興,賴在爹的懷裡享受著居高臨下的滋味,樂呵呵的。

  兩個孩子鬥氣一下,沒兩下又湊在一塊笑嘻嘻地玩鬧著。

  「會不會累?」獄澄兒掏出懷裡的繡帕幫兒子、女兒擦掉汗水,又擡眸看著丈夫。

  「不會,你呢?」曜玄翰小心的不碰到妻子的身體,她現在又有了身孕,要小心一點才是。

  「也不會。」獄澄兒笑吟吟地跟在丈夫身邊,一家子慢悠悠的走著,直到來到一棟竹屋才停下腳步。

  竹屋的旁邊,還有一座修葺得十分莊嚴的大墳,曜玄翰將兒子、女兒放下來,讓他們去一旁玩,自己則是拿起鋤頭開始把墳上的雜草鋤掉。

  獄澄兒在一旁的竹屋裡找到掃把之類的用具,簡單的將竹屋清掃一遍,曜書貝也拿著一支小掃把在外面掃落葉,曜書謹則跟在父親身後走來走去。

  等到屋內都整理得差不多了,獄澄兒手腳快速地從竹籃裡拿出綁好的一袋米,洗乾淨了以後放到大竈裡開始煮,張望了下,她才拿著竹籃走出去。

  曜快翰手邊的整理工作剛好也到一段落,他在墓碑鋪上帶來的布巾,幫著妻子把祭拜用的東西拿出來擺放好,點起香燭。

  曜書謹還小,雙手合併就好,獄澄兒拉著曜書貝的手一起拿香,跟著曜玄翰恭恭敬敬的上完香之後,才鬆開手。

  知道正事做完,兩個精明的小傢夥立刻像脫韁野馬似的四處跑著玩,獄澄兒則是進屋去準備吃食。

  曜玄翰眼底眉梢都是濃濃的情意,看著妻子、兒女的身影,留戀地摸了摸墓碑上的字……

  先師原震之墓

  孝子原鴻亭

  孝徒墨夜

  「師父,徒兒過得很幸福。」曜玄翰喃喃低語著。

  每一年,他都會挑個時間,帶著妻子一起上山拜祭師父,有時候原鴻亭也會跟著來,但有時候兩人也會剛好錯開。

  靜靜地坐在地上,看著煙囪裊裊升起的白煙,食物的清香,還有孩子們快樂的笑聲,他滿足的閉上眼。

  不知不覺中,又回想起年少的往事,那段酸甜苦辣都有的日子。

  「玄翰,吃飯了。」獄澄兒站在竹屋門口,笑吟吟的望著他。

  兩個孩子也從她身後探出頭來,開心地朝爹爹揮手。

  曜玄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走到竹屋前,先把兩個孩子趕進屋,再抱住獄澄兒的腰,在她嘴上啄吻一記。

  獄澄兒笑了笑,依在他身上一起進屋,在竹屋門要關上的那一刻,孩子們甜美的笑聲流洩而出,然後門扉輕輕地合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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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ach_05
騎士 | 2013-2-16 12:54:42

本帖最後由 pEach_05 於 2014-3-7 23:41 編輯

第四章

  當天夜裡,墨夜孤身一人潛進了天權城主的別院,見到了獄寧兒,同時也確定了一件事,獄魔兒真的失蹤了!

  事情遠比他們所料想的還要嚴重,墨夜沈著臉,二話不說,隔天便帶獄澄兒日夜兼程趕回瑤光城,緊湊的行程讓獄澄兒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釐清混亂的思考。

  幸好瑤光城與天權只隔了一州,路程不長,大概兩天的時日就回到了瑤光城,而墨夜直接去見瑤光城主安夜寒。

  獄澄兒還來不及跟他說什麼,隔一天,墨夜又匆匆忙的離開瑤光城,她原以為墨夜過幾天就會回來,沒想到這一別將近兩個月。

  「大哥,二姐會沒事?」這一個多月來,發生了很多事,二姐的下落在消失了近兩個月,終於有了眉目,好像是在玉衡城,衡州珩王的地盤上,墨夜已經趕過去了。

  「嗯。」安夜寒簡單的應她一聲,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獄澄兒有些不滿的瞪著那個坐在書桌後的男人,她的大哥,瑤光城主安夜寒。

  比起墨夜的濃眉不眼,大哥的容貌極為俊美,他與大姐有幾分相似,只是大哥真不愧名字有個寒字,整個人渾身泠冰冰的,眼角眉梢都是板得直直的,給人的感覺就是筆挺如竹、氣如松。

  看著他,又想到了大姐,前兩天大哥才跟她說過,娘所開的那家四季閣,跟皇家的事扯上了邊。

  話說從頭,二十年前安王起兵造反的時候,把湳王劫走了,這些年來湳王下落不明,皇家卻從來沒放棄尋找,其中一個關鍵人物,就是先前調到馳州小縣當縣令的歐陽理,他也是來找湳王。

  輾轉得知,當時湳王好像曾出現在四季閣,而大姐手中握有一些四季閣以前的記錄書冊,所以才會招來這場無妄之災,不過大姐跟天權城主也算是雙喜冤家,鬥氣也鬥出了感情。

  反正大姐後來還真的在四季閣的書房密室裡找到了湳王當年的肚兜,也確定了幾年前離開四季閣的一個姑娘的確跟湳王一事有關。

  皇上已經下旨為大姐賜婚,再過一陣子,大姐就會嫁給天權城主,至於二姐,就等著墨夜回來說清楚、講明白了。

  「寧兒要成親了。」安夜寒冷不防說了句。

  獄澄兒愣了下,「嗯。」憨憨地點個頭,不懂大哥突然講這話幹麼?

  「墨夜也二十二了,娘說要幫墨夜安排親事,你知道墨夜有哪個貼心的姑娘?」也許是大妹的婚事刺激了娘,這陣子娘沒少在了耳邊囉唆。

  聽安夜寒這麼一說,獄澄兒也不知道為什麼,馬上想到了那個叫紅婷的姑娘,心裡就像被什麼給堵住那樣難受,又想起那天兩人親密的模樣,手心裡的帕子都快被她扯破了。

  「沒有!」不想承認紅婷,她說得有點咬牙切齒。

  安夜寒頓了頓,斜斜瞟了小妹一眼,小妹臉上那抹紅暈,看得出來是氣的。

  「怎麼了?」

  「沒什麼。」她氣呼呼的頂了一句,也不管大哥的反應,轉了個身就回去自己的房間。

  正坐在窗前繡花的兩個丫鬟路香還有蕓香,一看到主子臉色難看地跑回來,連忙放下手上的花繃子迎上去。

  「三小姐。」她們本來就是在四季閣服侍獄澄兒的丫鬟,先一步被帶回到瑤光城,回到城裡,自然不能再用在青樓時的稱呼,便統一改口叫三小姐。

  獄澄兒凝著一張俏臉坐到銅鏡前,出神的盯著鏡子裡反射出來那張模糊的面容,久久之後才嘆口氣,「都退下吧。」

  路香跟蕓香對看一眼。「是。」兩個丫鬟都很識相收拾好東西,快步退出去。

  獄澄兒腦子裡不停地轉著,不由得想到了十幾年前墨夜賜來的時候,又想到方才大哥說的事。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在辰曦,像大姐那樣二十歲才嫁人的女子極少,多半都是十五、六歲就嫁人成親了,更別說墨夜,想想,墨夜長得好看,名下的產業也多,他可不是一窮二白的呢。

  獄澄兒笑著皺皺鼻。大姐跟二姐不知情,但她可是一清二楚,娘當初所置辦的產業可不是只有四季閣而已,莊子、土地還有店鋪都不少,自從娘和爹去遊山玩水後,很多都交由墨夜負責打理,現在的他可是比她們三姐妹都還要來得有錢多了。

  一想起那個嬌媚的紅婷,獄澄兒有些不高興地撇撇嘴。哼,長得也不是很漂亮!她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纖細的手指劃過兩道彎彎的柳眉,嗯……跟她差不多,鼻子好像沒有她漂亮,嘴巴好像也比對方小了一點……

  照著鏡子,左轉右轉看了好一會兒,她放下手,微低下頭,「我是在幹什麼……」墨夜如果有心上人,她應該高興才是,為什麼……反而覺得心裡悶悶的,很不開心?

  「在想些什麼?」說人人到,墨夜的聲音突地在她身後響起。

  獄澄兒嚇了一跳,一轉身,就看到墨夜的人,眼一彎,「墨夜,你回來了!」

  她高高興興的就往墨夜身邊湊過去,正想要像以前一樣勾住他的手臂時,從他身邊橫插出另一隻手臂,先她一步勾住了墨夜。

  她一愣,傻傻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人。只見紅婷笑嘻嘻地勾住墨夜的手,向傻眼的她打了聲招呼。

  「三小姐,我們回來了。」

  什麼叫我們回來了?獄澄兒聽她這樣講,一股火氣就從胸口蹭了起來,大大的眼睛一轉,怒瞪著墨夜。

  墨夜接收到她的怒火,再看她死死盯著他被紅婷勾著的手,他慢慢的把手臂抽回來,揚揚眉。「澄兒?」

  獄澄兒也覺得自己的情緒起伏有些大,有些無措地摸摸自己的裙擺。

  墨夜知曉那是她緊張時的下意識動作,眸光閃了閃,嘴角勾了下,再擡頭又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唉,這一趟累死人了,墨爺,你不是有話要跟三小姐說?快點說一說,咱們才能早些去休息。」紅婷大剌剌地打個呵欠,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心,話是越說越曖昧。

  獄澄兒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像被針扎了一下,疼得有點喘不過氣。

  墨夜看紅婷越說越放肆,偏頭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紅婷收到他的冷眼,撇撇嘴,閃到一邊去,嘴裡喃喃念了幾句,獄澄兒聽不清,墨夜則是又給她一記冷刀子。

  見獄澄兒的臉色還是不好看,墨夜上前主動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往內房裡走。

  進了內房,獄澄兒硬是把手抽回來,坐到一旁的梨花木椅上,撇頭不看他。

  「已經找到魔兒了。」墨夜頓了頓,有些話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說。

  「二姐在哪?」獄澄兒高興地轉望著他。

  墨夜盯著她好一會兒後,才慢慢地開口敘述獄魔兒失蹤的始末……

  魔兒其實並不是失蹤,而是被珩王帶走了,估計是珩王帶走魔兒的方式不太溫柔,所以魔兒撞傷了腦子,忘了以前的事。

  獄家兩姐妹都跟尋找湳王曜玄翰一事扯上了關係,珩王當時將魔兒留下來,是準備用來箝制寧兒的手段,沒想到魔兒竟失憶了,珩王趁機編了一個身份給魔兒,導致他和夜寒的手下都找不到人。

  結果陰錯陽差,失憶的魔兒跟珩王產生了感情,而魔兒因為當初傷到了腦子,無法恢復記憶,若是要強迫喚醒她的記憶,只怕會有性命之憂,兩方權衡之下,只好選擇保住魔兒的命。

  前些日子,他見過魔兒幾次,除了失憶外,魔兒看起來過得很好。

  「這麼說的話……我的二姐就這麼沒了?」莫名其妙少一個姐姐就這麼沒了,獄澄兒說什麼也不能接受。

  墨夜眼底也有些許黯然,「也非如此,珩王可以安排,讓你們變成表姐妹的身分。」

  「我才不希罕!他怎麼可以這樣做?」獄澄兒忍不住紅了眼,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妹變成表姐妹?這是什麼爛主意!「我要去見二姐!」

  「不行!」墨夜搖頭否決,「你忘了嗎?我方才跟你說過,魔兒的腦子裡有個血塊,若是現在強行刺激她回想往事,導致血塊移動,魔兒可能永遠再也醒不來來。」

  獄澄兒積蓄在眼眶裡的眼淚此時落了下來,她難過地捂唇低泣,「二姐、二姐……嗚嗚……」

  墨夜上前抱住她,早知道她會掉淚,大掌輕拍她的後背安撫,「至少她還活著。」原本魔兒一直沒有消息,他跟夜寒心裡都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如今知道魔兒還活著,生活過得也很不錯,那就夠了。

  獄澄兒難過地哭著。雖然不想承認,但他說的也是事實,哭了好一會兒,她吸吸鼻子,才啞著聲音問道:「那二姐跟珩王?」

  「珩王跟你二姐去找那位知道湳王下落的姑娘,會先到天權城去見你大姐,夜寒已經趕過去了。」

  「那我……」

  她話都還沒有說完,墨夜就已經先搖頭了。

  「方才我與夜寒談過,不宜讓魔兒多見熟悉的人。」魔兒的病情才剛穩定下來,不適合讓那麼多人見到她。

  墨夜目光幽幽地閃爍了下,他在玉衡城的時候就知道邊界三州有叛軍起兵造反,如今情況越演越烈,已經成了三州之亂。

  夜寒方才向他透露,當今天子可能御駕親征,而現在有叛軍的三州之一是瑤光的屬城,到時候他要代替夜寒坐鎮瑤光城,沒有辦法帶她去。

  「嗯。」惆悵的低下頭,除了接受,她還能說什麼。

  靠得近,獄澄兒聞到一股汗酸味,揉揉鼻子,微微退開一點。剛剛只注意到墨夜跟紅婷兩個人親密的動作,現在她才發現到,他身上的衣服不只是黑,還有灰塵跟淡淡的臭汗酸味,看得出來他是風塵僕僕的趕回來。

  「你才剛回來,快點去休息吧。」心疼地拍打在他肩膀上的灰塵。

  墨夜淡淡一笑,「不生氣了?」

  拍打的小手一僵,她快速地收回來,轉過身,「什、什麼?我我、哪有生氣?」心慌地結結巴巴回了一句。

  厚實的大掌覆蓋在她的頭髮上,輕揉幾下,「沒生氣就好,我回房休息了。」停定了一下,大掌收回,輕巧的腳步聲往外移動。

  「墨夜。」

  「嗯?」他停下腳步。

  獄澄兒站了起來,扭扭手指,嘴張了又閉上,扭扭捏捏的,好一會兒後才擠出一句,「你好好休息。」

  「我知道。」墨夜點點頭,擡腳離去。

  獄澄兒動動嘴,沒有再開口說話,最後沮喪地坐回椅子上,心情不是很好,總有一種亂成一團的感覺。

  ※ ※ ※

  隔天沒多久,果然聽到天子御駕親征的消息,臨界三州的三個七星城主跟隨伴駕,安夜寒很自然的被調走了,而墨夜就替代他的位置留守城內。

  墨夜更忙了,獄澄兒只有在他剛來那天見過他,接下來的日子,她壓根見不著他的影子。

  倒是紅婷,不知道她是故意還是怎樣,總是可以看見她端著什麼東西往城主的書房走去,看得獄澄兒牙癢癢的。

  忍了幾天,她不想再忍,親自做了墨夜喜歡吃的桂花糕,放在匣子裡,準備和丫鬟一起送去書房給他。

  還沒到書房門口,獄澄兒眼尖的就先瞄到了紅婷的身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倏地停下了腳步,拉著身後的路香躲在一旁的假山彎道後面。

  「三小姐?」路香奇怪地看著她。

  「噓……」獄澄兒向她暗示,整個人靠在假山後面直盯著紅婷。

  只見紅婷穿著一件淡紅色上衣,赤金色長裙,裙上繡著大朵艷麗的牡丹,婀娜多姿,扭著纖腰來到書房門口。

  「墨爺,紅婷來了。」語氣嬌媚得快滴出水了。

  獄澄兒不屑地撇撇嘴。裝模作樣的是要給誰看?墨夜才不會理你呢!怎知她才這麼想,就聽到墨夜的聲音從書房裡傳出來……

  「進來。」

  獄澄兒一愣,眼看著紅婷高高興興地進入書房,手心一緊,輕咬著下唇,心裡難過得緊。

  路香把主子這陣子的表現還有情緒全看在眼裡。她當然知道三小姐喜歡上墨爺了,瞧小姐一臉想哭的模樣,不忍心地說:「三小姐,咱們也快進去吧。」

  紅婷姑娘這模樣,不就像以前四季閣那些手段高明的狐媚子,小姐有空在這傷心,還不如快點進去阻止她去魅惑墨爺。

  猶豫了下,獄澄兒還是禁不住想看看墨夜的心思,領著路香過去,才走到書房門口,又聽到紅婷的聲音響起……

  「墨爺,人家為了你,可是犧牲不少呢!」書房裡,紅婷站在書桌前面對著墨夜拋媚眼。

  墨夜當作沒看見,「有消息?」他派紅婷負責盯著湳王消息這一塊,知道珩王帶著魔兒跟夜寒見過面之後,又出發到臨海的一個小村子。

  嬌瞠了他一眼,「不解風情,人家為了你忙到現在,你就關心那些破事,一點也不在意人家。」

  那幾句人家來、人家去的,聽得墨夜頭都痛了,他極力忍耐地揉揉鬢角,「那你想怎樣?」只要能讓她閉上嘴,他也許會考慮照她的話辦。

  紅婷害羞地低下頭,像個小姑娘一樣,「墨爺……」又是嬌滴滴的一聲。

  「你幹什麼?」墨夜低叫一聲。

  一直在門外偷聽的獄澄兒忍不住了,伸手用力一推!「啪」地一聲,門板用力撞上牆壁之後又彈回來。

  書房裡頭,墨夜的雙手正握著紅婷的雙肩,臉上有一抹嫣紅的胭脂,而紅婷則是半靠在墨夜的懷裡,薄紗的外衣滑落了一邊,露出粉嫩白皙的右肩,一臉緋紅迷醉的仰著頭,就像在等待別人擷取的嬌花。

  獄澄兒的臉色倏地刷白。這一幕,比之前那些都來得令人震撼!要說先前只是針扎一樣的心疼,現在就是像刀刃戳進胸口一樣的劇痛!

  墨夜原就聽到了獄澄兒的腳步聲,想推開巴在身上的人卻已來不及,他心疼地看著獄澄兒蒼白的臉色,有點焦急地想要解釋,「澄兒,你聽我說……」一邊伸手欲推開還一臉迷醉的紅婷,心裡突升想要打死她的衝動。

  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獄澄兒輕顫著身子,很想要衝上前去把紅婷抓離開墨夜,但是她的腳卻像被誰拖住似的沈重。

  紅婷倒是訝異地盯著獄澄兒落淚的臉龐,「啊!三小姐,你、你看見了!」

  這一次,她順著墨夜的力道退開,慌亂急忙地想拉起落下的衣裳,十足十姦情被發現的模樣。

  「你閉嘴!」墨夜對她吼了一聲。這傢夥還在火上加油!怕澄兒的誤會不夠深嗎?「澄兒!」他看獄澄兒臉色不對,擔心地走到她身邊。

  獄澄兒怔愣地看著他大步走來,突然間,有一種叫做後悔的情緒深深地抓疼了她的心!

  是的,後悔,到這一刻的心痛,才讓她看清楚了,原來,她是這麼在意著他。

  只是太習慣了他的陪伴,所以看不清自己的心,總以為自己對墨夜是兄妹之情,現在發覺,是不是太晚了?

