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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24:44

【59.情意敗露】

  可是似乎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的結束,糖寶一直沒有回來,也聯絡不到它,給東方寫信,他也一直沒回。落十一急得快要瘋掉,只差沒親自衝到異朽閣去把糖寶給搶回來。師傅很少再跟她一起吃飯,也不下絕情殿,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呆在靜室裡。

  仙劍大會日漸臨近,眾人都或忙著籌備或加緊練功。花千骨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無時無刻不掛心著白子畫,無奈他卻似乎有心避開她,根本連面都很難見到。

  一天夜裡她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突然隱隱約約聽到一陣茶盞摔碎的聲音,她疑是自己的錯覺,又似乎是從師傅房間裡傳來。左思右想不放心,還是披衣起來看看。

  行到師傅門外,見裡面黑著燈,徘徊半天不敢進去。最近師傅對自己分外嚴厲,尤其不喜歡自己老是去打擾他。

  在門外站了半晌,聽到裡面全無動靜,轉身便打算悄悄離開,行了幾步,突然聽見一陣玻璃碎片在地上的輕微拖刮的聲音,聲音不大,但寂靜的夜裡她聽在耳裡已是格外刺耳。她心頭一驚,停住不動。片刻後,又聽一聲輕微的咳嗽,極是細小隱忍,但是瞬間便崩斷了她已緊到極致的神經。

  轉頭便往師傅臥房跑去,二話不說,一腳便把房門給踹了開來。

  「你……」白子畫見房門突然大開,花千骨呆立在門邊傻傻的看著他,眼睛裡寫滿了驚異和惶恐。他一隻手奮力的撐起身子來,一隻手摀住嘴,可是不斷湧出的鮮血瞬間便把他潔白的袖袍染紅了。

  「師傅!」花千骨撲到他面前,將他從床邊杯盞的碎片中扶起。內力與真氣滾滾不斷的輸入他的身體。

  「你……你又咳血了……」花千骨話音裡帶著顫抖。探出手去替他把脈,竟然虛弱成這個樣子,功力也沒剩下幾成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這毒不可能那麼輕易便解得開的,師傅這樣拚命強撐著,仙力一日比一日弱,總有一天會死的。

  「師傅……」花千骨扶他在床上躺下,慌忙的從懷中掏出塊白絹擦拭掉他唇邊的血跡。他的生命,他的功力,他的仙氣也源源不斷的隨著血液而流失。月色中,面色比紙還要蒼白。

  白子畫知道也瞞不了她多久,能多拖上一日算一日。

  「我沒事,小骨,你回去吧。」

  花千骨跪在他床邊握住他的手:「師傅!就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毒麼?」

  白子畫不想騙她,輕輕搖了搖頭:「毒已入骨,無藥可救。」

  花千骨倒抽一口涼氣,不死心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如果用神農鼎煉製出解藥呢?」

  白子畫還是搖頭:「來不及了……」光中毒也就罷了,之後被吸入鼎中,毒早已經煉化入他身體的每一寸。他將會慢慢失去仙身,然後化作飛灰。所能夠做的,不過是盡量控制自己不要被毒性所控,墮入魔道,還有盡量將這個日子推遲罷了。

  「我不信!我不信!」花千骨緊緊抓著他的手拚命的搖頭,看了看滿地的血,突然反應道:「對了!我的血!師傅我的血!」師傅之前就是喝了她的血就會好很多的!

  花千骨抓起地上的碎片便往手腕上用力割去。

  鮮血湧出,白子畫只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瞬間心神便失去了控制。身體中突然湧動的貪婪和肌餓感是他從未體會過的。

  「走開!」白子畫低聲呵斥,猛的將她手臂推離。他又豈能靠吸食自己徒兒的血苟且續命?

  「師傅!」花千骨不依不饒的將手臂伸到他面前,「你若不喝就一直讓它這樣流乾好了。」

  「你……」白子畫一時氣結。

  「小骨的血很多,師傅你喝吧沒關係,只要可以救得了師傅,小骨什麼都願意做!」

  一滴滴血滴到白子畫臉上,映襯著蒼白的臉頗有幾分綺麗淒美。白子畫在那樣濃郁的化不開的腥香下,頭腦陣陣暈沈。終於抵不住的將唇覆上了花千骨的手腕,眼前除了一片猩紅什麼也看不見了。

  花千骨感覺到師傅兩片薄唇停留在自己腕間,身子猶如被一股電流擊穿,兩腿酥麻,身子一陣顫抖。跪在地上,全身無力的依靠在榻上。

  許久之後再看白子畫已靜靜睡去,花千骨抽離了手臂,只覺得傷口被他吸吮的地方火辣辣的,那種感覺卻又不是疼痛。

  隨意扯了布條胡亂裹上傷口,然後開始清理地上,並替白子畫換下了被血沾染的被褥和白衫。

  這才起身回自己房間,因為失血過多,腳步稍微有些踉蹌。

  第二日第三日仍未見師傅從房裡出來,第四日她約摸著血的效用應該過了,夜裡來到白子畫門前還沒等開口,就聽白子畫的聲音冷冷傳來。

  「回去!」

  「師傅,可是毒……」

  「不用了,我說回去聽見沒有!」

  花千骨從未聽見過白子畫如此嚴厲的語氣,心下懼意更甚。轉身想回,卻又怕他毒發起來嘔血不斷。心想就算違抗師命也不能不管,便又想推門而入。

  卻不料一道銀光彈來,正中花千骨的膝蓋,花千骨吃痛猛的便跪了下去。

  「為師說的什麼?你全當沒聽見是不是?」

  花千骨心下委屈酸澀,磕頭拜道:「弟子遵命。」然後退了下去。

  翌日,一碗血紅的蓮子羹放在白子畫門前,是花千骨合著自己鮮血熬的。可是整整一天,一動不動。

  第二天又重新換了一碗鮮血熬的銀耳粥,同樣白子畫動也不動。

  第三天又換了一碗紅棗湯,還是一點沒碰過。

  第四天第五天……

  到第六天花千骨去收碗順便又把吃的放在他門口時。那扇門終於打開了。

  白子畫形容憔悴,雙目赤紅,一手掐在她脖子上把她提到了自己面前。花千骨第一次瞧見白子畫的眼中居然隱隱有怒火閃現。

  她聲音顫抖的努力把碗端到他面前:「師傅,吃點東西……」

  白子畫無力的放開禁錮她的手,踉蹌退了兩步。清高如他,看破生死,怎麼可能容忍自己一再喝她的血呢?她又何苦逼自己?

  花千骨撲通一下跪倒在他腳下,輕扯他的袍子,低聲哀求:「師傅,不要拋下小骨,你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小骨怎麼辦?求求你,小骨的血又不是什麼稀罕之物,少了一點小骨也不會死。只求師傅能多撐一日是一日,小骨一定會想到辦法救師傅的!」

  白子畫心頭一疼,看著她,一時竟沒了主張。自己從來都是生死自由,淡然行事,卻什麼時候多了她這麼一個牽絆。茫然間有了心結,毒氣內外腐蝕,不由得添了幾絲魔性。

  花千骨被他伸手一提站了起來,右手任憑他高高擡起,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手腕一陣吃痛,她才驚異的發現,白子畫的牙已刺穿了自己的皮膚,鮮血隨之躍然湧出。

  花千骨腳頓時一軟,身子卻及時被白子畫托住。

  全身都已經僵硬,唯一有知覺的只有腕上與白子畫唇齒相接的地方。從那裡蔓延而出的熊熊火焰,分別向上向下席捲開來,燒得她渾身火熱滾燙。

  拚命的咬住下唇,制止自己發出奇怪的聲音。血液似乎以被他吸食為榮,爭先恐後的奔湧而出。無語倫比的酥麻和幸福感驚濤駭浪般湧來。此刻的她哪怕是被師傅嚼碎了全部吃掉也心甘情願。

  白子畫喝了她的血五秒不到,便立刻放開,瞬間點了她止血的穴道。

  可是對於她來說卻彷彿幾個世紀那麼長,紅浪翻天,海市山嵐,本來就顫巍巍的世界終於在這麼片刻的欲生欲死中,迎來一場華麗的傾覆。

  白子畫頭也不回的步入房間內,然後關上了門。

  花千骨擡起右手看了看上面那個深深的牙印,無力的靠在了牆上。

  「千骨,你撿這麼多黃□、當歸、黨參、川芎做什麼?這些藥材是為產後出血的婦女坐月子補血用的。」

  醫藥閣的劉三不解的看著她。

  「哦,我上次受了點傷,失血過多,現在還沒好,想在仙劍大會前好好補補。」花千骨一臉的窘迫。

  「這樣啊,對了,頂樓西邊最上面抽屜裡有一棵千年的養氣人參,是前不久嶗山掌門來拜謝時順便帶過來的,你一塊拿去吃了吧。」

  「謝謝。」花千骨微笑著跟他點點頭。

  出了醫藥閣,她去廚房拿食材。糖寶不在,師傅又身中劇毒,她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傾斜亂了方向。

  突然身後有人拍她,轉頭一看是朔風。

  「馬上要仙劍大會了,準備得怎麼樣?」朔風一面幫她把米面裝進袋子裡一面問。

  「嗯,還行。」

  「傷都好了吧?」

  「好了。」

  「我怎麼覺得你氣色不太對?」

  「沒有啊,呵呵,我們好像還從沒比試過呢,不知道這一次碰不碰得上。到時候要是輸給我,你可不要太難為情哦!」

  朔風見她露出頑皮的笑容這才放心的點點頭。

  花千骨回到絕情殿把一切東西都弄好,去找師傅,發現他已到後山閉關去了。或許是為了避開自己吧,她這麼想著心裡堵得慌。

  那毒那麼厲害,師傅的時日不多了,自己到底應該怎麼辦呢?難道能做的便僅僅是獻血而已麼?

  從懷中掏出那塊雪白的絹布來,上面是她年前畫的白子畫,苦練許久,雖只是他站在露風石俯視群山的一個寫意背影,卻十分神似。

  如今上面,卻沾了幹掉了的烏紅色的斑斑血跡。

  花千骨心頭一痛,往樹下草地上一躺,絹布蓋在自己臉上。腦海中不斷浮現兩人相處時的一點一滴。師傅對她如何關愛呵護,悉心教導,捨身相救,這樣的恩情叫她何以為報?

  因為太多夜偷偷守在白子畫門外,沒有合眼,她困乏至極,竟就這樣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大風吹起,她面上的絹布刮飛了老遠,又一陣大風,絹布飄飄灑灑竟飛下了絕情殿,落入了長留後山之中。

  霓漫天依舊在往常的那條溪邊練劍,至從從太白山回來之後,她越發勤奮用功了。心裡因為花千骨的風頭獨攬嫉妒得簡直快要發狂。

  她到底有哪點好了,竟然還能得到如此多人的相助,什麼神秘書生,魔界君主,人間帝王。不過就一個乳臭未乾的毛丫頭罷了,個子還沒到她胸口高呢!

  她知道自己如今差花千骨的不再是一招半式,要想像上次那樣僥倖贏她是根本沒有可能了,只能拚命在這裡練功。

  憑什麼!憑什麼!明明就輸給自己,憑什麼還可以被尊上收為門下!憑什麼可以一年比一年厲害!而自己就真的差她那麼多麼!

  霓漫天揮劍亂砍,水花四濺。突然見天空中飄下一白絹來。一伸手吸了過來,定睛一看。

  「這不是尊上麼?」

  霓漫天從小精通詩畫音律,比起花千骨的半路出家來自然是要強上許多倍。看那線條中蘊含的綿綿不盡的濃濃情意,心頭不由好笑。再仔細一看,被血跡染掉的角落裡竟繡了一個花字,頓時怔住了。

  片刻後,又爆發出一陣嬌媚動人的笑聲來,連鳥獸遊魚都不由得驚起一陣雞皮疙瘩。

  霓漫天沒有回貪婪殿而是直接去了絕情殿,醒來的花千骨正心急如焚的到處找那塊絹布。

  「小師叔,你在找什麼呢?」霓漫天停在樹上望著她笑。

  花千骨心頭一緊:「你怎麼在這!誰準你上絕情殿的!」

  「哎喲,我可是好心,特意來給小師叔送還東西的啊!師叔你找的可是這個?」

  霓漫天掏出絹布在空中晃了晃。

  花千骨一見瞬間臉色都變了。

  「還給我!」

  她飛身去奪,卻被霓漫天輕巧躲閃開。

  「小師叔,你那麼凶幹什麼,我又沒說不還給你!」

  花千骨牙齒微微打顫:「你想要幹什麼?」

  「我不幹什麼!只是沒想到長留山出了你這麼一個不肖弟子。」

  霓漫天陡然柳眉一豎,聲色俱厲:「花千骨!你好大的膽子!尊上也是你可以隨便喜歡的麼?簡直就是大逆不道,枉顧倫常,背德犯上!!」

  花千骨只聽得一陣轟然作響,大腦瞬間成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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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25:01

【60.心如磐石】

  這麼多年,她一直緊緊牢記爹爹的一句話:人空虛,是因為墮落,人不快樂,是因為不滿足。

  跟在白子畫身邊快要六年了,從自己踏入長留仙山的那一刻起,她就像踏入了世界上最美的水晶宮殿,過去那麼多年裡一直纏繞她的黑色夢魅,鬼怪妖魔,全部被拒之門外。從那時起,她的生命裡便再沒有過煩惱憂愁。

  朋友是她的雨露,而師傅,便是她的太陽。

  她努力,是因為他期望,她微笑,是因為他看著。

  師傅便是她人生的所有重心和方向。

  這樣的日子太過單純美好,夜裡醒來,常常會以為自己身在夢中。

  當一個人的幸福達到極致之時,伴隨而來的便是害怕失去的恐懼。

  而她的恐懼,莫過於她意識到自己對師傅莫名的情愫之時。

  一切都只是懵懵懂懂,她的敏感和聰慧讓她立刻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可怕後果,還未待那青澀稚嫩的感覺成形,就立刻被她殺死在了襁褓之中。並且潛意識的,停止了自己的生長,她只想永遠在師傅的膝下,做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聽話的孩子。

  卻仍沒想到,朝夕相處,暗地裡,自己早就情根深種。

  可是她依舊什麼也不願想的努力維持現狀,將那份濡慕之情深深封印埋藏。或許不想不問,這樣便是一生了。她花千骨永遠也不會知道情為何物,也永遠不會準許自己知道心裡愛的那個人是誰!

  可是這一切,她心底深處最私密的一個角落,卻在太白山上,那樣無情的被紫薰淺夏給戳穿揭破,她所努力鑄造維持的世界也開始一點點坍塌下陷。

  接下來的近一年時間裡,她和師傅海北天南到處遊歷,可以說是她人生最快樂的時光。可是那心中巨大的隱憂,卻一直讓她滿懷恐懼。

  其間師傅為護她身重劇毒,只能靠吸食她的鮮血續命,更是將她那麼多年累積的情感一點點激發出來,叫她想要不去承認不去面對越來越難。

  這麼多年躬身相伴,她又怎麼會不瞭解白子畫?若是真讓他知道了自己這齷齪的心思,後果簡直無法預想。

  可是霓漫天,就這樣手握證據,光天化日之下將她最最不堪的事情指控而出。

  花千骨彷彿聽見了她那麼多年快樂生活著的水晶宮殿的坍塌,一片片化作了琉璃泡影,師傅的關愛,朋友的笑臉,一一消失不見。從此她的人生,將面臨著怎樣的狂風暴雨。

  花千骨苦笑一聲,突然想起和東方彧卿在一起時,見她再不肯長大後,彷彿堪破一切似的說的一句話——

  沒有人,可以一輩子做個孩子。

  花千骨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是她錯了,不該愛的,只是這剎那間的心動又豈是她能掌控得了?

  她只是拼著命的想要隱藏想要挽回罷了。如果真的可以,永遠做個長不大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她什麼也不想要,只求,什麼都不要變。

  花千骨望著霓漫天,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不再慌亂。

  心裡震驚和恐懼之外,隱隱還多了一份釋懷,畢竟,那份感情越來越重,她埋藏在心底,一個人背著,真的好累,總有一天,會撐不住的……

  「你想要什麼?」花千骨面色蒼白,身子單薄得仿如風中飛舞的一片樹葉。

  霓漫天仰頭大笑起來,沒想到花千骨這麼容易便屈服了。可是一看到她把柄在自己手裡依舊強自鎮定的樣子就來氣。

  「喲,我說小師叔,你很沒誠意呢,我霓漫天是那種敲詐勒索的人麼?只是就是看不慣你在我面前這麼傲氣,愛出風頭!說起來若是摩嚴世尊知道這件事肯定會勃然大怒逐你出師門的吧?但是若是尊上知道自己疼愛有加的弟子對自己懷的是這種心思,又該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花千骨心頭一痛,窒息得說不出話來,額上汗水開始滴滴滑落。

  「你到底想要什麼?」

  霓漫天恨恨的看著她,美麗的臉分外猙獰:「這是你欠我的,花千骨!我要你跪在地上求我!」

  花千骨緊握拳頭,就這樣面朝著霓漫天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我求你。」

  霓漫天愣住了,緊皺眉頭俯視著她。然後爆發出一陣清脆的大笑,笑聲又尖銳又可怖。

  「求我什麼?」

  花千骨嘴唇微微顫抖:「求你不要告訴我師傅……」

  霓漫天繞著走到她身後,一腳踢在她直挺挺的背上:「你不是特有骨氣麼?想不到也有求我的一天?」

  花千骨眼神如定,一動不動。

  霓漫天恨死了她那樣的表情,明明都已經跪在自己面前了,還那麼堅韌和傲然。

  「花千骨!」上前兩步使勁揪住了她的頭髮,「你當初那麼拚命的跟我爭,想做尊上的徒弟,就是因為喜歡上他了對不對?!」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跟自己爭,今時今日的掌門弟子就是自己!那她和落十一就是師兄妹同輩相稱,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眾人祝福。可是就是因為她橫插一腳,自己才和落十一成了師徒。

  當初她年紀小,情竇初開,什麼都不懂,只想著喜歡他若能朝朝暮暮和他在一起就好了,卻沒想過這師徒關係會成為她如今最大的阻礙。這才知道當初犯下大錯!可是卻已無法挽回。每次看著她和落十一,朽木清流,朔風,輕水他們幾個把酒言歡,她就嫉妒得快要瘋掉。特別是那只破蟲子,憑什麼落十一對它那麼好!

  「如果,如果你和那只破蟲子從未出現過……」霓漫天一手掐住花千骨的脖子。

  花千骨一臉同情的望著她,霓漫天放開手退了兩步,仰天大笑起來。

  到底誰比誰可憐?她曾以為自己可憐,沒想到花千骨比她更可憐。雖然都是師徒,尊上和落十一,那又是完全不同的了,她絕對比自己更加絕望千百萬倍。

  「要我把這絹布還給你也行,馬上就是仙劍大會了,我要你這次乖乖的輸給我。」

  「我答應你。」花千骨聲音冰冷,依舊跪著一動不動。

  霓漫天滿意的點點頭,靠近她嫵媚一笑:「記住,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什麼小師叔,而是我的一條狗!」

  花千骨怒極,一掌劈了過去,霓漫天笑靨如花躲也不躲。最後一刻掌風還是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霓漫天揮揮手裡的絹布,仰天大笑,轉身離去。

  花千骨氣得渾身顫抖,翻掌打在草地上,整個地面都震動起來,

  或許,一切都是天意吧……

  花千骨絕望的把臉埋入雙腿,在角落裡縮坐成一團。屋子裡漆黑一片,也沒有掌燈。這個時候,她多想有糖寶在她身邊。

  拍拍自己的臉,努力跟自己說要堅強一點,師傅身中劇毒,還需要自己照顧。

  從地上爬起來,咚咚咚往師傅房間裡跑。

  「師傅。」她輕輕叫了一聲,未待回應便推門而入。白子畫毒傷益重,定力自制力都越來越差,對自己的血也漸漸不推拒了。

  看到白子畫安靜的在榻上靜坐,面上半點血色都沒有,猶如一座完美的冰雕。

  花千骨俯近身子,熟練的把手臂伸過去。白子畫沒有睜開眼睛,鼻尖從她腕上擦過,牙齒輕輕用力一咬,白皙透明、輕薄如紙的肌膚乍然破裂,鮮血猶如盛放的薔薇,慢慢流出,香氣四溢。花千骨雖然聞不到只聞到血腥味,白子畫的心卻猶如被關在籠子裡的猛獸,貪婪的只想要更多。

  仍就只吸了幾口,立馬把她推開了,怕她因為自己失血過多。

  「師傅?好些沒?」花千骨用袖子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跡,心裡難受的不行,一向超凡出塵的師傅,竟為了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好多了……」白子畫拍拍她的頭,發現這些日子她蒼白憔悴了很多。

  「仙劍大會準備的怎麼樣了?不要師傅不在身邊督促著你就偷懶了。」

  花千骨心下猛的一緊,神色不自然的低下頭去。

  「弟子一直都有乖乖聽師傅的話努力練劍。師傅,你毒傷這麼重,還要出席大會麼?肯定會被師伯師叔他們察覺的。不然,還是不要瞞他們了吧?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白子畫搖了搖頭:「掌門肯定得出席的,若是我中毒的消息傳了出去,仙界必定大亂。此毒無藥可解,你師伯他們知道了也是白操心。」

  「可是藍雨瀾風也會把這事告訴春秋不敗他們的。」

  「不會的,異朽閣的人做了手腳,她說不出去的,不然哪那麼容易放她走。」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師傅我替你療傷。」說著又想給他輸入真氣。

  白子畫制止住她:「多留著內力到仙劍大會上吧,那麼晚了,你回房間好好休息。」

  花千骨這才退下。

  仙劍大會的日子很快到了,花千骨一早就等在白子畫門口。

  「小骨,進來吧。」

  「是,師傅。」花千骨進去,頂著兩個黑眼圈,一夜沒睡好的緣故。

  見白子畫依舊披散著長髮,走到他身後拿起梳子。

  「師傅我來吧!」

  白子畫點了點頭。

  花千骨小小的手挽起他的長髮,柔順如昔,根本用不上什麼梳理,不過片刻就綰了個簡單漂亮的髮髻。

  白子畫望了望鏡中,突然想起第一次她為自己綰髮時候的笨手笨腳,不由心頭一暖。

  「我們走吧!」

  「師傅!」花千骨走到他跟前擡起手臂。

  「不用了小骨,離毒發還早。」

  「我怕師傅撐不住,被師伯他們看出來。」

  白子畫低頭看見她腕上遍佈的自己的牙印隱隱有些心疼。

  花千骨連忙收回了手,又擡起另外一隻:「不然換另外一隻吧?」

  白子畫溫柔的牽了她的左手到唇邊:「你右手一會兒要禦劍。」

  彷彿蝴蝶的親吻一般,冰涼的嘴唇就那樣輕柔的貼了上去。花千骨心頭一亂,低頭不敢看他。每每此時,都是她最難熬的時刻。光是感覺自己身體裡的血液往他身體裡流去這個事實就叫她心跳得不知所措。

  片刻之後,白子畫放開她,手輕輕在她腕上撫過,一一消去上面留下的傷痕。

  花千骨心裡一陣悲哀,若是待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怕是再也不能像對待一個孩子一樣,無防備的關心和愛護了吧。

  她不想要被師傅討厭,所以,就算死也不能讓他知道!

  仙劍大會上一切順利的進行著。高高的台上花千骨站在白子畫身邊,看見霓漫天得意的仰著頭對自己笑,心頭猶如千百萬隻螞蟻在咬。

  這屆各門各派參賽人數比往年更多了,打鬥十分精彩,花千骨完全無心觀戰。

  因為落十一等做了師傅的人不用再參加比賽。絲毫沒有懸念的,拜師組最後進入四強的是花千骨,霓漫天,朔風還有雲端。

  花千骨本想著若能先和朔風交手,那麼輸在他手中,再怎麼都比霓漫天好。

  可惜天不遂人願,朔風對戰的是雲端,她對戰的是霓漫天。

  又要輸,又要輸得不露痕跡,這對於實力已經比霓漫天強上太多她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這次最後幾場比賽的場地範圍大大的拓寬了。可上山下海,可飛天入地。

  霓漫天停在半空中,手持雙劍,二人相對,各懷心事。花千骨的斷念始終沒有出過鞘,只是不想這樣的比試,侮辱了師傅贈她的佩劍。

  你來我往,拳腳相向,她雖再不是當初那個花千骨,卻仍難逃脫失敗的宿命。

  朔風,落十一等人很快便看穿她似乎在顧慮什麼,以她今時今日的法力,怎麼會還和霓漫天僵持這麼久時間。

  花千骨心有委屈不甘,望了一眼白子畫,知道他想看看自己這麼久以來修煉磨礪的成果,可是自己,卻不得不讓他失望了。

  二人越打越激烈,人也越飛越高。霓漫天劍上伸出巨大籐蔓,牢牢將花千骨束縛其中,然後又一層層將二人籠罩其中,形成一個巨大的綠球,掩住眾人視線。

  「該認輸了吧?」霓漫天妖冶的笑,有了上次被她血液毀掉碧落劍的前車之鑒,右手中指刺出一根尖銳的冰淩。花千骨愣了愣,不再躲閃,任憑冰淩穿透腹部。心頭一陣悲哀,終究還是和上回一樣啊!

  霓漫天暢快的笑,這個機會怎能錯過,伸出手去,連在她身上拍了幾掌,瞬間便震斷她幾根筋脈。

  看花千骨哼也不哼,咬牙硬扛,不由來氣。

  「真沒想到,你對尊上,竟然用情如此之深,我都要感動死了……」霓漫天說話全用密語傳音,說著又是一道冰淩插入。

  「好聽話的一條狗啊,好久沒有人能逗得我這麼開心了。你說我接下來應該叫你做些什麼呢?那只成天纏著我師傅的臭蟲子,我該拿它怎麼辦才好呢?」

  花千骨一聽身子一震,仰起頭來怒視著她。

  霓漫天在她威嚴淩厲的眼神下心底不由一虛,氣急敗壞的第三根冰淩往她腹部刺去。卻被花千骨瞬間擊得粉碎。

  霓漫天隱隱心裡有了一絲害怕:「別忘了,你的把柄還在我手裡!」

  花千骨只是用那樣深不見底的眼神望著她沒有說話。

  她,從來都沒殺過人。

  這裡這麼高,外面有屏護,下面的人看不到,就算是霓漫天死了,她也可以把她偽裝成打鬥中她的錯手失誤。就算要處罰她,她也認了,只要可以除掉這個人。不然今後,只會受她無休止的要挾和逼迫,永遠都不會有結束。她太瞭解霓漫天這個人了……

  花千骨眼中突然湧現出滾滾殺意,隻手便往霓漫天胸口的心肺掏去,順帶欲毀了她的墟鼎。

  ——她最重要的秘密,沒有任何人可以知道。

  卻就在她手馬上要穿透的那一刻,遠處一陣巨大的光波破蔓襲來,重重的打在她胸口上。花千骨老大口鮮血猛然噴出,從天上重重的摔到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

  還未待她和眾人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一個白色身影已飄然掠到她面前。

  花千骨倉促的擡頭:「師……」

  重重一巴掌打在臉上,花千骨飛出幾丈遠,又吐出一口血來。

  「師傅……」她用力掙扎爬起,惶恐的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頭也不敢擡。

  全場幾千人全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更離奇的是從未見過白子畫發那麼大脾氣,當場打了自己的徒弟。

  霓漫天背上全是冷汗,腿微微顫抖著。她也還不是很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若不是尊上出手及時,自己差一點點就死在花千骨手上了。

  白子畫看著跪在地上嚇得拚命發抖的徒兒,唇無血色,面如鐵青,眼裡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一甩袖子,轉身禦風而去,直接回了絕情殿。

  花千骨的整個臉迅速的紅腫起來,嘴角帶著血絲。眼睛裡空白一片,全無神采。輕水慌忙跑過去抱著她使勁搖晃,她卻癡癡傻傻半點反應都沒有。

  「師傅……」彷彿又陡然醒過來般,不顧眾人阻攔,飛快的往絕情殿飛去。

  霓漫天難掩欣喜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這樣魁首就一定是自己的了,可以把尊上氣成這個樣子,花千骨有的受了,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只是……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底依舊是一陣膽寒。剛剛那個樣子眼神的花千骨,實在是太可怕了。

  「師傅,我錯了,師傅,我錯了,師傅,我錯了……」

  花千骨跪在白子畫的門口,癡傻狂亂的使勁磕頭,認一句錯,對著冰冷的地上使勁磕一個,很快額頭便血肉模糊,再加上腹上穿通的冰淩,滿地上都是她流的血。

  白子畫在房間裡情緒和內力皆不受控制的澎湃翻騰,他端起茶杯,拚命壓制住自己的顫抖。茶水沒喂到嘴邊,杯子便被他一掌捏成粉碎。

  他白子畫教的好徒弟啊!小小一個仙劍大會,竟然也可以為了取勝不擇手段,對自己的同門弟子動殺機,下手又凶狠又歹毒。

  自己多年栽培,傾心教導,原來教出來的竟是這樣一個孽障東西!

  幾百年了,他也沒有動過如此肝火,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麼,自己若真是改不她的性格和命數,將來讓她為禍蒼生,還不如現在就親手殺了。

  她盡得自己真傳,假以時日,自己一死,又有何人攔得住她?

  想到這他手已開始微微發抖,手心火辣滾燙。剛剛那麼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他自己又如何好受?

  百年來他都未曾有過如此失控的時候,看來毒是侵蝕的越來越嚴重,他幾乎快失了仙身了。

  花千骨依舊在外面瘋了一般哭著求著,他面如冰霜坐在榻上一動不動。

  外面狂風大作,烏雲密佈,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傾盆而落。花千骨嗓子都喊啞了,瘦小的身子在暴雨的沖淋中似乎隨時都要倒下去。卻依舊一個頭一個頭的磕著,只是速度越來越慢。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她便在門前磕了一天一夜。幾次昏死在雨裡,醒來爬起又繼續磕。只求師傅能夠原諒她。

  血順著雨水流得整個院落都是,千年不敗的桃花樹,一夜之間全部都枯死。

  一直到笙簫默上絕情殿來找白子畫,看到昏迷在雨裡的花千骨連忙把她救進屋內,那扇門也沒有再開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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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26:05

【61.受制於人】

  笙簫默銀簫在手指間轉來轉去,慵懶又漫不經心的推門而入。不去看榻上正在靜坐的白子畫,往椅子上一靠,自顧喝起茶來。

  「怎麼,受傷了?」白子畫雖然隱藏的很好,可是出手救霓漫天的時候還是露出了馬腳。別人就算沒看出來,又怎麼瞞得過他的眼睛。

  白子畫點點頭:「先別跟師兄說。」

  「沒大礙吧?」

  白子畫不說話,笙簫默皺起眉來。

  「什麼傷?」

  「神農鼎的毒。」

  笙簫默一聲輕歎:「你盡快把掌門交接的事處理好,有什麼遺言到時再給我說吧。」

  說著便起身離開,面上竟沒有絲毫悲傷和擔憂的表情。

  一直到走出門去,白子畫終於似是不經心的淡然開口:「你把小骨弄哪去了?」

  笙簫默嘴角一絲戲謔的笑,哼哼一聲:「我怕她再在這磕下去,血水把整個絕情殿都淹了,死了不要緊,毀了那些珍稀花草可真是罪過。就把她隨便拖進冰室裡去了,血凍住了也就流不出來了,也省得在這門口礙你的眼。」

  白子畫手指微微一動,沒有說話。

  笙簫默轉頭看他:「師傅以前總說,我們三個師兄弟裡,你看起來最隨性淡然,其實是最有原則最固執的一個,看來一點也沒錯。」

  走了幾步想到什麼似的又轉過頭來說:「不過我就不相信你就真的那麼大公無私,心裡沒有一點護短了。你若真覺得千骨是那種人,大可將她交給大師兄讓戒律堂處置,妄圖殺害同門這可是死罪。那麼多年朝夕相處,又只有這一個弟子,我知道你多少有點捨不得,要是你為難的話,我幫你把她帶下去交給師兄如何?」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白子畫冷道。

  笙簫默聳聳肩,眼角滿是笑意的走了。

  笙簫默前腳剛下絕情殿,白子畫後腳就往冰室趕了過去。

  花千骨渾身的雨水血水全部凍住了,面色蒼白,嘴唇發青,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白子畫心頭隱有怒火,這個笙簫默,那麼多年總是跟在他身後添亂,什麼都要拿來玩。

  輕輕一把抱起她來,一面往外走,一面真氣源源不斷的往她體內輸入。在冰室裡凍凝住的鮮血又重新開始往外滲。白子畫飛快點了穴道替她止了血,扶她回榻上,想也不想的便撕開了她的衣襟替她包紮腹部和額頭上的傷。不想擡頭看她的臉,因為不喜歡心裡那種隱隱心疼的感覺。

  他本就無情無慾,更何況花千骨幼童的身體根本半點都沒發育,因此也毫不避諱。再說這絕情殿也再沒第三個人可以幫手,他轉過頭飛快摸索著給她換下了濕衣。

  胸口隱隱有火焰和肌餓感焦灼著他,空氣中瀰漫著對身中劇毒的他充滿了誘惑力的腥香,劇毒在他身體裡翻江倒海,充滿了對她鮮紅血液的渴望。

  如果說一開始吸食她的血是為了續命的話,長久下來,他早已上癮。每次見她,便只能拚命抑制自己內心中的那種想要吸血的感覺。那種慾望是他無比陌生的,慌亂中又帶點無措,只能盡力避開她。她卻一再把自己放進盤中親自送到他口邊,叫他想要不吃都難。

  「師傅,我錯了……」榻上的人閉著眼睛,痛苦的皺著眉頭在夢中囈語呢喃,蒼白的臉上全是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水,一方面又冷得身體直哆嗦。

  白子畫輕歎一口氣,把她摟進懷裡,真氣更多的往她身體裡輸入進去。

  那麼多年朝夕相處,他怎麼會不瞭解這個孩子。可就是因為期望太高,所以才更加叫他一時難以接受吧。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身中劇毒叫他不管是定力還是忍耐力都越來越差,那一瞬間他是真的被她給氣糊塗了。心下根本就來不急多想,便狠狠一巴掌下去。

  這輩子從來就沒有過這麼不冷靜的時候,是太在乎這個孩子了麼?情緒理智全都讓她牽著走,才讓自己很多事情都看不分明?

