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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3 10:01:16

【98.今昔何昔】

  花千骨,你身為長留弟子,掌門首徒,置你師父於何地?更叫長留顏面何存?你身背清虛道長重托,代任茅山掌門,又叫茅山派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你愧對長留,是為不忠,愧對你師父,是為不孝,愧對清虛道長的托付,是為不義,更愧對天下人,是為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長留門下再容你不得。如今判你逐出師門,誅仙柱上受九九八十一根消魂釘……

  消、魂、釘……

  腦中迴響起當日三尊會審時儒尊說的話,花千骨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瞬間癱軟在地,渾身的骨頭都劇烈疼痛抽搐起來。強嚥下喉頭湧上的那股甜腥,手握成拳,指甲深陷進肉裡。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八十一根消魂釘她只受了十七根,原來餘下的,師父都替她擔了。怪不得,怪不得昨夜見師父會虛弱成那個樣子。就算道行再高,整整六十四根,又如何挨得住?何況他當時劇毒剛解,法力恢復尚未完全,不像她有妖神之力護身,再重的傷也能不藥而癒。

  為什麼?可為什麼?錯的明明是她,該受罰的也是她,為什麼師父要這麼做?

  無數問題想問,可是如今只能眼神呆傻的望著前方顫抖著唇說不出話來。

  那十七根消魂釘,肝膽俱裂的疼痛,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可是師父挨的卻比她多了幾倍,若不是仗著修為了得,或許連保命都困難!如今,道行失了七七八八,消魂釘留下的骨傷亦不可能像自己一樣憑借妖神之力癒合。連鬥闌幹不過踝骨上兩根消魂釘到現在出了蠻荒還是微微有些瘸拐,天氣變幻還會日日夜夜錐心的疼。師父這一年又該是如何熬過來的?

  憶及昨夜他虛弱的咳嗽聲,夢迴竟迷迷糊糊想喝桃花羹,花千骨心痛的蜷縮成一團。自己在蠻荒就算再苦,又如何比得上他為自己受的苦?

  陡然再次反應過來,她瞪大眼睛,緊緊拽住了東方彧卿的衣襟。

  「妖神之力?!難道師父他……」

  東方彧卿默不作聲,輕輕點了點頭。

  「不可能!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花千骨滿臉驚恐,身子抖個不停,像是聽到這人世間最可怕的事情。

  周圍的空氣開始劇烈震動,猶如輻散開的波紋,地震一樣,桌櫃上的東西都紛紛往下掉。嚇得糖寶連忙鑽進花千骨的耳朵裡。

  東方彧卿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只是摁住她的手,安撫她內心的狂亂。

  花千骨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自從竹染告訴他,她的身體裡有真正的妖神之力,她就一直覺得有些困惑不解。如果那時小月真的把妖神之力都給了她,被師父從墟洞中抓出來的時候,以他的修為,怎麼可能看不穿?怎麼可能不知道?卻為何依舊要將小月當作妖神處死?

  只是她不敢想,更不敢猜,師父是什麼人,她怎麼敢心存質疑。

  所以很自然的寧願選擇相信是他不知實情,而不是對自己有心包庇。否則……

  花千骨打了個冷戰,死死咬住下唇,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想像他會為自己挨了六十四根釘子,還拿小月替她頂罪。

  「你昨天去,沒覺得他身體有何異常麼?」東方彧卿歎口氣問。

  「師父……好像生病了。」

  「白子畫不是生病,那消魂釘雖厲害,憑他的道行倒也還撐得住。他的陡然虛弱,是因為昨天你剛從蠻荒出來,沒了禁錮,為了壓制你身體的妖神之力,封印的力量也會相應增強,他經不住反噬,身體必然大為虛弱。」

  「封印?」花千骨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右邊腋下,每當她動用真氣,有一個地方總是灼熱滾燙。

  「對,之所以你出了蠻荒,依舊沒辦法釋放出所有的妖神之力,就是因為力量被你師父親手封印了。」

  「不可能,師父不會那樣做!」花千骨拚命搖頭。憶及那毫不手軟的一百零一劍,身為長留掌門,他又怎會對她徇私。

  東方彧卿苦笑一聲:「我也覺得不可能,更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以為他會對你秉公處理,結果他欺瞞六界,徇私枉法。我以為他會大義滅親,給所有人一個交代,結果他寧肯自己替你受刑。而正當我感歎你一片心血總算有了回報沒有白費,他卻剔你仙骨,廢你仙身,挑你筋脈,毀你容貌,還將你逐到蠻荒去了。我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更不知是要怨他還是謝他。」

  花千骨無力的擡起手,撫摸著自己的臉,一時茫然無語。

  「師父待我一向極好,可能念我年紀尚小,做錯事,不忍心我受罰,難免護短。可是知道了我對他的齷齪心思,大怒之下,想要逼我忘記。而封印妖力逐我去蠻荒,不過是為了保護六界生靈免遭塗炭。」

  原來師父才是最苦的人,自己雖沒說為什麼偷盜神器,他定也猜出來了。一面要顧著六界一面要顧著她,一面憐惜著她一面憐惜著世人。雖重責在身,可是自己寧願成為千古罪人,也不願意白白犧牲了她。知道自己有妖神之力護體,他才會下那樣重的手吧……

  又是她害的,所有人都是她害的!她寧願他一直對她絕情到底,心裡反而痛得簡單。她做這一切不過是想他好好的,卻反而一手將他推到這樣可悲的境地麼?

  東方彧卿黯然道:「骨頭,以前看著你為他努力為他辛苦為他心碎,他卻依舊無心無情,總是會為你覺得不值。後來才發現,不說白子畫這些年對你的教導、付出的關愛,就單單說以他那樣的為人,卻可以為了保護你,連自己始終恪守的原則和信念都背棄了。我心裡明白他一向隱忍,凡事有他的苦衷。可是卻總忍不住將你受的苦,歸到他身上,找個借口來怨恨。可以另一方面,卻又是理解他的。

  這世上,誰規定你愛一個人,他就一定要愛你?你對他付出了,他便一定要回報你?特別是像白子畫那樣無情無心的人,不管怎麼說,他身為你的師父都是絕對稱職的,對你,對長留,對六界,他都盡到了他所能盡的最大責任。他的苦,常人體會不到,他也從不顯露言明。這次重新收徒,是讓你很絕望,可是你便什麼也不做一個人躲在這裡傷心麼?你從來都那麼相信他,不管受多大的苦和委屈都沒有過怨恨。為什麼這一次不也試著去相信他,相信他當初收徒時對你和天下人做出的承諾,弄清楚你不在的這一年,究竟都發生了什麼呢?」

  花千骨傻傻的看著他,心底無聲的淌著淚。為什麼都這個時候了,東方還這樣鼓勵她,幫著她?

  東方彧卿溫柔的對她笑,優雅的伸出手來。

  「趕快,再不動身,就趕不上長留宴了。」

  天寒地凍,長留山上白雪皚皚。三條巨大瀑布依然白練一樣從三座大殿上垂掛下來。怕妖魔尋事,光罩之外也是守衛重重。

  易容之後,花千骨和糖寶隨東方彧卿由密徑潛入後便混在各派人群之中。因為來的比較晚,宴會早已開始。週遭雖經過精心佈置,熱鬧豪華,但終歸長留蕭條,還是回復不到往日盛景,各個弟子面上也隱有一絲憂色。

  花千骨大老遠便看見高高在上的摩嚴和笙簫默,還有四處忙活的落十一,輕水他們。心下激動,卻不敢隨便上前相認。

  眼前掠過一道虹彩,花千骨不由雙拳緊握,心頭一陣揪緊。

  霓、漫、天!

  她昏迷中並不知那日是摩嚴,依舊以為是霓漫天當著白子畫的面潑了她絕情池水,因為不能言語,便用如此方式將此事告知給師父。

  霓漫天笑容明媚,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她父母也來了,坐在上座,還有其他許多仙人。

  花千骨來不急一一辨認,四處張望卻沒有看見白子畫的身影。

  等了許久,終於聽見長留大殿的鐘聲響,知道儀式馬上要開始了,微微端坐,提起精神,她也不知事到如今,自己到這來究竟還在期待些什麼。

  或許,只是想見他一面……

  終於,那個白色身影從絕情殿緩緩飛了下來。容貌絲毫未變,只是雙眸冷若寒冰,比起以前來,反而多了幾分淩厲。

  眾仙心中歎服不已,連霓千丈都不由和門下弟子微微使了個眼色。

  白子畫為徒受六十四根消魂釘之事眾人皆知,從那以後他就潛心閉關,極少露面。消魂釘是何等神物,何況是那麼多根。故而仙界都傳言他仙身已失,元氣大傷,不得不事事靠摩嚴出來主持大局。他雖聲望猶存,但威懾力自然是大打折扣。可是此番一見,卻又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別人中了釘,傷殘至少也要恢復多年。他卻禦風而來,法力絲毫未見減弱。這白子畫,真的跟神一樣強大不可摧麼?難怪玉帝要將他最疼愛資質最好的玄孫女送到長留來。忍了那麼久,五星耀日即將到來,仙界是準備要進行大的反擊了吧。

  眾仙各懷心思,花千骨只是癡傻的望著白子畫依舊不染塵埃的身影。想到他為她受的刑,骨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好一會兒,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的那個粉紅人影。人雖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站著,眼睛卻好奇的到處東張西望。

  心頭一陣酸楚,望著白子畫漆黑如墨的長髮,一片茫然。

  師父,如今,又是誰為你束的發?

