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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1:15

【40、當初是你要分房】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晨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東藏…」
  
  每天辰時三刻準時響起的朗朗讀書聲已經成為畫巷一道不知算不算亮麗但總算嘹亮的風景線,只是這幾日有些古怪,讀書聲是從范家院子裡傳出來的。
  
  「夫子,我有問題!」
  
  書生停下誦讀聲,走到皮蛋身邊,點頭示意他問。
  
  「我們一定要在這邊上課嗎?」
  
  「是的,以後我們都在這邊上課。」
  
  皮蛋繃緊小臉,忍無可忍道:「那可不可以讓小小范別搗亂了?!」
  
  不遠處嗎,被指控的那人揮著掃著,將落葉掃得龍騰四海鳳舞九天,十分忙碌的樣子。聽到有人說他,立馬擡頭,「誰搗亂了?誰搗亂了?我掃自家院子怎麼了?」
  
  范秉心裡一肚子老鼠冤。主人一失足跟了這個裝瘋賣傻卑鄙無恥的小人,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他暫且就算了,但說好的范家宅子由他當家,怎麼突然又把大堂院子騰出來給這人當私塾?主人這分明是讓那啥給糊了眼睛,姓書的這實打實就是個專門騙財騙色吃軟飯的小白臉啊!
  
  書生不知他暗地百般腹誹,仍是一派和善道:「守恆,別忙了,一起坐下來學習吧。」
  
  范秉臉一紅,扔掉掃帚嚷道:「誰誰誰說我想跟你學了!小爺才不稀罕呢!小爺忙得很!」
  
  書生了然一笑,安撫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守恆你別害臊了。」
  
  「誰害臊了!還有誰他爹的叫守恆了!」
  
  在范秉一聲抓狂的爆吼中,幾牆之隔得書房之內,范輕波也完成了手頭的稿子,關於公冶白的羅曼史的。前幾天收到豐言飛鴿傳書催稿,於是放下所有的事,拜託了金畫師看店,然後日夜馬不停蹄專心趕稿,總算在截止日期前完成任務。
  
  幾天沒去店裡,希望歡喜天沒被金畫師變成淫窟才好。
  
  范輕波恍恍惚惚地想著,然後摸到書房角落一張小榻上休憩。以往她趕完稿後基本都能睡上個一天一夜,但今日不知為何,只躺了半個時辰左右就再也睡不著。睜著眼睛,右手下意識摸著左手上的手鏈,意識從剛寫的故事中抽離,不斷倒帶,漸漸與幾天前接軌。
  
  那天她色欲熏心,該說的話根本沒說清楚就拉著書生滾床單了,滾玩床單就是瘋狂趕稿,更加沒有時間與他交談。沒記錯的話他那天似乎在生氣?不對,好像現在還在生氣?說起來,這些天她都睡在書房,早中晚飯都是范秉送進來的,似乎一直沒見到書生……
  
  於是她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書生好像在跟她冷戰,而她已經不知不覺與他分房了。
  
  從榻上坐起來,盤腿托腮,范輕波陷入沈思。新婚燕爾鬧分房,這叫出師不利,但這並不能構成她失眠的理由。她一向認為,生活的質量是由吃與睡構成的,當然結婚後這睡又分裂成了靜態的睡與動態的睡,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說遠了,扯回來,她要表達的是,像她這樣就算前世將男友與閨蜜捉姦在床都不能阻擋她睡眠的人,連續工作幾天後居然補眠不到一個時辰居然自動醒了,這代表什麼?
  
  什麼時候,書生居然能這樣影響她了?禍害,這傢夥絕對是禍害。果然會咬人的狗都不叫喚,能賣萌的男人絕不是善茬!她還什麼都沒做呢就給不動聲色地給和平演變了?她自認不是什麼遲鈍的人,活了幾十年也玩不來小女生那套「我在乎他?我不在乎他?哎呀討厭這都是錯覺啦人家才不在乎他呢」的遊戲,只是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莫非真如書上說的,女人因性而愛?
  
  呸呸呸!驅逐掉腦中的糟糕物,范輕波睡意全無,精神大作。彷彿做了一個什麼決定,她跳下臥榻,嘴角帶著一抹自己都沒發現的甜膩笑意,逕直往外走。沒走幾步又匆匆折返,拿起書桌之上一疊手稿,放入一個木盒之中,然後抱起木盒重新向外走。
  
  「龍師火帝,鳥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范輕波一進院子看到的就是一群小孩搖頭晃腦跟著書生朗誦千字文,而令她側目的是混在孩子群中一個格外溫順的少年,溫順得一點都不像范秉。看著他那認真求學的模樣,她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各種希望小學的宣傳照……
  
  眼眶有些泛濕,下一刻馬上又想到正事。
  
  「噗絲噗絲,噗絲噗絲!」
  
  打信號的聲音戈然而止。范輕波嘴角抽搐地望著全部轉過頭來看著她的小朋友們,再看看聚精會神照著書本寫字完全不搭理她的范秉,該說幸好書生沒發現她這麼丟人麼…….
  
  「守恆,好像有人找你。」書生目不斜視面不改色地說。
  
  夫子一發話,孩子們也沒了顧忌,齊聲道:「范老大好!」
  
  范輕波尷尬地向大家揮手致意,心中淚流成河,一世英名形象毀於一旦,全怪范秉!
  
  「主人你忙完啦?什麼時候來的?」
  
  她瞇起眼,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屁顛屁顛跑過來的范秉,「開一陣子了,不過我看你挺忙的啊。」
  
  范秉這才意識到形勢不好,立馬低眉垂眼拉耳朵湊過去撒嬌,「主∼∼人∼∼」
  
  范輕波全身一抖推開他,再把盒子塞他懷裡,「快別噁心人了。把這稿子送去給豐先生審核,順便拜託他去接替金畫師看兩天店,我想請假。對了,回來的時候別忘了去逍遙茶社拿我的條子帶些免費茶果點心回來,哦,再捎份小報吧。」
  
  范秉領命而去,范輕波無所事事地走走晃晃,最後乾脆坐到原先范秉的位置上,一本正經捧起書,跟著大家一起讀。小孩子們似乎覺得有趣,坐得更直了,聽課也聽得更起勁了。
  
  在這一派其樂融融的氣氛中,唯一覺得不自在的大概就是書生了。
  
  即使故意不去看,也不難想像出台下他家娘子那張故作正經的容顏。這女人怎麼可以這麼過分?好幾天不理他,他不過說說罷了她居然真的分房了,這回又來裝沒事人?這女人的臉皮怎麼可以這麼厚?他都故意不理她了為什麼還可以衝他笑成這樣?別說,他家娘子笑起來還挺好看,眼睛亮亮到,唇兒彎彎,面若桃李……去去!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她認為,以為書房那次得逞就代表他是精蟲上腦的男人嗎!她當真以為她拋個媚眼嘟個唇,他就能忘了她當著他的面紅杏出牆追著舊情人跑的事嗎!門兒都沒有!窗也沒有!
  
  ——喂喂,你不是故意不去看她嗎,怎麼還看得這麼清楚?
  
  書生心中那個五味雜陳啊,是一時歡喜,一時又懊惱,記起他們在冷戰,於是一會兒莫名發呆,一會兒又橫眉立目端起面孔……
  
  「夫子你怎麼了?臉好紅哦!」
  
  「胡、胡鬧!翻開第十頁,跟著夫子誦讀——」
  
  「夫子,第十頁我們昨天就學過啦!」
  
  書生紅著一張臉,一時語塞,張著一雙大眼,甚是無辜無措。范輕波看著不忍心,就開口緩和道:「你們剛剛不是在讀『龍師火帝,鳥官人皇』嗎?這不就是第十頁的?」
  
  「呴!范老大你是不知道啦!」皮蛋一下子轉向她,「夫子這幾天一直叫我們從第一頁念起,每次都是到這邊停,每天都是學一樣的內容,只有小小范還那麼有熱情,我們都可以倒過來背啦!」
  
  ——范秉其他方面悟性奇高,唯獨對書上知識的記憶向來只有一天,這也是范輕波答應教他讀書識字卻沒有堅持下去的原因。
  
  這下她也沒法為他說話了,跟小孩子們一起,默默地望向台上那個人。
  
  「下課!」
  
  書生無地自容地抱著書本奪門而出。
  
  孩子們面面相覷:「夫子生氣了?」
  
  范輕波扭回頭,瞭然地對其他人解釋,「沒事沒事,不管你們的事,明天就沒事了。哎,他只是害臊了。」說著說著,突然捧起臉頰,夢幻地眨著眼,甜笑道:「好可愛!」
  
  孩子們默默退離三步遠,搓下一地雞皮疙瘩後繼續面面相覷:「范老大撞邪了?」
  
  范輕波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自顧自微笑,半響回過神時院中已只剩下她一人。她一愣,也不在意,神情自若地走回對面那個家,直覺書生肯定躲進書房了,果然在書房書櫃前見到一個看起來很忙碌的身影。聽到她進門來,那個身影明顯僵了下。
  
  這一刻,范輕波終於發現自己太渣了。因為想要一個家想要孩子跟他成親,還瞞著他那麼多事,一個公開的舊情人,一個秘密的假老公,輪流接應著他,每次惹他生氣只會治標不治本地要麼親親抱抱要麼拉他滾床單,對付過去……
  
  等等,雖然她從頭到尾只有過書生這麼個男人,但書生不知從哪裡得出的結論以為她破童男無數,於是在書生眼中,她根本就是她本身最鄙視的典型台灣小言種馬男主麼?
  
  呃……好像性別不對……算了別管什麼性別錯亂了!今天她絕對要把所有事都說清楚,管他解東風去死,她不要書生對她有任何誤會,她還要書生知道其實她對他……
  
  范輕波深吸了一口氣,緩步上前,從後面抱住了他。
  
  從意識到自己是個渣後其實她很怕他甩開她的,幸好他沒有,不然以他的功力她估計得殘。
  
  他的身體僵硬得不像話,梗著脖子不出聲,她心裡歎了一口氣,靦著臉學范秉撒嬌,「相∼∼公∼∼」他的身體一下子不僵硬了——他顫抖了。
  
  好吧她知道范秉不是個好榜樣她是病急亂投醫了。
  
  她把臉貼在他背上,明顯地感覺上面一層濕意,被她嚇的。察覺他有些掙扎,她抱得更緊了些,醞釀了下,再度開口,「書生,對不起。」這句話成功止住了他掙扎的動作。
  
  她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繼續道:「我太我行我素了,對一些誤會又聽之任之,所以讓你不舒服了,對不起。這幾天我忙著趕稿,可能又做了讓你誤會的事,我也一併道歉了好不好?你問犯病就知道,我趕起稿來就是這樣沒日沒夜的,不是針對你,真的。至於其他的事,只要你問,我都跟你說清楚好不好?」

  書生不說話,但態度明顯緩和了許多,身體也不那麼抗拒她了。
  
  她鬆了一口氣,順便得寸進尺地用臉蹭了蹭他的背,軟軟地說:「哎,我想你了。」
  
  最後一道防線被擊破,書生潰不成軍,眼神閃閃,鼓著臉強壓喜色,道:「真的?」
  
  「當然。」
  
  書生終於全面棄械投降,正想禮尚往來回娘子一句為夫也很想你,突然臉色一凜,咬牙道:「娘子你還是先說清楚,是想為夫,還是為夫的身體?!」
  
  「咦?」
  
  書生握住了某雙本該交握在他腰間卻不甚安分意欲上下移動的手,轉過身來。
  
  「這……習慣、習慣了……不是有意的……」范輕波乾笑著,心中又有了流淚的衝動,叫你手欠!叫你手欠!誰種馬啊你種馬!嗚嗚嗚,希望書生不要質疑她前面道歉的可信度……
  
  書生冷著一張臉,倏地擡起手,范輕波肩膀一縮,下意識摀住耳朵閉上眼。
  
  半天不見任何懲罰加身,她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只見他手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封信,正一臉嚴肅地查閱。她眨了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什麼?」
  
  「信。」書生惜字如金。
  
  「哪來的?」
  
  書生舉了舉另一隻手上還插著信封的箭。
  
  范輕波終於醒過神來.「什麼信?說什麼的?」
  
  書生擡起頭,一臉困惑,「娘子你快來看看,這好像是兵器排名戰的邀請函,是不是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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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1:50

【41、愛的教育(上)】

  范輕波接過邀請函,看到開頭那一行稱呼就抽搐了。這些江湖中人是被書生的犯二坑過多少遍啊!才養成這樣的警惕心,寫出這麼長這麼全這麼讓人無法抵賴裝傻的稱呼——「姓書名生字勤之江湖排行第二人稱銀筆書生的書大俠」。抽搐歸抽搐,但她心中油然而生的某種「有夫如此,與有榮焉」的自豪感又是什麼……二病會傳染麼?
  
  不過她也好奇。「我說書生,你究竟怎麼還有辦法看出這是寄錯的?」
  
  書生理所當然道:「為夫又沒有銀筆,當然不是什麼銀筆書生了。」
  
  范輕波躬身,虛心再問:「不好意思,那相公大人您覺得前面那姓書名生字勤之是擺設?」
  
  書生略加思索,隨即善解人意道:「或許有同名同姓同字的人,也未可知。」
  
  范輕波直起身子,扯扯嘴角,露出一抹燦爛的假笑,「我說親愛的相公大人,您是不是覺得您的名字特別主流,特別適合普渡大眾?」
  
  書生終於發現她口氣不對,十分識相地閉嘴了。
  
  婚前她裝模作樣冷嘲熱諷時會叫他書公子書大俠,婚後這稱呼倒越發多元化了。生氣時是這位公子,沒事時就書生呆子地叫,示好時喊相公,嘲諷時就加個大人再冠以敬詞「您」。
  
  此刻又多了看似親暱的三個字,顯然是明褒暗貶,嘲諷之中又帶著淡淡的鄙視,鄙視之中又透露出微微的無力,而他面對如斯狀況,多說多錯,唯有三緘其言方能明哲保身。
  
  書生在此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具有察言觀色的天賦,也從未花過哪怕片刻的功夫在察言觀色之上。然而遇上表情豐富又常常蘊藏多重內涵的范輕波,竟不知不覺點亮了此項功能,從此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當然對像僅限范輕波一人。
  
  范輕波見他安靜了,也靜下心思來。
  
  她雖然不介意日子過得熱鬧些豐富多彩些,但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安全,所以她從未想過闖蕩江湖什麼的。古代亂源有二,江湖血腥與政治動盪。江湖的刀光劍影一般都在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而叛亂什麼的,京城也是最後一道屏障,還沒聽說過這個時空有對京城進行屠城的先例。總而言之,天子腳下最是安全,這也是她選擇在這裡定居的原因。
  
  如果要給自己的生活貼上標籤的話,她希望是市井生活,而非江湖恩怨。
  
  若是幾天前接到這邀請函,她的反應肯定是「書生你不介意我們離婚吧」,然而現在又不同了。心境變化之快,她也措手不及。她發現她居然在思考怎麼為書生解決這個邀請了,因為知道他不想涉足江湖的心意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在做什麼?」她突然看到他拿著邀請函在認真地折疊。
  
  書生一邊忙碌,一邊擡頭興沖沖地說:「娘子,既然是誤收別人的信,那我們把它放回去,再把箭射回去好了!」說著,手上的信已經恢復未拆開時形狀,然後他回到書桌前,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裝好,再模仿箭上信封的字跡寫了一遍「銀筆書生敬啟」,大功告成!
  
  范輕波張著嘴看完這一系列動作,抽搐不已。
  
  「相公,你不是正直的讀書人嗎?」為什麼偽造信件這種事做得這麼順手?
  
  「所以才不能收別人的信呀娘子。」書生唇角一彎,笑得人畜無害。
  
  范輕波已經完全無力去探究他這到底是天然二還是扮豬吃老虎了,只想問:「你這箭要往哪裡射回去?你是知道寄信人的地址還是知道你那所謂的真正收信人的地址?」
  
  書生愣了一下,繼而腦中靈光一閃,「寄到本屆兵器大戰的主辦方那邊就好啦。」
  
  范輕波找了張凳子坐下,扶額繼續問:「你覺得你的箭能射到江南去?」歷屆武林大會都是在江南舉辦,這箭是弓箭的箭她家相公不會把它當火箭了吧?能橫貫皇朝南北?
  
  「做什麼要去江南?」書生似乎十分享受他家娘子對他無可奈何的神情,笑瞇瞇的也在她身邊坐下,忍不住拿手碰了碰她的臉,「寄去逍遙茶社就好了啊娘子。」
  
  范輕波一下子瞪眼,「什麼?」
  
  書生還來不及回答,只聽啪的一聲門被推開,一陣旋風過境,他的手被隔開。眼神一冷,擡手正要回擊,卻因向他投射來的怨毒目光太過熟悉而頓住。定睛一瞧,果然是外出歸來的范秉,陰沈表情隨即柔和下來:「守恆,你回來啦。」
  
  范秉自然接收不到他愛屋及烏的善意,只覺得這姓書的變臉奇快,果然不是善類!
  
  「主人,大事件!」用眼神殺了書生一遍又一遍之後,范秉終於記起初衷,指著小報上的頭條對自家主人嚷道:「逍遙茶社的消息說,這一屆兵器排名大戰要在京城舉行!」
  
  「開什麼玩笑!」范輕波奪過小報,一目十行,「瘋了嗎?天子腳下辦什麼武林大會?朝廷與江湖不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等等,是當今聖上邀請武林人士來京城的?!」
  
  「是的。」范秉適時地遞上他偷偷撕回來的皇榜。
  
  『茲聞江湖武林素有兵器譜排名之爭,五年一戰,今適逢佳期,朕誠邀天下豪傑齊聚京師,與京師百姓共襄盛舉。特此公告,與聞蒼生。』
  
  范輕波看著這張荒唐至極的皇榜,喃喃自語:「我還以為上個月他頒布法令讓道士可以結婚生子還享公務員待遇已經夠不擇手段了,想不到不出一個月他居然又弄這麼一出……在京城召開武林大會……他是怎麼想出這麼損的招的?」
  
  這可是把整個江湖三教九流搬到天子腳下,比什麼兩大高手決戰紫禁之巔凶殘多了,負責京城防衛的軍隊該恨死他了。他想退位被逼宮想到精神錯亂了吧?都沒人攔攔他麼?
  
  就在范輕波深深地傾倒在當今聖上的喪心病狂之舉時,書生已經完成了從跳上屋頂到瞄準逍遙茶社到射箭到回到書房的整套動作。他推開一直擋在他們中間的范秉,抽掉她手中的小報,最後握住她的肩膀,認真道:「娘子,現在沒事了,我們繼續吧?」
  
  「哈?繼續什麼?」范輕波腦中一團漿糊。
  
  「你說對不起,又說你想為夫了,你還沒回答——」突然臉一紅,轉向范秉,「守恆,你出去,為師有話同你師娘說。」
  
  范秉自是不依,他瞇起眼,一臉狐疑地盯著書生,「你臉紅什麼?你想對我家主人做什麼?幹嘛趕我走?心虛啊?哼,我要保護主人,才不會讓你得逞!」
  
  「咳咳,犯病,你先出去吧。」范輕波似乎反應過來了,臉也有些紅。
  
  范秉看著眼前兩人爭先恐後地莫名羞澀起來,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奈何奴性堅強,習慣了聽主人的話,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外走。沒兩步,就聽到身後兩人異口同聲道:「沒什麼事就別再過來了。」他憤憤地回頭,只見那突然默契起來的兩人互視一眼,又臉紅地一左一右別開頭——欺人太甚!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仰起頭,決定要叛逆一回!
  
  「我還是不、走、了!」
  
  書生默默看了他一眼,垂眼牽起了范輕波的手,「那我們回房好了。」他很從善如流的。
  
  「喂!」
  
  范秉不喜歡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擡腳就要追,卻見前頭的書生空著的那隻手指節微彎,向後一彈。他只來得及看見他的動作,卻完全來不及閃避,被點住週身穴道,動彈不得,也言語不得,只能無聲地怒吼:你他娘的都自廢武功了還好意思做隔空點穴這種大師級高難度動作!
  
  另一邊,范輕波跟著書生回房,那個明明是新房她卻沒和書生一起睡過的房間。
  
  剛進屋,才關上門,回身對上他微燙的眼神,心口一熱,頓時忘了要解釋什麼。口有些乾,下意識舔了舔唇,無心誘惑,卻陡見他眼中冒出火焰,倏地俯身銜住她的唇舌。她的背抵上門,有些疼,卻很快被唇上的酥麻帶來的快感蓋過,她抱住他,正要熱情地回吻,他卻退開。
  
  「你喜歡周什麼策?」他突然摀住她的眼睛,啞聲問。
  
  若不是眼下形勢火熱,她還真有點想笑,男人都這麼幼稚嗎?故意記不清別人名字?
  
  她好不容易壓下因動情而紛亂的心思,盡量清楚地回答:「曾經喜歡過,但因為知道不可能所以壓抑自己的情感,從沒在一起過。而且自從被你糾纏之後就沒空喜歡他了。」這是真的,自從認識書生後她就沒過過安生日子,哪還有空風花雪月,漸漸的,什麼感覺都淡了。
  
  書生對這個答案勉強滿意,捏了捏她的耳垂,卻沒有放開遮住她眼的那隻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嘶啦一聲,絲帛裂開的聲音,然後一截衣料代替了他的手覆在她眼上。
  
  不等她抗議,他在她唇上一下下輕啄。她的熱情又被挑起,擡手摟住他的脖子,迎上去就是一陣狼吻。這一回他非但沒有阻止,還配合得十分起勁,甚至隔著衣服開始揉弄她胸前的柔軟。她低叫一聲,雙腿有些發軟。突然腳下一個懸空,她被抱了起來,他走到床邊坐下,把她安置在腿上,唇上手上動作更加放肆。
  
  因為眼睛被蒙住,其他感官變得格外敏感,他的舌在與她的嬉戲,他的手在玩弄她的胸部,有點痛,卻令她興奮,他的下身在她臀下,熱情地脹大發燙。她隱隱知道他突然這麼主動的原因,卻無法不隨之起舞,虎狼之年啊……
  
  就在她難耐地想卻脫他的衣服時,卻被握住手。「那天為什麼追著那人出去?」
  
  噢雪特,一點都不公平,她快被扒光了他還是衣冠楚楚!心裡直罵爹,嘴上還是不得不服軟,虛弱地回答:「因為發現自己其實沒那麼喜歡他,還耽誤了他那麼久,所以去道個歉,好更加心安理得地過我的日子……噢,相公,不要停……」
  
  她忍不住喊出她要的,看不見他手上做著無比放浪邪肆的動作,臉上卻矛盾地因為她的誠實而露出又羞又惱的神情,咬牙啐了她一口:「不知羞恥!」他也分不清自己是罵她前頭堂而皇之的自私言論,還是後頭豪放的叫聲。
  
  她早已習慣他的口嫌體正直了,半點也不惱,反而變本加厲,吃吃笑道:「你鬆開我的手嘛,我還可以更加不知羞恥給你看哦∼」
  
  他的臉更紅了,在徹底堵住她那張成天就愛胡說八道的嘴之前,拋下一句:「書家家規第一條,范氏輕波不得追著其夫書生以外的男人跑!」
  
  兩人倒到床上,急切地互相探索著對方的身體,蒙住她眼睛的布也在激烈的纏綿中鬆開滑落。累積數天的慾望之火成燎原之勢,一發不可收拾。最後箭在弦上,他卻硬是按住不發,努力無視她的渴求,抿著唇,擰著眉,執著地問:「為夫好,還是童男好?」
  
  她全身一僵,腦中迅速閃過無數念頭,最後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突然發力。
  
  他猝不及防被她壓在身下,只見她的眼神有些陰沈,唇角卻勾起了一抹邪笑,「我最最親愛的相公大人,為妻深深覺得您雖然飽讀詩書,性教育卻嚴重缺失,不介意為妻為您上一堂生動形象活潑有趣的生理課吧?」
  
  他終於發現大事不妙。
  
  她的表情讓他覺得他似乎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而問出這個問題將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這以前從未出現過的升級版的「親愛的相公大人」正是在告訴他——這個代價,是他無法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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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2:25

【42、愛的教育(中)】

  書生自幼歷經父母雙亡,優曇教原地覆沒等悲慘遭遇,小小年紀便隨神經從沒搭對線過的大長老東奔西走南征北討,好吧其實是陪他四處找珍稀蘭花哄女人——這個女人就是被他不慎毒瞎了的那個愛蘭如命的秦勝蘭秦大女俠。
  
  ——彼時秦女俠的丈夫已然英年早逝,大長老並非小三,特此聲明。
  
  說了這麼許多,其實只想指出一點,書生雖然學富不下五車才高豈止八斗,但事實上他沒上過學。在利用大長老的醫書認識了各種常用的不常用的字之後,他就堅定了自己不學醫的信念,毅然決然地走上了進購四書五經經史子集自學成才的道路。
  
  就是這樣一個從未接受過正規傳統教育的書生,他萬萬沒想到生平頭一次上課竟是如此……
  
  生動嗎?可生動了,都親身上陣坦裎相見了。
  
  形象嗎?可形象了,都比照實物就地解說了。
  
  活潑嗎?可活潑了,都上下其手顛來倒去換了不知多少體位了。
  
  有趣嗎?可有趣了……才怪!都說女人心軟,他家娘子的心跟其他女人構造肯定不一樣!不然怎麼會在那樣緊要的時刻突然推開他?留下一句「今天到此為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待他回過神來追到書房,見到緊鎖的門正要一掌劈開時,裡面又傳出淩厲的一句「已經自廢武功的人請自重」。他只停頓了幾瞬,隨即決定暫且放過這扇門,開口想說點什麼,誰知才吐出一個娘子的娘字,裡面又酸溜溜地拋出一句——
  
  「破童男無數的為妻怎麼配得上只被人破沒破過人的夫君你呢?」
  
  這一句成功地澆熄書生身上各種氣焰,整個人蔫了下來。此前那番授課除了讓他慾求不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外還是有一個益處的,起碼他知道了原來女人的第一次與男人是不同的,原來洞房那次娘子出血並非因為「肌膚吹彈可破易受傷」……
  
  是他錯,是他無知,就連婚前僅有的一次經驗也因並非出自自願而全程緊閉雙眼,加之年代久遠細節早已無處可考……早知今日,當初跟著大長老學點醫是不是會好點?最可惡的就是那些繪聲繪色的緋聞軼事了,惡意誹謗!無中生有!指鹿為馬!
  