  白子畫心頭隱隱有怒火,卻不是在氣她,而是在惱自己。更惱自己的是身中劇毒後憑空多了這些不明不白的情緒。他頭一次無法駕馭,竟失控到那樣的場面。

  或許自己,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再在長留山呆下去,這一日比一日多的魔性,自己都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花千骨幼小的身子在他懷中瑟瑟抖著,他拚命忽略心底湧起的憐惜和心疼,怪自己是不是有點責罰的太重了。

  他本不是信命之人,所以當初收了花千骨。接下來的這些年,並不是對自己的教導有多大信心,而是對她自己有信心。這孩子堅強、聰慧、勇敢又有毅力,完全有能力把握住自己的命運,而他要做的就是正確的引導。

  但是始終,她凶煞的命格注定了不但屢屢危及自身還要禍國殃民。若是生為平常女子也便罷了,如今身懷異能,若是走上邪路,為禍蒼生,他會毫不猶豫的大義滅親。

  待花千骨醒來已是幾個時辰之後了,白子畫一直嬰孩一樣把她抱在懷裡,紛繁複雜的想了許多事情。

  花千骨一睜眼見他,絕望中是道不盡的欣喜。

  「師傅,原諒我,不要不理小骨……」花千骨的小手揪著他的衣襟,頭深深埋在他懷裡低聲啜泣。白子畫心頭一軟,畢竟還只是個孩子而已。

  「你為何比試時下如此重手?為師教你法術不是要你用來殺人的!」而只是希望她能在今後沒有他的崎嶇的道路上多保護自己。

  花千骨一聽師傅肯聽自己解釋了,便知師傅氣已消了大半,事情有了迴旋的餘地。只是這原因,又如何能夠讓他知道。

  「對不起,師傅,徒兒一時求勝心切才會……弟子知錯了,再也不敢了,請師傅原諒……」

  白子畫嚴厲的看著她:「你道你師傅是瞎子麼?才會看不出你一開始比鬥中的不停退讓?卻又最後為何突然決定痛下殺手?這背後究竟是什麼隱情你給我交代清楚!」

  「我,我……」花千骨背上冷汗直冒。

  「弟子錯了,是弟子一時糊塗,請師傅責罰,就是不要不理我!」

  白子畫心頭又是一陣火起,不是氣她妄動殺機,只是是氣她的不信任,不肯說實話。

  「這麼多年了,你做菜連殺隻雞都下不了手,會因為一場贏定了的比賽暗算同門麼?」

  「師傅……」花千骨跪在榻上叩倒在他面前。他想怎麼責罰都可以,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如果讓師傅知道一切的話就真的完了。

  「你……」白子畫看著從來都乖巧懂事從未忤逆過他的花千骨心頭一陣火起。毒性直往上衝,他身子搖晃微微搖晃了幾下被花千骨慌忙扶住。

  「師傅你的毒!」花千骨連忙擼起袖子。白子畫一把推開她,她已經失血太多了。正轉身要走,卻被花千骨使勁攔腰抱住。

  「師傅,弟子求你,生氣歸生氣,先把毒壓下去,一會你想怎麼懲罰我都沒關係!」

  白子畫掙脫不開,只覺得頭腦越來越重,眼前一片猩紅。

  血,他只想要血……

  轉過身看著花千骨,眼睛突然變得漆黑如墨,那種黑猶如空洞,沒有任何光彩,一切光線似乎都會被吸下去。

  花千骨身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面前朝夕相處的人突然變得陌生無比,她放開手,有些恐慌的想往後退。

  可是未待她來得及任何動作,身子已騰空而起,向白子畫傾去。

  「師傅!」花千骨只來得及一聲驚呼,然後右耳及肩其間的頸項被白子畫一口咬住,猶如一盆冰水從頭澆到底,頓時被消了音。

  世界瞬間寂滅……

  花千骨無力的仰著頭喘息,隨著血液同時流失的還有週遭的空氣。整個酥軟的身子被白子畫牢牢托在手心,就像一根小草一樣,輕輕一折便會斷掉。

  神農鼎之毒無藥可醫,就算是仙人也是不過多時全身僵硬,猶如石雕,最後化為飛灰。白子畫卻硬憑著問鼎天下的能力和花千骨的血硬撐了兩個多月。剛剛救霓漫天之後又不斷給花千骨輸入真氣,毒氣更加攻心。硬挺到現在,卻是終於被毒性所掠,此刻完全失去了意識。

  血液的香氣似乎逐漸滲透她透明白皙的肌膚,頸動脈比腕間更粗,血更美味更容易吸食。如紙般輕薄嬌嫩的皮膚,輕易便被他的牙刺破,再一使勁直接扎入血管。血就那樣洶湧的流入唇齒之間,腥香甘甜,勝過人世間一切美酒佳釀。

  花千骨感受著他的鼻息輕輕的噴在自己耳邊,臉輕輕貼著她的臉,唇齒在頸項旁吸吮啃咬,疼痛中卻又帶著讓人無法想像的舒軟。身體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沒辦法做半點掙扎,更無法想像那個猶如愛人般俯身在她頸邊的會是她的師傅。

  魂魄都戰慄的奇怪的麻癢從心底深處像洪水般湧出,佔據了身體所有地方,甚至連發尖都能感受到她的顫抖。

  花千骨緊咬住下唇,以免發出莫名的叫聲和呻吟聲,可是那種奇怪的感覺不斷的從她身體裡隨著血液噴薄而出。她輕微的喘息,再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感受到一貫冰冷的師傅身上火熱的溫度。

  她希望如同平日一樣師傅能夠很快便停下來,可是白子畫彷彿喝上了癮一般,始終抱住她不放,似乎要把她身體裡所有的血液都吸乾。

  花千骨因為失血過多頭腦越來越暈沈……好吧,如果這就是師傅的懲罰的話,她心甘情願。意識越來越模糊,手慢慢從白子畫背上耷拉下去,終於完全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的時候,依舊是在自己房間裡。她身子軟軟的沒有一點力氣,以為剛剛一切都是在做夢,一照鏡子,脖子上居然真的多了兩個吸血的齒印。齒印周圍是因吸吮而多出來的淡紅色血塊,猶如吻痕。

  桌子上放了一碗藥湯,看來是師傅親自下廚煎的。

  她的外傷已經好的差不多,睡了應該至少也有三四天,師傅一定用了很多名貴藥材,廢損很多內力給她療傷。自己尚未得道,光有仙身,只是長生不老,卻依然容易損傷。

  「師傅……」她癡癡呢喃了一句,這麼多年來,除了群仙宴上那一笑,她從來沒見過師傅有過其他任何表情。不管是她做錯事的時候還是他們遇到危險的,師傅哪怕眼神中會表現出一些情緒,表情都一直從容淡定,冰冷中至有一番高不可侵。可是居然會被這次自己氣到親自動手打她,可見到底有多生氣,對她失望的有多徹底。

  她心頭一酸,委屈得快要掉下淚來。她真的不是想故意欺瞞他,也不是想要傷害誰,她只是不想讓誰知道那件事罷了。

  如今趁亂假裝失手殺掉霓漫天的機會已經錯過了,當時二人身處法術屏護中,周圍的人不可能看得到究竟發生了什麼。師傅與自己朝夕相處,定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殺意才出手的。

  現在要殺霓漫天更加不可能了,長留山戒備如此森嚴,怎麼可能殺了人而不被人懷疑和發現。而只要霓漫天一日不除,就算拿回了絹布也無濟於事。她只要隨便開口說了,不論別人最後信不信,只要傳到師傅耳朵裡,她就完了。

  怎麼辦,該怎麼辦!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麼?拚命叫自己冷靜下來,就算師傅認為自己大逆不道,欺師滅祖,殺害同門,無論如何,就算死,也絕對不能讓霓漫天把這件事說出去。大不了,就跟她同歸於盡吧!

  花千骨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推開門便想要出去。不知道師傅的毒怎麼樣,要是恢復意識之後發現自己居然完全不受控制的吸了她的血,他心底一定非常不好受吧?可是這不能怪他明明都是自己的錯啊!只要可以為他解毒,哪怕毀天滅地,哪怕要她把自己煮爛了剁碎了熬成湯給他喝她都心甘情願。

  中午的太陽明晃晃的照進來,刺得花千骨睜不開眼睛,身子搖晃了一下便往前一頭栽倒,卻突然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扶住。

  擡頭一看,卻竟然是東方彧卿,肩膀上還趴著糖寶。

  一時間心頭的彷徨無措還有傷心委屈全部爆發了出來,一頭扎進他懷裡。

  東方彧卿眉頭深鎖,看著她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和憔悴深陷的眼窩,心裡一陣緊抽。輕歎一口氣,牢牢將她抱住。

  「骨頭媽媽,我們回來了……」糖寶也緊貼著她的臉來回蹭著。

  花千骨用力擠出笑容,激動得手有些顫抖:「你到哪去了,我還以為你不要媽媽了。」

  糖寶使勁在她臉上親著:「我去找爸爸,想辦法給尊上解毒。」

  「那找著了麼?」花千骨激動的看著東方彧卿。

  東方彧卿半天也沒有回答,只是蹲下身子,撫摸著她的小臉心疼道:「怎麼瘦成這個樣子?」

  花千骨鼻子一酸,握住東方彧卿的手無端的感受到溫暖與信任,終於忍不住和盤托出:「我的絹布被霓漫天搶去了,她威脅我,我仙劍大會上便想動手殺她,可是被師傅發現了……」

  「什麼絹布?什麼事情嚴重到會讓你受她脅迫,甚至想要至她於死地?」東方彧卿看著她問,銳利的眼神彷彿早已堪破了一切。

  「因為,因為她知道了我的一個秘密……」花千骨低下頭不敢看他。

  東方彧卿瞇起眼睛,發出一陣似笑非笑的聲音:「秘密?在我這裡,沒有什麼事是秘密。」

  花千骨震了一下,睜大眼睛擡頭看著他。突然間覺得東方彧卿很陌生又很熟悉。

  「如果你是這件事沒辦法解決的話,我可以幫你。」他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魔幻般的溫柔詭異。

  花千骨慢慢放開他的手退了幾步,眼神慢慢平復下來,苦苦笑了一下。

  「好吧,說吧,你想要什麼代價,只要我能給的,什麼都可以給你。」

  東方彧卿仰天笑了起來,笑容依舊暖如三月春光。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花千骨無奈的搖了搖頭:「太白山的時候就隱隱有些察覺了,可是又不太敢相信。後來師傅中毒,我和他身處絕境之中糖寶又找了異朽閣的人來救我們,心裡便有些確定了。」

  東方彧卿臉對臉,深深的俯視著她:「你不怕我?」

  花千骨苦笑一聲:「我怕你做什麼?你一次又一次的幫我救我,對我這麼好。」

  東方彧卿嘴角揚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你什麼時候都是聰明又伶俐,就是一遇到白子畫的事情就全都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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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28:59

【62.有口難言】

  花千骨望著東方彧卿,心裡一陣苦笑:「其實我早該猜到了,普通的一介書生,怎麼會知曉這麼多事,懂得這麼多奇門異術呢!」

  東方彧卿摸摸她的髮髻,溫柔道:「你怪我瞞著你麼?」

  花千骨搖搖頭:「你有你的原因吧,不管身份是什麼,你就是你,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

  東方彧卿滿目笑意:「我最喜歡骨頭這點了,所以身份揭穿不揭穿從來都不擔心。」

  花千骨轉頭凶神惡煞的對著糖寶使勁掐:「可是你這臭蟲子居然也敢跟著他瞞我那麼久就不可原諒!」

  「嗚嗚嗚……我錯了,我錯了,爸爸救我……」糖寶連忙躲到東方彧卿脖子後面。

  東方彧卿呵呵笑著,他多想能夠就這麼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啊,只可惜當初的一時心軟沒有帶她走,如今便再也來不急了。

  他看過太多人間故事,通曉太多古今哀愁,博識智廣因此也豁達通透。極少有什麼結解不開,更沒有什麼事放不下。可是骨頭就真的好像他身體裡的一根骨頭一樣,一出點什麼事就扯著他的心肝兒疼。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穿著大斗篷,帶著長舌頭的面具,跟只大蝙蝠一樣,把我嚇個夠嗆,後來又扮成迂腐的笨書生來糊弄我!」

  東方彧卿哈哈大笑:「你呢,拿一籃墳地裡挖的野生蘿蔔給我,後來在河裡洗澡被我看見……」

  花千骨臉一紅,氣鼓鼓道:「原來你是故意的!」

  東方彧卿壞笑:「因為看了你的身子,所以要對你負責。作為補償,幫你奪回神器,替你分憂解愁,照顧你、守著你一輩子。」

  花千骨身子一震,低下頭去:「你這代價太大了,異朽閣這筆生意可是做虧本了。」

  東方彧卿輕歎一聲,眼中一絲陰影掠過:「不過現在我也只能在霓漫天的事上幫到你,白子畫的毒,我想了很多辦法,但還是沒有用……。」

  花千骨愣了愣,雖然心裡早有準備還是狠狠一痛。若是連異朽君都這樣說了,那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了。

  東方彧卿看她瞬間垮掉的神色,深深皺起了眉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扯開話題。

  「你是想讓霓漫天保住這個秘密不要說出去,還是直接殺了她解決個乾淨?」東方彧卿開口,好像跟說今天我們到哪裡哪裡吃飯那麼輕鬆自然。

  花千骨怔了怔,突然想到白子畫的話:我教你法術不是讓你用來殺人的。

  「如果能不殺她就可以保住秘密當然是最好,可是她怎麼可能會不說呢!」霓漫天本就罪不至死,當時自己出手也是因為實在是迫於無奈。就好像要保護小雞的母雞一樣,一想到她今後可能會給自己身邊愛的人所造成的傷害,她就變得沒辦法控制自己。

  東方彧卿笑道:「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了麼?天下的人我管不住,天下人是舌頭可都是歸我管的。那條舌頭敢不聽話,我就——」

  東方彧卿從懷裡掏出一把像蛇一樣的金色小刀來:「割了它!」

  花千骨睜大眼睛:「你不會真的要把她舌頭割了讓她變成啞巴吧?」對於霓漫天來說,如果舌頭被割了,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就算她不能說話了,她還能寫啊,能比劃啊,還可以通過傳音啊!」還說自己多聰明,明明就笨死了。

  東方彧卿摸摸她的頭:「放心吧,我會處理的簡單乾淨的。」

  花千骨陡然安心下來,這麼多天了,她就沒有一刻踏實過,被別人捏住把柄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對了,你是怎麼進到長留山又上到絕情殿來的啊?」花千骨這才反應過來,要是讓師傅看見……

  「我跟尊上說了我送糖寶回來。」

  「啊?你跟我師傅很熟麼?」

  「不熟,也就是救下你們之後聊過幾句。然後他帶了你回長留山,糖寶跟我留在異朽閣。」

  「那他現在人在哪?」

  看著花千骨一臉擔憂的樣子,東方彧卿心裡莫名其妙一股酸澀:「他被你鮮血喂的飽飽的,現在應該在閉關調息吧。你把這個藥吃了,補一下身子,我先出去一下。」

  花千骨接過他遞來的藥丸吞進肚裡:「你去哪啊?」

  「幫你解決掉那個秘密。」

  東方彧卿閃身出門,立刻消失了身影。

  「誒!小心世尊啊!」

  花千骨無奈的端起桌上師傅煎的藥,一面喝一面和糖寶解釋最近發生的事情。

  霓漫天正在貪婪殿自己的房間內看著世尊因為她仙劍大會獲得魁首而獎勵的兩本秘籍。一想到花千骨從今往後都得乖乖聽自己使喚她就無比興奮。

  突然間感覺身後有人。

  「誰?」她慌忙轉身。

  怎麼可能會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上了貪婪殿又進了自己房間都絲毫不被察覺!

  嘴未待合上,立刻一個什麼東西竄進了喉嚨裡,涼涼的,順著喉管滑入。她的身子瞬間便不能動了。

  「你是……你是東方彧卿!」霓漫天驚恐的看著面前這人,正是太白山上突然出現,幫花千骨退了曠野天,奪回神器的那個玉面書生。

  莫非……莫非花千骨讓他來殺自己了?!

  霓漫天厲聲道:「你敢動我!仙劍大會上她想殺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早就把絹布和一份書信施了法術藏起來,若是我死了,那信自會飛到世尊和尊上的手上!」

  東方彧卿看著她溫柔的笑,可那笑容在霓漫天眼中卻如同魔鬼一樣。她就奇怪了,到底花千骨到哪裡認識這麼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乖,張開嘴!」

  霓漫天圓睜著眼睛,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嘴真的在不受控制的慢慢張開。

  「嗯,對,真乖,舌頭伸出來。」東方彧卿滿意的點點頭,從懷裡掏出金蛇小刀來。

  霓漫天驚恐萬分的努力想要搖頭,可惜身體除了他命令的部位,其他的一動也不能動,半點法術也使不出來。

  不要!不要!那個男人到底想對她做什麼?難道是不想她說出去便要割了她的舌頭!他以為這樣自己便不會說了?

  花千骨,算你狠!我霓漫天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正當霓漫天害怕的閉上眼睛時,東方彧卿用刀割破自己中指,然後用沾血的手指輕觸了一下她的舌頭上。她只覺得一股強烈甜味直往上衝,身體裡的每個部位都甜到酸軟。

  可是怎麼會有人的血是這麼甜的?連空氣中都充滿了一股甜膩的香味,不光味覺,連大腦都似乎跟著被麻痺了。

  東方彧卿手在空中結了幾個印,嘴裡嘰裡咕嚕的念著,一行行金色好像經文一樣的文字,幻影一般從他嘴裡飛出,往霓漫天的額頭上鑽進去。

  「你對我幹了什麼?放開我!放開我!師傅!!!師祖!!救我!!」霓漫天慌亂的大喊起來,無奈周圍已全部布下了結界。

  「絹布你放在哪的?」

  我不告訴你,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可是她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在桌上的那個首飾盒裡。」

  東方彧卿轉身去取了出來,看著霓漫天氣得牙癢癢。

  「告訴我,你不會對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說出花千骨的秘密。」霓漫天看著東方彧卿詭異的笑容,魔幻的聲音,身子瑟瑟發抖,第一次發現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可怕的人,如果說世尊,軒轅朗他們給人的壓迫感的話,這個人的身上就充滿了一種神秘奇幻的控制力,叫人不由自主在他的聲音中,在他的眼神中,在他的微笑中,沈淪下陷,然後把從身體到靈魂,全部心甘情願的奉獻給他。

  「我,我不會對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說出花千骨的秘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那聲音如此陌生,簡直不是自己的。

  「你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今天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

  「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今,今天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霓漫天拚命的咬住下唇,可是話語依舊破碎的從喉管裡發出。每一個說出的字,都變作金色的文字漂浮在空中,然後往東方彧卿取出的一張白絹上貼了上去。

  「嗯,真乖!」東方彧卿手指輕觸了她的額頭,把那些密語封在了她腦子裡,然後印上了一個紅色血印,轉眼所有東西就消失了。

  又將白絹裝進一個布囊中笑道:「你也蓋個章?」

  霓漫天看著自己手不受控制的往金色刀刃上劃過,然後印在了布囊上。

  東方彧卿滿意的點點頭:「好了,契約結成,那我告辭了。」

  東方彧卿走了兩步又回轉身子,一臉溫柔無害的看著她道:「我家小骨頭身上的傷是你害的吧?怎麼能夠這樣呢,同門之間要相親相愛,你可不要欺負我家小骨頭哦!」說著揚手往霓漫天下巴上輕輕一敲,霓漫天嘴裡翻江倒海,整個下顎都失去知覺,舌頭更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鑒於我不打女人,這次就小懲大誡吧,千萬不要讓我知道有下次!」東方彧卿轉身走了,過了好一會兒,霓漫天的身子總算能動了。慌亂的跑去找落十一,可是落十一聽說糖寶回來了,早往絕情殿奔去了。世尊正在書房處理事務,霓漫天對他指手畫腳說了半天,發現竟然只要是意圖說花千骨和東方彧卿的事全部舌頭都不聽自己的指揮,也根本沒有辦法寫出來或者其他。連她的味覺都整整喪失了一個月才又重新恢復。

  東方彧卿回去,把絹布交還給花千骨的時候她激動的都快跳起來了。

  「你是怎麼拿回來的?」

  東方彧卿跟她大概的說了一下,花千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怪不得師傅說藍雨瀾風不可能說出去,原來那時候綠衣姐姐動了手腳。我總算放心了,謝謝,謝謝,我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想要什麼代價,還有上次救了我和師傅,只要我能給的什麼都可以給你!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東方彧卿緊緊皺起眉頭:「我知道要你跟我走,你肯定不肯。」

  花千骨點點頭:「我要陪在師傅身邊。」

  「他已經時日不多了。」

  「所以我更要多陪著他,能撐過一日就是一日。」

  「你這又是何苦,他終有一天會死的!」

  花千骨淡淡微笑的低下頭去:「我已經想開了,師傅說死生皆為虛妄,修道之人更不應該執著於生死,所以也用不著傷心難過。做仙也好,做人也好,做鬼也好,怎樣都不重要,我只要永遠陪著他便是了。」

  東方彧卿面上是從未有過的黯然神色,有些時候,知道太多,看得太通透真的不是什麼好事。

  「好的沒學到,這固執和牛脾氣倒是跟你師傅一模一樣。我知道,他若死了,你便也活不成了。生死在你眼裡,就跟種蘿蔔一樣簡單,不過是挖個坑埋了就沒事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糖寶怎麼辦?我怎麼辦?」

  花千骨一時愣住了,她懂了自己對師傅的情感,便也微微懂了東方彧卿對她的情感。

  東方彧卿在房間裡來回的踱步走了幾圈,似乎顯得有幾分煩亂。

  最後還是抓著她雙臂,俯視著她鄭重說道:「白子畫的毒並不是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但是只有一個辦法——」

PS:63章為作者的預留章節,但一直無內容,所以下一章為64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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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29:25

【64.命懸一線】

  花千骨的雙眼猶如夜空中被瞬間點亮的星子,瞬間便有了生氣。

  「什麼辦法?」

  東方彧卿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似是下了什麼決心:「女媧石。」

  花千骨知道女媧石的醫愈能力世上無所能及,更有復活再生的神奇作用,怔怔的看著他似是有一些不懂:「可是女媧石已經碎了啊?」

  「上古神物裡封印著妖神巨大的妖力,要是可以毀,眾仙早毀了。女媧石只是散做碎片,但是依舊存在在世界的各個角落。」

  花千骨狂喜的拉住他的手:「那太好了,師傅總算是有救了。」

  東方彧卿搖搖頭,眉頭深鎖:「你難道想把碎成千萬片的石頭一點點找回來麼?等你沒找到十分之一,你師傅早就不在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希望的亮光,瞬間又被熄滅了。

  「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東方彧卿不敢直視花千骨殷切的眼神,彷彿話一出口就等於給她指了一條通向地獄的不歸路。可是若救不了白子畫,她定是生無可戀。

  妖神總歸是要出世的,早和晚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或許給小骨一個機會,她能救回白子畫,亦能扭轉乾坤還有自己的命運也說不定。

  「十六件神器之間有一種奇妙的聯繫,既相生又相剋,如果找到其中幾件,另外幾件的位置通過異術就能夠找到。若能一下子找齊十五件神器,女媧石自會完整歸位。」

  花千骨點點頭:「所以春秋不敗他們才不慌不忙的一件一件收集神器對吧?」

  東方彧卿輕歎口氣:「所以,你明白我在擔心什麼了麼?」

  「你擔心我執意要找那十五件神器,然後用女媧石來給師傅解毒。雖然目的不同,但是其實和春秋不敗他們做的事本質上其實是一樣的。因為把所有的神器聚集在一起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一有不慎,可能封印就會解開,妖神就會出世。」

  東方彧卿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決心已下,扳正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

  「你要知道你師傅一向以天下蒼生為重,哪怕仙身殞化,也是絕不會讓你聚齊神器,有機會讓妖神出世的。」

  「所以一定不能讓他知道。」花千骨的眼神是和外貌不相稱的理智和堅決,知道了師傅的毒有辦法解,她那麼久以來慌亂而絕望在空中飄飄搖搖的心一下子就沈穩下來,猶如有了定海神針。

  「我會盡我的全力保護神器,不讓妖神出世。」

  「可是現在東皇鍾在長白山,崆峒印在天山,玄天傘在殺阡陌那,勾欄玉又下落不明。其他包括神農鼎等十一件神器全都在你師傅墟鼎裡頭,你以為你有辦法拿得到麼?」

  「一定有辦法的!」事關師傅的性命,她無論如何都會拿到手!

  東方彧卿又是一聲長歎,眼神悲哀的望著她:「其實我知道,就算我告訴你,只要神器聚齊,妖神就會出世,蒼生塗炭,只要為了救白子畫,你也會去做的對吧?」

  花千骨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或許吧。但是我會好好想一想。」

  「你打算怎麼辦?長白山還有崆峒印那我可以幫你拿到手,手中有了神器,勾欄玉的位置給我就可以找出來,但是就是不知道玄天傘殺阡陌肯不肯給你。」

  花千骨又搖了搖頭:「不能把你牽扯進來,此事干係重大,如果被仙界發現,絕對死罪難逃。」看到東方彧卿擔憂的面龐,緊接著一笑,「再說異朽閣也不能老做虧本買賣,我已經欠了你兩次了,你再幫我,我還不起債可就真得出去當賣花姑娘了。你放心吧,我會有辦法的,太白山不都過來了麼,你要相信我的實力。我已經是個大人了!」從秘密被揭穿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沒有辦法只當一個孩子了。

  東方彧卿微微點頭,伸手把她摟進懷裡。今後她一個人所要走的,該是怎樣一條艱險的道路啊。

  「我也要抱!」糖寶突然從旁邊睡覺的盒子裡爬出來橫插一腳。花千骨和東方彧卿二人相視一笑。

  東方彧卿畢竟是客,第二天便離開了長留山。花千骨一直送他了很遠很遠,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此後命途多舛,以後再想見面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白子畫一直幾天後才閉關出來,見到花千骨好像那天根本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又或者他當時失了心神,根本什麼都不記得了?花千骨心裡隱隱有慶幸又微微有些失落。

  一切仍同往常一樣,只是發生了仙劍大會上那樣的事,兩人不知覺間疏離不少。白子畫毒傷越來越重,性格叫人越來越捉摸不定。知道花千骨性格執拗,為什麼要殺霓漫天的事定不肯說便也沒有再問,也沒有再追究。

  但還是開始反省自己這些年對花千骨教導是不是做的不夠。俗話說嚴師出高徒,慈母多敗兒。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只能盡最後的力量好好管教,切不能讓她因為一時心念之差走上邪路。

  於是對花千骨很少再有和顏悅色的時候,總是嚴厲而冰冷。雖然過去他的態度也是冷冷淡淡,但是那種遙不可及,和現在這種完全拒人於千里之外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

  花千骨再不能像二人一起在人間行走時那樣每天跟在他身後,更別說親近和撒嬌。整個人便得沈默寡言起來,很少在他面前說多餘的話更很少笑。態度總是恭謹小心又畢恭畢敬,就像在世尊摩嚴面前一樣。只是每每站在他面前,就感覺脖子熱辣辣的像火在燒。

  每天在思量的都是如何拿到神器替他解毒,在輕水他們面前也經常走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白子畫再也不與她同桌吃飯,只是每日服食大量的藥。花千骨還是跟以前一樣做一整桌子飯菜,香的甜的,葷的素的,可是都形同嚼蠟。

  她心裡酸澀,可是這些事情都沒有時間去想去在乎,不管師傅怎麼對她,她都無所謂。現在最重要的是替師傅解毒。大口的扒飯,拚命的逼自己吃許多補血的食物和藥物。

  白子畫毒發作的越來越頻繁,可是只要還有一點意識在,就無論如何也再不肯喝她的血。可是一旦意識全無,便再也無法壓制,就算深夜裡也會悄無聲息的尋著血的香味,走到她床邊,在她還在睡著的時候,對著脖子一口咬下去,將她從夢中嚇醒。

  那種血液被從身體裡吸食而出的感覺是非常奇怪的,痛苦中又帶著酥軟和甜蜜。感受著師傅濕熱的鼻息噴在耳邊,唇齒在自己頸間吸吮遊走,她除了輕輕喘息便什麼也不會做了。

  只有這個時候她離白子畫最近,甚至能夠感覺到他身體中散發的冰冷和寒氣。想要溫暖他,卻半分也不敢越矩,只是僵硬的任由他吸血。等到估計吸食的量足夠延緩他的毒性了,便會點他的穴道讓他昏睡過去,然後送回房間。

  她必須要讓自己好好的,健壯的,這樣才有充分的血液可能幫師傅撐得更久,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拿到全部的神器。

  因為有糖寶這個資料庫,經過一個月的收集資料和整理策劃,她基本上已經準備完全,再過些日子便準備動手,因為一件神器丟失,其他的肯定會有所警覺,所以她必須一擊即中,一口氣拿到所有神器。

  這時候,長留山迎來了仙劍大會後的沐劍節。

  沐劍節,顧名思義,是長留山兩年一度舉行的祭劍大典。所有弟子,會按照儀式將自己的劍在三生池水裡進行洗滌,除垢去汙,使劍猶如人身一樣脫去穢氣,更具靈性。

  這個節日雖沒有仙劍大會的規模,卻比其更加盛大和熱鬧。因為儀式後會舉行各種活動,有競技類的有益智類的也有遊戲類的,都是娛樂為主,沒有打打殺殺。夜裡海面上會燃起一堆堆篝火,夜空中會飄滿一盞盞五光十色的花燈,有各種各樣的節目和表演。歡聲笑語,曼舞輕歌。

  例如競技類的節目有禦劍射箭,即踩著飛劍在天上飛,然後把一個又一個星星一樣的光球拉開弓射下來,射得越多的獎勵越多。花千骨上次參加就每一箭射出,在空中盤旋追逐著,串糖葫蘆一樣串了一箭桿的星星。

  還有一些在空中蹴鞠,在海底尋寶捉魚,回答桃吉等老學究的提出問題的遊戲。有些無聊有些有趣,不過是讓拚命修習法術的大家能夠有個機會休息放鬆,多親近動物和自然,早日接近所謂的天人合一。

  白子畫的面色已經蒼白到不正常,越來越像一座冰雕,不靠法術很難遮掩。所以大會從頭到尾一直沒有露過面。

  花千骨也不想去,想留在絕情殿陪他,卻又經不住糖寶打滾耍賴,也不好拒絕輕水的特意邀約,只好跟著一起去了。

  沒想到二人剛下到長留殿,就碰到霓漫天。

  花千骨這麼久以來都盡量避開她,師傅已經誤會她了,她不能再跟她起什麼衝突。

  霓漫天見到她氣得腸子都綠了。

  「花千骨,你……你……你……」想要提到東方彧卿和那件事卻是半點都說不出來,舌頭完全不聽她的指揮。

  「我,我,我……我什麼?」花千骨有些好笑的看著她。

  霓漫天氣急敗壞的一跺腳:「算你狠!花千骨,你給我記住了!!這些我總有一天會千百倍的全部還給你!!」

  花千骨看著她氣洶洶離去的背影輕輕歎一口氣。這個梁子,看來是越結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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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29:52

