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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30 18:01:52

微醺番外:醉意微微

  微醺遇上莫無辛的時候,不過九歲而已。而莫無辛剛滿十三歲,桃花世子的名聲正漸漸鵲起。

  那一年的除夕夜,西蜀錦城城郊迎來了極為罕見的一場迎春雪。

  當大多數人家的孩子們都歡呼雀躍著沖到從天而降的雪花裡打鬧玩耍放鞭炮時,微醺瑟瑟發抖地坐在破舊的木床下麵,抱著雙臂不知所措。

  床上娘親的身體,已經漸漸涼透。

  他手裡還攥著娘親臨死前塞到他手裡的青龍佩,娘親那雙充滿愧疚的眼盯住他的臉,一字一句地說出了他的身世。

  就算他是平陽王的兒子又如何?到了現在,不是一樣快要被餓死凍死?

  而娘親呢?這大半輩子,快樂的時光不過那短短數月。為了數月的溫存愛戀,她任由紋路爬上她的眼角眉梢,在孤苦淒涼中結束了一生。

  世間男女情纏,不過如此。

  “若是得不到,便不要愛。”娘親彌留的時候,抓緊了他的手臂,像在看他,又像是透過他看著別的事物。那事物讓她不能安寧地離開,拼了最後一口氣,也要把這些話說出口。

  “若是愛了,就要得到。”

  微醺懵懂地望著娘親漸漸如死灰般黯淡的臉龐,他已經明白她快要離開他,永遠的。然而他卻不明白為何娘親拼了命要說的卻是這個。

  “不!”

  她忽然像是迴光返照,整個人燃盡了最後一絲生命般透出光彩。

  “不要愛。孩子,不要愛別人,只愛自己。愛自己就好……”

  她喃喃地說著,雙眼中的神采轉瞬而逝。

  抓住微醺的雙手漸漸鬆開,她像散碎的泥團癱倒在床上,再也沒了動靜。

  這個時候,窗外正傳來第一聲鞭炮響,隨即是一陣歡呼慶賀之聲。

  微醺呆呆地看著娘親破敗的身子,與周圍破敗的棉絮和破敗的床帳混在一道,成為了被新年摒棄的陳年舊物。

  “娘——”他突然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大喊。

  那是他這一輩子最後一次落淚。

  一個九歲的孩子,家貧如洗,還得安葬他剛剛去世的娘親。

  箜篌娘子平日裡與人為善,鄰里相幫,大夥兒湊錢簡單地替她辦了後事。但微醺的安置卻成了大問題。鄰里都不是什麼富足的人家,不過勉強夠個溫飽,多個孩子顯然很成問題。

  微醺很聰明,他看出眾人的為難,便主動說娘親留下了消息,打算叫他去投奔親戚。

  眾人松了口氣,幾家子又湊了些散碎銀兩,塞給他用作路上的盤纏。

  微醺都一一地謝了,很快便上了路。他哪兒有什麼親戚可投奔?不過是去了錦城城裡面。

  九歲能做什麼?誰也不願雇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孩子。在險些被人牙子賣到妓院卻被他給逃出來之後,他只能沿街乞討度日。

  然而乞討也不簡單。錦城裡乞丐不多,卻都結了幫派。他無意中占了其中一撥人的地方,被狠狠打了一通,丟在護城河邊。

  當他奄奄一息地看著結冰的護城河面時,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就這麼結束了。

  然而他卻遇上了莫無辛。

  很難說莫無辛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救了他。也許是他在微醺的眼中發現了一種跟他很像的東西。那是一種對生存的渴望,一種對現狀的不甘。他想要活下去。

  也許是出於一種惡趣味。他想看看這個髒兮兮卻有一雙沈靜眼眸的孩子,長大之後會是什麼樣子。

  再或者是因為他是發現了這個孩子衣襟裡露出的青龍佩,知道他也許有個特別的身份。

  更有可能只是突發奇想而已。

  那時的莫無辛,剛剛長成一個清俊的小少年,神態動作間卻有些虛弱,臉上常帶著一抹不很正常的潮紅。

  莫無辛的院子裡種滿了桃樹,那時還是早春,桃花未開,滿樹枝椏間只有他帶著一抹桃色,讓微醺看得有些恍惚。莫無辛滿意地看著洗漱停當之後顯得白淨靈秀的他,彎下腰在他頭上揉了揉。

  “你叫什麼名字?”

  他知道自己應該乖巧地回答,再說點兒什麼感恩戴德的話,或是表表報答的決心,但看到莫無辛光華熠熠的那雙燕子眸,那與外表的虛弱完全不同的戲謔慵懶的神情,他還是疑惑了片刻。

  “怎麼,連話也不會說麼?”他身旁的侍女皺了眉。“大公子,這孩子不會是個啞巴吧?”