  大典開始,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卻又極端陌生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只盼著或許突然有什麼意外發生,打斷這個拜師禮,或者師父會開口說些什麼……

  可是沒有。

  一切都以一種緩慢而又極其肅穆的步調,一點點進行著。

  整個世界成了黑白一片,寂靜消音。她聽不見白子畫說了些什麼,也聽不見仰著笑臉的幽若說了些什麼,更聽不見群仙都說了些什麼。東方彧卿一直一隻手暗地裡扶著她,怕她暈過去。可是她沒事,她只是有些想吐。胃裡酸澀一片,攪得天翻地覆。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衝上台去,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拋下她。有那麼一瞬間,她想緊緊撲到他懷裡,質問他為什麼可以在為她默默無言做了那麼多之後,卻一轉眼又收別人當徒弟!

  白子畫神色平靜如水,眼中看不到半分波瀾。

  終於在他折下香草,遞給幽若的那一刻。花千骨飛快的掙脫了東方彧卿的手,遁身隱匿,消失在人群中。

  對不起,終究她還是太軟弱,沒辦法眼睜睜面對自己的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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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3 10:02:02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23 10:15 編輯

【99.出乎預料】

  拜師大會上,摩嚴始終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目光深邃的望著白子畫,彷彿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百餘年了,他自認世上沒有比他更瞭解子畫的人。可是如今,卻是越來越不懂他了。

  他起初是冰,雖然冷尚且還有固定的形態。

  可是後來那個丫頭來了,他被融化成了水,這世上,便再無人參得透。

  摩嚴望了望座下群仙,突然覺得這拜師宴無比的滑稽可笑。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個孩子,跟當年的花千骨何等的神似。

  世事彷彿在輪迴重演,凝望著白子畫,可是依舊無法在他眼中捕捉到任何的情緒。摩嚴始終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他不是一直心心掛念著那個孩子麼?他不是從不喜這些經營客套?自己的確總是大局為重,為了守護長留守護他,既能忍辱負重,也可以不折手段。但是子畫不是,不會牽連他人或是違背自己的本心。那為何還要這麼做?還要收這個孩子為徒?僅僅因為她像花千骨麼?還是想報復自己,讓自己難受?

  看著白子畫那樣平靜的折了香草遞給那個孩子,眼睛明明看著她,卻又空蕩蕩的什麼都沒裝的有。

  走了花千骨,這世上再無一物可入他眼了吧……

  摩嚴長歎一聲,想起一年前他逐了花千骨去蠻荒,然後去見白子畫。

  他一字一句的說:「花千骨被殺阡陌救走了。」

  早已準備好了應付他一切的詰難,只要可以送走那個禍害,他已顧不得子畫是不是會和他生氣翻臉。

  雖已試出子畫的確從未對那丫頭動過情,可是從他居然會有心護短,饒她不死,還替她挨了那麼多根消魂釘,就知道那丫頭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他以前對白子畫的絕情太過自信,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沒辦法低估花千骨對白子畫的影響力,也再也不能放任不理。

  可是白子畫如同往常一樣的冷淡和無動於衷卻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他就那樣以洞穿一切的眼神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咳嗽幾聲,便又昏昏沈沈睡下了。

  摩嚴那時才真的慌了,他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自己設計安排,將她放逐,卻依然可以如此雲淡風輕?

  接下來的一年,子畫再沒跟他提過這事半句,甚至連話都很少說。

  茅山來要人,他也平靜的將放逐的事情說成是自己下的命令。

  摩嚴被他的那種表面上的鎮定和死寂壓迫的快要喘不過氣,都不由得開始質疑當初把花千骨逐去蠻荒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子畫現在這個樣子是好還是壞?

  藉著殺阡陌對長留施壓,摩嚴終於開始猶豫要不要召回花千骨,為了長留也為了白子畫。可是沒想到的是,卻被他一口否決。

  然後更出乎預料的是,他還答應教導幽若,為了她的安全,讓她住在絕情殿上。如今,居然還答應違背自己當初的誓言收她為徒。

  就是發生了太多讓摩嚴想不到的事,做了太多本不應該是白子畫會做出的決定。摩嚴心中不安日甚,隱隱有不祥的預感卻又抓不確切。

  大殿鐘聲響個不停,一切儀式都舉行完了,只差最後一步授宮鈴。

  摩嚴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子畫,你真的想好了麼?」

  白子畫沒有看他,也沒回答。彎下腰,將幽若扶了起來。然後面對著眾人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道。

  「長留列仙在上,今白子畫將幽若收歸門下。從此幽若就是長留山第一百二十八代弟子。」

  來赴宴的仙人並未覺察有何不妥,可是所有長留弟子卻全部都嚇傻了。

  笙簫默手中的簫往桌子上一敲,實在忍不住的轉頭低聲笑了起來。二師兄果然還是二師兄,關鍵時刻不是冷幽默就是出人意料,讓他白白緊張擔心了那麼久。真是的!

  摩嚴面容僵硬的看著他,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下面頓時混亂成一團,到處都是議論聲。

  前來觀禮的幽若他爹軒武聖帝發覺事情不對,但是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屬下連忙在他耳朵邊小聲低語了兩句,他頓時臉都氣青了。

  東方彧卿微微一笑,白子畫果然沒讓他失望,更沒讓小骨失望。可是從內心深處某個小小的自私來說,他還是挺失望的,自己又輸了他一局。可惜就可惜現在小骨不在,不然還不知道該目瞪口呆的變作什麼表情。這個小丫頭,這下該為自己的臨陣脫逃後悔了吧。

  軒武聖帝強忍住努力:「尊上,你這是什麼意思?」

  幽若連忙一臉興奮激動的接口道:「爹爹,你別生氣,這是我自己的意思!是我求了尊上好久,非要拜入他門下,做花姐姐的徒弟的!」

  四下一片轟然,諸仙皆大驚失色。

  軒武聖帝凝眉怒斥:「幽若,不要任性!不說那花千骨為仙界惹下多大的禍事,她現在以帶罪之身被逐到蠻荒,又如何收你為徒?!」

  幽若嘟著腮幫子,不服氣道:「不管花姐姐做了什麼,長留賞罰分明,早已施了重刑。如今只要她一天未被逐出師門,就還是長留弟子,我怎麼就不能拜她為師了!哼!我等個百年千年,就不信等不到她回來!!」

  「放肆!」軒武聖帝猛得一拍桌子,氣的快要說不出話來。

  眾人一片咂舌之下都紛紛看著白子畫,白子畫卻只負手不語,似是對這樣的情景早有預料。幽若的話字字聽在耳中,心頭也不知是喜是悲還是欣慰。

  已經不用百年千年了,雖被異朽閣的結界小心的隱去氣息,但是根據昨天封印的劇烈反應。他隱隱已經可以猜到,小骨或許已經從蠻荒出來了。

  引導不了,阻攔不了,封印不了,甚至連蠻荒都困不住她,他就這樣眼睜睜一步步看著事態以無可挽回的姿態一步步向前發展。難道這就叫天命?!

  只是,他已經心慈手軟,冒著毀天滅地的危險,包庇姑息了她一次,如果還是沒辦法扭轉她的宿命,為了長留,為了六界,他決不會再對她手下留情!

  白子畫轉身拿看了一旁桌上的靈犀劍遞給幽若。

  「你師父不在,我就不代授宮鈴了,等或許有朝一日她自己親手給你吧。這把靈犀劍先傳你,望你今後能慈悲眾生,除魔衛道,不要布你師父後塵。」

  幽若接過劍,一臉的興奮神色,軒武聖帝剛要發作,卻被摩嚴慌忙攔住勸阻。

  「師弟當初收花千骨時說過此生只收一個弟子,要讓幽若入門而又不食言這是唯一的辦法,反正花千骨現在身在蠻荒,幽若也是師弟親授。其他聖帝其實無須太過介懷。」

  軒武聖帝一聽所言也有幾分道理,便也不再多語。仙界他一向最佩服最相信的人便是白子畫,以前幾度想要送幽若拜師而不得其門而入。花千骨那孩子他也見過兩次,本來甚為喜歡,卻不知道怎會行差走錯之下盜了神器放妖神出世。不過以白子畫的性情,居然可以為徒代受六十四根消魂釘,對幽若應該也會十分疼愛吧。這樣想想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了,只是對幽若先斬後奏,故意瞞著他,非要等拜了師,生米煮成熟飯才昭告天下的任性做法無法釋懷。這孩子果然被他寵壞了!

  於是拜師宴就以這樣出人意料的結果結束了,落十一和輕水等人不知道有多開心。

  霓漫天就氣得食不知味了,咬牙切齒的瞪視著幽若,這丫頭從來長留那天就總是和她過不去,這分明又是一個翻版的花千骨。真是趕完一個又來一個!

  幽若手裡玩著靈犀劍,香草插在頭上,吊兒郎當的仰著頭從她面前走過,還趾高氣昂的哼了一聲。霓漫天要不是看在眾仙在場,恨不得扒了她褲子,使勁暴打一頓。

  幽若笑瞇瞇的一臉諂媚的笑著鑽進老爹的懷裡,開始發揮死纏爛打的功力把生氣的他哄開心。掂量掂量靈犀劍,目光賊亮賊亮。

  第一步作戰計劃已成功!萬歲!