【65.驚天一吻】

  朔風漂浮在空中,足尖輕點一盞透明的花燈,隨意披散的發在夜空裡飄飛,略顯淩亂。黑巾蒙面,仍然只露出一雙叫人摸不透的眼睛。

  他安靜的從高處俯視著下面的花千骨,他不是擅長說話的人,說出來的話通常也不太好聽,所以這些年早已習慣默默的看著她,哪怕眾人一起對酒高歌時他也只是安靜的坐在角落裡,不近不遠的距離,這樣就很好了。

  只是這次回長留山她明顯和以前大不一樣了,似乎總是避著眾人,整天心事重重的樣子,時不時的發呆走神。

  他不懂,這世上有太多事他都不懂,所以他一直努力去學去觀察。他以前一直覺得花千骨像水晶一樣,簡單到就連他都能一眼看透。可是現在這塊水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憂鬱的水霧,叫他怎麼都看不清楚。

  「糖寶跟我去玩吧?我們去海底看表演好不好?」落十一一臉無害的微笑。

  「呃……」糖寶調過頭看看面色蒼白的花千骨,它想多陪陪骨頭,這些天她都累壞了。

  花千骨想要說什麼最後還是嚥了回去,然後笑著跟糖寶揮揮手:「去吧,玩得開心點,我有些累了一會早點回去就不等你了。」

  望著落十一遠去的背影,花千骨微微皺起眉來,同樣的溫文儒雅,但是落十一就如一塊久經打磨的玉,穩重圓滑,和雲隱身上隱隱透出的傲然,東方彧卿身上透出的狡猾,笙簫默身上的慵懶又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他總是很小心的隱藏自己的鋒芒和個性,也不知道是怕戳傷了別人還是為了保護自己。

  除了在糖寶面前會展現出完全不一樣的一面來,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成熟內斂,是個讓人放得下心依靠和倚仗的人。做事永遠完美無可挑剔,就連世尊也總是信任的把長留大大小小的事交予他去做。這樣的男人霓漫天會喜歡上是很自然的事情,花千骨卻隱隱有些憂心。

  輕水拉著她四處轉悠,一面不時的跟她提起軒轅朗。但是花千骨畢竟和他接觸的時間太短,輕水的很多問題她都答不上來。

  例如軒轅朗喜歡什麼,平時都愛做什麼,喜歡吃什麼等等……

  花千骨羨慕輕水提起軒轅朗那種毫不掩飾的幸福的笑容,不像她需要埋藏的越深越好。

  周圍到處都一片歡聲笑語,平時修煉太苦,壓抑太久的弟子們都在盡情戲耍。花千骨覺得大腦裡嗡嗡一片,吵得頭暈。便跟輕水說要隨便走走,輕水道她大傷未癒,再三叮囑,終於放她離開。

  花千骨禦劍飛出長留山幾里遠的海面上停下來,因為今天節日,所以長留山附近百餘里都可以自由來去。

  她覺得胸口悶著疼,身子沒來由的虛脫無力。特意穿上的高領,遮住脖子上消了又有,有了又消的殘留幾個齒印。她現在連低層次的療傷的法術都使不出來了,血液快速的流失,也瀉盡了她的內力和真氣。

  每次師傅吸她血時她都心疼的難受,然後收集神器的決心便更加堅定了,她不要師傅變成這個樣子,只要可以給他解毒就算死她也在所不惜。

  圓月很大一個的倒映在海上,她如履平地的站在月影中間,沐一身月光清輝。

  突然一盞花燈漂浮樹葉一樣飄落下來,花千骨伸出手接住,擡頭看是朔風。不經意間的哀傷和脆弱叫他給看見了,不由得微微有些窘迫。連忙有話沒話的問道:「你怎麼在這?不跟大夥一塊去玩?輕水跟我說,有個新入門沒多久的弟子跟你表白了,長留山好不容易過個節你不陪陪人家,又一個人到處瞎轉悠。」

  朔風隨便往海面上一躺,水面波紋蕩漾,粼粼閃閃,卻半點沒有沾濕他的衣裳。

  「為什麼?」

  花千骨蒼白無力的笑,她現在可沒他那功力,只能勉強在水面上站著不落下去。

  「你不是沒拒絕人家麼?現在整個長留山都知道她是你的小女朋友啦?輕水每天都在我耳邊嘮叨說那個女子如何如何的溫柔漂亮。」

  朔風一點也不關心地看著月亮:「我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

  花千骨一頭黑線:「你不喜歡她?」

  朔風奇怪的看著她:「喜歡是個什麼東西我都不知道。」

  花千骨無可奈何了,最後卻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永遠不要知道那是最好。」

  朔風見她神色又凝重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夜明珠狀的東西,圓圓的,發著光,就是底下多了兩隻透明的蹼,大大的黑色眼睛骨碌碌的轉著。

  「滾滾魚!」花千骨驚異的跑過去,對著圓圓的很有彈性的魚頭戳來戳去。滾滾魚和糖寶一樣是小妖精不是魚,但是一般都生活在水面上,可以自由在水面上滑行,就好像球在水面滾來滾去,餓了就沈到水底吃些小魚小蝦。

  朔風在它身上施了點小法術,它就不能再沈到水底了。然後在海面上皮球一樣拍了拍,可以彈老高老高。

  朔風一撒手,滾滾魚就飛快的在水面滑行前進,速度快的不可思議。海面上頓時出現一道銀色的扭扭曲曲的水線。

  「你怎麼把它拿出來了?」節日裡,常常有這種抓滾滾魚的遊戲,有時候是許多許多只看誰抓的多,有的時候是眾人爭搶一隻。

  滾滾魚非常機靈,跑的極快,而且滑溜溜的,如果不用法術極難抓住。

  朔風望著她道:「比不比?」

  花千骨擼起袖子,他們還從未比試過,那這次就比比抓滾滾魚吧!說著一溜煙就從海面滑出了老遠,劃破腳下水面的圓月。朔風看她有了幾分精神,眼中微微有了笑意。也立馬跟上,和她爭搶起來。兩人你追我趕,推來擠去,玩的不亦樂乎。

  此刻白子畫正站在絕情殿高高的露風台上俯視周下。這個他守護了百年多的仙山此刻整個燈火通明,花燈萬盞,充滿了笑聲與勃勃生機。而他卻如殿上那些桃花樹一般正慢慢凋謝枯萎。

  這些日子,他除了毒發時候,便是晝夜不眠的在寫書,或者說,在寫遺書。他知道自己對於長留山對於整個仙界的重要性,也知道自己責任仍未盡完。

  當初師傅傳位給他之時曾說:「子畫在,可保長留千年基業,可守仙界百年平安。」

  可是他還是讓師傅失望了,他甚至連自己都救不了自己,甚至還要靠小骨的血才能苟延殘喘。

  當初收小骨為徒時他還有與天一搏的傲氣,現在卻只能聽天由命。盡量將那個時間將後推遲,然後嘔心瀝血將推算到的將來會發生的事還有對策一一記錄下來,以助長留和仙界度過一個個難關。

  他以為他早已一切皆空,心無掛礙。可是越到這個時候,他這才發現內心還慈悲著世人,掛心著長留山,更放不下這唯一的徒弟。

  很輕易的便能一眼望到遙遠海面上的花千骨,正在和朔風一起追逐滾滾魚。海面上輕盈的滑行著,猶如天空中的飛鳥。

  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她這麼開心的笑過了呢?

  一陣寒風吹來,白子畫竟覺得有些冷。大限將至,只是,還有一些事沒有交代完,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只要再一點點時間——讓他把長留山和仙界的事情安排完,讓他再多陪陪多教導這個孩子……

  白子畫輕歎一聲,薄唇蒼白無血色,睫毛月光下沾濕晶瑩的露水,投射在蒼白如冰雕的臉上顯得更加出塵。白衫暈化淡入煙霧,叫人怎生都抓不住。遠遠望去,竟是比天空中巨大的圓月還要光彩耀人。

  他對疼痛的感覺已經遲鈍,只是突然感覺身子有些不妥,似是有毒發的傾向,無奈的搖搖頭,轉身飄然下了露風台,回自己房間去了。

  而花千骨氣喘籲籲的終於搶先一步把滾滾魚捉到了懷裡,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我抓到它了……」

  「千骨!」

  朔風就這樣看著她笑容慢慢在臉上無力塌方,眼睛一閉,身子一沈,整個人撲通一下掉進了水裡。

  飛奔而至,一隻手便把她從水裡提了出來。渾身濕淋淋的,猶如落湯雞。

  朔風嚇壞了,拚命的叫她,輸了許多真氣進她體內,才發現她竟虛弱到這個樣子。

  花千骨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笑道:「你看我,怎麼這麼不小心站著就睡著了,實在不好意思,麻煩你送我回絕情殿一下好不好?」

  朔風連忙抱起她直接向長留山絕情殿飛了回去。

  感覺到花千骨回來還有別人的氣息,白子畫從房間裡出來,看著朔風倉促的落地,抱著渾身濕透了的花千骨。

  「誰準你上絕情殿的?」白子畫冷道,看著花千骨在朔風懷裡直哆嗦著。

  「對不起尊上,千骨突然暈倒了,所以我送她回來。」朔風這麼久以來一直沒見過他,心裡陡然一驚,尊上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幾乎仙身盡失。

  他上前想要把花千骨遞給他,未料白子畫卻退了一步。他正在毒發,隔那麼遠都還能聞到花千骨鮮血的味道更別說碰她了。

  「你把她送進房裡吧。」

  朔風第一次上絕情殿,對四周很不熟悉,直接便往白子畫房裡走。白子畫想要說花千骨的房間在另一個院子裡,卻又懶得開口,只想快點打發他離開。

  「千骨怎麼會突然暈倒呢?居然還是因為貧血?」朔風因為擔心,語氣裡忍不住隱約帶了點質問的味道。白子畫是她最敬愛的師傅,為什麼沒照顧好她,連這點事都沒注意到呢?

  白子畫心頭震了一下,冰冷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是,尊上。」朔風把花千骨放在白子畫榻上,突然見瞥見她脖子上的傷,整個人愣住了。轉過頭直直的盯了白子畫兩秒,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擅闖絕情殿,別忘了到戒律堂去領罪。」

  「弟子遵命。」朔風語調堅硬,帶著一絲不解,又帶著一股憤懣,一陣風般便刮走了。

  白子畫走到花千骨跟前,見她往日孩童模樣的圓潤臉龐如今比自己更慘白了三分,心頭不由一緊。

  手觸著她肩,將她濕透的衣物瞬間蒸乾,又度了不少真氣給她。

  花千骨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滿臉抱歉:「我怎麼跑到師房裡來了,對不起,我馬上回去。」

  勉強下榻,搖晃著走了兩步,因為暈眩一頭便往下栽,白子畫連忙上前扶住她,花千骨正好撲倒在他懷裡。

  以前他們師徒也有過無數次的擁抱,可是從未有這次這麼緊這麼奇怪過。花千骨已經開始發燒,渾身滾燙如火,而白子畫依舊冷得像冰一樣。

  花千骨只覺得身體一涼,十分舒適,迷迷糊糊攀著眼前物體便再不想動了。

  白子畫瞬間聞到花香血香上百種氣息,頭腦嗡的一下,毒便再也壓不住了。牙很輕易便尋著她脖子咬了下去,溫熱的鮮血從如他齒間溢出來,滴落在花千骨的脖子和發上。

  花千骨悶哼一聲,仍是一動不動的緊緊抱著他,不願放開。

  可是這次白子畫吸得比哪一次都用力比哪一次都疼,雙手緊緊摟著她小小的身子叫她快要不能呼吸。

  「師……」花千骨微微清醒了一些,試圖從他懷抱裡掙脫。白子畫的牙卻咬得更深了,感覺到血液迅速的從體內流走,又是銷魂又是疼痛,花千骨緊緊咬住下唇拚命忍住。

  此時一隻紙鳥從窗外飛了進來,在房間裡繞著二人轉了好幾圈,卻完全沒被注意到,最後掉落在二人腳邊地上。

  花千骨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就要被師傅吸乾了,師傅的毒尚未得解,她怎麼能就這麼死?拼起全部力氣,銀光一閃,震開了白子畫。

  白子畫目中光彩全無的擡起頭來,唇上還帶著鮮血,有一些還沿著嘴角流淌了下來,滴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上。

  「師傅……」花千骨看著他空洞的眼神,心中突然閃過巨大恐慌。

  白子畫望著被她因用力而被咬破的沾滿血的雙唇,輕輕闔動著,如此鮮紅誘人。忍不住竟傾身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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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0:09

【66.甜蜜血腥】

  花千骨頓時就懵了。

  原來天荒地老也不過如是。

  頭腦中蕩漾著星星碎碎的銀白光暈,一波波蕩漾開來。堪比無翼而飛,那近神的瀟灑和自由。

  師傅的唇冰冷而單薄,像柔軟的水晶,輕輕碰觸,彷彿隨時就會碎掉。酥酥麻麻的順著唇向四面八方延伸開去。

  空氣中的塵埃都停止了浮動,世界瞬間變得冷冷清清。什麼也沒剩下,只有亙古如一的月光,寂靜的照著她和師傅兩個人。

  花千骨什麼都不知道了,腦中反反覆覆出現的只有幾個字: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等睜開眼睛夢就結束了。

  可是她用力睜開眼睛,看到的卻仍是宛若天人,平時連多想想都覺得是種褻瀆的師傅的臉。屏住呼吸,眼睛睜得銅鈴大。伸出手想要推拒,可是師傅的舌尖輕輕滑過她的唇瓣,她瞬間就軟了。

  一股鹹腥在唇齒間泛開,白子畫的舔舐完唇邊的血液,開始逐漸用力吸吮。花千骨渾身一陣顫抖,靈魂似乎都要隨著血液離開身體。

  再站不住,踉蹌退了幾步,白子畫卻沒有扶住她,而是直接傾身將她壓倒在了榻上,繾繾惻惻,用力舔吸。雖一時失去意識,那參雜著血腥的溫暖柔軟卻叫他想要品嚐的更多。

  花千骨小小的身體一面瑟縮一面戰慄,從未想過會與師傅親密到這等程度,心下恐懼和慌亂早已大過欣喜。

  怎能趁師傅失去意識時做出這等事?他雖迷糊自己卻是清醒的啊?若是等他醒了,自己又還有何面目見他?可是此時被他壓在身下,更是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只聽到自己隱忍的微微嬌喘的聲音。

  「師傅!」她感覺到唇被白子畫咬破,更多的血液滲了出來,滴落到她的頭髮上還有榻上。太過銷魂的疼痛,她不由得伸出雙手緊緊的環住了白子畫的身子,似乎想要索取更多的親吻。

  卻突然聽見門外「啊」的一聲。

  瞬間眼前一切美妙幻境被擊個粉碎,花千骨從頭到腳如墮冰窟。如臨大敵一般飛快的點了白子畫的睡穴,然後翻身而起,飛快的像房外衝去。

  世尊身邊貼身伺候,專門負責傳信和下達命令,處理瑣碎事務的弟子李蒙全身僵硬的站在那裡,眼神裡充滿了恐慌和不可置信。

  花千骨心涼了個徹底,小心翼翼的扯出僵硬的笑容,想要安撫他此刻翻天覆地的心。

  「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這只是個意外……」她微微上前了兩步。

  李蒙驚恐的眼神閃爍不定,使勁的搖了搖頭。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一向高高在上的尊上,怎麼可能和他的徒弟做出這樣的事來!不信,他不信!

  李蒙轉身便禦風往上飛去,可是花千骨怎麼肯依,若讓他把看到的這一切說了出去,或者告訴世尊,自己也就罷了,別人想怎麼看就怎麼看,可是師傅怎麼辦!絕對不可以讓他毀了師傅百年清譽!

  花千骨運功連打出幾枚冰淩化作的暗器,李蒙走得慌亂,輕而易舉便被她射了下來。

  花千骨飛快的點了他的穴道,一臉懇求的看著他:「剛剛是因為師傅中了毒,失了心神,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李蒙滿臉怒火的看著她,若不是因為發生了大事需要通知尊上,可是世尊無論是傳音還是送了飛信來絕情殿,尊上都沒有一點回音,又怎麼會派他親自前來,又怎麼會被他看到這麼無恥又叫他痛心疾首的一幕!

  「賤人!賤人!我知道是你勾引尊上的!長留的聲譽就斷送在你的手上了!」

  花千骨無力的看著他:「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算我求你,不要說出去,我不想殺你。」

  李蒙使勁呸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你這是亂倫!是欺師滅祖!你殺了我好了!否則別想我幫你隱瞞此事。」

  花千骨閉上眼睛,揚起手來在他脖子上重重一擊,李蒙瞬間倒地暈死了過去。

  她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如此難以抉擇過,若只是如霓漫天知道她的心意的話也便罷了,說出去,也最多只是被師傅嫌棄,然後逐出師門。可是這事竟然被李蒙看見了,關係到的是師傅的清譽這就非同小可了。自己該怎麼辦!到底應該怎麼辦!

  殺了他麼?可是上一回已經惹得師傅如此生氣。她還記得那時自己就在這裡一個頭一個頭的磕著,說她知道錯了。她是真的知道錯了,她真的有很用力的反省。殺人是不對的,哪怕是為了師傅的性命要用別人的命來換,那也是不對的。其實一直以來,在她眼裡,人沒有善惡之分,生命更沒有貴賤之別。

  霓漫天如果實在要找理由可以說她是用心險惡,可是李蒙呢!怎麼能僅僅因為他無意中知道了不應該的事情就置他於死地呢!

  花千骨心如亂麻,東方彧卿又不在身邊,甚至連糖寶都不在,她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可是再不能拖延了,時間一久,世尊定然起疑。

  花千骨絕望的看著天上的月亮,最後還是下了決心。罷了,罷了,若有什麼罪,就全部讓她一個人來承受吧!

  花千骨飛快去了藏書塔的最高一層,那裡放滿了記載著各種黑暗法術和禁術的禁書,本來被師傅的力量封印著,可是現在師傅這個樣子,她很容易的便神不知鬼不覺的靠天水滴破了陣法解開封印。

  大戰藍雨瀾風回來之後不久,她曾經有研究過那個讓自己吃盡了苦頭的攝魂術和幻術。糖寶曾和她提到過那個法術的原本被存放在長留山的禁書閣,封印已經百年,不讓任何人習練,而藍雨瀾風得到的只是部分殘卷罷了。

  如果真有那個書,運用攝魂術可以控制一個人的心神,就一定可以消除他的一段記憶。

  花千骨很快找到了,回到李蒙那裡,翻到那一頁對他施了攝魂術。法術很成功,李蒙迷迷糊糊醒來看著她,只是覺得頭暈腦脹又想不起來發生了些什麼。花千骨說尊上已入睡,不想被人打擾,李蒙於是便跟她轉達了世尊的話,讓她告訴白子畫,然後便有些茫然的離開了絕情殿。

  花千骨鬆一口氣的看著他的背影,心想總算這回沒有任何死傷的解決了這件事,只是她身上的罪,又加重了一分。

  回到房間裡,白子畫還在昏睡,唇上是鮮紅的血跡。花千骨低頭看他,想伸手摸摸他月光下美到彷彿透明的臉卻又不敢越矩。用袖子小心的擦去他嘴角的血跡,然後手輕輕覆在他的頭頂,紫光閃爍。同樣消去了白子畫今天晚上的記憶,否則已他的能力,就算再失去意識,第二天醒來肯定還是會有模糊的印象自己做過什麼的。可這又怎麼能讓他知道呢!

  這一夜,這個甜蜜又血腥的吻,就讓她當作人生最美好的記憶,永遠封印在歲月的泥沙中好了。他是她的師傅,她也永遠只會把她當作自己的師傅。

  花千骨輕輕替他蓋好被子,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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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0:29

【67.曲終人散】

  第二天白子畫醒來,看見榻上的點點血漬,知道昨晚自己又毒發吸了花千骨的血。可是往常還能模糊記得一些,這次竟然連隱約的印象都沒有了。他對自己微微有些惱怒,看來是不能再留在這了,不然總有一天會危急小骨性命卻不自知的。可是心頭那拉扯不斷的隱隱不捨的感覺,又讓他近來無端的煩亂,自己到底在留戀些什麼?

  看見書桌上鎮紙壓住師兄傳來的飛信,應該是小骨放那的。他出門往貪婪殿飛去,基本上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這事該讓師兄知道,然後自己離開長留山了。

  「骨頭!!」糖寶使勁的搖她。

  「啊?什麼?什麼?」花千骨慌亂的把筷子掉在地上。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聽我說啊!一大早就咬著筷子對著窗外傻笑,樣子很白癡耶!」

  「呵呵,呵呵……沒事,你繼續,繼續。」

  糖寶咬著一片白菜葉子,跟咬手絹似的,一臉害羞的看著她:「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嘛!」

  花千骨夾了它的白菜塞到自己嘴裡,大口的扒起飯來:「什麼該怎麼辦?」

  糖寶氣呼呼的在她面前桌子上,使勁滾使勁滾……

  「嗚∼你根本就沒有聽我說話,我說落師兄昨天晚上跟我表白了,我該怎麼辦啊?」

  「噗∼」花千骨眼睛瞪得銅鈴大,一口米飯全噴了出來,天女散花般撒在糖寶身上。

  蝦米?

  糖寶害羞的把腦袋藏起來,身體變得透明的粉粉的,整個縮成一個球。

  花千骨用手指頭撥弄它,臉上又好笑又無奈。

  「他怎麼跟你說的?」

  「他就說,寶寶我好喜歡你啊,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吧!」糖寶模仿著落十一深情款款的語調說道。

  「哈哈哈,然後呢?」

  「然後,然後趁我發呆的時候,親了我一下。」糖寶聲音壓得更低了。

  花千骨抱著肚子笑得快要不省人事了:「你怎麼知道人家是跟你表白來著,萬一師兄是想把你領回家去當寵物養捏?」

  「才不會呢,師兄對我可好了。想吃什麼糖都給我買,哼,不像你老限制我,每天非逼著我啃草和葉子。」

  「我限制你是怕你蛀牙啊,你是蟲嘛,當然得多吃綠色植物補充維生素。我可是好媽媽,才不會像你爸爸和落十一那樣百依百順的嬌慣你!那後來呢?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有骨頭媽媽會照顧我一輩子,你只要經常像這樣陪我玩就是了。」

  花千骨能想像落十一聽見它回答時一臉心碎的樣子,用筷子把糖寶夾到眼前:「我才懶得照顧你呢,話說你喜不喜歡落師兄啊?」

  「喜歡。」糖寶老實的回答。

  「那輕水呢?」

  「哈哈,也喜歡。」

  花千骨無奈的搖頭:「我看等你先分清楚哪種喜歡是哪種喜歡再去想應該怎麼辦吧。不過,我是不希望你跟落師兄走得太近。」

  「為什麼?」

  花千骨沒有回答,只是憂心忡忡的望了望窗外,不過目前能倚靠的也只有落十一了。

  「骨頭!骨頭!」糖寶使勁咬她的手,「你還在為盜神器的事憂心麼?沒關係的,我們都計劃好了,不會出問題的。」

  花千骨點點頭,輕歎一聲。

  糖寶突然低聲道:「骨頭你就真的那麼喜歡尊上麼?爸爸他,其實真的很好的。」

  花千骨震了一下,低頭看著它微微一笑:「我對師傅不是喜歡這麼簡單的。其實我到現在都還不太明白喜歡是什麼感覺,唯一和別人不同的一點,就是會很緊張,心會撲通撲通跳。但是對師傅,我更多的是尊敬、仰慕還有感激之情,要說喜歡的話可能還不到十分之一。我什麼也不求,只希望他可以好好的,我可以永遠做他徒弟陪在他身邊。」

  「可是若我們盜了神器,尊上會原諒我們麼?」

  花千骨搖搖頭:「顧不得了,只要可以替師傅解毒,什麼懲罰我都能承受。但是糖寶你要記得,時刻提防霓漫天。」

  「為什麼?」

  「你個傻孩子,不要眼中只有一個人對你的好,就看不見另一個人對你的恨了。霓漫天其實本性說不上有多壞,就是太善妒太記仇,太過爭強好勝和不折手段了。一個人如果擁有了這幾點,通常很容易不計後果的做出非常可怕的事來。可能是我太多心,但你還是不要和落師兄太親近了,以免她將對我的怒氣也全部發在你身上,知道麼?」

  「哦,知道,放心啦,我可是很厲害的啊,小小一個霓漫天我還對付得了。」

  花千骨搖頭:「就怕她總是玩陰的。」她已經吃過好幾次虧了。

  「小骨。」突然空中傳來白子畫的聲音。

  花千骨一驚:「師傅有什麼吩咐?」

  「你過書房來,為師有話對你說。」

  花千骨連忙往書房奔,糖寶繼續在盤子裡奮鬥。

  「師傅。」花千骨眼睛瞟見他雪白的衣角,始終不敢擡頭看他。想起昨夜發生的事,臉紅彤彤的像個蘋果。

  「這桌上的這些書是你今後兩年需要看的,為師把你需要做的,還有今後可能遇上的一些問題全部都寫在這本藍色的冊子裡了。你遇上什麼不懂或者難解的問題就參閱一下上面。」

  「師傅!?」花千骨驚愕的看著他。

  「我再過兩日會離開長留山,順其自然坐化九重天。為師大事皆已辦妥,你不用再勉強為我續命了。神器等我也全部封印完畢,走之前會交給你師伯,然後由他分散收藏於各處。對外皆稱我閉關去了,能拖個多少年是多少年,以免長留和仙界大亂。」

  「不要,師傅……」花千骨怔怔的搖頭。

  「我已交代你師叔替我多教導你,但是師傅不在了,凡事還得靠你自己。」

  「我不要,我只要師傅!」花千骨失控的喊道。

  「小骨,這是幾個月前就已注定了的事,師傅能借你之力撐到今日已是萬幸。萬事不可強求,你已是半個仙人,豈能再執著於這些生生死死。」白子畫輕歎一聲。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花千骨盡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

  「已經是個大人了啊,更應該要看得分明,修道最忌諱的便是心有執念。如果……如果你願意的話,還是長做大人的樣子,再在長留山呆個幾年,便回茅山去好好做回掌門吧,不要辜負了清虛道長的期望,將茅山再次匡扶光大。」比起長留山來說茅山更需要她,她也更能有一番作為的。白子畫看她多年未變的容顏,突然很想知道小骨長大了之後是什麼樣子,可惜自己再也沒機會見到了。

  花千骨膝一屈跪在他面前。

  「師傅,小骨求你,再,再拖延幾天好不好?最起碼,最起碼等五天後陪小骨過了生日再走?」等她神器得手之後……

  白子畫不說話,遲疑了片刻,這就意味著還得靠小骨的血撐上幾天。再三思量,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趁著白子畫大多時間在閉關,花千骨將禁書閣內許多書都盡快的閱覽了一遍,找到對盜取神器有用的,特別是關於如何解開神器的封印。

  因為生日要和師傅一起過,所以提前一天她在朽木清流那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請大家大吃大喝一頓,也可以算作告別了。

  看著宴上大家一如往常或縱情高歌,或流觴曲水,或嬉戲打鬧,花千骨心中感觸萬千。她知道過了明晚,一切便再也沒辦法回頭了,在長留山這些年的快樂時光也再不會有。

  曲罷宴散,花千骨回絕情殿的途中卻被朔風給攔住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朔風依舊單刀直入。

  花千骨笑得心虛,突然想到那天他是有見過師傅了,看到師傅的身體狀況一定十分奇怪,便也不瞞他。

  「師傅他中了劇毒,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保密啊!」

  朔風靜靜漂浮著,眼睛比夜空中最耀眼的星星還要閃亮。

  「所以……你會失血虛弱成這樣,就是因為尊上他夜夜吸你的血延緩毒性是麼?」

  「不是的!是我非讓師傅吸的,師傅都是為了救我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你這些天滿懷心事悶悶不樂,就是在想方設法的想要救他?」

  花千骨點點頭。

  「你已經找到了?」

  「我……」

  「不要不承認,不然你現在不會這麼鎮定又堅決的樣子,你宴上說那些話,分明是暗中向我們告別。解毒的方法很危險對吧?」

  「是。」

  「需要什麼?」

  「女媧石。」花千骨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只是心中無端的信任朔風,覺得沒必要瞞他。

  朔風身子輕輕一晃,臉色瞬間蒼白。

  「你的意思是說你想集齊所有神器,讓女媧石復合歸位?」

  「是的。」

  「決心已定?」

  「只要可以救師傅!」

  朔風輕歎一口氣,原來這就叫命定。

  「那好吧,我幫你。」

  花千骨驚訝的擡頭看他。

  「絕對不行,不能讓你也冒這個險。」

  朔風一臉平靜的看著她:「如果真那麼危險,兩個人的話危險就少了一半,你相信我,我可以幫到你。

  「不行!說什麼也不行!」這如果被發現,按長留門規,就是死上個十次也不夠。

  朔風笑起來:「可是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你若不算上我的話,我要是說了出去,你可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你……」花千骨氣憤的鼓起腮幫子。

  朔風的眼光如水一樣,微微帶了點哀傷:「尊上不能死,這也不是全為了幫你,也算是我為仙界做點事吧,」

  「好吧。」花千骨知道他跟自己一樣固執,無奈的只能妥協。

  「什麼時候動手?」

  「明天晚上。」

  第二天是花千骨的生辰,一大早起來,細心的裝扮了一番,依舊是包子一樣的兩個髮髻,不過扎上了兩環碎碎的白色小絨花,綠色的新衣裳,裙角巧奪天工的繡滿紋飾,是輕水專門為她趕製的。素雅的小臉,脂粉未施,清新可人,只是略微蒼白了一點。

  燒了好大一桌子的菜,都是師傅最愛吃的。還把絕情殿內外都大掃除了一遍,院前枯掉的桃花樹全部從山上移植下來新的。

  「師傅——師傅——開飯啦——」她開心的大聲喊,好像又回到以前的樣子。

  白子畫慢慢從房內出來,望了望滿院的桃花又重新盛開,只是自己不是樹,再無可回春之日了。

  飯桌沒有設在房內,而是院中桃花樹下。白子畫在桌前坐下,看著花千骨開心的給他盛飯。往年她生辰他們也是這麼過的,吃吃飯,說說話,簡簡單單。花千骨總是纏著他問他生辰是哪一天,可是活了那麼幾百年,日子太久,哪裡還記得住。於是她便說二人的合在一天,每年一起慶祝。

  這也算是他們師徒二人最後的一個生日了最後一頓飯了吧,以後便只能留下她一人過了。

  花千骨不停的給他夾菜添酒,一面吃一面嘟嘟囔囔的說些什麼。白子畫嘴角一絲笑意,那麼多年了,時間像水一樣流得悄無聲息。一百年恍如一瞬,天不曾變,他亦不曾變。就算挖空了心思,記憶裡也掏不出個什麼。可是自從她來之後,日子突然好像變慢了,也有了色彩和聲音。細數和她的一點一滴,他竟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半點都未有遺漏,勝過之前百年千年了。

  飯罷,花千骨笑道:「師傅,你可不可以把伏羲琴拿出來,徒兒想為你彈奏一曲。」

  孩子一樣帶著撒嬌的神色,他已經很久沒看見了。白子畫輕輕點點頭,把伏羲琴從墟鼎中取出來拿了給她。

  花千骨接過伏羲琴,坐在桃花樹下,飄逸空靈的琴音響起,驚落層層粉浪,漫天飛捲繽紛下落,奏的卻是一曲《謫仙怨》。

  白子畫凝望著她,酒盞停在空中,那無盡的悲傷哀怨,叫他聽了也不由動容。琴音如泣如訴,充滿了不捨與無奈,似要將心頭所有的感激和尊敬都說給他聽。朝朝暮暮相處的點點滴滴隨著琴音一幕幕在他腦海中回放。他握杯的手微微緊了,一聲輕歎,琴聲已落,卻仍在他腦中百轉千回,久久不散。

  花千骨將琴遞還於他放回墟鼎之中,然後望著他笑,他頭腦微微有些暈沈,花千骨的綠色身影也在一片粉紅色中變得漸漸模糊起來。

  「師傅,原諒小骨……」他隱隱聽見小骨在他耳邊低語,意識慢慢抽離。

  花千骨身形一閃,化作一道綠光,趁著白子畫放回伏羲琴墟鼎閉合的瞬間,已飛入他墟鼎之中,取出了所有神器。

  白子畫心頭猛的一驚,無奈為時已晚,神念被攝,只能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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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1:23