  「墨、墨夜……」像個無助的孩子,她下意識地想依靠他。

  墨夜是想要讓獄澄兒對自己產生戀人的情感,但不是用這種方式,從以前到現在,他從沒看過她這麼傷心。

  「澄兒,你……」

  墨夜伸手想攬住她的肩膀安撫她,但還沒來得及說出成串的句子,紅婷又不甘寂寞地靠上來。

  「三小姐,你不要生氣,我跟墨夜、啊!不是,是墨爺之間,是清白的!」紅婷紅著眼睛,一臉委屈地解釋。

  「紅婷!」真是越描越黑!墨夜氣得快動手打了人。

  獄澄兒承受不了這個事實,嬌小的身子晃了晃,「我……」一開口,心就好痛,彷彿快喘不過來,突地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澄兒……」墨夜眼捷手快的抱住她,一彎腰,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輕放到書房一旁的榻子上。

  「三小姐!」一直在旁邊不敢吭聲的路香嚇了一跳,跟著來到榻邊,著急的喊著。

  紅婷大驚,她本來只是想刺激一下獄澄兒的,怎麼這樣就暈了?慘了!看墨夜的臉色……

  吐吐舌,紅婷趁著墨夜現在一顆心都在獄澄兒身上,偷偷轉身想落跑。

  「紅婷!」墨夜的怒吼陡地自她身後響起。




第五章

  獄澄兒覺得自己作了一場夢,夢中的她回到了小時候,墨夜陪著她在花園裡遊玩,她很高興地笑著。

  突然場景一換,她哭哭啼啼的送墨夜離開,卻那不知名的山上學習武藝,這一別,就是五年。

  等到墨夜再回來,她已經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墨夜變得比以前還要安靜,但是她跟以前不一樣了,身上曾有的戾氣,漸漸地轉成一生中沈穩、內斂。

  墨夜從不開心的大笑,只是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看著她,然後,她的眼裡也有墨夜。一年一年的長大,每次只要她一回頭,都可以看到他。

  夢中又回到了那一夜,她閉著眼睛假寐,耳邊卻聽到墨夜的笑聲,那笑聲包含著一種她不知道的東西,讓她臉紅心跳,一顆心飛快的悸動著。

  再接下來,夢境裡出現了一個討人厭的女人,取代了她的位置,用著嬌媚的聲音、美麗的外表,陪在墨夜身邊。

  她好傷心、好難過,墨夜對那女人是不同的,她說不出來,但是可以感覺得到,有進修那女人說了一此惹怒他的話,他卻只是忍耐,不像以前,只要閣裡的姑娘對他示好,他都會冷漠直言地拒絕。

  這一次不一樣……

  「澄兒、澄兒,你醒了?」墨夜看她緊閉的眼珠子一直轉動,應該是清醒過來了。

  獄澄兒聽到他的聲音,心裡又酸又痛,孩子氣地偏頭,用被子蓋住臉,順道用被角抹去滑落的淚水。

  「澄兒,你聽我說。」墨夜對她舉動感到好笑也心疼。之前她的異狀他看在眼裡,只不過一直沒有時間跟她好好談,如今被紅婷這麼一鬧也她,也是該說清楚的時候了。

  她不想聽!死拉著被子矇著頭,心疼得就像要裂開一樣,方才他與紅婷親暱抱在一起的那一幕,深深刺傷了她的心,她都已經親眼上上睹紅婷衣衫不整的躺倒在他懷裡,他還想要再說什麼?以他的武藝,如果不願意,大可以把紅婷推開。

  墨夜也不勉強澄兒,隔著被子,輕拍著她的背,「澄兒,紅婷跟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知道紅婷為什麼會做出那些舉動,都是為了他。

  「騙人!」悶氣的聲音在被子裡響起。

  墨夜笑了笑,「你還記得我為什麼會去學武功嗎?」

  被子裡的人靜了一會兒,然後動了動。

  他見狀,繼續說道:「以前我曾經想過,為什麼我會出生在這個世上?如果我爹娘不要我,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讓我過那樣的生活?」

  蒙著被子的獄澄兒沒有看見他的表情,卻聽出他語氣裡的苦澀,墨夜來到四季閣之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她曾經聽娘隱諱的提到一些。

  「遇到你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笑得那麼溫暖,剛來到四季閣的時候,我不願意打開心房,因為我不想又一次的失望。」

  「直到那一次,你因為我受傷了,我才知道你是真心對我,所以我也決定要真心對你好,要把你當成親生妹妹一樣疼愛永遠不分開?」

  親生妹妹?獄澄兒心口縮疼了下。

  「在山上習武的日子真的很苦,每一次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我都會想著你,想著回去見你,然後繼續捱下去,一年又一年過去,我看著你一年年的長大,慢慢的,我發現自己再也沒辦法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

  「因為,我發現自己總是忍不住地想靠近你,看著你笑我就開心,看著你哭我就跟著心疼,將你從心上慢慢地放進了心底,澄兒,你懂我的意思嗎?」

  被子動了動,墨夜伸手輕輕地蒙在她頭上的被子掀開,看到一張紅通通的臉蛋,目光柔和地凝視著她。

  「澄兒,我不會逼你,我們慢慢來,你還小,我們有很多的時間。」他想要呵護她慢慢成長,然後再對他綻放出屬於她的美麗。

  獄澄兒說不出現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胸口漲得滿滿的,想笑,眼淚卻又忍不住掉下來。

  這一次,她很清楚地看見墨夜眼底的感情,心底酸疼了下,是她以前從沒注意到嗎、墨夜一直是用這種眼神看著她的嗎?

  她想到方才的事情,「那……紅婷……」講到那女人,語氣忍不住泛酸。

  墨夜看著她那糾結的小臉,低笑了下,在她羞怒的注視下,他擡手抹支她頰邊的淚痕,「紅婷跟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獄澄兒咬著唇,「那是怎樣?」不是她小氣,只是紅婷對墨夜的態度實在很曖昧,而且墨夜對她也頗為容忍。

  墨夜知道不說清楚,她心底一定會有疙瘩。「你知道我師父原震嗎?」

  獄澄兒點點頭。

  墨夜想了一下了開口道:「紅婷是師父的孩子,當初我去山上拜師會那麼順利,有一半也是因為紅婷的關係。紅婷小的時候,曾經被拍花子抓走,師父花了幾年的時間才找到紅婷,紅婷跟我……有相同的際遇。」

  獄澄兒一愣。相同的際遇?墨夜小時候曾經被賣到小倌館、去,那紅婷不就是被賣到……她倒吸了口氣,捂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知道有多青樓都從拍花子或人牙子那買小姑娘,然後人從小開始培養,等到她們年歲到了,就開始讓她們接客。四季閣雖也是青樓,但卻從沒做過這種事,娘開的這間四季閣,可以說變相收留了很多可憐的女人。

  春、夏兩閣的姑娘,只要有本事,隨時都可以贖身走人,秋閣的姑娘比較命苦,有很多則是自願賺那些皮肉錢,娘從不強迫她們。冬閣當初並沒有打算開成小倌館的,是墨夜當年待過的小倌館,後來不知道得罪了哪一方的貴人,被人全端了,裡面的小倌頓時之間失去了依靠,如同牛羊一樣待人宰割。

  那時候,是墨夜拜託娘接手那些小倌,再怎麼說,留在四季閣裡也比任人魚肉好太多,所以四季閣裡的冬閣才會變成孌童館,只是有本事離開的,娘一樣從不阻止,接不接客,娘也從不逼迫。

  如果紅婷曾經被賣到青樓,那她就可以了解為什麼紅婷身上總是有一種難言的媚惑感,這都是被訓練過的。

  獄澄兒了解地點頭,原本還漾著酸意的模樣,也變成了體諒。

  墨夜彎了彎嘴角。「你誤會了。」

  她不解地看著他。誤會?誤會什麼?

  墨夜一向冷峻的五官難得出現一絲促狹的笑意,「紅婷……以前也跟我一樣,被賣到小倌館過。」

  喔,原來是這樣,獄澄兒點點頭,然後突地一僵,愕然地看向他,「小、小倌館?」小倌館收的,不都是男童嗎?這麼說來……

  「紅婷的本名,叫做原鴻亭,鴻圖大展的鴻,亭台的亭,他是男的。」

  獄澄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像被雷打中似的,傻了。

  墨夜見狀哈哈大笑。這是獄澄兒第二次聽到他的笑聲,但這一次,她卻恨不得把手邊的被子塞進他嘴裡。

  這個消息真是……太震撼了!

  ※ ※ ※

  「哈哈哈哈……」猖狂的笑聲,一點也不客氣的刺進某人的耳朵裡。

  獄澄兒沒好氣地瞪著那個發出如此刺耳笑聲的少年,一雙大眼在桌上瞧了瞧,挑了個大胖橘子,用力的往少年身上砸。

  少年身手矯捷,轉身接過了橘子,大剌剌地坐在她旁邊,撥開橘子塞進嘴裡,「惱羞成怒喔?」嘴裡吃著橘子,說起話來含糊不清。

  這樣粗魯,哪還有之前見到的嬌媚?沒錯!這少年正是恢復了男子打扮的紅婷,應該說是原鴻亭。

  「你閉嘴!」獄澄兒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眼睛有問題,怎麼會把他看成女的?

  原鴻亭才不管她糾結的心思,自己樂得很,「哎,你知不知道我從小就聽著師兄說你。」他雖是原震的兒子,但拜師比墨夜晚,輩份上來說算是師弟。

  獄澄兒偏頭在看他,「說我?」

  「是啊,以前在山上的時候,師兄常說有個小丫頭對他好,所以他也要對她好。」原鴻亭懶洋洋地說著。

  獄澄兒臉一紅,「哪有。」她小時候的性子像大姐,挺嬌的。

  原鴻亭的語氣卻突然一轉,看著她的目光變得陰涼狠厲。「師兄一直把你放在心上,你最好別讓師兄傷心!」

  獄澄兒一愣,不懂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可怕!

  原鴻亭冷冷一笑,那笑裡帶著殺氣,此時一隻大手突然冒了出來,往他後腦勺一拍。

  「不要嚇她!」墨夜一進園子裡,就聽到師弟說的話。

  圍繞在原鴻亭身邊的寒氣倏地消失得一乾二淨。他嘴角一揚,又是一副陽光笑臉,「說笑而已。」甩了甩手,他邊起身離去邊說道:「我不打擾嘍。」

  墨夜坐到她身邊,摸摸她有些發涼的小手,「別理他,他說說而已。」他以為她嚇到了。

  「我沒事。」獄澄兒搖搖頭,遲緩了一下,「鴻亭跟你的感情很好?」她覺得鴻亭剛才給她的感覺,很像小時候的墨夜。

  「嗯,你忘記我在山上待了五年嗎?」想起往事,他眼底也浮出一絲想念,「魔兒總是女孩子,雖然跟我師出同門,但習武的時候跟我卻是不能相比的,她一年中也就只有四個月待在山上,剩下的時間,就只有我跟鴻亭。」

  「原來如此。」她想了想,突然對女裝打扮的紅亭有點印象,好像是在兩年前,他被安排成為夏閣的姑娘,啊,那時候墨夜裡師父就已經去世了,怪不得鴻亭會跟著墨夜。

  「鴻亭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他……吃過很多苦。」墨夜目光一黯。只有待過那種地方的人,才會知道那種地方有多可怕,更別說鴻亭被找回來的時候已經十歲了,在小倌館中,七、八歲的孩子就要學會待客,他自個是拼了命才能逃離那裡,要不然如今只怕世上沒有墨夜。

  「嗯,我知道。」看他黯然的神色,就知道他又想起以前的事情,獄澄兒暗暗責怪自己太大意,立刻轉開話題,「墨夜,二姐她還沒找到湳王嗎?」

  說到家,墨夜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找到了那位陳姑娘。」

  獄澄兒一喜,「那太好了,湳王呢?」身為六星城主的家眷,雖然沒有參與朝廷之事,但她多少也從爹娘口中聽過,湳王的下落一直是皇家的一個心結。

  「……珩王跟魔兒到達的時候,那小村子……已經被屠村了。」全村兩百多口性命,就這麼沒了。

  「什麼?怎麼會被屠村?」她臉色一白,「那二姐……」

  「魔兒沒事,只是受了點傷。屠村一事,多半與叛王有關,陳姑娘臨死之前,寫了一封信藏在她兒子身上,裡面有湳王的消息。」

  「那、那……唉!」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說慶幸陳姑娘有留下線索嗎?以全村人的性命,換得一個湳王?不對?「那陳姑娘兒子還活著?」照理說應該是第一個被殺的才對。

  「嗯,她可能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情形,暗地挖了一個地洞,把兒子藏在地洞裡,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地洞的入口。」墨夜嘲諷地抿嘴。身為一個母親,她或許是負責的,但身為一個人,她卻不配!

  若是早預料到會有這種情形,明知會波及他人,為什麼不報官?說到底,還不就是自私嗎?當年湳王可是她賣出去的,她她怕被追究責任,知道就算捅出來了,她也沒有好果子吃吧。

  「可憐天下父母心。」

  獄澄兒單純,沒有想這麼深。墨夜也不可能多嘴把這些不好的事情告訴她。

  「那現在嗎?」重點還是在湳王。

  「珩王傳了消息過來,陳姑娘早先在馳州的時候,曾經育養湳王一段時日,到了湳王三歲的時候才將他賣到牙行。」

  「什麼?三歲就賣到牙行?」獄澄兒剛才還覺得陳姑娘是慈母,現在則是變成一個大壞人。有了墨夜的例子,她知道被賣到牙行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生死都不由人。

  「嗯,我已經派人到馳州,照辰曦國律,買賣奴僕都要立下契約,需有牙長與官府印才能成約,當年湳王失蹤的時候才兩歲,再加上那女子育養一年,算得上是十九年前的事情,只要翻找官府十九年前所立的牙行奴僕契約,找出被買賣的三歲男孩就能找到人了。」

  「咦?不能以陳姑娘的名字去找嗎?」找名字不是比較快?

  墨夜搖頭,「當時辰曦才剛安定下來沒多久,官府也沒那麼嚴,並沒有寫上賣家是什麼名字。」

  「要是很多人符合怎麼辦?對了!要怎麼確定湳王是誰啊、總不可能憑容貌吧?」物有相似,人也一樣,獄澄兒想了想,「滴血認親?」

  「那怎麼能做準呢!」墨夜摸摸她的頭真想知道她腦子裡都裝什麼,民間常用的滴血認親,不過是一種手法而已,只要有了方法,每個人的血都能相融。

  「那怎麼認人?」她真的很好奇。

  「你應該知道的。」他含笑地望著她。

  獄澄兒皺著眉想了又想,突然靈光一閃,高興地用力拍手。「啊!我知道了,是皇室的玉牒對吧?」她怎麼會忘了呢!

  每當有皇室子女出生,負責掌管皇家人事的宗人府,都會將孩子出生時身上所有的特徵詳實記錄。

  這個規範不光是皇室有,連七星城也有,七星城對皇室來說太重要了,萬一被換了個人,對皇帝有異心就糟了,所以七星城主的家眷,不管嫡庶,只要有子女,一樣都會記錄在七星城的宗人府紀錄上。

  「嗯,到時候將符合的人帶到皇都,再由宗人府核對特徵,就可以找出湳王了。」他讚賞地點點頭。總算不是太笨。

  「那就好,希望一切都順利。」

  「會的。」墨夜頷首。

  「過些日子,等事情都平定了,我帶你去上山見師父。」師父的孝喪期早過了,現下辰曦動亂不安,等到湳王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後,他想帶她回去見見師父。

  「他不是已經逝世了?」獄澄兒傻乎乎地回問他一句。

  墨夜一笑,「想些什麼,我是讓你隨我去山上祭拜。」

  「喔,嚇我一跳。」甜甜一笑,拉著他的手臂輕搖,「跑我說一些在山上的事情。」這麼多年,她從沒有問過他這些。

  「山上沒什麼好玩的,剛去的時候是夏天,大熱天裡,站在陽光下紮馬步,師父比較偏心,讓魔兒站到樹蔭下紮馬,那時候鴻亭看到了,大叫不公平。」

  「那師父說什麼、」她好奇。

  墨夜忍俊不住地笑了笑,「師父什麼都沒說,只讓鴻亭再多紮一個時辰,從此以後,鴻亭再也不敢抱怨了。」多那一個時辰,就讓鴻亭隔天完全下不了床。

  獄澄兒哈哈大笑,「鴻亭很識相嘛。」

  「當然,不過鴻亭也是口服心不服,安份地過了一陣子之後,他在師父的茶水裡下了巴豆,讓師父跑了一整晚的茅廁。」

  「那原師父沒打他?」

  「打,怎麼不打?拿著劍追著鴻亭滿山跑。」墨夜想到那一幕還是覺得好笑,鴻亭為此還躲在外面整整三天,直到真的餓得不行了,才跑回去求饒。

  「那算起來,你們師兄妹三人,就二姐最好命了。」二姐真是賺到了。

  墨夜盯著她,眼底流竄著揶揄的笑,「你可知道,那巴豆是怎麼來的?」

  獄澄兒一頓,緊接著訝異地張大嘴,「該不會……」不會吧!她印象中二姐沒有那麼壞心啊,又不是大姐。

  「你想想,我跟鴻亭都待在山上,我們要怎麼得到巴豆?」

  也對!照這麼說來,只有二姐才有可能到藥房買巴豆回來。獄澄兒沒想過二姐也會這麼壞心,「二姐為什麼要幫鴻亭?」

  「你二姐從小就是個實心眼,常弄不清楚別人是說真的還是假的,又嘴硬心軟,鴻亭裝得可憐兮兮,跟你二姐說了他常常不通順,麻煩你二姐買一些巴豆回來熬湯喝,你二姐就信了。」

  「我就知道,那二姐沒事?」跑一整晚的茅廁,要是她,一定會很生氣。

  「師父那一次很生氣,連魔兒都捱了好幾下,在屋外整整跪了一天,師父才原諒了她。」其實師父是氣她這麼好騙,懲罰重一點,讓她學個教訓,但是沒用。

  「唉,鴻亭還挺像我大姐的,惹了禍都把我二姐給牽下水。」

  「也是,山上學武的日子很苦,魔兒個性也悶,我又不愛說話。鴻亭一個人不作怪的話,日子真的會很無趣,他小時候也常哄著魔兒幫他做事情……」墨夜細細地回首那些年的往事。

  獄澄兒靠在他身邊,聽著他低沈的聲音訴說著過往,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在墨夜的心底,只怕原震就是如同父親的存在吧?

  想他自小無父無母,娘雖然收他為義子,但只要是男孩子,都會有一個想要追隨的對象,依照血緣天性,那個對象應該是父親,可是墨夜沒有,娘那時候又跟爹鬧得僵,墨夜也沒機會見到她爹,直到遇見原師父。

  她以前曾經見過原師父幾次,現在想想,墨夜現在的言行舉止,不都跟原師父很像嗎?原師父總是板著一張臉,也不愛說話,一次見了他笑,似乎也是淡淡地勾起唇角而已,跟墨夜很像。

  「墨夜,你會不會想找你的爹娘?」

  墨夜沒料到她會這麼問,怔了下,眼神有些迷離,下一瞬又馬上恢復,「不會。」他曾經有的遺憾,師父跟乾娘已經為他補上了。

  獄澄兒默默地握住他厚實的手掌,墨夜擡眸看她,她笑了笑,把頭輕輕地貼在他的胸口。

  「你再多說一點給我聽。」

  風吹,樹搖,伴隨著低低的細語,在這秋天的午後,令人心心曠神怡,日子要是能這樣安安靜靜的過下去,那該有多好!