  現在第二步計劃就是——把她的師父大人從蠻荒救出來!哦哈哈哈!耶!

  「師兄師弟你們招呼諸位仙家,我先回絕情殿去了。」白子畫起身離席。

  摩嚴看著白子畫的背影,放下手中的琉璃杯,心頭長長的鬆一口氣。這樣反而好,這才是他熟悉的那個白子畫。

  白子畫飛身落於院中,看著落滿白雪的桃花樹,花千骨小小的臉不由浮現在腦海中……

  ——師父,師父,小骨什麼時候才可以像十一師兄一樣收徒弟呢?

  ——為什麼會突然想要收徒弟?

  ——那麼大的絕情殿上只要我們兩個人,好冷清啊。我想多個人陪我玩,被我欺負,又不想要師弟師妹,那當然是自己收個徒弟最好啦!師父你看小骨我這麼乖這麼聽師父的話,小骨要是收個徒弟來玩,一定也很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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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3 10:15:52

【100.身份敗露】

  幽若回絕情殿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白子畫房裡黑著,似乎是休息了。

  元氣損傷太厲害,時間有限,他等不及慢慢修煉恢復,只能強行逆天借助外力彌補或是用內力強制催發。本來仙身已失大半,自然是負荷不了,時常陷入昏睡。

  白子畫成仙百餘年,就算是休息,也是冥思靜坐,一面修煉一面吸收日月天地的靈氣。卻沒想到連睡覺都很少的自己,居然還會做夢。夢裡全是他提著斷念一劍接一劍刺在小骨身上,他的白衣,她的臉上,到處都是血。

  花千骨此刻隱身於院中的桃花樹上,心緒無比雜亂。她去而復返是因為糖寶興高采烈的找到她跟她說了最後拜師大會發生的事。

  「骨頭骨頭!尊上把幽若收入門下,做了長留第一百二十八代弟子啊啊啊!」

  「我知道了,收就收了吧,就當多個師妹,至少好歹師父還沒有不認我。」終歸還是收了,花千骨徹底絕望,無精打采的低頭安慰自己。

  「傻骨頭,你忘了自己的輩分了!你是一百二十七好不好!!幽若不是尊上的徒弟!是你的徒弟啊!!」

  「蝦米?!」花千骨像被點穴一樣驚得一動不動。

  糖寶打她掐她咬她:「我就說尊上怎會說話不算話,食言會長肥的!哈哈哈!」糖寶好開心,之前因為白子畫對骨頭的懲罰還恨他恨得要死,一看見就吹鬍子瞪眼睛的,現在總算有一小點原諒他了。

  怎麼可能?!幽若怎麼成了她的徒弟?!她明明人都不在,怎麼就憑空多了個徒弟出來!

  太想跟白子畫問個清楚,再顧不得許多,一眨眼,又溜進長留跑到絕情殿上來了。

  可是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守門神一樣在院子裡的樹上蹲著,眼巴巴望著房門發呆。

  嗚嗚嗚,想見師父,想激動的一頭扎進他懷裡。

  師父,你真的沒有不要小骨?

  就在這時,聽到以前自己房間裡傳來幽若的一聲尖叫。心頭一震,莫非殺姐姐擄人擄到絕情殿上來了?!

  正想飛奔過去,卻見幽若喜滋滋屁顛顛的手中捧了個盒子,笑得花枝亂顫的向白子畫的房間跑了過來。

  花千骨愣在樹上,張著嘴巴半天反應不過來。

  什、什麼!?

  糟了!

  幽若門也不敲,直接就推開白子畫的房門闖了進去。

  花千骨氣呼呼的橫眉冷對,齜牙咧嘴,一百萬個的不滿。師父大人在睡覺呢!她怎麼能就這樣衝進去!就算沒把師父吵醒,要是不小心看到師父沒穿衣服,她這就下去把這丫頭給毀屍滅跡了!

  「幽若,什麼事?」白子畫手指輕彈,房間東南和西北角的夜明珠頓時亮了起來,照得有如白晝。

  「尊上!我今天終於拜師了好激動!睡不著覺,就爬起來在師父的房間裡翻翻翻!結果沒想到在床底下的暗格裡找到了這個盒子,應該是師父以前藏起來的。」

  「什麼東西?」

  「尊上!你啊!好多你啊!你看!」

  幽若打開盒子,裡面竟全是花千骨以前的心血畫作,幾近上百張,張張畫的都是白子畫。幽若小心翼翼的攤開來,獻寶一樣拿給他看。

  外面樹上的花千骨緊張激動得快要抓狂了,有沒有搞錯,這樣都被她翻出來?!

  她不但未拜師之前就和師父住在這絕情殿上,還那麼多房間不選,偏偏住在自己的房裡。住了不算,還東翻西翻,把自己以前藏好的那些練習畫師父的習作也拿出來獻醜。嗚嗚嗚,太欺負人了!花千骨噴火掀桌的衝動都有了!抑制不住的怒氣和醋意在上下翻滾著,超級想立刻跳下去把那小屁孩暴打一頓。

  白子畫斜倚在榻上,不似白天神采,又恢復成面色蒼白的模樣,接過畫來靜靜看著。

  的確都是小骨所畫,每一筆都下得十分認真,沒有絲毫馬虎,彷彿生怕一不小心就褻瀆了畫中人一樣。只是她那時畫功實在不到家,筆法也不嫻熟,手抖個不停,很多線條都歪歪扭扭的,像毛毛蟲一樣。

  可是既然畫的是師父,不能因為沒畫好便隨意丟了。依舊珍寶一樣好好收藏起來,年復一年便攢下了許多張。

  花千骨並不喜歡畫畫,她只是喜歡畫師父,喜歡一邊想著他,一邊勾畫出他的身形,他的眉眼。似乎這樣讓他一次次出現在自己筆下,便能多瞭解他一些多靠近他一些。也正是這樣的壞習慣,給她惹出了仙劍大會被霓漫天威脅的大禍。

  白子畫一點點翻看著她的那些畫,透過紙張感受著她當初的溫度,透過那些線條感受她筆尖下一點點凝結的對自己的愛意,六年相處的點點滴滴不斷在腦海中閃現,心頭不由一痛。

  「尊上,你看我花花師父多厲害啊!連畫畫都畫得那麼好!」

  幽若嘟著嘴巴,小手撐著下巴,睜大眼睛看著一張張畫像,一臉崇拜極了的模樣。白子畫無奈搖頭,這樣她居然都能看出畫的是自己,真不愧和小骨是同道中人……

  「你在床下面找到的?」

  「恩恩,師父藏得可隱秘了,不過還是被我找到了。」

  看到白子畫看她,連忙又張牙舞爪的向他解釋:「尊上你放心你放心,我記得你的吩咐,半點都沒有弄亂,也沒有移動過師父房間裡的東西哦!她的衣裳我也沒有試穿過,書我沒有翻閱過,髮飾也沒有偷戴過……還、還有啊,我每天都很勤快的打掃來著……」

  幽若心虛的低下頭,兩個食指對戳、戳戳戳。

  白子畫再次無奈的搖頭,連床底下的暗格她都翻得那麼透徹,那房間還有哪個角落沒被她掃蕩過的。

  看著幽若凍得有些紅撲撲的面龐,像極了當初初上山時的花千骨,不由微微有些失神。

  「外面下雪,殿上風大,你尚未修得仙身,骨子還弱。夜裡要是覺得冷,便不要睡那玄冰床了吧。」

  「呵呵,我不怕,師父能睡,我也能睡。尊上你才要注意身體,不要總穿這麼單薄的袍子,難怪病會越來越重。要是師父回來見你這樣,會埋怨我沒照顧好你,就不喜歡幽若了。」

  回來?

  白子畫輕歎一聲,慢慢合上眼。

  幽若望著他完美無暇的臉不由得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啊啊啊!尊上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好看啊,她要噴鼻血了!不行,她要把持住,不可以起邪念,尊上是師父一個人滴!

  連忙指著畫岔開話題:「這張是尊上在彈琴耶!挖,這張是尊上在寫字耶!哈哈哈!連尊上坐在桌邊吃飯的也有啊!原來尊上你也是會吃飯的啊!」

  白子畫望著那副畫,畫中有他,有紮著兩個髮髻的花千骨,盤子裡還躺著糖寶,圍著桌子正在吃飯。

  那時的絕情殿雖也談不上熱鬧,卻不知為何總是感覺很溫暖。

  「啊!」幽若喔著嘴巴,整個人完全僵化。蒼天啊,大地啊,尊上居然笑了。雖然只是嘴角微微上揚,笑意一閃而逝,可是的確是笑了啊!天啦!她來長留山大半年了,第一次看見尊上笑了啊!原來尊上也是會笑的!