【68.盜取神器】

  將白子畫小心的置之榻上,蓋上薄褥,至從中毒以來,她見過太多次他這樣沒有防備。沈沈安睡的樣子。而從高高在上的雲端墜下來,都是為了她。她再也不要看到他這樣脆弱又易碎的模樣了。花千骨心疼的理了理他散開的發,只要能夠做的,她都會為他做。只要他好好的,依舊是那個冠絕六界的上仙白子畫。

  「師傅,等著小骨,我一定會拿著女媧石回來的。」花千骨跪在床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帶著糖寶從密道禦劍飛出了長留山。

  不遠處的海上朔風正在等著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倆私奔,卻不如說是赴死。

  一路上二人誰都沒說話,花千骨回望海天之間巍峨秀奇的長留仙山,心頭一陣酸楚。長留山還是跟她當初來時一樣,千年萬年,不曾更改。只是她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一直到了千里之外二人找了僻靜荒涼之處下落,花千骨從墟鼎中取出了崑崙鏡。

  天山、長白山與長留山相隔甚遠,以她的禦劍速度,要將所有的神器找到還不知要何年何月去了。而以師傅的力量,雖然被施了法術,頂多昏睡上個三日也就醒了。

  但是這三日隨便一個地方神器丟失的消息傳出,就已經足夠鬧得整個仙界翻天覆地。所以她選擇先取師傅那的崑崙鏡,解開封印之後想去哪裡都容易,再盜神器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你能解麼?」朔風和糖寶擔心的看著她。

  「嗯,我試試。」花千骨照著禁書上所言,開始解神器的封印,頓時整個天暗了下來,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之所以選離長留山這麼遠的地方解封印也是因為響動太大,怕被覺察。

  花千骨雙手結印,嘴裡唸唸有詞,崑崙鏡上下旋轉著,鏡面從一片漆黑開始逐漸反光。

  又過了兩個多時辰,封印總算解開了,另外還解開了催淚鈴的封印。這時天已經全黑。

  「好了,可以出發了。」花千骨伸出手想從朔風手裡接過糖寶。朔風卻合攏掌心不肯給她。糖寶莫名其妙,使勁想往他指縫裡探出頭來。

  「你幹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鬼機靈,我把糖寶給你,你帶著它一眨眼就不見了,我上哪找你們去?」

  花千骨無可奈何的笑笑,看著平時總是假裝冷傲的他原來也會像個孩子一樣耍賴皮。

  「好好好,我保證不扔下你單獨行動,時間緊迫,我們出發吧。」花千骨抓住他的袖子,眨眼間兩人便消失了。

  身體微微有被撕裂的感覺,頭腦中一片光亮,但是很快便恢復正常,四週一片漆黑。

  「這是哪?」

  「噓……」花千骨貓著身子飛快的在一個溶洞裡穿行。周圍沒有一點光亮,但是二人都已過知微境界,所以看得十分清楚。四周有滴滴答答的水聲,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鐘乳石。七萬八繞好一會兒才走出去。花千骨似是對這裡的地形十分熟悉。

  「不可用法術。」花千骨低聲叮囑道,二人出了溶洞,足尖輕點,過了一座架在兩座山峰間的吊橋。

  「這兒是長白山,前面這是太皇峰,掌門溫豐予正在閉關,下手會方便一些。」

  「你以前來過這兒?」

  「沒有,不過仔細研究過附近的地形。」

  崑崙鏡只可以去到自己腦海中有印象的地方,她沒有到過長白山還有天山,所以至從下定決心要盜神器以來都在研究通過糖寶從東方彧卿那取得的資料和圖片,對這兩個門派的位置路線還有周圍布下的陣法,全都摸了個透,記得滾瓜爛熟,怕是比他們本門弟子還要清楚。

  「原來你都計劃好了的,我還以為……」

  花千骨看著他笑:「你以為我一時衝動,奮不顧身,怕我為了奪取神器太不冷靜遇到危險,所以才想跟著我保護我是吧?」

  朔風轉過頭假裝擡頭望天,原來是自己瞎操心了。

  「放心吧,事關師傅生死,我不會亂來的。就算死也會死的有價值,所以這次,絕不會失手。」

  二人飛快的來到溫豐予閉關的地方,糖寶趴在花千骨耳朵裡,時刻提醒她四周圍的動靜。

  突然一陣風刮過,花千骨打了個寒戰,前面細得不能再細的一根樹枝上站了個人。一身青衣,在空中鼓動飄飛,瘦得彷彿沒有身子,只剩下了衣裳。

  「溫掌門?!」花千骨心頭一驚,群仙宴上曾經有見過他兩次。於是恭敬的對他行了個禮,突然又想起自己這次來是做賊的,這又唱的哪出戲。

  「是你?」溫豐予凝眉看著她,「茅山掌門花千骨對吧?敢問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抱歉了,溫掌門,為的是那東皇鐘。」

  「東皇鍾?現在很安全啊!是不是你師傅叫你前來?」

  「不是我師傅,是我自己……溫掌門,得罪了。」

  花千骨掏出了催淚鈴。攝魂術和催淚鈴相結合,效果是最好的,幾乎意志再堅強的人的心防也能輕易擊破。

  溫豐予起先還迅速反應的全身形成強光的防護,可是逐漸那光芒隨著鈴聲還有花千骨的婉轉輕歌弱了下去。

  他開始在空中猶如無頭蒼蠅一樣到處飛舞著,似乎在追趕著什麼,又似乎再和什麼人爭吵。

  「惜蕊……惜蕊……惜蕊……」溫豐予一聲一聲的喊著,表情痛苦又迷茫。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仙人,竟然也會露出那樣脆弱的一面來。朔風呆呆的愣在原地。

  「東皇鍾在哪裡?」花千骨柔聲問。

  「在我墟鼎之中。」

  「取出來給我。」

  溫豐予輕輕搖了搖頭,眉頭緊縮,似乎是在用力抵抗著什麼,催淚鈴響的更急促了。

  「把東皇鍾取出來給我。」花千骨循循善誘。

  溫豐予終於從墟鼎中將那團光霧取了出來,花千骨連忙接過放入自己墟鼎之中。

  未料溫豐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惜蕊,惜蕊……不要離開我,我錯了,我知道是我錯了,沒有你,成了仙做了掌門又有什麼用!我錯了,不要再離開我,兩百年了,整整兩百年了,這百年的孤寂,你知不知道,我好難受,我好想你……惜蕊,不要再離開我!!。」

  花千骨任由他拉扯著,嚇得一動不動,那清瘦儒雅的中年男子,面上分明是斑斑的淚水。

  朔風飛快上前,點了他的睡穴。搖了搖旁邊傻傻的花千骨:「動作快點,我們時間不多了。」

  花千骨這才反應過來,給他施了攝魂術放在樹下,然後又施了障眼法。

  「你在哪裡學到這些的?」朔風看著她,那些攝魂一類的分明就是禁術。

  花千骨輕歎一口氣:「不然光憑我們怎麼可能從這些這麼厲害的人手裡拿到神器。」

  「你讓他看到了他最心愛的人?」

  「人最容易被內心最薄弱的地方所迷惑,也最容易被內心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所打倒。」花千骨內疚的低下頭去,她為了拿到神器,翻看了兩派掌門最重要也最隱私的秘密。否則想要輕而易舉的擊潰他們的心房,讓他們主動拿出神器是不可能的。而她又絕不可能掏了他們的心肺毀了他們的墟鼎。

  兩百年啊,百年的孤寂,百年的心碎……溫豐予滿是淚痕的臉不停的浮現在她的眼前,叫她無緣由的酸楚起來。

  「走吧,咱們得趕快。」朔風知道她心裡難受,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拍拍她的肩。

  花千骨點了點頭,只是下一個神器,天山崆峒印,就不是那麼容易拿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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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1:46

【69.無以為報】

  朔風和花千骨再次出現,是在天山飛霞峰。

  飛霞峰,仙雲蹤,天山弟子禦劍技術一向都是仙界首屈一指的。

  花千骨只能約摸著出現在飛霞峰冰雪城中離掌門上洪淵有可能比較近的府邸之內。可是上洪淵的確切位置還是無法確定。擡起頭可以看見天空不斷的有青紅紫黃各色的劍芒掠過,周圍冰雪的城池巍然壯闊,猶如巨大的天宮。花千骨瑟縮一下身子,回憶起當時背著師父絕望的在一片冰雪中跋涉的情景,突然覺得有些冷。

  施了攝魂術連連問了幾個人上洪淵在哪裡,都說不知道。他們只能小心翼翼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搜尋。

  找到書房的時候,花千骨突然被一個人勒住脖子拖到角落裡,心裡一驚正要反擊,擡頭一看卻是上次救她的那個異朽閣的高個子綠衣女子。

  「姐姐?你怎麼會在這?」

  「噓……」女子四周看了看,輕聲道,「閣主不放心,讓我來這裡接應你。你們東皇鍾取得順不順利。」

  「嗯,基本上沒遇上任何阻礙。」

  「那就好,那個上洪淵雖然是天山派掌門,但是現在基本上都不問派中事務,前兩天剛出去雲遊去了。閣主怕你撲個空,就讓我先混進城裡,打聽神器的具體下落。天山派現在是由上洪淵的大弟子和四弟子分別主掌,分南北兩個派系。崆峒印應該是藏在機關重重的九霄塔裡,那裡是北派的勢力範圍。那塔除了掌門誰都不許進去,再加上時間有限,所以我只弄到了第一層的圖紙。你看完了記牢了,然後直接用崑崙鏡進塔裡去。」

  花千骨一臉感激的望著她,她本來還打算利用上上飄的玄孫女身份接近上洪淵的,看來不用了,這回得用硬闖的。

  花千骨接過圖紙細細看了一遍,就預備動身。

  「我跟你們一塊去。」女子說道。

  「可是……」

  「那塔一共9層,每一層都佈滿機關陷阱,光靠你們倆人還有糖寶不一定應付的來。你要是出了什麼差池,我可沒法向閣主交代。」

  花千骨心頭一陣感動:「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綠鞘。」

  花千骨點點頭,心念一動,三人瞬間消失不見。

  再一回神,已在塔中。

  還未待站定,周圍圓形冰壁上就突然密密麻麻的張開千百萬個小孔,無數發煒了劇毒的細小銀針三百六十度的從各個方向激射而來。

  花千骨連忙運起真氣,鼓起光壁將幾人罩住。沒想到等到半炷香的時間過去,那暗器竟絲毫沒有減少或者消退的跡象。任他們向壁上如何攻擊施力都沒有用。

  花千骨看了看落到地上的銀針很快消融,發現那根本不是銀針而是毒水凝成的冰針。只要有人的氣息,便循環往復的射出,生生不息。就算傷不了人,卻將人一直困在此處,直到精疲力竭。

  「我們分開,慢慢移動,直接上二層去。」

  朔風和綠鞘出了她的光罩,自己防護。可是銀針之多力道之大,致使飛行起來十分困難。

  「樓梯在哪?」朔風四處張望,卻只見白茫茫中全是快速射來的冰針,其他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沒有樓梯,入口在你的右後方頂上那兒,但是被冰雪封住了。」花千骨回憶起圖紙上所畫的。

  朔風轉過身,定睛仔細一看,總算看到了那塊微微和別處不一樣的地方,雙手一擊,掌風將周圍的冰針一時間全部擊碎,三人在下一波冰針未射出之前飛快的破了冰雪,穿過了入口,上了第二層。

  本來早已做好了準備迎接下一波的攻擊,沒想到什麼也沒發生,冰壁上夜明珠詭異的發著綠光,四周安靜的有些可怕。

  三人也不多做停留,直接飛上第三層,可是居然還是什麼都沒有。

  「怎麼回事?」花千骨望向綠鞘,綠鞘也不解的搖搖頭。

  朔風檢查了一下覆上一層又一層冰的牆和地上還有上方。

  「機關全被解開了,有人先我們一步進來過了。」

  花千骨和綠鞘都大驚失色,飛速的往第九層趕去。

  「這九霄塔周圍陣法遍佈,如果從外面進來,不可能不被天山的人察覺。到底是誰會先我們一步進來這裡,還一連乾淨利落的解開了那麼多層塔的機關的呢?」綠鞘眉頭緊鎖。

  「可是為何第一層的機關沒有解呢?」糖寶忍不住問道。

  綠鞘思忖道:「一層沒解大概是想製造出沒有人進過這塔的假象。上洪淵性格本就粗獷隨意。就算偶爾來這塔中看看,到了一層見一切仍是原狀,肯定以為神器依然萬無一失,懶得解了機關親自上去查看。」

  「你的意思是說神器有可能已經被盜走了?」花千骨驚道。

  綠鞘輕輕的點了點頭。三人匆忙到了頂層,果然發現了幾具冰凍的屍體。

  朔風打量了一下四周:「神器沒被盜走,還在這裡。」

  「真的麼?」花千骨驚喜的到處尋找,卻沒看出哪裡有收藏神器的地方。莫非有什麼暗門?她順著牆和地上摸索起來。

  綠鞘檢查了一下那幾具屍體。

  「全都是妖魔,死因十分蹊蹺,暫時看不出來,但是有一個,好像是曠野星……」

  花千骨覺得有點耳熟:「曠野星?是誰啊?」

  「曠野天的弟弟。」綠鞘從懷中取出一把奇形怪狀的刀,利索的割掉了幾個死屍的舌頭然後撞進了隨身的一個竹筒裡。

  花千骨轉過身不敢看,想起那個曠野天就是太白山上與東方彧卿過招的很精通機關術的男人,自己還被他暗算中了劇毒。

  「他弟弟怎麼會死在這裡?」

  綠鞘等被凍僵的舌頭慢慢軟了下來,在竹筒裡搖了幾下,嘴裡唸唸有詞著什麼,似乎是在和那些舌頭問話,然後把竹筒放在耳旁仔細傾聽。

  好一會兒才皺著眉道:「他們都死了一年多了,好像是在太白一役前曠野天和曠野星就聽從春秋不敗的命令拿著崑崙鏡到這塔中妄圖盜取崆峒印了。他們兄弟二人都精通機關術,不過雖然進入塔中,並順利的解開一路的機關陷阱上到這第九層,卻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取到崆峒印,危急時刻,曠野天扔下了他弟弟和其他人,獨自用崑崙鏡逃出了九霄塔。」

  「可是他說的是什麼危險?曠野天也算很厲害的了,有什麼會連他們都鬥不過,而且從此之後不敢再打崆峒印的主意,寧願先去攻打太白山硬搶其他神器?」

  綠鞘緊緊的皺起眉頭:「他說,塔裡面……有個怪物……」

  花千骨打了個寒戰,糖寶嚇得鑽進她耳朵裡去了。

  「他們自己本不就是妖魔麼,怕什麼怪物啊?」

  朔風望了望四周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

  「崆峒印的封印,為什麼居然是解開的?」他奇怪的低聲喃喃道。

  「你說什麼?解開的?」花千骨有些不可置信,吞了吞口水,「莫非,莫非,崆峒印封印解開就是為了鎮壓塔中的那個怪物?所以,所以上洪淵才一直沒有將它收在自己墟鼎之中隨了身攜帶?」

  綠鞘點點頭:「這樣解釋說得通。現在的問題是怪物在哪裡?崆峒印在哪裡?」

  朔風皺起眉慢慢走向南面的牆,然後慢慢伸出手,居然直接從牆上穿透了過去。

  「在這裡……」

  花千骨驚訝的看著朔風,突然覺得他和他的聲音都陌生了起來。

  兩人跟著他穿過了冰壁,眼前陷入一片漆黑。這種漆黑是一種虛空,無論他們如何凝神也什麼都看不見,因為似乎根本什麼東西都沒有,甚至連地面都沒有,他們卻很自然的在一個平面上行走。

  朔風手一翻轉,放出了兩團明亮的火焰。三人順著火光望去,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一片漆黑。火焰雖然光強,光線卻很快被黑暗吞噬,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看不見四方。他們似乎身處在一個無限深無限廣的大洞之中。

  而下面隱隱有熱風往上吹來,這個大洞似乎成了一張巨大的口,輕輕的呼吸。花千骨緊張的看著下面,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朔風突然抽出劍來,劃了自己一刀,用氣力將血打散,形成血霧往下方沈甸甸的墜了下去,彷彿有很大質量一樣,一直下落,直到深得看不見。

  他們下方頓時出現了一條又一條交叉遍佈的鐵索,密密麻麻的一直向下,將這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洞口一層又一層封住。每一根鐵索都有兩三個人合抱的粗細,�跡斑斑,年代久遠,上面掛滿了紅線和符咒。

  花千骨驚得滿身的雞皮疙瘩,可想而知,這下面鎮壓的到底是怎樣可怕的一個怪物啊。

  「看到崆峒印了麼?在那——」朔風指了指下面無數鐵鏈交錯中隱約發著黃光的東西。

  「曠野星他們可能就是取崆峒印的時候,封印力量減弱的一瞬間遭到了地底下那個怪物的襲擊,所有人的內丹和法力全部都被吸空了。曠野天可能就是慌亂中趁著其他人被襲擊的時候自己靠著崑崙鏡逃掉。」

  「骨頭媽媽,我好怕,我們回去吧!」糖寶帶著哭腔說,抱住花千骨直哆嗦。

  花千骨有些遲疑的看著綠鞘:「若我們取走了崆峒印,那這怪物豈不是要出世為害人間?一個妖神還沒出現就弄得人心惶惶了,如果再跑出來個怪物……」

  「沒關係,再用另外的東西把它封印起來就是了。」

  「另外的東西?」

  「嗯,你的血。」綠鞘篤定的點點頭。

  「我的血?」怎麼又是她的血啊,她的血都快成了萬能沖劑了,殺敵,解毒,治癒,封印,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為什麼啊?我除了命數奇特八字比別人硬點就沒有什麼不同了啊,為什麼血可以做那麼多事?」

  「你……閣主沒有告訴過你?」

  花千骨一聽急了,東方彧卿到底有多少事瞞著她啊!

  「告訴我什麼?他什麼都沒說啊!」

  「你以為每個人的血都可以由天水滴孵化出糖寶這樣等級的靈蟲麼?」

  「究竟……究竟是怎麼回事?」

  綠鞘搖了搖頭:「既然閣主沒有告訴你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也不能擅自對你多說什麼。反正你放心,用你的血絕對能封印住這個怪物。」

  「好吧……那我應該要怎麼做?」花千骨緊張的看著下面黑乎乎的大洞彷彿立刻就要將他們全部吞噬,也顧不上再去探究為什麼血有那麼多用途了。

  綠鞘從懷裡掏出一個石頭一樣的東西遞給她,可是是空心的。

  「這次要多費你點血了。」

  花千骨點點頭,割開血管將那容器裝滿,綠鞘在上面寫畫了些什麼。頓時那個石頭發出詭異駭人的紅光。

  「我現在下去取崆峒印然後換上新的封印。」

  「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的。」

  「不行,我們一起下去,相互有個照應。」花千骨一想到曠野星的屍體心頭一陣發涼。

  綠鞘勉強點了點頭,眉間一絲憂鬱神色。幾人小心的繞過鐵索,飛到崆峒印周圍。周圍空氣都凝固了,下面傳來的熱氣越來越重,似乎是誰在急促的喘息。

  花千骨緊張的看著綠鞘替換封印,大顆大顆的汗水直往下落,朔風握住了她的手。

  綠鞘深吸一口氣,飛快的取下了崆峒印然後在原位放上了花千骨的血。

  花千骨接過她迅速遞過的崆峒印放入墟鼎之中,感覺到周圍劇烈的搖動起來,鐵索嘩嘩作響,下面傳出奇怪可怖的吼聲,震聾發聵,連忙拉住綠鞘便準備離開。

  卻不料綠鞘甩開她的手,用盡全身力量將他們向上推了出去:「封印未完成,來不急了,你們快走!」

  說著繼續默念著咒語,雙手結成法印,渾身一片綠光閃爍。這時無數條銀白色的透明的觸手一樣的東西急速的從下面伸了上來。

  花千骨大駭之下想回去拉她,卻被朔風攔住。只是剎那間的功夫那觸手已穿過了綠鞘的身體,花千骨能看到她身體內力急速流失,卻仍在努力進行封印。終於在失去內丹的那一刻,完成了封印,然後隨著慢慢向下收回的觸手一起往下墜去。

  「綠鞘!」花千骨驚恐的喊了一聲,直往下飛去抱住她高大的身子。

  「你騙我!你騙我!你這沒有危險的!你早就打算犧牲自己來幫我換取封印的了對不對?」她想哭可是哭不出來。

  綠鞘奄奄一息的努力睜開眼睛,對她笑了笑。

  「你為什麼要這樣啊?」不值得的,不值得這樣為她,她們只有過幾面之緣,相識不深,何苦捨命為她?

  「你別難過,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任務罷了。」

  「告訴我,什麼方法可以救你!我的血!我的血可以麼?它百用百靈的!」花千骨慌亂的伸出手喂血給她喝。

  綠鞘咳嗽了兩聲,面色越來越蒼白:「沒用的……」

  花千骨又拚命往她體內輸入真氣:「你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等我拿到女媧石就一定能夠救你了!!」

  綠鞘搖搖頭:「來不急了……對不起每次對你不是很凶就是冷冰冰的,因為你的命格……我總是怕閣主因為你而出什麼危險,其實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很喜歡你,那時候,咳咳……那時候你也是這麼小小的,提著一筐蘿蔔……」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花千骨嘴唇顫抖的閉上眼睛,再一睜開眼,幾人已到異朽閣中。

  「東方!東方!你出來啊!!」花千骨抱著她的身子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

  「你別難過,也別覺得愧疚或者對不起我,我說過的,一切都只是交易而已,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用付出代價的,要拿到崆峒印也一樣。你欠異朽閣的太多,不是那麼容易就還得清,我只求你好好待我們閣主。他這一生夠苦的了,不要再讓他難過……」

  綠鞘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閉上了眼睛。花千骨腳步頓下來,怔怔的站在院子裡,一動不動。

  東方彧卿從外面飛奔而來,眼前看到的就是她抱著綠鞘的屍體,面若死灰的呆滯神情。

  東方彧卿步子慢了下來,走到她跟前,看著綠鞘,眼睛裡劃過一絲叫人抓不住的哀傷,然後依舊面色平靜,沒有說話,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花千骨終於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他之前跟她說過這條路難走,她終於知道有多難走了。

  「東方……」她低低喚了一聲,六神無主的模樣叫東方彧卿心頭一疼。

  失血過多加上悲憤攻心,花千骨眼前一黑往前栽倒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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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2:14

【70.再生枝節】

  花千骨醒來的時候東方彧卿、糖寶還有朔風都在她身邊。

  「綠鞘呢?」她一坐而起,神情驚恐,彷彿剛剛經歷過一個及其可怕的噩夢。

  「你放心,我都安妥好了,異朽閣的人有異朽閣的安葬方法。謝謝你將她的屍身帶回來,否則她的魂魄只能被萬鬼纏噬而煙消雲散。」

  「為什麼會這樣?」

  「異朽閣的人知道太多天機,人神共憤。鬼不肯放過,天也不會放過,沒有人可以活過二十五歲,所以你用不著負疚,這是綠鞘的命。」

  花千骨一驚,握住他的手:「那你……」

  東方彧卿安慰的對她笑笑:「別擔心,異朽閣的人雖不修仙,也沒辦法長生不老,但是不入地府也不入六道輪迴,是跳出六界之外的。之後我自會找好戶人家讓綠鞘投胎,沒有喝過孟婆湯,她會帶著記憶托生。如果她還願意接受這樣週而復始短暫又可悲的宿命,她自己會回來,如果她想過平常人的生活也可以,關於異朽閣和她所知道的一切她雖心裡明白但永遠沒辦法說出口,一旦過了二十五歲,她就會忘記前幾世關於異朽閣的一切,今後生生世世都只是平凡女子。」

  「這……」太不可思議了,花千骨一臉的驚異。

  「我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異朽閣也不能例外。知道那麼多事情的代價就是我們的命,而唯一只能靠輪迴來逃脫。」

  「那東方你……」花千骨簡直不敢再深想下去。

  「時間緊迫,以後我再慢慢跟你說。」東方彧卿知道她要問什麼,連忙打斷她扯開話題,「現在只差兩樣神器,玄天傘和勾欄玉。玄天傘在殺阡陌那,不知道他肯不肯給你,若是不行,你就只能智取。」

  「我跟姐姐好好說,是用來救命的,我相信她一定會借給我。」

  「你想得太簡單了,殺阡陌他們費盡心機收集神器就是為了妖神出世,一統六界,又怎麼會這麼輕易把神器給你。就算他肯其他的妖魔也是不肯的,他身為魔君在其位謀其政,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記住,見他之後千萬不要告訴他你收集到了那麼多件神器,不光是他,其他任何人也都不能說,知道麼?這也是為了神器的安全還有你的安全著想,半點紕漏都不能出。」

  「好吧,那拿到玄天傘之後呢?是不是勾欄玉的位置就能夠知道了?不然時間快來不急了,師父要是醒了就麻煩了。」她一想到師傅醒後發現神器失竊後勃然大怒的樣子就嚇得兩腿哆嗦。

  「勾欄玉……你到時候問朔風吧!」

  東方彧卿若有所指的看著一旁始終安靜不語的朔風,朔風擡起頭來驚訝的望著他,在東方彧卿洞穿一切的眼神下不由自主微微慌亂的別開臉去。

  「朔風?!」花千骨不解的皺起眉頭,一片陰霾在心底揮之不去。為什麼身邊的這些人,都有這麼多事情瞞著她?

  「記住,女媧石歸位之後立馬拿回去救你師父,然後把其他的幾件神器放回你師父還有溫豐予的墟鼎之中。務必做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嗯,知道。那我現在去找姐姐了。」

  「去吧,萬事小心,一有什麼不對,就馬上讓糖寶來通知我。」

  花千骨和朔風還有糖寶離開了異朽閣,轉瞬間已到萬里之外的小島上,這裡離長留山不遠,是她和殺阡陌經常相聚的地方。

  花千骨坐在礁石上用力吹起殺阡陌給她的骨頭哨子。哨音淒厲破雲,等了大概一個時辰,殺阡陌翩翩禦風而來。

  「對不起啊小不點,都是那些該死的傢夥不停的纏著我說來說去說個沒完,所以來晚了。嘿嘿,半年沒見了,想我了吧,是不是等得很心急啊!」殺阡陌一把抱住她在空中甩了幾個圈圈。

  然後一臉凶悍的瞪著一旁的朔風:「把小蟲子帶來也就罷了,怎麼還帶了那麼大一個悶油瓶啊!」

  因為花千骨的原因他見過朔風幾次,因為是極少數完全無視自己的美貌的人之一,所以殺阡陌一直耿耿於懷的記得他。看吧看吧,又把臉別過去了,眼中波瀾不驚的,口水捏?花癡狀捏?誰看見他美麗的臉生物曲線不會發生點變化啊,他到底有沒有審美常識啊!氣死他了!

  朔風懶洋洋的往一旁沙灘上一躺,看著天空發呆。花千骨和輕水他們總說他沒有存在感,也難怪,至今為止,他連存在是個東西都還沒搞懂呢!

  「姐姐,姐姐,我找你有點急事!」花千骨扳過他的臉,不讓他再對著朔風齜牙瞪眼。

  「什麼事啊?儘管說不要客氣。」殺阡陌的聲音瞬間變得無比的溫柔甜美。

  「玄天傘在你那對嗎?我可不可以借來一用?」

  「玄天傘?為什麼你們都要用玄天傘,最近太陽也不是很毒辣了啊?」

  「姐姐,不是用來遮太陽啦!」花千骨一頭黑線,「你說你們,還有誰也要用玄天傘麼?」

  「藍雨瀾風啊,她前些日子把玄天傘借走了,說是要去搗鼓個什麼東西,我想反正也快冬天了拿著沒用,暫時借她玩玩也無妨就給她了。」當時藍雨瀾風說了多少好聽的話啊,那個馬屁拍的他叫舒坦。所以說手下裡面這條美人魚兒是最聰明最得力最靠得住的了。

  「糟了。」花千骨暗叫不妙,藍雨瀾風雖然沒辦法把師父身中劇毒的事說出去,可是心裡卻是知道的。莫非她已經猜出自己會為了解毒收集神器尋找女媧石,然後預先把玄天傘給拿走了?

  「她還特意強調自己在東海海底修煉,要是我要拿回玄天傘或者有什麼吩咐立刻召見她。」

  花千骨緊皺眉頭,果然是故意要引她前去。

  「小不點,怎麼了?你突然要玄天傘做什麼啊?」

  花千骨想把一切都告訴他,可是想到東方彧卿的叮囑欲言又止。

  「姐姐,你很希望妖神出世麼?」

  「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問題,妖神是肯定要出世的。重要的是誰把它給放出來的。聽不懂沒關係,等有朝一日妖神出來了你就明白了。哼,那幾件丟失的神器我總有一天要從白子畫那裡搶回來,小不點回去提醒你師傅要千萬小心哦!哈哈哈!到時候我新仇舊恨跟他一起算!」

  「我師傅他……」花千骨低下頭去,神情中幾分黯然。

  「小不點你怎麼了?幹嗎愁眉苦臉的,誰欺負你了麼?才半年沒見,以前白白胖胖可愛的你到哪裡去了,怎麼憔悴消瘦成這樣。白子畫都不好好餵你吃飯的嗎?還是跟姐姐回去好了,姐姐那好多好吃的!保準你馬上胖回來,抱起來圓滾滾的,又舒服又有彈性。」

  花千骨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不是把她當豬養麼。旁邊朔風轉過頭來看著她,好久沒看見她笑了啊。無法解釋自己心中暖暖的感覺,不管將來怎麼樣,不管他會怎麼樣,他只希望她能夠一直這樣笑著,跟第一次見她一樣笑著。不管那笑是不是為了他而綻放,不管他是不是還能在她身邊默默看著。

  「姐姐,那我現在就去東海找藍雨瀾風拿玄天傘。」

  「可是你拿傘做什麼啊?那個傘封印都沒解開,除了遮遮太陽擋擋雨真的是沒什麼用處了。」

  「事關性命,時間有限,以後再跟姐姐解釋。」

  「哦,那行,你去找她吧。」殺阡陌纖纖五指輕輕翻轉,掌心出現一個透明的氣泡,嘴裡說了些什麼,一個個字被裝進了氣泡裡,然後遞給花千骨。

  「到時候你把這裡面裝的我的話拿給她,她就不敢不給你了。」

  花千骨望著他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朔風在一旁歎口氣,他手下為了幫他搶神器拚死拚活的,他就隨隨便便拿來送人了,真是敗家子啊!不過話說起來,他的這種淡然和不在意得失,正是他強大和傲然的表現吧,不管神器再如何,他都有足夠的把握再次搶回來。或許,他才是六界真正的強者?不過下一秒看到殺阡陌一臉捨不得的在花千骨身上蹭來蹭去的樣子,朔風立刻打消了這種近乎於白日夢的念頭。

  於是殺阡陌飛回去睡他的美容覺去了。美貌無邊,大腦單邊的他太過強大,小日子也過得太順利,已經習慣而懶散的將身邊一切複雜事物最簡單的過濾處理掉,所以絲毫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花千骨久久的凝視著他的背影,姐姐已經幫過她太多了次了,所以這次不能再把「她」牽扯進來。等她救了師傅,就把玄天傘還給姐姐,一切事情就會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花千骨和朔風立刻利用崑崙鏡趕去東海,冀希著詭計多端的藍雨瀾風或許會乖乖聽殺阡陌的話把神器給交出來。

  可是事情不可能永遠跟人們想像的一樣一帆風順。

  白子畫醒了。

  白子畫醒的時候絕情殿空蕩蕩的沒有人。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人上來,所以他就算在這睡上個一兩個月或許也不會有人發現。

  或許是花千骨低估了他的功力,或許是高估了毒藥的毒性,或者是高估了自己的攝魂術,反正白子畫醒了,一切朝著無人可以預料的方向蜿蜒前行。

  沒有什麼可以形容他醒來那一刻心裡的感受。雖然昏迷中,潛意識裡他一直逼著自己醒過來。可是真當醒過來了,他倒寧願這發生的一切是在做夢。

  他什麼表情也沒有,也沒有像察覺到花千骨對同門動殺機時的勃然大怒。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平靜下醞釀的是怎樣一場狂風暴雨。

  他告訴自己要冷靜,不可以像上次一樣突然失去理智。要相信小骨,這麼多年他一直看著她長大,她做的事再怎麼出乎他的預料也不會沒有理由。

  而他現在需要做的,是弄清楚這個理由是什麼。

  白子畫踉蹌的推門出去,長留山依舊和往日一樣,但是白子畫知道這種平靜馬上將要被打破了。不祥的預感越來越盛,他努力追尋花千骨的蹤跡,卻始終一無所獲。

  心中微微有一些急躁,小骨既然把神器全部都拿走了,那就是說她會去找下一個神器,那麼……

  長白山溫豐予!