第六章

  墨夜沈著一張臉,默然的盯著齊凱跟齊安兩兄弟。

  今天他們風塵僕僕的從馳州趕到瑤光城,帶來的不只是湳王的消息,同時還有兩位疑似湳王的男子。

  齊凱看主子神色不定,倒是可以體諒他的心情。

  他們兄弟倆到了馳州之後,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就開始翻找宮衙裡那堆已經被書蟲蛀得差不多的爛薄子。

  花了快十天的時間,終於找出十來個孩童的數據,細細核對,女的直接劃掉,剩下的幾個細細詢問了,好些個還記得自己的爹娘是誰,這些自然也劃掉,算一算,就剩這麼兩個還算符合的。

  只不過他們查找的過程中,還發現有一個人也符合,那個人就是被四季閣閣主收養的義子,現今改名為……墨夜。

  意外發現這件事,兩兄弟商量過了,決定直接把人帶來,然後再把調查的結果告訴他,剩下的就交給主子自己去決定了。

  「還有哪兩個人?」墨夜沈默了許久之後終於開口。

  一直提心吊膽的齊凱跟齊這安這才鬆口氣。

  齊凱翻了翻薄子,「一位名叫王二,十九年前被賣給馳州湖縣王家,現為王家的小廝;另一們名為嚴林,十九年前被裡安鏢局的鏢師收養,現在也是一位鏢師。」

  「已經跟他們說過了?」墨夜看薄子,上面記錄得很清楚。這兩個人也的確是最有可能的,至於自己,他從沒想過自己有可能會是湳王。

  「沒有,只將人帶了過來。」齊安回道。

  墨夜點點頭,「三州之亂已經平定得差不多,一切等安城主回業,先將他們兩人安排在內城。」

  「是。」

  「叩叩!」清脆的敲門聲響起,房裡三人的眼珠同時移向門口。

  只見一抹粉嫩色身影,又眸盈盈生波,手裡捧一隻瓷盅,踏著輕快的腳步進來。

  「你們回來啦,事情辦好了嗎?」獄澄兒很自然地手上的瓷盅放到墨夜的面前,笑吟吟的對他們兩人打招呼。

  「是。」齊家兩兄弟行個禮就退到一旁。

  「又是什麼?」墨夜的表情有些無奈,眼底卻是深深的寵溺。這陣子澄兒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好興致,突然迷上了洗手作羹湯,而他就很榮幸的成為第一個嘗試她手藝的人,還好都有廚房嬤嬤在一旁看著,煮出來的東西還能入口。

  齊凱兩兄弟訝異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一向冷臉的主子居然對三小姐如此溫柔,要不是怕失儀,他們還真想揉揉眼睛,看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嘻嘻,是湯品,嬤嬤說秋天要溫補,我幫你燉了杜仲人蔘雞湯,你試一試。」這可以說是她的得意之作,方才她偷了一口,味道很不錯。

  「你們先退下,將人安排好。」墨夜揮揮手。

  齊凱跟齊安雖然還想看下去,可是主子開口趕人了,他們也不賴著不走,一步三回頭地瞄著那對談笑親密的男女,很想再多看一眼啊!

  墨夜掀開盅蓋,濃郁的香味隨即撲鼻而來,他挑挑眉,拿起瓷調羹舀了一匙入口,中藥的香味與雞肉鮮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好手藝。」誇獎的話裡,含著一絲絲戲謔。

  獄澄兒紅了臉,嬌憨地嘿嘿笑著,有些心虛,在他打趣的目光下撐不到一刻鐘,臉頰越來越紅,終究自動洩了底。

  「好吧,不是我煮的。」她有些不滿的嘟起嘴,橫他一記。都不願意哄哄她。

  墨夜瞧著她那副委屈的模樣,好氣也好笑,捏捏她放在桌上的小手,「以後這些事讓下人做就好,何必親自動手。」他還怕她傷了自己,她那雙沒拿過比筆重的小手,萬一讓刀子給劃傷了,心疼的還是他。

  獄澄兒不好意思說出口,其實,她也是一時心血來潮,想試試洗手作羹湯的感覺,結果有些慘不忍睹。

  第一次,她端出一碗黑漆漆的的湯,她沒試喝,但光聞味道就感覺非常難喝,讓她感動的是,墨夜居然二話不說就喝光了。

  第二次她再接再厲,在曾經是御廚的嬤嬤教導下,總算燉出了還算有模有樣的湯,聞起來還挺香的,她喜孜孜的端給墨夜,墨夜還是二話不說一口氣喝完,還誇她進步了。

  她高興的拿著瓷盅走了,回到廚房,忍不住伸出小指,點了點碗底的湯水,一入口,她整張臉瞬間皺在一起,那湯好鹹!鹹到舌頭會麻掉的那種!

  這會她更感動了,墨夜居然喝得下去,可是她也更感愧疚,原本是想幫墨夜補一補身子,沒想到兩次的補湯喝下來,墨夜倒是瘦了。

  第三次挑戰,廚娘實在不忍心看墨夜越補憔悴,三不五時就搶過她的刀、奪取她的鍋子,才完成今天這盅香噴噴的雞湯。

  「對了,湳王的事?」她剛才只記得湯,忘了問齊凱兩兄弟。

  墨夜黯然了下,「有三個人符合條件,等夜寒回城後,就能出發去皇都日晏核對身份。」

  「三個人啊,那還好,要是有十來個符合的,一定很麻煩,那三個都是些什麼?」她有點好奇,印象中,她大概六、七歲時的時候,曾經跟娘一起回瑤光城,那時候好像是參加奶奶的八十大壽,她記得在壽宴上,有看到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皇上那和身高貴的王家之氣,讓她印象深刻。

  「一個小廝,一個鏢師。」

  身份差真多,獄澄兒咧咧嘴,「還有一個呢?」

  墨夜垂眸不語,直到獄澄兒久久聽不到回答,疑惑地望著他的時候,他才開口道:「我。」

  她眨眨眼,「什、什麼?」

  「還有一個就是我。」他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賣掉的,自有記憶以來,就是一直在各處流轉著,心裡不由得滑出一絲異樣。

  獄澄兒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墨夜……」她突然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來一種淡淡的哀傷,心裡一酸,反手握住他的手。

  不喜歡看見他眼底的傷痛,她彎著腰埋首在他的肩膀上,雙手勾著他的頸子。

  她擔憂的眼神讓墨夜方才心裡漲滿的惆悵消退許多。

  「沒事。」他不貪心,親生父母只能說是無緣。

  「墨夜,你還有我。」她捨不得他難過。

  墨夜心裡一暖,目光泛柔,雙手抱緊她的腰,汲取她身上傳來的溫度,「我知道。」是的,他的生命裡,一直都有她,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

  ※ ※ ※

  「來人啊!我渴了!」嚴林大剌剌地把雙腳放在桌子上,一臉江湖痞樣,扯著喉嚨大聲嚷嚷著。

  小巧的庭院中,他的聲音一落,轉角處就走出了兩個丫鬟,迅速地在桌上佈好茶水、糕點。

  「公子請慢用。」兩個俏麗的丫鬟恭敬地福身行禮,退到一邊隨時準備伺候。

  抓起桌上的餅子,大口大口的嚼著,嚴林放肆地打量四周,「不愧是內城,隨便一個丫頭都漂亮得花一樣。」一雙大眼上上下下地直往那兩個丫頭身上跑。

  兩個丫鬟垂眸斂眉,還是穩當當地站在原地。嚴林眉一挑,目光更加放肆,心底卻是一沈。

  連兩個派來服侍的丫鬟都能有這等本事,他究竟扯上了什麼人?

  嚴林低著頭,看起來好像在專心吃糕點,實際上腦子裡卻飛快的轉動著。這到底是什麼破事?他才剛走完一趟鏢局,總鏢頭就讓他跟著那對姓齊的來瑤光,也不說清楚,就是讓他跟著來,王八羔子,總鏢頭也不怕他就這麼被宰了。

  「那、那個……你說為什麼他們要把我們留在這裡啊?」身邊一道唯唯諾諾的聲音問著。

  嚴林對天翻個白眼,撇頭看著身邊那個一臉害怕擔心的傢夥。這男的也是同他一起被帶過來的,也不知道是哪門子小戶出來的,那麼沒膽子,不入流的東西。

  「你煩不煩啊?你問我,我問誰?」

  王二被罵了頓,白著臉低下頭,雙手不安的扭在一塊。

  嚴林無趣的自己一個人吃吃喝喝,吃飽喝足了以後,眼睛不安份地轉動著,接著站起身,狀似無意地在庭子裡轉著,走著、走著,腳下一彎,就想繞出庭子。

  「還請公子留走。」庭園門口,不知道哪冒出兩個威武的漢子,在嚴林要跨出去時擋在面前。

  「怎麼著,大爺我要出去晃晃還不成嗎?這是哪門子的待客之道?」嚴林不滿的瞪著這兩尊大神。

  「內城裡女眷眾多,規矩多,不比外城,還請公子諒解。」兩個侍衛口氣不卑不亢,還是直挺挺的站著不動。

  「你……」嚴林心頭一火,「老子又不是犯人!把人關在這是什麼意思?叫你家主子出來!」幾句話一出,就讓人聽出他話中的草莽之氣,終歸是在刀口下討生活的江湖人,處處被箝制,這讓他很不安。

  「公子。」兩個丫鬟也走了過來,在這內城裡吵吵嚷嚷的,只怕待會兒惹來總管。「公子,請別為難奴婢們。」

  「我是怎麼為難啦?你們把人關在這就不為難啦?」嚴林火冒三丈,方才還只是嘴巴上刁難,這不是鐵了心要出門了。

  「喂!你別這樣。」王二害怕他亂來害到自個兒,連忙出言勸阻。

  「大爺我就是要出去!」嚴林才不管這些,跨著大步走出去,兩個侍衛沒辦法了,只好動手攔人。

  吵吵鬧鬧中動起手來。兩個侍衛心有顧忌,不敢大肆出手,嚴林看出他們的退讓,手腳更加俐落不留情,旁邊的兩個丫鬟臉色蒼白,而王二只顧著在旁邊尖叫。

  混亂之中,其中一個丫鬟跑出庭園去通報,沒一會兒工夫,就聽到雜沓的腳步聲往庭園裡來。

  「住手!」內城的總管齊悅領著一批侍衛進來。

  兩個原本負責守園子的李顏跟李業一聽,馬上往後退開,就剩嚴林還有已經快嚇昏的王二還站在庭子中央,旁邊的竹桌竹椅早都已經翻倒,一片狼籍。

  「這是在鬧什麼,爾等當此為何地?」四十來歲的齊悅,才不管眼前這兩個人有沒有可能是湳王,盡著自己的本份,厲聲斥喝。

  嚴林被吼得耳朵痛,王二沒用,直挺挺的昏了過去,嚴格林不屑地瞟一眼躺在地上的傢夥,痞痞地一笑,用小指掏著耳朵。

  「老傢夥,別以為吼得大聲就有理,你以為爺愛來嗎?把你家主子叫出來,什麼事大家說清楚,把人關在這算什麼?」

  齊悅臉一沈,一揚手,「刷刷刷」的聲音齊響,兩邊的侍衛拿著長槍,對準了嚴林,「這裡是瑤光城,不是市井之地,豈容爾等出放肆!」

  老傢夥要動真格的!嚴林意識到這一點,臉上的笑意也全沒了,繃緊著全身的肌肉,蓄勢待發。

  「齊叔,又在發威啦?」嬌俏的聲音從大夥兒的後面冒了出來,一點也不怕齊悅生氣,說著打趣的話。

  一聽這聲音,齊悅臉上的怒氣眨眼間收得乾淨,有些猙獰的五官一下子就變得慈眉善目。這變臉的本事,讓嚴林看得一愣,隨著他的目光往庭園路徑上望去。

  眾人讓開的路道上,只見一對男女緩慢地走了過來,女的甜美可人,紅撲撲的臉蛋像蘋果一樣粉嫩,男的俊偉英武,高大的身姿讓人很有壓迫感,神色清冷,眸底似乎也散發著淡淡的寒光。

  獄澄兒好奇地看了看站著的這人,有一種看到江湖人的感覺,身材高壯,偏生長了一張俊秀的臉,有點不搭;地上那個,長得倒是白淨纖瘦,可是也太沒用了點,這樣就暈。

  「齊叔,怎麼回事?」

  墨夜皺眉看著,也打量了兩個人選一眼,目光不經意的跟獄澄兒碰上,獄澄兒俏皮地眨眨眼,兩人相視一笑。

  這一笑裡,有很多的意義。

  這兩人的相貌與墨夜相去甚遠,墨夜也曾經見珩王曜玄凰,五官的確跟兩人有一點相似,都是俊秀之貌,相較之下,墨夜顯得十足陽剛,也不是長得濃眉大眼,而是另一種的英俊之貌。

  「一點小事而已,憂了主子了。」齊悅恭敬地低頭。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墨夜的身份,墨夜在瑤光城雖然沒有什麼職位,但是光憑城主隨皇上出征,二話不說讓墨夜代接城主的事物,就可以知道他在城主心中是什麼樣的地位,更別說墨夜也有可能是湳王,不過他對這一點還是保持懷疑。

  「什麼小事!」嚴林知道碰上正主了,知道機不可失,搶過話頭,一個箭步就來到墨夜身前,「你是什麼人?爺是犯了什麼事,把人給關在這小狗屋裡,今天碰上,咱們就把話說清楚!」

  地上王二也恰好顫巍巍的醒過來,聽到這句話,白著臉膽戰心驚的看著他們。

  墨夜忍不住在心底嘆口氣。眼前這兩位,一個活脫脫已經變成了江湖武夫,另一個就是個小廝,這樣的人,回到皇家會有什麼好日子過?只怕不是變成了紈褲王爺,就是活生生被皇家那堆規矩給磨死!

  「放肆!」齊悅看不慣嚴林的態度,立刻嚴厲喝止。

  「齊叔,你再吼來吼去,我就跟齊嬸說。」獄澄兒拉著齊悅的手臂撒嬌,她口中的齊嬸就是那位解救墨夜不用再被越補越瘦的御廚。

  齊悅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沒有以前好,尤其是城醫警告過他,讓他讓動怒,但是齊悅除了對獄家三姐妹會和顏悅色一點,就算是對著現任地主安夜寒,也是板著一張臉

  齊悅拿這位可愛的小主子沒撤,摸了摸鼻子,不再發威,退到一邊去。一旁的侍衛哪見過威風的大總管吃癟,每個人都偷偷勾勾唇角。

  「澄兒。」墨夜伸手把她撈回身邊不讓她再繼續破壞齊叔在侍衛心目中的威嚴形象。

  想了想,過兩日夜寒也要回到城裡了,也該是告知兩人事情原由的時候。

  「跟我來。」墨夜掃過兩人一眼,說完,便牽著獄澄兒先走。

  人在危險的環境中總是會下意識地尋找同伴,對嚴林來說,王二是他目前唯一的同伴,兩人對看一眼,嚴林沈了沈心思,跨出步伐跟上墨夜;王二白著一張臉,考慮了一下,最後還是提起心底最後一丁點勇氣,追上去。

  ※ ※ ※

  從墨夜的口中聽到的事情,對嚴林跟王二而言,就像人家告訴他們天上下黃金雨一樣難以置信。

  嚴林聽到這消息之後,最先懷疑的對方說的是不是真話,細細衡量之下,覺得應該不是,再一細想扯上了皇家,臉色沈沈的不是很好看。

  王二就像突然間發了大財,原本蒼白的臉色頓時浮現興奮的紅暈,心裡也多了很多的想法,眸光閃爍不定。

  墨夜一直在一旁觀察兩人的反應,對嚴林暗暗點了頭,對王二則是搖頭,只能希冀王二不是湳王。

  「你們在城裡稍待幾天,皇上的鸞駕正在班師回朝,再過幾日就會回到皇都,到時候我會帶你們一起到皇都日晏的宗人府,確認身份。」到時候就是一步登天,可謂是兩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頭頂上的皇帝之外,也就剩另一個珩王。

  兩人神色各異,墨夜不想多管閒事,對一旁站著的齊凱使了眼色,齊凱頷首,恭敬地領著各懷心思的兩人出去。

  「墨夜,還是嚴林當湳王好了。」這是獄澄兒觀察很久後的想法。

  墨夜悶聲一笑,「那要看玉牒上寫了什麼。」

  獄澄兒也跟著笑了,「也是,大哥後天就會回來了嗎?」她突然想到大哥那天說的話,再對照她現在跟墨夜的關係,臉色紅了下,不知道大哥知道了以後會說什麼?

  「嗯。」

  「墨夜,你說……大哥會不會反對我們啊?」她有點不放心,那天大哥說是娘想幫墨夜安排門親事,娘跟爹去遊玩,不知道娘他們知道了以後會怎麼樣?

  「如果夜寒反對,你會怎樣?」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她的想法。

  獄澄兒一怔,大眼望著他,有些不知所措。她從沒有想過這一點,只是覺得她本來就應該跟墨夜在一起,鴻亭的事,她到現在還記在心底,那一天推開書房的門,看著女裝打扮的鴻亭黏在他身上,那一幕,到現在都會讓她心痛。

  墨夜靜靜地坐在椅上,沒有幹涉她的想法。

  他的眼神深邃得就像兩潭幽幽的湖水,她看不出來他眸中的意思,突然間有一種感覺,她所說的話,就代表兩人之間的未來。

  她發現自己很自私,從一開始,就是他在身邊默默的守候著她,而她則是受到刺激之後,才看清自己的心,也是他先表明了心意,她只是接受而已,從來沒有給他一個正確的回答,她以為兩人之間的情意縱使不說也互相明白,原來不是這樣的,他一直在等,等她清楚的告訴他。

  他總是在包容著她的一切,這一刻,她為了她的自以為是紅了眼,眼底的迷茫消去,漸漸地轉化成一種璀璨的光芒。

  她慎重地來到他身邊,牽起他垂放在腿邊的手與之交纏。

  「就算所有人都反對,我也會在你身邊,墨夜,你還有我,我也有你。」是啊,她早就離不開他了,害羞尷尬算什麼,這樣一個把她捧在手心呵疼的人,她還需要害怕什麼?