  白子畫毫無自覺的望向她:「怎麼了?」

  「沒、沒什麼……尊上,你醒了肚子餓不餓,還想不想吃東西啊?昨天的桃花羹味道怎麼樣?我再去做一碗來好不好?!」被一個笑容迷得七葷八素的幽若笑瞇瞇的大獻慇勤。

  還沒等他開口回答,卻見幽若已經屁顛屁顛的跑出去了。

  「尊上你等我一會啊,我馬上就做好。」

  白子畫無奈搖頭,那孩子總是活蹦亂跳的,話又多,小嘴說個不停,他耳邊總是嗡嗡嗡。雖然頭痛,卻總也好過一個人在殿上安靜詭異得可怕。

  輕輕咳嗽兩聲,合眼輕歎。

  小骨,這個孩子這麼像你,為師自作主張幫你收她入門。不知你是歡喜還是會生師父的氣……

  花千骨見幽若在廚房乒乒乓乓忙活了半天,然後便聽見她抓狂的一聲慘叫。

  「嗚嗚嗚,又忘了怎麼做了,怎麼辦?!為什麼會這麼難?!我去找小七去!」

  然後粉色身影嗖的出來,飛快的向殿下竄了去。

  糟了,花千骨皺起眉頭,她要去寢殿中找不到自己肯定身份被拆穿,不過大不了自己不再以這個易容的面目出現。但是她今天剛拜師,風頭正盛,妖魔定想抓她,她怎麼還敢一個人溜下殿去。

  無可奈何哀歎一聲,也嗖的跟了上去。

  哼,她可不是擔心她,更沒承認她是她徒弟,都是師父自作主張。只是身為長留弟子,有責任保護她而已。

  搶先一步進了廚房,未待喘氣,幽若就鬼頭鬼腦的鑽了進來。

  一看見她大喜過望的就撲了上來。

  「小七!你果真在這裡!我還說你不在我就溜到你寢殿去拖你出來!」

  「我、我肚子餓了,每天晚上這個時侯都會偷溜出來做點東西吃才睡得著。」

  「哦哦哦,你今天拜師大會上看見我沒有!我威不威風?」幽若得意洋洋的說著。

  「呃……看見了,恭喜恭喜!」花千骨幹巴巴的說著,滿頭黑線,恭喜什麼?恭喜她當上自己的徒弟?!

  「嘿嘿,小七——」幽若突然聲音拖得長長的,拽著花千骨的胳膊上搖下搖,左搖右搖,嗲聲嗲氣撒嬌道,「我又忘了桃花羹怎麼做了,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花千骨被她搖的頭都暈了:「好好好,教教教。」

  卻未防摟著她腰的幽若突然就動手向她偷襲,想要摘她臉上的假面皮。

  花千骨飛身後退,幽若的指尖從她臉上剛好滑過,抓了個空。又立刻反手一掌向她劈來。

  花千骨連忙出手一一化解她的攻勢,心中暗叫好險,差點被她揭下面皮,看到一張毀容的臉,非嚇壞這丫頭不可。

  「你究竟是誰?!」幽若一看她那麼厲害,知道自己不是對手,立馬收回招式,不再攻擊,兩手叉腰,仰著頭質問她。

  花千骨不由好笑:「我是小七。」

  「胡說,長留山根本就沒有你這個人,我昨天晚上就懷疑了,不過一時不敢肯定,今天去書香閣果然查不到你。今晚你居然還溜上絕情殿,到底是何居心?」

  花千骨這才想到,應是看見她將自己的畫捧了出來,一時心緒起伏,不小心洩了氣息,被她察覺了。然後才故意又說什麼要做桃花羹,然後又嚷嚷著忘記了,故意引自己出來。

  花千骨苦笑無語,她剛剛還納悶來著,以幽若的聰明機智,昨天一看就會,怎麼那麼快又說忘記了。卻原來是中了她的計。看來做了人家師父的,人突然就會老許多,智商下降,比不過她了。

  「你說話啊!你到底是誰?!」

  「我是魔界混進山來的。」

  「撒謊!你那麼厲害!要是魔界的人早就把我抓走了!」

  幽若眉頭緊鎖,想起摟住她時不經意間聞到的那股熟悉的異香,再看看她的身形。兩度出入長留山如入無人之地,還潛伏在絕情殿上許久卻什麼也不做。莫非……

  她眼睛一亮,心頭一震狂喜。

  「師父?」

  誰是你師父?!花千骨看她竟聰慧至此,再留下去身份就全曝露了。連忙退了兩步,就要抽身離開。

  「真的是師父!?」幽若見她眼中的驚詫和慌張,知道自己猜的沒錯,激動得身子都劇烈顫抖起來。老天竟如此善待她麼?!今天剛拜完師就讓她見到師父了!?

  「你胡說什麼!什麼師父?我怎麼知道你師父是哪棵蔥!」

  花千骨閃電飛出一掌將她推開老遠,腳尖輕點,嗖的便向外飛了去。

  卻沒想到幽若一個魚躍撲了上來,半空中緊緊抱住她的腿,大聲哭鬧耍賴。

  「師父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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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16:13

【101.烏龍事件】

  「你認錯人了!」花千骨用力甩開她的糾纏,回手一劈,卻又沒多少掌力怕下手太狠傷了她。沒想到幽若瘋了般竟命也不要的向她撲了過來。

  花千骨只能硬生生收回掌,心頭一陣火起,伸手便掐住她的脖子,柔弱的彷彿一折就斷。

  「你不要命了麼?!」

  幽若興奮激動的眨著星星眼,眼淚巴巴可憐兮兮的看著她。

  「師父,徒兒終於見著你了……」

  「你……」花千骨氣得說不出話來,「我說了不是就不是。」

  說著飛快點了幽若的穴道,逃跑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幽若木頭人一樣僵硬在原地,卻嘴角抽搐,始終一臉幸福傻笑的表情。

  站了許久,周圍還是一片死寂,她的腿開始麻了,心裡萬分怨念,怎麼還沒天亮啊,趕快來個人解開自己的穴道啊,她好趕快去找師父。師父啊師父,好不容易才見面,你怎麼能拋下幽若呢?

  突然這時,隱隱約約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有人來了?

  不對。好像是什麼物體在爬行。

  啊!媽啊!蛇蛇蛇!

  幽若嚇的腿都抖了,看著那條綠油油的東西慢慢從門外爬了進來。

  嗚嗚嗚,師父啊!快來救救我!

  幽若想哭喊可是又發不出聲,想跑又邁不動步子。師父這是什麼點穴手法,她怎麼沖都衝不開,這下完蛋了。沒想到她堂堂幽若大小姐,盡然葬身小小蛇腹之中。

  可是長留山乃靈氣之地,怎會有這種毒物?

  還未待幽若細想,那蛇已遊到她腳邊,然後纏繞著她的腿一點點攀沿而上,滑膩膩又冷冰冰的感覺,嚇得她滿身的雞皮疙瘩。

  蛇身一陣緊收,箍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何方妖孽?現出形來!

  她在心裡大聲怒吼。卻見那蛇頭朝向自己,嘶嘶的吐著鮮紅欲滴的信子。然後頭部慢慢幻化成一個人頭的模樣,支撐在細小的蛇身上顯得十分滑稽,又十分恐怖。

  茈萸!果然是你!

  幽若哭喪著臉,完了完了,這回完了,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小丫頭,想不到這麼快我們又見著了。」茈萸伸出舌頭,在她臉上輕輕一舔。噁心得她差點沒把今天吃的全吐出來。

  「我也只是肚子餓了,想著隨便來長留抓個人回去殺了吃了,卻沒想到竟碰上你。你今天怎麼這麼乖的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啊?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讓我們幽若大小姐在這裡罰站?哎呀呀,可憐,真可憐,這大雪天的,凍壞了吧!來,姐姐心疼你,乖乖跟姐姐回去吧,不要像上一次一樣又溜了。今天,可沒有誰會來幫你了哦……」

  幽若一臉的欲哭無淚。

  花千骨眉頭緊鎖的推開門,見東方彧卿正坐在房間裡等她。擡頭對她微微一笑,那笑卻不似平常暖意襲人,反而顯得無比虛幻飄忽,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一般。

  花千骨愣了一愣,心頭突然湧上一絲不祥的預感,卻又怎麼都捉不著。

  「見到你小徒弟了?有什麼感想?」東方彧卿調侃的望著她,看她一臉無措的表情,定是不小心被幽若正面遇上了,一時不知如何招架應對吧。

  「我自己都還是半吊子,哪裡會教徒弟,東方你不要也取笑我,糖寶呢?」

  「吃飽了當然是睡了。我這幾日會加緊調查小月被拘在哪,時間不多,最好是能在五星耀日之前把他救出來。不然到時只能硬搶的話,難免又是一場大戰。」

  「那我這些日子可以做什麼?」

  「你努力修煉,越多衝開一層封印的束縛就越好。」

  「……」

  「骨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從回來之後就想著能把小月救出來就救,救不出來就到時候拿自己去換。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讓天下人知道了,你才是真正的妖神,而小月不是,你認為到時有心包庇替你隱瞞的白子畫怎麼辦?」

  花千骨頓時愣住了。的確……那師父不也成了千古罪人,一世清名毀於一旦?

  「你要想救小月,又想保你師父,就乖乖聽我安排,不要莽撞行事。」

  「嗯,我聽你的。」

  東方彧卿點點頭,想了一會,突然目光深邃的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救了小月之後,大家也都沒事,你是想辦法回長留山,再回到你師父身邊,還是跟我,糖寶,還有小月一起走?」

  花千骨心頭一震,笑著別開臉去:「事到如今,我已經回不了長留山也回不到當初了。當初選擇盜神器的時候,我就已經下定決心,也做好準備接受這個事實。只要師父好好的,我在不在他身邊都無所謂。」

  「那你是說,你願意跟我還有小月糖寶一起走?找個地方隱居起來,以後都快快樂樂的生活,再也不管這六界的事?」

  「可是東方你是異朽閣閣主……」花千骨心下紛繁不定。

  「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可以拋下一切,骨頭,你願意跟我走,跟我離開這個地方麼?」

  「我、我……」花千骨囁嚅著看著他深情的眸子,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離開了師父,她會願意跟東方在一起麼?還是寧願獨自一人浪跡天涯?