  「人家說我破童男無數我就身經百戰啦?人家還說你是巫術男呢你是嗎!」
  
  伴隨著這聲嬌喝的是一疊書砸在門上的聲音,書生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把心裡想的都說了出來,喏喏地回:「這個……自從受過蠱毒之苦後,為夫的確研究了一陣子巫蠱之術……可這事江湖中人都不知京城百姓又是如何得知的?唔,天子腳下果然臥虎藏龍能人輩出啊……」
  
  書房內靜了片刻,隨即便是轟然一聲巨響,門被砸得劇烈地震了起來。
  
  書生一個移形換影,躲開了屋簷上掉下的幾片瓦和數層灰,然後望著不用他動手便搖搖欲墜的門,吶吶地想:不會是搬書櫃砸門了吧……娘子真是異於常人的生猛啊……等等!
  
  「娘子!書櫃旁那疊書為夫還未看過,不能毀啊!」
  
  他提心吊膽地等待回復,只等來一個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字:「滾!」
  
  就這樣,這對夫妻在結束分房的當天,又分房了。書生剛從「娘子沒有破童男無數」推導出「娘子沒有比較愛童男」,開心沒多久,又悲催地從「娘子婚前是完璧之身」推導出「娘子果然還是嫌棄婚前不是完璧之身的他」,然後,沒有然後了。他陷入愁雲慘霧之中,心事重重地挪開腳步。
  
  咦?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不重要了,他要回房,要反省,要三思,如何挽回娘子的心……
  
  書生如遊魂般飄回房,留下書房門口完全被無視的范秉淚流滿面,他空洞的雙眼在無聲地吶喊著:我容易麼我!主人嫌我礙眼把我搬出書房,姓書的更絕,裝作看不見我!為什麼!為什麼每一個給我點穴的人都不記得解穴這回事!
  
  很顯然,他想起了他家主人大婚那天他被點住穴道整整一天一夜的事。
  
  前車之鑒猶未遠,重蹈覆轍何其快,悲哉,壯哉!
  
  但范秉是何許人?出了名的護主排外常脫線睚眥必報小心眼!在第一次間接第二次直接因為書生受苦受難之後他還能不反擊嗎?不可能!
  
  雖然家規中說了,不能打架鬥毆下毒坑害,但俗話說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眾所周知,書范兩家的家務事都是交給他的,比如煮飯。他當然不會做下毒這麼低級趣味的事,但是吐吐唾沫星子再多加些他和主人都能吃就書生不能吃的辣子啦蔥啦什麼的還是挺好玩的。
  
  哼,就姓書的這一頓不吃餓得慌的體質,小爺整不死他!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書生當仁不讓地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白天他要忍受食物的摧殘,倒是范輕波與他相敬如賓分外和諧,只是一到夜晚就有喪心病狂慘無人道的生理課在等著他,由於有愧在心,他不敢硬來,每每只能咬牙忍下,苦不堪言。
  
  轉眼就到了七月半,這個時空在節慶習俗上與中國古代倒是相差不多。只是鳳氏皇朝一直以來都崇道抑佛,所以民間基本上都是過中元節,也就是俗話說的鬼節,而並無盂蘭盆會的說法。
  
  這一日,天陰陰的,空氣有些潮濕,家家戶戶都準備了祭祀的物品,唯獨書家仍是一派清淨。
  
  范輕波怕鬼,若說前生只是捕風捉影地怕,那麼今世在見識過地府那群「審美異常」「不修邊幅」的鬼後,怕的程度可說達到最高峰了。因為她十分明確地知道,七月的確是鬼門關大開之月,七月半的確是陰氣最重之日,而鬼,的確都長得很可怕。
  
  往年的這一天,在其他人準備迎接祖先享用人間食物時,范輕波通常會在全家貼滿驅鬼的黃符,然後拉著陽氣飽滿的范秉通宵下棋。這一年,家中多了書生,自然要考量他的意見。本以為他這樣迂腐又循規蹈矩會要求依禮操辦,畢竟祭祖算是禮之大者,誰料他竟同意按她的意思辦。
  
  她以為他是迫於她的淫威才妥協,還主動表示若是他想祭拜父母她會幫忙準備東西的,他卻反過來安慰她,說他對他爹娘並不熟,也不知道他們喜歡吃什麼東西,硬要準備可能反而弄巧成拙。本來還想對他刮目相看的范輕波瞬間無力,原來他不是懂得變通,只是腦回路太奇異。
  
  她又想起在書房發現的兩樣東西,她和書生的婚書還有一疊未拆封的書,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相公,我要出趟門,有什麼要我帶的嗎?」
  
  看著她突然柔和下來的表情,這番溫言軟語,書生受寵若驚之餘,脊背之處還是反射性地躥起了一陣寒意。「不、不用了。娘子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小心路滑,要不要加件衣裳……」
  
  他背後,屢屢張口卻被搶走一切台詞的范秉黑著一張臉,涼涼地說:「早就走遠了。」
  
  書生訕訕地回頭,范秉哼了一聲,扭頭走開。書生頓了下,摸摸鼻子,繼續心不在焉地上課去。
  
  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所以原本要上到酉時的課,申時三刻便結束了。書生宣佈了下課,又囑咐了幾句早點回家不要到處亂跑後,就托著腮陷入了沈思。
  
  「喂,你說夫子這幾天是不是好奇怪?」一個孩子邊收拾書本邊問旁邊的人。
  
  「是啊,夫子臉色好差,是不是快死了?」這群孩子總是不放棄腦補自家夫子是死人。
  
  「笨蛋!」皮蛋抱著手,一臉鄙視地看著說話的小孩。
  
  小孩不服氣,「不然你說是什麼?」
  
  皮蛋高深莫測地看了眼正在發呆的夫子,回頭掃視了一遍眾人,滿意地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這邊,然後背著手小大人般走了幾步,才得意地開口:「夫子印堂發黑,八成是房事不順啦!」
  
  「哇!」一群小孩咋咋呼呼地嚷開了,書生兀自出神,渾然未覺。
  
  皮蛋仰著頭,正享受眾人崇拜的目光,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什麼是房事啊?」
  
  他一低頭,看到小丫拉著他的衣角,又見其他小朋友臉上都露出同樣的疑惑,這才發現原來這些傢夥的「哇」並不是因為崇拜他見多識廣,而是因為他說了一個他們都不認識的詞。
  
  「這都不知道?你們真沒用!」皮蛋撇了撇嘴,「就是你們爹娘關在房間裡做的事嘛!」
  
  小丫似懂非懂地點頭,又問:「那皮蛋是怎麼知道的呀?」
  
  皮蛋拉了拉她的辮子,「笨!我娘房事不順的時候都是這張臉,我怎麼會不知道!」
  
  小丫更困惑了,「可是皮蛋你不是,不是沒有爹嗎?」
  
  皮蛋瞪大眼,更加用力地扯她的辮子,把頭花都扯了下來,大聲吼道:「你太笨了!我怎麼會跟你這麼笨的人一起玩!呴!以後出去別說是跟我混的啦!」
  
  「嗚哇!」小丫被嚇得哭了起來。
  
  書生終於聽到聲音,如夢方醒,從講台上走過來,手足無措地看著哭得直打嗝的小女孩,腦子還是有些打結。現在是怎麼回事?不是下課很久了嗎?
  
  「咳。」有人終於忍不住走了出來。
  
  范輕波回來就聽見院裡小孩討論得正歡,聽得有趣就沒打算出來,後來小丫提到皮蛋沒爹的事,她心裡一緊,怕這無心之語讓皮蛋受傷,正猶豫要不要介入,就聽到了小丫豪放的哭聲。
  
  ——她果然太低估五姐的孩子了。
  
  「小丫不哭不哭,來,姐姐抱。」她蹲下去把小女孩抱在懷裡,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輕微的抽氣聲,餘光瞟到書生微張著口一臉羨慕的模樣。噢,這是犯規的,相公不能這麼萌!
  
  范輕波強忍想笑的衝動,一心二用地安撫著小丫。不可否認一開始的確是對這呆子生氣,想好好懲罰他的,但是這幾天下來,怒氣一早就散了,加上最重要的目的——騙書生簽家規這個已經達到了,剩下的純粹是她的惡趣味在作祟。誰讓他不管是半推半就還是慾火焚身還是強自壓抑的表情都太可愛了,讓她忍不住一再欺負。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喜歡強勢的人的,遇上書生後才發現她原來可以這麼主動。
  
  想到今晚要對他上的「課」,她的眼睛亮了亮,嘴角的笑再也掩不住。
  
  「好了好了。」小女孩終於不哭了,范輕波拉過皮蛋,「快跟小丫道歉。」
  
  皮蛋不情不願地蹭過去,哼哼道:「對、對不起啦,笨蛋。」
  
  小丫眼圈下子又紅了,「你、你才才是笨蛋!人、人家又沒說錯!你明明就沒有爹爹嘛!」
  
  范輕波有些擔心地去看皮蛋,只見他仍是沒有半分受傷模樣,撅著嘴,倨傲地保持仰頭的姿勢,不屑道:「說你笨你還不信,誰說我沒有爹爹,夫子教過的詩你都不記得了吧?」
  
  這下連書生也好奇了,終於將目光從自家娘子身上移開。
  
  皮蛋清咳兩聲,搖頭晃腦似模似樣地吟道:「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爹爹!」
  
  噗——
  
  范輕波嗆笑出聲。
  
  接收到自家娘子揶揄的視線,書生嘴角一抽,嚴肅而又堅定地回望,「為夫絕對沒教過這個!」
  
  皮蛋皺著眉,想了想還是放棄,不以為然地撇嘴,「沒差啦,反正不是夫子就是范老大教的。」
  
  范輕波的笑臉僵住,在書生默默的注視中不住地乾咳,「咳,雖然,啊,這個哈,的確很像我的風格……但我發誓,我真的沒這麼教過!肯定是皮蛋天縱英才自我揣摩舉一反三想出的句子!」
  
  就在此二人爭先恐後撇清關係拒絕承認傳授過皮蛋詩句之時,一道狂狷的笑聲在上空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人身著紅衣,張揚肆意,立於牆上。明明已是秋意漸濃,那人還搖著一把紙扇,端的是一派風流,兩袖之間,騷氣蓬勃,迎面撲來。來者何人,呼之欲出——
  
  「金兄台?」
  
  「金淫蟲?」
  
  書范二人異口同聲,卻還是敵不過隨後而來皮蛋的那一聲——「便宜爹!!!」
  
  這泥馬什麼神展開!書范二人瞬間如遭雷擊,當場石化。
  
  而罪魁禍首金畫師渾然不覺自己的出現帶來多大的震撼,甩了甩長髮,萬般騷包地從牆上躍而下,抱住飛奔過去的皮蛋,笑盈盈道:「哎喲這不我那便宜兒子麼?乖,你便宜爹有正事。」
  
  說著放下皮蛋,逕直向范輕波走去,一雙桃花眼深情地鎖住,「妹妹——」
  
  啪!書生迅速反應過來,一掌打掉意圖握住他家娘子那雙手的那對爪子。
  
  范輕波也回過神來,一臉嫌棄地抖落一地雞皮疙瘩,下意識窩到書生身邊。迎著金畫師陡然受傷哀怨起來的目光,夫妻倆再度異口同聲:「這位公子你自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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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2:43

【43、愛的教育(下)】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終於找到我的真愛了!」偏廳內,金畫師雙眼迷濛如夢似幻地說。
  
  「咳咳。」范輕波半口茶噴了出來,這種話從你這只種馬嘴裡說出來誰都不敢相信吧!
  
  她擡起手背正要抹掉嘴角茶漬,卻被書生拉住。只見他從袖中摸出一方素帕,為她輕輕擦拭。若是在前世,見到男人用手帕,范輕波少不得要在心裡暗嗤一聲「娘」或「裝」。可現在,看著他如此自然的動作,竟無可救藥地覺得雅韻天成,賞心悅目。
  
  失神片刻,想起廳中還有一個外人。難得金畫師逮著機會居然沒有調侃她,擡頭一看,卻見他居然還保持著夢幻表情。她想到皮蛋之前對他的稱呼,「你說的的真愛,不會是五姐吧?!」
  
  「不然還有誰?」金畫師春風滿面,媚眼亂飛。
  
  「哦?」范輕波挑眉,「我還以為你喜歡我美人哥哥呢。」
  
  「你怎麼想到這個的!他是男人啊!」提到他人生中唯一的汙點,金畫師總是格外不淡定。
  
  「難道不是嗎?你對美人哥哥一見鍾情,接著發現他並不是女扮男裝,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竟愛上一個男人,於是你巧妙地將這份感情轉化成敵對。然後變本加厲地找女人,想藉以忘記他的影子,渀佛這樣就能證明你是『正常』的。然則千帆過盡,你終究還是敵不過你的心,罷了罷了,棄械投降,承認他是你看似風流的外表下,心中唯獨一無二的真情……」
  
  金畫師聽著范輕波聲情並茂的描述,俊美的面龐不停抽搐,忍不住轉向一旁聽得入神的書生,「勤之兄,快把你家娘子栓好,別隨便放出來。」
  
  書生一愣,對上他憤怒的目光,眼神漸漸變得悲憫,飽含慈悲,「無人不冤,有情皆孽,果然如此。在下從來不知,金兄如此灑脫不羈之人,心中竟也隱藏了這樣一番無法言說的情衷……」
  
  「情衷你爹!范輕波,把你家相公拴好!」金畫師抓狂了。
  
  范輕波捧腹大笑起來,「你讓他栓我,我栓他,那你是幹嘛來了?」
  
  金畫師終於憶起初衷,連忙拉了條椅子坐到她面前,「我說范家妹妹——」
  
  
  「書夫人。」書生冷聲介入。
  
  金畫師滿腔心事被扼殺在搖籃裡,見書生神情不豫,心思一轉便想到是為何,笑道:「勤之兄你放心,范家妹妹只喜歡童男的,而我對只喜歡童男的女人也沒興趣。」
  
  此話一出,書范二人臉色都變了。
  
  ——娘子你果然戀童!
  
  ——相公你嫌晚上的課不夠生動形象活潑有趣?
  
  ——為夫錯了今日秋高氣爽不宜殺人娘子你可千萬別衝動……
  
  金畫師目光在兩人間來回,只見書生突然紅著臉低頭喝茶,而范輕波則是笑得像一隻偷了腥的貓,聯繫他自己前頭說的話,瞬間想岔了,以為書生被他說中了,還是童男。
  
  他露出一抹曖昧的笑,正要調侃兩句,卻被范輕波搶先開口。
  
  「無事不登三寶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想問我五姐的事?」
  
  他神思頓時回籠,連聲問道:「你跟小寡婦熟,可知她中意什麼樣的男人?近日可有新姘頭?」
  
  范輕波奇了,「難道你不是她的新姘頭?」
  
  金畫師聞言,那張桃花臉上竟露出一抹難得的苦惱之色。原來金畫師代班看店的數天裡正好遇上五姐上門買書,二人四目相對之下頓生相逢恨晚之感,剎那間天雷勾動地火,他提議為她作畫,她欣然應下。然後再自然不過地,他們在金畫師那個掛滿****圖的畫室中歡愛了。二人就這麼勾搭上了,本來都好好的,可是這幾天不知為什麼,五姐突然不理他了。
  
  聽到這裡,一直不出聲的書生修眉微擰,突然道:「白日宣淫,成何體統。」
  
  與他齊名多年,金畫師哪裡會沒領教過他的迂腐古板?他張了張口,最後還是轉向范輕波,無限同情道:「辛苦你了。」堂堂輕薄女居然嫁給了如此不解風情的書獃子。
  
  范輕波看了一眼正氣凜然的書生,也歎了一口氣,「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口中說得無奈,眼中卻閃起了躍躍欲試的光芒。金畫師一看不妙,這是要發情的徵兆,他以前看到漂亮女人時都是如此。雖然妨礙別人房事是萬惡之首,要遭天打雷劈的,但眼下他的事怎麼看都只有她這個天天寫情愛小說的專家能幫,只好對不住了,最多他速戰速決。
  
  「事情便是如此,我實在想不通她怎麼說變就變。我這麼英俊不凡風度翩翩,對女人又體貼,一夜三次偶爾四次,她還有什麼不滿意?再說發現對她有其他感覺之後,我還做了許多從未對其他女人做過的事呢!」
  
  「什麼從未對其他女人做過的事?」跳過前頭的自大言論,范輕波直覺這很可能是破案關鍵。
  
  果然——
  
  「就是賞花賞月飲酒作對啊,你書裡不都這麼寫?你說,要知道像我這樣功能齊全的男人能忍住不直接上床,陪她磨磨唧唧談情說愛,是多麼偉大的事!她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
  
  賞花賞月飲酒作對?五姐能滿意才怪了!范輕波強忍笑意,接著問:「所以你自從第一次見面之後就再也沒碰過她了?」
  
  「是啊,是不是有什麼不對?」金畫師皺起眉。
  
  當然不對,不對大發了!范輕波心裡笑翻了,這一向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突然用起上半身來真是太可怕了!最可怕的是他難得一次動用上半身,偏偏遇上的女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奇葩!
  
  金畫師此刻在她眼中儼然是一個茶幾了,擺滿杯具的茶幾。
  
  「五姐她,不像是……」書生聽出不對勁,正想提醒一句五姐不像喜歡風花雪月的人,卻被自家娘子高聲截過去,「不像是不喜歡你!」
  
  他狐疑地望向自家娘子,只見她目不斜視,斬釘截鐵地說:「畫師同志,你做得非常好!如果你只貪圖她的身體,自可以隨時一逞獸慾,但感情之事急不來。你既認定了她,就要尊重她,珍惜她,千萬不要讓她覺得你滿腦子都是跟她交歡。。」
  
  書生眼中的狐疑已經變為無奈了,因為他明白他家娘子這是陋習難改,開始胡說八道了。
  
  可惜戀愛影響智商,連書生都看出的事一向聰明的金畫師卻不加猶疑地相信了,渀佛吃了定心丸般點了點頭,又虔誠問道:「可她現在不理我,我該怎麼辦?」
  
  「女人心思很複雜的,五姐肯定是以前從未有過男子如此待她,一時慌了才會這樣。你要繼續保持,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樣吧,你去書店找一本叫《鳳求凰》的書,裡面男角兒追求女角兒的法子你可以看看。」
  
  范輕波揉著因忍笑而抽搐發疼的臉,沖那個如獲至寶飛奔出去的身影大聲補充了一句:「五姐可喜歡那本書了,看的時候還直嚷嚷如果有個男人這樣待她她就死而無憾了!」
  
  「真的嗎?」書生好奇地問。畢竟怎麼看五姐也不像能說出這話的人。
  
  「當然是假的!噗,哈哈,笑死我了,哎喲!」金畫師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范輕波終於抱著肚子笑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在椅子上打滾,「五姐從不看言情小說的,偶然一次看到《鳳求凰》,還直罵那男角兒磨磨唧唧拖泥帶水,絕對是大頭小頭都有問題,噗……」
  
  書生的臉微紅,搖頭歎道:「娘子,你何時能不這麼口無遮攔些?」
  
  范輕波半晌止了笑才斜挑著眼望他,哼道:「那你娶個口有遮攔的去呀。」
  
  「可以嗎?」書生問。
  
  他還真存了這心思?范輕波不怒反笑,「當然可以呀,休了我你愛娶幾個娶幾個。」說著懶洋洋地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要往內屋走,沒走兩步便被拖到一個溫暖的懷中。
  
  「娘子不生氣了?」
  
  習慣了她的口無遮攔,前幾日的相敬如賓真的把他折騰壞了,現在她又願意同他擡槓,是不是代表不生氣了?書生的鼻尖喜悅地,示好地蹭了蹭她的耳朵。
  
  范輕波心口一陣騷動,強自壓了下來,猛地退出身後的懷抱,「氣不氣,你說了不算。」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在他呆愣之際,轉身跑進內屋。而他追上時,她已經將臥房門閂上了。他喊門,屋裡只傳出一句:「不準劈門也不準走,等我一會兒。」
  
  書生坐立難定,焦灼不安地在外頭等了不知多久。
  
  終於在第七七四十九次問「好了沒」時,他聽到一聲喀拉,閂門的木塊被舀掉的聲音。然後屋內傳出令他心頭驟然狂跳的回答:「可以進來了。」
  
  原先還迫不及待的心情一下子緩了下來,反而滋生出一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情緒。
  
  書生緩緩地推開門,看到坐在床上的人時,心跳幾乎停止。他在做夢嗎?竟看見他家娘子身披嫁衣頭蓋紅巾坐在新床之上!她雙手合於膝上,那樣溫順的澗態,渀佛在等待他掀開她的蓋頭。如同無法控制自己失序的心跳一般,他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再回過神時他已經站在床前了。
  
  蓋頭下,主導這一場戲的范輕波也沒有輕鬆到哪裡去。隨著他一步步的靠近,直到她的視線裡出現他的鞋子,早先被忽略到天邊去的各種尷尬羞赧情緒全被勾了出來。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於是兩人微燙的氣息在有限的空間內無限被放大,親暱而纏綿。
  
  他顫抖地伸出手,她心跳開始一下輕一下重起來。
  
  他在觸及紅巾時僵住動作,她屏住呼吸。
  
  他躊躇低喃:「如果掀開來又是守恆那張臉我一定會殺人,可殺人是不對的。眾生皆平等,沒有誰有權隨意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再說我是個讀書人,應該手無縛雞之力才對,不能殺人……」
  
  她愣了好一會兒,終於噴笑出聲,紛亂的情緒終於得到緩解。
  
  渀佛得到她聲音的保證,原本躊躇不前的人似乎舒了一口氣,再度伸出手。
  
  若說此前有過後悔不該走這麼煽情肉麻的路線,在看到書生一貫溫和的臉上出現那樣熱烈又複雜的神情時也煙消雲散了。她扯了扯唇,牽出一抹微笑,「生辰快樂。」
  
  自從發現自己在乎他後,范輕波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將心思繞在他身上。雖然他從未說過,但新婚夜新娘逃走跟班代嫁,掀開蓋頭見到一個男人,情何以堪?原先不甚在意的,現在開始一一為他感到委屈。這樣的感覺好陌生,她卻不排斥。
  
  從書房裡找到的婚書上看到了他的生辰,她就決定了,要賠他一個新婚之夜。
  
  見他呆呆盯著她的髮髻,她乾脆側過頭讓他看個清楚,「陳家嫂子教我梳的,好看嗎?」
  
  「好看。」他的手撫上她的髮,仍是呆呆的。
  
  她好玩地捏了捏他的臉,笑瞇瞇的,「好看就看仔細些,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梳頭好麻煩的,討好男人這活果然不適合她幹,下回她還是梳回她的馬尾。
  
  他的手從她發上移到臉上,在她眉眼之間流連,滑下她的鼻樑,描繪她的唇形,最後擡起她的下巴。他望進她時時閃著狡黠的眼中,緊抿的唇角終於鬆開了,「娘子,你不生氣了?」
  
  她環住他的腰,一本正經道:「念在你上課聽話認真,學業有成,我決定讓你提前畢業。」
  
  「你確定?」他的眼眸黯了下來。
  
  「再確定不過。」她輕快地說著,將不知何時從他身上解下來的腰帶扔到一邊,衝他嬌慵一笑,聲音卻是與神情不符的豪放,「相公,快來,我們白日宣淫吧!」
  
  他倏地握住她的手,幽幽道:「既然娘子你的課上完了,那麼輪到為夫了。」
  
  她驀地瞪大雙眼,「你點我的穴?」她的四肢完全不能動彈了。
  
  他吻上她不可置信的眼,「你的身子易淤青,不適合捆綁的。」所以點穴比較好。
  
  「什麼捆綁?你要做什麼?唔唔!」他吻上她的唇,不同於以往,激烈又狂暴。挾著壓抑數天的慾望,瘋狂地吸允含弄她的舌,攫取她口中的芬芳。她很快便被席捲了全部理智,開始熱烈地不甘示弱地回應他的瘋狂。
  
  許久才氣息不穩地退開些許,他拭去兩人唇間連接的銀絲,啞聲道:「為夫今日要給娘子上的課很簡單,只有四個字。」
  
  「什麼?」她的思維開始有些模糊。
  
  「出嫁從夫。」隨著夫字吐出,她被放到了床上,一道黑影壓下……
  
  事實證明,他不僅是個好夫子,還是個好學生。他將前幾日從她哪裡學到的全數變本加厲地用到她身上,積極地探索她的敏感,讓不僅明白了什麼是出嫁從夫,更加明白了什麼是玩火自焚,什麼是惹神惹鬼別惹慾求不滿的男人。
  
  她的髮髻被打散,嫁衣也早已被撕爛。在這樣四肢無力完全被動十分沒有安全感的處境下,她開始為自己無法控制的呻吟尖叫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羞恥。
  
  「啊……相、相公……把我的,啞穴也點了吧……」
  
  「娘子叫得很好聽,點了多可惜。」說著一個深挺,「唔嗯!」
  
  「啊啊啊……你……有種解開我的穴道我們大戰三百啊——太深了混蛋!」
  
  「唔,解穴是嗎?好啊。」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四肢能動了,整個人就被翻了過來,跪趴在床上。
  
  「娘子,請抓住欄杆扶好。」
  
  「……」這就是你解穴的目的嗎混蛋!
  