  “微醺。”微醺立刻大聲地說出了口。“我叫微醺。”

  “好。”莫無辛讚賞地看了他一眼。“不錯的名字。微醺,以後你就跟著我。”

  這一跟,便跟了十年。

  他跟著莫無辛的第二年,認了孫秀禾做師父,向他學習醫毒之術。他甚至知道了莫無辛最大的秘密,關於他外表看起來虛弱的原因。

  莫無辛很信任他,無論去哪兒也會帶著他,甚至替他選了處離寧遠閣很近的院子,把他安置在裡面。因為大公子的偏愛,他在西蜀王府的地位也提高了不少。不僅侍人們都恭敬地喚他一聲微醺公子,連平陽王和王妃也對他頗為稱讚。

  當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也漸漸習慣了跟隨在莫無辛的左右,靜靜地注視著他,在看不到他的時候潛心鑽研醫毒之術。

  他的進步神速,讓孫秀禾也頗為欣慰,大贊他天資聰穎,也誇讚莫無辛選對了人。

  若說起初他是為了報答莫無辛的救命之恩這才如此用心,到了後面他漸漸也忘了起初的目的。他只想成為莫無辛身邊最有用的那一個人,成為他隨時都會想到的人。

  他已經習慣了跟隨他,不想有一天被扔下。就像他習慣了莫無辛那一身素衫上點綴的粉色桃花,每次看到,都會下意識地微微翹起了唇角。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東西。

  可惜當他意識到的時候,早已擺脫不了。

  莫無辛十六歲的時候,生得俊秀翩然,風采出塵,之前的“虛弱”早已褪了下去。

  他平日裡素愛漁獵,做派放浪不羈,“桃花世子”的名頭已傳遍了西蜀。西蜀城的姑娘們對他又是傾慕又是怨恨,只因這位世子雖然作風浪蕩,卻從未聽他與哪位姑娘傳過些緋聞,或者與哪家的姑娘走得近些。甚至還有些小道消息,說這“桃花世子”其實有斷袖之癖。

  於是莫無辛十六歲的生辰過後,王妃選了兩個容貌出眾的侍女琦芳和柳醇送到了他房裡。從前也不是沒有送過侍女,不過送這兩個的意思卻昭然若揭。

  莫無辛只做不知,把這兩個侍女當普通的丫頭使喚。微醺看在眼裡,心裡不過是冷笑一聲。他與王妃素來心頭有隙,又怎麼會去親近她送的人?

  兩個侍女明顯有些失落。

  他那時不過十二歲,還不甚明白這“親近”的具體含義。但他卻不自覺地討厭這兩個侍女,討厭她們看莫無辛時眼裡那種含情脈脈的渴望,討厭她們有意無意地往莫無辛的身邊靠近,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女人,實在是很討厭的動物。

  那兩個侍女中的柳醇,終於按捺不住,在某一天夜裡偷偷摸進莫無辛的房間,脫了衣服引誘他。結果可想而知。她被莫無辛從房裡丟了出來,末了還厭惡地拍了拍手。

  柳醇被趕出了寧遠閣,再也沒人敢做這樣的嘗試。

  微醺遠遠地看著她哭哭啼啼地離開,眼神很冷。他忽然生出些煩躁,以後這樣的事情也許還會更多,也許有一天大公子不再會拒絕。若真是那樣——

  他忽然不敢想像。

  關於莫無辛斷袖的傳言四起,平陽王府的人們看他的眼神也變得有點兒奇怪。

  微醺很疑惑。平日裡與他交好的侍女悄悄告訴他,叫他留心些,大公子既然斷袖,想必不會放過他這麼一顆粉嫩美好的小少年。

  還有人說,大公子當年之所以收留微醺,還對他那麼好,就是瞧上他了。

  微醺直覺那“斷袖”不是什麼好詞,琢磨許久還是問出了口。

  “斷袖,就是男人喜歡男人。”那侍女頗有些同情地看他。“這有悖天理,當然不是什麼好事兒。微醺公子,你可得當心著,別讓大公子得了逞。”

  微醺聽得明白,臉上湧起一抹血紅,心從未有過那般激烈的跳動。

  “這怎麼可能!”他胡亂地辯解,卻不知道是為了誰。

  “也是。你現在還小。”那侍女又點了點頭。“若是過幾年,一定長成個漂亮的模樣。到時候再小心也來得及。”

  一直過了許久,他心中的激越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

  大公子喜歡他?這——有可能麼?

  大公子的確時常對他微笑,時常誇讚他,時常教他一些事,可是這算喜歡麼?

  他認真想了許久,腦子裡卻一片混亂。時而是莫無辛的笑容,時而是那幾朵粉色的桃花,時而是那侍女同情的神色,時而是娘親臨終前留下的那一句話。

  “不要愛,不要愛別人。只愛自己就好……”

  最後,“斷袖”兩個大字定格在他的腦海。他低頭看著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忽然又有些沮喪。要是能快點兒長大,那該多好。

  莫無辛十八歲的時候,突然向尹先生的女兒舜華示好。

  幾乎全西蜀王府的人都知道,舜華是二公子莫無憂喜歡的人。莫無辛來這麼一下子頗招人揣測。而莫無辛本人卻是一臉情深如斯不可自拔的樣子,讓人疑惑不解。

  微醺也同樣疑惑。當然,除了疑惑,還有些很複雜的痛意。他已是十四歲,生得清朗秀致,也漸漸養成了沈靜內斂的性子。

  他終於明白,當年那個“斷袖”兩個字,最適用的也許不是大公子,而是他自己。他不動聲色地看著莫無辛,不動聲色地揣測他的心思。無論在哪兒,他都要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甚至——他還有一絲模糊而羞澀的期待,在十四歲生辰之後的某一個深夜,當他懂得了男人的欲望之後。