  心下一痛,狼狽的擠出笑臉:「當然啊,我希望這輩子,一直和你啊,小月啊,糖寶啊,還有殺姐姐,朗哥哥,輕水他們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骨頭,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你把殺阡陌,軒轅朗,小月,還有輕水他們都當什麼?」

  「我把殺阡陌當疼我的姐姐,軒轅朗是寵我的哥哥,小月和糖寶都是我的孩子,輕水和落十一他們是我的好朋友啊……」

  「那我呢?骨頭你當我是什麼?」

  東方彧卿突然握住她的手。花千骨往後微微退了兩步,從沒見過一貫溫柔的東方有如此強勢的樣子,她的心狂跳個不停,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你……」

  花千骨眉頭糾結成一團,正要開口。卻見東方彧卿又突然伸出食指放在了她唇上。

  「好了,還是不要回答吧。」東方彧卿輕歎一口氣,轉瞬又恢復成了平常模樣。

  「反正……也只是如果而已……」再也不可能會有這個如果了吧,雖然能和她,還有小月糖寶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是他最大的願望。可是……就算她願意,也不可能了吧……

  花千骨沒看錯他眉間一閃而逝的絕望與悲慼,心下的不安更甚。突然又回憶那日綠鞘死時,他曾對自己的所言,面色頓時蒼白。

  「東方,你老實告訴我?!你多少歲了?是不是下次輪迴已至?」

  心頭揪做一團,默默一算。異朽閣的存在明裡暗裡加起來近千年,東方從自己十二歲遇見到現在已經快八年了。她每一次詢問他的年齡他總是避而不談,可是就算假設當初的他只有十七歲,現在也應該快二十五歲了。綠鞘死時所說的二十五年一輪迴,是不是就快到時間了?

  對於異朽閣的人來說,死亡猶如一場冬眠,根本就不重要,不值得傷心難過,更不值得一提,因為他們跳出六道,輪迴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物質不滅,輪迴是靈魂以一種涅槃的形式獲得永生,而死亡只是另一個新的開始。

  師父以前總是跟她說很多生生死死的大道理,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東方也總說凡事都要付出代價,沒有什麼好患得患失。

  她是修仙之人,也知道東方作為異朽閣閣主的宿命近千年,她無權介入,更無權干擾他的輪迴。他和師父都已跳出六界,堪破生死。

  可是她不能!別說死,就是分離她也看不開!

  從綠鞘那時她就時常會擔心害怕如果有一天東方也不在了,她該怎麼辦。她以前每次一想到這個事就心驚膽戰,而東方當時的刻意迴避更是叫她惶恐不安。心底隱隱已經知道答案之後,就更加不敢細問。東方對她如此重要,她又如何承受每天倒數著他死亡的日子來臨?

  那麼多年來,東方在她心裡一直是以無比強大,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形象出現,幾乎和師父一樣厲害。師父總是教導她,要她學會自己解決問題。可是東方寵她,憐她,幫她,她已經沒有了師父,若是連東方也離她而去……

  花千骨狠狠咬住下唇,緊緊抓住東方彧卿的手。

  「告訴我,你多少歲了?!」

  東方彧卿沈默片刻,沒有說話。隨後輕輕一笑:「你暗地裡一直在擔心這個?骨頭放心,我已經二十六了,要死早死了。當時綠鞘死時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我這麼厲害,自然是累了膩了,想入輪迴就入。不想入,誰還強逼得了我不成?現在這麼緊要的關頭,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拋下你。等你哪天看我煩了討厭我了,要趕我走,我可能會覺得這一世做人太失敗,再輪迴一次重新來過。然後下次我就會變成你喜歡的那種類型,說不定就能取代你師父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了。」

  花千骨看他一臉戲謔的笑容,不相信的拉過他手來,攤開他的掌心,一點點看著他手中的命輪,研究半天,再三確定的確是已經過了二十六了,這才放開手鬆口氣。

  「真的不用像綠鞘一樣?那代價呢?你說凡事皆有代價,救我出蠻荒有沒有什麼代價?」

  東方彧卿瞇起眼睛壞笑一聲:「有啊,當然有!」

  「什麼代價?」花千骨身子一震,緊張的望著他。

  東方彧卿突然貼近她的臉,溫暖的氣息曖昧不清的吐在她頸間。

  「再一個吻如何?」

  花千骨突然回憶到上次被他騙吻還有主動親他的事,臉頰頓時一紅:「我問的是你有沒有付出什麼代價,不是說我。」

  「你放心,開條密徑而已,多花點功夫就是了,難得住我麼?不過你是真的該讓我吻一下的……」

  「我的臉都成這樣了,你看著我難道不想吐麼?」花千骨慌亂的別過頭想溜,卻被東方彧卿拉回懷裡。

  眼神陡然溫柔,慢慢低下頭來。

  花千骨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推開他,卻終於還是忍住了。慌忙閉上眼睛,身子瑟瑟發抖。等了半天,吻卻始終沒落下來,睜開一隻眼偷開。卻見東方彧卿笑謔的望著他,目光溫柔得快要把她都整個人都融化成水了。

  「骨頭,知不知道,感情的事,越是不忍就越是傷人。你寧可勉強自己,也不想有一點傷害我,雖然這種珍惜和體貼讓我很感動。不過,對著你的什麼殺姐姐,朗哥哥,可千萬不要這樣哦!」

  說著伸出手咯吱得花千骨抱著肚子笑得站都站不住。

  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愛的是師父,可是對東方,心裡也是很喜歡的。只是心中有了那人,便再也容不下其他。如果有下輩子……

  東方彧卿將依舊小小的她舉起來抱在懷裡。

  「除了在你孤單的時候陪陪你,在你困難的時候幫幫你,比起你師父,我能為你做的的確是太少了。」

  「沒有,東方可好了。」花千骨伸出手掐他的臉。

  「答應我小骨,以後無論如何,都要像現在這樣,心頭不要有仇恨,不要恨你師父,也不要恨這個世界恨任何人。不是要你逆來順受,默默忍受傷痛和委屈。只是仇恨會讓一個人更加可憐可悲,你明白麼?」

  「明白,就像清憐那樣……」

  東方彧卿笑笑,摸摸花千骨的頭,突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將花千骨放下地去。回頭見來的是雲隱。

  「腳步慌慌張張的,出了什麼事了麼?」

  「妖魔不知怎的抓了幽若去,殺阡陌率兵正在長留山,用幽若要挾白子畫把千骨從蠻荒召回來。整個仙界都驚動了,去了好些天兵天將,兩邊眼看就要打起來。」

  「什麼?!」花千骨大驚失色,幽若剛剛明明還好好的啊,怎麼會一轉眼被殺姐姐給抓了去,莫非是剛剛在廚房……

  糟了!

  「骨頭你去哪?」東方彧卿連忙拉住她的手。

  「我去找殺姐姐,救幽若回來,是我害她被抓走的。」

  「你先別急,幽若身份不同,又剛拜你為師,殺阡陌不會輕易把她怎麼樣的。但是要是看你就這樣去,那就真不知道要怎麼樣了。你先坐下來,我幫你好好易個容。」

  「沒事,我隨便做張面皮貼上就行。」

  「殺阡陌看不穿,但春秋不敗和雲翳就說不定了,萬事小心為妙。」

  「都是我,害了師父害了長留不說,這次又害了幽若。」

  「傻瓜,這不能全怪你。你以為長留的實力就真的如此不濟,被殺阡陌步步緊逼到如此地步麼?」

  花千骨一愣:「什麼意思?」

  「我猜仙界和長留,根本就是在利用你牽制殺阡陌的力量。否則三界定會為爭奪妖神掀起大戰。可是你安危未定,殺阡陌根本無心妖神之力,不管雲翳他們如何勸阻,仍是一意孤行與長留作對。整個仙界,還有摩嚴和白子畫,這才遲遲沒有行動。不然你以為,他們會坐看被妖魔騎在頭上麼。還有不到一個月,待妖神一滅,仙界沒有後顧之憂,到時定當反撲。不過兩方對峙多時,忍耐都已到極致,我怕是等不到下個月了。幽若很有可能成為導火索。」

  「那現在該怎麼辦?!」花千骨一臉驚恐,沒想到這事暗地裡還有這麼多因由。

  「放心,你只要搞定你殺姐姐一個人就是了。」東方彧卿滿臉狡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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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21:02

【102.報仇雪恨】

  花千骨與東方彧卿在空中急速飛行。觀微海上,只見得兩方大軍對峙,想再拉近一些看個仔細,卻全被屏護擋了回來。幽若被鎖在妖魔上空一個巨大的空泡之中,倒是安然無恙,身上也沒有傷痕。

  「骨頭,你一個人去見殺阡陌沒事吧?」

  「放心,見殺姐姐怎麼會有事。」

  「那我現在趕回異朽閣,小月那好像有了一點消息,就不陪你過去了,被殺阡陌見著反而不好。你記得見了他一定要好好安撫,他魔性太重,又十分記仇,就算見你回來,也不一定會就此罷手。我就怕他衝動壞事。」