  蒼天啊大地啊,她不要這個黑化的書生了,她要好欺負易推倒的呆子……她還有一疊書房找到的他當時從歡喜天買了卻還沒看過的春宮圖小黃書,本想來一場愛的課後輔導,照現在這個情形還調教個屁啊!這傢夥舉一反三學以致用的能力太強了,典型的教會了徒弟沒師父!她必須多藏幾招……「啊啊……疼死爹了……」
  
  察覺她的晃神,他將手繞到她胸前,重重撚住峰頂某處。聽到她那句「疼死爹」,他擰起眉,曲指用力彈了下那枚在他手下越發堅硬的果實,同時下身狠狠撞入她體內,「滿口胡言,該罰!」
  
  「啊啊啊……不要……慢、慢一點呀混蛋!我要殺了你……哦……」
  
  明明夾雜著各種罵爹髒話卻被認為很好聽的女子叫聲再度響起,夾雜著**(猛烈?猜的……)撞擊的啪啪聲以及男子的悶哼粗喘,臥室之內,秋風不入,春意正濃。
  
  而幾牆之隔的書家門前巷道上,一群輕便打扮的男女聽著這激烈的動靜,面面相覷。男的默默地想:誰說銀書生不近女色來著?明明生猛不亞金畫師。女的多半裝作沒聽見,只有一個苗族打扮的少婦露出他鄉遇故人的喜悅神情。
  
  「這妹子叫得真帶勁,半點不像中原女人裝模作樣,莫非是我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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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3:11

【44、分外熱鬧的京城】

  隨著兵器譜排名戰之期漸近,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江湖人士湧入京城,造成大量的流動人口,京城守備與治安維護人士苦不堪言。與此同時,京城當地百姓卻因為有幸參與從來只在故事裡聽過未曾親眼見過的武林盛事而興奮雀躍,商戶也因客源暴增獲益匪淺。
  
  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這一日,秋高氣爽。大街之上,只聽平地一聲厲喝起:「小賊!哪裡跑!」
  
  吟風樓二樓有位黑面壯士一躍而下,幾步疾飛,虎虎生風,追上前方一個倉皇鼠竄的身影,將他拎到酒樓門口一個哭天搶地的老漢面前,「把錢袋還給這位大爺!」
  
  老漢失而復得,喜出望外,拉著壯士衣袖連聲道謝。
  
  「瞧,武林人士齊聚京城也不全是壞事嘛。」
  
  兩個儒生打扮的青年坐在酒樓靠窗處,目睹這一切。說話的正是其中看起來較為瘦小精明的那一位,而另一位則顯得風神俊秀氣度不凡,他輕笑著搖頭,指了指酒樓另一隅。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跟你拼了!」「怕你不成?拔劍吧!」
  
  頃刻間,桌椅四分五裂,塵屑飛揚,劍氣縱橫,好不熱鬧。店中無辜百姓四處逃竄,其他武林人士則是面不改色談笑風生,該喝酒喝酒該吃肉吃肉,只偶爾擡擡手動動腳擋開打鬥中飛過來的東西。究其鬥毆原因,不過是兩人不巧用了同一色同一款的劍穗。恰如女人撞衫也會不爽,只是女人很少也很難爆發出如此具有殺傷力的舉動罷了。
  
  酒樓靠窗處,兩位青年已不見蹤影,桌下卻傳出一陣辟里啪啦的撥拉算盤聲。
  
  「一張八仙桌兩條桃木凳一個茶壺兩個茶杯四個碟子,折舊計二十兩!好傢夥!打到扶欄了!五兩!哎喲我的媽!誤傷小二了,湯藥費收驚費去晦費精神損失費計五十兩!」
  
  這見錢眼開的澗態,這見錢眼開的賤態,這隨身攜帶算盤的架勢,捨解東風其誰?
  
  最後一聲珠響,解東風眼冒精光,「總計二百二十五兩!」
  
  既是解東風,那被拉著一起蹲到桌下的這位就不難猜了。
  
  公冶白看了一眼算盤,「不是七十五兩?」
  
  解東風正色,「有協議在先,若損壞酒樓公物則以三倍償。」
  
  眾所周知,解東風迎娶謝依人那場婚宴不僅搜刮了眾人的紅包,開了由酒樓代辦喜宴的先例,更是舀下了半個吟風樓。故而在得知武林大會要在京城召開之後,他除了隨大流意思意思勸諫了下皇帝之外,就是著手吟風樓的迎客攬金大計。每天一邊跟著那幫老臣痛心疾首國將不國,一邊默默算著今天又賺了多少多少錢,什麼時候開分號云云。
  
  公冶白則不同,近日影閣出了一件大事,導致所有事務都落在他身上。武林人士激增帶來的安全隱患,皇城守衛的重新分配,每件事都煩得他焦頭爛額。饒是如此,見到解東風成功斂財時小人得志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對了小白,你可有兄弟?」解東風突然問。
  
  「怎麼突然問這個?」
  
  看他雙眼晶亮盯著他,公冶白心知他又打起了鬼主意。果然聽到他答:「清風的新書,寫你情史的那本《不如不遇傾城色》,前兩日剛定稿付梓,還未上架就已被預訂一空。你若是有兄弟可千萬別藏著掖著,快放出來招蜂引蝶,嘿嘿。」
  
  公冶白眼中漫上一層笑意,「我有無兄弟,你會不知?」
  
  解東風眼神一閃,隨即垂下雙目,不知咒了句什麼,嘴裡又咕噥著:「嘁,我跟你很熟嗎?」說著頭一撇往邊上挪,卻撞上桌腳,「唔!」
  
  公冶白很早就想問了,「我們為何要躲在桌下?」
  
  解東風捧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回:「沒看有人打架麼?我一個弱質文官被誤傷怎麼辦?」頓了下,望著突然伸到他臉側的手,「你幹嘛?」
  
  問完就見公冶白指間夾了幾根細針,心下一驚。想起什麼,環顧四周,才發現以桌子四腳為界,儼然一道屏障。而屏障之外,早落了滿地的木渣塵屑,碎碗斷筷。是了,這傢夥雖也是文官,卻是個武功高強的文官。哼,又是小白臉又會文又會武,說他是男人公敵都是輕的。
  
  公冶白無視身旁飽含羨慕嫉妒恨的視線,微皺著眉看著手中接到的暗器,心中隱隱有些動怒。在熙熙攘攘市井之間還如此肆無忌憚,不是草菅人命是什麼?還好暗器上無毒。眼神沈了沈,他手腕一轉,幾根細針飛射出去,纏鬥中的兩人應聲倒下。
  
  「哈哈,可以收錢了!」解東風見狀大喜,從桌下鑽了出去,毫不在意眾人的側目。
  
  看著他神采飛揚打點善後事宜,公冶白眼神緩了下來。歷經三朝,世事變遷,這人卻還是十幾年前那模樣,多好。想到他方才說的新書,又想到照計劃病危垂死的「謝依人」。逍遙茶社報出朝臣借謝依人大做文章之事後,小范應該知道自己被坑了,忍氣吞聲不是她的風格。想到她收集素材時問他的那些事,可以預見,那新書會有多「精彩」。
  
  這人此刻還將小范當搖錢的寶樹,看到書後該會想掐死她吧?唔,或許會被掐的是他?
  
  亂就亂吧,這大同年間出了不少荒唐事,多他一件又何妨?
  
  就在公冶白這廂笑得意味深長之際,隔著一條街的歡喜天門口,范輕波與豐言也在談論同樣的話題,唯一不同的是,這兩人笑得並不輕鬆。
  
  「十日後書就要上架了,小范,你到時出入小心點。」小氣鬼心眼比女人還小的。
  
  「豐先生,彼此彼此。」負責審稿的你也逃不了。
  
  「唔,這些日子無甚靈感,不如四海雲遊一番好了。」反正他又沒簽下什麼賣身契。
  
  「唔,我與外子新婚燕爾,倒是可以度個蜜月什麼的。」她還從沒去過京城以外的地方呢。
  
  豐言長歎了一口氣,理了理寬袍下擺,隨口換了個話題:「聽說你家最近挺熱鬧?」
  
  這下輪到范輕波歎氣了,她負手遠目,眼神空茫面容悲愴背影滄桑,「你說那些會武功的是不是都有點問題?居然還賴在我家不走了。一想到周圍有這麼一群男男女女對我家相公虎視眈眈垂涎欲滴,我這心裡就別提有多苦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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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3:48

【45、似曾相識故人來】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講堂中,書生正在教學生唱詩謠。所謂唱,其實更為接近吟、詠、歎。低沈時如空山古琴,瘖啞成傷,卻自有一番遼闊;高亢時欲掛冠拂袖,乘風歸去,渺萬里層雲。
  
  如此美妙的聲音,可惜沒什麼人欣賞。院中那群江湖人士正忙著為一代高手的隕落而幻滅著,幻滅著。初次見到書生的人想著「這貨不是天下第二不是天下第二」,而見識過書生性情的則想著「這貨還是老樣子還是老樣子」。
  
  唯一認真聽的大概就是那位苗族少婦了。
  
  她皺著眉,嫌棄道:「你們中原人唱歌也唧唧歪歪的,沒意思透了,姑奶奶這才叫唱歌!」說著完全不給人阻止的時間,氣沈丹田,昂首挺胸,引吭就是一首山歌,「太陽出來照苗鄉,金花銀花朵朵開,金花銀花我不愛,只愛情哥好人才∼∼」
  
  眾人默默望著她,面目淩亂,冷汗滑落。雖說人美歌靚,但這不是唱山歌的時候吧?
  
  這苗疆七寶教每次派出來的高手也都正常不到哪裡去啊……
  
  這位少婦名喚陶金金,據說從十二歲初試雲雨之後就閱人無數,二十二歲從良嫁於七寶教教主,二十三歲因意圖弒夫篡位被她們家教主休了,從風壇壇主降級為給教主擡轎子的。七年摸爬滾打終於混成了教中第一高手。此次代教主出征中原武林,意在天下第一。
  
  書生雖排名第二,但眾人皆知他與人對戰從未用過全力,經常被打敗,卻從未被打倒。多年前的武林大會上金畫師與他一戰,雖然勝了,但事後一個月內受盡內力反噬之苦,他卻安然無恙。由此可見其武功之高深莫測。
  
  是故,武林中有個共識,打倒銀書生才能算實至名歸的天下第一。
  
  陶金金得知這些之後便加入了他們尋找銀書生的隊伍,一路同行過來不是嫌棄中原人磨嘰中原食物口味不夠重中原男人假正經,就是在不分場合興之所至地高唱情歌,若不是忌憚七寶教的蠱毒之術,他們老早想合夥把她人道毀滅了。
  
  「抱歉,打擾一下。」在陶金金唱完一曲要緊接著唱第二曲時,終於有人出聲了。
  
  書生手持書卷,立於門口,修眉微蹙,「這位夫人,你吵到在下的學生了。」
  
  陶金金漢語不是很好,這一聽不高興了,「誰是你夫人?」她向來最看不上中原男人,而中原男人中她又最最看不上酸溜溜文縐縐的這款。顯然書生不偏不倚恰好踩中地雷了。
  
  「你找在下的娘子做什麼?」慣於從字面上理解別人話中意思的書生眉頭皺得更緊了,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防備。這個可疑的外族女子這幾天總找他家娘子套近乎,口口聲聲要拉娘子入教,不知安了什麼心思。娘子正直善良不知江湖險惡,他必須多留個心眼。
  
  至於他是如何看出他家娘子正直善良的,姑且只能算情人眼裡出西施?
  
  「我找你娘子做什麼?」陶金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愣地重複他的話。
  
  「你自己都不知,在下又如何得知?」
  
  書生不可思議地瞪眼,深深覺得眼前這人實在太難聊了。不止這人,這院中一群人都好難聊,怎麼說都說不通,世上果然只有娘子好。不比不知道,這一比較才發現,跟娘子說話可輕鬆舒服了。雖然她常常口不擇言,但聽久了,那些胡言亂語從她口中吐出竟也頗為可愛。
  
  顯然他不知道范輕波只是懶得理他,放棄對他脫線的言論追根究底,直接跳開說自己的。這並不妨礙他此刻沈浸在「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的甜蜜中,然後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詭異地露出癡然之色,兩頰生暈,雙眼晶亮,傻笑了一陣又舀書掩面。
  
  「想不到數月不見,他症狀又加重了。」與書生有過數面之緣的高手如此道。
  
  「這貨不是天下第二這貨不是天下第二……」菜鳥們從見到他第二刻起這句話就沒停過。
  
  第一刻是他與范輕波房事被擾,滿面冷怒走出來倒是氣勢凜人如摧枯拉朽,武林高手四個字簡直像刻在他腦門上的,令人心生仰慕。可下一刻他突然轉向抱著木盆要收拾衣物去洗的范秉,滿面紅霞道:「守恆,床單放著為師洗就好了。」至此,完全幻滅。
  
  老鳥拍拍菜鳥的肩膀,「我們也是這麼過來的。」
  
  這時陶金金終於反應過來,眼珠一轉,倒笑了起來,「我說這好好的人怎麼說話顛三倒四的,原來是想老婆了,想來妹子功夫是頂好的。」
  
  范輕波頂多私下嘴欠點,愛開黃腔逗書生,卻從不與陌生男子或書店男客調笑親近。饒是如此,也被視作輕薄了,江湖之中縱然少些束縛,終還是受千百年禮教熏陶的,哪裡受得了一個女人有這樣的口條?按現在的話說,那就是三俗啊。
  
  只見在場數人,臉上或青或紅,年輕的羞窘難當,年老的則面露鄙夷厭惡,俱是撇頭不看。
  
  「你們要殺要剮就衝著姓書的去,別扯上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沒有功夫的。」范秉聽到有人提起他家主人,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一臉不豫地看著陶金金,順便也對其他武林人士喊話。
  
  「咯咯,小哥哥你這就錯了,你家主人有沒有功夫得她男人說了才算。」陶金金笑得曖昧。
  
  范秉更加不爽了,「屁啦!我跟主人五年了這姓書的才來個把月,怎麼會有他知道我不知道的事?你在質疑我不夠專業會被主人拋棄嗎混蛋?!還有,誰是你小哥哥了,小爺我就是再早生個十年都當不成你哥!哼,老女人,跟姓書的一樣愛裝嫩!」
  
  一切暗示明示表示他不如別人瞭解主人的行徑都是王八蛋行徑!
  
  陶金金臉上還是笑,風韻猶存的臉上越發嬌艷,似怒還嗔道:「小哥哥忒也無情了。」
  
  眾人見她如此神色,心道不好,這妖女還有個綽號叫「牡丹花下死」,越是艷若牡丹,出手越重越狠,這位少年要吃苦頭了。電光火石之間,看不見她出手了沒,也來不及提醒,只見一直發呆出神的銀書生突然一個不經意的移動,十分自然卻恰好擋在二人中間。
  
  書生背對著陶金金,向范秉道:「守恆,晚餐做好了嗎?為什麼為師聞到奇怪的味道?」
  
  「啊!」范秉尖叫了一聲,轉身往廚房方向跑去,「我的湯!!!!」
  
  書生眼中滑過一抹笑意,旋又轉冷,他看了陶金金一眼,什麼也沒說,走回堂中,對著一群緊張又好奇地往外看的小孩子,又是一派溫和親切,「今日的課便到此為止。最近城中不太平,你們莫貪玩,莫在外逗留,都早些回家。」
  
  「是,夫子!夫子明日見!」學生齊聲答。
  
  陶金金一直帶笑的臉上終於有些僵硬,「不可能!你,你為什麼會沒事?」
  
  書生看都不看她,護著學生們將滿臉寫著要留下來看戲的他們送了出去。
  
  一則自己從未失手的毒術在他身上竟無效,面目無光,一則有生以來從未受過這樣的忽視,二度面目無光,陶金金終於惱羞成怒了,「喂!銀書生!我同你說話你怎麼不理?你們中原人不是最講什麼什麼禮義廉恥的嗎!」
  
  書生送走學生,才又回頭看她。他彬彬有禮地將視線移開幾寸,而後微微欠身。在場眾人中有幾位見他如此動作,皆是大驚失色,唯獨陶金金明艷雙目仍是盯著他,要等個說法。
  
  「所謂禮義廉恥,國之四維也……」
  
  剛動唇起了個頭,幾位曾經深受其害的武林人士連忙逮著他停頓的間歇,不約而同拱手道:「你們聊,我先走了。」話音剛起,這幾人便發揮了最大潛能用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案發現場,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空中傳下來的。
  
  院中瞬間只剩下書生與陶金金,還有幾個不明所以的武林後起之秀。
  
  然後不出一刻鐘,這幾個青年才俊終於明白前輩為何會倉皇逃走,後知後覺地追隨而去。
  
  「古賢人管子有云:禮不愈節,義不自進,廉不蔽惡,恥不從枉。則一言一行需有節有度,不自薦自誇,不投機取巧,不隱瞞自己的缺點錯誤,而知恥者近乎勇矣。此四維者,於國於民,其傚尤甚於法。故言,四維不張,國將滅亡……」
  
  陶金金有些頭痛,「停停停!別念了,我只想知道——」
  
  後面的「你為什麼沒中毒」來不及說,她驀地停住,看著眼前絮絮叨叨的男人開始滲出深色的血液,原來他不是沒中毒,只是反應比較慢?哈哈,她就說沒有人逃得過她的毒術嘛!
  
  陶金金恢復得意沒多久,就見書生從袖中掏出一方素帕優雅地擦拭嘴角,對她道了一聲「失禮」,然後,然後他居然面不改色邊吐血邊繼續傳道授業解惑?!
  
  「而此四維者,恥尤為重要。在下私以為,恥為禮義廉之本。蓋人之所以不廉、無禮、不義,皆源於無恥也。故聖人有雲,人不可以無恥……」
  
  是中原人品種奇特,還是此人格外奇葩?陶金金眼神開始放空,為什麼她覺得以前也見過一個這品種的人?可遍搜記憶卻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明明她一直都呆在族裡,除了那些商販之外沒接觸過任何中原人啊……
  
  范輕波回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空落落的庭院之中,一男一女對面而立,男的斯文挺拔,女的嬌小艷麗,畫面不可謂不美好。女人眼神迷濛地望著男人,朱唇輕啟,語聲嬌軟,道:「你去過我們苗鄉嗎?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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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4:13

【46、醋海情潮泛輕波】

  當晚,書家主臥之內。
  
  「娘子,娘子。」
  
  「幹嘛?」
  
  「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沒有。」
  
  「娘子千萬不要客氣。你我既為夫妻,自是一體,娘子的事即是為夫的事,娘子不開心,為夫也無法不擔憂。正所謂夫妻之道,貴在——」
  
  「你哪只眼看到我不開心的?!」
  
  范輕波終於忍不住轉過來,不再舀背對著他。可當看到燭光下他眼神閃閃嘴角微翹,一副旁人也許看不出她卻洞若明燭的得逞模樣時,心裡不免有些懊惱。
  
  這死書獃隨時隨地都有讓她抓狂的本領,真是剋星。
  
  書生聽到她的問題,垂下眼,臉有點熱,燭光下看不真切,他支支吾吾道:「因為娘子今晚看起來,難得的,興致不高……」
  
  「興致?」
  
  「唔,周公之禮……」
  
  范輕波放在被子底下的手悲憤地握成拳,在丫眼中她果然就是只種馬!那他到底喜歡她什麼啊?喜歡她技藝高超花樣百出?完了完了,她居然開始思考喜不喜歡喜歡什麼的問題了,明明一開始就得出結論他是為了負責才跟她在一起的……這代表什麼?
  