  莫無辛竟然愛上了舜華,這樣突然,讓那些關於他的流言不攻自破,也打破了微醺所有旖旎模糊的期待。

  他差點兒就要忍不住質問出聲,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閉了嘴。

  大公子不喜歡被人詢問。他要說的,自然會說。

  被這麼兩兄弟愛上,舜華很是猶豫了一陣子。

  坦白說,像莫無辛這樣風姿出眾卻難以捉摸的人,實在很難抗拒。而相比較而言,莫無憂則簡單開朗了許多,跟他在一起非常輕鬆。

  舜華那時也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少女,自然會對莫無辛那樣的人物多些傾慕。但她卻總覺得莫無辛雖然對她很好,卻總少了點兒什麼。

  正當舜華難以決定的時候,莫無辛卻漸漸淡了下來,退出了三人間的尷尬之局。

  一直到舜華跟無憂在一起之後,她才明白當初缺失的是什麼。

  在意。

  他不在意她,其實也並不愛她。那樣的行為不過是假像。舜華心裡清楚,雖然當時有些忿忿,卻沒有太放在心上。她生性豁達,再加上後來與無憂一起也很幸福,便漸漸淡忘了此事。

  而微醺卻沒有忘記。

  這件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痕跡。

  正在這時,莫無辛提出要出西蜀,四處遊歷。

  眾人都以為舜華選擇了莫無憂,莫無辛深受打擊從而遠避他鄉。微醺卻知道沒這麼簡單。

  莫無辛自然是帶著他的,除了他之外,還有幾個暗衛。

  他們先是到了北都,又去了平陽,嶺南,十分悠哉。終於在一年之後的某個深夜,莫無辛心情極好的時候,提到了這件事。

  微醺這才知道,莫無辛對舜華示好,不過是為了應付王爺和王妃的催婚而做的一齣戲。

  王爺和王妃都當他為情所傷,自然也不好再催婚,只好任由他在外“遊歷”。

  莫無辛說起這些的時候頗有些不以為然,微醺卻松了一口氣。安下心來。跟隨他走遍了幾乎大半個大夏國,就這麼過了三年。

  三年之後,他們回了西蜀。

  西蜀王和莫無辛密談一番之後,他們竟然又一次出發,這一次的目標很明確。

  越州城,大夏後裔。

  這一行之後,微醺才明白了一些事。

  比如莫無辛他並不是斷袖,之前他不接近那些女人,只是因為沒人能叫他心動而已。

  比如像莫無辛那樣浪蕩的人,一旦動了心,卻是地裂山崩般的決絕和不顧一切。

  比如原來一切都只是他一廂情願而已。

  可悲的是,他明知道一切是怎樣開始,又是怎樣漸漸脫了軌,往他不願看見的方向跑去,卻無力阻止。

  莫無辛終究愛上了梅非。

  而梅非,還將微醺當做朋友。

  微醺不知道該嘲笑她的糊塗,還是該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他閉了眼,不斷地退著,一直到無路可退。他看著他們越愛越深,看著他們越走越遠。

  他試過放棄,卻怎麼也松不開手。

  如果愛了,就要得到。這句話像是出現在他心裡的鬼魅,終於讓他踏出背叛的一步。

  他假作無意將梅非的身份透露了出來。他明白周圍一定有馮傲的耳目,下一步她一定會被帶走。他只想分開他們,並不想要她死。

  他耳邊還迴響著她曾經說過的話。“微醺,你真好。”

  他看著自己的掌心,淒然一笑。

  然而經過了種種陰錯陽差,種種曲折離奇,他和她依然還是聚在了一起。只是這一次,莫無辛生命垂危,昏迷不醒。

  而他再也不能,也不願再想什麼辦法分開他們。

  他終究是善良的,更重要的是即使分開了他們,大公子心中的人也永遠不會變成他。

  所幸他還能為這個人做最後一件事。

  當他的血透過血玲瓏一點一點地滴到莫無辛嘴唇上的時候,他忽然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

  從來就沒有什麼替代血祭的方法,紅頂花能做的,不過是緩解祭品發作的時間而已。

  血玲瓏剔透,將他的生命注入莫無辛的身體。十年的過往匆匆而過,他仿佛還是那個躺在護城河前,看著結冰的河水發愣的孩子。

  因為他而得到的生命,因為他而懂得的情念,因為他而做的那些錯事,因為他的那些歡喜和苦痛,就這麼全都還給他罷。

  他笑笑,竟有了些許模糊的醉意。也許這十年,不過是他的微醉一場。

  醉意將醒的時候,他只看見那襲素衣,素衣上點點桃色,讓他翹起了唇角,心中一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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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30 18:02:08

上官久番外:最好錯過

  上官久這一輩子,愛過兩個女人。

  一個是他的初戀,嶺南的紅月神女。另一個是他的知音,天生一對的商清晏。

  套用一句被後世廣為傳頌的話來說,紅月神女就是他的紅玫瑰,而商清晏則更像是相伴一生的白玫瑰。

  遇上紅玫瑰的時候,我們往往都不懂得愛情。

  他與薑紅月的相遇十分偶然。那一年武林大會之後,他遊歷到了泉州,受了天水門薛幼桃的暗算,中了她的秘藥。

  那秘藥來得十分霸道。他拼力逃了出去,卻無意間闖入了薑紅月的房間。

  而薑紅月那時正在沐浴。

  房間裡霧氣繚繞,其實他並沒有看清薑紅月的身體。但那種秘藥的作用下,這樣若隱若現更是燒了他所有的理智。

  所以——他撲了上去。

  薑紅月是什麼人?十六歲時就有了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可不是見了色狼只會捂住胸口尖叫的尋常女兒家。