  白子畫反應過來,不知道被她拿到沒有,他現在要馬上趕過去阻止肯定來不急了,只能慢慢調息,然後借助水鏡觀微長白山。

  卻沒想到看到長白山上一片混亂和悲慼之聲。

  ——溫豐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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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2:41

【71.朔風的臉】

  溫豐予死了……

  神器丟失……

  白子畫用力的吸一口氣,緊緊皺起眉頭。

  這麼多年來,還沒有什麼事是真正讓他想不開或者犯難的。可是這一次,他是真的開始有些慌了。就在花千骨拿走自己的神器的當天晚上,長白山神器丟失,掌門居然還遇害。溫豐予的死就算不是小骨造成,肯定也脫不了干係。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相信小骨會殺人。

  突然仙劍大會上小骨和霓漫天對戰的那一幕在眼前閃現,白子畫心頭一緊。不管如何,先把她找到再說。

  白子畫再觀水鏡,還是無法確定花千骨的行蹤。本來法力就沒剩多少了,又不像往常一樣有花千骨鮮血的維繫,他連行動都很吃力,更別說使用觀微這麼虛耗真氣和內力的法術。

  思忖了片刻突然反應到,花千骨一路上不可能不帶上糖寶。她雖然自己找不到,要找糖寶卻不難。於是通過糖寶果然很快便確定了他們的位置,朔風居然也跟她在一塊,地點好像是在東海。

  白子畫連忙取了佩劍,顧不上一直在體內肆虐的劇毒,強撐著一口氣匆匆向東海趕去。

  花千骨和朔風很容易就找到了藍雨瀾風,或者說是藍雨瀾風根本就一直在那裡等著他們。

  一看到她花千骨就想到師父中的毒、受的苦,如果不是因為她,事情就不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花千骨咬牙切齒的看著藍雨瀾風,卻見她盈盈含笑,態度極是熱情,不知道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今兒是什麼風把兩位吹來了啊?」

  「玄天傘在你這對吧?」拚命忍住報仇的衝動,告訴自己如今趕快解毒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是啊。」藍雨瀾風的魚尾輕輕搖擺,臥榻是一個巨型而光亮的貝殼。周邊鑲嵌滿了珍珠和寶石,四周與龍宮佈景有些相似,華麗而精緻,彷彿海底的一個巨大空泡,就算常人進入,也絲毫不會有呼吸不順。

  花千骨把殺阡陌的話扔給她,她隨手戳破聽完了依舊嫵媚笑容不改,似乎早有預料。

  「玄天傘嘛,你要當然可以給你,不過我要和你做個交易。」

  「不行!」花千骨一口回絕。

  「哈哈,我這都還沒說呢,不用拒絕的那麼快嘛!」

  「你想我用其他神器跟你換,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呀,真是聰明啊,不愧是白子畫的徒弟!其實你一點都不吃虧啊,你要的不過是女媧石,給……給……」藍雨瀾風沒辦法把那件事說出口,只好咳嗽兩聲,「其他的神器對你而言根本就沒有用,我給你玄天傘,並幫你找餘下的其他神器,聚集在一起,女媧石歸位,那個啥以後,你再把收集的那些神器給我。兩邊都達成心願,這樣豈不絕好?」

  「不行,我絕對不會讓你放妖神出世,為禍蒼生的!」

  「玄天傘現在在我手裡,你以為你有資格跟我談條件麼?我知道今時今日,就算你有神器在手,我打不過你,可是你以為你就能從我這得知玄天傘的下落了?要知道你會的攝魂術,我也會——」

  「你怎麼知道?」花千骨驚異的看著她,自己學攝魂術時日尚短,她怎麼會知道!

  藍雨瀾風從空中慢慢浮遊到她身邊,繞著她轉了兩圈,嘴角是妖冶的笑。

  「讓白子畫身重劇毒呢!而且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把你們倆都殺了!我立下如此大功!居然沒辦法對別人說!你說我多委屈啊!!只是當時我再怎麼都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進行的如此順利,白子畫會這麼護著你這個小徒弟。雖然我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麼方法,居然撐到今時今日還不死。但是更讓我吃驚的是,你居然從他那偷了神器跑出來。」

  「原來你一直暗中監視我們!」

  「怎麼會呢,長留山戒備如此森嚴,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啊!只不過呢,我藍雨瀾風雖然比不上茈萸用毒,比不上雲隱用計,比不上曠野天的機關術,更比不上紫薰淺夏的法術和春秋不敗的歹毒。但一般只要是這海上面發生的事情,大大小小都瞞不過我的眼睛。我當時也只是差了些小魚小蝦什麼的在長留周圍海域守著,沒想到會不小心看到你私自從長留山出來,又私自解開了一些神器的封印罷了。」

  花千骨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被她掌握。

  「所以你立馬反應出來了我想要做什麼,然後搶先一步從姐姐那借走了玄天傘?」

  藍雨瀾風捂嘴一笑:「是啊,不過我倒真是沒想到你有這麼大的膽子呢!為了白子畫居然做到這種地步,真是感動死我了。不過你我都知道白子畫是什麼人了,我怕他是不會領你的情哦,一看你就是偷偷擅作主張跑出來的吧?以白子畫現在的狀況,尋常人怕都抵不過。你應該也對他施了攝魂術才拿到神器的吧?你想想,他要是醒了,按長留森嚴的門規又該怎麼懲治你呢?」

  花千骨雖然面上神色未改,身子仍舊忍不住瑟縮一下。

  「所以我說,你既然連這樣欺師滅祖,盜取神器的事都做了,也不用再以什麼正道中人自居,更不用在乎這神器之後我們拿去會做什麼,只要能救得了你師父……」

  「不可能,師父不會允許我這麼做的!」

  「傻孩子,你以為你還可以回頭麼?再過兩天,整個仙界都會知道你盜走了神器,發仙緝令追捕你的。他們那些自詡為正義慈悲的仙人,才不會管你盜取神器的目的是什麼,只要是有可能威脅到他們的,他們就會變得比妖魔還要狠毒!」藍雨瀾風彷彿想到什麼似的,眼神裡突然燃燒起熊熊的火焰,那無法言喻的無盡恨意彷彿要吞噬一切。

  花千骨憤憤的轉過頭去,心裡思忖著要如何從她那拿到玄天傘。

  「怎麼?你不信?我告訴你,被他們仙界以各種罪名處死的,怕是比妖魔殺掉的都要多!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把神器再原封不動的還回去,一切就會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我告訴你,那不可能了。因為溫豐予,他、已、經、死、了!」

  藍雨瀾風在她耳邊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猶如一個魔咒,瞬間便將花千骨推進谷底,從頭到腳冷凍成冰。

  「所以,你想不引起驚動那是不可能的了,因為現在長白山絕對已經亂作一團。溫豐予被殺,東皇鍾被盜,很快他們便會稟報到你師父那裡,然後,白子畫丟失神器的事情也會瞬間傳遍整個仙界,那時候,三界的人會一起追殺你,包括你師父在內!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回頭麼?」

  「你……」花千骨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心整個塌掉一半。

  「是你殺的?!」

  「是我殺的——那又怎麼樣?我猜你就會去盜東皇鐘。雖然你給他施了障眼法和攝魂術,可是對我而言只是小把戲而已。正好給我鋪平了道路,我殺他的時候,簡直是易如反掌。這還得多謝你啊,我又立了一功,不然以我的這點功力想要打敗長白山的掌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花千骨心頭一痛,差點沒彎下腰去。溫豐予蒼白憔悴哭泣的臉浮現在她眼前,是她害了他啊!!

  花千骨怒火攻心拔劍便向藍雨瀾風刺去,帶著無盡的悲憤和懊悔,藍雨瀾風輕鬆躲過,只是不停的笑著望著她。

  「加入我們吧,紫薰淺夏現在不是也過得挺好的麼,再說我們魔君又這麼喜歡你。」

  「住口!」花千骨接連出招,藍雨瀾風卻只守不攻,輕盈的閃躲,猶如一尾小魚靈巧的在水中遊動。

  朔風在一旁見花千骨冷靜全失,劍招紕漏百出,連忙將她攔住,緊緊握住她的手要她冷靜下來。

  這時外面一個人頭蝦身的人一跳一跳的進來,在藍雨瀾風耳旁說了些什麼。藍雨瀾風神色大喜。想了一想,突然將玄天傘從墟鼎中取了出來,遞給了花千骨。

  「好妹妹,別生氣了,姐姐逗你玩的。魔君都下令了,神器我又怎麼敢不給你呢!」

  一切轉變的太快,花千骨和朔風都愣住了,她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花千骨疑心的看著她滿面狡詐的笑容,終於還是忍不住接了過來。

  望向朔風,朔風點點頭:「是真的神器。」

  「你為什麼又肯給我了?我是不會把其他神器交給你的!」

  「這個……如果你實在不願,我也不能勉強對不對,你只要今後,多在魔君面前替姐姐說幾句好話就是了。」

  花千骨被氣得夠嗆,一肚子火又堵得沒地方發洩,這人到底要不要臉!明明就是她把師父還有自己害成這個樣子的!!!

  「我們走吧!」朔風匆忙的拉著她離開,如果藍雨瀾風說的是真的的話,盜取神器之事已暴露,他們就要來不急了。

  或許——已經來不急了。

  藍雨瀾風一副慢走不送的神情笑望著他們,勝券在握的樣子叫花千骨不由得打個冷戰。  二人一眨眼,又回到剛剛見殺阡陌的那個小島。朔風始終緊緊拉住花千骨的手不肯放開。

  「朔風?朔風?」花千骨叫他,朔風回過神來,卻仍然牽著她的小手,緊緊皺著眉頭。

  花千骨先將周圍罩了光罩,防止出什麼意外或是再次被藍雨瀾風窺探到。然後一一將神器取了出來,排成幾排。

  「只剩最後一個神器了。」

  「是啊,真是不容易,三界搶來搶去,一次次大戰,爭奪了那麼久的神器,居然短短幾天時間就讓你全部收集齊了,這就叫天命吧……」

  「我不管什麼天命不天命,我只要師父好好的。」

  「就算是一輩子身背汙名,被所有人誤解,被所有人怨恨,受盡非人的苦楚你也甘願?」

  花千骨擡起頭來,看著朔風的眼睛。那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明亮的眼睛,和師父的幽深不同,閃爍猶如天上的繁星。而此刻那一貫沈默而孤傲的眼睛裡寫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有痛苦,有不甘,有寂寞,有心疼……

  「我不怕。」花千骨說,簡單的三個字,乾淨又執著。

  「好,很好……」朔風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別過頭去,「那我就放心了。記住你今天的決定,以後無論你一個人遇到什麼,都一定要撐下去。不要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花千骨仔細翻看那些神器,無法想像每一件蘊藏如此大力量的神器所封印起來的妖神,又該是怎樣的強大。

  「東方說找到玄天傘之後問你就知道勾欄玉在哪了,你現在知道了麼?是不是需要把每一樣神器的封印都解開?就算有崑崙鏡,我覺得時間也來不急了。」

  久久的,朔風沒有回答。

  「朔風?」花千骨擡頭,見朔風正直直的看著自己。蒙著面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臉,可是花千骨從他的眼睛裡知道,他的表情一定很哀傷很難過。

  「朔風,你怎麼了?」察覺到他的不對,花千骨站起身來走向他。從他們一路開始尋找神器起,他就顯得很不對勁。

  朔風望著她淒苦一笑:「不需要其他神器,打從最一開始我就知道勾欄玉在哪裡。」

  「在哪?」花千骨驚喜道。

  「在這——」朔風伸出食指輕點花千骨胸前掛著的初上茅山之時,軒轅朗贈給她的勾玉。頓時,勾玉出現一道道裂紋,「啪」的一聲,外面包裹的一層白玉外殼應聲而碎。露出裡面光華耀眼,綠到像要滴下來的真身——勾欄玉。

  花千骨驚得說不出話來,最後一件神器原來居然這麼多年一直掛在自己身上寸步不離,而自己從來都沒有發現!為什麼朗哥哥當時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送給她?還是因為勾欄玉失蹤太久又偽裝成普通勾玉的模樣,那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原來,原來這就是勾欄玉……」花千骨總算明白為什麼戴著這玉,鬼怪不侵,不光辟邪還克制了自己的異香和對花草的殺傷力。果然是神器啊,居然被封印著都有這麼大的威力!

  花千骨開心得快要跳起來,這下總算可以讓女媧石歸位了。

  「接下來我要怎麼做呢?將封印全部解開就是了對麼?那我現在開始抓緊時間!」

  花千骨拿起地上的奪魂簫,正準備解印,突然被朔風奪了去。

  朔風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哪裡用這麼麻煩呢?這樣就好了。」朔風拿在手裡,默念了兩句,奪魂簫頓時光芒大震,封印霎時解開。

  花千骨傻住了,呆呆的看著他。

  卻見朔風一一走過神器,每觸碰一個,便解開一個的封印,速度之快,讓人完全不可置信。

  不對,不對,有什麼不對……

  花千骨睜大眼睛看著朔風眼神裡有幾分癲狂,一面解封印一面大笑。

  「解開封印嘛,多簡單的事情。」

  花千骨回了回神,猛然發現朔風的手慢慢正逐漸變得透明,每解開一個封印,她能感受到的他的氣息就更微弱了一分。

  不對,不對,這不對!到底出什麼問題!

  「停下來!朔風!馬上停下來!」花千骨撲上去抱住他的手,這時神器只剩下三個的封印未解開了。當初她弄得天地變色的事情,在他手裡卻跟過家家一樣簡單容易。

  「你是什麼人!你到底是什麼人!」花千骨緊緊握著他的手左右翻看著,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朔風安靜下來,歎口氣望著他。額頭上所有露出皮膚的地方都變得透明起來,彷彿一眨眼就會消失。

  「我不是什麼人,我什麼人都不是。」朔風又伸出另外一隻手,連續解開了兩個神器,身子頓時變得透明的幾乎快要看不見。

  「不要!」花千骨牢牢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的繼續解開封印,彷彿再下一秒鐘他就會散做塵埃消失在風裡。

  「我一開始始終不明白自己活著的意義,又為什麼要去長留山,後來遇見你,後來你說你要收集神器為尊上解毒。那一刻我終於懂了,原來從千年前就已注定,我的存在,只是為了給你一個成全。」

  「什麼意思?我不懂……」花千骨緊緊握住他的雙手,身子微微顫抖,拚命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朔風只是因為解印損耗太多罷了,休息一會就會好的。

  「千骨,還記得中元節那天晚上我們一起放水燈麼?你問我為什麼不寫點什麼,我說我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記得……你還說你自己是孫悟空。」

  「是啊,我是孫悟空,只有孫悟空才沒有親人,沒人生也沒人養,石頭裡蹦出來的,我也是啊……」

  花千骨兩腿一軟差點沒跪下去,朔風抽出手將她牢牢抱在懷裡。

  花千骨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使勁的搖頭:「我不信!我不信!」

  「很多事情不需要相信,我只想讓你知道。你面前的這個我,不是人也不是仙,不是妖也不是魔,只是一塊石頭而已。甚至連一塊完整的石頭都稱不上,只是女媧石的一小塊碎片罷了……」

  花千骨埋頭在他懷裡緊緊咬著下唇,抓著他的胳膊。

  「啊!雖然我是石頭,可是我也是會疼的啊,你不要這麼用勁的掐我。」朔風終於把這事說出來,心底反而釋然了,笑著低頭看她。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有我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我,亦或者其他碎片也同我一樣化作不同形態,以不同方式存在在這個世間。可是我知道,整體聚合之日,就必定是我們個體消亡之時。」

  「不會的!不會的!你不要胡說!怎麼會這樣呢!就算你死了,我也可以用女媧石把你救活!」

  「大傻瓜,我自己就是女媧石,自己怎麼救得了我自己?你看我每次受傷,又有哪次好得比別人快麼?」

  「那好,我們不解封印了,我們走,我們現在就回長留山,立刻向我師父請罪去!」

  朔風心頭一暖,嗓子微微沙啞有些說不出話來。夠了,夠了,有她這句話就夠了。

  「別傻了,我們這麼辛苦才拿到那麼多神器,怎麼能夠半途而廢!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尊上死麼?」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就這樣看著你死!女媧石我們不要了!神器我們都不要了!我們走!我們回去!輕水他們都還在長留山等著我們,他們還等著我們回去喝酒!」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朔風之前在九霄塔裡為什麼能感應到神器的存在,而東方說他能找到勾欄玉了。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卻瞞著自己。不行!綠鞘和溫豐予都已經因為她而死,她再不要有任何人因為她一心找女媧石而犧牲了!

  朔風用力抱住她,低聲道:「你不想因為救一個人害另外一個人,可是尊上若死了,我知道你也生無可戀。我只是一小塊石頭而已,就算比起塵埃也大不了多少。有沒有我的存在這個世界都是一樣的,不會有誰傷心或是不捨。但是尊上就不一樣了,他的安危關係到三界興亡。」

  「不是的,我會傷心!輕水會傷心!還有你師父還有糖寶他們都會傷心啊!」

  糖寶趴在花千骨頭頂上一邊用力點頭一邊努力的擦著淚水。

  朔風捧著她的臉:「我第一次有意識的時候,我在水裡,迷迷糊糊沈睡了百年或者千年,我醒來蹲坐在岸邊,看著水流來去,花開花落,雲卷雲舒又是一百年。然後我無聊了站在山上的一棵樹上,看著半山腰的一戶人家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老病死,就這樣又過了一百年。之後我漸漸有了形體和人的外貌,學會了說話。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不一樣的人。可是還是沒有覺得這一個世界有什麼有趣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存在。於是又回到最初的那條河邊,發著呆一晃就又是一百年。突然有一天,尊上正好路過從天空飛過,可能是察覺到神器的氣息下來查探然後發現了我。他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可是,我又怎麼知道呢!於是我反問他,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尊上看著我,說,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裡就隨我回去吧,或許終有一天能弄明白。於是,我便這樣被尊上撿回了長留山,然後遇見了你,遇見了你們。其實在哪裡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我跟他回去,其實或許只是因為可以多一點機會接觸到神器。當時我特別想知道,其他的神器是不是也像我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不要說了,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花千骨心酸的快說不出話來。

  「但是我很開心我跟著尊上回去了,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我好開心。特別是中元節的時候我們放水燈,沐劍節那天我們追滾滾魚,千骨,我活了那麼久,始終弄不清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有人心甘情願為另一個不相干的人死。可是後來看到你為了尊上那樣無懼無畏的樣子我就開始有點明白了,而說要和你一起找神器的時候我便已下定決心,就算雲散煙消也一定要幫你把女媧石歸位,替尊上解毒算是報了他對我的大恩。」

  花千骨心頭一痛知道他主意已定,猛撲上前想要搶奪最後那封印未解開的軒轅劍,卻被朔風先一步拿到手裡。

  「朔風,不要,我求你,我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花千骨聲音輕柔如絮,彷彿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嚇到了他。

  朔風撫摸著手中的劍:「千骨,每個人其實都會有自己害怕的東西,你跟我說你最怕鬼還有你師父。而我最怕的,是這千年來如水一般冰冷的透骨和孤寂。莫名其妙來到這世間走了一遭,是你讓我知道了什麼是友情。雖然我沒有親人,可是有你這個朋友就夠了。以後每年中元節,記得給我放水燈……」

  朔風手指輕點,解開最後一個封印。

  「不要!」花千骨的喊聲淒厲破雲。想抓住朔風的手,卻硬生生的穿了過去撲了個空。

  「讓我看看你的臉,至少讓我記住你的模樣!」花千骨使勁的伸出手,想要留住他。

  朔風渾身散發出巨大的光芒,一聲輕笑伴著歎息傳來:「我只是塊殘缺的碎片而已,無法確定自我所以也從不知道該以何面目示人。所以不用看了,我根本就沒有臉……不過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像尊上,可以朝朝暮暮默默守護在你身邊……」

  說完最後一句話,朔風光芒聚斂,化作星辰一樣的顆粒在空中盤旋,同時,四面八方湧來了無數發著光的碎片,頓時漫天星光,她再找不出朔風是其中的哪一個。

  無數碎片拼合在一起,組合成一塊完整的流光溢彩的石頭,女媧石終於歸位。十六件神器千年之後再次齊聚。

  ……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臉啊?」

  「不可以!」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臉啊?」

  「不可以!!」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臉啊?」

  「我都說了不可以了!」

  「就讓我看看嘛,一下就可以了,長得醜我也不尖叫,長得滑稽我也不笑,長得帥我也不流口水,也不跟任何人說好不好?」

  ……

  回聲越來越小,那個一直默默支持她守護她的身影終於也消失不見,花千骨這麼久以來苦撐的堅強終於全部坍塌殆盡。緊緊抱住女媧石,跪在地上蜷成一團,失聲痛哭起來。只是沒有淚水的哭泣,又如何能沖刷掉一個人的所有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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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3:19

【72.大鬧東海】

  強逼著自己站起來,不能讓綠鞘和溫豐予白死,更不能讓朔風白白犧牲。花千骨把其他神器都放在墟鼎之中,而女媧石緊緊抱在懷裡。

  以前她覺得,這條路再難走,為了師父她都可以走下去。卻原來並不只是她一個人在受苦這麼簡單。她忘了自己的命數,無論誰和自己沾上關係都會被拖累,爹娘是這樣,師傅是這樣,朔風,綠鞘,溫豐予也是這樣。

  手心裡全是汗水,隱隱有不詳的預感。為了這一件神器已經死了三個人了,如今十六件全部解開了封印放在一起,便是毀天滅地的力量。如此重的擔子,自己如何挑得動。

  時間緊迫,以她的力量想要將所有的重新封印最起碼得好多天去了。但是所有的神器聚在一處實在太危險,因為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妖神出世所以也沒辦法避免,有可能隨便一個激化就會產生可怕的後果。所以她動作一定要快,救醒了師父之後趕快將神器上交,任憑他處置發落。

  摸了摸糖寶,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還好有你一直陪著我。糖寶輕輕磨蹭著她,低聲安慰。

  花千骨打起精神,利用崑崙鏡便準備回長留山,心裡一直惴惴不安,或許神器被盜已經被發現,長留山全面戒備,或者師父已經醒來,會狠狠的處置她。

  但當她悄無聲息的出現白子畫的房間裡,卻發現白子畫已經不在那兒了。

  糟糕!果然已經醒了麼!

  觀微長留山,卻發現一切如往常一樣。看來神器被盜之事大家還不知道,師父沒有驚動大家。

  可是師父到哪裡去了呢?花千骨恐慌起來。

  立馬探尋白子畫的蹤跡,無奈卻被法力擋回久尋不見。心裡不由得萬分焦灼。千辛萬苦尋得女媧石,怎料師父卻又不見了!?

  定下神來,告訴自己別慌,師父不可能平白無故失蹤的。長留山一切正常就說明不是有人來通報何事發現不對將他救醒,而是師父自己醒的。他醒來之後首先想的定是找回自己找回神器。那麼……那麼他定是出去尋自己去了。

  糟了!

  花千骨反應過來,突然明白了藍雨瀾風當時異常的舉動。連忙再取出崑崙鏡又回到了東海海底藍雨瀾風的水晶宮裡。

  藍雨瀾風望著去而復返的她似乎一點也沒有吃驚。右手玩弄著兩顆像是石頭一樣的白色的東西,交替向上拋起又接住,兩相撞擊,發出清脆又空靈的聲音,十分好聽。

  「那麼快就回來了啊,是想通了改變主意打算加入我們了?還是願意把神器交出來做交易?」

  「我師父在哪?」花千骨冰冷的問道。

  「喲喲喲,是你師父,又不是我師父,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啊?」藍雨瀾風奸詐的笑容像極了春秋不敗。

  「別陰陽怪氣的跟我說話!再問一遍我師傅在哪?」再一眨眼花千骨已利用崑崙鏡到了藍雨瀾風面前,拔劍架在了她脖子上。

  藍雨瀾風絲毫不懼也不躲不反擊的看著怒氣衝天的花千骨。剛遭遇長白山之變,又經歷朔風之死,最後關頭師父又不見了。她再無任何冷靜理智可言,只想快些救出白子畫。

  「你還真是在意你師父啊,為了他竟然連神器都敢偷。他也不賴,捨身救你不說,中了劇毒都成這個樣子了還到東海來尋你。如此的師徒情深,真是叫我都感動了啊……」她語氣裡幾許嘲笑,又似乎包含了一些同情和無奈。

  「我師父呢?他現在怎麼樣了?!」花千骨緊張又氣極的看著她,劍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藍雨瀾風只是笑:「他能有什麼事,只是真氣用盡又劇毒發作暈過去了而已。不過我真是沒想到,他今時今日這個樣子,盡然還有能力傷得了我一千妖兵。不過毒也發作的更快了,本來以他的天人之姿還可以勉強撐個十天半個月的,經此一戰,他已完全失去意識,再不會醒來,殘留的氣力,怕是也最多只能活一天了。」

  因為在場的只有藍雨瀾風,糖寶和花千骨三人,都知道白子畫中毒之事,並且是事件參與者,藍雨瀾風發現自己能說出來的多了許多。原來異朽閣的禁言術,是專門針對不知道那件事情的人而言。那麼是不是還能有什麼破綻可尋呢?

  「你知道的我不想為難你,這世上會有誰願意跟白子畫作對呢?我想要的只是神器!你既然已經回去發現白子畫不在,就說明你已經收集到全部神器取得女媧石了,實在是太好了,真是半點都沒讓我失望啊!真想不到你小小一個人,竟比得過妖魔二界的千軍萬馬了。」

  「所以你才突然肯把玄天傘給我的是麼?因為你知道既然師父在你手中,我遲早會回來找你的!」

  「是啊,如果說玄天傘還不夠換你那麼多神器的話,白子畫總夠了吧?」

  花千骨面色鐵青,氣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自己竟會兩次栽在她的手上。

  「不可能。」花千骨搖頭,可是微微顫抖的語氣連她自己都不確定。

  藍雨瀾風塗的血紅的指甲輕輕劃過花千骨的臉,魅惑的聲音輕輕說著:「傻孩子,不要再苦苦掙扎了,神器重要還是師父重要,從你決定盜神器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很清楚了。」

  「不是!」師父是比神器重要,比自己重要,比世上的一切都重要!可是天下的蒼生呢?其他人都是無辜的!如果妖神出世,那自己害死和連累的就不止是三個人!師父要是知道,自己為了他禍及六界,肯定是寧願死都不會讓她這麼做的。

  花千骨心亂如麻,突然感覺眼前微微有些模糊,連忙一掌打在藍雨瀾風身上,自己退開了幾步。

  「別妄想迷惑我心神!我再也不會吃你那套了!」若不是她當初輕信,又怎麼會害得師父中毒。

  花千骨越想越內疚,一定要救出師父,可是絕不能用神器來換。

  「我告訴你三件事情。第一,我已經打發曠野天去拖住魔君了,所以你別想著借他來壓我讓我交出白子畫。第二,你的時間不多了,你要好好的想仔細的想,因為你師父就快要撐不住了!」

  花千骨雙手結印,飛快的使出攝魂術,同時催淚鈴的聲音在空中清脆奏響,急促的響個不停。

  藍雨瀾風面色蒼白的緊咬著牙大笑了起來:「你別白費力氣了,我早知道你會來這招,所以就連我也不知道現在白子畫被藏在哪了!」

  「我不信!」花千骨雙目赤紅的退了兩步,仍是不肯罷休。她雖然攝魂術還比不上藍雨瀾風,但是因為加上有催淚鈴的作用,法力增強了數倍。

  藍雨瀾風一直死死抵抗,終於還是心神被虜,身子癱倒下去,魚尾痛苦的扭動。眸子瞬間變成全藍色,不見了眼白。仰起頭來仰天悲慼的長嘯一聲,猶如世上最動人的天籟哀歌。

  然後花千骨就看見她的淚水一顆顆掉了下來,落在地上,散落成一地明晃晃的珠子。鮫人淚,世上最價值連城的寶貝。多少人為了它將鮫人囚禁虐待,可是致死他們都不肯流下一滴。可是此刻藍雨瀾風的淚卻彷彿下雨一樣,璀璨奪目的匯作天上的銀河。

  花千骨從未見過有誰在催淚鈴下流過如此多的淚水,這個人的心裡,到底又隱藏了多少的悲苦?

  她心一軟,欲停下來,突然又想到師父。連忙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心軟,更不能被毒蛇的眼淚所迷惑。她咬咬牙繼續更深一步的摧垮她的心房。

  「我師父在哪裡?」

  「我……我不知道……」

  「快說!」

  藍雨瀾風頭一痛,在地上翻滾起來。

  「我真的不知道……」

  「那誰知道?!」

  「我,我只是對手下說,隨便找個人把白子畫藏起來,不用回稟我,然後便把那人給殺了。」

  「你……你說什麼?」花千骨驚得退了兩步。

  藍雨瀾風一邊哭一邊笑:「哈哈哈,我說除非看見天空變作紫色,海水向天倒流,就永遠別把白子畫帶出來。」

  「什麼意思?」什麼東西在心中啪的一聲斷掉。

  「就是說除非妖神出世,否則你永遠見不到你師父了……」

  花千骨怒目圓睜,緊緊握拳,藍雨瀾風一聲慘叫,雙手抱頭在地上胡亂翻滾著,神智完全錯亂,一面厲聲大罵一面又發出陰陰測測叫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這天是什麼天?!仙是什麼仙?!既然天待我不公,我就亂了你天下,既然仙待我不仁,我就滅了你仙界!」

  罵完了突然又痛苦的蜷縮起身子低泣起來,「若不是為我你依舊是高高在上馳騁六界的戰神,若不是為我你不會眾叛親離與整個仙界為敵,若不是為我你不會被除仙籍廢仙身逐到蠻荒去!我一開始接近你只是為了得到神器而而已啊!明明知道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何苦對我那麼好?!!何苦啊?!!等著我……等著我……撐下去,我一定會去救你……」

  藍雨瀾風的痛苦嘶喊聲伴隨淚珠硬生生的刺破花千骨的心,那種入骨的疼痛伴隨著一陣陣窒息。

  原來她就是……

  原來她這般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奪取神器放妖神出世,同自己一樣也只是為了救自己愛的人而已……

  花千骨停了鈴聲和攝魂術,呆呆退了兩步,再下不下手去。仰天一聲悲慼的嘶吼,眼睛瞬間變得血紅驚心。直飛出水晶宮,衝破海面,飛到空中。俯視著茫茫三千里碧海,心頭只有滿滿的牽掛和憂心。

  時間有限,任憑她再怎麼藏,也藏不到太遠的地方。今天她就把整個東海翻個個,就不信找不到師父的藏身之處!!

  花千骨閉上眼睛,雙手使勁向外推去,頓時風雲變色,海上捲起滔天巨浪。

  「骨頭!不要這樣!」糖寶在她耳朵裡拚命喊著,想要阻止她。可是此時花千骨已經憂心成狂,哪裡還聽得進去半句。

  海底深處開始劇烈震動起來,波浪一層層撲捲,花千骨藉著浮沈珠的力量,耗費巨大心神開始一寸寸搜尋白子畫。

  海底頓時亂作一團,龍宮裡更是以為定海神針出了什麼問題,見到有人在興風作浪,不多時便有大堆蝦兵蟹將出現,無奈都近不了她的身。

  龍王認出來了那個在空中彷彿入魔了一般攪得整個東海天翻地覆的人竟然是群仙宴上見過的茅山掌門花千骨,而且神器在手,幾乎無人奈何得了她。再這麼下去,怕是龍宮都得塌了,於是連忙傳信到長留山和整個仙界。

  藍雨瀾風好半天才在搖晃的水晶宮裡恢復神智,見周圍海水彷彿沸騰了一般渾濁不堪。知道花千骨想幹什麼,不由得有些愣了,癡兒癡兒,這世上竟有比她還傻的人。可是她絕不會允許自己心裡有半分柔軟或者可憐她的地方,這世上除了他沒有人和她相干,就算全部死絕了又怎樣!至於白子畫,她無論如何都不會交給她的。而且現在,就算她想交也不可能了。除非妖神真的出世——

  而現在,她只需要再做一件事情,妖神就可以出來了。藍雨瀾風得意的笑,若不是她有事先探知過白子畫的記憶最隱秘的深處,也不會發現事情原來竟這麼容易。但是他的記憶好像有一處被花千骨封印住了,咒印力量十分強大,牢不可破。無論她怎麼嘗試都沒用,只好放棄。但到底是什麼,需要花千骨耗費如此大的法力去隱瞞和保護的,她倒是十分的好奇。

  藍雨瀾風飛上海面,此時太陽已經落山,漫天的晚霞,血一樣的背景映襯著花千骨血一樣的眸子。四周海面上空密密麻麻全是人,幾乎都是收到傳信匆忙從各處趕來的群仙還有妄圖阻止她的天兵天將。她利用浮沈珠在東海肆虐尋人,又利用伏羲琴和盤古斧等對戰妄圖拿下她的天兵,懷揣十六件神器之事已經完全暴露,浩劫將至,幾乎整個仙界的人都陸陸續續趕來,卻無人可以拿下她。花千骨早已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只是瘋狂的尋找著白子畫。再拖下去,師父就會煙消雲散了!