  黑幽幽的眸子剎那間放出最閃爍的光彩,就像七彩流光一樣耀人,薄唇揚起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將她嬌小的身子納進自己的懷抱裡。

  情生意動,一切都發生得很自然,薄熱的唇輕柔的覆上她紅艷的小嘴,舌尖劃過她顫抖的唇瓣,細細描繪她小巧的唇型,在她忍不住發出驚呼的時候,將她的聲音含進嘴裡,深深地吸吮她口中的甜蜜。

  腦海裡除了迷亂之外,就剩下甜蜜,口舌交融,品嘗著彼此之間最甜蜜的味道,纖細的秀指無助地攀著他厚實的頸子,柔順地承受他所給予的一切,身子發熱,臉紅心跳,酥麻的感覺從唇齒間蔓延到心底,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的柔順,刺激了墨夜男人的本性,一切都不需要教導,很自然就吻得越來越深,身下一陣躁動,忍不住將她散發著甜美氣味的身子摟得更緊,感受著她的柔軟,在情況快要失控之際,他才甚不情願地鬆開了口。

  他的額頂著她的,兩人氣喘籲籲,墨夜癡迷地凝視著她紼紅沈醉的小臉,紅唇亮晶晶的,就像在誘惑他上前咬一口似的,而他也這麼做了。

  唇上傳來的刺痛喚醒了她的的神智,近在咫尺的俊臉,漾著她從沒見過的笑,那麼的開心,她心底暖洋洋的,有些害羞、有些尷尬,可是最終,還是沈醉在他的眼底,水亮亮的大眼中盛滿的都是對他的情意,再也不會有任何的迷茫。

  她調皮的一笑,勾著他脖子的小手用力一拉,主動吻上他的嘴,也輕咬他一口。

  低沈的笑聲從兩人唇間逸出,獄澄兒心底一顫,又酥又麻,半個身子都軟在他的懷裡,緊緊抱了,他也用力抱緊她。

  這一刻的相守,他已經等了太久,夢見了無數次,醒來卻都是一場空,現在,他的夢已經實際了,他,心滿意足。




第七章

  出乎獄澄兒意料之外,安夜寒完全不反對他們在一起,反之,他還冷笑了下。

  「你終於開竅了,我還以為墨夜要等到七老八十。」

  獄澄兒一噎,下一瞬不滿地瞪著他。原來大家都知道墨夜對她的感情,就她一個人懵懵懂懂的。

  「為什麼都不提醒我?」早點說的話,她也不用被人刺激傷心了。

  安夜寒眼底帶著濃厚的輕視,「墨夜都不心急了,我又幹麼說?」

  倒吸口氣,算了!她就是說不過他。「哼!我先出去了,你們說話。」踩著氣呼呼的腳步離開。跟大哥那種人講話,早晚會被氣死,她真不禁要同情未來的嫂子。

  要離開之前,她還聽到大哥說了一句……

  「這麼幼稚你真的喜歡?」

  「大哥!」獄澄兒第一次發揮河東獅吼的本能。書房裡沒聲音了,她才撇撇嘴,走人。

  等到那砰砰砰的腳步聲走遠了,安夜寒正經地與墨夜對視。「好好對她。」

  「你會看到的。」若無心,再多的保證也空口白話,但他對澄兒的愛絕對禁得起考驗。

  安夜寒也不是多話的人,話鋒一轉,改說起正事。「準備什麼時候啟程到皇都?」他已經見過那兩個人選,忍不住皺眉。

  「後天,你覺得怎樣?」大軍已經回到皇都幾日,也該是時候解決湳王的事,糾纏了二十年,終於要結束了。

  「不怎麼樣。」他覺得,坐在龍椅上那傢夥有了這兩人之一當兄弟,應該會頭痛。「你長得不像,不然你當好一點。」墨夜長得跟曜玄凰的差太多了,他那深刻的五官,沒辦法讓人睜眼說瞎話。

  「呵呵……我喜歡簡單一點。」他一直嚮往的像師父那樣縱情山水的生活,那樣會自由快樂得多,也很適合活潑的澄兒。

  「我不喜歡去山上。」安夜寒陡地冷冷地說。

  墨夜一頓,有些無奈地笑了,「我知道了。」他還真明白他的心思。

  「你知道到宗人府會遇到什麼?」安夜寒眉頭一皺,那是個討人厭的地方。

  「知道。」去到宗人府驗身可不是什麼好事,不但要脫光任人欣賞,還要被摸來摸去,要是可以,他真不想去。

  「走個過程而已,保重。」安夜寒一點都沒有同情心。

  「嗯,我去通知澄兒收拾東西。」墨夜站了起來。那丫頭從知道他也要到皇都驗身之後,一直很期待去皇都玩。

  「別太寵她。」安夜寒覺得小妹就是被墨夜寵得什麼都不知道。

  墨夜唇角勾了下,「我心甘情願。」

  安夜寒抿抿嘴,待他離開,才小聲罵了句,「笨蛋。」

  ※ ※ ※

  獄澄兒興奮的坐馬背上,一雙明眸四處地打量。從瑤光通往皇都的大道,並不像其他宮道一樣蕭條,反而像邊境的商道一樣,都是人潮,官道也非黃土鋪路,而是大塊石板鋪成,不論是人或馬車行走都十分方便、乾淨,雨天時,也不會弄得滿腳泥濘。

  官道每一段路都會有一間茶寮,茶寮附近也會些小商販,十分熱鬧,穿過彎曲的山路,也能看見不少的木屋土房在樹林間林立著。

  「當心眼珠子看掉了。」墨夜跟她共乘一匹,胸前那顆小腦袋晃過來,晃過去,他覺得好笑極了。

  「記得幫我撿起來。」獄澄兒不以為意的回了他一句。

  一旁圍繞的侍衛還有齊凱都笑了。墨夜寵溺的看著她,然後搖搖頭,隨她了。

  嚴林撇撇嘴,「女孩子家拋頭露面像什麼樣。」一個大姑娘坐在男人腿上能見人嗎?再撇一眼隊伍後面的精緻馬車,不坐馬車還讓馬車跟來幹麼?

  獄澄兒聽到了,「不像女孩子,你有意見嗎?」她得意的往後一靠,一隻手還拍拍身後那個高壯的男人,一副我有靠山的樣子。

  嚴林一口氣梗著,瞧她得意揚揚的模樣激得他手心發癢,可看了看她背後的靠山,一抿嘴,閃到齊凱後面去,眼不見為淨。

  他可不是傻子,同樣是習武之人,對方是不是高手當然看得出來,這個叫墨夜的不光是長個頭而已,沈厚綿長的呼吸,就夠他知道這傢夥不是好惹的。

  獄澄兒高興地偷笑,有個靠山真好。「墨夜,通往皇都的官道都像這樣的嗎?」聽大哥說,造這樣的石路花費至少都要十幾萬兩,這簡直就是在燒銀子啊!

  「只有東、南、西、北四道城門延伸而出的官道才有,我們走的這一條官道,正好接上瑤光城正門,所以一路行來才都是石板路。」辰曦再怎麼富有,也不可能有那麼奢侈的把銀子都花在鋪路上。

  「喔,難怪。咦,那這麼說來,這一條路走下去就到皇都啦?很快嘛。」她知道皇都的地理位置就在瑤光城所屬的瑤州。

  「我們現在是出瑤光城屬地而已,還要經過玄縣與河縣,今晚我們會在玄縣住宿,明天午時才會到達皇都。」墨夜解說。

  「哎,要是能把所有的路都鋪上這種石板多好,就沒那麼顛簸了。」獄澄兒感慨了下,小腦瓜一轉,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墨夜,你看以後要是有人發明一種東西可以鋪在黃土上,價格沒那麼昂貴,又有跟石板一樣的功用,那該有多好。」

  墨夜一頓,輕輕一笑,忍不住愛憐的摸摸她的頭,「你都在想什麼。」這些奇怪的想法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

  除了他們一行人,四周還有別的隊伍,墨夜與獄澄兒幾人本來就引人注目,加上獄澄兒脆生生的嗓子,說出這麼天真的話,旁人都感到好笑,但這笑裡是沒有惡意的,只是覺得她天真的很可愛。

  「怎麼可能嘛,笨蛋。」嚴林咕噥一聲。

  「你說什麼?」

  在眾人的笑聲中,墨夜丟給他一記冷眼。

  嚴林縮了縮脖子。「沒有,我說你真聰明,這種事情都想得出來,太厲害了。」他不是狗腿,只是不想挨打。

  「還好啦。」獄澄兒害羞的低下頭,這麼直接的誇獎,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官道上突然一陣沈默,幾個眨眼後又恢復正常。

  ※ ※ ※

  一路上獄澄兒都賴在墨夜懷裡吱吱喳喳的好不開心,偶爾會跟嚴林逗嘴幾句,至於王二,他一路都待在馬車上。其實,他原本應該騎馬的,但是上了馬之後手軟腳軟,怕他摔下來被馬踩死,所以獄澄兒才讓出馬車給他,雖然有一部分是因為她貪鮮。

  傍晚,他們總算到達玄縣,坐在馬背上一天的獄澄兒也嘗到了苦果,腰酸背疼不說,下馬的時候,腳一軟,要不是墨夜眼捷手快抓住她,她當場就摔在地上了。

  墨夜心疼的扶著她進酒樓,他們今天是住在玄縣縣城裡最大的酒樓,說是最大,其實比起其他大城當然連一半也不到。

  簡單的洗漱之後,大夥簡單的吃了點東西就回房休息。

  獄澄兒早早就趴倒在床上,她覺得自己像塊木頭硬邦邦的,身在床上沒一會兒意識便漸漸變得模糊,就在她快睡著之際,有人敲了房門。

  從床上慢吞吞地爬起來,睏倦地揉揉眼睛,緩步走向房門,「誰?」話音都黏在一起了。

  「是我。」墨夜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她懶洋洋地拉開門閂,也沒看清楚來人是誰,搖搖晃晃的又躺到床上。

  墨夜搖頭笑了笑,手裡拿了個綠色的瓷瓶,跟著走進來關上門,坐到床緣一看,發現她眼睛都已經閉上了,小嘴嘟嘟的,好像很不滿自己吵醒了她。

  「先起來,我幫你揉些藥酒。」今晚要不幫她揉開酸疼的肌肉,明天這丫頭肯定沒辦法走路。

  「我要睡覺。」她孩子氣地撇開頭,不埋他。

  墨夜也知道她累壞了,把藥酒放在一邊,伸手拉著她擺開著,拿了一旁椅上的軟靠放在她背後,讓她半躺在床上,掀開她的裙子,一雙白玉的纖細小腿躍入眼底,眸色黯了下,拿起一旁的藥酒倒在手心裡覆在她腿上幫忙又推揉。

  「啊……」小腿傳來一股又酸又疼的感覺,讓本來已經昏昏欲睡的獄澄兒瞬間痛醒,她睜開眼,下意識的就要縮腿。

  墨夜抓住她的小腿,「別動!不推散,你明天就爬不起來了,別忘了明天就到皇都了,你不想去玩了嗎?」

  獄澄兒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愛玩的心獲勝了,忍著痛把另一隻小腿也放在他的腿上,「你揉吧。」

  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逗笑了墨夜,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心裡又軟又氣,縱使心疼她,下手還是一點也不留情。

  「啊、啊……嗯……」獄澄兒紅著一張臉,小巧的貝齒輕咬著下唇,痛得她鼻尖冒著點點汗珠,緊抓著被子的兩手都扭成了十個白玉扣。

  墨夜低著頭專心手上的工作。

  「啊……」在極酸、極痛之後,又是極度的舒服,紅嫩的唇瓣忍不住逸出一聲聲曖昧的哼叫聲,完全沒注意到有人正在水深火熱裡掙扎著。「嗯!」

  在某人不知死活繼續發出挑釁的媚叫聲之後,墨夜終於忍不住把藥瓶一丟!

  獄澄兒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一張大臉跟黑影朝她撲了過來,驚嚇的叫聲還未落,嬌小的身子就被壓在柔軟的床鋪上,小嘴也被一張薄唇發狠的啃著、含著不放。

  房間裡的溫度倏地升高,墨夜含著那張一直媚惑他的唇,有些狂肆地掠奪著她的甜美,壓在她的身上,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軟,受不住心底的渴望,大掌覆上雪丘輕揉著,另一隻手伸進裙裡,粗厚的掌心摩挲著柔嫩的肌膚,帶來一陣舒服的快感,讓他更加的癲狂。

  獄澄兒腦子裡早就只剩下一片漿糊,全身酸軟著,卻又酥又麻,陡地胸前一涼,溫熱的鼻息吹拂在她的鎖骨上,引得她忍不住一顫,半睜著迷濛的眼,看著墨夜在唇在胸前印下一朵朵烙印,她覺得整個人都像火在燒一樣。

  她輕顫的模樣就像一朵嬌弱的花,讓墨夜的慾望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不知不覺中,她的衣服已經散開來,紅粉的肚兜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兩團雪丘上都是點點紅痕,墨夜扯開自己的衣服,當赤裸的肌膚相觸時,柔滑的觸感讓他舒服的低吟一聲,低下頭更加猛烈地在她身上製造屬於他的印記,他的長腿已經伸到她的腿間,頂開她的雙腿,用他的慾望摩擦著她最柔軟的敏感。

  當兩人激情迷亂的時候,墨夜聽到了屋頂上傳來若有似無的腳步聲,高大的身軀一下子緊繃了起來。

  「墨夜?」抱著他的獄澄兒立刻感覺到他的不對勁,睜著滿是情慾的大眼,不解地望著他,小腿在他的腰上蹭了下。

  墨夜被她的腿一勾,差點又撲上去,但他極力克制住,耳朵動了動,一雙厲眸擡起看著屋頂,只見屋瓦的細縫中,有些細沙滑落,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不斷傳來。

  他快速地幫還在迷亂中的獄澄兒和自己穿好衣服。獄澄兒被他這一弄,當然也清醒了,還沒有空害羞,就看到他凝重的神色,知道出事了。

  墨夜拉著她躲到房間最裡面的角落,屏著呼吸看著屋頂,轉頭對她做個噤聲的手勢,獄澄兒點點頭,很乖巧的把自己的身子縮在他背後。

  沒一會兒工夫,就聽到隔壁房間傳來打鬥聲。

  「你們幹什麼?」是嚴林的叫聲、

  「啊!救命啊!救命!」還有王二的慘叫聲。

  墨夜心一動,先示意獄澄兒一定要躲好,才跨步向前想衝去隔壁救人。房門突然被踹開來,幾個拿著大刀的黑衣人直往她襲來。

  他的長劍沒有帶在身邊,抓起一邊的椅子扔去,一群人就在房裡打了起來,房裡的東西沒多久就被毀了大半。

  敞開的房門還有破損的窗戶,讓獄澄兒毫不吃力地看到外面的情形,他們住在二樓的客房,二樓通常都是較好的上房,也只有他們一行人住得起,放眼望去,墨夜帶來的侍衛還有齊凱都在外面跟敵人相搏。

  獄澄兒知道自己現在絕對不能添亂,躲在一旁不敢出聲,墨夜對上幾個黑衣人是遊刃有餘,外面幾個就比較慘了,尤其是王二。

  王二一直以為自己就要去皇都當王爺了,沒想到今晚會碰到這些黑衣人,他緊抓著侍衛的手,把他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扯開喉嚨不客氣的驚叫。

  負責護著他的侍衛現在是恨不得把他敲暈,王二叫得他頭暈眼花也就算了,還死命扯著他持手臂讓他沒辦法還擊。

  嚴林的武功比較好,殺了幾個黑衣人之後,就跑過來幫忙,這下王二的救命稻草換人了。

  「啊!來人啊!救命啊!」王二死命的大叫。

  十來個黑衣人發現裡面武功最好的就是墨夜跟嚴林,不自覺將所有的攻擊都集中在他們身上。

  墨夜學的是劍法,現在手上揮著被打昏的黑夜人的大刀和其他黑衣人交戰,情勢較為吃虧,獄澄兒在一旁心急,轉頭看了看,便偷偷摸摸的往墨夜的房間跑,但她卻沒有注意到有個黑衣人發現她的行蹤,悄悄跟在她身後。

  這間房當然也是滿目瘡痍,她四處看了一下,發現墨夜的長劍被扔到床下,她立刻衝過去撿起長劍,才想跑回自己的房間,就被擋在面前的黑衣人嚇了一大跳,她緊緊把長劍摟在胸口,嚇得臉色發白。

  黑衣人看她拿著長劍,以為她會武藝,舉起大刀就撲向她……

  「啊!」獄澄兒驚叫一聲。

  那黑衣人才衝到一半,旁邊突然冒出一隻大腳把他給踹飛,是嚴林!

  「你個白癡!快躲起來!」嚴林身上已經開了幾個血口,喘著氣大罵。

  墨夜也聽到了她的尖叫,心一緊,抓住其中一個黑衣人的手腕,用力一甩,貼著對方飛出去的身子,再猛力一撞--

  「嘩啦啦!」與鄰房相接的土牆整個被撞散了。

  嚴林錯愕地瞪著大眼,看著連牆都可以撞破的墨夜,再一次慶幸自己並沒有招惹他。

  「墨夜!」獄澄兒把手中的長劍朝墨夜一扔。

  墨夜立刻丟下手中的大刀,精準地接下長劍,使出巧勁一抽,長劍出鞘,嘹亮的劍吟聲響起,銀色的光芒化作千朵的花瓣刺出,看似無力,實則凶狠淩厲!

  獄澄兒見墨夜有劍以後殺傷力大增,甚至不時還可以幫忙嚴林,頓時鬆了口氣,突地她感覺衣袖一緊,撇過頭,就看到臉色蒼白如雪的王二抓著她的衣服。

  「你幹麼?」她沒好氣地搶回自己的衣袖,她一個姑娘都沒他誇張!

  王二不管她的抗拒,硬是拉著她衣服的一角,躲在她背後,「保、保護我,我可是未來的王爺呢!」

  獄澄兒聽了,一張俏臉差點變成黑臉,使勁想甩開王二的手,「你放開我!」

  但王二好不容易抓到一個人當擋箭牌,怎麼可能鬆手。

  兩個人拉扯間,其中一個黑衣人一刀把嚴林給逼開,往他們衝了過來,王二下意識居然伸手把獄澄兒往前一推……

  「啊!」冰冷的刀光一閃,獄澄兒閉上眼等待那股劇痛襲來。

  墨夜見狀,及時衝了過來抱住獄澄兒,護在她身前,大刀劃破了他的衣服,嚴林拼死揮了一刀扛住對方的力量,只見長刀砍過墨夜半個背部,鮮血瞬間噴灑而出。

  「墨夜!」獄澄兒一聞這個氣味就知道是墨夜,她立刻睜開眼,卻正她看見鮮血噴灑的那一幕。

  墨夜沒空跟她說話,推開她之後又揮劍逼開追上來的黑衣人,這時候齊凱他們那邊的黑衣人也解決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墨夜跟嚴林身邊的五、六個黑衣人,在他們過來支持之後,這幾個人也很快的解決了。

  「墨爺!」齊凱擔心的扶著臉色泛白的墨夜。

  「墨夜!」獄澄兒也衝了過來,心痛如絞,墨夜裸露出的肌膚,有一道正在淌血的猙獰傷口。

  「叫個屁啊!快叫大夫來!」嚴林喘籲籲的坐在地上,他渾身上下也都是傷。

  齊凱這才回神,連忙指揮旁邊的侍衛去找大夫。

  嚴林看墨夜的衣服都讓血給浸濕了,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一罐白色的小瓷瓶,「喂!女人,你快點把這藥給他抹上,應該可以止血。」

  獄澄兒一把搶過他的藥瓶,嚴林也不在意她的態度,這次真是九死一生,認個身份也這麼危險,嚇死人了。

  拉開瓶塞,獄澄兒倒了一堆粉在手上往墨夜背上一抹,跟著心疼的眼淚撲簌簌地直落,心痛得都快沒辦法呼吸了。

  這時候樓下又傳來吵嚷聲,一會兒後,掌櫃一臉心痛的領著官兵上樓。

  官兵一上樓,就看到地上橫躺著十來屍體,嚇了一跳,再看那幾個在房間裡的人,每個都是渾身浴血,身上都有肅殺之氣。

  官兵之中的頭一看,就知道這夥人不簡單,目光遊移著,正在考慮要不要叫縣太爺來一趟,旁邊就有人叫他了。

  「嚴威,是我。」嚴林坐在地上靠著柱子喘氣。

  嚴威一愣,這才發現自家老弟居然也在裡面,看著他身上大大小的刀傷,急忙衝上前去,「林子,你這是怎麼回事啊?」

  「大哥,別窮鬼叫,把事情處理、處理吧。」嚴林累了,對著齊凱揮手。

  齊凱也看出這個官兵是裡面的頭頭,為了不打擾墨夜跟其他的傷兵,領著他走到房外,雖然房外跟房內都沒差了。

  簡單說明他們的身份之後,又給對方看了瑤光城的令牌,指指地上的屍體,嚴威點點頭,揮手讓屬下去處理。

  齊凱同時讓掌櫃重新安排房間,掌櫃哭喪著臉,哪還有房間,都被他們給毀了。齊凱掏出一張一千兩銀票塞進他的手裡,掌櫃頓時眉開眼笑,馬上說後面還有一個單獨的小院子,可以挪出來給他們使用。

  沒一會工夫,大夥齊心協力處理後續,墨夜當然被挪到最好的房間,侍衛也同時把城裡兩、三個大夫一起請來,由於房間不夠,所以重傷的嚴林跟墨夜被安排在同一個房間。

  房間裡,墨夜赤裸著上半身趴在其中一張床上,背部一道從右肩到左邊肩胛骨的刀傷,深可見骨,獄澄兒見狀,哭得眼睛都腫了。

  嚴林早就包好了傷口,靠坐在窗邊榻上,看著那哭成淚人兒的女人,搖搖頭。

  墨夜一向黝黑的皮膚,也褪色許多,唇色蒼白,看上去十分虛弱。

  大夫正拿著針線在他背上縫傷口,這刀傷太深了,不縫不行,大夫每一次下針,獄澄兒的心就狠狠揪疼一下,她死盯著墨夜的背,小嘴都咬出血了也沒感覺。


  墨夜不忍心看她那樣,對齊凱使個眼色。

  「三小姐,您還是先下去休息吧。」齊凱上前一步勸著。

  獄澄兒用力的猛搖頭,「我要陪墨夜。」她不走,要不是她,墨夜也不會傷得那麼重!