  她縱身而起,撩了一旁的裡袍往身上一裹,雙劍在手便朝他刺去。

  上官久雖然失了理智,但最基本的武功還記得。只是他下意識一躲,卻跌進了浴桶裡。

  浴桶裡散發著玫瑰花瓣香氣的熱水,神奇地解了他身上的秘藥。

  他還沒來得及歡喜,剛從水裡鑽出一個頭來,就被兩把雙劍抵在喉嚨上。

  “淫賊!今天落到我的手裡,也算你的大限到了。”她冷笑一聲。“有什麼遺言快點兒說!”

  以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見雙劍劍柄上系著的蝴蝶墜子,晃蕩得厲害。

  他無奈。“姑娘,在下並非淫賊。只是中了厲害的藥,這才做了這等有傷風雅的事。”

  “是麼?”她顯然不信。“我看你神智清醒,根本不是中了藥的樣子。”

  “這——”他很尷尬。“這是怎麼回事,我也搞不清楚。”

  “這麼幾句話就想撇清關係?”她的劍往前抵著他的脖子。“起來。”

  上官久往後縮了縮。“小心點兒姑娘,劍上可沒長眼睛。”

  “你這人說話還真怪。”薑紅月皺著眉,還沾著水珠的臉龐明豔動人。“你想說刀劍無眼?真是沒學識。”

  上官久剛從驚豔中回過神來,便聽得這麼一句損語,頓時深受打擊。“姑娘,你可以說我是淫賊,卻不能說我沒學識。”

  他很沈痛。

  姜紅月冷哼一聲。“淫賊的確不需要什麼學識。”

  上官久被這句話激怒了。

  他使了三成的內力一震,便彈開了雙劍,讓薑紅月往後退了一步,面色凝重。

  “想不到你武功還不錯。”

  “姑娘,這件事是在下不對,在這兒向你賠罪了。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的確是中了藥才會對姑娘無禮。”

  他縱身躍出浴桶,渾身上下濕淋淋。

  “就此拜別。”

  他行了禮,翻身出了窗。

  薑紅月本想追去,剛走了幾步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只裹了一件半濕的單衣,只得停下腳步,恨恨地攥緊了手裡的雙劍。

  上官久回到客棧,思前想後,僥倖未曾讓秘藥得逞犯下錯誤之際,也深深檢討了自己的學識問題。被有生以來第一個叫他驚豔的女人說成沒學識的淫賊,對他而言實在是不小的打擊。

  他下定了決心。這次回了越鳳,一定要到書廬裡惡補一番,不求出口成章,至少也得時不時說些成語叫人驚歎。奈何上官久此人什麼都好,就是長了顆不解詞意的腦袋。記是記住了,但意思卻完全混在了一起。

  薑紅月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造就了一個大多數時候都辭不達意的逐月郎君。

  上官久通過月氏特有的管道,知道了那日暗算他的女人正屬於近來名聲不佳的天水門,好在陰錯陽差之下用熱水解了他身上的藥,否則若真被她采補了,功力被吸收大半不說,怕是他再也沒臉面出沒在中原了。

  至於他無意中得罪的那位姑娘,雖然他心裡的情懷有些複雜,卻也沒用再刻意去查探她的消息。這段叫他恥辱的烏龍經歷,還是儘快忘懷的好。

  誰知道他剛想離開泉州,泉州城裡便出了採花賊的事件。

  採花賊並不奇怪,奇就奇在那些被害人中有男有女,均不記得那採花賊的長相,受害之後全都大病了一場,身體虛弱。

  上官久馬上想到了天水門。雖然他們向來多選擇內力較深之人為目標,而受害人卻並非都會武有內力,但天水門的嫌疑還是非常地大,至少一定跟它有關。

  為了報這一“采”之仇,上官久留了下來,經過多方查探,跑到下一個可能的受害者附近準備蹲點兒。

  誰知道他遇上了同樣調查此事的薑紅月。

  本來也沒什麼,但他偏偏那時穿了一身黑衣,還蒙了面。

  可想而知,薑紅月把他當做了前來行事的淫賊,兩人追逐打鬥了一番,上官久臉上的黑布被吹了下來。

  “又是你?!”薑紅月一臉憤懣。“早該想到了。”

  上官久百口莫辯,捧著額頭異常憂鬱。

  “姑娘,看來我這次是怎麼也說不清了。”

  薑紅月很鄙夷地看他。“還有什麼好說的?上次叫你給跑了,這一次可沒這麼容易。”

  兩人過了數十招,驚起樹上烏鴉無數。

  上官久好歹也是越鳳派門主的大弟子,堂堂的逐月郎君,數十招之後便勝了她。為了防止她突襲,他反扣了她的雙手,兩人挨得很近。

  “我說這位姑娘,你也不想想,以我這般人物,還需要去偷偷摸摸採花?”上官久一本正經地把臉伸到她面前。“我是懷疑這採花的跟之前暗算我的是同一批人,這才特意來此守候。你搞出那麼大動靜,不但冤枉了好人,還可能叫那賊給逃了。”