  世尊和儒尊也都到了,看著花千骨發狂的樣子,卻又不知道出了何事。

  「找到尊上了麼?」

  「到處都找不到。」落十一搖頭,擔心著花千骨,也擔心著糖寶。

  霓漫天有些驚恐又暗自開心的望著花千骨,不需要她親自動手,她知道她這回算是真的完了。

  輕水一直大聲的向花千骨喊著,可是無論他們說什麼,花千骨都彷彿聽不到。

  「子畫的神器都在她的手裡,莫非……」

  「不會的。」笙簫默打斷摩嚴的話,「不論出於什麼原因,千骨都不會對師兄怎麼樣。或許是師兄的毒……」

  「我就知道收這個丫頭進長留是個天大的錯誤!狼子野心的做了掌門弟子原來竟是意圖神器,如今殺了溫豐予齊集了十六件神器,看來妖神出世已經無法避免了。」

  笙簫默一改往常漫不經心的模樣,嚴肅的看著他:「師兄你言之過早,沒有證據說溫豐予就是千骨殺的。我們這麼多年也算是看她長大,她是什麼樣的人你我都知道。」

  「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天煞的災星。人若不是她殺的,東皇鍾怎麼會在她手上?若不是為了放妖神出世,她集齊神器做什麼?當初仙劍大會上就對同門動了殺機,這樣的弟子早就該逐出門去,虧得你和子畫一直護著她。」

  「原來你知道了。」

  「你以為有什麼瞞得過我眼睛?只是如何管教弟子是做師父的事,我不想老是為了個小小的花千骨,弄得我跟子畫之間嫌隙更深。只是這回,我看他還有什麼話好說!該死,到底人跑哪去了?」摩嚴緊皺的眉頭惡狠狠的的望著遠處的花千骨,低低罵了一句。笙簫默知道那是他在為白子畫擔心。

  自從知道白子畫中了神農鼎的劇毒以來,他雖表面上不聞不問,暗地裡卻想盡辦法,心都快操碎了。

  笙簫默低低歎一口氣,看著花千骨幾乎把整個東海從海面到海底翻了過來。卻不知道到底在找什麼。

  周圍眾仙都是一副焦急和憂心神情,隱隱都已預知到了,妖神就要出世,大劫將至,六界即將大亂。可是他們如今卻眼睜睜看著什麼事都做不了。

  人越來越多,除了先後趕來的仙,還有許多妖魔也陸續趕來。密密麻麻佈滿了東海上空,只是此刻彼此都已無心爭鬥,直直的望著花千骨,靜觀事態發展。然而和仙人們的心態不同,妖魔們都顯得興奮而期待。他們等待了數千年的時刻啊,就快要到來了。

  慢慢的到了半夜,月亮慢慢從海上爬了上來。

  就聽到花千骨一聲驚喜的呼喊:「找到了!」說著剎那間,便利用崑崙鏡消失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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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3:38

【73.身世之迷】

  海底並不是漆黑一片,從海裡仰望海面,就如同在大地上仰望天空,蔚藍無邊,神秘高遠。而那些閃著螢光慌亂遊竄的七色魚兒是四處散落的星子。

  海底波浪依舊未平,神器威力太過巨大,花千骨卻不顧自身力量一再過度操縱和使用,明明早就精疲力竭,卻不知怎的一直撐到了這個時候。

  她在海底急速穿行,波浪裡努力向心中感受到的那團溫暖光亮靠近。

  心弦一直繃得緊緊的,像是馬上要斷掉。直到進入被水草掩映的巖洞中,水被隔絕在洞外面,洞內佈置簡單,四周壁上的夜明珠幽幽發著光。但更大的光暈是從正中央的巨大貝殼中散發而出。

  心提到嗓子眼,看著貝殼仿如呼吸一般輕輕閉合著,光芒忽隱忽現。

  「師父……」花千骨撲到貝殼邊緣望著裡面,腿一軟跪了下去。激動得嘴唇顫抖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子畫閉著眼,安靜的躺在貝殼中,臉色蒼白如雪,眼睫上凝結了薄薄的一層霜,神情依舊冰冷淡漠。猶如化作一座冰雕,早已沒有了半點氣息。

  明明才分隔幾日,卻似乎已千年萬年。

  花千骨望著他的臉,心慢慢回落,突然覺得平靜鎮定起來。只要師父還在,只要師父好好的,她就什麼也不怕。

  「師父……」她又低低喚了一聲,似乎想要喚他睜開眼睛,似乎又怕驚擾了睡夢中的神祇。

  可是她的時間,不多了——

  花千骨望了望周圍,海底亂做一團,小妖們都四散而逃,故而這兒也沒了個人看守。可是八荒的仙魔都在外面,很快就會找到這來。

  她知道師父一旦醒來,依照長留門規,等著她的就算不是魂飛魄散的極刑,也很難逃過一死。她不懼等著她的可怕懲處,可是卻無法承受師父的再次盛怒。多想能就這樣,一直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睡顏,永遠永遠……

  「骨頭,趕快,一會就要有人找來了……」糖寶在她耳朵裡催促。

  花千骨低下頭去,用力握住了白子畫冰冷的手,回憶起冰雪中二人攜手前行時的簡單快樂,忍不住心中酸楚。雖知道自己再難過也流不出淚來,還是仰天閉上了眼睛。拿出女媧石,貼在頰上,輕輕唸了一聲:「朔風……」

  女媧石發出巨大的光芒,從海底巖洞直直穿透海面射向蒼穹,引得海面上萬人驚恐。

  白子畫身子慢慢浮到半空中,流碎如銀的光一點點凝聚,他仙身未滅,劇毒很快肅清,仙力慢慢回復。

  「師父……」花千骨驚喜的將慢慢落下的他抱在懷中,不顧已經虛弱到不行的身體使勁的向他輸入內力。

  看著白子畫劇毒終於得解,一切慢慢恢復正常,或許再過一會就能醒過來了。花千骨歡喜的緊緊握著他的手。

  「糖寶,朔風呢?有沒有辦法可以救他?他雖然是女媧石的一塊,可是已經有了獨立的思想,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將他從女媧石裡脫離出來了麼?」

  糖寶剛想搖頭,突然聽得洞外傳來一個聲音。

  「有。」

  藍雨瀾風從洞外遊了進來,眼睛裡閃耀著一種莫名奇怪的興奮光芒。

  花千骨警覺的站起身來,取出軒轅劍。

  「你很快。」

  「那當然,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巢穴。找起來自然比別人快。不過其他人也都快到了。我勸你還是趁著手裡有崑崙鏡趕快逃吧。」

  「我不逃,我要等師父醒過來,親自向他領罪。」

  「領罪?你以為你是為了他解毒才盜神器的,他便會心軟或者內疚,大發慈悲不處置你?」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為誰解毒了?我奉魔君之命拜入長留門下,從一開始就打算偷了神器來放妖神出世罷了。」花千骨冷冷的看著她。

  藍雨瀾風震住了,久久不說話,然後仰天大笑起來。

  「原來你打從一開始就想好了,死都不對他說實話對麼?傻不傻,你以為這樣他便能依舊活得輕鬆自在?」

  花千骨看著白子畫:「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然後掏出玄天傘扔還給她:「這是我先前借用的傘,麻煩你還給你們魔君,另外幫我說聲謝謝。」

  藍雨瀾風心裡哀歎一聲,仙界之中也有這樣的人麼,怪不得魔君會如此喜歡她。雖然心中略有不忍,但是為了他,她管不得那麼多了。

  「你不是想救那個誰麼?」

  花千骨身子一震:「是又怎樣?」一遍遍告誡自己,這女子實在是太過詭計多端,千萬不可輕信。但是從她說有開始,心裡已不由得燃燒起希望。

  「我真是沒想到女媧石的碎片居然化作了人形了啊,你知道女媧石究竟是怎麼碎的麼?」

  ……你忘了女媧石是怎麼碎的了麼?

  朔風那虛無縹緲的聲音再次迴響在耳邊。他們為什麼都問這個問題?怎麼碎的她怎麼會知道,六界全書上又沒有寫。各種古籍上對於上古的事也都一筆帶過。

  「不知道就算了。」藍雨瀾風低頭一笑,心中竊喜,看來她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要把他從女媧石裡分離出來非常簡單,只需要你的一滴血就可以了。」

  花千骨心頭一喜,糖寶連在耳朵裡連忙叮囑道:「絲毫沒有依據的事情,骨頭,不要隨便信她。」

  花千骨緊皺起眉頭,腦海裡一時風起雲湧。

  藍雨瀾風看看自己的指甲,輕輕吹了吹,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說道:「你沒有多少時間考慮了,他們馬上就到了,到時候神器全部被搜走,你就再也救不了那個人了。」

  花千骨緊張的額頭上沁出汗來,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血可以救他,如果那麼容易的話,朔風之前為什麼不對自己說,這其中一定有陰謀。可是自己的血似乎又的確有非常多的作用,如果不試一下的話,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甘心,更不會原諒自己。

  不行,時間緊迫不能再猶豫了,朔風是為了自己才犧牲的,一定要想辦法救他!

  「骨頭!」糖寶看著藍雨瀾風興奮詭異的表情心頭湧起巨大的恐慌。

  可是花千骨已經不管不顧的把血灑在了女媧石上。

  頓時天崩地裂一般,四周劇烈搖動起來。花千骨感覺到十幾件神器一起在她墟鼎中一起嘶鳴,發出劇烈的金石撞擊聲。

  頭痛欲裂中她把神器取了出來。頓時十六件神器飛快的向上飛了出去。

  「糟了!」花千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預感到大事不妙。

  卻見藍雨瀾風仰天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哭,詭異恐怖到了極點。

  「一百年啊!我等了一百年啊!哈哈哈哈!」

  「怎麼回事?」花千骨慌亂起來,抱起白子畫從及即將坍塌的巖洞裡飛了出去。周圍海水渾濁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了。海底似乎發生了劇烈的地震,岩漿慢慢滲了出來,整個東海混亂不堪。

  「怎麼回事?」花千骨一把抓住藍雨瀾風,卻見她瘋了一般猩紅著眼睛看著花千骨。

  「妖神出世了!妖神出世了!哈哈哈哈!沒想到需要連續幾天才能解開的最後封印,居然只需要靠你的一滴血就解開了!!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這個天下是我們的了!」

  花千骨大腦嗡的一聲巨響,然後變得一片空白:「你說什麼?!不可能!怎麼可能!我只是救朔風而已!你騙我!你騙我!你又騙我!!」

  藍雨瀾風笑望著她:「我騙你?我感激你還來不急,你說的朔風早就已經沒了,煙消雲散,無論什麼方法都找不回來了,哈哈哈!你的血不過是用來解開神器的最後一道封印的,封印一解,妖神就要出世了。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攔!」

  花千骨使勁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只是一滴血,只是一滴血而已……怎麼會……」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自己是誰麼?不過想想也對,你不知道你是誰,這世上也沒人知道,唯一知道的人,只有白子畫。若不是我在他昏迷的時候想探知一些仙界的機密看了他的回憶。那麼我也不會知道……」

  「你想說什麼?你想說什麼?」花千骨覺得頭劇痛無比。

  藍雨瀾風臉湊近她,緩而低的聲音笑著說:「妖神是由你和眾神合力封印,女媧石是因你而碎,合著你的血肉化做千萬片去修補滋養這片大地。花千骨,你是這世上,最後一個神啊……」

  花千骨身子搖晃了兩下就要往下沈去,可是手中白子畫的重量讓她告訴自己努力撐下去,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最喜歡騙人!不要聽!她說的都是假的……

  糖寶也驚得呆住了。此時十六件神器出現在東海的上空,漆黑的夜空瞬間變做妖異的深紫色,海水逆天而流向十六件神器圍成的巨大漆黑空洞,在海天之間形成一個巨大的旋轉的水柱,猶如龍捲風一般將周圍的空氣和海水都攪了個天翻地覆。

  四野八荒的妖魔鬼怪都感受到了妖神的躁動,紛紛發生暴亂,為禍人間。四處天災,地震,火山不斷,死傷無數,而這僅僅是前兆而已。

  東海上空亂作一團,仙人無不驚慌失措,妖魔則歡呼雀躍。摩嚴等人都不由得一聲長歎,還是來不急了。

  這時殺阡陌和春秋不敗等人帥大軍趕來,仙魔對峙,一觸即發,眼看又難逃一場廝殺。

  花千骨不知是埋怨自己笨好,還是怪自己太沒用,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被她騙。想要殺她都已經被打擊得沒有力氣了。

  「你知道自己的血為什麼有這麼多作用了吧?也知道為什麼神器總是和你脫不了干係,冥冥中會被你集齊?我還一直很奇怪你和身中劇毒的白子畫怎麼可能從神農鼎中逃出來,還絲毫不被我真火所傷……」

  花千骨耳朵裡嗡嗡的響著聽不清楚。原來師父已經知道了,卻什麼也沒說,又或者自己是神還是人,對他而言根本就沒有區別?只是自己神身降世,卻總是引得週遭多災多難,如今連妖神都放出來了。如果真是神,那也是大衰神吧!

  花千骨想笑,可是笑不出來。她無法想像上古一戰到底都發生過什麼,又到底有多淒慘壯烈,才會幾乎毀滅了整個神族,獨留自己,一絲形神未滅,遊蕩千年,終於有一日匯聚靈氣,得而轉生人間。

  然而自己的再次出現,不過代表了另一個毀天滅地的浩劫。而這一次,又還有誰能有那樣的力量再次將妖神封印?

  花千骨抱著白子畫,埋頭在他胸前低泣起來。感覺到他的微微動作,知道是妖神要出世,到處湧現的邪氣驚動了他,他就要醒過來了。

  「骨頭,別擔心!會有辦法的!」糖寶怕她做傻事,連忙低聲安慰著,「這不是你的錯,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只是想救尊上,想救朔風而已。妖神出世是遲早的事情,這不是你的錯啊!你不要太自責了!既然以前可以封印一次,那麼就肯定還能再次封印的!」

  花千骨迷茫的看著白子畫,輕笑一聲:「師父總是說,錯了就是錯了,不管做錯的理由是什麼。我雖力量有限,可是會盡我所能的去補救的,師父,你要原諒小骨啊!」

  花千骨抱著白子畫奮力向上飛去,突然感覺到一個熟悉的氣息。

  「子畫?」許多人都在海底搜尋花千骨的蹤跡,紫薰淺夏靠著嗅覺極其靈敏的金絲魚,在海底尋著越發濃重的香氣找到了花千骨。卻沒想到白子畫也在。

  「子畫他怎麼了?」

  花千骨擡頭看到紫薰淺夏一臉的詫愕和憂心,努力微笑著搖頭:「師父中了藍雨瀾風神農鼎的毒,多虧紫薰姐姐從藍雨瀾風那盜得她事先和毒同時煉製出來的解藥,替師父解了毒。小骨完成魔君交代的任務,收集完十六件神器,妖神即將出世。」

  紫薰淺夏一臉驚恐的搖頭:「小骨你在說些什麼?為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

  花千骨把依舊昏睡中的白子畫猛得塞到她懷裡。

  「照顧好我師父,他若問就按剛剛說的那樣告訴他。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可是……」紫薰淺夏扯住她,「你要去哪裡?」

  「我去彌補我犯的錯,紫薰姐姐,算小骨求求你,一定要這麼告訴師父。」

  花千骨的眼睛裡是她不忍拒絕的托付與信任。

  「糖寶你也留在這裡。」花千骨把糖寶從耳朵裡抓了出來放在紫薰淺夏的肩上。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糖寶知道她想幹什麼,一面哭一面踢打著抱著她的手指又抓又咬。

  花千骨施了一個攝魂術,它立馬暈了過去。

  「千骨!」紫薰淺夏沒來由的覺得恐慌,花千骨依舊小小的身子,可是那樣完全跟她的外表不搭調的眼神叫她心裡完全沒底。

  花千骨安慰她的笑,心痛得身體都快要縮成一團。

  緊緊握住白子畫的手,怎麼都捨不得放開,終於還是狠下心,轉身向海面衝了出去。

  她自己的過,她自己來彌補,哪怕是粉身碎骨。

  落十一,殺阡陌等人眼看著花千骨從海底飛了上來。沒有人知道剛剛究竟在海底都發生了什麼。而妖神又是如何破除封印出世的。

  花千骨看著紫色的天空,四方的妖氣邪氣腥氣瘴氣汙濁之氣全部向那十六件神器形成的巨大空洞中湧去。海上巨浪一波接一波,空中電光閃爍,雷聲轟鳴。

  「將那個孽障拿下!」摩嚴望著花千骨大怒道。守了那麼久,妖神居然還是被她放出了出來,這難道就叫天命麼?群仙一個個都驚慌失措,六神無主。正要上前,殺阡陌手一揮,妖魔將其全部攔住。

  「千骨!」「小不點!」……

  花千骨不知道有多少聲音在喚她。緩緩環顧一周,看了看那些熟悉的面孔和這一片混沌,風雲變色的周天。然後光一般迅速的向那黑洞穿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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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3:55

【74.一觸即發】

  海底深處,白子畫依舊安靜的漂浮著,衣袂隨著水流輕輕鼓動,週身一片祥和的光暈,猶如躺在巨大的水晶棺中。紫薰淺夏在一旁看著他,目光裡全是哀傷。

  源源不斷的向他輸入內力,只盼著他趕快醒過來。而自己目前能做的,也只有這點了。

  想到自己覺得越發可悲起來,千骨雖然只是個孩子,可是卻可以為了子畫付出那麼多。而自己這百些年除了自怨自艾,自甘墮落,還會什麼呢?

  她和花千骨一樣愛著白子畫,可是她的心裡有了白子畫的那一刻就再容不下別的東西了,仙界、眾生、天下,在她心裡便再也無關緊要了。妖神出世不出世,與她何干?六界塗炭,與她何干?可是千骨愛白子畫,也愛了他所愛的天下蒼生。關心他,所以關心了他所關心的一切。

  自己被愛慾所蒙,一直在痛苦裡掙扎,她卻從不奢求回報,只求他一個安好。與她相比,自己白活了這麼多年,原來自己才是個不懂愛的孩子。

  癡癡的看著白子畫,她其實很希望他永遠不要醒來,她就可以永遠這麼看著他。可是為何千骨就可以愛得那樣無聲無怨尤,她的愛就這樣自私呢?

  白子畫終於悠悠轉醒,紫薰淺夏趕忙擦掉眼角的淚。

  「小骨!」他睜開眼一坐而起,看到的卻是多年未見的紫薰淺夏。

  紫薰淺夏看著他,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紫薰?你怎麼在這……」好像沈睡了太久太久,很多事情彷彿都記不得了。

  紫薰淺夏看著白子畫依舊冰涼淡漠的臉,努力想笑,想像曾經幻想過千萬遍一樣,重逢時將最美的笑容綻放在他的面前,可是此刻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這些年她為他吃了多少苦,那個孩子又為他吃了多少的苦……那個孩子,比她還傻……

  「怎麼回事?我的毒……」白子畫一運內力,驚奇的發現劇毒已經全解了。這怎麼可能?

  「小骨呢?神器呢?」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多,他心緊繃起來。

  「來不急了……」紫薰淺夏輕輕搖了搖頭。

  「什麼……來不急了?」白子畫眉頭一皺,觀微海面,天空一片妖異的紫色,日月慘白的掛在天上。十六件神器封印已解,在空中釋放和集聚著驚天動地的力量,巨浪滔天,風起雲湧。海面上空密密麻麻全是人,都在無可奈何的靜觀事態發展。

  白子畫心頭一涼:「是小骨解開的封印麼?」他一字一句的問,六界之中如今有這個能力的,怕只有她一人。

  紫薰淺夏仍然看不出白子畫的情緒,就算到了這個時刻,他依舊沈著冷靜。

  「是。」她咬著牙說。

  「為什麼我的毒會解了?」

  「你中了藍雨瀾風神農鼎的劇毒,還好她事先有一起煉製過一份解藥。千骨找到我,求我幫忙救你。於是我們聯手用計從藍雨瀾風那裡取得了解藥,這才解了你的劇毒。」紫薰淺夏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照著花千骨跟她說的那樣說了,只因為她們倆都太瞭解白子畫的為人。

  白子畫冰冷的眸子,讓紫薰淺夏心裡完全沒底,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

  「她為什麼要盜取神器,放妖神出世?」當初發現小骨是神的事,他誰也沒說,就是怕妖魔知道了利用她解開封印,更怕師兄他們知道會殺了她。卻沒想到最後,還是到了這個地步。

  都是為了你啊!紫薰淺夏好想這麼說,可是終於還是忍住:「她是多年前奉殺阡陌的命令混入你門下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尋機會,奪取神器。」

  白子畫拂袖轉身:「一派胡言!我收小骨進門的時候會不清楚她的背景麼?她和殺阡陌明明是之後才結識的!」

  「原來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白子畫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如冰。他怎麼會不知道花千骨那點小秘密,例如有時候跑出去跟殺阡陌見面,時常和東方彧卿通信。雖然二人都不是正道中人,可是也不算大奸大惡之輩。小骨跟他們有此緣分,他做師父的沒必要連這些都干涉。

  「你對她倒是寬容。」紫薰淺夏輕歎一聲,「連長留門規都不顧了。那可能就是之後二人慢慢謀劃的吧,我們魔君很喜歡她,我想這你肯定也知道……」

  「夠了!」白子畫冷面道。她想說什麼,想說小骨和殺阡陌有私情麼?

  「小骨現在人在哪?」他剛剛迷濛中似乎有聽見過小骨的聲音。

  他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許多了,只想找到她好好問個清楚。除非她親口承認,別人說什麼他一概不信。可是為何仙力幾乎都已完全恢復依舊到處都找不到她?她到底又藏哪去了?

  紫薰淺夏低著頭不說話,只是伸出手把依舊昏睡中的糖寶遞給他。白子畫看見糖寶心頭陡然一驚,小骨不管走到哪幾乎都帶著它的。

  「她……人呢?」

  「怕你處罰她,躲起來了吧。」紫薰淺夏轉過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掙扎。

  妖神出世,小骨失蹤,白子畫眉頭鎖得更深了。不過現在,眾仙不能群龍無首,先解決妖神出世的事再說。

  白子畫準備離開,看著她低聲道:「謝謝你……」

  紫薰淺夏心酸的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

  「你不要謝我……不要謝我……不是我,不是……」

  「你跟我回去吧?」白子畫突然問道。

  紫薰淺夏苦笑著搖頭:「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現在連妖魔都不如。

  白子畫回頭看她一眼,與百年前一樣,依舊沒有半分溫度。

  紫薰淺夏看著他的背影飛向海面離自己越來越遠,喃喃自語道:「若是你百年前來尋我,若是你當時對我說這話……可是終歸,你連我墮仙的原因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對你而言,連你長留門下隨便一個弟子都不如吧。對他們你還有一絲責任,對我,你只當路人而已。白子畫啊白子畫,你知不知道看似心懷眾生的你,才是九天之下最無情的仙。你知不知道,只有關於千骨的事情,你才會有一點點不一樣的情緒……她若知道自己在你心底的這一點不同,卻是死也瞑目了……」

  殺阡陌已經嘗試過無數次的想進入神器的墟洞中把花千骨救出來。無奈全部被巨大的力量彈了回來,卻又怎麼都想不通她又是怎麼能夠進去的。

  神器已經在天空中吐納風雲整整一天了,仙魔二界的人幾乎都來齊了。東方彧卿趕到,依舊是獨自一人。再然後居然軒轅朗也來了,帶著千餘精兵。仙界無不詫異,人間的帝王不但自己仙術了得,居然還專門培養了一批習法術的士卒,訓練有素,氣勢逼人,連妖兵天兵也不由得忌憚三分。

  於是仙界,妖魔界,人界,三足鼎立的圍繞在神器周圍。各懷心思,卻又都只能按兵不動。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妖神何時出世這個問題上。

  妖魔自然是急不可耐的坐等其成便可,人仙兩界隨著時間推移卻是越來越焦躁不安。要緊關頭,白子畫卻不在,眾仙只好望著摩嚴,盼著他做出決定趕快下命令。趁著妖神元神尚未復甦和完全成形,現在或許還有一絲希望。若真等他脫離雛形,從神器中出來,就真的只能生靈塗炭了。

  「師兄?」笙簫默望著他,摩嚴始終緊皺著眉頭,加上臉上的傷疤,更顯得可怖。

  「我察覺到子畫的氣息了,再等等。」

  「二師兄他沒事?」笙簫默驚喜道,突然心就輕鬆了大半。

  軒轅朗和東方彧卿得知花千骨進入墟洞裡面,也是心頭一驚。軒轅朗並不清楚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只知道必須阻止妖神出世。東方彧卿卻都是知道的,也大約料到白子畫的毒已經解了,而——朔風已經死了。

  如今妖神也因骨頭即將出世,她心裡肯定痛苦自責到了極點。想要憑一己之力進入墟洞重新封印妖神,或者哪怕同歸於盡也是完全可以想到的。

  東方彧卿長長的歎一口氣,望著上空。他痛恨自己的身份,更痛恨自己知道再多,卻永遠只能當一個旁觀者的無可奈何。可是心裡卻又始終抱著殷殷的希望,骨頭從來都沒有讓他失望過。相信這次也一定可以!

  就在此時,一個白衣勝雪的身影從海中盤旋急飛而上,海浪隨著他一層又一層在海天之間掀起細長的銀柱,一直升到最高空。白子畫就站在水柱上,俯視眾生。衣袂飄揚,表情肅然中更顯得神聖高不可侵。黑髮如瀑,不斷被風吹拂上超凡絕世的容顏;眸若寒星,冰冷的一一掃過眾人,妖魔無不腿軟,仙人無不臣服。

  「尊上——」

  眾人歡呼,之前心底籠罩的絕望和恐懼的陰霾一掃而光。白衣翩翩的他,猶如一道光將紫色的妖異天空照亮。

  「師弟,你的毒?」摩嚴傳音問他。

  「已經得解,沒有大礙了。」

  白子畫看著墟洞,開口道:「封印雖解,妖神即將出世,但是解除的只是十六件神器中的妖神之力,妖神尚未得實體。承載如此巨大的力量,最起碼還要二十一個日夜,才能正式成形。眾仙聯手就算毀不了墟洞,也一定能大傷他元神,推遲他出世之日。」

  「好——」白子畫的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傳遍每一個角落,下面一片附和之聲。妖魔卻開始有些慌亂了。

  「眾仙聽我號令,擎天飛真火,八卦旱風雷,東西南北再布四個焚星破日陣。」

  一時間空中劍芒飛掠,繚亂人眼。妖魔亂作一片,縮小圈子,將十六件神器環環圍繞,手持利刃,面向眾仙。

  軒轅朗大驚失色,知道白子畫想要硬來,就算墟洞不坍塌,也能傷了妖神正在成長復甦的雛體。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雖然有一定可行性,但是花千骨還在裡面!這可如何是好!左右為難之下,他還是一揮手,下令保護神器。

  看著人界突然反戈,兵將紛紛與妖魔站做一排,將神器圍了個結實。

  摩嚴心有不悅:「軒轅陛下,你這又是為何?難不成你這次來也是為了保妖神出世的?要知道妖神肆虐,首當其衝受害的便是人間界!」

  眾兵將也都不解的望著軒轅朗,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軒轅朗心亂如麻,一臉擔憂的看向白子畫:「尊上,千古也在裡面!」

  白子畫臉色微微變了變,望向笙簫默和摩嚴,摩嚴不屑的冷哼一聲,笙簫默皺著眉輕輕點了點頭。

  白子畫未待沈思便冰冷說道:「那又如何,這妖神難道不是她放出來的麼?就是死千次萬次也不足以抵她的罪過。」說著大手一揮。

  「你敢!」殺阡陌雙目紅得耀眼,又帶幾分血腥。往白子畫身前一攔,長劍出手,殺氣震天。亂髮不斷拂過他絕世的容顏,在場的人,無不被其虜獲失神。

  白子畫想起紫薰淺夏剛剛說的話,想起幾次見花千骨和他的摟摟抱抱,心雖不信,卻不知為何仍微微有怒火。

  「你看我敢不敢。」白子畫冷冷說道。橫霜劍出鞘,二人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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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4:16

【75.妖神出世】

  被狂風和扭曲的空間撕扯著,花千骨覺得自己快要四分五裂了。劇烈的疼痛從身體還有五臟內服傳來,呼吸不到空氣,窒息感像絲線將她密密麻麻纏了個結實,她嘴唇蒼白,面色發青,頭暈目眩,想要嘔吐,四周什麼也看不清楚,青灰一片中到處是亂舞著的鬼魅妖魂的殘肢和碎片,如幻影和破舊的棉絮一般被撕扯,被攪拌。拚命想掙扎,可是那種驚天的力量太過巨大,容不得人絲毫反抗,在一陣陣彷彿鬼哭狼嚎的淒慘破碎的奇怪聲響中,花千骨逐漸失去意識。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四周皆已平靜。身體像躺在軟綿綿的雲裡,溫暖舒適。還未待睜開眼睛,她已經感覺到了外面的潔白與光亮。

  光線從眼睛的細縫裡穿透進來,她什麼也看不見,彷彿卻又看見了整個世界。那樣的感覺就像是身處一個美妙的幻境,她太累太疲倦,沈醉其中,迷迷糊糊的不願睜開眼醒過來。

  可是隱隱約約中似乎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她以為自己幻聽了,可是接下來哭聲更大了,切切實實的。

  她猛然驚醒睜開眼睛一坐而起打量四周,和她想像中完全不一樣,她本以為墟洞中應該是漆黑一片,烈火焚燒,猶如阿鼻地獄一般。沒想到四周卻是柔和的光亮一片,什麼也沒有。沒有天,沒有地,沒有任何東西,連自己腳下踏的都彷彿不是實體。只有頂頭正當中,隱隱掛了一彎上弦月。

  光輝聖潔一片中,目光找不到任何可落腳之處,她很快疲倦的閉上眼睛,否則久了或許會瞎的,就像雪盲。

  隱約又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傳來,彷彿來自四面八方。因為沒有參照物,所以也分不清方向。花千骨只好繼續閉著眼睛,憑直覺慢慢向發出聲音的地方靠近。

  終於那個聲音似乎很近了,花千骨睜開眼睛,驚異的看到面前半空中懸浮著一朵巨大的千瓣蓮,彷彿冰雕一般玲瓏剔透,發出熒熒幽光。

  而那個一直在啼哭中的嬰兒此刻正赤裸著小小的身子躺在蓮心,小手小腳在空中胡亂揮舞著。

  花千骨心頭一震,莫非,這就是妖神?可是怎麼會是嬰兒模樣?

  不無防備的慢慢騰起身子,飛到蓮花上空俯視著那個大約才三四個月大的嬰孩。那樣清脆大聲的啼哭著,哭聲中卻絲毫沒有悲哀,彷彿只是為了宣告自己的存在。

  花千骨有些不安了,又略微靠近了些。那孩子小小的,生得粉雕玉琢,可愛得不行。

  發現有人在看著他,嬰孩止住啼哭,好奇的睜著大而黑的眼睛望著花千骨。眸子似一汪泉水般透明清澈。這世上,也只有嬰兒才會有那樣純淨無暇的眸子和天真可愛的神色吧。

  他嘟起小嘴,咿咿呀呀的咕噥了兩句,好像是在和花千骨說話,卻又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花千骨的心癢癢的,軟軟的,好像被雲包裹著一樣,有些不知所措的皺著眉頭,似乎再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嬰兒的眼睛看著她,吧噠吧噠的眨著,圓乎乎的身子滾了滾,然後把小的不能再小的手放進嘴巴裡吸吮起來。

  花千骨小心翼翼的落到蓮花上,微微朝他靠近了幾步。最後終於蹲在了他旁邊,俯身看著他。

  嬰孩咿咿呀呀哼唧了兩句,然後雙手抱住小腳放進嘴裡。

  花千骨忍不住笑了,伸出一個手指輕輕碰了他一下,柔軟的溫暖的有彈性的,分明就是個很普通的小嬰孩啊。

  他看著花千骨,小腳胡亂踢兩下,然後伸出手去抓花千骨脖子上垂下來的天水滴,可惜手太短了夠不著,於是又改去抓她垂下來的髮絲。

  可愛的樣子叫花千骨整顆心都融化成水了,再也忍不住的伸出手指去,輕輕的戳了戳他粉粉的胖胖的小臉頰。嬰兒立馬抓住她的手指,然後咯吱咯吱的笑了,那樣清淨無暇的笑容堪比世上最美的圖畫。

  花千骨見他抓著自己的手指就放到嘴裡吸吮起來,癢癢的,也忍不住笑了。輕輕把他抱了起來,小小的身子,軟弱無骨一般,捧在手心裡生怕一不小心就碎了。皮膚像牛奶像絲絹般光滑細嫩,手腳不停的揮舞著。

  怕他著涼,花千骨脫下輕薄的外衣將他包裹起來,只露了一張小臉在外面。他掙扎著把小手也伸出來,然後觸摸著花千骨的臉,又開心的笑了起來。

  花千骨看著他的小手,小小的,肥肥的,白嫩精細,手背上幾個小窩窩,心底湧起莫名的疼愛,張嘴輕輕啃咬一口,他笑得更開心了。

  可花千骨卻發起愁來,這墟洞沒有邊際,沒有東西,而他是唯一的活物。必定是妖神剛形成的雛體。此刻雖然看來只是無害的嬰孩,可是一旦成形,到了可以承負巨大的妖神之力的時候,就再沒有人攔得住他了。

  自己來這,不就是為了阻止妖神出世麼?不趁著他還未恢復力量的時候殺了他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可是他只是個嬰兒啊,還什麼都不懂。憑什麼就因為背負著巨大的妖神之力,便要為自己還沒做過的事付出生命的代價呢?