  咬咬牙,她擠出幾聲假笑,「隔壁還住著一群人,你也知道,那些耳聽八方的武林中人最討厭了。不能讓他們聽霸王****,乖,咱早點睡。」
  
  「唔,娘子說得是。」
  
  室內終於靜了下來。范輕波以為說服了書生,剛鬆了一口氣,突然——
  
  「我能問一下這位大俠你在做什麼嗎?」
  
  書生手上動作不停,卻擡起頭無辜地望著她,那小眼神瞅得人直想歎氣。
  
  而范輕波也真的歎氣了,「唉。」
  
  聽到這聲歎息,書生動作一頓,有些黯然地想收回手,不料卻被按住。
  
  不僅如此,范輕波還翻了個身擡起一隻腳跨到他腿上。感覺抵在在她下腹的陽剛,她又是歎了一口氣,以壯士斷腕般的口氣道:「來吧,我們速戰速決。」
  
  兩刻鐘時間過去。
  
  范輕波把擦過身子的毛巾扔到地上,完事大吉。她提拉著被子鑽了進去,準備睡覺。
  
  「娘子,娘子。」
  
  「又幹嘛?」
  
  「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請問這位公子你是穿越到兩刻鐘前了嗎?這台詞你講過了啊!」
  
  為了阻止他再度念出後面那一大段,范輕波連忙跳到下一個問題:「房都行過了,你到底又哪只眼看到我不開心了?!!!」
  
  書生拋過來一個殘念的眼神,幽幽道:「娘子你好敷衍……」
  
  這小眼神瞅得那叫一個令人心跳加速血脈噴張啊,范輕波二話不說掄起枕頭就向他撲了過去,「你敢要求再高點嗎混蛋!嫌我敷衍?是要用八國語言**還是怎樣?我一口鹽汽水噴不死你一枕頭悶死你!!!」
  
  事實證明,書生果然是死不了的體質。一場混戰,在他的消極反抗下,竟是范輕波先睡著了。
  
  她連睡著了還是蹙著眉,臉頰上是運動過後的紅暈,鼻翼兩側冒出一粒粒細細的汗珠,呼吸輕輕的,像極了惹人憐愛的小動物。
  
  他家娘子還是習慣把事情藏在心裡啊,那麼他在她心裡究竟佔據什麼地位呢?今日如此反常地主動求歡,連自己都驚訝無比,只因心中不安罷了。一直都知道,她對他並無他對她的感情,只是她似乎對他的身體頗為迷戀,所以才會對她的突然不熱衷於房事感到莫名的心慌。
  
  希望她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就算不知她在想什麼,也希望她一直看著他。
  
  他擡起手在她眉間輕揉,為她化開那道結,臉上還掛著笑意,卻有些苦澀。他將她攬入懷中,抵著她的髮心,閉目沈吟:「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次日,范輕波是被范秉的敲門聲吵醒的。
  
  日上三□,隔壁書院傳來朗朗讀書聲。范輕波這幾天都有些渴睡,今天較之之前似乎更嚴重了。昏昏沈沈穿好衣服,扶著腦袋下床,拉開門,讓到一邊,她邊打呵欠邊問:「什麼時辰了?」
  
  「巳時三刻了,主人。」范秉將漱口水、洗臉水與毛巾放到架子上,又回身端早餐。
  
  「哦。」范輕波腦子還是有點懵。
  
  范秉又補了一句,「今天新書上架,主人你辰時四刻要去開店。」
  
  「哦。」范輕波吐掉漱口水,漫應了一聲,又舀起毛巾擦臉。她懶洋洋地睜眼,被不知何時突然湊到她面前的范秉嚇得扔了毛巾,瞌睡蟲也跑了大半,「你想嚇死爹啊!」
  
  范秉的臉被掐著推開老遠,即使眼睛鼻子嘴都歪了,他還是恪盡職守地提醒。
  
  「主人,辰時四刻要開店,現在已經是巳時了,也就是說你遲到一個時辰了。歡喜天門口那幫從四更天開始大排長龍等到現在的客人已經在商量湊份子找人做掉你了。剛好最近城裡江湖中人很多,想賺外快的是一抓一大把,殺人越貨都白菜價了……」
  
  「啊——」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尖叫,范秉眼前一晃,范輕波已經不見了,桌上包子也少了兩個。
  
  眼睛眨了眨,滿滿的崇拜之情幾乎要噴薄而出,「主人好厲害!主人好威武!」
  
  捧臉陶醉了半晌,突然想起——「主人!外頭危險啊!!!殺人越貨白菜價啊!!!」
  
  范秉追了出去,就見對門書院裡也飛奔出來一個人,嘴裡喊著:「娘子你怎能散發出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這兩人一個自廢武功一個隱瞞武功自然不能使出輕功,只能跑著追。於是大上午的,皇城街頭就出現了這樣驚險又懸疑的一幕,一女披頭散髮狂奔,二男一人手持梳子一人手持餐盤緊隨其後。女子叫聲淒厲,男子叫聲——更淒厲。
  
  是追殺?還是追求?三角戀?甲男送餐見乙男為女子梳頭方知此女腳踏兩條船?抑或純粹是近日頻發的七月見鬼事件之一?請鎖定下期《走進玄學》。
  
  逍遙茶社玄學專欄的民間搜查員寫完最後一個字,收起小本本,心滿意足地回茶社。
  
  另一邊,范輕波一路爆發小宇宙,甚至將兩位高手都甩在身後,終於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目的地。遠遠的,就察覺到以歡喜天為中心半徑五米之內怨氣沖天。
  
  范輕波就地抓了一把塵土往臉上拍,然後神情一轉,向前走。
  
  「來了來了!范掌櫃來了!」
  
  不知誰喊了這麼一聲,所有人猛地回頭,滿臉的殺氣,卻在看到范輕波的瞬間愣住。
  
  只見她披頭散髮灰頭土臉衣衫淩亂一身狼狽,唇上嘴角還有隱隱的血跡,渀佛經歷了一場生死搏鬥。眾人大驚,怒氣散了一半,人群中心軟的女子更是擔憂地圍上來扶住她,「范掌櫃,發生什麼事了?你沒事吧?要不要找個大夫來?」
  
  近日的京城龍蛇混雜,常有械鬥,殃及池魚,城中百姓莫名受傷都快成家常便飯了。女子更慘,聽說有幾個採花賊混入武林大會隊伍中,意圖渾水摸魚,雖說武林正道方面還有官府方面都在全力約束門眾維護治安,但城中女子還是人人自危。
  
  此刻范輕波這副模樣,不得不讓人想到一些糟糕至極的畫面。
  
  范輕波見人群圍過來,連忙擦掉嘴角的「血跡」,勉力一笑,道:「我沒事,只是來的路上遇上一場混鬥,不慎被掌風還是劍氣什麼的掃到,昏迷了一陣,醒來時不知時辰,只能拼了命趕過來。」頓了一下,她突然按著胸口咳了起來,半晌才歇,「謝謝大家關心,也十分對不住讓大家久等了,我……」
  
  「沒事沒事,說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人沒事就好了!那你看,你這身體……」
  
  眾人見過范輕波發飆發狠,見過她冷嘲熱諷,也見過她潑辣幹練模樣,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她如此柔弱可憐,都被懾住了。若說原還有三分火氣,現下是一點都沒了,還反過來連聲安慰。想讓她回家休息,但又等不及要看公冶太傅艷史大公開,一時間有些猶豫。
  
  范輕波見狀連忙搖頭,堅強地說:「我這點傷不算什麼,遲了這麼久已是萬分抱歉了,怎麼還能讓大家白跑一趟呢?歡喜天正常營業!」
  
  「好!范掌櫃果然女中丈夫!」「巾幗不讓鬚眉!」「女子當如是!」
  
  就這樣,范輕波在前呼後擁眾星捧月之下施施然進了歡喜天,成功地完成了從無良的遲到者到有情有義有擔當的女中豪傑的華麗蛻變。
  
  一旁,追上來目睹了這一切的兩人沈默了一陣。
  
  「她嘴角的血跡哪裡來的?」書生眼神有些複雜。
  
  「今早的早餐是辣汁雞丁包。」范秉的眼神也有些複雜。
  
  「看來我有必要跟娘子好好談談了。」書生喃喃自語。
  
  「嗯,的確要好好談談。」范秉難得有一次贊同書生的話。
  
  書生渀佛找到知音般,感動地望著范秉,「守恆你也是這麼覺得的吧?巧言令色鮮矣仁。騙人是不對的,如此文過飾非,實在不好。最不應該的是她居然散發出門!女子之儀,尤為重要!散發模樣,嬌弱體態只宜於閨房之中,豈能給旁人看去!」
  
  ——書生你對髮型是有多執著啊。
  
  咬牙切齒義憤填膺了一番,他終於記起身邊還有個人,「守恆你說是吧?」
  
  「咦?」范秉沒發現自己已經慢慢習慣了守恆這個稱呼,此刻的他正陷於無限神往之中,聽到有人問他,便閃著星星眼一臉仰慕崇拜道,「臨危不亂,面不改色,機變百出,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主人好厲害!主人好威武!我要學我要學!」
  
  「……」
  
  此時此刻,書生不知該表揚他成語全用對了,還是該教育他不要學壞。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家風,必須整。確定了這一點之後,他又悲催地意識到,家風不是他想整,想整就能整。
  
  欲整家風,必先振夫綱。
  
  振夫綱啊……想到自己新婚一個月以來生活的點滴,書生神情變得茫然,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多麼玄幻科幻而又奇幻的詞。
  
  除卻腦回路跟常人不同這點,書生這個人還是十分務實以及靠譜的,所以整家風振夫綱這六個字只在他腦中過了一遍後便如風過水無痕。撤下茫然表情,他鼓著臉,眼神專注,開始研究「昨晚娘子究竟在氣什麼」這個嚴肅課題。
  
  為此,他特地回到家中,翻出那幾本他買了之後就一直沒時間看的書,重點研究其中幾本據說是他家娘子寫的小說。
  
  這一看不打緊,書生的嘴就一直沒合上過,眼中不斷變換著困惑、驚恐、懷疑、苦惱、恍然大悟、疑竇再生的情緒,週而復始。終於在不知第幾個循環時,他忍不住了,舀著書本就往外跑,一路直往歡喜天。
  
  彼時已是傍晚時分,歡喜天大門之上早掛了「新書告罄,休業三日」的牌子。
  
  書生以為范輕波應該是收工回家了,正準備往回走時,突然聽到歡喜天內傳出兩聲爆吼。
  
  「死小范!!!你坑爹啊!!!」「范輕波!!!我掐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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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4 12:14:34

【47、賣萌犯二銀書生】

  話說那日金畫師得了范輕波的指點之後如獲至寶,到歡喜天拿了一本《鳳求凰》,將其中男角兒的招式都研究了個遍,壯志滿懷前去尋小寡婦。誰知……
  
  第一天,他在她牆下吟詩,被她潑了一盆水,幸好他身手敏捷,躲過了。
  
  第二天,他約她去野外,在河邊為她撫琴,被她推進河裡,幸好他會輕功水上飛。
  
  第三天,他使出殺手鑭——贈家傳寶玉!果然!小寡婦被他打動了!她出來見他了!還笑得春風滿面!但是!她在說什麼?什麼叫做「看在這塊玉我很喜歡的份上,我答應不把你不舉的事說出去啦,你以後不用玩花樣了」?
  
  誰不舉?誰!不!舉!!!
  
  「她居然說我不舉……我不舉……我不舉……」
  
  再說另一邊,解東風的臉色也沒有好看到哪裡去。他從戶部下班,一路上接受眾人詭異視線洗禮。雖說他自知不屬英俊瀟灑之流,但也不至於一夜之間面目可憎到令全城女性憤怒吧?個個都當他殺父仇人般,含悲帶怒瞪著他,最離譜的是居然還有人對他扔爛白菜!
  
  正當他決定抓一個人過來問清楚時,就耳尖地聽到旁邊有幾個人在交頭接耳。
  
  「看不出來啊,小氣尚書居然有斷袖之癖,他不是有老婆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都是障眼法!」
  
  「沒聽說最近解夫人快不行了嗎?誰知道是不是被他……」
  
  「哎喲作孽喲,不過太傅那樣的人才,也難怪他動心啦!」
  
  「你們又知道了?書上又沒明說,指不定他是女扮男裝呢?」
  
  「去,你看他哪一點像女的?說太傅女扮男裝還靠譜點!」
  
  他敏銳地聽到「書」這個字,立刻衝回家裡拿了昨日送來的樣書來,這一看就是氣血上湧怒從中來啊,二話不說就殺到歡喜天來。
  
  「他們居然說我斷袖……我斷袖……我斷袖……」
  
  於是乎,當書生聽到尖叫聲破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一臉悲憤的金畫師與一臉陰狠的解東風在喃喃自語,一個不停說著「我不舉我不舉」,一個不停說著「我斷袖我斷袖」,而他家娘子正從桌底下弱弱地探出頭來。
  
  「娘子,你沒事吧?」首先關心疑似有危險的人,儘管另外兩個看起來比她更像有事的。
  
  「沒事。」范輕波一見書生,心中大定,連忙鑽出桌子,飛撲過去,昨夜的齷齬暫時拋到腦後。
  
  「唔。」書生接住她,想了想,雖然有外人在難免失禮,卻終究沒有推開她。他看了看那邊兩人,低頭問,「金兄不舉,解大人斷袖為何要尋娘子麻煩?」
  
  范輕波無辜地眨眼,「我也不知道。」
  
  話音剛落,就接收到兩道殺人的視線,「范!輕!波!」
  
  范輕波倚在書生懷中,再次推翻自己初見他時的觀感,誰說他是弱受了?誰說他沒安全感了?此刻有他在身旁,眼前衝著她大吼大叫的天下第一高手與天下第一權臣突然變得不可怕了。幸好他沒被她的惡形惡狀嚇跑,幸好他夠迂腐,死纏著她要負責,幸好,她沒錯過他。
  
  意隨心動,她圈緊他的腰,「相公,他們好凶哦。」
  
  這下不僅金畫師解東風兩位苦主,連書生都忍不住想,娘子你語氣這麼肉麻笑得這麼放肆,真的是害怕,而不是故意氣他們順便吃為夫豆腐嗎?
  
  「書兄,此事與你無關,你最好讓開。」金畫師十分克制地說。
  
  這話書生不愛聽了,義正言辭道:「輕波是內子,她的事自然就是在下的事。」頓了下,又委婉道:「金兄,你有隱疾找內子又有何用?聽聞聖手不日將至京城,你與他也算有交情,相信他不會見死不救的。」
  
  「誰說我有隱疾了!」金畫師瀕臨抓狂地咆哮。
  
  書生一愣,很快醒悟過來,連聲道:「是是,金兄並無隱疾,在下明白的明白的。」說著,還露出善解人意心照不宣的表情,擺明了一副「同樣是男人我明白這不是什麼好事你不想張揚也是理所當然」的樣子。
  
  「噗。」
  
  解東風與范輕波這對前任夫妻默契十足的一聲噴笑終於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金畫師暴走了,抽出腰間金筆,反手指向書生,「多言無益,打過再說!」
  
  「哎,說得好好的,金兄這是怎麼了?」書生抱著范輕波偏頭閃過。
  
  「誰跟你說得好好的!」金畫師金筆一掃,逼得書生鬆開范輕波。
  
  「君子動口不動手,金兄你別這樣……」書生連連閃避,就是不還手。
  
  「你的銀筆呢?」金畫師步步逼近。
  
  「給內子打手鏈了。葉閣主手藝很好,價格又公道,金兄有興趣的話也可以找他。」書生很樂於分享的,從來不私藏。再說葉閣主幫他追到了娘子,替他介紹介紹生意也算投桃報李。
  
  「還真是謝謝你了啊。」金畫師咬牙,手中金筆瞬間變幻了數招,大有不逼他出手誓不罷休的意思。
  
  「不用謝,只是金兄你看,你對在下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動武其實是否有些不妥?」
  
  「你手無縛雞之力?誰信?哈,我還說我是處男呢,你信嗎?」金畫師被氣得笑了。
  
  「在下當然信。」書生理所當然地答,一雙正氣的眼中分明寫著:你不是不舉嘛。
  
  「……啊啊啊啊!」
  
  ……
  
  「你家男人真是奇葩,拉仇恨的本領簡直無人能敵。」看著那一追一躲一攻一閃的兩條身影,解東風感歎道。瞧,現在金畫師完全忘記了罪魁禍首的存在,一心要找書生拚個你死我活。
  
  范輕波托著腮,神情有些蕭瑟,「唉,你這麼一說我怎麼覺得有些寂寞呢。」
  
  解東風看了她一眼,「你放心,還有我。」他的仇恨可穩穩的在她身上,沒被拉走。
  
  范輕波一僵,眼神虛了虛,飄開去,「那啥,我明明沒寫你,城中那些人吃飽了撐的胡亂腦補,怎麼能算在我頭上?我可冤枉了……」
  
  解東風瞇起眼,皮笑肉不笑道:「少年探花,官至尚書,其貌不揚,尤善斂財,你覺得這十六個字很難聯想到我?」
  
  范輕波舉手,辯解道:「我在扉頁寫了,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哼。」解東風抱著手,顯然不會接受這個解釋。
  
  范輕波神色一正,突然認真道:「其實,這事真的不能怪我。」
  
  解東風挑眉,范輕波望著他良久,歎了一口氣,為二人各斟了一杯茶,才緩緩說道:「寫美人哥哥的情史一事你事先也是知道,並且樂見其成的。雖然心中不爽你在我的婚事上擺了我一道,但我真沒想過要玩這麼大。」
  
  說起來,她兩任丈夫還都是拉仇恨的高手,「你也知道自己這些年坑了多少人,多少人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你,我又怎麼會大張旗鼓地將你的把柄遞出去?從你帶我離開赭衣宮的那一天起,我就把你當成親人了,也曾經想過,如果你我一直沒有遇到可以攜手一生的人,那麼,做一輩子的夫妻也是很好的。」
  
  「原來你對老子還有過這樣的邪念。」解東風嘟囔著,音量小了許多,撇開臉,耳根泛紅。
  
  范輕波眸色一暖,打心裡笑了出來,其實這個人見人怕的小氣尚書孩子氣得很,彆扭時總喜歡自稱老子,都是某人慣出來的。她順著他的話說:「是啊,當時覺得你又有權又有錢,還不喜歡搞七撚三,最重要的是你長得不好看個性又差,基本不會有人跟我搶。」
  
  「哼。」解東風聲音又大了起來,「小范你這樣不行啊,你這叫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噗,說他兩句還抖起來了。范輕波臉上笑意更深,繼續道:「嗯,你這顆葡萄可甜了,甜到有人在你家一呆就是一個月,鬧得瞎子也看明白了,葡萄是有主的。」
  
  「什麼有人有主的,老、老子是黃金單身葡萄!」解東風瞪著小眼睛,罕見地結巴了起來。
  
  范輕波點到即止,話題又轉了回來,「我寫書之前不是跟美人哥哥聊過幾次嗎?問到他所遇的人事,說的最多的就是你。我試探地問過一些與你有關的暗示性的問題,發現他均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彷彿在刻意引導我往某個方向寫。美人哥哥不會不知道我寫出來會帶來什麼影響,但他卻仍是這麼做了。所以我猜測,朝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是不是在部署什麼?」
  
  解東風越聽臉色越沈重,直到她說完,眉頭已經擰成麻花了。倏地站起來,急急走出兩步,看到還在打的兩人,猛地想起來回頭交代:「打壞的東西記得要他們賠。」
  
  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范輕波抹掉額頭的虛汗,鬆了一口氣,突地又聽到腳步聲。
  
  「你家男人好像很愛踹門?」半路折返的解東風踢了踢地上七零八落的廂房門,掐指一算,「加上上次踹壞的我家門,總計一百五十兩,從你稿費裡扣。」
  
  看著目瞪口呆一臉不可置信的范輕波,解東風嘿嘿地笑了,「你以為說那麼多肉麻煽情的話老子就會忘了你們的賬?門窗都沒有!老子才不吃這一套!」
  
  語畢,吸了吸鼻子,趾高氣揚地走了。
  
  這回是真走了。范輕波又愣了一會兒,才扶著桌子笑了起來,還說他不吃這一套,向來以雙倍價索賠的這回居然只要求折舊價,對於一毛不拔的他來說,這還算不吃這一套?
  
  笑完之後,回頭看見那兩位還在玩你追我趕的遊戲,她輕咳了幾下,而後揚聲朗朗道:「五姐,本姓張,幼年父母雙亡,由叔父撫養。叔父家貧,迫於生計,將當年年僅十一的她賣進窯子……」
  
  悠悠念至此,停下。
  
  「然後呢?賣進窯子然後呢?她沒被欺負吧?哪間窯子?」早在聽到五姐的名字時便停止打鬥的金畫師此刻湊在范輕波身前,連聲催問,一副要砸窯子的神情。
  
  范輕波也不賣關子,從袖中掏出一疊紙,給他,「喏,別說我不幫你,這裡是我所知道的一切關於五姐的事。鳳求凰的事也不是我故意整你,只是想看看你對我五姐的誠意有多少。」
  
  金畫師一把奪過紙,粗略一翻,狐疑道:「你保證這裡寫的是真的?」
  
  「我保證,句句屬實。」
  
  「哼,如果被我發現有半句虛假,你就等著我放出風聲說你男人身懷前朝寶藏地圖吧!」金畫師說著,將那疊紙折一折揣入懷中,揚長而去。
  
  仍有些摸不清狀況的書生想了想,還是衝他離去的方向叮嚀了一句:「記得去找聖手看看啊,切莫諱疾忌醫!」
  
  彭。外面傳來一聲失足撞門聲,分外響亮。
  
  書生默默地收回視線,仍有些不忍道:「像金兄那般風流瀟灑的人,竟有如此隱疾,想必心中苦痛比常人還要深上幾分。」
  
  范輕波點頭,十分贊同,「任何人遇上你,總是要苦痛一番的。」
  
  「咦?」書生不解地眨眼。
  
  「沒事,誇你呢。」范輕波隨口敷衍,然後回頭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書生眼角有些抽搐,板著臉,「娘子,你又開始下意識覺得為夫聽不懂人話了。」
  
  「咦,原來我家相公聽得懂人話啊,真厲害呢。」范輕波繼續敷衍著,拉過書生斜背著的那只包,將要帶回家的東西裝進去,突然看到一本十分眼熟的書,「這是什麼?」
  
  書生終於想起自己來找她的目的,神情一振,急急忙忙翻開夾著小箋的那一頁,問道:「娘子,書裡這個姑娘明明鍾情於秦公子,為何卻總在秦公子面前說李公子的好話?」
  
  ……這呆子開始研究言情小說了?是被她昨日反常的態度嚇到了?范輕波唇角眉梢爬滿了笑意,雖然不指望他研究出什麼心得,但光是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她就覺得可愛得不得了了。
  
  「因為秦公子傻乎乎的,姑娘就是故意讓他吃醋的。」
  
  「為什麼?」書生還是不明白。
  
  范輕波帶著他走出側門,仔細鎖好門,沿著巷子邊走邊答:「因為女人就喜歡看喜歡的男人為自己吃醋啊,順便測試自己在男人心中有多重要。」
  
  書生默然。雖然他是經常吃醋,但他絞盡腦汁也找不出范輕波曾在他面前誇過誰,沮喪地再次認定他家娘子果然並不鍾情於他。他不甘心,又問:「娘子,你道,一個女子原本並不十分鍾情於一個男子,最後有沒有可能改變心意?」
  
  「當然可能啦。」范輕波以為還在講小說的事,「一般標籤為『婚後生活』『日久生情』『後知後覺』的都是這類故事,很常見的。我也比較喜歡這類故事,總覺得一見鍾情不大可靠。」
  
  「為夫可沒有對娘子一見鍾情哦。」他哪記得自己是在第幾見才鍾情,反正這種娘子覺得不可靠的東西還是先否認再說。
  
  誰知范輕波沒有領略到這層意思,還為他否認得這麼快這麼堅決玻璃心了一下。然後之前一直刻意忘記的東西又浮現在眼前,那個陶金金。
  
  她自認不是無理取鬧沒事找事的人,但書生和陶金金在庭前那一幕卻一直揮之不去。
  
  雖然陶金金口口聲聲記憶中沒跟中原人來往過,而她裝作不經意地問書生,他也表示以前沒見過陶金金,但直覺告訴她,這個陶金金很可能就是當年對書生下蠱的那個苗女。
  
  之前聽書生說的時候只覺同情,畢竟他是被強了嘛,幼小的心靈肯定受到了創傷。但看到了陶金金之後,那種感覺漸漸變質了。陶金金雖然不年輕了,卻風韻猶存,看得出來七八年前是如何的美艷不可方物,於是原先的同情漸漸變成了在意。
  
  陶金金的胸部比她大,陶金金的身段比她柔軟,陶金金的聲音比她嬌媚。
  
  她沒辦法不在意,卻也沒辦法發作。因為她知道書生並沒有錯,她一直就認為糾結男人的過去是愚不可及的,而且論過去,前世今生合起來她絕對比他豐富多了,唯一的區別不過是她一直沒做到最後一步。可道理明白歸明白,她心裡還是不舒服。
  
  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作,就更不想讓書生知道了,所以昨晚才那麼矛盾。
  
  「娘子。」
  
  肩膀被戳了戳,范輕波從自尋煩惱中掙扎出來,困惑地擡眼,只見書生雙目湛湛盯著她,臉紅紅的,又像不好意思,又像鼓足了勇氣,張口閉口數次,終於一鼓作氣道:「娘子,為夫雖然無權,但也算有錢,也不搞七撚三,雖然長得好看個性又好,但也沒有人來搶的,所以娘子你,你……」
  
  本來範輕波還有些發愣,直到聽到長得好看個性又好,終於噴笑出聲。
  
  「你偷聽我跟小氣鬼說話?」
  
  「沒有!」書生梗著脖子,矢口否認,「是它們自己跑到我耳朵裡的。」
  
  范輕波強忍笑意,嚴肅問道:「好吧,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書生不自覺地皺起鼻子,一臉不屑,「聽到你說他帶你出宮什麼什麼的,還說不會害他什麼什麼的,還說……」眼神變得幽怨,幽怨中帶著委屈,委屈中帶著憤怒,憤怒中帶著指控,「還說要跟他過一輩子,哼。」
  
  見他如此模樣,什麼苗女什麼在意此刻完全被拋諸腦後。范輕波嘴角笑意越咧越大,還真是說什麼應什麼呢,剛剛還在說女人喜歡看男人為自己吃醋,眼前就有現成的案例了。她伸出食指,戳了戳他鼓鼓的臉頰,笑嘻嘻的,「吃醋啦?」
  
  書生本就不爽,看她嬉皮笑臉的,心裡更惱,乾脆扭頭走人。
  
  突然背上一重,他連忙穩住重心,手下意識向後托住身後的人。
  
  「哎喲別生氣嘛!」范輕波跳到他背上,摟著他的脖子撒嬌道:「人家是沒遇到你之前才想隨便跟小氣鬼將就將就嘛。」
  
  她的雙腿勾著他的腰,柔軟的身子直往他背上蹭,唇湊在他耳邊說話,幾乎要將他的耳垂含入口中,又是如此的嬌聲軟語,他只覺下腹一陣鼓噪,早忘了前一刻在氣什麼了。
  
  「真的?」他的手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臀。
  
  她咯咯笑著,不安分的手滑入他的衣襟,「千真萬確,我最喜——」
  
  後面的表白來不及說出口,便被巷外一陣喧鬧打斷。
  
  「妖女!納命來!」
  
  唔,遭遇江湖仇殺,作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與讀書人,還是走為上策。
  
  書生背著范輕波正要離開,卻見一個彩色的身影跌跌撞撞朝他這個方向砸下,他只能側身一閃,那個彩色身影倒在了地上。隨之而來的,是幾個高手模樣的男人,瞬間把巷子圍了起來。為首的那個虯髯大漢怒聲喝道:「妖女,交出解藥!」
  
  被稱作妖女的綵衣女子從地上懶懶地坐起身,笑道:「你們中原人好沒道理,一會兒要人家的命,一會兒又要人家的解藥,再過一會兒,該不會要人家的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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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4:55

【48、夫妻齊心退群雄】

  真是白天莫說人。
  
  看著被包圍追殺委頓在地的陶金金,范輕波突然覺得這京城真泥馬小。下意識去看書生的反應,只見他面露慌張之色,瞧著十分心虛的模樣,心中頓時一涼,原本摟著他脖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往裡收,就在她快掐住他時聽到——
  
  「娘子,快快!把為夫的臉遮起來,為夫不想被他們看到!」
  
  咦?原來慌張的對象是這些武林人士,而不是……
  
  范輕波神情一鬆,沒細想,便順著他的意思擡起袖子遮住他眼睛以下的臉。
  
  在場武林人士目睹這一切,默默流汗,「書大俠,別來無恙。」
  
  書生目不斜視,不理不睬,眾人不禁有些尷尬。范輕波心知這二貨必定是認準自己遮了臉,就當旁人都看不到,正如他認準了自己自廢武功了,誰也不能找他比武一樣。有些無力,卻又莫可奈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二貨也只能這樣了……
  
  「各位大俠,你們忙,我們就不打擾了。」
  
  眾人原本對范輕波就很好奇了,畢竟銀書生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若非那只萬年不變斜挎著的布包,他們還真不敢確定這個背著女人的是他。現在眼見這女人主動開口了,儼然一副全權代表的樣子,他們更是驚訝,「這位姑娘是?」
  
  話剛出口就見書生目光突然變得冷冽,眾人一凜。范輕波連忙笑著打哈哈,「我不是什麼姑娘啦,諸位見笑了,背著我的這位呢,是我的丈夫。」
  
  書生哼了哼,這才斂下目光,嘴裡還在碎碎念,「早就說了,披頭散髮成何體統。」
  
  范輕波不服,「哪裡披頭散髮?我綁得可整齊了,還抹了桂花油!」
  
  書生眼一瞪,斥道:「不倫不類!女子十五而笄,二十而嫁,出嫁從夫,自當盤發為髻……」
  
  范輕波大奇,「二十而嫁?哎哎,我以為都是十四五歲就要嫁的!」敢情古代法定婚齡跟現代差不多?其實她還不算老姑娘?
  