  薑紅月恨恨地瞪他,顯然沒有聽進去。

  上官久只得點了她的啞穴和麻穴,把她放倒在屋簷上。

  薑紅月的臉漲得通紅,一雙麗眸如刃,將他淩遲了千萬遍。

  “別誤會。”上官久咳了咳。“我只想叫你安靜點兒。”

  她越發羞憤。

  上官久琢磨了一下,覺得這麼說不甚妥當。

  “我只是不想讓你動靜太大。”

  她閉了眼,有種淒涼赴死的悲愴感。

  所幸那淫賊真的出現了,而薑紅月也總算是信了上官久的話。兩人合力,抓住了這淫賊。但讓上官久失望的是這淫賊並非那日算計他的女子,而是一名男子。

  這男子的確是天水門的徒弟,剛剛入門不久,學了些招術便跑到泉州來禍害人。上官久和薑紅月廢了他的功力,搜出他所有的藥物後五花大綁地送到了官衙門口。

  兩人前嫌盡釋,彼此還都有了點兒隱約不覺的好感。

  姜紅月自稱小姜,而上官久也掩下了自己的身份。兩人在泉州過了幾日,又不得不各分東西。

  有時候,愛上一個人只是一眨眼的瞬間。他們是什麼時候愛上對方的,這依然是個謎,也許連他們自己也不甚清楚。

  對於上官久來說,“小薑”這兩個字,對他意味著初見時霧裡看花的朦朧驚豔,再見時心頭的那一點驚喜,和離別時湧上他心頭的那一抹驚惶,以及得知她要嫁人時佈滿心底的驚痛。

  而對於薑紅月來說,更要複雜一些。上官久這樣的男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糊塗裡卻透著明白,讓她好奇,而無論男女,好奇心常常是心動出現的預兆之一。她是個理智的人,卻也忍不住做了一回浪漫盲目的事。

  兩人約定了來年再會的時間地點,卻誰也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兩個人心裡都有相同的想法,對這突如其來的感情有這樣那樣的不確定。不如這樣罷,交給老天來決定。若明年再見時還有這樣的動情,到時再袒露心跡也不遲。

  可惜他們都不知道,緣分這東西,若不在合適的時候緊緊握牢,它下一刻便會跑得無影無蹤。

  後來的事情,一目了然。

  上官久和薑紅月的事情被月氏王知道了。當然也被他查出了薑紅月的身份,兩人的感情在他看來實在大大不妥。

  也恰恰在他們相約見面的那個時候,上官久的母妃生了重病。他匆匆回國,只派了一名手下去告知姜紅月。月氏王從中鋪了個小小的梗,便讓這兩人從此天涯兩隔,再見時,薑紅月已將為人婦,要嫁的還是上官久的三師弟容璃。

  錯過,錯過。錯身而過之後,只能互相祝福,放下過往。

  上官久自認自己做到了,雖然想到她時還會有隱約的心痛,雖然看到她不快樂還是會擔憂。但他的的確確放了手。

  薑紅月也自認自己做到了,雖然要接受容璃還需要時間。

  至於後來遇到清晏,則是完全出乎上官久意料的事了。情愛一事對他而言並不是唯一之重,但初戀的失敗卻叫他明白了許多。

  清晏跟紅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女子。紅月獨立堅強,清晏則多情率真,但她們有個共同點:都很聰明理智,有的時候甚至理智得過了頭。在她們的心中,永遠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對紅月而言是責任,對清晏而言是原則。

  清晏的過往,他略知一二,並不十分在意。就像他曾愛過那個叫做“小薑”的女子,她愛過別人也很正常,只不過這個“別人”是馮傲而已。

  天山一行,讓他們漸漸走到了一起,而瞭解越深,就越是投合。

  他們兩個就像是天生的一對。他欣賞她對雙修之術的執著愛好,她欣賞他那不為人看好的風雅文采。清晏的原則契合著他的底線,兩個人配合得剛剛好,好得讓人驚歎。

  清晏不是紅月,而上官久也不再是從前那個對情愛懵懂的逐月郎君。

  天山祝龍池那一場劫難,卻成了牽住他們的紅線。這一次,再不會有錯過。

  數年之後,聽到他們的孩子小音出生的第一聲啼哭時,上官久長長,穩穩地出了一口氣,握住清晏的手,覺得自己很幸運,很幸福。

  至於那一輪明亮照人的嶺南紅月,早已成了他心裡塵封的畫卷,跟許許多多的過往放在一起,偶爾拿出來看看,偶爾懷念,卻不再有感慨,不再有遺憾。

  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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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30 18:02:31

清槐夫人番外:半生錯愛

  月氏國,位於大夏以西,向來以一些玄妙秘術聞名。

  其中有一樣,卻是在這些秘術中相對來說不那麼為人所知的,那就是所謂的陰陽雙修之術。此術向來由月氏王室中天資過人的女子修習,待她們成年尋得夫婿之後,可與夫婿共用此術。修習該術的女子在月氏王室中有個特別的稱號:歡喜奉主,取自密宗歡喜佛之意。