  花千骨腦海中激烈的鬥爭著,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水往外冒。懷中的孩子卻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生死正掌握在她的一念之間,仍舊開心的彷彿吃糖一般,抓著她的手指又咬又舔。

  看著懷中單純到一無所知的娃娃,花千骨的心拚命掙扎。一個聲音告訴自己要顧念天下蒼生,不可因為一時的婦人之仁而留下大禍,而這錯本來就是自己造成的,應該由自己解決。

  可是妖神又怎會生於蓮花中?這難道不正說明了萬物之始並沒有好與壞,善與惡之別麼?他如今只是一個普通的嬰兒,怎麼能因為可能發生卻並未發生,這種不確定的事便判定了他生存的價值呢?人之初,性本善。如果有人耐心引導他走上正途,摒棄殺戮,就像師父教導自己一樣好好的教他。說不定六界塗炭的事就根本不會發生了!

  那個聲音又在說,可是如果不行呢?妖神終歸是妖神,她今日一時不忍放過一人,有朝一日死可能就是千萬人。如今六界八荒的命運都掌握在自己手裡,她怎麼能夠冒如此大的險呢?

  花千骨閉上眼睛,可是誰又說過,兩個人的性命就比一個人重要?千萬人的性命就一定比一個人重要。生命的價值並不是用數量來衡量的啊!為了救一人而殺一人不對,難道為了救兩個人,救千萬個人殺一人就一定是對的了麼?師父總是告誡她說,重要的是不是一個人的能力,而是他的選擇。就算他身負巨大的妖神之力又如何?只要他能一心向善,造福蒼生大地也說不定啊!

  可是那個聲音繼續爭辯,權力導致腐敗,能力滋生邪惡。沒有人能夠控制自己的慾望,能夠蔑視天下的力量是絕對生不出至善來,只會滋生邪惡和貪婪之心。怎能用蒼生做賭注,押一個注定會輸的結局呢?

  不會!不會!花千骨驚恐的搖頭,只要有人好好引導,一定不可能是那種結果。怎能在一切尚未成定數之前,就判了一個孩子的死刑呢?她始終相信,人心都是向善的。

  緊緊將孩子抱在懷中,低下頭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她連人都沒殺過,這樣半點反抗能力都沒有的嬰兒,她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既然是她惹出來的亂子,她就負責到底。

  她低聲喃喃道:「今後,我會像爹娘一樣悉心教養你,讓你識詩書,知禮儀,辨是非,別善惡,明天理,通古今。你若敢心生半分邪念,我、我便絕不會再心慈手軟了。」

  花千骨從腕上取下相伴多年的佛珠套在他的小腳上,擡起頭望了望正上方的上弦月。

  「這裡沒有天地,沒有日星,只有月亮。你就南無為姓,以月為名吧。希望你長大了也能心懷佛心,心懷日月,慈悲眾生。千萬不要讓我有朝一日,因為今天做了這個決定而後悔。」

  懷中的孩子彷彿聽懂了她的話一樣,咧開嘴燦爛的笑著,瞇起的眼睛彎彎的就像兩個月牙兒。

  花千骨既然已經下了決心了,一下子輕鬆了許多。看他不停的把小手能夠抓住的一切東西不停往嘴巴裡塞。

  「小月,你是不是餓了啊?」花千骨有些茫然了,怎麼妖神也是需要吃東西的麼?可是她又不是他親娘,別說奶水了,她連胸都還基本上沒發育了,該拿什麼餵給他啊!

  突然想起在崑崙山上時好像有採摘過一些蘋草放在墟鼎裡以備肌餓和疲勞時之需。算來自己也好些天沒吃東西了,雖已得仙身,不需要再進食,但是心理上還是會有一種飢餓感無法填補。於是取了蘋草出來,自己吃一點,然後放在嘴裡嚼碎了又餵給南無月吃一點。

  幾乎是立刻就感覺飽了,而且困頓疲倦也都沒了。她逗弄著他玩了許久,然後從墟鼎中取出平常用的靈機琴來,信手撫了一曲給他聽。

  想到師父劇毒終於得解,她幾多欣慰;想到朔風,綠鞘,溫豐予因自己而死又幾多痛苦;想到如今師父乃至整個仙界肯定都急著捉拿她這個千古罪人又幾多哀怨難平。琴聲時喜時悲,想的最多的卻依舊是和白子畫在一起的朝朝暮暮。

  突然察覺到衣角被誰抓住,她低頭看,南無月居然爬啊爬啊的爬到了她身邊,然後仰起頭,天真的望著她笑著。

  花千骨將他抱在懷中,他伸出小手在她臉上輕輕抓撓著,彷彿要逗她開心一般。花千骨低下頭親親他的面頰,知道他靈性於常人何止十倍。

  微微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細細看來,他確實比之前長大了許多,速度之快,叫人咂舌。

  南無月很乖,不哭也不鬧,花千骨不論幹些什麼,他都喜歡纏著她在她身上爬來爬去,或是繞著她爬圈圈。一丁點大已經學會了撒嬌,咿咿呀呀的不停的在花千骨耳邊聒噪著,像是不停在跟她說話。總愛抱著花千骨的手指在嘴裡啃,花千骨驚異的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長出乳牙了。

  或許他開口說話也比別人早許多,花千骨這麼想著,就不停的跟他講故事,教他說話。南無月望著她的嘴巴不斷開合著,眼睛裡逐漸有了更多的神采,似乎是能夠聽懂了。

  經過大致推算,花千骨發現在墟洞中每過一天,南無月能長一歲。如此,只需大約二十天左右,他便能擁有強大而完美足夠承載妖神之力的實體了。

  花千骨微微有些慌張起來,怕時間過得太快,未待她教導了些小月什麼,未待他有足夠的時間和閱歷卻弄懂善惡之別,他便要出世面對六界蒼生了。

  於是更加費盡心思的跟他說話,教他知道更多的東西,為他彈琴,陶冶他的性情。

  別的一般小孩開口第一句學會說的話都是媽媽、娘親,南無月第一個會說的詞卻是「花花……」

  一般小孩只會稱呼自己的名字,分不清自己的鏡像,南無月卻從很早開始就會說「我」,並有了十分深的自我意識。一開始花千骨還隱隱有些擔憂,但是兩三天過去,南無月逐漸長大,在她的攙扶下慢慢學會走路。除了比一般孩子聰明伶俐,成長速度快一些之外,並沒有別的其他什麼不同。

  性格帶點靦腆,非常聽話,從來沒發過脾氣,或是顯得任性。也絲毫沒顯露出任何暴戾或邪惡的氣息。聽到花千骨說到一些人間可憐的悲慘的事,甚至會孩子氣的感動或是傷心到哭起來。

  花千骨教他識字,教他彈琴,南無月幾乎是一看就會。不管什麼道理,幾乎也是一講就明白,所以教起來非常輕鬆。花千骨將墟鼎裡帶著的書給他看,他只需急快速的從前面翻到後面就全部記住並且學會了。其他的花千骨就挑著有用的東西一點點講給他聽。怕他覺得枯燥煩悶,便陪他做遊戲。但是南無月從來都是很耐心的樣子,依舊一臉的天真無暇。

  二人都不需要吃飯睡覺,活動的空間幾乎也都在千瓣蓮之上。花千骨並不避諱的偶爾教他一些道家正派的心法和劍法。覺得這樣往好的地方去引導,就好像給大壩開了個口子,有個流瀉的地方,總不至於有一天洪水高漲到決堤。完全不讓他學不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是行不通的。與其有朝一日突如其來的刺激,可能將他逼上絕境,還不如從一開始就讓他知道自己是誰,明白自己的處境,又應該怎樣避免。

  所以待到他完全懂事了,關於他妖神的出生花千骨便一五一十的跟他說了,甚至包括自己進入墟洞是為什麼,如果他有一天做出為害蒼生之事,她會親手誅殺他。

  南無月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同,但是很順其自然的便接受了。撒嬌的抱著她的腰,信誓旦旦道絕不會有這麼一天的。他什麼也不想要,只要能永遠跟她呆在一起。

  花千骨心頭一暖,有欣慰有感動還有很多很多莫名複雜的情感。南無月把她當成娘親一樣極端的依賴。比較喜歡聽她說她過去生活裡一些搞笑的細碎瑣事,對練習禦劍仙法還有給他說的一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倒顯得興致缺缺。

  花千骨喜憂參半,喜得是他始終心似琉璃,玲瓏剔透,內無瑕穢。憂的是全天下都想要誅殺他,自己卻把他教得跟小綿羊一樣,心地善良,不願傷害他人。就算身負妖神之力,卻不能保護自己這又該如何是好?

  而自己總是長留弟子,為了師父,也為了承擔自己的過錯,必須回去接受處罰。到那時,沒有自己在他身邊陪伴他照顧他督導他保護他,他又該如何是好?

  南無月聽見她這麼說,第一次面上有了怒色:「不準離開小月!無論如何不準離開!如果你走了,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找回來!誰也不準處罰你!誰敢傷害你我就……」

  感覺到南無月小孩一樣說起氣話,千瓣蓮微微發紅髮燙,花千骨連忙捂嘴他的嘴,將他抱到懷裡摟了個嚴實。

  「記得姐姐叮囑你的話麼?」

  「記得……」南無月低下頭去。

  「你如果不想要姐姐傷心的話,就尊重姐姐的選擇,以後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輕易傷人。」

  「花花姐姐的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會很嚴厲的處罰姐姐麼?」

  「他是世上最偉大的師父,最厲害的仙人,也是對姐姐最好的人。」

  「那為什麼還……」

  「因為姐姐做錯事了,所以就要接受懲罰。所以小月記住,永遠不要做錯事,否則姐姐也要打你的屁屁!」

  花千骨呵他的癢癢,南無月在她懷裡笑得前俯後仰,連連求饒。

  「姐姐也是對小月最好的人,我也會對姐姐好,小月最喜歡姐姐了。」

  「姐姐也喜歡小月,會好好照顧保護小月的。」

  「姐姐我們就在這裡好不好,只要有姐姐陪著我,小月寧願留在這墟洞裡,永生永世都不出去,不問世事,不見天日,只要能一直和姐姐在一起。」

  花千骨身子一震,看著他依舊幼稚的童顏,卻堅定清澈的眼神。他居然、居然肯為了她永遠困在這裡麼?緊緊抱住他,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外面的天下早已容不下他們二人,如果可以永遠留在這裡,蒼生無憂,小月無險,倒也不失為兩全其美之事。只是師父,就再也見不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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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4:53

【76.花月洞天】

  墟洞之內一片寧靜祥和,東海之上卻是整個天翻地覆。莫說在海天之間掀起風起雲湧的十六件神器一直在有生命般吐納天地之氣。就是紫色天空下數以萬計的妖魔仙人魍魎鬼怪也鬧得到處都不得安生。

  眼看白子畫和殺阡陌二人僵持不下,一觸即發,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仙界和魔界法力最強的人若真動起手來,其精彩和壯觀程度可想而知。

  兩方皆無人說話,亦無人敢上前勸阻。唯一為難的是軒轅朗,被夾在仙與魔,花千骨與妖神之間不知如何是好。他始終是掛心著花千骨的,可是畢竟身為皇帝,擔負的是整個人間界的興亡,凡事不能再像少年一樣任性和自作主張。他可以毫不猶豫為花千骨死,可是沒權力決定人間界的百姓也同自己一樣。他皺著眉,突然開始極端的厭惡起自己的身份來。堂堂一界帝王,居然連保護自己心愛人的權力和能力都沒有,做來何用!

  此時卻突然見一個白影上前,竟然是東方彧卿。他用的不是禦風術,亦不需騰雲駕霧或是禦劍禦物。卻不知靠的什麼法門能在空中迅如閃電,來去自如。

  身體突然插入二人之間,面對魔界仙界之尊卻毫無半點懼色。

  「尊上魔君,且慢動手,若你們二人爭鬥起來,下面仙魔人妖定然混戰一團,死傷無數。這妖神還未出世,便先已生靈塗炭了……」

  東方彧卿望向白子畫,如若平時他或許勝上殺阡陌一籌,只是此刻他毒傷剛愈,內力還未恢復完全。鹿死誰手,還未能知。

  白子畫的眼睛裡依舊是冰冷一片毫無情緒,沒人知道他到底是怒是悲。如果說這世上真有他東方彧卿也完全不知道,看不透,弄不明白的人,那一定就是他長留上仙白子畫。

  儘管花千骨犯下這麼大的錯都是為了他,可是卻始終不知道花千骨在他心底又有幾斤重量。他統領眾仙,自然有他的立場,不顧骨頭死活先要防患妖神出世,做法縱然可以理解,但是卻不可原諒。

  想著骨頭為他受的委屈和苦楚,東方彧卿心裡積鬱難平,也有衝動想把一切全部告知於他。看看他會是什麼表情,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

  可是想到骨頭瞞住他的用心良苦,只能忍住不說。

  白子畫眼睛不看他也不看殺阡陌,望著那旋轉不停的十六件神器形成的巨大墟洞入口。

  「你說怎麼辦?」那樣肯定的語氣,根本不像是在詢問,彷彿早就知道東方彧卿會出來阻攔一般。

  東方彧卿微微怔了怔,隨即笑了。他以為他站得高,於六界之外看著這一切,沒有什麼逃得過他的眼睛,卻不知道原來白子畫在更高處看著他。

  「有辦法救小不點麼?」上次太白一役,殺阡陌已見過他的足智多謀,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軒轅朗也滿是希冀的看著他。

  東方彧卿輕輕點頭:「這就要看尊上、魔君還有陛下的了。眾所周知,墟洞就彷彿是一個巨大的子宮,妖神完全成形從裡面脫離而出的時候便是他最虛弱的時候。那個時候如果合眾人之力將其擊潰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軒轅朗沈思道:「但是因為他已得強大的實體,如有失誤,或一擊不成的話,反將其惹怒,一旦出世,後果不堪設想。況且那時候再救千古就來不急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拖到那時才採取行動。」

  「陛下稍安勿躁,我說的不是要大家等到二十一天後妖神出世的那一刻,那樣的話所冒風險的確太大了。妖神尚未得實體,就像蛇需要蛻皮一樣,其實七天之後的月圓之夜才是他力量真正最弱的時候。若那時能集幾界之力,或許能將墟洞打開一絲縫隙,到時……」

  「到時就能進去,親自把小不點救出來?」殺阡陌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

  東方彧卿點點頭:「不光如此……」

  「說不定還能把妖力未恢復完全尚是雛體的妖神制服對麼?」白子畫漆黑如墨,深不見底的眼睛看著東方彧卿。

  「尊上英明。」東方彧卿低下頭,嘴角揚起好看的弧線。

  「你早知此事,並做好了打算,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擔心妖神出世,並慫恿小骨去盜神器?」白子畫驟然冷道。

  東方彧卿身子一震,嘴角揚起的弧線更大了,瞇著眼睛笑:「在下不知道尊上是什麼意思?」

  白子畫不再看他,雖然紫薰淺夏說花千骨是和殺阡陌串通好偷神器的,但是與其說是從來只關心自己容貌,把神器當玩具的殺阡陌,不如說是深不可見的東方彧卿更可信一點。

  「魔君萬萬不可!」曠野天、藍雨瀾風等人在一旁連忙相勸。好不容易等到妖神出世的這一天,生怕他因為一個小丫頭讓一切功虧一簣。

  殺阡陌思忖著,他既不關心小不點為什麼要盜了神器和向自己借玄天傘放妖神出世,也不關心東方彧卿到底安的什麼心,他只想快點把小不點救出來而已,並且在所不惜。他行事向來率性,不管不顧,只由著自己的喜好。所以自然沒有軒轅朗那麼多的猶豫和顧及,立刻就點頭答應。

  「我不在意跟仙界和人界的人聯手,只要可以救出小不點。」

  白子畫有些詫異的看他一眼,神情更加冷峻了。

  「魔君!」藍雨瀾風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機策劃的一切,竟然又要毀到花千骨手裡。

  春秋不敗攔住她使了個眼色要她別急,然後和雲翳對望一眼,各自面上都是陰險狡詐的笑,真沒想到得來全不廢功夫。

  軒轅朗也表示聯手,既然有方法可以既救出花千骨又避免妖神禍害眾生那自然是最好。

  於是眾人皆看向白子畫,白子畫冷道:「既然可以減少傷亡自然是最好。只要可以將妖神扼殺在真正出世前,其他的都不重要。」

  達成一致後,下面的人總算也停止了對峙,卻依舊互相提防的團團圍在墟洞周邊。

  等……

  等七天七夜之後的月圓之夜,決定命運的那一刻的到來。

  不管外面如何驚濤駭浪,墟洞裡永遠是祥和寧靜的世外桃源。雖然周圍什麼也沒有,只有兩個丁點大的孩子,可是兩人卻從未有過孤獨寂寞或是度日如年的感覺。

  看著小月一點一滴長大,教他走路教他說話,說故事給他聽,把自己會的都一一傳授給他。和帶著糖寶的感覺略有不同,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母親了。

  小月一天長一歲,短短幾天,就長得很高了,像個健康正常的六七歲孩子那樣喜歡到處跑,喜歡聲音軟軟的跟她撒嬌。

  「花花,花花……」小月蹦蹦跳跳從後面跳到她背上。

  「我說多少遍了,要叫姐姐。」

  「我喜歡花花。」小月開心的攤開手,掌心裡立馬生出一朵血紅的薔薇,花千骨驚異的睜大眼睛。

  「送給花花。」小月咧開嘴笑起來,水嘟嘟的臉,水汪汪的眼,可愛得不行。

  花千骨無奈的搖頭:「姐姐不能碰,一碰花就謝了。」

  「不會的。」南無月指著身下的巨大冰蓮,「這個不也是花麼?不都沒有謝。」

  「這個不一樣……」未待她說完,南無月就墊起小小的腳尖把薔薇插在了她頭上。然後眼睜睜看著花迅速的凋謝枯萎。

  「為什麼?」他嘟起嘴巴不解的捧著死掉的薔薇。

  花千骨搖頭,沒了勾玉,她又恢復成凶煞的體質了。

  「姐姐別難過,你喜歡花麼?那我就送許多許多的花給你。」南無月回身,小小的手從左邊往右邊輕輕劃過,頓時從西到東瞬間蔓延出一片絢麗的花海。花千骨驚訝的張開嘴巴說不出話來,就見南無月輕輕呵了一口起,花海頓時鋪滿了整個天地,半空中還飄飛著陣陣花雨。

  花千骨驚呆了,在冰蓮上環顧四周,什麼都沒有,除了花,層層疊疊一直覆蓋到遙遠的天際。大風起,陣陣花浪波波蕩漾,比大海更加壯闊,比朝陽更絢爛。香氣四溢,花千骨久久沈醉其中簡直說不出話來。

  「花花喜歡麼?」南無月跳入花海之中迎著風狂奔起來,笑顏卻是比任何一朵花都要美麗燦爛,光彩耀眼。

  「以後小月和花花就在這裡幸福快樂的生活,花花想要一個什麼樣的世界?不光有花再加一條小溪?」

  頓時天邊一條小溪蜿蜒而下,從花海中穿過,歡快的流向遠方。

  「再有一個小房子?一片竹林?一個小湖?一群小鳥?」南無月手在空中輕輕揮舞,如同小孩在塗鴉一般。

  頓時花海中出現了一間清雅的竹舍,湛藍的湖裡,有一隻隻白鶴,還有長著絨毛的小鴨子,天空開始變藍,出現白雲朵朵,陽光一絲絲從雲間傾斜而下,湖面上還掛著一道彩虹,門前有一棵葡萄樹還有一個鞦韆架。

  「花花喜歡這樣的麼?還是這樣?」南無月手一揮,頓時面前的又迅速變幻成了亭台樓閣,華麗精緻的宮宇白塔。

  一揮手一會變成和風細雨的人間四月天,一會變成波瀾壯闊的海中水晶宮,一會又變成白雪皚皚的空靈仙境。

  花千骨看著四周景致不斷跳躍或隨著四時而變化,不由倒抽幾口涼氣。這墟洞中便是南無月的世界,如今他已經成長和強大到能夠完全操控自如了。

  花千骨眼花繚亂的揉揉眼睛:「別玩了小月,就第一個吧,第一個。」

  場景又變幻到一片花海飄香,南無月牽起花千骨在花海上空急速飛馳而過。

  二人來到竹舍中,南無月胖乎乎的小手點了點花千骨,她身上的衣服突然變成了綠色的羅裙,再點一點,又換了一身紫色的輕紗。白色狐裘,紅色披風,青色長袍,七彩華服……身上的穿著連同髮飾也不停的變幻著。

  「小月,你在幹嗎呢?」花千骨哭笑不得。

  最終換作一套清麗的雪白紗衣,南無月總算點了點頭:「恩恩,就這個,花花真好看。」南無月開心的手舞足蹈,自己也換了一身紅色的小褂。

  「我想吃花花說的那些好吃的東西。」南無月可憐巴巴的仰頭看著她。

  花千骨走進廚房看了看:「可是沒有食材啊!」

  「花花想要什麼,我馬上變出來。」

  哪怕仙術道法再強,想要憑空變出什麼物體,從理論上是完全說不通的,除去用某物變化形體或者從某處瞬間轉移,要麼就只是幻術而已。就是孫悟空也需要借助自己的毫毛,法力一失,也會立刻被打回原型。

  花千骨看著滿桌子小月憑空變出的那些物體,卻是完全真實的。猜他或許是從墟洞之外移來,否則這接近創世的力量也未免太可怕了。

  花千骨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二人坐在桌邊一面吃一面說話,可是只有兩個人的偌大的世界未免還是有些冷清。

  「花花是不是覺得人太少了?那我再變幾個下人出來陪我們說話啊,想要把外面變成熱鬧的集市也可以……」

  「不要!」花千骨連忙搖頭,光是一般的物體和景致也便罷了。如果是真的人的話,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有生命還是只是幻影。她覺得那樣的場景太過詭異,還不如一直二人這樣簡簡單單的。

  南無月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驚喜的望著窗外:「原來姐姐說的天黑就是這個樣子啊!」

  他啪嗒啪嗒的跑出去,望著天空巨大的圓月。因為周圍天空都暗了下來,比當初花千骨剛醒來時看不知道清楚多少。只是此時月亮發出妖異的紅光,周圍一環環暈開。將整個大地籠罩在一片妖冶鬼魅之下。

  「今天是十五呢……」月圓人不圓啊。花千骨摸摸南無月的頭,突然想起無數次靜靜望著白子畫在露風石上對月撫琴的夢幻般的場景。以為自己這一生都將和小月如此簡單平靜的過下去。

  「花花……」南無月突然彎下腰,面色蒼白的輕輕喚了她一聲。

  「嗯?」花千骨低下頭,「小月你怎麼了?」

  「我……」他擡起頭,腮邊掛了兩滴晶瑩的淚,微微皺眉我見猶憐的樣子讓花千骨心裡一疼。

  「小月?」

  南無月腿一彎,跪倒在了地上,仰起頭,突然對月爆發出一陣妖獸般驚天動地的咆哮和呼喊,身上迸射出萬千道刺眼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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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8:11

【77.誰是妖神】

  太過刺眼的光芒和巨大的衝擊力,致使花千骨迷迷糊糊暈了過去。等到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週遭景色又變了。

  四週一片漆黑,竹舍,花海,湖水所有的一切全不見了,只有天空中一輪巨大的紅月,氳出一絲絲妖冶詭異的氣息。她和小月此時正身處冰蓮之上,只是這冰蓮,似乎在空中更高處。她伸出頭往下看去,嚇了好大一跳。卻見一棵巨大的樹從下面黑不溜秋深不見底的一片虛空中生長出來,巨大的樹枝和樹杈幾乎欲籠罩住整個天空。樹上開滿了一朵朵巨大的千瓣冰蓮,而他們就睡在最頂端的這一朵之上。

  這奇異的樹還在不停的向高處生長,花千骨甚至能聽到樹皮綻開,和冰蓮不斷綻放的卡嚓作響。

  小月在一旁痛苦的發出呻吟,身子顫抖的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小月!小月!」花千骨把他緊緊摟在懷裡。看他滿頭大汗,唇色蒼白,緊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月光下在臉上投下陰影。

  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也診斷不出任何生病的跡象,花千骨只能拚命的給他輸入真氣和內力。

  「花花,我疼……」小月的小手緊緊的抓住她的衣服。

  「哪裡疼?是哪裡在疼?」花千骨急得手忙腳亂,在他肚子上背上輕輕搓揉。

  「全身都疼,骨頭,骨頭像要裂開了……啊……」南無月一聲慘叫,疼得不由翻滾起來,花千骨按住他,可是他的身體彷彿一個大洞,輸入再多的真氣和內力都瞬間被吞噬殆盡,消失無蹤,沒有半點迴響。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有人想要進來!不許!絕對不許!」南無月感受到外界有人正妄圖打開墟洞的口子,連忙閉上眼睛嘴裡默念著什麼咒語,彷彿在與人鬥法一般。可是身體極度的疼痛叫他越來越吃不消。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疼得哭了起來。花千骨急得直抹汗,緊緊摟著他源源不斷的輸入內力。親吻著他的面頰和淚水,低聲安慰著。

  紅色的圓月光芒越來越盛,南無月突然拚命從她懷抱裡掙脫,跪倒下去,仰天對月淒厲長嘯。花千骨驚恐的望著他,無奈被他週身血紅色光芒彈開她根本靠不過去。

  無色無味的冰蓮月光下突然散發出絲絲縷縷的清香,她彷彿被人施了攝魂術一般,覺得大腦越來越模糊。隱隱聽見南無月身體裡骨骼在生長和綻裂的聲音,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從身體裡刺出來,骨為樹杈,把血肉綻開成花。她伸出手去,卻夠不著他。眼睜睜看著他的身體在月下劇烈的因疼痛而扭動著,如起舞的蛇一般的妖冶迷亂。她眼皮慢慢耷拉下來,身上的氣力彷彿被什麼抽光了。

  小月為什麼好像長高了許多?

  她看著南無月痛苦扭動的身子總算停止下來只是仍然不斷顫抖,慢慢回轉身靜靜看著她。

  從七歲小孩瞬間成長成了十七八歲少年那麼大,上身的衣物全部撕裂掉落,僅下身殘掛著兩塊。露出依舊青澀稚嫩的小胸膛來。皮膚如牛奶般光滑,在月光下反射出誘人的白皙剔透的光澤,長髮絲一樣垂順,在風中輕輕飄飛著,黑得耀眼。完美的腰線和修長的腿,絕對勝過少女千倍白倍,叫人忍不住伸手想要觸摸。

  那臉雖長大了許多,既有少年的俊雅亦有少女的清秀,雖沒有殺阡陌的傾城絕色,亦沒有白子畫的絕世風采,但是那水晶一樣的玲瓏剔透,清澈純淨,彷彿未沾染過世上的半點塵埃。

  依舊是小月沒錯,她的孩子,化成灰她都認得。

  「月……」她迷迷糊糊伸出手去。

  南無月向她走過來,身子略有些搖晃,目光裡天真無邪中又多了一絲緊張無措。彷彿剛從蛋殼裡孵化出的小雞一樣,鑽進花千骨懷裡輕輕顫抖著。

  冰蓮的香味越發濃重了,花千骨大腦越來越沈,怎麼掙扎抵抗封閉五識都沒有用,最後慢慢閉上了眼睛竟然睡著了。

  南無月擡頭望了望天空,發現月亮中心顏色微微淡了一些。集合了幾界中所有高手的力量妄圖突破墟洞入口,他知道靠自己現如今的力量是抵抗不住了……很快便會有人進到這裡。

  只是這妖神之力,豈可這麼輕易便奉送於人!

  南無月撫了撫花千骨的臉,眼睛裡閃爍的再不是稚嫩的童光,而是一種蔑視九天的高傲和叛逆,只是望著她依舊如水般溫柔。

  修長的手指緩緩從花千骨身體上撫過,滿臉驚歎與渴慕。

  「神之身啊……這才是能夠承載毀天滅地妖神之力最完美的容器。」他低喃著,眼中儘是妖媚與狡黠。

  南無月週身散發出金光,將花千骨完全籠罩其中。

  沒有星子,海天之間只掛著一輪巨大的圓月。東海之上狂瀾翻捲,幾界的人正合力妄圖在墟洞上打開一道口子。

  春秋不敗一看時機差不多了,轉過頭正想跟雲翳說話,卻發現他人居然不見了。

  再一轉頭,果然看見遠處雲隱帶著茅山派一群人匆匆趕了來。

  「沒用的東西!」他冷哼一聲,氣不打一處來。

  一邊繼續向著神器那邊施法一邊向殺阡陌密語傳音。

  「魔君,一會墟洞打開你一定要第一個衝進去,這可是千載良機。」

  「你是說……」

  「既可救出那丫頭又可獲得妖神之力,何樂而不為?我們千方百計搶奪神器,不就是為了待他出世力量最弱的那一刻將他制服,吞噬了他身上的妖力麼?到時候,六界就都是魔君的天下了。」

  殺阡陌點了點頭。

  重要的不是神器,而是誰放妖神出世。重要的不是妖神,而是妖神之力。

  神器在眾仙的攻擊中被一片強光包裹著幾乎都看不清了。

  終於,墟洞中心出現了一道極小的口子。殺阡陌撤去內力一飛而上,卻猛然被彈開,轉身一看,是白子畫的清音一指。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什麼主意麼?」白子畫冷道。

  殺阡陌知道自己真動起手來不是他的對手,眼看著眾人撐不住了,那口子馬上又要合上。知道二人僵持下來,反而白白耽誤了進去救花千骨的良機。權衡再三,使勁一跺腳。

  「行了行了,我不進去了還不成麼?你一定要把她救出來,萬萬不可傷了她!」

  白子畫愣了一下,似沒想到一貫彆扭又任性的他居然為了小骨可以到放棄妖神之力的地步。

  為什麼?

  沒再多想,他一閃身,已經朝著墟洞裡鑽了進去,墟洞立馬回復如初。眾人一個個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春秋不敗仰天長歎,天意如此。有個這樣傲氣隨性的主子真不知是對是錯是福是禍。卻更是把花千骨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花千骨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覺有什麼軟軟的東西在咬自己。啃啃她的脖子又啃啃她的臉,最後在她的唇上啃來啃去。

  「小月,別鬧……」她睡得正香呢,還夢到師父來著。

  南無月又變回了七歲大的丁點模樣,光著身子在她懷裡鑽來鑽去。

  「花花,我還要吃……」南無月被她一掌拍開,依舊迷迷糊糊閉著眼睛,吧噠吧噠小嘴,抱起自己的小手豬蹄一樣啃了起來,

  空中巨大的圓月突然撕裂了一道口子,一個白衣翩翩的人飛了進來。落在大樹頂端的冰蓮上,空曠而寂寥的世界裡頓時有了比月還美麗耀眼的一道光亮。

  白子畫沈默的低頭看著依舊渾然不知在沈睡中的二人。

  小骨……

  靜靜的看著她的睡顏,心頭微微有怒氣。她在這倒是睡得安穩,可知道外面因為她鬧了個翻天覆地,可知自己這回闖下了多大的禍,可知他又有多擔心!

  片刻之後,才緩緩將目光移到一邊頭枕著她肚子呼嚕呼嚕正熟睡的孩童身上。

  妖神?

  白子畫皺起眉頭,心中微微有不詳的預感。為何他竟未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絲妖氣?