  齊凱為難的看著墨夜,墨夜見狀,也只好隨她了。

  等到大夫把墨夜的傷處理好,天都快亮了,眾人也累垮了,墨夜要齊凱安排守夜的人之後,撐不住也昏睡過去。

  獄澄兒拉來椅子,就靠在床邊陪著他,任齊凱怎麼勸都不肯回房休息。

  還是嚴林聽到煩了,不耐煩地吼道:「你從外面拿個木榻子進來搭床給她不就得了,讓不讓人休息啊!」大爺他拼鬥了一晚,真的累啦!

  齊凱想想也是,嘆口氣,果真從外面拿來一個木榻,搭了一個簡易的小床靠在墨夜的床邊。

  到此,這一晚的驚魂,終於告一段落。

  ※ ※ ※

  墨夜背上的傷不輕,根本沒辦法移動,所以一行人只好在玄縣住了下來。

  齊凱派人回到瑤光城通報,隨著通報人員回來的,是大隊的人馬,一行五百人的城軍全跟了過來,還不只安夜寒派人過來,皇帝接到了消息,也派了五百名禁軍過來,這下子,小小的玄縣就讓一千兵馬給半包圍了起來。

  過了兩天,安夜寒處理完手上的事情之後,也趕過來。

  「三州之亂究竟是?」墨夜本來不想問這件事,畢竟這是屬於軍機要密,以他的身份是不能過問的。

  安夜寒的目光閃爍了下,「沒有發現叛王的蹤跡,就連影子也沒有。」這透露著不對勁。

  「難不成湳王身上有什麼是他想要的?」墨夜想了幾天,只能得到這個結論。

  「湳王當年失蹤時不過是兩歲的娃兒,他想要什麼?」發夜寒冷笑著。

  「這事沒完。」墨夜疲倦的輕靠著床柱,盡可能不壓到傷口。三州之亂只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平定了,叛王又沒有出現,這跟二十年前那場動盪了近半年的叛亂相差太多,這一次,就像兒戲一樣。

  「這應該只是小試身手,只怕過後,會迎來更加猛烈的暴風雨。」安夜寒在初州時就已經跟皇上討論這一點,這也是皇上為什麼要始平亂黨之後,迅速地班師回朝。

  墨夜沈重地點頭。他是最不願看到戰爭的人,打來打去,苦的都只是老百姓,當年爹娘把他賣掉的年頭,不也正是亂事平定、百廢待興的時候,看過了齊凱所帶回來的資料,那幾年裡,被買賣的孩童人數是以往的好幾倍,足以想見戰爭帶來多大的傷害。

  「喂……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在我旁邊說這些……」嚴林一張臉都綠了。這幾個人有沒有搞錯啊?居然在他旁邊大剌剌的說這些秘密,他可不想被私底下解決!

  嚴林當然還和墨夜在同一個房間裡養傷,他身上的傷雖多,但都不深,恢復得比墨夜還要快。

  安夜寒與墨夜兩人轉頭看他一眼,然後又轉回去當作沒聽到。

  「皇上發了密函予我,讓我先一步帶他們兩個過去。」皇家的心病拖得太久了,眼看就要解決了,在門口又出了事,這不等於在打皇上的臉。

  墨夜點點頭,他不反對,還很贊成,「帶走也好,我怕忍不住殺了另一個。」

  他指的當然就是那天把獄澄兒推出去擋刀的王二。

  王二這幾天也受了不少罪,自從那一天他在眾人眼下把獄澄兒推出去受死之後,大夥對他全沒好臉色,也怕他有沒有可能是湳王,除了替他準備吃食外,對他是完全的漠視。

  「他也是個麻煩。」安夜寒冷冷地諷笑了下。

  「還是他比較適合。」墨夜睜開眼睛,對嚴林越來越難看的臉勾唇笑了下。

  「就算是,我也不願回去。」他已經在江湖中自由自在習慣了,皇宮沒去過,說書的也講了不少,就是個麻煩。

  「只怕由不得你。」墨夜談談地笑了下。

  「吃藥了。」獄澄兒領著隨安夜寒來的路香、蕓香一起進房。

  才剛踏進房門,就看到臉色各異的三個人,臉色鐵青的嚴林,冷笑的大哥,看好戲的墨夜,她不免有些困惑,「怎麼了?」

  「沒事!」嚴林搶在他們兩個之前說話。

  墨夜挑挑眉,也不多說。獄澄兒跟路香手上各端著一碗藥湯,而蕓香手上端的則是補血益氣的補湯。

  「大哥,你要隨我們一起去皇都嗎?」獄澄兒坐到床邊,用調羹餵墨夜喝藥,一邊很自然地問道,「咦,不對,大哥,你出城了,那是誰在城裡管事?」要知道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暫代城主的位置,尤其是城臣,以往為了怕城臣起異心,城主之位通常是不讓城臣替代的。

  安夜寒看她一眼,「爹跟娘回來了。」還沒嫁人就懂得伺候、會心疼人了,看樣子墨夜這幾年的付出還是有回應的。

  「什麼?這麼早?不是去丹沛國玩了嗎?」獄澄兒訝異了下。

  「就是回來了,我怎麼知道。」安夜寒回了一句,「明天我先帶這兩個人到皇都,你與墨夜留在此地養傷,待墨夜傷勢穩定再過去。」

  「嗯。」獄澄兒對他這個決定是舉雙手贊成的,快快把那個王八蛋帶走,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找人揍他。

  吃完藥,喝完湯之後,獄澄兒主動留下來陪墨夜。安夜寒瞟了她一眼,當作沒看見,先行離開了。




第八章

  隔天,安夜寒就帶著王二跟嚴林先一步去皇都。

  「墨夜,你說要是王二是王爺怎麼辦?」

  少了嚴林在房裡,獄澄兒跟墨夜之間的互動自然親密許多。此時她正和墨夜兩人坐在床上,她輕靠著他的肩,而他則摟著她的腰。

  她這幾天越想擔心,「王二那個人,還沒確定自己的身份就開始擺起譜來,這樣的人,怎麼能當一城之主?」失蹤的湳王是有屬城的,天璇城就是湳王的屬城,這幾年因為他下落不明,所以天璇城一直是皇帝代管,也沒另立城主。

  想想,這麼一個貪生怕死的傢夥,要是當上了城主,那他屬地的城民都沒好日子過。

  「皇上會考慮的。」墨夜輕嘆口氣,「湳王生長在民間,若是嚴林也罷,他自小在刀口下長大,又頗有草莽英雄之風,成為一城之主,會是幸事。王二今天會這麼膽小也怪不得他,他是大宅門裡的小廝,已經被奴役習慣了,心思也變得彎彎道道,如今有機會一步登天,自然會失了本性。」

  「嗯,算了,反正也不關我們的事。」獄澄兒也沒有在這問題上多糾結,反正那個王二就算是王爺也管不到她頭上。於是她話鋒一轉,「墨夜,我爹娘回來了耶。」她臉色微紅,小聲害羞的說著。

  墨夜一笑,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一記,「等從皇都回來之後,我就跟乾娘說我們的事。」在他看來,乾娘應該會欣然答應,安尚主則有點麻煩。

  在辰曦國中,把上一任城主與夫人都稱為尚主。

  「我娘應該會答應。」獄澄兒顯然跟他想的一樣,但要想到自家老爹的個性,她忍不住皺皺鼻,「我爹可就麻煩了。」要不是爹的臭脾氣,當初也不會跟娘鬧翻成那樣。

  「你以後想住在哪裡?」他有不少的產業,但是沒有固定的居所,如果兩人要成親,就要找一個地方定下來。

  獄澄兒偏頭想了想,大姐嫁去權州,二姐則嫁去衡州,馳州的四季閣她也不可能回去了,難不成要留在瑤州?

  「墨夜想去哪?」

  「乎州,師父就住在乎州的平山上。」墨夜喜歡平靜的地主。

  「喔,那就去平山吧,到時候在山上蓋一個大大的山寨也不錯。」

  墨夜一愣。山寨?「你知道珩王所剿的黑匪也是停駐在山上的山寨子裡嗎?」

  他怕寨子建了,會被朝廷當作另一批盜匪也給剿了。

  「哎呀,我們又不出草搶劫。」獄澄兒聳聳肩。

  「是誰教你出草這種搶劫的黑話?」墨夜嘴角抽了抽,有些頭痛,一個嫌疑犯的樣子已經跑過他的腦海裡。

  「嚴林啊!」獄澄兒燦燦一笑,很興奮地開始說著嚴林教她的話。「我知道風緊、扯呼,是快跑的意思,剪鏢呢是劫財的意思,紅貨呢是說走鏢時候押護的銀錢物事。」她越說越開心,都沒注意到墨夜的臉色都黑了。

  他好好一個單純的丫頭,沒幾天的時間就讓嚴林給帶壞了。

  獄澄兒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興奮的抓著墨夜的前襟,大眼亮晶晶的瞅著他,「墨夜,我想到了,等我們成親之後,我們去遊走江湖!」

  墨夜突然想到她那一天在官道上冒出來的話,突然伸手捧著她的臉,非常仔細地看著她的頭頂。

  獄澄兒納悶極了,「怎麼了?」她沒擦頭油,應該沒什麼東西啊。

  墨夜聽到她發問,改為直視她的雙眼,很正經的說:「我在看你腦袋裡都裝些什麼,怎麼會有那些主意?」

  獄澄兒一愣,隨即掩唇咭咭笑著,一手在他腰間扭了下,「讓你說我!」墨夜是在跟她說笑呢!

  墨夜回抱著她哈哈一笑,背上的傷一點都不痛了,兩個人賴在房裡嘻嘻笑笑的,房外的人聽了,也都忍不住露出會心一笑。

  ※ ※ ※

  等到墨夜的傷勢穩定再出發時,已經是十天之後的事情。

  墨夜原以為他們到達皇都的時候,嚴林跟王二應該都已經進城十日有餘,墨夜不解。他今天早上跟澄兒才到達安夜寒他們所住的行館,就在皇宮的東城門外。

  安夜寒臉色也不是很好,「宗人府那群老不死搞的鬼,說是交上去的名單有三個,就要三個一起驗身。」

  墨夜臉色也難看了,原本以為先驗出湳王是誰後,他就能省了那道工,沒料到還是要折騰他一場,這是什麼意思?

  「這幾日皇城無恙?」

  安夜寒臉色更冷,「無恙?這十天來,日日有人夜闖行館,手上的弟兄折損了十來個。」早早驗了身,不就沒這些事?

  梳洗過後的獄澄兒正要走進來時,恰好碰見嚴林,她嚇了一跳。「嚴林?你怎麼回事?」她是想來找大哥說說爹的事情,沒想到會看到他。

  幾天之前的嚴林,穿的是灰色的勁衣武袍,一頭長髮也是俐落地用根繩子紮在腦後,渾身上下都有一種武人的風采。但現在的嚴林,居然穿著昂貴的絲綢錦衣,腰上繫著玉扣帶,腰間垂掛著一個翠綠的玉佩上一頭長髮抹了油,端端正正的用小玉冠束在腦門上。

  這身文雅高貴的打扮,在他雄厚的身材還有江湖人的氣質襯托下,顯得怪異得不倫不類,總有股穿錯衣服的感覺。

  嚴林身後還跟著兩個粉粉嫩嫩、穿著藍色衣裳,看起來只有十五、六的男孩,他們垂眉斂首恭敬地站在他後面。

  聞言,嚴林苦笑了一下,意興闌珊地看她一眼,肩膀有些沮喪的垂落,走進廳裡頭。

  墨夜對他的裝扮也是看愣了眼,「你這是……」

  安夜寒嘴角彎了彎。

  「終於等到你了,快點驗一驗吧,大爺我都快瘋啦。」嚴林看到他,激動得只差沒撲上去給墨夜一個擁抱。誰可以了解他的痛啊!他奶奶的王八羔子,來到這鬼地方,什麼都還沒做,就要先學規矩,還得打扮成這副怪模樣,照鏡子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噗!」跟在他後頭走進來的獄澄兒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個屁!」嚴林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獄澄兒看他怪模怪樣的白眼,笑到肚子疼,邊笑邊走到墨夜身邊坐下。

  墨夜也覺得好笑,不過他很好心的極力忍住,不想過份刺激嚴林。

  「別忘了,他以後可能是王爺。」墨夜小聲地靠在她耳朵邊提醒。

  獄澄兒忍著點頭,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順了順氣後才正經臉色,轉頭看向安夜寒,「大哥,我有話跟你說。」要說服爹答應這門親事,當然要有大哥這個大靠山才行。

  點點頭,安夜寒從椅子上起來走向她,跟著說道:「明天就去驗身。」

  「終於。」嚴林高興了。

  安夜寒卻轉過頭來,對著嚴林露出詭異的一笑。嚴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轉頭看向獄澄兒,她也給他一記很詭異的笑,接著兩兄妹便一前一後的出去了。

  嚴林納悶的看向留在廳裡的墨夜。

  墨夜沒有露出詭異的笑容,只是走到他身邊,靠在他的耳邊很輕的說了幾句話,惹得嚴林頓時瞪大眼。

  「什麼?要脫光給人看?」他錯愕地大叫。

  墨夜這時候才給他一記也是詭異的笑,踏著輕快的腳步追上那對兄妹,嚴林在廳子裡愣了一下,趕忙拉起衣擺追出去。

  ※ ※ ※

  三個男人排排站。墨夜跟王二、嚴林三個人同時站在一個偏殿裡,身上都只穿著白色裡衣跟裡褲,連鞋襪都脫了。

  他們今天一早就被一群宗人府派來的太監接進宮裡,淨過身後換上這一套衣服,就來到這座偏殿等著被品頭論足。

  偏殿上,除了他們三個之外,當然還有現任的宗人府令大人跟左右宗正,旁邊穿著官袍的宗人手上還捧著一個錦黃布盤,上面躺著一塊巴掌大的玉牒。

  嚴林站第一個,臉色青紅交加,想到等一下要被一群太監摸來摸去驗身,他就一肚子火;而王二則是一臉興奮,他想著的是驗完身之後,他就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可以花用了;最淡然的就是墨夜了,他排第三個,他想只要嚴林或王二被驗出來、確定身份後,就沒他的事了。

  「請嚴公子入內。」宗令大人嚴肅的說道。

  左右兩個宗正上前一步,左右宗正上前一步,左宗正接過宗人手中的布盤,嚴林咬咬牙,跟著左右宗正一起踏入偏殿旁邊的小房間。

  墨夜皺著眉,心口梗著一股氣,靜靜的等待著。

  偏殿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服侍的太監跟宮女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用比平常還要恭敬一倍的態度垂首站在一旁。

  過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左宗正捧著玉牒先出來,然後右宗正跟嚴林一起走出來,宗令也屏息以待。

  讓宗令跟墨夜都失望的是,右宗正遺憾的搖搖頭,這就說明了嚴林並不是湳王。墨夜心底一沈,目光掃向已經興奮得紅了眼的王二。

  事已至此,宗令固然失望,但該做的還是得做,「王公子請入內。」

  王二走得很快,左右宗正又再一次走進去了。

  這一次過了兩盞茶的時間,人都還沒出來,墨夜正感疑惑之際,左宗正出來了,臉色有些怪異的看了墨夜一眼,再來就是右宗正跟神色蒼白的王二。

  「如何?」宗令有些迫不及待。

  左右宗正對看一眼,然後再搖頭,宗令愣了、墨夜也愣了,嚴林瞠大眼,快速地轉頭看著墨夜。

  宗令也是五十幾歲的老官兒了,歷經兩代帝王,雖有錯愕,但他很快的就恢復原本嚴肅的表情。

  「請墨公子入內。」低沈的聲音在偏殿裡回響。

  墨夜身形頓了頓,抿緊著唇,好一會兒之後,才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踏進那錦黃色的布簾之後。

  ※ ※ ※

  獄澄兒原本以為墨夜他們三個進宮去驗身,最遲傍晚就會有結果了,但是她在行館裡等了又等,等到天都黑了,還是沒看到三人回來。

  「大哥,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她有點擔心。

  「他們待在皇宮裡,會有什麼事?不要添亂子。」安夜寒也覺得不對勁,照理說,墨夜應該已經回來了才對。

  「嗯。」悶悶地坐在椅子上,一雙明眸還是憂心的望著門外。

  安夜寒走到她身邊,伸手輕拍一下她的頭,「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最糟的情況不就是找錯人罷了。

  獄澄兒看著他,有些黯然的點點頭。現在也只能不要瞎操心繼續等待了,畢竟沒有皇上口召,大哥也不能隨意進宮。

  這麼一等,足足又等了三天的時間。

  在安夜寒等不下要主動上書求見的時候,終於有消息了!

  一早,宮裡就傳來消息,湳王要到行館,行館的奴僕早起之後就開始忙著。

  安夜寒也換上一身白銀內定的城主服袍,獄澄兒也換上了一套白色繡著紅梅的水袖長裙,這都是制定內的衣裳,這一趟湳王來是來謝恩的。

  安夜寒跟獄澄兒都不在乎湳王是誰,他們關心的只有墨夜怎麼還沒回來。他們關心的只有墨夜怎麼還沒回來。

  行館的大門敞開,街尾一騎英武的禁軍先行,後面跟著一輛豪華的大馬車,馬車後則有太監、宮女隨行。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到行館門口,街道上早就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潮,人人都知道三皇子湳王失蹤二十年了,如今真的找回了嗎?大夥拼命的瞪大眼睛,想要看看這個傳言中的湳王。

  馬車緩緩的在行館門口停下,禁軍分列成兩排橫隊,太監上前找開車門,其中一個趴跪在地上當作踩踏板。

  「恭請王爺下馬。」太監特有的尖細嗓子劃破吵雜的街道,一下就把周遭的聲音給壓了下來。

  從馬車裡露出一雙手臂,然後探出一張俊容,接著高大挺拔的身姿緩緩出現在眾人眼前,他穿著一身玄色的斜織錦袍,一隻四爪飛龍,皆目猙獰的在他胸前習舞著,頭上戴著金色頭冠,發黑如墨,襯托著他的不凡。

  「參見王爺!」行館的奴僕還有一旁的百姓連忙下跪行禮。

  安夜寒中跟獄澄兒則是傻了,獄澄兒一雙大眼怔怔然地看著那個步出馬車的男子,安夜寒則是難得的瞠目結舌。

  湳王曜玄翰的身影慢慢靠近兩人,英俊的臉上揚起一抹苦笑。「不認得我了嗎?」

  「墨夜!」安夜寒跟獄澄兒異口同聲的大叫。

  墨夜嘆口氣,看兩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頗為無奈,「進去再說吧。」

  「你才是湳王?」安夜寒沒想到三個裡面最不可能的居然就是湳王。

  墨夜……

  不,現在應該叫他曜玄翰了。

  曜玄翰自己也沒辦法相信,「嗯,我也沒想到。」苦笑了下,想起三天前的情況。

  那時候他隨著宗正一起進房,將衣物脫光之後,一個捧著玉牒細念著上面嬰孩的特徵,另一個就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細細的對下來,其實最明顯的特徵只有三個,一個是腳底的胎記,另一個是股間的痣,最後一個最能肯定的是他背部另一個胎記,約莫小指指甲大小,很像一匹小馬,三點都對上了,才確定了他的身份。

  「那這三天你都在宮裡?」要說獄澄兒心裡不震撼是騙人的,她整個人到現在都清空有些怔然,她萬萬沒想到墨夜竟然會是湳王。

  「嗯,見到了皇上,還有皇后跟兩位太后。」照例玄翰淡淡地說道。突然冒出來的親人對他而言,只有說不出的怪異。

  在他心裡,最親近的只有獄家三姐妹、乾娘跟師父,夜寒是朋友,現在突然冒出兩個兄長,他真的沒有歸屬感,覺得他們是陌生人。

  「那現在?」對獄澄兒來說,墨夜是不是湳王沒有差,她是個單純的人,覺得他就是他,不過是換個名字而已。

  「嗯……要舉行認祖的儀式,一個月後要回到屬城接任城主的位置。」如果可以,曜玄翰並不想當城主,在皇宮裡對他對皇上說明了他的心思,只是皇上並不答應。

  安夜寒跟獄澄兒兩兄妹都察覺到他情緒不太好,兩人對看一眼,安夜寒對她使了個眼神,獄澄兒隨即明白的點點頭。

  「我先出去,你們談一談。」安夜寒的確也有事要辦。他是局外人,思緒較為清晰,他比曜玄翰先看到的是湳王這個身份對他們的益處,至少爹不會再反對他跟小妹的婚事。

  「墨……不對,王爺。」獄澄兒張了張嘴,喊了兩次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曜玄翰一笑,伸手把她擁入懷裡,「還是叫我墨夜就好。」將下巴頂在她的肩膀上,埋首聞著她身上的馨香,一顆不安又慌亂的心終於沈澱下來。

  獄澄兒靠在他懷裡點頭,反手抱著他,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擁抱著。

  「墨夜,你不喜歡當王爺嗎?」她想起他跟自己說過,他想要像師父那樣的生活。

  曜玄翰頓了下,「責任太多了。」當湳王,他就要背負太多東西,而這些東西裡,卻沒有他想要的平淡生活。

  「嗯。」她除了抱緊他之外,也無法說什麼。改變了身份連帶而來的就是責任,她也沒辦法叫他放棄,再說,就算他想放棄,也要看皇家放人。

  「皇上對你好嗎?」

  「嗯,好。」豈只是好,是太好了。皇上把他召進宮裡,問了他以前的事情,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把往事一件件的說來,當他把事情都說完了以後,從皇上的眼中看見了深深的愧疚。

  其實他還有問皇上,說自己長得跟曜玄凰一點都不像,為什麼他們會相信呢?