  雙修術向來只傳女子,只能由王室女子傳承。而傳承了雙修奇術的歡喜奉主受人尊崇仰慕,且可以同時納得多位夫婿,這也是月氏國自古由來的傳統。

  數百年前,大夏國建國初期,月氏當時的歡喜奉主商清葵為了將雙修術發揚廣大而來到中原,一手創立了天水門。自此之後,每一代天水門的門主都由月氏王室中的歡喜奉主擔任。

  商清槐正是作為天水門的新一任門主來到中原的。那時她剛好十八歲。

  月氏國對歡喜奉主的婚姻大事非常寬容,要納誰為夫,要納幾個,全由她自主決定。但商清槐此前一門心思鑽研醫術,以商清葵為榜樣誓要將雙修事業做深做廣,所以並未將情愛一事放在心上。

  來到中原之後,在天水門的大本營湖州待了一段時間,基本瞭解了情況之後,她便去了南疆。

  去南疆的目的很簡單,她偶然間聽得一位門人提及南疆人擅長毒蠱藥物,心生嚮往。

  南疆地處大夏國的最南方,氣候溫暖濕潤,長滿了各種難得一見的奇花異草。南疆人大多待人友好,樂於迎客。

  商清槐在南疆住了幾日,向當地人學習藥物的處理和採摘,又聽說雨林中更多奇物,便做好了準備進了雨林。

  也正是在這雨林中,她碰到了孫秀禾。

  孫秀禾去雨林純粹是因為好玩。他聽說雨林裡有一種紫尾蠍,利用它的血可以做成一滴封喉的毒藥,這才興致勃勃地入了雨林。

  他年少狂妄,仗著一身好功夫隻身進入危機重重的森林,沒有做絲毫的防護。結果可想而之,他被蛇給咬了。正在此時,他碰上了商清槐。

  到此,又像是個美人救英雄,英雄從此傾心的故事了。只可惜商清槐雖是個美人,卻不是個好脾氣的美人,而孫秀禾彼時還是個叛逆少年。商清槐本著醫者父母心的態度想替他檢查傷口,卻被他凶巴巴地一吼。

  “你過來做什麼?”

  “我是大夫。可以替你瞧瞧傷口。”商清槐忍了怒意,好生解釋。

  “女人懂什麼?還不快替我到村裡叫個大夫來?”孫秀禾靠坐在一棵樹邊朝她大聲要求著,言語裡一點兒也沒有請求的意思。他生得俊俏,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凜冽得很。

  商清槐被他給激怒。“女人就不能做大夫了?看你這自以為是的樣子,難怪會被蛇咬。”她冷笑一聲。“這兒平時少有人來,你就是死在這兒怕是也不會有人知道。”

  “你想幹嘛?”孫秀禾見她逼近,下意識退了退,被蛇咬到的右腿上又一陣麻癢疼痛,傷口也腫了起來。

  商清槐蹲下身,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我在等你蛇毒發作身亡,好劫個財。”

  孫秀禾怒氣衝衝地瞪著她。“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你倒是打啊。”商清槐不僅沒有被他嚇退,反而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的臉。“過一會兒你會頭暈,噁心,你傷口裡會流出黑血,隔不了多久你就會發熱,七竅出血而亡。”

  “你——”被她這麼一說,孫秀禾仿佛已經感覺到了暈眩。他穩住氣息,拼命冷靜下來。“你少嚇唬人,我已經封住了筋脈,蛇毒不會蔓延。”

  “嗯,好辦法。”商清槐點點頭。“最多少掉一條腿。”

  孫秀禾白了臉。

  商清槐無趣地站起身要走。“既然你死不了,那我也不用等了。我先走了,你就慢慢等著那條腿爛掉吧,爛掉就好了。”

  “你——你回來!”

  孫秀禾見她當真走出了幾步,一急之下終於按捺不住喚住了她。

  “什麼事?”

  她停了腳,挑眉問道。

  “替——替我看看吧。”他別開臉。這句話孫秀禾說得很吃力。以他從來不向人低頭的性子,能說這樣的話已經是一種妥協。

  商清槐卻抱著手臂,絲毫沒有幫他的意思。

  “我不過是個女人,看了也沒用。”她朝他燦爛地拉開笑容。“不如你等著,說不準會來個大夫。也許會是男人喲!”

  她轉過身,毫不猶豫地走了。

  孫秀禾咬牙切齒。若不是他封住了筋脈不能動用武功,他一定會把這個女人揪住好好教訓一頓。然而現在只能看著她越走越遠,漸漸沒了影兒。

  正當他絕望之時,商清槐卻又折返,手裡拿著幾株藥草。

  “怎麼,放棄了?”她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很是好笑。“剛剛不是還挺神氣?”

  “你又回來做什麼?”他已經全沒了氣勢。

  商清槐揚了揚手裡的藥草。“喏,能解毒的。”

  孫秀禾的神情很複雜。

  “別誤會,我救你,可是有條件的。”商清槐笑眯眯。

  “什麼?”

  “你得做我的侍衛三個月,保護我的安全。”這小子看上去武功應該不錯,商清槐盤算了一番,覺得甚合用。

  “什麼?”孫秀禾漲紅臉。“不行!”