  書生委婉道:「娘子,這個古禮與實際情況往往會有些偏差……」
  
  范輕波捏住他耳朵,「相公你這是在嫌為妻老?」
  
  書生哀哀叫了起來,「不嫌棄不嫌棄,一點都不嫌棄!」
  
  范輕波重重一擰,「你說不嫌棄,意思就是你真覺得我老咯?」
  
  書生委屈,「娘子你一點都不講道理……」
  
  焦點瞬間從原本要上演的江湖仇殺轉到小兩口鬥嘴上,在場眾位武林人士心中不約而同滑過一堆問號:現在是什麼情況?銀書生什麼時候娶妻了?還有這對夫妻旁若無人打情罵俏就算了,為什麼他們居然還聽得津津有味?墮落!太墮落了!
  
  待他們終於意識到不能再繼續被搶戲時,書范二人的身影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沒想到我們還挺有默契的嘛。」
  
  回家的路上,范輕波伏在書生背上,笑得眼兒彎彎。完全沒有對過稿,兩人都可以一搭一唱完美地模糊焦點移開注意金蟬脫殼。
  
  「咦,什麼默契?」書生享受著范輕波自昨夜反常之後難得的親近,背得上了癮,一時竟忘了這是在街上,全然無視路人投來的各色目光。
  
  「你難道不是聽懂我的暗示所以配合我撤退的麼?」范輕波微微收斂笑意,直覺告訴她,答案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
  
  書生滿頭霧水,一雙清目盈滿困惑,「什麼暗示?什麼撤退?」
  
  范輕波語塞。她果然再次高估了這傢夥的正常程度。也對,他武功是天下第二,又擁有天下最二的腦子,自然不把那群江湖中人放在眼中,想走就走,哪像她瞻前顧後,非要絞盡腦汁思考如何全身而退。
  
  不過轉念一想,這是不是代表書生心中也想遠離那些是非,不管那陶金金死活?
  
  「你不好奇那些人為什麼要抓陶金金嗎?」范輕波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書生正想著娘子此刻似乎心情頗好,不知前夜的氣是否消了,突然聽到這一問,頓覺躊躇,「方纔被抓的那人娘子你認識?很熟嗎?要……為夫去救嗎?」
  
  最後一句有些遲疑,娘子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自然不能見死不救,但是出手了以後就永無寧日了。唉,雖然有失厚道,他心裡還是偷偷地希望娘子跟那個什麼陶金金不是很熟。
  
  書生的臉上一向藏不住心事,在范輕波面前尤甚。所以范輕波輕易地將他這一番心裡掙扎看在眼中,不由目瞪口呆。這傢夥到底什麼構造啊!他不記得陶金金是不是以前那苗女就算了,她在他們家對面也住了好幾天了吧,他居然還認不出來?連人名字都沒記住?
  
  她忍不住擡手把他的臉轉到她這邊,四目相對,仔細審視他是否有裝傻的可能。
  
  書生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隨即臉色大紅,雙眼不安地眨動,長長的睫毛幾乎掃到她臉上。他轉開臉,又被抓回去,這下不僅臉,整個脖子耳朵都燒了起來。加上又聽到路人議論聲,終於發現這是在街上,自己背著一個女子,舉止親密,就算這是自己的妻子也屬孟浪。於是連忙掙開她的手,又把她放下。
  
  書生羞窘難當,尷尬地想逃離,又覺得丟下娘子一人不好,一時立在原地,有些無措。
  
  范輕波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見他小白兔般模樣,心中大動,不由分說地抱住他胳膊,推擠著他往前走。又明目一睞,對圍觀群眾道:「我家相公臉皮薄,臊得很,你們快別看了,看要收錢了。」
  
  眾人哄笑,又啐著「好沒皮沒臉的小范」,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范輕波被啐慣了,當真有些沒皮沒臉的意思,仍是嬉皮笑臉的,卻被書生瞪了一眼,「笑,你還笑?幸好這是回了青墨坊,不然在外頭,不知那些人又會胡亂編排些什麼。大庭廣眾眾目睽睽的,娘子你就不能自重點嗎!」
  
  范輕波心情好,難得不回嘴。其實青墨坊這群街坊喜歡她歸喜歡她,八卦起來絕對比外邊那些人還要無下限,不過這種事還是不要告訴他為妙。
  
  「下不為例,知道嗎?」不知過了多久,書生終於訓完話,以一句嚴肅的警告作為結尾。
  
  「嗯,知道。」范輕波乖巧地點頭,然後可憐巴巴地擡起眼,小聲道,「相公,我腳麻了。」
  
  書生臉上嚴肅神色頃刻間分崩離析,忙扶住她,急道:「沒事吧?不會是剛剛被那群江湖人誤傷了吧?讓為夫看看。」
  
  說著就要看她的腿,卻被攔住,「相公,我沒事,只是有點麻……」
  
  書生一想還是不放心,連忙蹲下身子,「娘子,為夫背你回家,家裡有大長老給的藥。」
  
  於是乎,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范輕波又回到了書生背上。書生自然看不到她得逞邪笑的模樣,還兀自擔心著,「唉,一早便知遇到那些打打殺殺的人準沒好事。娘子,真的只有麻嗎?會不會酸?會不會——」
  
  范輕波笑得不見眼,「酸倒不會,挺甜的。」心裡又麻又甜。
  
  書生心中一跳,「甜?莫非是什麼奇怪的毒物?」
  
  范輕波終於忍不住大笑,抱住他脖子直晃,「哎,呆子,我說沒說過你可愛死了?」
  
  書生還陷在娘子可能中毒的恐慌中,腦子沒轉過來,回道:「為夫不愛死。」
  
  范輕波笑慘了,「是是是,你不愛死,你光愛犯二犯傻,是我愛死,我愛死你了!」
  
  書生倏地停下腳步,隨即大驚失色,發足狂奔起來,嘴裡還嚷著:「完了完了,娘子肯定中毒了,怎麼辦怎麼辦,不知道大長老給的那本毒經裡有沒有解法……」
  
  不一會兒就到了畫巷巷尾,聽到范家院中竟傳出一陣打鬥聲。書生本不想予以理會,背著范輕波就想回書家找解藥,卻被范輕波阻止,「去對面!犯病不知道在不在那邊!」
  
  她對江湖中事向來不好奇不關注,跟書生一樣能避就避,可扯上自己家人就不同了。
  
  二人進到院中,就見借住在這邊的幾個高手三三兩兩打成一團,像在比武。
  
  范輕波的視線著急地在人群尋找,終於在一處看到范秉被一虯髯大漢逼得步步後退。
  
  「住手!!!」
  
  一道直達雲霄的咆哮,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了頓,這才看到門口的書范夫婦二人。范秉聽出主人聲音,一個分神,下盤不穩竟摔到地上。
  
  范輕波一急,跳下書生的背,跑過去,「犯病你沒事吧?」
  
  范秉皺著臉,未語先落淚,范輕波一看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倏地站起來,逼近那虯髯大漢,恨聲道:「我家犯病是殺你父母還是淫你妻女了?你要置他於死地?武林中人了不起嗎?武林中人就可以草菅人命隨意踐踏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嗎?連手無寸鐵的弱質少年都要欺負,你算什麼英雄好漢?」
  
  范輕波一怒極攻心就容易慷慨激昂出口成章,大漢口拙,被逼得步步後退,結結巴巴道:「我,沒有,喂!那位小哥,你倒是跟你家主人解釋下啊!」
  
  誰知范秉看主人這樣緊張維護於他,一顆忠犬心撲通撲通直跳,抱著她的大腿只顧哭得震天震地,哪裡管得著大漢說什麼。若只是如此便也罷了,偏偏他又泣不成聲,哽咽道:「嗚嗚嗚,主人,他……他……他對我……他逼我……」
  
  范輕波一聽,這還了得,「禽!獸!」
  
  大漢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滿頭大汗,連連擺手,「書夫人,誤會!我只是想找這位小哥切磋一番,沒有惡意的!」
  
  「切磋?切什麼磋?我家犯病又不會武功!哈,切磋,那跟他切磋完了要不要跟我也切磋一下?你們這些武林中人的本事就找無辜百姓切磋嗎?」
  
  這句話的打擊面就廣了些,旁邊有人不滿了,「我們倒是想找不無辜的切磋,可你男人非說他自廢武功了。」
  
  范輕波厲目一掃,「所以你們的本事就是只會找自廢武功的和不會武功的人切磋?」
  
  這時書生上前,正想說范秉不是不會武功時,被人拉住。
  
  「姓書的!不準出賣我!」范秉一臉梨花帶雨,眼神卻是惡狠狠的。
  
  書生不解,「守恆,你有武功又不是壞事,為何非要瞞著?」
  
  范秉咬牙,心想老子當初裝病弱混到主人身邊的,被主人知道真相可是欺主大罪,隨時可能被掃地出門的好不好?嘴上卻硬聲道:「你都可以自廢武功了我為什麼不能是不會武功的?」
  
  書生凝眉沈思了半晌,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也自廢武功了啊。」
  
  范秉一愣,正想不通這是什麼邏輯時,只見書生看著他的眼神瞬間又友好了數倍,儼然一副將他列為同類的模樣,心思一轉,乾脆將錯就錯點頭,「是啊是啊。」
  
  果然他話音剛落,書生就站了起來,走到范輕波身邊,也跟著討伐起那些人來。
  
  范秉看得直咋舌,見過好騙的人,還真沒見過這樣幫人想騙自己的理由的人……
  
  呆了一會兒,又想起自己的任務,連忙耷拉下雙眉垮下嘴角,撲過去又嗷嗷哭了起來。可惜范輕波就算在為他出頭的時候也不忘一腳踹開他,他再撲,再被踹,最後想了下,勉為其難退而求其次地抱住另一條大腿。
  
  敏銳地察覺到腿的主人全身都僵了,偷偷擡頭,只見書生一臉便秘地望著他。
  
  ——守恆,男兒膝下有黃金,抱大腿很難看的,你別這樣……
  
  ——你管我!不抱大腿我哭的姿勢不優美旋律不順暢你要賠嗎?
  
  ——守恆,男兒流血不流淚,哭鼻子也很難看的,你別這樣……
  
  ——你!管!我!不!然!你!也!踹!我!啊!
  
  這是耍無賴了,偏偏書生也拿他沒辦法。看他家娘子這氣勢洶洶的模樣就不難猜出,這個小無賴,只有她踹得,旁人都欺負不得。換個角度想想,其實抱他大腿也好,總比他抱娘子好。
  
  「只要銀書生跟我們中任意一人比試一場,我們便不再糾纏!」
  
  不知何時,吵著吵著,話題竟又吵到這邊來了。
  
  「在下——」
  
  書生剛起了個話頭,便被范輕波截了過去,「你說比就比啊?你不糾纏了我們是不是要謝主隆恩啊?別公主病了!你以為四海之內皆泥馬,誰都得慣著你啊?我老公說過多少遍了自廢武功退出江湖了,你們讓他跟我安生過日子會死嗎會死嗎?」
  
  「大妹子,你之前明明也贊同銀書生跟我們比試的,怎麼……」
  
  開口的這位,正是上次在後山與范輕波有過一面之緣的大漢。
  
  此話一出,連書生都有些好奇,顯然他也記得後山那次,娘子被劫持時明明是只求自己脫身他死由他死的,這次態度陡變,會不會是……
  
  范輕波翻了個白眼,「廢話!之前我還說他是我鄰居小孩的夫子呢,現在他是我男人了,能一樣嗎?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這幾句話說得是擲地有聲,眾人只覺一股王霸之氣迎面撲來,尤其那句「我男人」聽得書生是心中受用雙眼發亮面頰微紅滿腔澎湃啊,就差沒學范秉撲過去抱她大腿汪汪叫了。
  
  在場其他人卻都是不敢苟同,「銀書生,你都任由你娘們爬到頭上去嗎?!」
  
  范輕波冷哼一聲,手一揮,指示書生,「告訴他們咱家家規!」
  
  書生笑盈盈道:「家中凡有大事,則從夫,小事則從妻,而何為大事小事之界,從妻。」這條他一向認為荒謬的家規,此刻說出來,卻是甘之若飴。
  
  眾人看看范輕波范秉二人俱是滿臉理所當然,再看看銀書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神色,大受打擊,半天說不出話來,「你,你們……」
  
  范輕波滿意了,拍拍手,「你們都聽到了,家裡我說了算。想找我相公比武,想欺負我家犯病都得先問過我,如果諸位大俠有興趣與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打架的話,本夫人隨時奉陪!」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發現這群人找書生並不是非要分個高下,更像只想一睹他的武功,追求武學的更高境界。
  
  這種大概屬於武癡。武癡在某方面往往比一般的江湖中人更迂腐,更有自己的一套原則。所以范輕波篤定這些人定然不屑為難她這個弱女子。
  
  果然這群人聞言,雖然臉上俱是不甘,忿忿罵著「銀書生竟娶了個惡婦」,卻沒人再進逼。
  
  范輕波見狀一笑,斂起一身氣焰,微微欠身,向眾人行了個標準的婦人禮,「那,妾身不打擾諸位英雄練武了。相公,犯病,回家吃飯。」
  
  她轉身,笑著迎向書生,卻見他面露驚恐,正要問他怎麼了,突覺腹下絞痛,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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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5:21

【49、書生癲,范秉狂】

  卻說書生見范輕波訓完眾人轉過身來,面容蒼白,毫無血色,心下大驚,立刻飛奔過去抱住突然昏倒的她,手忙腳亂地將其抱進屋中平放。
  
  范秉也嚇得白了臉,連忙並起兩指搭在她右手腕上。
  
  「如何?是否中毒?」書生著急問道。
  
  范秉搖頭,急出一身大汗,慌張地擡頭看書生,「不是毒,也沒有傷,這脈象我沒見過。」
  
  書生不信,拍開范秉的手,親自察看。范秉頭一次不在意被書生比下去,一心希望他能看出他沒看出的脈象,誰知他擡起頭也是一臉凝重,眼中瀰漫著濃濃黑霧。
  
  「怎麼樣?書夫人沒事吧?」眼瞧著變故發生的武林中人也圍了過來,關心道。
  
  范秉心中著急,張口就是罵:「別貓哭耗子了!都怪你們!我家主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殺你父母淫你妻女刨你九族祖墳!還愣著幹什麼?輕功最好的那個還不去請大夫來?!」
  
  眾人知他心急也不計較他用詞,素有踏雪無痕名號的一位高手也應聲而去。
  
  書生亂成一團的腦子此刻稍微冷靜了點,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了一粒護心丸喂范輕波吃下。見她還能吞嚥,呼吸平穩,眼中黑霧終於漸漸散開。到底年長些,他比范秉淡定許多,也文明許多,「守恆,別這樣,你還小,淫人妻女是不對的。」
  
  喂喂!意思是長大了淫人妻女就對了?等等,淫人妻女不對那殺人父母刨人祖墳就對了?銀書生不是號稱仁德天下第一嗎?這一葉障目徇私護短的貨是被附身了吧?
  
  眾人痛惜著一代賢人隕落的同時,也難免揣測,是被那惡婦帶壞了吧?唉,無怪乎古人說娶妻當娶賢,端看此例,娶個惡婦簡直是一世英名盡毀啊。
  
  「啊——」
  
  伴隨著一串驚呼,踏雪無痕回來了,一手各拎一個大夫。
  
  「怎麼找了兩個?」眾人問。
  
  「以防萬一。」他也不想說是被書生范秉這倆貨如狼似虎的眼神嚇到,怕一個診不出病因就遷怒他。若是兩個都診不出,就不關他事了,他就兩隻手,總不能叫他嘴裡再叼一個?
  
  兩位大夫驚魂未定,落地後還在吼著:「綁架啦!殺人啦!救命啊!」
  
  「閉嘴!」范秉一手抓一個,把他們拉到范輕波跟前,「看診!」
  
  可憐的大夫終於明白不是綁架只是出診,大喘了幾口氣,擦掉額上的汗珠,定了定心,才問道:「患者就是這位嗎?」
  
  范秉瞪眼,「這麼明顯的事還要問?庸醫!把他扔出去!下一個!」
  
  於是可憐的大夫一號剛定下來的心又驚恐地翻騰了起來。
  
  可憐的大夫二號眼睜睜看著一號就這麼消失在他眼前,嚇出一身冷汗,顫顫巍巍地上前,吸取教訓,改問道:「患者怎麼樣了?」
  
  范秉再度瞪眼,「我們知道怎麼樣還用找你?庸醫!把他扔出去!下一個!」
  
  踏雪無痕嘴角抽搐著道:「沒有下一個了。」看來他有必要練練用嘴叼人的功夫了。
  
  幸而書生還算清醒,向大夫報告症狀:「我家娘子方才突然面無血色地暈倒,並非中毒,也無受傷,呼吸正常,只是一盞茶過去了,還未醒轉。」
  
  大夫一口氣終於緩了過來,總算有個聽得懂人話的正常人。他上前察看了一番,見范輕波臉上漸漸開始有血色,心中又是鬆了一口氣,想來問題應該不大,不然今日他恐怕走不出這院子了。而後蹲□,頓了下,「呃,這位公子,老夫要把脈。」
  
  書生點頭示意,「請。」
  
  大夫一滴冷汗又落了下來,他錯了,這也不是什麼正常人。「公子,你的手。」
  
  書生才發現自己攥著范輕波的手腕,令大夫無從下手,趕緊鬆開,又叮嚀了句:「你輕點。」
  
  大夫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把個脈有多重?能有他緊緊攥著重嗎?默默伸出手,終於搭上了脈,咦,這脈象……再三確定之後,收回手,擡頭道:「這位夫人的脈象……」
  
  「很奇怪對不對?」范秉打斷大夫。
  
  「這其實……」大夫再度開口。
  
  「我就說很奇怪!」范秉再度打斷。
  
  圍觀眾人面容抽搐,大夫也頗為尷尬,連書生都看不下去了,「守恆你讓大夫把話說完!」
  
  大夫又擦了一把汗,道:「這脈象……」驚弓之鳥般頓住,警惕地看了眼范秉,確定他沒有搶話意圖後才繼續道,「這脈象圓滑……」
  
  「脈跳流利,毫不澀滯,如盤走珠,往來之間有迴旋前進之感,著實怪異。」
  
  這次真不關范秉的事,是書生插話了。眾人默默望向他。
  
  泥像也有三分火,老大夫摔袖子了,「你這是玩老夫呢吧?都看出脈象了還要老夫作甚!」
  
  「就是這會滑會跳的脈象太詭異才找你啊大夫!」書生范秉異口同聲道。
  
  「你們——」老大夫跳著腳,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卻聽得身後一個聲音道:「會滑會跳,莫非是喜脈?」
  
  「哎喲喂,可算來了個明白人啦!」老大夫狂喜,幾乎要老淚縱橫了,轉身就想握住說話人的手喊親人,卻被兩道人影迅速撞飛,幸而被幾個大俠扶住,定睛一瞧,原來方才說話的竟是昏迷的那人。
  
  「娘子!」「主人!」
  
  書生范秉二人爭先恐後飛撲過去,卻被范輕波一人一掌拍開。「死開!」
  
  她撐著坐起來,探出頭連聲喊道:「大夫,哪位是大夫?」
  
  老大夫躲在眾人身後,說什麼也不願意再靠近那兩個男人那邊了。
  
  范輕波方才昏昏沈沈間也將自家這兩個囧貨的行為聽了個大概,見狀只得扶額道:「書生,犯病,你們乖,先出去好不好?」
  
  「可是……」這二人擔驚受怕了半天好容易她醒過來了,哪有就這麼離開之理?
  
  范輕波臉一皺,露出痛苦神色,虛弱道:「哎喲頭好暈,習武之人陽氣太重我受不住,你們快把這些有武功的都帶出去……」
  
  「哦好好,娘子你等著,為夫這就把他們都趕走!」
  
  書生范秉二人領命而去,前腳剛踏出房間,范輕波就臉色一整,衝著縮在一旁餘悸猶存的大夫喊道:「大夫快!關門!別讓他們進來!」
  
  大夫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隨即以與年齡完全不符的速度力度矯健度飛奔過去把門閂上。
  
  門外,書生趕完人,突然想起什麼,身形滯住,「守恆,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
  
  范秉全身僵住,「好像是什麼……」
  
  兩人不約而同向對方投去遲疑求證的視線。
  
  書生一臉凝重,「守恆啊,為師自己是沒什麼啦,但好像很多時候很多人都說為師腦裡子想的東西跟正常人不大一樣。你道,這個喜脈是為師腦中那個喜脈嗎?」
  
  范秉也是一臉凝重,「首先,針對你的第一句話,我要鄭重聲明,那不是『好像』,是『真相』。其次對於你的第二句話,我想說,雖然不知道你腦中那個喜脈是什麼,但據我所知喜脈這玩意兒只有一種解釋。」
  
  二人陷入沈默,彼時秋風漸漸,捲起枯葉滑落二人袍袖之間,倍增蕭瑟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老大夫從屋內出來時,看到此二人還是呈風中石化之姿。老大夫雖對二人顛三倒四行徑有些芥蒂,卻還是隔著遠遠的,頗有職業道德地道了一聲:「恭喜恭喜。」
  
  說完,再次以完全不符合自己年齡的速度一溜煙跑了。
  
  書生與范秉這才如夢方醒,對看一眼,終於爆出一陣震天徹地的歡呼雀躍。「我要當爹啦!」「我要有小主人啦!」遲到的狂喜沖昏了他們,二人忘形地拉著手又蹦又跳,手之舞之,差點喜極而泣,竟在院中繞了一圈又一圈。
  
  這回院子裡的他們倒是熱鬧了,輪到扶著腰倚在門旁的女人蕭瑟了。
  
  范輕波摸著還不明顯的肚子,歎了一口氣道:「孩子啊孩子,你娘可苦逼了,懷孕了都沒人理。眼瞅著你爹和你犯病叔叔就要攪基出櫃,娘就剩你了,你以後可要孝順……」
  
  嘴上說得哀怨,臉上卻是壓都壓不住的滿足幸福。
  
  此時此刻,她頭一次對地府判官沒有抱怨沒有吐槽,唯有滿心的感激。
  
  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恰恰是那個時刻,她附身重生,然後才有這樣的緣,遇見范秉,遇見書生,遇見腹中這個生命,何其幸運。叫她如何不感激上蒼?如何不膜拜命運?
  