  「好,我知道。」

  二人於是分道而行。

  「放了幽若。」摩嚴凝眉道。

  「放了花千骨。」蓮榻之中緩緩傳來殺阡陌的聲音,聽不出半分情緒波動。

  「她是我長留弟子,你根本就無權過問。」

  「你做不了主,讓白子畫出來說話。」

  「掌門師弟不會見你,他意已決,我堂堂長留,豈會受你這些妖魔脅迫。」

  「摩嚴,我絕對不會讓八十年前的事再發生一次,哪怕傾盡我整個妖魔二界之力,也會保護她。你別再和我耍什麼詭計,我的耐心有限,那麼久之所以只是逼你們沒有挑起戰火是因為怕小不點難做。否則就算把她救出來,她也會生氣不理我。我知道你打什麼算盤,可是我不在乎。也別以為將這丫頭收作小不點的徒弟我就會放過她。我再給你五天時間,這是最後的期限。到時殺了這丫頭,滅了你長留山,攻佔整個仙界,我就不信我救不了她出蠻荒!」

  摩嚴冷哼一聲:「你以為你現在還有這個能力?不過仗著人多罷了。有本事現在出來跟我打。」

  「你沒這個資格!」殺阡陌輕蔑呵斥,連聲音都冷艷無比。

  摩嚴一陣怒火,雙手結印,一個巨大的光波擊出。周圍海水被倒吸,翻滾的向天空咆哮湧動,朝著妖魔撲去。

  殺阡陌長袖一揮,滾滾寒氣,彷彿將光都凍結在空中。皓白手腕一翻,修長指尖輕彈,頓時將一切玻璃一樣擊了個粉碎。

  二人相隔老遠,半空中過了幾招,摩嚴越來越心驚,眉也越皺越深。要論修為,殺阡陌豪放張狂,自己沈穩內斂。勢頭上雖比不過他,但是比他耐久。而且殺阡陌一向自負,對戰中直來直往,不如自己進退有度,心有算計。所以哪怕實力或許不如殺阡陌,要勝他卻並不難。

  可是此次再一看,卻沒想到僅僅不到一年,他的修為大增那麼多。自己又替子畫療傷,元氣大損,三師弟一向懶散,不愛修煉,怕是也敵他不過。若真戰起來,以他的兵力,長留的確岌岌可危。

  「殺阡陌,你既身為魔君就應該多為二界著想,何苦執念至此,為了小小一女子妄動干戈。」

  「若是連想守護的東西都一次又一次守護不了,我再當這個魔君又有何意義?」

  「事到如今,已經過了八十年了,原來你還一直耿耿於懷。」

  「那件事我並沒有怪罪你長留山,也沒為那事找過誰的麻煩,我只怪我自己。可是這次,再由不得你們。」

  「哼,花千骨仙身被廢,筋脈被挑,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你以為這樣被流放去蠻荒,她還有命麼?說不定早就屍骨無存,你要長留交什麼給你?」

  「笑話,我雖感受不到她的氣息,可是驗生石還有反應。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殺阡陌聲音裡滿是怒氣,若是此刻知道小不點已死,他哪裡還需要那麼多顧及,定要整個長留山給她陪葬!

  「我的要求很簡單,交還花千骨,然後讓白子畫出來,讓我砍上一百零一劍,這事就算了結。」

  「哼,純屬做夢。想讓長留山交人,先過我這關吧!」摩嚴飛身而上,口中唸唸有詞,無數個紫色的巨大法印朝著妖魔壓了過去。對著殺阡陌蓮榻中也是連連出掌。趁此機會,笙簫默衝過去試圖救出幽若。

  蓮榻裡陡然殺氣大作,銀光一閃,將笙簫默又硬生生逼了回去,週遭十里的海水全結成冰。感覺到那一絲不同尋常的血腥味,摩嚴眉頭緊鎖。

  「妖魂破,你竟修了如此邪術?」

  眾人只聞到血腥味越來越重,腥膻中還帶一股甜膩,直叫人頭暈作嘔。

  殺阡陌一想著花千骨筋脈被挑,在蠻荒旦夕不保,自己卻遲遲不能將她救出,心頭的焦躁和愧疚愈盛。

  罷了罷了,將來她恨自己也好怨自己也好,今天就滅了長留山,擒住摩嚴和白子畫,就不信還救不了她。

  他雙拳緊握,正要出手,突然聽得耳中一陣尖銳的哨音。分明就是他給小不點的那個。雖相隔甚遠別人聽不見,可是他自己的骨頭的聲音,他怎麼可能聽錯!

  難道小不點已經從蠻荒出來了?不可能,這千百年來,就沒有誰能從那逃出來過!

  可是,誰又會有那骨頭哨子?他的心頭一陣驚喜,再顧不得許多,飛身便向外飛去。

  摩嚴以為他終於要動手了,凝神防備,真氣暴漲。卻沒想到只見眼前紅色身影一閃,殺阡陌沖天而起,瞬間便消失了蹤跡。

  怎麼回事?跑了?

  雲翳等人也是大惑不解,看向春秋不敗。春秋不敗恨鐵不成鋼的搖頭歎氣做了個手勢,讓所有人暫時按兵不動。

  摩嚴又怎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上前便想奪人。可是人質在手,妖魔又豈肯讓他們輕易將幽若救走。依舊化作毒蛇的茈萸飛快纏繞上幽若的脖子,嘶嘶的吐著蛇信。摩嚴只得作罷。於是兩方又陷入了僵持。

  殺阡陌有如離弦的箭一般向過去常常與花千骨相聚的花島上飛去。島上有陣法和屏護彷彿想要遮掩些什麼,殺阡陌也絲毫不疑有他的直接踏了進去。

  本來只抱著一絲希望,就算見不到小不點,也看看是誰拿著他給她的哨子在那亂吹,卻沒想到竟真的看見花千骨踏著冰雪迎面向他奔了過來,一下子跳進他的懷裡。

  殺阡陌呆呆的愣在原地,整個人都僵住了。

  小不點?!

  真的是她?

  自己日思夜想整整一年的場景就這樣簡單的發生了?

  世界都變得不真實起來。難道自己在做白日夢?還是誰使了幻術迷惑他?又或者摩嚴用了什麼奸計算計他?

  「姐姐……」

  聽到懷中的小傢夥在瑟瑟發抖使勁抱著他大聲抽泣,熱熱的鼻息噴在自己頸間。他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花千骨皺著眉一臉心疼的細細看他,姿容依舊未變,可是眸子卻越發淩厲,臉越發妖艷起來。左眼眼角處多了一片黑色的華麗紋印,襯著血紅色的眸子,紫色的長髮,邪氣和妖媚更加入骨。嘴角冰冷,不再似往常和藹可親,反而渾身散發出不可靠近的氣息,彷彿舉手便要滅絕世間一切。

  「姐姐?姐姐!我是小不點啊!」花千骨捧住他的臉,看他死死盯著自己卻一句話都不說。

  「姐姐,你怎麼了?別嚇我!」

  殺阡陌慢慢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用力擠出微笑,想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稍稍柔和一點。

  「你回來了?!」他終於開口,聲音隱隱在顫抖。

  「是啊,我回來了!東方救我出了蠻荒!」

  「你身子沒事了麼?傷都好了麼?」殺阡陌驚異的望著她,手飛快的在她身上到處摸著,咯吱的花千骨直想笑。

  「你不是被廢了仙身,斷了筋脈?」

  「都好了!我都好了,你別擔心!原來小月在墟洞的時候把妖神之力都給了我。所以我的傷勢都自動癒合,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了!」

  「妖神之力?!」殺阡陌驚訝的瞪大眼睛。

  「嗯!」花千骨用力點頭。

  看到她是真的沒事,殺阡陌心頭懸了太久的大石終於砰的一下掉了下來。人也彷彿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抱著花千骨慢慢滑下,坐在了沙灘上。

  「姐姐!你怎麼了?!」花千骨驚慌失措的扶起他。

  「沒事,沒事,我什麼事都沒有。」殺阡陌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彷彿想將小小的她嵌入自己身體。緊緊崩了一年的神經陡然鬆弛,他渾身都軟了,有微微虛脫的感覺。

  還好,她什麼事也沒有……依舊完整無缺的站在他面前。

  「可是……你的嗓子怎麼了?為什麼要用內力說話傳音?」

  殺阡陌連忙把手放在她脖子上。

  花千骨不自在的別開臉去:「我、我在蠻荒的時候,不小心……所以不能說話了。」

  易容容易,這嗓子卻終歸還是瞞不過了。

  殺阡陌心頭一痛,能夠想見她在蠻荒吃了多少苦。突然伸出手,就要拖她衣服。

  花千骨一驚,卻掙扎不過他。心頭暗叫糟糕只顧著臉了。

  果然殺阡陌拖下她外衣,見她手上身上密密麻麻的劍傷,刺傷,跌傷,刮傷,氣得臉都綠了,牙咬的薄唇浸出血來。

  他向自己保證過要好好照顧她的,可是,不但沒有做到,不能保她周全,不能護她平安,甚至連救她都救不了,最後還是靠的那個臭書生。

  他始終,什麼都沒辦法守護……

  花千骨望見他眸子裡怒火夾雜著內疚和黯然,心頭一疼,連忙道:「我知道姐姐為了救我想了很多辦法,小不點好感動。姐姐你不要難過不要生氣,是小不點自己不對,跑去偷神器,這才闖下大禍受了懲罰的,不關別人的事。」

  殺阡陌根本就沒打算問她為何要偷盜神器,在他看來,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是天經地義的。管他什麼是非黑白,根本就不用講道理,也不用向誰解釋。可是誰若敢傷了他的人,那就是千不該萬不對,他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姐姐,求求你,不要再殺人了,也不要再跟長留山作對,小不點已經罪孽深重,不要再為了我牽連其他的人。」