  “好。”她起身欲走。

  “等等!……我答應。”

  孫秀禾雖然叛逆,卻很守承諾。被商清槐救了之後,當真做了她的侍衛,亦步亦趨地保護她的安全。當然,這番捉弄也被他記在了心裡,暗自決心要找機會給她點兒顏色看看。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忘了自己的初衷,居然開始真正從心裡在乎起她的安危。至於要教訓她的心思更是跑到了九霄雲外,因為他已經捨不得讓她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商清槐愛鑽研醫術,四處採集草藥。他跟在她左右,一同學習醫毒之術。他向來聰穎,很快便也入了門,兩人越發契合。

  然而他依然彆扭。雖然關懷,卻不肯說出口;明明是希望她好好的,卻總是說些口不對心的狠話。

  兩人這樣吵吵鬧鬧地一直下去也不錯,他有時會想著,不自覺地笑起來。

  然而商清槐卻遇上了衛良和衛素兩兄妹。衛素自幼身體孱弱,她為她醫治,也漸漸成了一對閨中密友。

  孫秀禾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兩兄妹。自從他們出現,他與清槐之間兩人相處的時間便越來越少。他常因此惱火,而商清槐只當他還在鬧彆扭,並未在意,只是偶爾調皮地捏捏他的臉,提醒他要注意侍衛的本分。

  每當這時候,他便軟下了心。只好隨她去了。

  再後來,商清槐和莫齊相遇,一切都變了。

  莫齊是西蜀世子,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他們兩個人對彼此的吸引力似乎是從一開始就註定的。

  一個月,不過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們相愛了。

  商清槐決定跟隨他去西蜀。

  孫秀禾對此痛心卻又無可奈何。他還能做什麼?自從莫齊出現,她的心就已經屬於他。孫秀禾恨他,更恨自己。

  恨自己為何不早些把自己的感情說出口,為何沒有把握住她的心。

  那些悔恨啃噬著他的心。

  商清槐不明白他為何總是對莫齊冷眼相對,某日提及,兩人大吵了一架,從此分道揚鑣。她和莫齊去了西蜀,孫秀禾則又開始四處漂泊的日子,沒多久便被越鳳派抓了回去,關進禁閉室閉門思過。

  商清槐只當他跟從前一樣鬧幾天脾氣又會回來,誰知他當真不再出現。她一直把他當做朋友,如此一來也很是傷懷,只當他下了決心與她決裂,哪兒知道他是被關了起來。商清槐是清透聰明的人,偏偏沒發現孫秀禾真正的心思。該怪她遲鈍,還是怪孫秀禾太過彆扭斷送了自己的感情?

  不久之後,商清槐嫁給莫齊,做了西蜀世子妃。

  其中的過程並不簡單。商清槐的來歷不明,很是受到了西蜀王和王妃的質疑。奈何莫齊堅持一定要娶她。王爺和王妃就他那麼一個兒子,只得依他。然而可想而知,商清槐在西蜀的日子過得並不算順遂。

  她做了跟大半墜入情網的女人一樣的選擇,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無論受到多大的委屈,只要莫齊的愛還在,她便能讓這些委屈化作細雨消散於無形。

  那段日子,雖然偶爾苦澀,但大多數時候還是甜蜜。

  這一切都落在了孫秀禾的眼中。

  他又怎麼會想到,自己不過被關了短短一個月的禁閉,一切都來不及。

  在禁閉室的時候他把一切都想了個透徹,也決定了出去之後無論如何也要向她表明心跡,誰知道他卻來遲了。

  似乎他總是來遲一步。

  他錯過了表白,讓她遇上了莫齊;他錯過了爭取她最後的機會,再見時她已為人婦。他躲在暗處看著她與莫齊的甜蜜,默默轉身離開。

  做了西蜀的世子妃,顯然很難再繼續處理天水門的事,尤其在西蜀王和王妃的眼皮底下。她選了個資歷較老的門下弟子,讓她暫時幫忙打理門中要務。

  而她一直心嚮往之的雙修之術,自然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地追逐,怕引起公公婆婆更多的不滿。

  本應自在飛翔的野雁,困成了籠中的金絲雀。

  讓她心甘情願接受束縛的,只是愛情而已。

  她是月氏的歡喜奉主,只要她願意,自有大把優秀的男子願意為她的夫,甚至想要幾個都行。為了莫齊,她放棄了自己的特權,放棄了自己的地位,甚至放棄了自己的理想。

  偶爾她也會鬱鬱寡歡,但莫齊的軟語溫存總能讓她漸漸開懷。

  成婚一年後,她生下了莫無辛。

  莫無辛的出世,給兩人帶來了巨大的幸福。因為商清槐生下了莫齊的長子,西蜀王和王妃對她的態度也漸漸和藹了許多。有了多情的夫君和可愛的孩兒,她漸漸覺得自己放棄的那些東西也是值得的。

  莫無辛長到三歲的時候,商清槐去了一趟南疆看望她的好友衛素。南疆的氣候並不適合衛素調養,再加上沒有好的大夫,她的身體狀況日益轉惡。商清槐擔憂之下,做了一個叫她後悔了半輩子的決定。