  院中那兩位看起來傻缺到無以復加的人,加上腹中這個尚不知性別的小生命,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都擁有了,都圓滿了。這就是她的家,她此生想要的安定幸福,什麼朝堂之爭,什麼謝依人的死活,什麼兵器大會,什麼苗女,都休想來破壞半分。
  
  范輕波直起背,挺起腰桿,望著牆外的天空,對未來生出無限的勇氣。
  
  一個女人為了她的家可以變得更女人,也可以變得不像女人。
  
  拭去眼角不知何時滲出的淚,她神情又變得柔軟,目光一閃,扶著門「哎喲」了一聲。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院中那兩個傢夥聽到。果然——
  
  「娘子娘子你千萬別動!讓為夫過去扶你!」

  「主人你不能吹風啊!等等,我去拿披風!」
  
  在范秉跑去拿披風之時,范輕波倒在書生懷中,感覺到他小心翼翼到手都打顫的動作,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甜蜜,手無意識地在他如緞般的髮上打結,嗔道:「你都沒有話要說嗎?」
  
  「有!」
  
  「說啊。」范輕波聲音越發嬌軟。
  
  書生將她推開些許,方便盯著她的臉,緊張地問:「這麼說你真的沒有中毒咯?」
  
  「哎???」敢情他在院子跟范秉轉了半天圈圈就得出這個結論?!!!
  
  書生被范輕波一瞪,握在她手中的頭髮又被重重扯了幾下,更緊張了。手心開始冒汗,眼神開始一閃一閃地飄忽起來,臉也紅了個透,最後心一橫,眼一閉,牙一咬,大聲道:「既然不是中毒失常,那你之前說的愛、愛、愛為夫,為夫就當真了,休、休想反悔!」
  
  「噗嗤。」范輕波轉怒為笑,忍不住踮起腳啄了下他快咬出齒痕的唇,待他驚慌地睜開眼,才道,「歡迎當真,絕不反悔。」
  
  書生本不抱絲毫希望,只想像婚前硬要負責那般耍無賴,自顧自當真就好了,誰知范輕波竟會毫不猶豫地承認。
  
  事實證明,一個人一天之內是無法承受太多驚喜的。
  
  范秉抱著披風跑回來時就見書生暈倒在門口,而他家主人——唉,他真不想說出來——他家主人趴在那書生身上極盡輕薄之能事,恥度之大,令他都不好意思看,只能蹲在原地畫圈圈等她忙完。
  
  唉,主人啊,姓書的有那麼好吃嗎?你吃得這麼大聲我畫圈圈都快畫不下去了。
  
  還有啊,雖然我一向覺得主人說的話就是真理,做的事就是正義,但是但是——
  
  這樣奸屍真的沒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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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5:38

【50、這麼二真的好嗎】

  范輕波懷孕了,這對書生范秉乃至整個青墨坊的街坊鄰居來說無疑是一件大事,然而出了青墨坊,人們顯然還有其他事要忙。
  
  朝中,尚書夫人謝依人的病逝並沒有令反對派停止對解東風的攻擊。公冶白與解東風的斷袖之情傳得沸沸揚揚,由於前者形象過於高潔出塵,於國於君於朝有功,於眾人又有福——眼福,故而所有的不利指控都轉移到後者一人身上。
  
  有人說,解東風糾纏當朝太傅,禍亂朝綱。皇帝饒有興致地跑去問太傅是否被糾纏,公冶白答曰:解尚書不曾糾纏微臣,至於朝綱,是陛下您親自禍亂的。結果皇帝只能摸摸鼻子回頭罵群臣胡說八道,一點都不靠譜,譭謗同僚,一點都不和諧!
  
  有人不甘心,乾脆上呈歡喜天新書《不如不遇傾城色》,說皇朝不興男風,讓解東風這樣有特殊癖好的人身居高位實在有損國體國風國容國貌。
  
  皇帝一聽,又樂了,連夜出宮直奔正在操辦喪事的尚書府,問解東風可有什麼特殊癖好,解東風答曰:不知道為陛下充實國庫收拾爛攤子算不算特殊癖好呢?

  可憐的皇帝一而再地中冷箭,訕訕地回去,見到那幫大臣又是一頓罵:瞧你們出息的!就會看言情小說!歡喜天那麼多****艷書你不看,看什麼言情小說!往後誰敢再在朕面前提什麼斷袖什麼朝綱朕就誅他九族!還愣著幹什麼!回去閉門思過三天!
  
  群臣默默流汗:最後一句才是您的目的吧陛下,我們閉門思過您就可以不用上朝了是吧。
  
  朝廷之外,武林大會預熱了好幾個月,終於正式拉開了帷幕,地點就在西山。
  
  是的,你沒聽錯,就是那個帝王祭天祭祖的西山。
  
  大同帝提出這個地點之後,朝野內外毫不意外又是轟動了一把。儒士們捶胸頓足啊,宗親們以死相逼啊,皇城守衛們泣血上書啊,列祖列宗們死不瞑目啊,都阻擋不了一往無前的大同帝。他玉璽一蓋,大手一揮,天下熙熙攘攘,皆往西山去也。
  
  話再說回來,范輕波自從懷孕之後,就被書生范秉二人勒令留在家中不得出門。歡喜天無人當家,解東風自然不喜。書生想想也覺得道義上說不過去,就決定以身代妻要去當掌櫃,這可把范輕波嚇得夠嗆。
  
  別說現在外面多亂,隨便來個男的都是要拉他參加武林大會的,隨便來個女的……他要是被調戲了怎麼辦?單說這呆子至今還不知歡喜天的底細,最多只看過幾本她寫的清水言情,若讓他知道****艷書如此這般,往好處想,也許他只是從此禁止她踏入歡喜天半步,往壞處想,他把那些****艷書都看了,融會貫通舉一反三之後,她就永遠失去了床上的主導權啊!
  
  這怎麼算都是她吃虧啊!不行,必須拉住他。
  
  「相公,人家一個人在家會空虛寂寞冷……」范輕波一邊凶殘地拍飛伸著脖子嚷著「還有我還有我」的范秉,一邊柔弱可憐地仰望著書生。
  
  書生被這麼一撒嬌,腿登時就軟了,滿腔大男子主義情懷急劇膨脹,整個人快飄了起來。他豪情萬千地抱住她,又是撫慰又是自責,全然忘記自己上一刻的念頭,一心只想陪娘子家裡蹲。
  
  被甩飛一旁的范秉歎為觀止,膜拜主人的同時,再度懷疑自己此前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書生行為是不是太高估他了?傻成這樣,但願小主人不像他。
  
  想到即將要到來的小主人,范秉又忍不住傻笑起來。
  
  主人自甘墮落跟了姓書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已成定局,他無力回天。還好現在有了小主人,姓書的又二又傻,忒不靠譜,數來數去家裡能擔照顧重責的也就只有忠誠可靠聰明能幹果敢熱情的他了,果然這個家還是少不了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書生與范秉二人一個緊張老婆,一個打小生命的主意,不約而同地進一步加強了對范輕波行動的管制,令范輕波苦不堪言,直恨自己那天為什麼要當著他們面說出喜脈二字。
  
  這一日,日上三□,范輕波懶洋洋地醒來,意外地沒看到家中兩個活寶爭先恐後撲過來伺候,然後一轉頭就嚇了一跳,床前懸了一幅大字,生怕她看不見般,愣是佔滿了她的視線。
  
  「為夫出去一會兒,娘子醒來後切莫輕舉妄動,有事守恆服其勞。竹笛一響,為夫即返。」
  
  默默低頭看了一眼胸前掛的竹笛,是前兩天書生送的。見他又緊張又期待的獻寶模樣,加上笛身刻著的與書家賬本以及銀手鏈上相同的優曇花紋,猜不出這是他親手做的就有鬼了。
  
  這是認識以來書生送她的第二個禮物,若說第一個手鏈令她感動到以身相許的話,那這第二個就是令她糾結到想以頭搶地了。
  
  自然,他的用心和誠意都值得嘉許,但是但是,這笛子的造型是不是太奇怪了點?
  
  你弄兩根竹管說聲音不同一個用來喊范秉一個用來喊老公就算了,你弄成豎排不行麼非弄橫排!橫排就橫排,你特麼還非找兩根不一樣長的,短的在上長的在下——
  
  這泥馬從正面怎麼看都是個簡體「二」字吧喂!
  
  偏偏書生他一臉慇勤又期待又緊張地盯著她,她話到嘴邊一拐彎就變成了「好特別,哪裡買的?」果然他眨著一雙亮得可以閃瞎人的眼睛,強掩得意羞答答地承認那是他自己做的,她還能說啥,只能順勢誇他兩句了……順便吃點豆腐回本。
  
  每天掛著這個二字,范輕波只能安慰自己這個時空用的是繁體字,沒人會笑她。
  
  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范輕波翻身下床,打開門又是嚇了一跳,一卷紙在門前攤開垂下,這回倒沒有字,全是線條簡單的簡筆畫,還是四格,一看就是范秉的傑作。
  
  第一格:飯在廚房——還是很好懂的。
  
  第二格:我出門了——少年,誰教你照著公冶白外形畫自己這種不要臉的事的?
  
  第三格:好好保重——擦!畫中癱在躺椅上的那坨東西是什麼?犯病你找抽!
  
  第四格:有事吹笛——無力吐槽……因為畫面上只有一個大大的「二」字……
  
  把兩張紙甩到身後,范輕波大步往前走。開什麼玩笑,這兩人都以為另一個人會在家而出門,她終於自由了,當然要恢復正常人的生活。她要出去散步逛街,她要去五姐家串門子問問她和金淫蟲的進展,她還要去陳嫂子家聊天嘮嗑打小天……當然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
  
  吃完東西意氣風發地出門。
  
  走東家,串西戶,可不知是大家都太忙還是她太閒,找誰誰不在,問誰誰沒空。這下她原先隨口說說的空虛寂寞冷倒有點像真的了。抱著裝滿小食的罐子走在街上,范輕波慢半拍地想起武林大會開始了,大家都是不怕死地去看熱鬧了吧?
  
  再次確定自己的探險欲果然在前世已經揮霍得差不多了。武林大會這種只在書中見過的事發生在眼前,她卻興致寥寥。也許是因為提早知天命,反而更加珍惜自己了。朝廷或武林,這種高危團夥還是有多遠離多遠的好,她胸無大志,只想耕耘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逗老公,打犯病,哪件不比看人打打殺殺有趣多了?
  
  說起來,她家兩個活寶到底跑去哪裡了?別去摻和江湖事才好啊。哎,這兩個傢夥以前不是不和嗎?無論她怎麼說犯病都看不上書生嗎?什麼時候這麼有默契了?果然是因為有寶寶的緣故嗎?哼哼,她果然沒有孩子值錢,哼哼,傳說中母憑子貴什麼的……
  
  啊啊啊啊,再這麼無所事事下去她就要走上孕婦的多愁善感傷春悲秋不歸路了啊……
  
  就在范輕波百無聊賴開始玩起精神分裂對話時,一個少年焦急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書夫人!書夫人!」
  
  一聲一聲,越來越近。
  
  她瞇起眼,認出跑到跟前的少年是回春醫館的學徒,「你找我?」
  
  少年跑得一身汗,氣喘籲籲地說:「可找著你了!快隨我去醫館,要出人命了!」
  
  范輕波不明所以,「醫館要出人命找我管什麼用?我不懂醫術的。」
  
  「不是!」少年拉著她邊走邊說,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好容易捋順了氣息,吐出完整的句子,「不用懂醫術,把書夫子和小小范領走就好了!」
  
  范輕波臉一白,不由加快了腳步,「他們出事了?」
  
  「哪是他們出事啊!是我家先生!」
  
  回春醫館。
  
  大堂之中,有江湖人士排隊就醫,有老大夫坐台看診,這些都屬尋常。不尋常的是無論是病人還是大夫臉上冷汗遍佈,蒼白驚恐。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自然就是佔據老大夫一左一右各舀一個本子寫寫畫畫的兩個男人。
  
  「請問大夫,孕婦第三個月第一天要注意些什麼?」這是虛心求教的書生。
  
  「老夫在忙……」你他媽能不能閉嘴!老先生是個文明人,後半句到底還是說不出來。
  
  「你忙你的,沒事,我們不介意的。」范秉很善解人意地對老先生笑了笑。真的,他們不介意他在回答問題的時候還分心去給人治傷的。
  
  老先生被噎得內傷不已,臉又青了幾分,誰管你們介不介意,是老子介意好不好!
  
  「大夫?」書生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老先生抽搐地開口:「要忌口,多食生果青菜,保證睡眠,堅持午歇。」
  
  書生點了點頭,繼續問:「那第二天呢?」
  
  老先生隱忍地開口:「跟第一天一樣。」
  
  書生皺了皺眉,繼續問:「那第三天呢?」
  
  老先生控制不住按在傷者傷口上的手重了些,傷者嗷得叫了出來,老先生腦中那根叫做理智的弦終於斷了,「你他媽敢不敢不要這麼煩?不一天問一次會死嗎!!!!!」
  
  書生與范秉對視一眼,雙雙皺眉,這老先生脾氣真大。不過他們還是很識大體的,現在大夫是老大當然他說了算,他們對這方面一無所知只能順從地點頭,換個問法:「那第五天?」不能一天問一次,隔天問一次總行了吧,他們很配合的。
  
  「啊——」老先生抓狂了。
  
  剛好趕過來圍觀了後半場的范輕波忍不住滿臉抽搐,「他們這樣多久了?」
  
  帶她過來的少年木著一張臉,「從懷孕第二個月第一天問起。」
  
  范輕波幾乎要無地自容,不知道現在說她不認識那兩個人來不來得及……
  
  「娘子你怎麼親自出來了!為夫不是叫你不要輕舉妄動嗎!」
  
  「主人你怎麼親自出來了!有什麼事吹笛子就好了呀!」
  
  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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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5:58

【51、暗巷春光掩不住】

  范輕波押著書生范秉這兩個不省心的傢夥向醫館眾人一一道歉,尤其那個看起來快被氣得中風的老大夫。於是眾人驚奇地看到,此前理直氣壯打破沙鍋問到底不氣死人不罷休的二人瞬間蔫了下來,耷拉著耳朵,乖乖向眾人打揖鞠躬賠禮。
  
  「真是太抱歉了,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
  
  已經緩過氣來的老大夫默默地看了看書生范秉二人,又轉回來看著范輕波,感歎道:「范掌櫃你也不容易,頭三月記得要好生安養,莫操勞,莫動怒。」
  
  老大夫真是個醫德高尚的好人,范輕波更慚愧了,再三道歉又致謝之後把自家兩個活寶拉了出去,尋了一處沒人的後巷,開始訓話。
  
  「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在家裡神經兮兮就算了,還出來打擾別人?都不知道這武林大會要搞多久,滿大街都是打輸了受傷了的江湖草莽,你們這種五行欠抽的就不能有點自知之明,好好呆在家裡?幸好會去民間醫館就醫的那些都不算大角色,認不出書生,也幸好他們還挺講道理,不然有你們受的!」
  
  「又不是打不過……」范秉小聲咕噥著。
  
  范輕波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說什麼?你還真想跟人打啊?你會武功嗎?」
  
  范秉眼神閃了閃,心虛地看了書生一眼,怕他拆台。范輕波誤會了他的意思,瞪大眼睛,食指直戳他腦門,「原來你打的是關門放書生的主意?你不知道他的設定是自廢武功退出江湖了嗎?雖然他經常抽風自己崩壞自己的設定,但這不代表你可以隨意崩壞他!」
  
  「主人好偏心……」范秉繼續小聲咕噥著。
  
  范輕波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以前范秉是從不來這一套的,對她要麼百依百順,要麼哭天搶地刷存在感,什麼時候學會了悶聲裝可憐?她忍不住狐疑地轉去看書生,發現他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容,像是歡喜,又似抽搐。
  
  范輕波抱著手,退後兩步,打量這反常的二人,皺眉問:「你們兩個最近是不是趁我不注意時私相授受了?」
  
  孕婦很敏感的,在覺得自己地位不如胎兒之後,她又開始懷疑家中有事瞞著她。
  
  范秉連忙問書生:「私相授受什麼意思?」
  
  書生善盡職責答道:「私相授受者,暗中溝通也,多作貶義。守恆,你要多讀書。」答完又向范輕波表忠心,「娘子你知道的,為夫這段時間一直與你形影不離,莫說私相授受了,連公開的授受也是沒有的。」
  
  「呔!誰要跟這姓書的受來受去了!主人你不要侮辱我!」范秉領會過來私相授受的意思,立刻像沾到髒東西般跳開,跑到范輕波身邊撇清。雖然這段時間他對姓書的暫歇戰火了,但他本質上還是討厭他的,這點不容置疑。
  
  越看越可疑,「犯病,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主人我對你一片丹心天地難容啊!你怎麼能懷疑我!我傷心了……嗚嗚嗚,去買菜!」胡言亂語了一通,范秉一溜煙跑了,居然連招牌動作抱大腿都不做。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范輕波托著下巴。
  
  書生扶著她,也隨她望向范秉離去的方向,「的確有問題。」
  
  「你也這麼覺得?」范輕波驚訝地掃了他一眼,難道她猜錯,他不是犯病的同黨?
  
  書生點頭,又搖頭,自責道:「是啊,一片丹心之後怎能接天地難容呢?守恆想必是要說天地可表。都是為夫教導無方,守恆的學問總不見長進……」
  
  范輕波自抽,叫你不記教訓!叫你又把他當普通人看!
  
  「娘子你在做什麼?」書生見她自己打自己,大受驚嚇,連忙抓下她的手攥在掌心,又摸她的臉,擔憂道:「疼不疼?」
  
  范輕波無語地望著他。
  
  書生想到方才大夫說婦人孕期情緒常有波動,易感善變,莫非這也是妊娠反應之一?思及此,他臉色一整,握住輕波雙手,鄭重其事道:「娘子,你以後忍不住想打人的時候就打為夫吧。為夫若是不在,打守恆也是可以的,千萬別舀自己出氣。」
  
  ……這究竟是腦補到哪個次元去了?
  
  范輕波懶得理他,直接把話題繞回去,「總之你以後別這麼冒冒失失來騷擾醫館了,孕婦保健我懂的不會比大夫少。你實在不放心的話,自己去找幾本醫書研究下也比騷擾醫護人員耽誤醫館運作來得好。相公你天資聰穎博聞強記,醫術什麼的,想學的話還不是手到擒來?」
  
  最後一句半真半假的奉承簡直是直戳書生心窩啊,他那個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啊,立時拋開因幼年目睹白無非抽風下毒行為而產生的對醫術的偏見。此後致力於研究婦女幼兒保健治療,誤打誤撞成為一代怪醫——前無古人後不知有無來者的婦科聖手。
  
  此乃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范輕波見書生受教模樣,保守估計這傢夥大約能安生個三五日不出ど蛾子,鬆了一口氣之餘想起他此前嘴角詭異的笑容,順口問道:「剛才我凶你們你開心個什麼勁?」
  
  書生臉一紅,眼神開始四處飄,「沒什麼。」
  
  范輕波本來也就隨口一問,被他這麼一扭捏,反而來勁了,直覺應該是個可愛的原因。她整個人愉悅起來,眼角擡起,斜向上覷他,徐徐笑道:「犯病掩飾心虛的功力已經夠差了,沒想到相公你還能更差。」
  
  書生梗著脖子望天,打死不鬆口,「娘子你說什麼,為夫聽不懂。」
  
  范輕波這幾天閒得慌,多的是性子跟他耐著耗。她笑嘻嘻地擡起雙手,掛到書生脖子上,搖晃兩下,「聽不懂沒關係,你只要告訴我之前我說你們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就行了。」
  
  「什、什麼也沒想!」
  
  書生說著拉下她的手,又四處看了看,板著臉道,「外面人多,娘子你自重點。」
  
  「胡說,人都去看武林人士相愛相殺了,哪有空管我們。來,相公,我們抱抱。」范輕波發現自己在遇到書生之後,恥度越發寬廣,每天都能不斷突破上限,只待有朝一日衝破天際。
  
  書生一邊緊張地看周圍,一邊推開她明目張膽要親熱的動作,一邊還要顧著不要傷到她,一時間急得滿頭大汗,「娘子別、別鬧了……我、我們回家抱……」
  
  這已經是他能說出的最難為情的話了,可憐見的。奈何他碰上的是鼎鼎有名的輕薄女。
  
  「要回家抱可以,先說你先前在笑什麼?」
  
  被逼到死角,書生無奈,只能紅著臉,囁嚅道:「只是,想起了初見時。」
  
  初見時?初見不是在逍遙茶社嗎?周子策撞了他,她押著周子策向他道歉……而今日,則是她押著他向別人道歉。為什麼突然有種她認識的男人都不具備基本交際能力的感覺?每個都要她押著道歉……等等,這有什麼值得他露出詭異笑容的?
  
  范輕波仰著頭,疑惑地望著書生。
  
  自有孕後,范輕波好吃好養的,面上青白之氣已經散了不少,臉蛋越發圓潤有光澤。即使不刻意化妝,也是白裡透紅春光滿面,整個人多了一股說不出的韻味。此刻這般動作眼神,雖無意勾引,卻仍是挑得書生胸口一熱,忍不住忘情地俯首在她唇上一吻。
  
  范輕波沒想到他會這樣,臉不自覺地也熱了,嗔了他一眼。見他眼神幽暗炙熱,她心跳一下下又快了起來,這是要變身嗎?哎呀呀他很少在光天化日變身的,好期待!
  
  地點:暗巷。人物:一男一女。事件:男主將女主按到牆上,捧臉激吻。
  
  ——這種言情小說的老梗她終於要親身體驗啦!
  
  閉著眼等了好久,沒有魅惑狂狷推倒,沒有三百六十度扭轉激吻,泥馬坑爹啊!范輕波不耐煩地睜開眼,只見書生一手扶在牆上,一手摀住嘴巴,一副憋笑憋到內傷的模樣,登時惱羞成怒。好啊你個呆子,學會耍人了是吧,能耐了是吧?好!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地點:暗巷。人物:一男一女。事件:女主將男主按到牆上,捧臉激吻。
  
  女主來勢洶洶,男主半推半就,女主氣勢如虹,男主潰不成軍,女主攻城掠地,男主奮起反擊,女主轉攻為守,男主乘勝追擊,女主詐降投誠,男主輕敵冒進,女主一記奇襲,男主大意失荊州……
  
  待到二人都氣力不濟時,此戰方歇。
  
  范輕波喘著氣,搶在書生前頭說道:「相公你自重點,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勾引為妻。」
  
  書生哭笑不得,掐著她的下巴,歎道:「真不知羞恥。」
  
  范輕波咬住他的手指,口齒不清地問:「誰不知羞恥?」
  
  書生此刻眼中暗火未滅,眉宇之間卻已恢復了一派溫然,無奈道:「是為夫。」
  
  范輕波孕期綜合症發作,開始胡攪蠻纏,「你剛剛的意思明明是在說我!」
  
  這回不待書生回答,空中突然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別爭了,我看你們倆都挺不要臉的。」
  
  世風日下,人心那個不古啊……」
  
  書范二人聞聲擡頭,只見牆上一扇窗戶開著,一男子提著酒瓶坐於窗台之上似笑非笑望著他們,一雙細長鳳目被酒熏得越發精亮,而讓人無法忽視的,是他的滿頭鶴髮。
  
  鶴髮童顏,在武林中,是一個人的代名詞。
  
  聖手南無藥,年齡不詳,出身不詳,師從不詳,唯一詳的大概是其妻九姑娘。說起九姑娘,武林中沒有人對她的事跡不是信手拈來的。就是書生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也知道她有個綽號叫「不二價」。不過對於京城百姓來說,「江湖中的解東風」這個稱呼更能引起共鳴。
  
  日前九姑娘喊出天價為聖手接下武林大會首席醫師的生意,而此刻南無藥出現在這裡應該不是偶然,這代表……
  
  「書大俠,別來無恙?」
  
  望著一扇扇陸陸續續打開的窗戶,還有那一個個熟悉的陌生的探出來熱情地跟他打招呼的面孔,書生退後一步,緊抿著唇,臉色有些僵硬。
  
  范輕波呆滯地望著上方飄揚的「逍遙茶社」旗幟,心中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這手風太泥馬順了,隨便找個後巷都能撞槍口上。還有這幫傢夥不是在西山打打殺殺嗎,吃錯什麼藥了光天化日聚到茶社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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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6:15

【52、你二得好生曼妙】

  「相請不如偶遇,二位何不上來喝杯茶?」說這話的正是武林大會的主持方,江南李家的主事李成蹊。他與南無藥並立窗前,無形中給人一股壓力。
  
  「相公,你覺得我們要是走的話南無藥會不會出手?」
  
  「這,得從此人一貫的為人處事說起……」
  
  「那你覺得我如果遭了毒手能不能跟你一樣原地復活?」
  
  「這,娘子,我們上樓喝茶吧。」
  
  幾個眼神來回,范輕波轉身,沖眾人一笑,書生扶著她,擡腳步入茶樓。
  
  眾所周知,李成蹊是與公冶白齊名的美男子,二人一南一北,一在野一入朝,並稱皇朝雙璧,素來為茶肆酒館眾人所津津樂道。可惜越美的人越常有些讓人不怎麼欣賞的毛病,而這位南方美人的毛病很明顯,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喝茶?鬼特麼會相信這群人個個一臉殺父之仇未報模樣聚在一起是在喝茶啊!
  