  探了探南無月的內力,居然虛空一片什麼都沒有。

  再轉身看花千骨額上神的印記竟是越來越明顯了,心裡陡然一涼,暗叫不好。微微一探,果然……

  他長歎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感覺到外力入侵,南無月把所有妖力導引到了花千骨身上。他的雛體才成長了七日,還未成形,無法負載太多的妖神之力,可是花千骨卻可以。

  如今神之身再加上毀天滅地的妖之力,這孩子怎麼得了!?百年來白子畫心裡頭一次有了這樣的驚惶失措。

  現在小骨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妖神,而南無月卻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七歲小孩。

  自己進來是為了誅殺妖神的,難道親手將小骨殺了麼?雖然她犯下大錯,死有餘辜,卻終究是自己看著長大的……

  不能婦人之仁啊!妖神尚且無人可以抵抗駕馭,何況是具有神身的花千骨。只需她彈指間,一界便可以瞬間消亡。這樣無所不能的力量太可怕了,可怕到他光是想想都覺得滿眼是血光。

  白子畫拔出劍來,手竟然在微微顫抖。

  「師父……」她在夢中呢喃一句,臉上都是幸福和被寵溺的神采。

  白子畫轉過身,劍垂了下去。深吸口氣穩定心神,告訴自己要冷靜,且不可忙亂了手腳。

  就這樣將他們帶出去,就算自己不殺她,師兄師弟還有整個仙界又怎會輕易放過。

  就算他信得過小骨的單純善良,可是身懷如此能力,其他人怎麼想?

  對未知能力的極端恐懼會讓一個人變得自私和殘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總是有各種理由為了保護自己而將原本並不會對自身造成威脅的東西假想成敵人,費盡心思剷除殆盡。

  如果讓人知道小骨就是妖神,怕是全天下的人都會一起追殺她吧,然後呢?然後小骨忍無可忍之下再將六界都付之於焦土?

  不行,雖下不了手殺小骨,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養不善,師之過。

  如果是罪,就讓他一同承受吧……

  白子畫扶起花千骨,一點點剝落了她的衣物跟剝橘子皮似的,花千骨沒有發育的身體在他眼中跟塊五花肉一樣沒有分別。咬破手指,從她臉上,脖子,手臂,胸背一直向下,全部寫上了密密麻麻的血咒。

  以他白子畫全部功力,將她體內妖神之力層層封印。她永遠只是他膝下普通的孩子,不會成為什麼毀天滅地的妖神。

  白子畫手心微微有冷汗沁出,知道自己正犯下大錯,可是依舊面無表情的一面施法一面唸咒。

  花千骨覺得身上癢癢的,想要醒來可是花香撲鼻,被困在夢中怎麼掙扎都醒不過來。

  「小月……別撓我……」她嘟嘟囔囔道。

  小月?白子畫轉頭看了看旁邊啃著自己小手睡得正香的小傢夥。明知道這樣的後果是什麼,卻仍然沒有猶豫的將一切全部封印。

  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人會知道。小骨是他犯下大錯必須重罰的徒弟,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消去花千骨額上印記,她身上血色咒文也瞬間全部消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為她把衣服重新穿好,將他們二人抱在懷裡,向著圓月穿飛過去。

  失去妖神的墟洞,大樹,冰蓮還有整個空間,瞬時無限坍塌。

  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眾人,都是一片焦躁和喧嘩,白子畫進去的時間似乎用的太久了一些。是在和妖神大戰麼?時間越久,眾人越是絕望和不安。

  終於看到那白無瑕的身影從墟洞裡飛了出來,群仙大喜,妖魔則恨恨咬牙歎息。

  十六件神器頓時黯淡無光急往下落。白子畫一一收攏放入自己的墟鼎之內。

  「妖神和孽徒皆已俯首,由長留山先待為看管,眾仙可放心離去,至於處罰和善後我們再從長計議。」白子畫冷冷的說道,南無月被他鎖在光壁裡依舊在安然沈睡。

  眾人一看,妖神原來只是一個六七歲大的孩子而已,不由又是議論紛紛。

  除了月圓變身之外,脫離了墟洞,南無月將再也不會長大,永遠保持這樣七歲的形態。

  這次大難是由花千骨造成,所有人都知道她若回長留必受重罰,以長留森嚴的門規,她就算是死一千次都不足以低過。輕水和落十一等人面面相覷,都為花千骨擔心起來。

  此時卻見殺阡陌突然怒氣沖沖的出現在白子畫面前攔住他去路。

  「把小不點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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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9:25

【78.仙魔大戰】

  白子畫和殺阡陌二人在雲端對峙著。周圍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靜觀事態發展。

  殺阡陌一身紫色華服,雪白毛領,從袖沿到腰帶,從髮冠到紐扣無不精緻異常,腳踏火鳳,手持緋夜,緋夜劍通體透紅,猶如鮮血凝成,劍身週遭環繞一圈炙熱的火焰,一丈之內草木皆焚,三尺之內冰水汽化。

  他一貫愛笑,因為美人笑起來會更美。所以在天下人面前猖狂的笑,在部下面前陰險的笑,在敵人面前狠毒的笑,在花千骨面前開心的笑……竊笑,媚笑,微笑,冷笑,無論何時,他總是笑著的,不同的笑展示出他不同的風情以及不同的心情。

  可是此刻,他卻再也笑不出來了,冷冷的望著白子畫,臉色一片肅煞,猶如最雍容華貴的牡丹上覆蓋著白白的一層霜,顏色卻越發明亮起來,仍然艷似盛世繁花。

  很少人見過他的緋夜劍,因為以殺阡陌的能力極少需要出劍。更從不佩劍,因為佩著劍很難搭衣裳,那樣就不夠美麗了。

  他出劍只有兩個字:絕殺!

  白子畫只是靜靜的注視著他,面上沒有絲毫怒色,眸子裡更看不出半點情緒。一襲月牙白的長袍簡單乾淨,衣袂上有華麗卻不張揚的暗紋流光溢彩在風中飛舞。黑髮如瀑,隨意披散,依舊垂如緞,順如水,絲毫不亂。只是這些日子,三千青絲再無人為他束。

  他的風姿遠在九天之上,絕不是簡單的一個美字可以概括和形容。聖潔,清冷,塵埃不染,總是叫人心生敬畏,連多看一眼都覺得是種褻瀆。

  他舉劍,水空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冰斂橫霜」四個字,於他,於劍,都再貼切不過。

  很難在兩人中分出個高低上下來,殺阡陌更勝在傾國傾城的外貌,白子畫更勝在天下膜拜的風骨,但都不輸於對方的是各自的能力和氣勢。

  看著無論是外貌還是能力皆冠絕六界的二人之間的這一場對決,幾乎每個人都各懷心思。

  藍雨瀾風,紫薰淺夏,春秋不敗等人自然是一手心的冷汗。摩嚴,笙簫默等人卻鎮定自若。雖然正邪易辨,但是軒轅朗,輕水等人卻不由自主隱隱祈禱著殺阡陌能勝,否則花千骨性命堪憂。

  「把小不點還給我!」殺阡陌腦海中回想起多年前誅仙柱上的那一幕,心頭陣陣犯涼。他再也不能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

  「花千骨本是我長留弟子,何來還你之說?」

  花千骨和南無月被鎖在光罩裡,在白子畫左右緩慢浮動。

  白子畫甚少與人動手,雖然做好應戰的架勢,語氣依舊不溫不火。

  此時天還未亮,紫色的天空已變作漆黑的墨色。月亮似乎怕被波及一般躲在了雲後,海上光線頗暗,卻依舊風浪不減。

  糖寶昏過去後被白子畫托付給落十一照顧,卻始終沒有醒來,落十一擔心想要施法把它救醒,東方彧卿卻搖頭制止了它,否則只會亂上加亂。

  每個人都心神惶惶,東方彧卿看著花千骨和南無月也是一臉的陰晴不定,他再怎麼也沒有想到……

  骨頭,或許……

  他突然眼中閃過一抹欣慰,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願意冒個險,尊重骨頭的決定,把骨頭交給白子畫處置。

  只是他肯,殺阡陌哪裡肯。

  知道這一戰是非打不可,懶得再多說廢話。當下意念凝聚,真氣運轉。手中緋夜劍輕輕一提,浮雲踏浪,轉瞬間已出了百招有餘,速度之快,叫人咋舌,縱是仙魔,遠遠的也只望得見他紫色的身影。

  緋夜劍赤紅色的真氣吞吐不定,熱浪逼人。白子畫淩空翻轉,輕易而又巧妙的躲過他一波波淩厲而凶險的攻勢,穩穩落在海面上,而花千骨和南無月始終漂浮在他身邊不近不遠。

  殺阡陌閃電似地疾追而來,長袖旋轉,絢光流舞,猶如花開。火鳳也隨之盤旋而下,玫瑰色的紅光與緋夜劍交相映,炫目繽紛。

  摩嚴空中觀戰,冷哼一聲:「妖孽,果然有些門道。」

  白子畫始終不慌不忙,以退為進,以守為攻。殺阡陌出百招,他只出一招。橫霜劍來去揮灑自如,人劍合一。

  殺阡陌皓腕揮舞,素手招展,騰空劈下,緋夜劍與橫霜劍狠狠相擊,天空中陡然炸響一個平空驚雷,閃電劃破漆黑夜空。

  眾人看得緊張,額上沁出汗來,一個個屏氣斂息,心跳如撞。

  暗雲翻湧,狂風肆虐,二人在驚濤駭浪中轉眼已鬥了數千回合。

  白子畫見他功力竟比之前爭搶伏羲琴一戰時提升如此之多,變得更加詭異莫測,妖異淩厲,也不由得暗暗心驚。而自己毒傷初癒,真氣不濟,竟只能勉強與他戰個平手。

  白子畫攻勢漸漸加快,時間拖得越久越對他不利,他無心與殺阡陌爭什麼勝負,但是豈能如此便將花千骨交給他人。

  右手結印劃過天地,頓時空氣中出現無數冰凝的細小水結晶,狂風中猶如水波劇蕩,四周景色都像水中倒影搖曳變形。殺阡陌的身子在空中一滯,天地陡然間極冷,似乎連空氣都被凍住。一條紅色火焰從他劍上盤旋而出,蜿蜒怒舞,緊緊將橫霜劍纏繞住,力道之大,似乎要將其扭曲變形。冰火互斥,只聽得一片「滋滋」作響。

  白子畫左手推掌而出,彷彿捉住蛇的七寸一樣將火焰從劍上扯了下來,用力一揚,變作長鞭帶著火焰直向殺阡陌席捲而去。

  殺阡陌也一把抓住火鏈另一頭,一聲爆破,火焰瞬間消失無蹤。紫衣鼓舞,淩空翻下,舉劍威極長劈,未料速度仍慢了一步,擦過白子畫身側,砍在了籠罩花千骨和南無月二人的光壁之上。瞬間光華大震,照亮半邊天地。

  白子畫一愣,殺阡陌也駭住了,兩人都不由得頓了一頓。

  雖安然無恙,花千骨卻慢慢醒了過來。雖然被鎖在光壁內,外面景色卻看得清清楚楚。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明明應該和小月在墟洞之中才對!怎麼會突然到了外面?

  白子畫轉頭,二人目光對視,花千骨大腦頓時就懵了。

  哪怕只有剎那,對她而言卻彷彿千年萬年,萬籟寂寂,整個世界彷彿都只有他們師徒二人。

  完了……她心陡然下落,望了望身邊的小月。終歸還是被抓了出來,還不知道眾仙會如何處置身為妖神的小月,自己又要如何才能護他周全。不過事到如今……自身都難保了吧……

  她看不懂白子畫望她的眼神,她從來都不懂他的。他就像一片水,沒有溫度沒有形狀沒有菱角沒有任何特徵,他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卻正因為這分完美所以反而叫人無法更深刻的去感知他,無法用任何語言描述他。他的存在,有時候她會想會不會太過空洞,遙遠還有乏味了。

  知道一切已成定數,她心底的某個角落突然反而變得釋然起來。這樣正大光明的回來面對一切,哪怕是死,也好過一輩子和小月躲在墟洞裡面。

  能偶看著師父再次這樣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她於願足矣。

  只是,為何卻又和姐姐打了起來呢?

  她趴在光壁上,有些驚慌的看著他們二人。

  「小不點別怕,姐姐這就救你出來!」殺阡陌投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單手翻轉,空氣中頓時紫氣瀰漫。

  卻正在此時,趁著眾人都在緊張觀戰,春秋不敗趁機發難,率領妖兵魔兵向眾天兵攻了過去。他才不管那丫頭的死活,現在誰搶到妖神,誰就是九天之王,六界至尊。

  頓時四下一片混亂,劍芒橫飛,刀光霍閃,矛戈如雨,光波四射,火光熊熊,殺聲震天。仙魔混戰,各個威力之強,真氣之猛、速度之疾,比人間界的戰爭不知激烈了多少倍。

  白子畫長劍不斷與殺阡陌相擊,冰霜與火花四濺。

  「不要打了,師父!姐姐!不要打了!」花千骨趴在光壁上看著周圍因她而亂作一團,卻絲毫無力阻止。

  白子畫迅馳如風,銀色光波從掌中擊出,殺阡陌驚險躲過,低頭卻見頓時整個海面都被冰凍住了,連波浪都凝固成翻飛的形狀。

  四周形勢越發不容樂觀,白子畫再不猶豫,出手更加淩厲。軒轅朗見殺阡陌逐漸落在下風,便想上前相助,可是畢竟是高手對決,豈能隨便插手。人界兵將未得他命令,只得按兵不動,坐看仙魔二界廝殺。

  白子畫怕傷亡太多,傳音給摩嚴。摩嚴點點頭,長聲道:「徒添傷亡無益,眾仙隨我先撤回長留山。」

  長留離東海不遠,妖魔數量太多,群仙邊戰邊退。

  「不準走!」殺阡陌週身皆被烈焰環繞,真氣如遊龍四處飛騰,白子畫再不想跟他做無謂纏打。使出全部真氣,一掌落在他肩上,直灌而入的內力幾乎將他的每根血管和經脈都凍到爆裂。殺阡陌不閃不避同樣滿是烈焰的掌落到白子畫身上,卻彷彿打在棉花和雲朵裡,深不可測,綿綿流長,如水中浸泡。

  「想要妖神,有本事就到長留來奪取。至於花千骨,這是長留的私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管!」白子畫冷道,又連擊出三掌,傷了殺阡陌心肺,又封了他大部分內力。

  殺阡陌自知自己比不過他,卻硬撐著一口氣一直戰到此時,怎肯輕易罷手。

  長劍一揮,仰天長嘯嘶吼,四處爆破聲慘叫聲不絕於耳。卻見週遭無論仙魔肚膛紛紛裂開,身體癱軟,吐血而死,足有上千餘人。

  摧心化骨?白子畫心頭一驚,受如此重傷還敢用如此招式,果真是不要命了!

  「妖孽!我好心留你不得!」白子畫厲聲喝斥,全身真氣往劍上凝結。橫霜劍瞬間透明猶如冰刃。

  殺阡陌早已殺紅了眼,快要滴出血的眼睛狂傲俯視眾人,仙魔皆是一片膽寒。

  「她是我的,我告訴你白子畫,你若敢為你門中弟子傷她一分,我便屠你滿門,你若敢為天下人損她一毫,我便殺盡天下人!」

  殺阡陌美艷驚心的紅唇輕輕開合著,一字一句的說。長髮在狂風中飄搖亂舞,緋夜劍迎風自響,嗚嗚不絕。周圍空氣中的水分在白子畫陡變的情緒下凝結成漫天冰晶,隨風四合,在他身旁環繞不息。

  花千骨驚呆住了,周圍的所有人也都驚呆住了。

  很安靜,只有風嗚咽的聲音。看著白子畫的劍尖輕輕垂了下去,神色依舊不變,只是身子輕輕向前傾了一些,剛要邁步。

  花千骨腿一軟便在光壁中跪了下去,使勁的磕頭,滿臉的驚恐:「師父!不要!求求你!都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跟他們都沒有關係,我跟你回去受罰!我跟你回去受罰!」

  周圍的所有人這一刻才又能夠開始重新呼吸,急劇的喘息起來。剛剛那一瞬間白子畫散發出來的殺意實在是太驚人太可怕了,天地都凝固了一般,連眾仙都不由得打個寒戰。

  白子畫冷冷掃了花千骨一眼,沒有說話。

  「不要求他,小不點,姐姐帶你走,去他什麼狗屁仙界魔界。去他的狗屁妖神,姐姐帶你一起走,咱們什麼都不要了,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殺阡陌踉蹌上前幾步,擡起手來,想抱住花千骨小小的身子,卻只觸摸到冰冷的光壁。

  花千骨心痛如絞,手隔著光壁與他牢牢相貼:「姐姐,答應小骨,不要再亂殺人了,不要再管小骨,是小骨做錯了事,讓小骨回去受罰!小骨從沒求過你,你若真想幫小骨,以後有機會,請記得幫小骨好好照顧身邊的這個孩子!」

  殺阡陌望了望她身邊依舊昏睡中的南無月,輕輕點了點頭。

  花千骨開心的點頭,向以前一樣跟他做了個鬼臉。殺阡陌鼻子一酸,忍不住快要掉下淚來。

  「姐姐別哭,哭了就不美了……」花千骨努力在笑,卻比哭還難看。

  白子畫由始至終沒看過二人,身子一晃已在十丈開外,殺阡陌手中一空,看著花千骨隨著光壁瞬間飄遠。他腳步剛移,身子微晃的便吐出一口血來。

  「魔君!」春秋不敗等人想上前扶他,他卻擡手制止。

  不能放棄,不能放棄!他怎麼能這麼就放棄!殺阡陌看著前方,臉上一片淒艷狠絕。

  「尊上!」軒轅朗還有雲隱一行人匆忙攔住他,雖然也擔心花千骨的安危但是畢竟不能像妖魔一樣來硬的。

  白子畫皺眉,飛速禦風而行,冷道:「二位不用多費唇舌,人有王法,仙有仙規,三尊會審之後,花千骨自會按長留門規處置。」

  軒轅朗並不瞭解長留門規,更不知道三尊會審是什麼。只是看著輕水還有落十一一干人等瞬間蒼白的面色心裡隱隱預感不妙。

  「尊上,就算千古她犯下大錯,可是妖神出世已經被及時制止了,而且她也甘願受罰,請網開一面……」

  「多說無益,陛下還是管好你人間的事吧!這仙界的事不是你該插手的。」

  眾仙同長留弟子一道飛臨長留山,接下來要商討的便是關於對妖神和花千骨的處置。

  到長留山的壁罩外,白子畫突然停了下來:「長留乃是仙界,再加上特殊時刻,陛下領著重兵不方便一起入山。」

  軒轅朗大驚,白子畫難道已經知道了會審結果,故意要將他遣開,不讓他入山,怕他大怒生事麼?

  「尊上?!」他上前就想理論。

  花千骨趴在光壁上連忙向他揮舞著小手:「我沒事的!朗哥哥放心!」末了又突然加上一句:「幫我照顧好輕水!」

  輕水頭轉向一邊,偷偷哽咽著擦著淚水。她都成什麼樣子了,還有時間想別人。

  軒轅朗欲繼續往前卻被長留弟子攔下,只能焦急的在原地打轉。

  白子畫沒有回絕情殿,直接帶著被鎖住的花千骨和南無月向長留正殿飛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看著東方彧卿,一直以來最冷靜的便是他了。

  東方彧卿躬身一笑,一副溫文無害的模樣:「在下孤身一人,什麼惡意都沒有,只是身為友人,擔心骨頭,想多陪陪她,無論會審結果是什麼,都不會有異議的。」

  二人目光相對,白子畫知他才是幾人之中最難應付的。不過花千骨和南無月已被他牢牢鎖住,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人。

  花千骨見白子畫不再阻攔東方彧卿,自己總算可以多看看他,開心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東方彧卿無奈的笑著搖頭,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真能苦中作樂。

  「將這他們二人壓入仙牢,稍後提審。」白子畫拂袖入殿,至始至終沒有跟花千骨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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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09:39:54

【79.二吻真言】

  「小月,醒醒,小月!」花千骨奇怪的發現自己的真氣和內力竟是半點都使不出來了。腹腔之中好像有個什麼東西沈沈的壓制住,一想用力又全部被反彈了回來。來不急細想,輕輕拍打著南無月的面頰,試圖喚醒他,可是他依舊睡得香沈。

  花千骨從他頭頂上穴位順著經脈一路按下去,南無月終於慢慢有了醒來的跡象。睜開眼迷迷糊糊的揉著眼睛便習慣性的往她懷裡鑽。

  「小月,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花千骨捧起他水嘟嘟的小臉仔細端詳著。

  「花花……」南無月咕噥一聲,四處打量了一下,這才發現二人已不在墟洞之中,卻被關在一個巨大的鐵籠子裡。

  「這是哪啊?」

  花千骨將他緊緊抱在懷中:「小月別怕,我們被從墟洞裡抓出來了,這是長留山的仙牢。」

  南無月似懂非懂的看著她:「我們會死麼?」

  「不知道,或許會吧,小月害怕麼?」

  「不怕。」南無月無畏的搖頭。

  花千骨看著依舊一臉天真的他,伸手摸摸他的頭,還這麼小,什麼都沒經歷過,怎麼會明白死呢?

  她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死倒也沒什麼,一了百了。欠綠鞘,溫豐予還有朔風的終歸是要還的。只是小月怎麼辦,還有糖寶……

  「小月記住了,一會如果要提審問話,你什麼都不要說,不論上面要怎麼懲罰我或者處置你,你都不要頂撞或是生氣。妖神之力太過巨大,我猜他們定會想辦法殺你。姐姐自身難保,照顧不了你周全,但是我相信憑你的能力不會輕易受傷。一有機會你就逃跑,無論妖界、魔界還是人界,隨便哪裡都好,但是切忌不要傷人。你妖力還只恢復了一小部分,是打不過我師父他們的,否則他們更有借口殺你了。」

  「那花花呢?我們一起逃跑吧,你不說有機會出來就帶我到處去玩的麼?我想去你跟我說的那些地方,吃很多好吃的東西。」

  「小月還記得我們在墟洞中說好的麼?」

  「記得,在墟洞裡你就一直陪著我,出了墟洞就全部聽你的。」

  「嗯,姐姐做錯了事,在墟洞裡還可以逃避一時,就當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死了,只好好陪著你,但是既然出來了,就要鼓起勇氣去承擔當初自己犯的錯。小月從生下來就沒傷害過任何人,用不著因為自己的能力或者潛在的威脅去償還誰些什麼,所以你只要加油逃出去。但是姐姐若是逃了,就是錯上加錯。所以小月不要管我,也千萬不要想著救我。你知道姐姐若能好好接受師父的處罰,才會踏實才會安心。否則就算逃了也永遠都不快樂。」

  「花花的師父真的那麼重要麼?你不要小月了?」南無月鼻子吸了吸氣,嘴巴一癟,眼淚水就開始在框框裡打轉了。他依舊什麼也不懂,只是隱隱有不詳的預感,感覺花千骨在跟她交代後事,他並不知道死是什麼,有多可怕,他只是不想離開再也見不到她。

  花千骨笑了起來,輕輕吻掉他的淚水。

  「沒有不要你啊,就算你看不見我,我不也一直在你心裡麼?」花千骨拍拍他的小肚子,幫他把衣服整理好,「你只需要記住我這麼久以來跟你說的話,然後做個堅強勇敢的好孩子,千萬別做任何危及六界蒼生之事,我就什麼牽掛都沒了。」

  小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花花怎麼說,他就會努力怎麼去做的。

  只是……

  「花花,我好像什麼法術也使不出來了……」南無月覺得身體裡空空如也,什麼力量都沒有。

  「這是仙牢,可能法力都被封住了吧。」花千骨並沒有意識到什麼不對。

  四周潮濕陰暗,死一般寂靜,並未見到什麼其他被囚禁之人。戒律閣的刑罰總是來得又快又狠,很少會採用長期囚禁的方法,所以仙牢只是用來臨時關押犯人。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突然聽見有人。花千骨擡頭一看,果然是東方彧卿。她就知道他一定會想辦法進來的。

  「骨頭……」東方彧卿隔著鐵欄緊緊握住她的手,「你受苦了……」

  「骨頭媽媽!」糖寶從他肩上一跳跳到她臉上,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落。她怎麼可以不帶它,自己一個人去冒這麼大的險呢!它再也不理她了!臭骨頭!嗚嗚嗚……

  花千骨緊緊抱住東方彧卿,糖寶在她臉上蹭來蹭去,她忍不住也微微有些哽咽了。

  「這是南無月,你剛剛見過了。」花千骨吸吸鼻子,把南無月推到東方彧卿面前。

  「小月,這就是我常常和你說的東方和糖寶。」

  小月害羞的從花千骨身後探出頭來,面頰粉粉的:「你……你好。」

  這是他有生以來除了花千骨第一次和別人接觸,所以很不習慣。但是看到東方彧卿眼兒一彎,陽光般和煦一笑,陌生和拘束感便瞬間消散了。

  糖寶嘿的一下跳到他肩上,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戳了戳,軟軟的,不由得開心的望著花千骨笑了起來:「花花,糖寶蟲蟲好可愛!」

  糖寶抱住他的手指親暱的蹭了蹭,非常喜歡他身上乾淨又純粹的味道,哪裡有半點像妖神嘛。

  東方彧卿笑道:「這下我們有兩個孩子了呢!」

  花千骨笑著輕輕用額頭撞他一下:「眾仙商討結果已經出來了吧?」

  東方彧卿面色微微凝固:「妖神必須處死,他們說來說去也不過是什麼時候怎麼死的問題。妖神之力太強,因為只有每次的月圓之夜其力量才最弱,但是眾仙又都等不到陰年陰月陰時了,怕拖久了多生事端。所以定了來年的七月十五在崑崙山眾仙齊聚,施萬鬼魂天陣,請齊諸天一百八十二路神佛,滅了妖神真身。再次將妖神之力封印回十六件神器……」

  花千骨點點頭:「幸好,時間還剩很多,你幫我救救小月好麼,他明明什麼也沒做過!」

  「你放心,他我一定會想辦法的。但是你自己的打算呢?再過一會就要有人來提審你了,他們不可能也拖那麼長時間才處置你……」

  「沒關係,當初我決定做這些的時候就已經料到這一天。你照顧好糖寶和小月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你說的輕鬆,可知道將面臨怎樣殘酷的刑罰?」

  「我是長留弟子,心裡自然再清楚不過,就算是掌門弟子,也難逃死罪。如果師父慈悲,或許能直接賜我一死。」

  東方彧卿臉色更差了幾分:「或許你把所有事實真相都跟白子畫說清楚他會理解免你一死的。」

  花千骨搖了搖頭:「長留誅仙柱,五百年來釘死了六十六個仙人,不但失卻仙身,一半以上都是處以極刑被釘得魂飛魄散。我太瞭解我師父了。錯了就是錯了,無論理由是什麼,結果是不會變的。」

  「骨頭,你沒必要為白子畫做了那麼多還一個人承受那麼大的委屈,他也有權力知道事情的真相!」

  「東方,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要以為我有多偉大,想一個人默默背負下這些苦和委屈。不想讓他知道,怕他難受只是一方面。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的結果都不會改變。就算他再不忍,對我也會下殺手,與其讓他為難,還不如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反而走的踏實,心裡有一絲微微希冀著,如果有朝一日他明白了,對我的惱怒會少一點,會多懷念我一分。而如果他已經知道了,死在他手上無論如何我心裡是會有委屈的。瞞住他,只是自私又自欺欺人的想自己心裡好受一點罷了,你明白麼?」

  東方彧卿沈默良久的點點頭,寧願被毫不知情的白子畫所殺,然後騙自己師父還是疼愛自己的,只是他誤會了自己,不知道事情真相而已。也不願意白子畫知道了一切後就算不忍依舊按照長留門規下狠心殺她。

  骨頭,你知道你自己已經愛他有多深了麼?

  東方彧卿長歎口氣,只是,你也看輕了白子畫對你愛護了。或許,就算你是真的做錯一切,毀天滅地,欺師滅祖,他也寧可違背自己的原則,不忍心殺你呢?

  二人緊緊靠在一起,看著小月蹲在地上和糖寶玩,一會扯著它扭來扭去,一會又用來搓麻條,可憐的小糖寶被折騰的頭暈暈眼花花的。

  「白子畫有心放水,可能是想我帶糖寶進來見你最後一面。輕水,落十一,火夕,舞青蘿,朽木還有雲端他們一直在外面很著急的守著,可是進不來,交代你好好照顧自己,一會三尊會審的時候,千萬不要死鴨子嘴硬什麼都不說,更不要一時衝動擔下所有罪名。」

  花千骨感動的點點頭:「我沒做過的,自然不會隨便亂認。你讓他們放心……」

  感覺到隱隱有人過來了,知道是提審她的時刻到了。

  東方彧卿突然俯下身來,聲音溫柔如蜜般濃得化不開:「我很想相信白子畫,也不是對他沒信心,只是這人太深,我看不透,更不敢冒任何的險,把你的性命都押在他身上。所以,你自己也要努力去爭取……」

  「什……」

  花千骨剛想開口,東方彧卿便用一個吻將她的所有話封住了。

  南無月吃驚的望著這邊,隱約知道他們在做羞羞的事情,連忙一隻小手摀住自己的眼睛,另一隻手摀住糖寶的眼睛,卻又忍不住好奇的偷偷從指間縫隙裡偷看。

  「東方……唔……」花千骨腿一下就軟了,腦袋裡成了一團糨糊。東方彧卿的吻溫柔纏綿到了極點,卻又帶著深沈有力,酥到她骨子裡去了。她半分勁都使不出來,只是驚慌失措的睜大眼睛。

  為什麼?這麼久以來東方雖然會常常說她是他娘子,口頭上佔一點小便宜逗逗她,可是從來沒有半分無禮過。

  和師父失去意識時為了吸血的親吻不同,東方的吻炙熱激情如燎原野火,熟練而有意識的搜索她唇內的每一寸柔軟。她生澀而笨拙的躲避著他舌尖的纏繞,急促的呼吸顫抖著。

  這個吻輾轉纏綿著持續了很久,東方彧卿終於放開了她,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複雜,又帶著與他一貫冷靜不相符的灼熱。

  輕輕碰了碰她的鼻尖,感受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二人都沈默了。

  「你……」花千骨有些手足無措的剛想說話。

  東方彧卿食指輕輕噓聲,花千骨的嘴立馬合上,竟然不管怎麼想說都說不出來了。

  看著東方彧卿一臉的壞笑,花千骨突然想起初次見到身為異朽君的他時的情景。

  ……

  「只要是我觸碰過的舌頭,一炷香內不管說什麼,都會受我控制哦!」

  「哼,我幹嗎會讓你碰到我的舌頭啊?!」

  ……

  卻原來,竟然是……

  「東方!你別鬧了,趕快替我解開咒術!」花千骨恐慌起來。

  「別擔心,我只是讓不管問什麼你都實話實說罷了,不然我知道,你生意全無,一心受罰,定是什麼罪名都往身上擔不知辯解的,如果那樣,就算是白子畫有心都幫不了你。」

  「東方!你在說什麼!師父他一向賞罰分明,不會對我偏私的。別鬧了,趕快替我解開。」花千骨面色越發蒼白起來,若是有人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對師父的愛意就兜不住了。

  看著驚恐猶如小鹿的花千骨,東方彧卿露出輕佻的笑容。

  「想解開也很容易啊,只要你吻我……」

  花千骨躊躇片刻,二話沒說墊起腳勾住他的脖子,把唇印了上去。東方彧卿長長的驚歎一口氣,將她抱得更緊了。感受著她小小的舌尖笨拙的輕觸了下他的舌尖然後飛快退回,他及時的纏繞捕捉,久久不肯放她離去。

  心頭幾多幸福又幾多苦澀。夠了,都夠了,骨頭,你的前一吻已經還清了你欠異朽閣的所有債。而為了這一吻,我東方彧卿從今往後會把所有都給你,為你做我所能做的一切——

  提審的人到了,門突然打開,戒律閣的幾名弟子走了進來。

  東方彧卿放開花千骨,滿臉促狹的對她笑著,花千骨腳步不穩的退了兩步。

  「東方?」

  「騙你的,我下的咒哪那麼好解開。殿上好好為自己辯解吧!」

  「你!」花千骨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這種事怎麼能拿來開玩笑呢!居然還騙她主動親他!氣死她了!

  花千骨鼓著腮幫子小臉通紅,使勁踢他一腳,卻被他靈巧躲過。

  「罪人花千骨,長留殿三尊會審。」牢門打開,花千骨走了出去。小月扯著她的手不肯放開,糖寶鑽進她耳朵裡又被東方彧卿揪了出來。

  「去吧,骨頭,不要這麼輕易就放棄了,也試著努力為自己爭取一下。你不光只有師父的,我和糖寶還有小月都還在等著你……」

  花千骨低頭看了看南無月,又看了看東方彧卿和糖寶,心頭一酸,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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