  殺阡陌緩緩點頭,他本也不想讓花千骨為難。無奈當時氣急,根本就再顧不得其他。除了他在乎的人,其他就是殺一萬個也死不足惜。

  「那姐姐放了幽若吧!她是我的小徒弟。」

  「好。」殺阡陌又點頭。

  花千骨微微有些吃驚,她以為要說服他不會那麼容易。

  「小不點,你知不知道我不是女的?」

  花千骨低下頭去:「知道,不過一時改不了嘴。」

  「沒關係,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不過你心裡面要記住,我不光是疼你的殺姐姐。」也是想要守護你的男人,殺阡陌在心裡補充道。

  花千骨使勁點頭,又被殺阡陌一把摟進懷裡,臉緊貼著她的臉蹭來蹭去。末了仔細打量著她,伸出手捏著她的臉上下搓揉,寵溺的笑著。

  花千骨不得不佩服東方彧卿料事如神,若不是他小心細緻的替自己易了容。憑自己那三腳貓功夫,早被殺姐姐玩得露餡了。

  「還好臉上沒留下疤,否則……」

  看著殺阡陌眼神陡然陰翳,嗜血一樣恐怖,花千骨不由自主打個寒戰,心虛的笑著。

  「姐姐是美人,也最喜歡美人了,如果小不點有一天變成醜八怪,你是不是就會討厭我了?」

  「不準胡說,人的美麗是上天的恩賜,要好好珍惜。小不點那麼可愛,長大了也一定是個大美人,怎麼會變成醜八怪呢。走吧,跟姐姐回去。這次說什麼姐姐也會拚死保護好你。」

  「姐姐,我還要想辦法救小月出來。為了行動方便,你不要把我已經從蠻荒逃出來的事情告訴給別人知道好不好?」

  「嗯,好,那你現在要去哪裡?」

  「我來見你一面,讓你不要擔心,還有不要再為了我殺人了。然後就去異朽閣和東方匯合,看看有沒有什麼小月的消息。姐姐你一定要把幽若平安放回去啊。」

  殺阡陌微笑點頭,笑容卻忽然有些深不可測起來。

  「好的,你都回來了,姐姐不會再亂殺人,當然會把她放了。」

  不重要,現在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唯一需要解決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白子畫!

  花千骨不知為何心頭隱隱不安,但又掛念著小月的消息。再三拜託他回去後立刻撤兵放幽若回去,然後二人依依不捨的告別離開。

  讓花千骨欣慰的是,雖然殺阡陌真的變了很多,但是對她依然半點都沒有變,依舊那麼疼愛有加。

  殺阡陌知她無事,總算放心。可是一想到她受的苦,心頭怒火一陣旺過一陣。

  回到長留山海上,下命放了幽若。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他,長留也以為他要耍什麼陰謀詭計。

  幽若雖被放回,但體內還是或多或少中了些茈萸的毒。落十一等人連忙帶她回去醫治。

  殺阡陌放眼四看,摩嚴此時卻不知怎的不知所蹤。

  走的正好,如今更無人可以阻攔他。

  殺阡陌左手虛空一劃,招來火鳳,不顧層層防衛,便孤身向長留山衝了過去。

  既然人保護不了,又救不了,那他可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為小不點報仇!

  長留又有何人攔得住他,很快便被他一層層突圍而入。進到光罩之中,飛身直往絕情殿飛去。

  攔截他的眾人沒他速度快,也顧不得許多,紛紛上了絕情殿,一時間刀光劍影。

  「白子畫!給我滾出來!」

  殺阡陌怒吼一聲,雙目赤紅如火。仇恨屈辱,壓抑在心底越積越厚,可是因為花千骨還在長留手中,他只能隱忍不發。如今花千骨既已回來,他行事再無所顧忌,又回到當初那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殺阡陌。東方彧卿一開始擔心的,也正是如此。

  白子畫推開靜室的門,慢慢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猜殺阡陌敢如此猖狂,跑到絕情殿來跟自己面對面叫囂,定是見過小骨,知她無恙了。

  他魔功大成,長留山再無敵手。今日一戰,已是在所難免。

  無視落十一等人的阻攔,白子畫神色不變,只是淡淡說道:「出去打吧,不要毀了我院裡的桃花樹。」

  花千骨此時正匆忙向異朽閣飛去,隱去氣味和身形,速度又是其快無比,常人肉眼很難見到。

  可是突然發現情況不對,一股強大的氣息攔在了自己正前方。

  心頭咯登一下,看著那個身穿墨黑錦緞長袍的身影天神一般從天而降,負手立於海上。面上又是吃驚又是震怒,殺氣直逼十里之外,卻正是世尊摩嚴。

  「孽障!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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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21:26

【103.水火不容】

  白子畫面對殺阡陌。

  花千骨面對摩嚴。

  整個世界彷彿都肅靜了,海浪無聲,時間卡殼,空氣都嚇得停止了流動。

  「白子畫。」殺阡陌手中提著緋夜劍,姿態優美又不失霸氣。

  「我不會殺你,你是小不點的師父,你死了她會難過。但是,你傷她的,今天我必一劍不落的還給你。」

  白子畫看著殺阡陌週身真氣隨著情緒而浮蕩不穩,猶如即將噴薄而出的火山。

  「你殺我長留眾多弟子,這公道,今天我也會必你討回來。」

  話雖如此,白子畫眼中卻依舊波瀾不起,叫人感受不到半點殺意。

  高手相爭,二人又交待了誰也不許插手。一干妖魔,還有長留仙界眾人,只得在山下隔了大老遠觀微雲中事態發展。

  笙簫默心頭暗自擔心,白子畫這一年雖拚命修煉,功力恢復了不少,但是還是比過去差了太遠,又如何打得過殺阡陌。

  不斷傳音給摩嚴,卻又不知他那邊發生了何事,竟半點回應都沒有。

  摩嚴看著花千骨一張恢復成本來面目的臉,心下陡然一驚。就沒聽說過絕情池水的傷疤還有辦法復原的。這女子都已成了廢人被逐到蠻荒,竟然都還能毫髮無損的再一次站到他面前。莫非真有什麼通天的本領不成?

  「你怎麼回來的?!」

  花千骨不說話,她始終都不知道被逐蠻荒是摩嚴的主意,內心深處對他只有作為世尊作為師伯的敬畏,又哪裡來的恨意。

  如今不小心被摩嚴發現行蹤,偏偏還剛好易容的是自己的模樣。她知道再避不過,可是又不願跟他起正面衝突。腦中飛快的想著,該怎麼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摩嚴也只是見殺阡陌關鍵時刻,突然神色不對,匆匆離開。恐防有詐,故暗地裡跟來看看。千算萬算,卻沒料到見到的竟會是面容如初的花千骨。

  驚詫不解之餘,有那麼片刻他真的以為是見著了花千骨的鬼魂回長留山來找他報仇。

  「想不到連蠻荒都困不住你!」

  摩嚴凝眉一想,定是她那一堆狐朋狗友想了辦法救她出來,否則憑她一個廢人……

  可是,就算再用什麼靈丹妙藥,短短一年,她怎麼可能會恢復如常?

  罷了罷了,本來念在子畫面上,好心留她一命,她卻又非回來找死。若被子畫見了,那還得了,這次他再不會心慈手軟。

  摩嚴手往眉間一點,一彎碩大的水銀輪從印記中幻化而出,在手心裡緩緩旋轉,流光溢彩,灼灼生輝。

  花千骨不想跟他打,可是又萬萬不能被他再擒了去,更不能死在他手上,只能無奈禦劍相迎。

  水銀輪上下飛舞旋轉,猶如掛在天空的上弦月。威力巨大,攻勢又快又狠,花千骨週身只看見一片銀光閃耀。倉促禦劍抵擋,火光四濺,劍上很快便被撞出了缺口。

  摩嚴抱胸站在一旁,似是沒想到她居然有如此多的真氣做為屏護,保持身體不為水銀輪的殺氣所傷,還能把劍舞得滴水不漏。

  花千骨且戰且退,摩嚴伸出二指,輕輕夾住空中飄飛而下的一片雪花,竟暗器一樣向她射了過來。

  「孽障!還想跑!」

  花千骨腳下一滯,一面順勢輕輕拂去雪花,一面抵抗著水銀輪狂催不盡的攻勢,深吸一口氣,內力不斷向外湧出。冰一寸又一寸,沿著劍尖,竟將水銀輪也凍了起來。

  摩嚴冷哼一聲,雙掌從花千骨的身後直劈而下。花千骨倉促轉身,眼看閃躲不開,只能硬接他兩掌。

  又剛又猛的真氣從掌中直灌而入,黑壓壓罩在她頭頂上,彷彿她一鬆手心肺就會被擠到爆裂。右邊腋下封印處滾燙得嚇人,連帶著她整個身子都燥熱了起來。

  她一咬牙,也不強制在掌上用力,以強對強,只會被摩嚴整個擊穿壓垮。改為集中注意力到封印上,頓時封印彷彿變成了一個無比深的細洞。她伸手進去抓住一根滿是靈力的紅線一頭,一點一點的用力往外拉。

  摩嚴頓覺掌下一虛,彷彿觸到一朵軟軟的雲彩,沒有實感。內力一空,竟被花千骨源源不斷的吸了過去。

  眉頭皺得更緊,卻仍不撤掌,反而順勢將真氣凝聚在一起,猛的推了過去。同時水銀輪傳來一陣冰裂之聲,直迎向飛來的劍,斬作兩截。花千骨回身乏術,真氣暴漲,光罩卻仍抵擋不住來勢,水銀輪破空而來,直直的穿入她的琵琶骨。

  前面後面同時重創,花千骨身子一顫,胸口一悶,喉頭嘗著點鹹腥。卻只能咬牙硬生生受了,繼續凝神從狹小的封印口子裡汲取妖神之力。

  摩嚴見她身上紫光閃爍不定,心下疑惑更重。心念剛至,水銀輪再一用力,從她琵琶骨一端又穿了出來。

  花千骨嘴唇蒼白髮紫,額頭汗水直冒,卻始終吭也不吭。一鼓作氣,掌力傾瀉如江河決堤,滾滾向摩嚴湧了去。

  摩嚴飛身被震到幾丈開外,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一片妖異紫光之下,水銀輪被她硬生生從骨頭裡擠了出去,隨著背後巨大傷口流瀉的真氣慢慢回流。傷口慢慢合攏復甦,最後只剩下兩道疤痕。

  「你……」

  摩嚴驚恐的退了兩步,像見了鬼怪一般。

  妖神之力?