  那就是把衛素和她哥哥衛良一同接到西蜀,由她自己親自為衛素調養。

  莫齊自然沒有意見。衛素和衛良十分感激,也答應了下來。

  也許是西蜀的氣候適宜,也許是商清槐的醫術高明,來了西蜀之後,衛素的身體果然漸漸好轉了起來。她原本長得美,只是身體虛弱臉色不佳。調養得當之後,竟然越發傾國傾城。

  商清槐常常與她笑侃,說是西蜀的大半未婚男子都眼巴巴地盯著她,她卻只是笑而不語。商清槐當她還未曾遇上心上人,也不疑惑。

  莫齊平素愛好琴畫,偏偏商清槐對此並不感興趣。她只愛鑽研醫術,研究草藥。而衛素卻不同,她擅於琴技,愛好作畫。商清槐常常捧了一本醫術開懷地看他們兩人彈琴相合,過得無憂無慮。

  莫齊和衛素之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一樣的,商清槐沒有絲毫的感覺。當她在莫齊的書房裡發現一副衛素的畫像時,她甚至還寬慰自己,那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是她再遲鈍,也畢竟是個女人。一旦有了疑心,便會不自覺地尋找線索。

  而這線索實在是太容易發現。

  他們兩人對視時的眼神,衛素堅持不肯嫁人。莫齊時常對著窗口發呆,衛素繡著一副鴛鴦織錦,忽然就這麼掉下淚來。

  商清槐的心空蕩蕩的。從前填滿她的那些幸福愛戀,一瞬間似乎都沒了蹤跡。她有些恐慌,卻還在自欺欺人,裝作沒有看見。

  他們兩個,發乎情,止乎禮。可越是這樣,商清槐的心就越痛,仿佛她已成了兩顆真心當中那可惡的阻礙。他們越是躲著彼此,就越是證明了他們愛得投入,而商清槐只能在無人處撕心裂肺。

  終於有一天,三個人都到了極限。衛素想要離開,而莫齊也只能答應。但在這之前,他們終於還是在無人處互吐心聲。

  商清槐親眼見證了莫齊與衛素的第一個擁抱,親耳聽到了他們無奈痛苦的糾纏之詞。

  即使衛素走了又怎樣?她的愛情和友情都已經變了味。衛素將成為莫齊心中永遠忘不掉的美好,將成為清槐心中永遠的刺。

  商清槐恨。她恨自己的遲鈍,恨莫齊的背叛,恨衛素的多情。但同時她也是心高氣傲的,如果非得要走一個人,她寧願是自己。

  就把這根刺留給他們。

  莫齊的苦苦哀求,衛素的悔恨和眼淚都留不住她,唯一在乎的只是她可憐的孩子無辛。西蜀王妃拉下老臉向她請求,她只能把無辛留了下來。

  臨走之時,她跟衛素談了一次,把自己的那片山茶花田和莫無辛都交給了衛素。與其換了別的女人,不如把一切都交給這個對自己還有些負疚感的衛素,至少她會出於愧疚好好地照顧莫無辛。

  至於失魂落魄的莫齊,她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一年之後娶了衛素,否則這一輩子我再不會踏入中原一步,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實際上她再也不打算回來。她很瞭解他們,莫齊和衛素都是善良過頭的人,否則也不會在動情之後便選擇分開。只要清槐再不出現,這兩個人就將永遠活在對她的虧欠中。這一輩子,再不得解脫。

  她離開西蜀之後,巧遇上了孫秀禾。

  當然,她以為是巧遇,卻不知道孫秀禾聞訊趕來,日夜兼程跑差點跑死了一匹馬。身心俱疲的清槐把天水門的門主之位交給了他,拖著疲憊的身體打算回月氏。

  孫秀禾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開口挽留。

  此時的商清槐,與六年前那個灑脫精靈的女子已經判若兩人。

  她的心被傷痛和恨意劃得傷痕累累,再也無心去愛。他瞭解她,比瞭解自己還多。

  他用了自己的方式為她報復。挑撥無辛和衛素的關係,與馮傲聯合,擴大天水門,無不是處心積慮找機會對付西蜀。

  然而二十年後,又為了她放棄了報復。

  他這一生,只為了一個女人兜兜轉轉,一直到青春不再,墨發轉灰。

  他和她何其相像,都那麼倔強,是認準了便是撞破頭也不回來的死心眼兒。

  在這二十年裡,孫秀禾也常去月氏看她。商清槐常問起他的終身大事,他卻只是搖了頭說沒興趣。

  商清槐就算是再遲鈍,也漸漸地明白了他的心意。但這場情傷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跡太重,她沒有原諒莫齊和衛素,也沒有原諒自己,又何談再接受別的感情?

  孫秀禾並不著急,也許對他而言,這樣已經很好。

  一直到二十年後,她終於為了自己的孩兒莫無辛,再次踏上了中原。

  曾經說過的話她已不再執著。這半生錯愛,該結束了。

  秀禾和清槐還會不會在一起?

  其實會不會在一起,還重要麼?

  他們還是朋友,不時會見面,一起散步,聊聊天,談談最新看的醫書。他會停下腳步,替她拂去鬢髮上沾的一片柳葉。她會柔柔地對他笑,帶點調侃地說他的白髮又多了幾根,皺紋又多了幾條。他會低下頭笑笑,真心說她一點兒也沒變,還跟從前一樣美麗。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笑容青澀得如同當年的那個少年。

  在不在一起,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蹉跎半生之後,他依然守候在她身邊。

  三個月的約定,終於成就了一世承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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