  皇上笑著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而且直到見到他,他才想起來,湳王雖然長得不像兩個兄長那麼俊美,卻跟皇祖父有幾分相似。

  然後還帶他去了皇宮裡一個宮殿,裡面奉祀著列祖列宗的畫像,在那裡,他看見了皇祖父的畫像,畫像也許有幾分失真,但是那畫裡面的男子,五官深邃如刀刻,有幾分粗獷豪邁,跟自己有點像。

  而皇家的血脈在幾代之前,的確也融合了外族,皇祖父就是遺傳到外族的血統,比起一般皇室家庭還要來得高大,五官也較為深刻。

  「以後我們成親有地方住了。」曜玄翰不想把自己的情緒也帶給她,只好打趣的說著。

  獄澄兒知道他的心意,甜甜一笑,「是啊,以後我就是城主夫人了。」

  「沒辦法讓你去遨遊江湖了。」摸摸她的頭,不知道以後的生活她是不是可以適應。

  「嗯,沒關係,我找嚴林帶我去。」獄澄兒努努嘴,對他俏皮的眨眼。

  牙根一酸,狠狠地抱緊她,「別想!」讓自己的妻子跟一個陌生的男人去遊江湖,他又不是瘋了。

  「說到嚴林,他們哩?」她這才想起另外那兩個落選的。

  「皇上賜給王二一筆錢,讓他離開了,嚴林晚點會跟著一起來行館,他也得了一筆錢財,我想留住他。」以往沒想過自己正是失蹤已久的湳王,縱使欣賞嚴林,也沒有什麼理由把人留住,但現在不同了,嚴林是可以培養起來的好幫手。

  「他肯嗎?」獄澄兒對這個主意不樂觀。

  「嗯,我努力騙他。」不肯也要拐到他肯,否則他就這麼單槍匹馬去了天璇城,要他怎麼活?

  獄澄兒賊賊一笑,「我幫你!」

  「謝謝。」曜玄翰低頭輕輕地啄吻她的紅唇。

  臉一紅,她變得更加開心,整個人偎入他的懷裡。「不客氣,我就是這麼善良嘛!」

  曜玄翰好笑地揉亂她的長髮,笑得開懷。

  ※ ※ ※

  房裡,氣氛異常的沈重,曜玄翰跟安夜寒還有嚴林三個人互相對視。

  「沒錯,這座白玉觀音是我兩個多月前接到的鏢物,我原本送貨物到代州,交了貨後,那個東家問我想不想再賺一筆,我想閒來沒事就接了鏢物,護送到皇都。」

  「鏢物一般都會封箱,你為何會看到裡面的東西?」曜玄翰覺得不對,一般來說,像這樣的貴重物品都會貼上封條,鏢師沒經主人同意,是絕對不能打開的。

  嚴林臉色有些尷尬,摸摸頭,「護送鏢的時候遇到了朋友,跟對方喝了幾杯,回到房裡不小心碰倒了箱子,裡面的東西就滾出來了。」這也算是酒醉誤事。

  「這尊觀音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嚴林看他們好像很在意似的。

  「你知道前一陣子珩王到代州剿匪的事情嗎?」安夜寒見他點頭後才繼續道:「那些盜匪曾經打劫過皇商的隊伍,這坐白玉觀音就是皇家遺失的傳家寶之一。」

  嚴林渾身一震,身子倏地緊繃,坐挺起來,「你的意思是?」該死的,他接的該不會是贓物吧?

  「你交物的時候,對方有發現你看到裡面的東西嗎?」一直盤旋在曜玄翰腦海裡的疑問總算有了解答,原來這一切都是陰錯陽差。

  「當然有,對方又不是瞎子,扣了我足足二十兩的鏢銀。」

  「之前我就覺得奇怪,若是彼此都沒有湳王的下落,那叛王追著要先一步拿下湳王是應該的,如今已經找到湳王的下落,還送往皇都驗身,為什麼對方還要拼命來擊殺,看樣子,找到真正的原因了。」曜玄翰對著安夜寒道。

  安夜寒點點頭,「這樣就說得過去了,對方要殺的不是湳王,他們要殺的,是嚴林。」

  嚴林也不是笨蛋,本來心裡已有個底了,再聽他們一講,就更確定了。

  「那為什麼之前都沒有追殺嚴林?」一直在旁邊靜靜不吭聲的獄澄兒忍不住開口問道。

  曜玄翰看她一知半解,回道:「你想想,我們是什麼時候開始被追殺的?」

  獄澄兒靈光一閃,「我懂了!是從嚴林還有王二跟我們一起走了之後,對方不是怕我們找到真正的湳王,而是怕嚴林跟我們接近,會不小心把曾經送一座白玉觀音像的事情說出來對嗎?」啊!怪不得在玄縣的時候,是嚴林的房間先出事,原來他們的目標從頭到尾都是他!

  而且如果嚴林真的是湳王,那就更危險了,因為身為湳王,一定會知道最近皇室還有七星城主的動作,同時就聯想到那座白玉觀音像代表的意義,既然是盜匪托他送鏢,那收鏢物的,不就是叛王!因為那些財物全都是為了叛王而劫取的!

  「王八羔子,爺還是第一次惹這種禍。」嚴林這才感到害怕,還她他一路都跟曜玄翰他們一塊走,才逃過一劫。

  「東西送到哪?」獄澄兒到的事情,曜玄翰當然也知道,好不容易終於有了實質的線索,可以找到叛王。

  「我記得是在皇都城郊附近的一個莊園裡。」嚴林老實說。

  「我立刻進宮跟皇上說。」曜玄翰立即起身。

  「我去調動兵馬。」安夜寒帶來的五百城衛還駐紮在皇都城外。

  「我也要去!」獄澄兒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麼,心裡有些不安,那個人是誰?是二十年前一手策劃造反的安王!她曾聽爹說過,當初若不是七星城主齊心協力,只怕鬥不過安王!

  「不行,你留在行行館,我不會有事。」曜玄翰沈下臉拒絕。這一趟出去知道會碰到什麼危險,怎麼可能讓她跟。

  「別浪費時間,走。」安夜寒冷掃妹妹一眼,離去時很順手把嚴林也提出去。

  曜玄翰對她點點頭,轉身跟著離開。看著他們三個人飛快消失的背景,獄澄兒心底有股不好的預感,希望不會有事。




第九章

  曜玄翰離開行館之後,急忙回到皇宮,簡單的向皇上稟報過後,主動要求領兵去剿亂黨。

  皇上考慮再三,才勉強答應他,等到曜玄領著禁軍到皇都外時,安夜寒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

  曜玄翰領著五百禁軍跟安夜寒會合,一行人在嚴林的帶路下,一路往城郊外奔馳,策馬將近一個多時辰,終於來到嚴林所說的那座莊園。

  禁軍中一名副將看到這座莊園後,臉色變了變,「王爺,屬下有事稟報。」

  曜玄翰跟安夜寒正在討論要從哪邊進攻,聞言,轉頭不解地看著他。

  那名禁軍副將名叫高萬全,單膝跪地,「啟秉王爺,此莊主人名為孫子甲,是城裡頗有名的大善人,孫老爸自十年前搬來此地後,造路鋪橋、救濟窮苦,他們家的佃農若是付不出穀子,孫老爺從不惡言,允許佃農延後再上繳,像孫老爺這樣的大善人,怎會是此等人口中的叛賊!」他越說越激動,到後來簡直是赤紅著眼睛惡狠狠的瞪著嚴林。

  曜玄翰一頓,眉宇輕擰,「是或不是豈容爾等妄言!」目光向禁軍掃去,發現了有幾個禁軍同時動了動身子。

  「王爺!」

  高萬全不服,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曜玄翰沒有給他機會,手上的馬鞭一揚,「刷」地一聲,狠狠打在他的肩膀上,那暗藏的力道直接將他打得飛退幾步。

  「軍令如山。」曜玄翰冷冰冰的話像箭一樣射進幾個蠢蠢欲動的人心裡。

  「情況不對勁,咋個咱們快動手吧。」嚴林明顯感覺到禁軍有幾個人散發出的殺氣,全身緊繃,提高戒備。

  「你知道裡面的路嗎?」安夜寒問著。

  「我上次只在門口交貨。」對此,嚴林愛莫能助。

  曜玄翰最後跟安夜寒分成兩路,不過離去前,他將禁軍跟瑤光的城軍互相調換了兩百人,就算真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會太糟。

  安夜寒領著一半的人繞向莊園後方,曜玄翰則領著另一批人馬直接往莊園的門口而去。

  一名禁軍上前敲了門,等了許久都沒有回應,曜玄翰手一揮,讓幾個禁軍又加入敲門的行列。

  過不差不多半盞茶的時間,厚實的漆黑木門終於打開了,一名六十來歲的老頭子彎著腰走出來。

  那老頭似乎被這麼一群黑壓壓的人給嚇到了,哆嗦著躲在半開的門後。

  「請問各位爺有什麼事嗎?」老頭結結巴巴的問著。

  曜玄翰覺得不對勁,策馬上前,手心用力一拽,馬嘶蹄揚,「砰」的一聲,撞開莊園厚實的大門。

  「走!」用力踢著馬腹,他胯下的駿馬如箭般直射奔出,寒著一張臉衝進莊園裡,果不其然,莊園裡靜得宛如人去樓空,且庭園似乎缺乏整理打掃。

  一路跟進的禁軍中瑤光城軍也發現不對勁,眾人靜默無語,禁軍在偌大的莊園裡翻找了一下,接著便將門口的老頭給拎了過來。

  「你家主子呢?」曜玄翰冷冷的瞅著他。

  老頭全身都在顫抖,緩緩地跪到地上,「老爺十來天前帶著夫人與大公子一同回鄉祭拜,家裡的奴僕都走了,只餘老奴一人守著莊園。」

  曜玄翰知道來遲了,算了算時間,正好是他們在玄縣被暗殺的時候,正想揮手讓禁軍退離的時候,鼻間傳來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這裡有溫泉?」曜玄翰很自然的問一句。

  地上的老頭沒有回答,卻哆嗦得更厲害,堅曜玄翰疑惑的看著他,電光石火間,他知道了!揚鞭倏在將地上的老頭打飛出去。

  禁軍跟城軍都錯愕的看著他,就算遷怒也用不著對一個老人下那麼重的手吧?

  他們還沒想完,就看到王爺瞪眼嘶吼著……

  「快退出莊園!」

  禁軍跟城軍都還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驀然間,「砰」的一聲巨響,緊接著地動山搖,馬兒害怕的嘶鳴,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

  此時軍隊終於知道這是什麼聲音了,是轟天雷!

  砰!砰!爆炸的聲響不停的響起,曜玄翰大聲吼著,讓軍隊快速地退出去,爆炸聲越來近,近得就像在他背後一樣的恐怖!

  砰!最後一聲爆炸聲響起的時候,曜玄翰跟幾個壓後的士兵都被爆炸的氣流給波及了。

  烈火沖天,眨眼間,原本漂亮美麗的莊園一下子就陷入火海,大火一發不可收拾。

  ※ ※ ※

  皇都城郊的爆炸案讓整個朝堂都沸騰了起來,為什麼?因為爆炸所使用轟天雷是辰曦軍隊才能使用的東西,而且每一支軍隊都配有固定的數量,而對方使用轟天雷數量,卻超過全部禁軍所掌控的一倍以上!

  因為這個原因,禁軍裡大洗牌了一次,許多曾經受過孫老爺資助的小將或士兵都被刷了下來,不少的九品、七品小官也是,整個皇都陷入一陣風暴。

  整個朝廷鬧得風風雨雨,但這都不是獄澄兒所關心的,她所關心的是直的出門、橫的回來的曜玄翰。

  受到爆炸的波及,曜玄翰背部的刀傷因被爆炸波及,還沒完全好的傷口又裂開來,太醫警告必須躺在床上靜養一段時日。

  依曜玄翰的身份,他本來應該回宮休養,但是他本人不肯,皇帝也不願意讓他待在行館,兩個人僵持不下,最後是皇后跳出來說話,把皇帝還是太子時的太子府先撥給他,不過還是將刻有「太子府」三個字的匾額拿了下來。

  養傷的日子,曜玄翰也沒能多休息,整日府上都有人進進出出,宮裡的賞賜一批又一批送來,皇上賜的、太后太妃賞持,一疋又一疋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更是像不用錢似的湧入府裡。

  月光下,一抹高大的身影倚在樹旁,仰著頭,看著天上泛著銀光的月娘,英俊的面容冰冷冷的,背在背後的雙手卻絞得緊緊的。

  若要問他,一步登天的日子是什麼滋味?那他會回答:苦澀。

  獄澄兒從彎廊走過來時,就看到他靜靜地站在樹下,心裡微疼,加快腳步來到他身邊。

  曜玄翰沒有回頭,目光深幽的凝視著遠方,她不忍看他這樣,走上前勾住他的臂膀。「怎麼一個人待在這兒?」

  「想事情。」他需要好好想想。

  「你的傷還沒好,別忘了太醫叮嚀你要多休息。」

  回過頭,他看見她眼底的擔心。「在宮裡那三天,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接受這樣的身份了。」等到真正接觸是,才知道自己無法真心接納。

  「墨夜,你怨恨他們嗎?」她曾聽大哥說過,其實那時候被帶走的應該是珩王,湳王是陰錯陽差之下被帶走的,而且湳王的母妃也被叛王殺死。

  曜玄翰眼底有一瞬間的迷茫,隨之隱去,「沒有,只是無法將他們視為親人。」

  他不為往事而怨恨,只是沒辦法融入,看著穿著明黃袍服的大哥,待他溫柔到極的太后、和善的太妃,他覺得自己就像站在窗外的人一樣,格格不入。

  她大概可以了解他的心思。想一想,如果要她接受突然冒出來的皇帝哥哥、王爺二哥,還有那些個皇親貴胄,她也會覺得很奇怪,畢竟二十幾年來,生活裡都沒有他們的存在。

  「他們對我越好,我覺得越奇怪。」曜玄翰扯扯嘴角。

  「唉!」獄澄兒也很哀怨的嘆口氣,小嘴嘟嘟的,「我也感覺很奇怪啊。」

  「你怪什麼?」食指揉揉她的小鼻尖,戲謔地笑問。

  獄澄兒揮開他的手,「我在想以後的日子會有多無趣,城主夫人好像很悶的。」墨夜的身份變成了湳王,又要去接管天璇城,她遊江湖的美夢不但沒了,以後也都會被綁在天璇城裡,那多無趣啊!