  還有那幾個呲牙咧嘴格外熱情的,別以為她認不出,分明就是住在她們家天天嚷著要跟她家男人比武的苦逼租客吧喂!
  
  才踏上二樓就見到這番大陣仗的范輕波心裡直罵爹,眼神一掃,卻愣住了。
  
  堂中被綁在椅子上的女人,不正是那日被一群人追殺的陶金金?
  
  陶金金似被封住全身穴道,只剩一雙媚眼骨碌碌地轉著,很快也看到了瞅著她發愣的范輕波,露出一臉看到熟人的喜悅,全然忘記或者壓根不在意此前她與書生曾對她見死不救的行為。范輕波眨眨眼,也毫無愧意地回以一笑。
  
  「認識?」書生見她與堂中女人互動,好奇問道。
  
  「不認識?」范輕波無語地望著自家相公。
  
  唔,她家男人雖然不算十分美的美男子,奇怪的毛病卻是只多不少。從方才進門到現在,那些親熱地上前打招呼的人,他一共就記對了南無藥和李成蹊的名字,其實他自廢的根本不是武功,而是記憶吧?
  
  書生被這麼一反問,神情變得凝重,這人他應該認識的嗎?莫非是——
  
  「新搬來的街坊?」
  
  是了。這人記不清混了十幾二十年的江湖中的人,卻對青墨坊的街坊鄰里瞭若指掌。那些傢夥,也不過就是她成親那天來冒充娘家人蹭過一次飯罷了。若非選擇性失憶,便是……便是親疏有別,愛屋及烏,只花心思記住了了與她相關的一切。
  
  雖然後面這個猜測不要臉了點,還是讓范輕波心情大好。她擡手對著書生白皙的臉就是一陣狂搓,不認得其他女人最好了,她才不要提醒他。
  
  誰知就這麼一個順手做慣了的動作,卻惹來一陣抽氣聲。
  
  她掌下男人的臉又紅了,長長的睫毛顫啊顫,說不出的誘人。
  
  當然,從眾人如遭雷劈的反應看來,這裡應該只有她一個覺得誘人。
  
  「咳,書大俠,書夫人,這邊請。」
  
  李成蹊的聲音成功拉走范輕波的視線。美人啊,遠看是雲端飄然之美,近看是精緻雅然之美,氣度自是不凡,於眾人間卓爾不群,難得的是連聲音都這麼好聽。嘖嘖嘖嘖,不愧是——咦!眼前一晃,江南美人的臉變成了書生那張白得快要滲出陰氣的臉。
  
  「娘子,非禮勿視。」
  
  人群中隱隱有偷笑聲,范輕波自然不知,書生卻是聽得一清二楚,不過此刻旁的一切都不重要,教育娘子克己守禮兼振夫綱才是第一要務!
  
  在書生犯二時,范輕波從來不屑在言語上與他對抗。她扒拉下那雙快把她的臉擠扁了的手,順從地偎到他懷裡,軟言安撫道:「知道了,我以後只非禮你,好不好?」
  
  范輕波自以為用氣聲說來不妨事,殊不知江湖中人耳尖得很,這一番輕薄話語落入他們耳中,又是一陣抽氣加咳嗽。饒是那些住在他們家一段時間,見慣他們上一刻雞同鴨講下一刻舀肉麻當有趣相處模式的租客們,此刻也是忍不住雞皮疙瘩掉一地。
  
  書生軟玉溫香在懷,哪裡還顧得上其他,下意識紅著臉答道:「好。」想想又不太對,「娘子糊塗了,對為夫自然不算非禮。」
  
  「相公說的是。」范輕波心裡笑翻了,嘴上卻如此應著。
  
  說話間,李成蹊已將他們帶到窗口處南無藥右手邊的位置坐下。
  
  而眾人的注意力也隨著李成蹊的步伐移向堂中。在一個道士打扮的老者的主持下,一度被中斷的事情繼續進行。一個憤青模樣的男子舀著一疊書卷,歷數著妖女陶金金的斑斑惡行。
  
  范輕波總算明白這群人是在做什麼了。若是堂中嬌媚女子換成一個金毛瞎子的話,倒是有四個字可以很好地形容眼下這情景——屠獅大會。
  
  那邊廂聲討妖女活動進行得如火如荼,這邊廂三個看起來很閒的人也聊起了家常。
  
  「久聞聖手大名,今日終於有幸得見。」范輕波對自家男人十分有信心,在場所有人都不成問題,唯一令人忌憚的就是這醫毒雙絕的聖手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套套近乎爭取和平演變好了,「咦,怎麼不見九姑娘?」
  
  南無藥終於停下喝酒的動作,輕描淡寫道:「阿九有孕在身,不便前來。」
  
  「哎?」九姑娘懷孕?應該是最近發生的事吧?各大茶樓還沒收到風聲。片刻的愣神過後,范輕波臉上堆滿了笑,抱拳祝道,「恭喜恭喜!」
  
  此時,一直未出聲的書生也開口了,「恭喜師兄。」
  
  師、師兄?!!范輕波猛地回頭,驚訝地看著一臉平靜的書生。
  
  南無藥眼中極快地滑過一抹異色,隨即恢復正常,挑眉笑道:「師兄?呵呵,難得師弟你會在人前認我這個師兄吶。倒真是許久未見了,師父他……?」
  
  書生微微垂目,斂下微漾眼波,道:「他依舊行蹤飄忽,只是偶有書信。」
  
  而范輕波終於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大喜道:「原來你們竟是師兄弟?!哎呀師兄!相請不如巧遇——」這句話真耳熟,不過算了,「何不到我們家坐坐,喝杯茶敘敘舊談談天說說師父壞話?」總之,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就對了!
  
  南無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家阿九囑咐過,收人錢財與人消災,好來好去才有回頭客。我已經收了重金做這武林大會首席醫師,自然是不能說走就走的。」
  
  范輕波一下子洩了氣,肩膀耷拉了下來,伸手去舀茶,卻被阻止。
  
  書生握住她抓茶杯的手,擡頭一臉慎重地問南無藥:「師兄,有孕在身不宜飲茶,對吧?」
  
  南無藥搖搖晃晃,正忙著往自己酒壺裡加酒,一個不慎,酒灑了出來,香氣四溢。聽到書生問話,瞥了范輕波一眼,懶洋洋地答:「對。尤其弟妹她體質陰寒,更不能碰寒涼之物。」
  
  范輕波點點頭,鬆開茶杯,問,「那喝水可以吧?」
  
  「不行。」書生摸了摸水壺,搖頭,「水也是涼的。」
  
  范輕波臉皮一抽,人家說的寒涼指的是藥性不是溫?「那我口渴怎麼辦?」
  
  書生想了想,「那咱們回家好了。」
  
  「對啊,這審判陶金金與我等也不相干,不如回去。」
  
  就是就是,范輕波連連點頭,突然僵住——她沒出聲,這說話的是誰?猛的轉頭,嘴角開始抽搐,包租婆附身:「我們夫妻說話有你們什麼事啊,回去開你們的武林大會去!」
  
  一個兩個租客不知何時圍了過來,眼冒鸀光的,生怕人不知道他們的意圖。
  
  「我說——」
  
  「噓!」租客甲剛開口就被范輕波打斷了,「你看那個老道士在瞪你了!」
  
  看來那個老道士地位挺高的,這幾個租客聽她這麼說都閉了嘴。范輕波滿意地微笑,她看不見被造謠的那個老道士背對著她面容抽搐的樣子,心想左右走不了,索性就當看一場戲。
  
  只見堂中,隨著憤青一條條念出陶金金所犯之事,武林眾人群情憤慨,個個欲殺之而後快。反觀事主陶金金卻是聽得津津有味,時而皺眉像要反駁,時而茫然,時而得意,時而又恢復百無聊賴模樣,絲毫沒有人為刀俎她為魚肉的緊張感。范輕波忍不住要佩服她了。
  
  這淡定從容的氣度,完全是女主角的風範吶!怎麼看待會兒都該有個男主角來救她。
  
  「元祚三年四月,魅惑數名天門弟子自相殘殺,五月,染指神劍山莊神衣公子未遂,五月中旬,侵犯並毒害數位少年俠客,六月……」
  
  等等,這憤青念了這麼久,怎麼十條中有八條是她姦殺良家少俠的?
  
  范輕波心中暗嘖,這樣的女主角設定她自認閱書無數寫書無數也不敢輕易染指,別說這個時代讀者的接受能力了,光是這男主角的鴨梨就得有多大啊!
  
  「雖然說我的好奇心已經所剩無幾了,但身臨其境還是忍不住有些期待男主角的出現呢……」范輕波喃喃自語。
  
  「什麼男主角?」書生問。
  
  「陶金金啊,你不覺得會有個蓋世英雄駕著七彩祥雲來救她嗎?」
  
  眾人默默流汗,掌櫃的,你小說看太多了。先帝三番四次想禁言情小說還是有道理的。
  
  「蓋世英雄麼……」
  
  書生有些漫不經心地轉著茶杯,突然擡眼望向上首。南無藥正抱著酒壺喝得不亦樂乎,揮落幾個半空的酒瓶也不在意,任酒水流了一地。
  
  堂中還在羅列著陶金金罄竹難書的罪名,這邊終於有人坐不住了。
  
  「這種小事也要開個會,你們中原人真麻煩。」一個外族模樣的漢子咕噥著,見吸引了范輕波的視線,嘿嘿一笑,摸著光頭道:「范掌櫃知道的吧?俺是從關外來的,這中原的勞什子武林大會真和俺沒干係,俺主要就是來找你男人的,你們中原話怎麼說來著,慕名而來,慕名而來!」
  
  「這位是?」選擇性失憶星人書生偏頭問。
  
  「關西刀客查朗。」范輕波記得他,唯一一個文化水平比范秉還低的。為此范秉還得瑟了好多天,走路都是臉朝天的,沒少摔跤。
  
  雖然她完全不明白比第一次來中原的老外會說中原話有什麼好得瑟的。
  
  「啊。」書生突然出聲,視線投向查朗,若有所思。
  
  查朗聞聲雙眼一瞪,「莫非銀書生也聽過在下?!」
  
  書生沈吟,「是在何處聽過……」
  
  查朗激動得滿臉橫肉直顫抖,大手往光腦門上一拍,啪啪作響,喜形於色大笑道:「沒想到我的大名鼎鼎已經傳遍中原了,連銀書生也對我久仰久仰啊!哈哈,哈哈!」
  
  這比范秉還出神入化的用詞……范輕波扶額,關西刀客你保重。
  
  果然書生眉頭微凝,輕擡右手招呼道:「查壯士你且坐下。」
  
  看他這副賤態,深知其為人的幾位租客都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唯有查朗這個不知中原江湖險惡的愣頭青還喜滋滋地坐下,滿心以為這銀書生要與他探討武學奧義,誰知他一開口便是:「這位壯士,大名鼎鼎不是這麼用的……」
  
  接下來便是從名詞的用法說到成語的用法,再說到謙語與敬語。
  
  「君子之禮表於言辭,要義唯二,自謙與敬人。所謂自謙……」
  
  查朗從一開始的呆滯到後面幾番想要插話而不得,想動手也不得,最後幾乎口吐白沫,抱著腦袋喊著「俺認輸了俺認輸了」跳出窗外,狀似癲狂,呼嘯而去,眾人歎為觀止。
  
  書生起身,負手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眼露讚許之色,頷首道:「古人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查壯士知錯而悲痛欲絕,果乃本心良善之人。」
  
  眾人默默翻白眼,人家是被你唸經念得悲痛欲絕的好不好!
  
  「相公好棒,相公喝茶!」
  
  范輕波強忍笑意,給他遞茶,心裡真正想說的其實是:相公你二得好生曼妙!
  
  書生被這麼一誇,心中好不受用,原本清泉般的雙目閃亮起來,如投石入池,碎了滿池的星子。他接過茶,抿了一口,在自家娘子炙熱的視線中臉頰微燙,不好意思道:「教書育人本就是為夫的職責所在,沒什麼好值得誇讚的。」
  
  眾人繼續翻白眼,這貨已經夠二了范掌櫃你就別火上澆油鼓勵他了好嗎!
  
  書生不覺場中氣氛有異,兀自飲茶,突地動作頓住,似乎想起什麼,眼神陡然變得淩厲。他啪地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這動靜大了點,堂中審判大會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甚至南無藥都放下了酒壺,望著神情凝重的書生,目光幽深莫測。
  
  垂在桌下的手輕輕一翻,掐指成訣。
  
  而眾人視線的焦點的中心,書生沈吟半晌,終於以拳擊掌,篤定道:「我記起在何處聽過那查壯士了!」他轉向一臉莫名望著自己的范輕波,「娘子,守恆說過,這個查壯士已經三天沒交房租了。」
  
  話音剛落,稀里嘩啦一陣,眾人吐血,不支倒下。
  
  范輕波差點被對面人噴的血濺到,嚇了一跳,被書生摟到懷裡,忍不住咋舌:「要不要這麼戲劇化啊?真的噴血?是自帶番茄醬吧?啊?」
  
  書生寬厚的大掌在她背上輕輕拍撫,漸漸安撫了語無倫次的她。而後她聽到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明明是一如往常溫吞平淡的語氣,卻能聽出毫不掩飾的怒氣。
  
  「唉,閣下嚇到在下的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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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4 12:16:31

【53、七彩祥雲的男人】

  雙耳所聞,是哀嚎遍野悲鳴不絕,觸目所及,是屍橫遍地血流成河,逍遙茶社在頃刻之間變成修羅場……
  
  誇張了,重來。
  
  范輕波甩掉腦中因職業習慣而冒出來的小說場景,看著滿地面色蒼白的武林人士,終於意識到,他們都是玩真的,不是被書生的言行雷倒,而是被暗算了。
  
  兇手自然不是她與書生,那麼最大的可能——
  
  「唉,閣下嚇到在下的娘子了。」
  
  循著書生的視線望去,南無藥仍是懶洋洋地斜坐著,只是臉上慵懶神情一掃,目光如魅,勾唇挑起笑意。那種笑,在范輕波的詞典裡有個專用形容詞——魅惑狂狷。
  
  「你不是聖手,你究竟是誰?」一個虛弱的指控響起。
  
  連她都看得出異樣,這些武林人士自然不會看不出。可惜「南無藥」並不理會他們,只望著書生,好奇問道:「你是何時發現我不是南無藥的?」
  
  「在下喊你師兄之時。」
  
  「南無藥」訝道:「你與南無藥並非師兄弟,只是在試探我?」
  
  書生搖頭,「人性本善,在下向來不憚以最大的善意揣測他人,是故一開始並非試探。」
  
  「南無藥」皺眉:「那你究竟如何發現的?」
  
  書生似乎想起什麼有趣的事,笑了一下,「你不該詢問師父的。」
  
  「南無藥」頓了許久才發現書生這句話已經回答完了,嘴角頓時有些抽搐,「你們中原人都這麼煩的?我說你能不能一次性回答完我的問題,別讓我一句句問?」
  
  這話算是說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這種緊張解密的時刻還玩一句一頓簡直是要了親命。范輕波這人沒啥耐性,於是當機立斷決定親自出馬。
  
  扯扯書生袖子,「一共幾處破綻,分別是哪些,為什麼,一百字內說清楚。」
  
  「一共兩處破綻。一來,師兄向來以師父為恥,從不管他死活,絕無可能向我探詢他的下落;二來,師兄在師嫂熏陶之下,生財有道,絕無可能免費為他人提供醫療上的建議。」
  
  一口氣說完這三點,書生停下來,有些緊張地望向范輕波,「娘子,幾個字了?」
  
  「加上句讀七十六字,真乖,口頭表揚一次。」
  
  書生左臉寫著「娘子誇我了」,右臉寫著「我好開心」,滿足而又歡樂地笑了。眾人蒼白的臉上多了幾根黑線,恨鐵不成鋼地默了,似乎漸漸開始接受銀書生變成頂級妻奴的設定。
  
  而「南無藥」咂摸過味兒來,反倒笑了出來,「想不到我百般計算,竟是輸在高估了你師徒三人的感情。也對,照小老頭的人品,他的師父師弟也不會正常到哪裡去。」
  
  說來這假南無藥也是輸得冤枉。
  
  江湖中人只知南無藥醫毒雙絕、銀書生身懷絕世武功,卻從來無從得知此二人師從何方。乍聽到這兩個看似無甚關聯的人竟是師兄弟,但凡是個江湖中人,都不可能不想一探究竟的。假南無藥已經算是謹慎了,只稍微提了半句,誰知就這半句便暴露了自己。
  
  「敢問真正的南先生何在?」李成蹊突然問道,狀似擔心聖手安危。不愧是武林第一公子,即便中毒委頓在地受制於人,依然姿態超然,嘴角永遠噙著一抹優雅迷人的淺笑。
  
  假南無藥從袖中掏出一個盒子,擲到李成蹊面前。
  
  「阿九又有身了,小老頭他忙著跟前跟後伺候著,沒空來陪你們玩。這是他托我退還的一半訂金,至於剩下的另一半,他說就當你給孩子未來的見面禮,他們夫妻卻之不恭了。」
  
  眾人一片嘩然。雖然素知聖手行為無常,但隨便找個人傳話就拋下整個武林安危這也太不靠譜了吧!就因為老婆懷孕?臥槽!這天下已經被妻奴黨統治了嗎?再說他找的這個還不是一般人,是個會下毒的魔頭啊,魔頭!等等,魔頭的話……
  
  「你……你是……苗疆七寶教教主——蠱王夜梟!」有人驚呼。
  
  南無藥身上百毒不侵的蠱就是蠱王夜梟為他種的,所以兩人頗有交情。而陶金金是他的前妻兼屬下,這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出現在這個地方了。
  
  「魔頭!你對我們下了什麼毒?快交出解藥!」一認出他的身份,終於有人慌了。
  
  「不不不。」夜梟搖搖手指,站了起來,「我從不下毒。只不過是……在你們的酒水裡加了幾隻小蟲子。而這些酒蟲,聞到我特製的酒香就會忍不住起舞。」眾人眼中,南無藥嗜酒如命,永遠顛顛倒倒。所以假扮他喝著喝著傾灑了一地的酒,任酒香四溢根本不會有人在意。殊不知這正是誘發蠱毒的引子。
  
  想起自己兩次想去喝茶水,范輕波心中有些後怕,幸好書生阻止了她。
  
  「你早就知道酒水有問題?」
  
  「嗯,為夫對苗蠱略有研究。」
  
  在發現南無藥是假冒的時,他就知道酒水有異,可也是直到聞到那陣濃郁的酒香,才確定是酒蟲之蠱。此蠱發作時如萬蟻撓心,又癢又痛,卻不致命,因為酒蟲壽命只有三天而已,中蠱之人最多就痛苦三天。可見夜梟此行,志不在殺人,所以他才置身事外靜觀其變。
  
  夜梟走到堂中,為昏迷的陶金金鬆了綁,自顧自檢查著陶金金的身體。確定無外傷之後才神情一鬆,從腰間葫蘆中摸出一粒黑色小藥丸餵她服下。
  
  「夜教主,陶金金與多個門派之間還有舊事尚未了結,恐怕不能由你這樣帶走。」得知真正的南無藥無礙之後就一直沈默的李成蹊再度開口。
  
  夜梟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為何不能?我好不容易封住了她所有與中原小白臉接觸的記憶,你們還特地弄出這個什麼大會再提醒她一遍,這筆賬我都沒跟你們算,你們倒與我談起條件來了?李成蹊,你覺得你們現在這副模樣有資格要求我?」
  
  他的話提醒了其他武林中人,他們意識到現在只有一個人能幫他們了,「銀書生!快擒住那個魔頭,別讓他帶走妖女,為禍武林!」
  
  作為眾人求助的對象,書生在做什麼呢——
  
  「娘子,守恆去買菜買了很久,回家找不到我們會著急的。」
  
  「嗯,他一著急就容易擾民,鄰居會投訴的,我們得趕緊回去。」
  
  見死不救這種事,有一就有二。書生個人是覺得師兄南無藥既然托這個夜梟來傳話必有其原因,他不便干涉,而此刻難得煩人的武林人士都被撂倒了,不走更待何時?范輕波的想法則單純多了,她覺得上次對陶金金見死不救,這次對武林人士,自然要一視同仁。
  
  於是思維明明南轅北轍最終卻總是殊途同歸的夫妻倆再次默契了,手挽著手旁若無人地聊著天,開始往外走。
  
  「且慢。」夜梟突然出聲。
  
  「相公,逍遙茶社的茶點不錯的,報我名字可以隨便吃哦。」
  
  「雖然君子不貪蠅頭小利,貪小利則失於節……娘子,我們打包回去跟守恆一起吃。」
  
  ——夜梟被無視了。這對夫妻開始討論起晚上的菜色了。
  
  「銀書生,我們打一場吧。」夜梟再度出聲。
  
  目中無人夫妻二人組終於停下腳步。范輕波忍不住回頭勸道:「這位夜教主,您可是踩著七彩祥雲的蓋世英雄,找我家相公打架這種中原武林人士的惡習,您學了可就俗了啊。」
  
  書生連連點頭,「我家娘子說的是。夜教主談吐風雅,可見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打打殺殺實在煞風景。再說在下早已自廢武功,實在無法奉陪。你我二人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你實在得閒想生事,不若尋一個風光明媚的日子,賞花弄月,吟詩作對,談經論道,在下無任歡迎。」
  
  「誰說我們二人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夜梟陰陽怪氣地一笑,擡手似要卸去易容。
  
  范輕波瞪大雙眼,屏住呼吸,等著看這位標籤為魅惑狂狷的男主角的真容。只見他在臉上摸索一陣,抹去易容,露出一張——戴著半邊人皮面具的臉。剎那間,所有好奇期待噎在喉嚨,一聲「泥馬坑爹」發自肺腑。
  
  書生仔細打量了一番夜梟,斬釘截鐵道:「在下十分確定你我二人素未謀面。」
  
  確定個屁,你個選擇性失憶症末期患者還是得了吧!范輕波默默翻白眼。
  
  「你不記得了嗎?你吃過我的合歡蟲呢。」
  
  范輕波翻到一半的白眼瞬間僵住,然後,眼皮劇烈地抽搐了起來。哈?合歡蟲?合歡蠱?是她理解的那個東西嗎?會讓獸性奔騰難以自抑失去貞操的那個東西?這個夜梟,男人,對書生,用,過?!臥槽!這泥馬都什麼事啊!!!
  
  「書生讓開!姓夜的,老娘跟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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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6:56

【54、輕薄女單挑蠱王】

  剛被夜梟合歡蟲那句震得愣神,范輕波那句單挑宣言一下子又嚇得他徹底清醒過來,書生眼疾手快,攔腰截住她,「娘子,冷靜點,你肚子裡還有我們的寶寶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放開我!」
  
  「娘子千萬別衝動,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要為夫與守恆怎麼活!」
  
  「隨便你們各找各媽還是相依為命去,總之別攔著我!」
  
  「娘子你是明白守恆的,別說相依為命了,他肯定會把為夫的屍體砍成十八塊的!」
  
  「總之你鬆手!等等,為什麼是屍體?」
  
  「娘子若是出事了,為夫絕不獨活。」
  
  「相公……」范輕波掙扎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望著眼前真摯深情的男人,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相公你真傻,真的。我若出事,你應該從此因仇恨墮入魔道只手顛覆武林籌謀十年只為一朝血洗苗疆為我復仇……這才是符合男主角的王八之氣啊!」
  
  聽完這番話,本來就已經痛苦不堪的眾人五臟六腑翻攪得更厲害了。
  
  銀筆書生你娶的這都什麼凶殘貨色啊!你不會真聽她的吧?!
  
  只見書生沈吟片刻,不解道:「娘子,為何要十年?籌劃得當的話,一個月足矣。」
  
  武林眾徹底絕望了,他們錯了,這對夫妻是物以類聚,沒有什麼誰比誰凶殘……
  
  「你們兩個,戲唱夠了沒?到底誰要跟我打?」夜梟看了好一會兒的戲,終於不耐煩了,右手把玩著一條不知何處變出來的小花蛇,毫無溫度地問道。
  
  這回書生搶先一步,堅定地將娘子擋在了身後。他此刻對著夜梟,神情有些不自在,視線略微偏開他的臉,落在他肩處。先是作了個揖,而後道:「當年的事……在下並無相欠,你也都忘了吧。好男不與女鬥,在下是不會與你動手的。」
  
  書生心中好生懊惱,以為是陳年舊事,不曾想正當他與娘子感情漸入佳境之時當年那女子竟假扮成南無藥師兄再度出現……呃,雖然卸掉易容後還是像男人,聲音也像……不過那麼多年的事了他早就忘了,也許她以前就是這副模樣這副嗓子?
  
  唉,現在關鍵是娘子好像十分在意這件事,這可如何是好?他婚前失貞確是事實,終究是對不住娘子,還望娘子莫氣太久……
  
  ——這貨直接把夜梟當成女人了!
  