  曜玄翰笑了,「傻丫頭,都還不一定的事,你就想到那麼遠啦?」看樣子他家的傻丫頭似乎迫不及待想嫁給他。

  獄澄兒瞪大眼,伸出兩根手指在他腰間扭了一下,「什麼叫不一定的事,不娶我,你還想娶誰?」

  「沒有。」不管她的表情有多凶狠,在他看來都很可愛,展臂把她抱進懷裡,滿足的輕嘆。

  「嗯哼!」突然一道破壞氣氛的悶哼聲傳來,埋首在曜玄翰懷裡的獄澄兒下一刻就被拉了出來。「臭小子,誰準你對我女兒摟摟抱抱的?」

  雷聲般的嗓門在安靜的院子裡乍響,轟得獄澄兒的耳朵有點嗡嗡作響。

  她一轉頭,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男人正站在她背後,臉上的鬍鬚抖啊抖的,眼裡在飽含著殺氣,用目光淩遲著曜玄翰。

  「爹!」獄澄效錯愕地瞪大眼睛,不懂她爹怎麼會突然冒出來。

  安冰亦鐵青著一經臉,把小女兒一把拉到背後,搶起拳頭就砸向曜玄翰的肩膀,「臭小子!吃我女兒豆腐,誰給你這熊心豹子膽的!」

  「嘶!」曜玄翰肩膀一痛,拉扯到後背的傷口,倒吸了口氣,臉色微微發白。

  安冰亦眉頭一皺,「這麼沒用,一拳就能打疼你了?」

  跟在安冰亦後面來的獄清紅沈著臉,沒好氣地睨了丈夫一眼,「說什麼傻話?你忘了孩子身上有傷嗎?還動手動腳的!」她著急地走到曜玄翰旁邊,跟著心疼。

  「爹啊!」獄澄兒心疼死了,氣呼呼的把老爹往旁邊一推,跑到曜玄翰身邊著急的問著,「墨夜,你還好嗎?」她擔心的瞅著他的背後,伸出手輕輕一摸,濕濕的。「墨夜,你又流血了!」

  見狀,她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拉著曜玄翰的手急急忙忙的跑向房間。

  一群人回房,曜玄翰衣服一脫,背上的白布條果然開始滲出紅花,頓時間又是一陣雞飛狗跳,獄澄兒急忙讓下人去請太醫。

  沈太醫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他臭著一張臉用力的綁縛湳王的傷口,「王爺,請容微臣說一句,您這傷萬萬不能再折騰了!」

  曜玄翰淡淡點個頭,沒說話。獄澄兒跟獄清紅兩母女同時責備地瞪向安冰亦,安冰亦自知理虧,別過頭避開她們的怒視。

  「王爺,你這傷口未癒又讓爆炸弄開來,今天又把傷口給震裂了,您這胳膊是要還要不要?再這麼下去,只怕會落上病根子,您的這身武藝,到時候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沈太醫不停地嘮叨著。

  他越說,獄清紅就越生氣的瞪著丈夫,最後乾脆走到丈夫旁邊,伸手用力撚起他腰間的一塊肉,狠狠地掐著。

  曜玄翰的眼珠子縮了縮。敢情獄澄兒都是跟乾娘學的,處罰人的方式都一樣,不過,看乾爹變色的臉,他不禁暗自點頭,還是乾娘的功力比較高。

  沈太醫滿懷著極度不悅,叨叨念念的包紮完傷口,要走之前,又再念了一長串好好養病,年輕人不懂之類的話,直念到曜玄翰那張看起來淡漠的臉都有些猙獰起來了,他才心甘情願的離開。

  沈太醫走了之後,獄清紅理所當然的霸佔著床沿,拉著曜玄翰的手,一臉心疼的和他說話敘舊。

  獄澄兒跟曜玄朝就輕聲的跟她說著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

  大女兒還好,二女兒就這麼沒了,獄清紅不禁難過的紅了眼眶。

  「娘,別這樣。」獄澄兒拉著母親的手撒著嬌。

  「乾娘,至少魔兒還活著,玉衡城的城醫說過,未來還是有可能恢復記憶的,只是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

  獄清紅黯然地點點頭,「你這孩子,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很是感慨,從沒想過這孩子的命運是如此多舛,幸好如今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她瞟一眼女兒含情脈脈的臉,以及乾兒子不似以往冷漠的神情,紅嫩的嘴角往上揚了揚。

  臭小子!搶他女兒不夠,現在還來搶她老婆?安冰亦看他們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就眼紅,他上前幾步,不盡地伸手拽住妻子的手,把她拉起來,往身邊一拖。

  「幹麼?」獄清紅瞪他一眼。

  「沒什麼,跟臭小子談一談,你坐那礙眼。」安冰亦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小心眼的。

  「乾爹、乾娘,我會照顧澄兒一輩子的。」曜玄翰擡眼望著站在床邊的兩位長輩。他沒有花言巧語,有的只是一顆真心。

  獄清紅欣慰的點頭。不用給她任何的承諾,只要告訴她,他會對她女兒好,這樣就夠了。

  曜玄翰的眼神,同樣身為男人的安冰亦看得懂,那是下定決定不回頭的堅守神情,於是他原本蓄勢待發的刁難話語,在舌尖轉了轉,最後化作一聲長嘆。

  「澄兒太小了,再過兩年看看吧。」他是個失職的父親,女兒從小就離開他身邊,他也沒盡到什麼父親的責任,好不容易妻子終於原諒他了,為了圓妻子的心願帶著她四處雲遊,回來之後本想好好彌補錯過的父女情,怎知不得了,三個女兒都被拐走了。

  「不小了,十六歲的大姑娘了。」獄清紅不知道丈夫在堅持什麼,十四歲嫁人生子的也不少。

  安冰亦抿緊著唇,直盯著曜玄翰,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意見。

  曜玄翰見了,暗嘆口氣,「我知道了。」

  見他那麼識相,安冰亦也放軟了語氣,「我允你們先訂親,兩年後成婚。」

  獄澄兒嬌羞的垂下頭,偷偷的瞥了曜玄翰一眼,曜玄翰輕握著她的手,含著情意的眼神凝視著她。

  安冰亦額角抽了下。算了,女在不中留,當兒沒看見就好。

  「墨夜,啊,是玄翰,照你所說的,你不就要往璇州出發了嗎?」獄清紅懶得理丈夫那點小心眼,她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是的,半個月後舉行認祖祭天的儀式,約莫一個月後就要到天璇城任職。」

  安冰亦跟獄清紅對看一眼,獄清紅不解地問道:「玄翰,皇上怎麼這麼急著要你去接手天璇城?」

  曜玄翰嘴角彎了彎,「那三天待在宮裡的時候,皇上曾與我討論過未來的路怎麼走,我直言說想寄情於山水,皇上就立刻下令讓我去接天璇城了。」

  獄清紅點了點頭。只怕是皇上怕這個剛找回來的三弟就這麼跑了吧?拿了座本來就屬於他的城壓著他,玄翰看起來是個正直的孩子,絕不可能把責任丟著就跑,皇上看人的眼光還是這麼準。

  「娘,到時候我可以跟墨夜一起去天璇城嗎?」獄澄兒一點都不想要跟墨夜分開。

  「不行!」安冰亦馬上反對。「哪有姑娘家還沒嫁人就跑到對方家裡,像什麼樣!」他就剩這最後一個女兒了,絕對不讓!

  曜玄翰也有些黯然,心底有小小的失落。

  獄澄兒馬上垮下臉,哀怨的看著爹親,獄清紅見狀,連忙拍拍女兒的手,「你爹說的也是,你大姐跟二姐是沒法兒,你還小。」不忍心看女兒失望的表情,考慮了一下,才又道:「不然這樣好了,你就隔段時間去住一段日子,這樣可好?」

  獄澄兒跟曜玄翰對看一眼,「好吧。」也只能這樣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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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14-3-7 23:41:56

※ ※ ※

  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獄澄兒已經參加過大姐還有二姐的婚禮,因為忍受不了對曜玄翰的思念,她便出發前往天璇城。

  已經跟曜玄翰分開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她迫不及告訴待想要到天璇城,這一趟前往,還有一部份是為了兩個月後的訂婚。

  來接她的人是嚴林,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已經從一個大剌剌的莽漢變成個成熟的男子,雖說仍有些莽撞,但改變已經不算小了。

  「嚴林,玄翰呢?」在眾人的要求下,獄澄兒也改口了,但她還是比較喜歡叫玄翰為墨夜。

  「正在城裡開朝會。」嚴林一先前的流氣,說話變得非常穩重。

  「來了幾個月,還習慣嗎?」獄澄兒是坐在馬車裡掀開窗簾的一角跟嚴林說話,一雙眼睛同時打量著進城的街道。看似跟瑤光城差不多,可是兩旁林立的商家感覺生意很清淡,還有,天璇城的外族商隊居然寥寥無幾?

  以做生意來講,她自認眼光精準,畢竟曾經掌管過龐大複雜的四季閣。

  嚴林扯扯嘴角,「還好。」習慣?開玩笑!他現在恨不得時光可以倒流!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因為愧疚而答應一起來這裡,這些個什麼城臣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你現在幫忙玄翰哪一塊?」他怎麼說得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獄澄兒看他一眼,目光又轉回大街上,越看柳眉皺得越緊。

  「我負責管理內城事務。」

  就是內城總管嘛。獄澄兒挑挑眉,突然間知道嚴林臉色這麼難看是為了什麼,別看總管名稱上不好聽,但一座內城的總管,跟皇宮的太監總管是一樣的意思,那是雜事最多的一個位置,從小至城主的衣服,下至奴僕所喝的一口茶都要管,事情又多又雜,怪不得他個性變了許多。

  馬車輕巧快速地進入內城,然後改搭內城專用的小車。

  獄澄兒注意到她下車的時候,一旁迎接的奴僕裡有幾個丫鬟直接擡眸看她。她不禁柳眉輕蹙,那些丫鬟一對上她不悅的目光,連忙垂下眼。

  「你去城主的書房,我還有事,晚上再為你接風洗塵。」嚴林對她說道。

  點點頭,「你有事就先去忙吧。」獄澄兒搭著隨行的路香還有蕓香的手,上了一輛青綠的小車。

  兩人分道揚鑣,小車快速地載著她往書房的方向而去,她同是打量四周,雖然七星城的內上城規格相差不多,但每一座城還是有不同之處,以瑤光城來講,因為安夜寒的個性跟習慣,所以瑤光城基本上不論是庭院還是樓宇,都是偏向精緻低調的華美風格,至於天璇城嘛……她有點目瞪口呆了。

  那金燦燦的屋頂是怎麼回事?放眼所及,全都是燦亮的屋簷瓦頂,庭園中四季花草不分的亂種在一起,有些盛開、有些則枯萎荒蕪。

  「小姐,這內城怎麼怎麼……」路香不好意思直言,她覺得這內城比她們四季閣還要差。

  「嗯。」獄澄兒點個頭不說話。都已經過了兩個多月,這座內城還是這個模樣,那代表什麼?

  代表天璇城是多麼大的一個爛窟窿,兩個月後還有訂親的儀式要走,這樣的地主能見人嗎?

  一會兒工夫,小車停了下來,她們一行人在丫鬟的帶領之下,直接來到曜玄翰所在的書房。

  獄澄兒揮揮手,讓丫鬟跟路香她們都退到她身後,輕拍了拍臉,掩去方才沈重的心思,揚起甜甜的笑意正想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書房裡有聲音傳出來。

  「嗯……城主大人,人家餵你吃葡萄,來張嘴,啊!」甜膩過人的聲音讓人聽了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放肆!這是書房,你這青樓女子煙視媚行成何體統?」一名男子斥喝著。

  「城主大人,未來的城主夫人一行將到,這等女子還請您快快打發掉才是。」

  另一個比較老的聲音也跟著說。

  獄澄兒甜美的笑容瞬間僵住,眉毛挑了挑。怎麼每次要到書房找人都沒什麼好事?氣悶地對路香使個眼色。

  路香上前一步,靠著門板低喊,「城主大人,瑤光城三小姐已到,正在門外求見。」

  「進來。」曜玄翰的聲音似來。

  路香、蕓香兩個丫鬟一左一右的推開書房的桃木大門,攙著獄澄兒款步入內。

  書房裡的氣氛有點怪異,曜玄翰坐在黑漆木的大書桌後方,旁邊站著一名紅衣打扮的美人兒,書桌前面另外站著兩名中年男子,旁邊還有一位嬌滴滴的姑娘。

  獄澄兒的目光在看到紅衣美人的時候愣了下,眨眨眼,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桌前。

  「你來了,一路辛苦了。」好不容易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曜玄翰的表情變得柔和許多。

  「一路行來穩當,稱不上辛苦,多謝城主關心。澄兒打擾了城主?」盈盈福身行了半禮,規矩得一點也不落人口實。

  「你們都先下去。」曜玄翰看到她來了,也懶得去應付那幾個心思重的傢夥。

  兩名中年男子對看一眼,其中一個上前一步道:「城主大人,內城裡尚無女管事,小女雖年幼,但自小就陪著夫人習得掌家之事,還請城主讓小女分憂,暫任管事一職,以招待貴客。」

  旁邊那嬌滴滴的姑娘臉色一紅,害羞的低下頭,卻還是不時偷瞄曜玄翰英俊的臉龐。

  「出去!」曜玄翰懶得再跟他們客氣,語氣臉色一轉,冷冰冰的掃視他們。

  三個人同時顫抖了一下,兩人男的不再多話,閉上嘴退了出去,那女的要走之前,倒是多看了獄澄兒一眼。

  就剩下那個穿紅衣服的美人兒,嬌媚一笑,伸手搭在曜玄翰的肩膀上,對獄澄兒拋了一記媚眼。

  獄澄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怎麼又穿成這副模樣?」這一幕還真眼熟。

  紅衣美人……原鴻亭換一記白眼給她,「你以為我願意嗎?」有沒有搞錯,大爺他犧牲色相還不是為了他們兩個?

  「自個兒的男人自個顧好。」懶洋洋地伸個懶腰,原鴻亭打個呵欠準備走人,走了兩步,又回頭,「你們兩個還留在書房裡幹麼?」

  路香跟蕓香對看一眼,抿嘴笑了笑,連忙跟上他的腳步一塊步出書房。

  門一關,獄澄兒就落入一個寬大的懷抱裡,尖細的下頷被指尖挑高,溫熱的氣息撲鼻而來。

  曜玄翰緊緊抱著她不放,深吻著她甜美的唇,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時才分開。他改摟著她纖細的腰身,頂著她的髮漩,滿足的輕笑著。

  獄澄兒抱著他呆呆的笑了笑,一會兒才回過神,「玄翰,你跟鴻亭又在玩什麼花樣?」原鴻亭會打扮成那樣肯定有原因。

  曜玄翰抿抿唇,大掌撫過她的長髮,想了想,才跟她說明現在天璇城的情況。

  天璇城果然跟他們所想的差不多,久未有城主主政,底下的人當然就起了異心,而皇帝所掌管操作是天璇城的兵馬,讓那些文官就算想鬧事也翻不了天。

  不過,光是這樣就已經夠讓天璇城亂成一團,世族大家都只顧著自己的權益,整座城只差沒改名換姓掛上那些人的招牌,更別說內城外城的金庫,有著一筆又一筆的爛賬,讓他疲於奔命。

  「那跟鴻亭穿成這樣有什麼關係?」疑惑地瞅著他,她要聽的又不是這些,雖然也很關心,但重點是另一個。

  「你知道的。」曜玄翰從不把她的單純當作是笨,同樣是獄清紅教導出來的孩子,又會差到哪去。

  獄澄兒不是很滿意地撇撇嘴,但看在他誠實的份上算了。想也知道,本來沒有老虎的山上,現在突然出現了一隻猛虎,那群猴子當然拼命的搗亂,還妄想把女人塞在他身邊當眼線。

  「剛才那個嬌滴滴的姑娘?」

  曜玄翰笑了下,她自己看起來才是十足十嬌滴滴的美人兒,現在居然把這詞拿給別人用,「是中書令最小的女兒,怎麼?喜歡她?」想一想,她自小到大似乎都沒有什麼閨中密友,一方面是因為所處的環境,另一方面是因為個性。

  「別裝模作樣,吶,你剛沒聽見嗎?人家說要她幫忙招待我這個客人耶!」獄澄兒語氣酸酸的,小臉皺皺的。什麼嘛,把她當成客人,那個女的想以主人之姿招待她嗎?

  「我只有你。」曜玄翰低下頭,輕輕摸著她柔嫩的臉頰。

  獄澄兒臉一紅,高興的笑了,「嗯,我也只有你。」她突然注意到他眼底下的青黑,伸手碰了碰。「不要太累了,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她捨不得看他這樣。

  曜玄翰原本想要搖頭,但看著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偏著頭,她不解地望著他。

  曜玄翰勾勾唇角,眼底流露出愉悅的光芒。




第十章

  「小妞,又來了!」

  內城裡,曜玄翰特意為獄澄兒整理出來的小書房裡,嚴林的大嗓門響起,大爺他正抱著一堆快高過他的頭的簿子,有些看起來很新,有些則佈滿了灰塵,一旁的牆角,還放著一個大木箱子,木箱子裡還是滿滿的簿子。

  這些是天璇城近十幾年來所有的賬冊,裡面記錄著所有天璇城上繳的稅賦,還有城堡修築等等的開支費用。

  嚴林痞痞拿起一旁最上面的一本簿子,呼地一下吹開上面厚厚的灰塵,「小妞,這些東西麻煩你啦。」原本查賬應該是他的事,他本來也想查啦,只不過這內城裡全是人家的耳目,那些賬房管事全不能依靠,幸好現在來了一個好幫手。

  對於獄澄兒,他是真心服了,原本還想著她一個小不點能幫什麼忙,但是這想法在他親眼見到她可以快速用雙手撥算盤子之後,完全改觀。

  獄澄兒先從最簡單的賬務著手……城牆修建,這是每年最大筆的款項,但是一年也只有一筆,越算她越覺得怪異。

  提筆將有問題的數據寫下來,嬌俏的臉蛋是一片正經,「嚴林,你這幾天把庫房裡所有庫存點清楚,這樣我才好核對賬冊。」

  「什麼?你知道有幾座庫房嗎?」嚴林聽了臉都綠了。這庫房有十來個,有金庫、絲絹庫、物品庫等等十來種,要他這幾天點清楚,要怎麼點?

  「這很重要,你快點去辦,順便幫我請玄翰過來一趟。」她沒空跟他說笑,因為她發現有很多賬冊都有問題。

  看她說得認真,嚴林也收起嘻皮笑臉,拿著庫房的賬本跑去找人。

  「你記得去找她,我先去忙了。」傳話完畢,嚴林沒空多理會人,擺擺手就離開了,畢竟還有十幾間庫房等著他哩!

  曜玄翰點點頭,起身去找獄澄兒。

  獄澄兒一看他進門,拉著他快步走到桌子旁邊,「玄翰,外面有沒有人?」她小心翼翼地指著外頭問。

  曜玄搖頭,她連忙抽出幾本簿子,翻開其中幾頁之後又拿起她剛才寫的東西。

  「你看,這些賬冊全都不對勁,大哥曾經跟我說過,城堡修築最是花錢,可是也不該是像這樣的花費,你看,這是瑞澤元年的城堡修建費用……」她翻開比較新的簿子,再找出一本很舊的,「而這是當年內亂剛平息時的費用。」

  曜玄翰仔細看了下,臉色一變。這二十年前內亂剛結束的時候,當時修繕牆花了十萬兩白銀,而前年修築一樣也花了十萬兩白銀,旁邊還細細麻麻的記載著修繕所使用的材料費用等等。

  平時的修築費用,怎麼可能與戰後相同?

  獄澄兒看他臉色變得鐵青,暗暗嘆氣,這些都是他現在要背負的東西。

  「玄翰,不只是這些,只怕所有的賬冊都有問題,我剛才初初對過稅賦上繳,入城庫的金額跟上繳的金額完全不對。」不是爛窟窿,而是毒瘡,毒瘤了!這還單單只是天璇城的賬,屬城與屬州的都還沒核對。

  曜玄翰有些疲憊地閉上眼,揉揉鬢角。事情不只是如此,他在意的外城的衙門還有城門軍隊,護城軍隊一直被抓在皇上手中,問題不大,可其他在內外城編製外的遊散士兵全都有問題。

  「玄翰?」

  曜玄翰睜開眼,「你要多久的時間才有辦法核對完這些賬冊?」只有抓出實質的證據,才能對那些人發難。

  獄澄兒在心底掐掐時間,「至少也要半個月。」

  「嗯,那就交給你了。」

  獄澄兒鄭重地點頭。

  ※ ※ ※

  自從獄澄兒開始查賬,所有的人都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可以感受到城裡暗湧不平常的氣息,曜玄翰自城外調動兵馬,親自領兵入城進駐。

  這下那群名門貴胄開始擔心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是知道的,大不了砍幾顆腦袋也就算了,現在這不是怎麼回事?

  璇州有五大世家,分別是李家、余家、何家、陳家、衛家,其中之最就是中書令李家、工部侍郎余家、城門將衛何家,因而這三家在璇州本來是世族。

  這五大世族從沒想過湳王會回歸,這幾年下來,也習慣了在璇州當大王的日子,怎知湳王突然回來接任城主之位,殺得眾人措手不及!

  「李公,如今城主已經開始查賬了,要再讓城主查下去,只怕大夥都沒好果子吃。」余家的主事余永泉語氣沈重地說著。

  世族大家誰不為名為得?這幾年下來,又有誰能夠抱持住自己?每個人的腳都陷了一隻在泥裡。

  「衛公怎麼說?」李心德捋捋鬍子,雙眼炯炯眼神的直視著坐在一旁不吭聲的另外兩家人。

  衛運跟陳子琳兩人對看一眼。他們也知道這三家為什麼會火急地找那他們一起來商討,但光是貪汙這一塊,還傷不了他們兩家的,另外那三家所做的可不只貪汙這點小事,他們並不想摻和進去。

  「李公說笑了,城主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這是做城臣該有的本份。」衛運拱手笑說。

  李、余、何三家人聞言,臉色都變得很難看。

  衛運當作沒看見一樣,繼續道:「如今湳王正統,咱們做臣子的自是要服從,更別說皇上也將兵權交回給王爺。」要知道那些護城軍隊都不是好惹的,他們平常所養的,頂多是披了狼皮的羊,而護城軍則是披了羊皮的狼!孰勝孰敗,一眼便知曉。

  再說,又與他們兩家有何關係?平時他們三家聯合起來打壓衛、陳兩族,彼此積怨頗深,現在出了事,硬要說成是五大族的事,可笑!

  「別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各自保重吧!」陳子琳突然站起身,對臉色黑青的三人拱了拱手道,說完,便和衛運相偕笑語走出去。

  留在廳裡的三個人臉色各異,其中何成還緊張到整個人微微顫抖。

  「李公,你要救救我們何家。」何成像是攀附著最後一根救命草一樣抓著李心德的手。

  李心德臉色也是十分難看。他們比起那兩家來說,的確是抄家滅族之禍!

  「都是你!當初要不是你牽的線,我們何家也不會被扯下水去!」何成壓不下心底的恐慌,大聲地斥罵余公。

  余永泉一愣,臉色也紅了。「你說這什麼混話?要是你不肯,我能硬壓著你嗎?」

  「好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吵吵鬧鬧!」李心德頭痛欲裂,想以又想之後,臉色變得陰沈。「余家現在有多少私兵?」

  余永泉沒料到他會問這個,一愣,「五、五百有吧,你想做什麼?」臉色發白,手開始抖了起來。

  「不!我不知道!你別問我!」何成也是慘白著臉,在李心德轉頭看他的時候,已經先一步搖頭了。

  李心德猙獰地笑了笑,「你不知道?你是想被抄家還是想被砍頭?」沒錯!事已至此,還不如拼個你死我活,也許還有一條活路可走。

  何成抖著手,緊張的吞了口口水,想了又想,「八百人左右。」

  「我李家還有五百,一半衝進內城刺殺湳王,另一半護著家眷走,怎麼樣也可以有一條活路。」

  「這……」何成跟余永泉還在遲疑。

  屋裡頭三個人說著陰謀詭計,沒發理屋頂上一塊小屋瓦已經被移開來,趴在上面的原鴻亭見聽得差不多,把屋瓦放回去,靜悄悄地離開。

  「怎麼樣了?」獄澄兒迎上去追問。

  「呼,也先讓我喝口水吧?」原鴻亭扯下臉上的黑布,倒了杯水咕嚕咕嚕地灌下肚。喝完,一抹嘴,對她笑了笑。「被你說中了。」

  幾天前,獄澄兒才將所有賬冊粗略點算完畢,再跟嚴林清點後的庫房物品核對,發現了一個天大的問題。

  那就是軍兵庫存,比起賬面上的數量足足少了一倍有餘!一發現這件事情,她馬上跑去找曜玄翰。

  幾個人仔細推敲,才聯想到之前皇都城郊爆炸案的事件,那時候還在震驚賊匪居然有軍用的轟天雷,此時再對上這邊莫名其妙不見的大批火藥,已經可以確定皇郊所使用的火藥,就是從天璇城裡流出去的。

  獄澄兒還發現,不只那些火藥消失無蹤,還有許多兵種、武器之類等等,都跟賬冊上的數量不符。

  這三人,膽大包天!居然連這些東西也搬出去賣!這跟叛國是一樣的!

  「他們現在在調兵馬,過兩天應該就會動手了!」原鴻亭轉頭看著曜玄翰。

  曜玄翰冷冷一笑,「正好,一網打盡!」

  ※ ※ ※

  三天後……

  今天烏雲蔽月,點點星光朦朧,深夜中的天璇城,寂靜得有些詭異。

  「你今日絕不能踏出房門一步,知道嗎?」曜玄翰在獄澄兒的房間裡,看著越來越陰暗的天空,慎重的再三囑咐。

  獄澄兒知道今晚會有一場大戰,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只能躲在安全的地方,不要給他添麻煩就是幫忙了。

  「我知道,你要小心。」眼睛紅紅地,伸手抱緊他。這是第幾次了?從開始尋找湳王之後,平靜的日子都跑哪兒去了?

  「我會的,你自己也小心。」只要能活捉這一批人,就有足夠的消息知道安王到底逃到哪裡去,那些失蹤的兵器物品,如此龐大的數量,要給一個軍隊使用都是夠。

  「師兄。」原鴻亭的聲音在門外催促著。

  曜玄翰低頭摸摸她的臉,在她唇上輕吻一記,在她的目送之下離開了。獄澄兒所在的這個房間,是內城最隱藏的一角,照理說沒有人會注意到,而且他在四周已經佈下了重兵,應該足以保她安全。

  曜玄翰離去後,獄澄兒坐在床榻上,神情不安,路香跟蕓香也在房裡陪伴她,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內城裡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來了!

  獄澄兒緊張地握緊手心,一雙大眼直看著外面,她在偏僻的房裡尚能夠聽見武器交擊的聲響,這足以說明戰況有多激烈!

  另一邊……

  曜玄翰領著城軍跟突然湧進來的三家私兵正面交鋒,哀叫聲不絕於耳!

  潔白的石板都被鮮血給染紅了,隨著一個又一倒下的人,散發出詭異刺眼的紅色水漬。

  嚴林跟原鴻亭則是領著另一隊人馬往城門狂奔而去,在李、何、余三家人要帶兵闖過城門的時候追到!

  「刷刷刷!」弓箭飛鳴齊響,私兵擁護著家眷往城外逃走。

  戰亂中,李心德被箭給射死,剩下的老弱婦孺有些也在混戰中被殺死,有些則被捆綁起來丟到一旁。

  眼見私兵一個個死去,何成知道自己不會有好下場,悲傷的看著自己那幾個存活下來的後侄輩,提起大刀撲向那些護城兵。

  最後,何成也死在長槍下,剩下最後余永泉還苟活著,當飛箭向他射來的時候,他閉上眼,準備迎接死亡的到來。

  怎知,突然一把長劍將那支箭給挑開,冰冷的劍身貼上他的脖子。

  余永泉驚愕的張眼一看,原鴻亭正把長劍架在他脖子上,嬌媚一笑,「想死,難!」

  原鴻亭向旁邊幾個士兵使個眼色,那些士兵像狼一樣撲了上來,三兩下就把他捆綁起來,再把一條隨意撿來的髒帕子塞到他嘴裡。

  嚴林看了看四周,揮揮手,示意士兵開始處置這些犯人。

  內城裡的戰鬥也告一段落,這裡是主要的戰場,一千六百多的私兵,有一千是攻打內城的,內城裡處處可見小火苗還有屍體。

  天,漸漸亮了……

  獄澄兒一直在房裡等著,雙眼直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終於,在太陽射進第一道光芒的時候,門開了,那渾身浴血的身影躍入她的眼底。

  她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朝曜玄翰衝去,不在意他身上的血跡,激動的抱緊他。

  「玄翰!」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曜玄翰反手抱住她的腰,低著頭對她綻放出輕鬆的笑容。

  「我回來了。」

  這次天璇城的內亂,對曜玄翰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當然是那些人都被清除得一乾二淨,讓他執管天璇城時少了很多阻力,壞事就是,天璇城毀損得太嚴重了,原本要舉辦的訂親儀式沒有辦法進行,婚期只得無限期延後。

  既然無法舉行婚事,曜玄翰跟獄澄兒又開始過著分隔兩地的生活。

  他將所有心力都放在重建天璇城上,獄澄兒開始向御廚齊嬸討教掌廚功力。

  兩個人,一顆心,雖然分開兩地,但情感依舊濃烈。

  這樣的情況,最高興的算是安冰亦了,女兒現在可是乖乖的留在他身邊,想娶她,再說吧!

  待天璇城的重建上了軌道,安冰亦還是賴皮著要把女兒留在身邊,安夜寒跟獄清紅都拿他沒辦法。

  在第十次寄信過去說要訂親又被退回來之後,曜玄翰也生氣了,把所有的城務都扔給原鴻亭跟嚴林,他孤身一人騎著馬,日夜兼程趕到瑤光城。

  ※ ※ ※

  瑤光城裡……

  獄澄兒數不清是第幾次嘆氣了,懶洋洋地坐在銅鏡前面,任由路香替她梳髮。

  「小姐,別嘆氣了,尚主大人會想開的。」路香安慰她。

  她看著路香梳著的婦人頭,更加哀怨了。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初都已經說好了,兩年的時間,結果早過了兩年,六禮中沒有一個辦到,她是要怎麼嫁人?

  「我要睡了。」現在只好冀望大哥了,看大哥能不能擺平老爹。

  路香施禮後退下,留下獄澄兒一個人對著銅鏡發呆,想來想去,她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好摸摸頭,上床睡覺。

  「喀喀!」

  剛閉上眼的獄澄兒突然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偏著頭仔細聽。剛才好像有聽到什麼聲音?

  「喀喀!」窗戶傳來小小的震動聲。

  獄澄兒一驚,緊捏著被子,正在考慮要不要叫人的時候,窗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澄兒,是我。」

  獄澄兒一愣,驚喜地掀開被子下床衝過去開窗戶,黑色身影快速地從窗外躍進來。

  獄澄兒撲上去抱緊他,「墨夜!我好想你!」激動之下,她又不小心叫出他以前的名字。

  曜玄翰貪心的把他抱在懷裡,聞著她身上甜美的味道,「我也想你。」距離上一次見面,都快要一年了,死老頭真狠心。

  兩個人緊緊相擁著,好一會兒之後,獄澄兒才癟著嘴,沮喪地靠在他懷裡。

  「怎麼辦?爹一直不答應我們的親事。」大姐跟二姐都嫁人那麼久了,連二姐的兒子都冒出來了,爹還不鬆口。

  「他怎麼不答應?乾娘沒說話?」曜玄翰對這一點也是非常不滿。

  搖搖頭,「娘是好話、歹話都說盡了,爹也不知道在鬧什麼脾氣,娘說,爹捨不得我,她說大姐跟二姐成親都沒經過他同意,尤其是二姐,更是讓他傷心,所以他想要多留我幾年。」

  曜玄翰一口氣噎在心底,「還留?寧兒不也二十歲就嫁人了?你都快二十了,我快二十五了。」要是成親得早,他們的孩子說不定都已經能四處跑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獄澄兒也很低落,被迫分開相隔千里的相思很苦,「爹真壞。」她又不忍心傷害他,畢竟爹也是疼愛她才會這樣。

  曜玄翰嘆口氣,想了想,眼神突然變得幽暗深邃,「有一個方法。」

  「什麼?你快說。」獄澄兒驚喜地看著她。

  曜玄翰低首靠在她耳邊輕說了幾句,獄澄兒的臉色倏地一紅,伸手推推他的胸口,「你壞!怎麼想到這個主意?」

  曜玄翰也不願意用這個方法,「不這樣,你爹不知道要將你留多久。」低頭看著她羞紅的臉頰,目光閃爍不停,想了想。「你如果不願意,我們就等吧。」

  他是很希望她能早點陪在他身邊,但不會勉強她。

  獄澄兒低著頭久久不語,然後伸手推開曜玄翰的懷抱。

  他悵然地抿著唇,走到窗戶邊準備離開。

  「你要去哪?」獄澄兒喊道。

  曜玄翰一轉頭,眼眸倏地一亮。

  獄澄兒坐在床邊,貝齒輕咬著下唇,臉頰的紅暈更深,接著她擡頭輕輕拉開自己衣服的綁帶,露出裡面大紅色的芙蓉肚兜,細嫩白圓的小肩膀。

  這情況,不用再多說,曜玄翰一回身,撲上床!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曖昧的呻吟低泣,木床也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久久之後才停下。

  隔天天亮,當路香端著洗漱的水盆進房裡時,不禁愣了一下,房間裡彌漫著一股麝香味,這個味道……

  她驚愕地眨著眼,揣著一顆心往床榻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看到散落的男性外衣、長袍、裡衣,然後在紗帳之下是一對排放在一起男鞋跟女鞋。

  她倏地臉色一紅,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伸手將紗帳掀開來。

  「小、小姐?」她突然有點明瞭了。

  「去請尚主夫人來吧。」曜玄翰的聲音傳了出來。

  果然!路香紅著臉將水盆往旁邊一放,快速地跑走了。

  等到獄清紅來的時候,曜玄翰跟獄澄兒也起來了,兩人相依偎在一起。

  看女兒那張飽受澆灌之後的艷麗臉龐,她就知道什麼都不用說了。

  她好氣又好笑地瞪著他們兩人,居然想到用這種主意逼著成親。

  當安冰亦知道之後,就算他再怎麼生氣也來不及了,女兒都被吃乾抹淨了,再不認也不行,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鬆口。

  不過,安夜寒倒是將曜玄翰找去好好的談了一談,聽說,談完的那一天,曜玄翰是跛著腳離開的,而安夜寒俊美的臉頰上,也多了一塊大瘀青。

  沒過沒久,曜玄翰在三年之後終於娶到他的新娘。本來是不用湊足三年的,但是他用的辦法不入流,人家也不給他好過,故意又多拖了一段時間。

  再加上本來就需要遵循的古六禮,納采、問名、納結、納徵、請期這些事情又拖去了大半年,所以他們的婚禮一直到百花綻放的季節才舉行。

  也許是補償曜玄翰曾經失去的榮耀,他的婚禮辦得比珩王更加盛大。

  天子親自主婚,這是無上的榮耀與光芒,看在這份上,安家人那一天沒有太為難曜玄翰,畢竟,還是要給皇帝面子。

  這一些對曜玄翰來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終於娶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如果可以,他還希望婚禮可以簡單一點,也不用浪費他那麼多時間。

  推開房門,進入洞房時,他看見了那個等待了很久、很久的姑娘。

  獄澄兒噙著羞澀的笑,低垂著頭,不敢直視他那雙炙熱得彷彿要燒起來的眼眸。

  「我們終於在一起了。」曜玄翰在床邊坐下,目光愛憐的看著她。

  「嗯。」獄澄兒點頭。

  他起身倒來兩杯交杯酒,兩人深情的對望著,一起飲下,然後剪下彼此一撮髮糾結在一起,代表著此生他們是結髮夫妻,不離不棄。

  他輕柔的抱起她,將她安放在床上,接著欺身壓上,他的唇,輕輕覆上她的,然後大手一揚,將床邊喜氣的紅色紗帳放下,滿室的春意生香,一切都是那麼的圓滿。




尾聲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青翠的山林間,風一吹過,滿坡的綠草跟著搖曳生姿,幾隻燕鳥飛過蒼藍的天際,為白雲點綴了它的美麗。

  銀鈴般的笑聲輕輕響起,夾雜著孩童的嘻笑聲、低沈的笑聲,在風中譜出了最動人的旋律。

  「娘、娘!你走快點嘛!」一個粉嫩嫩、精緻無比的女娃娃,扯著清脆的嬌嗓對著遠處喊著。

  樹影底下,緩緩走來一對男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嬌俏可人,兩人還一同牽著一個蹣跚走步的小男孩。

  「姐姐……姐……」小男孩的面容跟女娃娃十分相似,五官都精緻漂亮得不可思議,嘟嘟嘴,他奶聲奶氣地叫著。

  女娃娃哈哈一笑,白底藍彩的衣衫在風兒的捉弄下袂袂飄揚,活潑地又跑回弟弟身邊。

  「走!姐姐帶你玩!」女娃娃不過五歲,小的也才兩歲,一個小孩牽著小小孩,搖搖晃晃的就要往前衝。

  「貝兒,謹兒還小,別跑,慢慢走。」獄澄兒輕笑著抓住女兒的小手,不讓她玩得太瘋。

  「姐姐……玩、玩。」曜書謹亮晶晶的大眼眨阿眨的,看著小姐姐,一副很期待的樣子。

  「娘說不可以。」曜書貝很聽母親的話,伸出可愛的短肥小食指,在弟弟的眼前晃啊晃的。

  曜書謹看著那小食指,突然張大嘴,咬了下去!

  「啊!」曜書貝吃疼地縮回手,小食指頭上有一個小小的牙印,嬌氣地馬上扯開喉嚨哭了。

  「好疼……哇啊啊啊……」

  曜書謹看她哭,反而很高興地咧嘴笑了,幾顆可愛的小乳牙露了出來,口水也流了出來。

  「娘……」曜書貝看了哭得更慘。

  女兒跟兒子的互動,讓曜玄翰跟獄澄兒對看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曜玄翰看女兒淚汪汪的可憐模樣,心一軟,上前把女兒抱起來。

  「爹,弟弟壞。」曜書貝還不忘告狀。

  曜書謹也不知道在樂什麼,高興得直拍手,然後偏著頭眨眼,又向獄澄兒伸出手,「娘……抱!」

  獄澄兒疼愛地揉揉兒子胖嘟嘟的臉頰,彎下腰就要將他抱起來,曜玄翰搶先一步把手上的竹籃遞給妻子,彎腰把兒子抱在另一隻手臂裡。

  「你重,娘抱不動你,爹抱就好。」曜玄翰掂掂手上的重量,兒子是個小胖子,可會把妻子給累壞。

  被爹抱起,曜書謹更高興,賴在爹的懷裡享受著居高臨下的滋味,樂呵呵的。

  兩個孩子鬥氣一下,沒兩下又湊在一塊笑嘻嘻地玩鬧著。

  「會不會累?」獄澄兒掏出懷裡的繡帕幫兒子、女兒擦掉汗水,又擡眸看著丈夫。

  「不會,你呢?」曜玄翰小心的不碰到妻子的身體,她現在又有了身孕,要小心一點才是。

  「也不會。」獄澄兒笑吟吟地跟在丈夫身邊,一家子慢悠悠的走著,直到來到一棟竹屋才停下腳步。

  竹屋的旁邊,還有一座修葺得十分莊嚴的大墳,曜玄翰將兒子、女兒放下來,讓他們去一旁玩,自己則是拿起鋤頭開始把墳上的雜草鋤掉。

  獄澄兒在一旁的竹屋裡找到掃把之類的用具,簡單的將竹屋清掃一遍,曜書貝也拿著一支小掃把在外面掃落葉,曜書謹則跟在父親身後走來走去。

  等到屋內都整理得差不多了,獄澄兒手腳快速地從竹籃裡拿出綁好的一袋米,洗乾淨了以後放到大竈裡開始煮,張望了下,她才拿著竹籃走出去。

  曜快翰手邊的整理工作剛好也到一段落,他在墓碑鋪上帶來的布巾,幫著妻子把祭拜用的東西拿出來擺放好,點起香燭。

  曜書謹還小,雙手合併就好,獄澄兒拉著曜書貝的手一起拿香,跟著曜玄翰恭恭敬敬的上完香之後,才鬆開手。

  知道正事做完,兩個精明的小傢夥立刻像脫韁野馬似的四處跑著玩,獄澄兒則是進屋去準備吃食。

  曜玄翰眼底眉梢都是濃濃的情意,看著妻子、兒女的身影,留戀地摸了摸墓碑上的字……

  先師原震之墓

  孝子原鴻亭

  孝徒墨夜

  「師父,徒兒過得很幸福。」曜玄翰喃喃低語著。

  每一年,他都會挑個時間,帶著妻子一起上山拜祭師父,有時候原鴻亭也會跟著來,但有時候兩人也會剛好錯開。

  靜靜地坐在地上,看著煙囪裊裊升起的白煙,食物的清香,還有孩子們快樂的笑聲,他滿足的閉上眼。

  不知不覺中,又回想起年少的往事,那段酸甜苦辣都有的日子。

  「玄翰,吃飯了。」獄澄兒站在竹屋門口,笑吟吟的望著他。

  兩個孩子也從她身後探出頭來,開心地朝爹爹揮手。

  曜玄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走到竹屋前,先把兩個孩子趕進屋,再抱住獄澄兒的腰,在她嘴上啄吻一記。

  獄澄兒笑了笑,依在他身上一起進屋,在竹屋門要關上的那一刻,孩子們甜美的笑聲流洩而出,然後門扉輕輕地合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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