  一時間,咳聲四起,武林眾一邊抵抗蠱毒一邊還要忍笑,真是辛苦了啊。
  
  夜梟的臉終於黑了,「你——」
  
  才說了一個字,語聲戛然而止。似乎感到十分不可思議,他雙目微瞠,擡高右手。小花蛇死了,屍體上插著一根銀針。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自然不是這根細細的毒針之上竟還雕著精緻的優曇花花紋,而是,竟然有人在他面前使毒,還得手了?
  
  淩厲的視線掃過去,那個兇手拉著手上銀鐲的吊鏈,還睜著秀氣的大眼睛望著他。
  
  「死了?」她還敢問。
  
  「嗯。」而他居然還回答她了。
  
  「耶!」得逞了的范輕波開心地回身與書生擊掌,突然察到身後一道冰冷的視線。
  
  她僵硬地回頭,耷拉下眼角,將標準的書生式無辜又理所當然的表情學了個十成十,道:「不關我的事,是我肚子裡的孩子說怕蛇。還有……誰讓你想凶我相公了?」
  
  夜梟不怒反笑,「哈哈,有趣,我現在突然比較想跟你打了!」
  
  因為范輕波的體質問題,夜梟同其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武林人士一樣,都認為她身法輕盈必定武功不低,所以說著話便出手了,毫不留情,第一招就直取心口。
  
  「靠!連孕婦你也打,沒格調!」
  
  伴隨著范輕波一聲罵起,她整個人向後飛退,直到被夜梟逼到貼牆,突然身形一矮避開虎爪,從他臂下蛇繞出來。速度之快,堂中幾十雙眼睛沒有一個人看清她究竟是如何脫困的。只是回過神時,就見她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而書生依然在她身後抱著她,小心翼翼地護著她的肚子。
  
  不可能有人做得到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身手還能如此敏捷的,所以人們更願意相信,這個孕婦本身就有武功,而且不低,才能與銀書生配合得如此完美。
  
  「娘子,莫造口業。」書生對范輕波那句「靠」耿耿於懷。
  
  「為妻修心不修口,諸天神佛會明白的。」范輕波正色辯解,隨即神情一變,嚷道,「喂你還來!打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打上癮了麼!」
  
  原來是夜梟一擊未中非但不惱,反而被點燃了戰意,原本陰冷的眼中此刻滿是遇到對手的興奮,目光熠熠,攜掌而來。眾人只見書生與范輕波仍是黏在一起,同進同退,同行同止。隨著夜梟攻勢愈猛,范輕波不得不回身與其過招,二人功力竟不分上下。
  
  其實范輕波哪裡有什麼武功呢,只是突然感覺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便順手揮出,然後一發不可收拾,雙手完全無法自控地與人打了起來。她只稍一想便知是書生做了什麼手腳,然而眾人不知,只道這書夫人深藏不露。幾位高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過招,驚歎之餘,暗自覺得這女子武功甚至高過自己,不禁汗顏。
  
  不怪這些人看不出,實在是書生此刻雙手緊緊抱著范輕波的姿勢怎麼看都不像在暗中傳功。加上他竟然還在不停地勸架::「這位夜教主,君子動口不動手,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且聽在下一句勸,怎麼說你也是個女子,動手動腳舞刀弄槍總歸不好。」
  
  「你他媽才是女子!」夜梟聽到女子二字就炸毛,掌風愈厲。
  
  「夜教主說笑了,在下的娘親自然是女子。」書生無邪地笑著,在房梁應聲而斷的瞬間抱著范輕波轉身一個縱躍跳到昏迷的陶金金身旁,並起二指按在她頸間,口稱:「冒犯了。」
  
  「我以為銀筆書生是正人君子,竟也會挾持女子。」夜梟停了下來,冷聲道。
  
  「非也非也。在下只是希望閣下停手罷了,自然不會真正做出傷害這位姑娘的事。」
  
  夜梟愣住了,奄奄一息的圍觀群眾聞言終於徹底昏迷過去,而書生懷中的范輕波則是習以為常地歎氣:「有你這麼挾持人的麼?你底牌這麼一掀,還有什麼資本與人談條件?」
  
  「咦,如此?可為夫以往都成功了啊。」書生面露疑惑之色。
  
  「因為這世上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者。」夜梟看著一臉坦然誠懇毫不作偽的書生,神情變幻莫測,最後頗有些無力地呼出一口氣,轉而向范輕波道,「你男人向來如此?」
  
  范輕波舉手保證,「他絕對是天然呆,不是人工的!」就算有雙重性格嫌疑現在也不能說,她看出這夜梟此刻幾乎被書生脫線的言行磨得失了鬥心了,趁熱打鐵道,「他腦子裡的東西跟我們這些人類都不大一樣,跟他計較會活活鬱悶死自己的。」
  
  「娘子,你好像在說為夫壞話……」旁邊有個弱弱的聲音在抗議。
  
  「邊兒上呆著。」她頭也不回地回了句,又繼續對夜梟說道,「見笑了。他說忘了就必定是真的忘了,他認為你是女的也不是在故意戲耍於你,他真的是那麼想的。我自然知道你不是,也知道你的意思,三番四次打岔,不過是……我不想讓他知道。」
  
  夜梟挑眉,「你希望他繼續這麼傻下去?」
  
  「娘子,她好像也在說為夫壞話……」存在感極低的聲音再度抗議。
  
  「別打岔。」范輕波反手拍了他一下,仍是頭也不回的,望著夜梟皺了皺鼻子,「我家書生才不傻,這叫萌!算了,你不懂。總之,我同教主一樣,也不是什麼大度的人。書生忘了最好,若不能忘,那麼讓他誤會對象是你,總比讓他想起是陶金金這般美艷動人的女子強。」
  
  夜梟若有所思,直到聽到最後一句,突然撚著鬢髮自得地笑了,「我家金金自是美麗不可方物。」一轉念,笑容變得咬牙切齒,「就是太美了。」
  
  單憑這兩句,配上那瞬間從魔頭變為凡人的神情,雖然不知這教主與陶金金之間的具體糾葛,卻也能確定一件事實:他愛慘她了。
  
  「我家娘子比她好看!」知道自己存在感低所以特意揚高了的聲音梅開三度。
  
  結果得到的是兩雙眼睛的怒瞪。
  
  夜梟:我家金金不如你家娘子?書獃子你眼睛瘸了吧!
  
  范輕波:把話憋著會死嗎?眼看著我這就要外交成功了啊!
  
  書生對夜梟的視線無感,卻隱隱讀懂了自家娘子的怒氣,縮了縮肩膀,睜著黑亮的大眼睛,用力抿住嘴表示封口。可沒過多久,還是憋不住又咕噥了一句,「本來就是嘛。」說著自己又不好意思,臉紅了。
  
  范輕波哭笑不得。
  
  夜梟看了看臉紅的書生,心想真蠢,又看了看尷尬無奈卻一臉甜蜜的范輕波,心想本來挺機靈一姑娘,現在跟她男人蠢成一對了。他要是真同他們打了,豈不是要蠢成一堆了?
  
  心裡這樣想著,嘴上卻道:「不行,果然還是要打一場。」
  
  說著作勢要攻向范輕波,書生連忙回手去護,他趁機奪過陶金金。所有動作都在一瞬間完成,下一刻,他已經消失在窗外,只留下一句話。
  
  「我還會來找你們的!」
  
  呼——
  
  范輕波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癱軟下來,倒在了書生懷中,「可別再來了。」
  
  話音未落,只聽彭的一聲巨響,本來經過一番折騰已經搖搖欲墜的窗戶徹底傾塌爆裂開來,木屑四揚,一團不明物體從窗外滾了進來。
  
  「不是吧!這麼快又來!」第一時間被書生帶離危險區的范輕波叫道。
  
  卻見那團不明物體聽到她的聲音後一下子從地上躍起,直撲向她。
  
  變故發生得太突然,幾乎不給人反應的時間。然而書生也不是吃素的,即使沒有銀筆在手,卻仍然可以摘葉傷人。而范輕波慌亂中竟同時拉動了銀手鏈的所有吊鏈,瞬間,萬針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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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4 12:17:15

【55、大結局】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混亂的武林大會。不僅混亂,而且是史無前例的混亂。
  
  地點定在繁華的天子腳下便是一大亂,此後,步步皆亂。
  
  作為上屆天下第一的金畫師忙於追求此生真愛無暇出席,第二銀書生則是自稱自廢武功一廂情願退出江湖,三大高手裡唯一正常的驚鴻劍客這次最是離譜,據說還在山中哄那個天天鬧著要與他私奔的聖手之女南小乖,武林大會結束都不一定趕得過來。
  
  而這一切都比不上審判陶金金的這場亂子。
  
  解東風到逍遙茶社時,樓中已是滿地狼藉、一片死寂。他忍不住踹了身邊人一腳,「都是你,胡說什麼辭官歸鄉,害我被陛下請去喝茶,現在好戲都散場了!」
  
  公冶白雪白的長衫沾了他鞋底的灰,汙了一團,卻絲毫不介意,只笑得一臉如沐春風望著他。解東風被瞧得不自在,眼神不由得退縮起來,別開眼,嘴裡仍咕噥著:「禍害啊禍害,他辭官關老子屁事啊,莫名其妙……」
  
  二人拾階而上,走到二樓,便看見一地的「屍體」,一時間竟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這樣的環境中,卻還有人無比優雅地坐著,泡著茶,動作行雲流水。隨著汩汩的水聲,茶香也幽幽散開。
  
  公冶白扶了解東風一把,越過滿地「屍體」飛到那人桌前,坐下,不問自取了一杯香茗,飲下,「江湖第一公子泡出來的茶,果然非同凡響。」
  
  逍遙茶社是影閣傳遞消息的據地之一,日前影主留書出走,公冶白不得已做了代班影主。茶社內發生如此騷亂,影衛們自然是全員撤退以免遭池魚之災,也第一時間將消息傳給了他。
  
  「能得京師第一美人謬讚,成蹊之幸。」李成蹊淺笑致意。
  
  公冶白也笑了。他就說嘛,區區蠱毒,怎麼可能拿得下李成蹊這隻狐狸。瞧,他現在不就好好的,還是那副無論何時都讓人想揍一頓的貴公子模樣。
  
  解東風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兩個笑得一樣優雅一樣漂亮一樣讓人想揍的男人,情不自禁地將肩膀越縮越窄,整個人窩到角落。媽的,這兩個男人長得太不守婦道了!老天啊,你有空的話就開開眼,劈個雷下來毀他們的容吧!
  
  「亂成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公冶白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周圍。
  
  「大亂,方有大治。」李成蹊道,「我皇朝不正是如此代代輪迴的麼?」
  
  公冶白點頭。朝中將有大事發生,無暇南顧,這些常常有太多多餘精力的江湖中人,給他們一個「邪教」當目標,就夠他們玩個幾十年了,多省朝廷的心。
  
  尾巴……解東風揉了揉他那雙小眼睛,有一瞬間,他分明看到了這兩個人身後都翹起了狐狸尾巴!打了寒噤,他終於也想起他來此的目的,顧不得週身寒意,開口問道:「我家掌櫃的是不是來過?」
  
  李成蹊想起之前發生的事,眼中不由染了濃濃笑意,「范掌櫃啊,是個妙人呢。」
  
  解東風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她……做了什麼?」
  
  「她大顯了一番身手,與七寶教教主功力居然不相上下。唔,還有她手上那巧奪天工的銀鏈,經過今日一戰,必定取代銀筆書生的銀筆,名列兵器譜前茅。」
  
  噗!
  
  解東風一口茶噴了出來,顧不得抹,拉起公冶白就要往外跑,「去青墨坊!快!」
  
  可惜了,饒是公冶白輕功再好,去到的時候已是人去樓空。
  
  「臭沒良心的,說走就走,枉我費盡苦心救你出宮為你掩人耳目賜你財源廣進,你特麼不說一聲就跟男人私奔!對得起你前男人我麼!」解東風咬牙恨恨罵著,罵一句踢一腳門。
  
  「你笑屁啊!老子今日處處不順你倒是笑口常開!」遷怒了遷怒了。
  
  公冶白掩口笑道:「據我所知,你是出於私慾順手救她出宮的。至於掩人耳目財源廣進這兩條你說反了吧,小風風?」
  
  「老子君子坦蕩蕩,有哪裡需要掩人耳目的?小白你這是無中生有誹謗當朝大臣!這樣吧,念在同僚一場,我願意委屈一下跟你私了,一口價,你一年的俸祿都歸我。」無論內心對范輕波的離去多麼悲憤,小氣鬼的本性還是讓他無法放過任何一條生財之路。
  
  公冶白摸了摸鼻子,歎道:「不知被你訛去多少個一年俸祿了,這輩子算是都賠給你了。」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解東風的這句話不知真偽,只是他耳朵紅了這是真真的。
  
  公冶白也不糾纏,揚了揚手中的一封信,道:「你踢門的時候掉出來的,要不要看?」
  
  「前夫大人、美人哥哥:我跑路了,江湖再見。」
  
  短短的十六字正文後面,還有三百字的附註,寫著這是范輕波口述書生代筆的云云,表達了匆匆離去無法修飾文法用詞的歉意,表達了因為娘子一直在催而無法一展文采的遺憾。
  
  解東風顛來倒去看了幾遍,還把信封翻了個底朝天,發現沒有他想要的東西後,又開始踢門了,「混蛋!趕著投胎嗎!你可是賣身給我歡喜天了啊!人跑了就算了,好歹留點贖身錢啊!死沒良心的!枉我費盡苦心救你出宮為你掩人耳目……」
  
  新一輪的碎碎念即將開始,卻被公冶白的一句話打斷。
  
  他說:「東風,隨我辭官吧。」
  
  解東風聞言愣住了,張著嘴來不及合上,像個傻子。好久好久之後,久到他分不清自己是點頭了還是搖頭了,只看到眼前好看得過分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得毫無形象,真的,他第一次見到完美如他,居然笑到牙齦都露了出來。
  
  他想,他大概是點頭了。許是這八月的風捉摸不定,吹得人失心瘋。
  
  失心瘋的不只解東風,隔著十數公里的官道上,也有一個人坐在馬車唉聲歎氣。
  
  「我居然離開京城了我居然離開京城了……終於能理解小龍女初出古墓的心情了。怎麼辦,不知道外地人的話我聽不聽得懂,應該大家都會說官話吧?」
  
  「嗯!」
  
  「房價物價應該不會高過京城吧?」
  
  「嗯!」
  
  「天高皇帝遠的,治安會不會很亂?」
  
  「嗯!」
  
  「你敢不敢說一句除了『嗯』以外的話?」
  
  「嗯!嗯?」
  
  問話的人,也就是剛剛跑路的范輕波,俏指一伸,擰住一路神情莫名亢奮反應卻莫名遲鈍的書生的耳朵,「你娘子我就在眼前呢,你走神去哪兒了?」
  
  書生哀哀叫了兩聲,連忙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雙眼發亮直盯著她,問道:「娘子,你為什麼願意離開京城?」
  
  逍遙茶社那場混亂之後,他自然知道後患無窮,卻沒想過要娘子隨他離開京城另覓安逸之處。因為清楚地知道,那是娘子的家,她所有的家人摯友都在那裡。她一向圖安,只有京城才能給她安全。他一早打算好了不擇手段也要保護那個家,即便要造殺孽也在所不惜。
  
  誰知結果在回家路上,娘子卻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他想了想,便答了若有機會,想回故里看看。
  
  然後,他們就上了南下的馬車。這一切來得毫無預兆,以至於書生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娘子,我是在做夢不成?為什麼?」
  
  「有什麼為什麼的,京城不安全了唄。」范輕波甩開他的手,湊過去開始玩他的睫毛。他似乎有些緊張,眼睛越眨越快,睫毛一下下刷過她指腹,有些癢,她笑了,「再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武林高手滿山跑。」
  
  書生被玩得面紅耳赤,想掙扎又不敢用力,對她這略顯敷衍的答案不滿意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只能囁嚅道:「為夫不是武林高手,為夫自廢武功了,是個教書先生……」
  
  「是是是,相公說什麼就是什麼,嘻嘻。」范輕波越玩越上手,整個人趴到書生身上,見他欲掙扎,便恐嚇道,「是你女兒想玩她爹睫毛哦,你不讓的話她會踢我的。」
  
  最好是那個不足三月的胎兒會踢她啦。這種瞎話鬼都不信,卻能嚇得書生僵直四肢,乖乖躺到,任她為所欲為。即便是在日後他成為一代婦科聖手了也沒懷疑過他家娘子是在唬他,只道是娘子初次懷胎也不懂。
  
  就這樣,一對夫妻在不算十分寬敞的馬車內肆無忌憚地玩鬧了起來。
  
  「二百五,我們的存在感真的這麼低嗎?」角落裡,被無視者甲弱弱地問道。
  
  「嗚嗚嗚,主人肯定是故意不理我的,主人肯定生我的氣了……」被無視者乙——范秉委屈又壓抑地哭著。
  
  「二百五,你看你主人對你這麼差,你還是跟我回影啊啊啊啊——」
  
  慘叫聲響起,范秉手中一手握著銀針,一手指著旁邊一臉盆的銀針,陰慘慘地笑:「你再叫我二百五,信不信我把這些都插回你身上?」
  
  「哎喲餵你個欺師滅祖的小王八蛋!就這麼對你師父嗎!」被無視者甲,也就是范秉在影閣的師父,影衛十二大呼小叫著。
  
  原來之前范秉去買菜,剛好遇上了奉命來找他回影閣去當影主的十二,范秉一聽自然要逃,十二就追,一直到逍遙茶社。書生與范輕波第一時間認出了范秉奴性十足的飛撲姿勢,於是飛刀與萬針齊發自然招呼到了追趕而至的十二身上。
  
  眼下一個時辰過去,十二身上的針也就拔了一半不到,真可憐。最可憐的是他還攤上了這麼個重主輕師的徒弟。范秉終於耐不住,扔下拔銀針用的鑷子,飛撲向范輕波。
  
  「主人!你生我的氣沒關係,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要不理我啊!」
  
  哭得太慘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主要是不衛生。書生忍不住為他說話了,「娘子你別生守恆的氣了,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守恆早就痛改前非自廢武功了。」
  
  范輕波一下子推開書生,橫眉道:「差點忘了你也是同謀。難怪我說前段時間你們天天眉來眼去的,果然私相授受了,就瞞著我一個!你也邊兒上呆著去!」
  
  書生心虛地閉嘴了,耷拉著耳朵垂著手坐在一旁,眼巴巴地望著她。
  
  范秉見狀,心想這姓書的可賊了,偏偏主人吃他那套,連忙有樣學樣。
  
  「賣什麼萌?正經的不學專學這歪門邪道!不許再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了,閉眼思過!」
  
  十二看著眼前這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彷彿訓練家犬般的情形,眼睛都快瞪裂了。那個什麼天下第二銀書生自甘墮落就算了,他影閣出來的精英,未來的影主人選,他親手教出來的徒弟,居然對一個小小女子俯首稱臣,這口氣不能忍啊!
  
  「二百——二五零!你堂堂男兒,如此卑躬屈膝成何體統?於其受這個女人侮辱,還不如跟師父回去當影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到時候——」
  
  「影你妹啊!我范輕波的人你也敢搶?想再嘗一次萬針齊發嗎?」
  
  一聽范輕波那句「我的人」,范秉頓時熱淚盈眶,嚎啕大哭:「我范秉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死人啊!誰都搶不走的,我發誓!嗚嗚嗚嗚,主人還要我我就開心了……」
  
  「你——」
  
  十二剛想說什麼,書生突然皺著眉開口了,「娘子,威脅人是不對的,尤其這位兄台還有傷在身,恃強淩弱更是不對中的不對。」
  
  十二呆了一下,隨即大笑,「銀書生不愧是仁德之人。」
  
  書生轉過頭看著他,微笑擺手,謙遜道:「兄台過獎了。不過我娘子有一點倒是說得不錯,守恆是我們家的人,你強要他去什麼什麼閣,這是誘拐少年逼良為娼,有罪的。兄台你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十二嘴角不斷抽搐,面部變得扭曲起來,「我收回上一句話。」
  
  范秉淚眼朦朧地看著書生,心中默默給他遞上一張感激的好人卡,暗自想著以後少在他的湯飯裡吐一口口水好了。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黃昏已至。十二身上的銀針終於都清乾淨了,不過因為之前被插中某些穴道,現在還沒緩過來,所以暫時還不能動彈。
  
  「該怎麼處置他好呢。」范輕波摸著下巴,「放著挺佔位置的,扔出去吧。」
  
  「慢著慢著!我有用處的,別扔別扔!」開什麼玩笑,拐二百五回去當影主的任務還未完成怎麼能這麼被丟下!
  
  「哦?什麼用處?」
  
  「一里開外,有一撥人馬正往我們這個方向來,來者個個身懷武功。」十二胸有成竹道。
  
  范輕波望了一眼范秉:他說的話能信?
  
  范秉眨了一下眼:能,他耳力是影衛中最好的。
  
  「很好!」
  
  正在十二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突見范輕波與范秉書生交換了個眼神——
  
  「啊啊啊啊啊你們不能這麼做!」他被丟出馬車了!他們居然趁他週身不能動彈之時拋下他!簡直比影閣裡的人還要喪心病狂沒人性啊!這尼瑪銀書生不是仁德天下第一嗎!
  
  他悲憤地擡頭,只見車門被拉開,車中三人探出頭來,望著他。
  
  范秉:「師父你放心,一里開外那些人到的時候你應該就能動彈了。」
  
  范輕波:「好好殿後攔住他們,我們以你為豪,加油!」
  
  書生:「兄台大義,書某佩服。」
  
  大義你妹佩服你妹啊!!!老子是被你們丟出來的!!!不是自己出來的好不好!!!
  
  十二滿腔咆哮就這麼被馬車呼嘯而去揚起的灰塵噎了回去,他無力地癱在地上,眼神滄桑地看著天空。看著看著,突然笑了。有趣,這家人真有趣,他似乎明白他徒弟為什麼非要跟著他們了。唔,書生范輕波是吧?讓他覺得有趣了,可就沒那麼容易甩掉他了,哼哼。
  
  遠去的馬車中,書生打了個寒噤,「娘子,我們這樣丟下人家會不會——」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相公,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願意離開京城?」
  
  書生一下子將十二拋諸腦後,「為什麼?」
  
  范輕波抿嘴一笑,偎到他懷裡,輕聲說:「因為我相信你。」
  
  因為相信,所以擁有了勇氣。家的意義不在於一個房子或一個什麼地方,而在於人。書生與范秉是她最重要的家人,有他們在的地方,何處不為家?
  
  以前以為范秉只是個弱質少年,怕書生要保護他們兩個人負擔太大,所以留在京城有美人哥哥他們照應自然最好。現在知道了范秉這傢夥原來武功也高到不行,她手上這個鏈子也是凶殘到不行,那還怕什麼?
  
  其實她並不怎麼生范秉的氣,只是看他害怕的樣子乖巧多了,犯病次數也銳減,於是就隨他認為她生氣了。至於抱她在懷,一臉狂喜激動不知如何自處的這位……
  
  她可是很期待他對她的告白的反應哦。
  
  「娘子……你,你……為夫終於相信你是真的接受為夫了!」
  
  這個笨蛋,論武功無人能敵,論思維,天下最二,論學問,狀元之才,為什麼這麼不自信?范輕波心裡罵著,臉上卻笑得越發甜蜜,見書生漲紅著臉,欲言又止,連忙用眼神鼓勵他。大膽地說出來,你娘子我最愛聽甜言蜜語了!快來∼!
  
  書生得到鼓勵,深吸一口氣,終於說了出來:「那麼……娘子願意梳婦人髻了嗎?」
  
  ……靠!就不該對這二貨抱有任何期待!范輕波翻身枕到他腿上,黑著臉閉上眼,「我困了,睡覺。」
  
  「娘子你還沒回答為夫呢,娘子先別睡,回答下嘛,娘子……娘子?」
  
  「好吵。」
  
  「娘子,為夫很會梳頭的,你試試嘛,試試指不定就喜歡了呢?」
  
  「吵死了,你以為換髮型跟換體位是一回事麼。」
  
  「娘子你——又、又胡說八道了!為夫,才、才沒有……」
  
  「犯病,點他啞穴。」
  
  「得∼令!」
  
  篤篤的馬蹄聲遠去,人聲漸漸聽不到了,馬車悄悄消失在夕陽中。
  
  聽說後來,雖然有各路人馬搜尋他們,卻一再撲空,再沒有人見過他們。
  
  有人說他們在天山佔山為王劫富濟貧,有人說他們在邊陲小鎮開了個臥虎藏龍的龍門客棧。各種各樣的傳說層出不窮,真相為何,誰知道呢?誰又在乎呢?好事者只要有八卦便可,他們的朋友只要知道他們安好便可。
  
  而他們自己,沒準還拿這些故事哄小孩兒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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