  心下如錘重擊。

  所有疑惑全部解開。怪不得她能逃得出蠻荒,筋脈和傷勢都不藥而癒,還有如此能力,竟能與他相匹敵。

  只是妖神之力尚不能完全發揮,似是被封印壓制。不用細想,已知是何人所為。

  不由心下一陣失望透頂,沒想到子畫竟然做出這種事來。

  如若被天下人知道她才是真的妖神,他又打算如何面對世人?又叫長留山顏面何存?

  他以前以為子畫只是一時護短偏私,卻沒想到他竟寧願愧對天下人也不願愧對她一個。這丫頭果然是妖孽,再留不得。

  摩嚴目光淩厲駭人,陰沈著臉冷冷說道:「這次我非除了你這個禍害!

  說著使出所有力量向花千骨咄咄逼人的攻了過去,迅若閃電,勢若雷霆。花千骨封印得以衝開一部分,只感覺力量源源不斷的湧了出來。與摩嚴交手二百餘招,竟絲毫不落下風。流竄而出的妖神之力,似乎已在自己體內逐漸融會貫通。

  正在此時,就聽見遠處長留山方向傳來一聲巨大迴響,天地震搖。

  連他倆在相隔極遠的海上都還能感受到那兩股可怕力量撞擊的餘威。

  二人心頭同時一緊,停了下來,心念所至,片刻飛躍百里,觀微長留山上。

  沒想到卻竟見到白子畫同殺阡陌正在天上大戰,連空中的浮雲都被扯作碎片飛絮。二人唇邊皆有血跡,可見彼此都受傷不輕。殺阡陌週身火焰一樣的真氣淩厲縱橫,紅光眩目,一招接一招的向白子畫攻去。白子畫真氣哪敵得過他,卻仍憑借一手博大精深,出神入化的劍法與他相持。只是劍勢有形無力,每次和殺阡陌正面相迎,心肺都受一次大損。

  殺阡陌見自己劍法不如他,乾脆不再近攻,而改以法力相抗衡。光波接連而來,霓虹飄飛猶如綵帶,頓時天空都成了彩色,折射出巨大海市蜃樓。

  下面眾人只聽到爆破聲不絕於耳,可是二人速度太快,根本連看都看不清楚。

  只是頃刻間,不知他們已大戰了多少回合,空中不時傳來驚雷滾滾,一陣接一陣的地動山搖。

  花千骨和摩嚴都震驚了,沒想到殺阡陌居然會去找白子畫報仇。可是以如今白子畫的能力,又能強撐到幾時?

  二人手腳都開始顯得忙亂起來,想盡快結束了這邊的爭鬥。摩嚴下手更快更狠,招招致命。花千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若是師父出什麼事……

  再沒辦法專心應戰,她一面觀微長留一面倉促躲避著摩嚴的攻擊。

  白子畫真氣早已用盡,強行透支,拚死硬撐,大大超出身體極限,卻始終雙面若冰霜,全力一戰,絲毫不肯退卻。如此下去,非死也是重傷。

  「十二,十三……」殺阡陌嘴裡數著,面容微微有些猙獰。他只攻不守,寧可硬受白子畫的劍氣掌風,也非要傷他不可。

  二人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別說是花千骨,就是摩嚴也看得額上冷汗直流。

  花千骨眼看白子畫連中數劍,且都是要害或筋脈處,雖有屏罩護體,但是隨著他真氣越弱,劍也傷得越深。

  花千骨看得緊張,掌心裡全是汗水。摩嚴也屏氣斂息,心懸得老高。

  再顧及不了那麼多,花千骨心急如焚的用盡全力向摩嚴攻了過去。卻驚訝的發現白子畫週身的銀光似乎不穩,隨著自己每次出招用力忽強忽弱。

  右腋下彷彿一團烈火快要將她整個燃燒吞噬。摩嚴一掌臨空而下,手掌的巨大幻影將她直往海面上壓去。花千骨妖力暴漲,化作紫色利箭從摩嚴肩上直穿而過。

  可是那邊白子畫也突然步伐一滯,肩上同樣被殺阡陌一劍穿通。

  花千骨嚇得肝膽俱裂,這才想起東方說的因為自己出了蠻荒師父越發虛弱。原來他把大部分力量都用來封印自己的妖神之力了。自己越是妄想衝破,他就會傾注越多的力量進行束縛。

  花千骨連忙屏氣凝神,將胸壑中湧動的妖神之力一點點壓了回去。果見白子畫週身的銀色護罩慢慢厚重起來,劍勢也穩了許多。

  可是面對這邊摩嚴的攻勢卻再抵擋不住,暴風雨一樣的連環而至,花千骨接連挨了他十餘掌,大口的鮮血噴出,卻只是盡力躲閃,不再還手。

  摩嚴從來一絲不亂的長髮此刻在狂風中飄搖亂舞。身上淡綠色的真氣隨風四合,在他週身環繞不息。

  似也立刻明白花千骨突然收回妖神之力的原因,嘴角一絲冷笑。更加下手不留餘地。

  白子畫見身體力量慢慢回流,來不急細想,只是凝神結印,頓時空氣中霧氣瀰漫,然後霎那間結成冰晶,就連海上湧起的滔天巨浪還有殺阡陌劍身上的火焰也被瞬間凍住。

  殺阡陌一身怒吼,劍影閃動猶如玉壺光轉,破空處到處冰霜四濺。劍氣橫掃竟硬生生將下方冰凍的大海劈開成兩半。海水再次翻湧,竟滾滾沸騰起來。

  封印雖不再耗費真元之氣,白子畫卻也再難抵擋殺阡陌這樣瘋狂的進攻。花千骨眼看著他又身中數劍,鮮血怵目驚心的染紅白袍。恨不得立刻飛奔到他身旁。

  殺阡陌受傷也是不輕,強行提著一口氣,左手翻轉,掌心突然出現一團妖冶的火焰,用力向白子畫胸前打去。

  妖魂破!

  摩嚴臉色大變,花千骨再顧不得那麼多,也不管正在交戰之中,從墟鼎中取出哨子就使勁吹了起來。

  摩嚴怎肯放過這樣的機會,一指點上花千骨背上死穴,然後用力一掐,將她脊椎骨硬生生扭斷。又接連打了十多掌,雄厚純正的罡氣,誓要將她五臟內腑通通震碎。

  花千骨無心自保,只是瘋了一樣吹動口中骨哨,一面吹一面嘔血,行動不能,連痛都已感覺不到。

  殺阡陌耳中陡然聽聞哨音,聲聲急促有如泣血。知道是自己來找白子畫報仇的事被花千骨窺見想要阻止。

  殺阡陌心頭有氣,他都這樣對你了,你居然還當他是師父想要護著他麼?

  可是手中還是頓了一頓,冷焰停在白子畫胸前一指,二人的頭髮眉毛皮膚瞬間凝上一層淡藍色冰霜。

  心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哨音越來越微弱消失不見,殺阡陌連忙凝神回探,跟著哨音定位到百里之外,見到的卻是摩嚴招招歹毒的打在花千骨身上。

  心頭劇痛無比,再顧不得與白子畫糾纏。召來火鳳直飛九天,趕去救人。

  白子畫見殺阡陌彷彿看到什麼可怕的事情,瞬間面無血色的匆匆離去,一時想不出這世上有什麼可將他嚇成那樣。

  他體力透支過度,再無力觀微更無心追擊。強撐著不要落十一攙扶回了絕情殿,身後門剛一關上,便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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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21:59

【104.前塵舊怨】

  趁著花千骨不得不壓制體內的妖神之力,摩嚴狠下殺手。心想著就算你能不藥而癒,我頃刻間毀了你的軀殼,叫你魂飛魄散,灰飛湮滅,看你又能如何復原!

  花千骨雖然知道這個師伯從來就不喜歡自己,可是卻沒想過他竟會厭惡自己到了這種程度,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不過觀微見到殺阡陌和白子畫雙方終於都收了手,沒再戰下去,心裡總算鬆了一口氣,大腦也逐漸開始失去意識。

  摩嚴手中巨大光暈將她包裹其中。越來越多的真氣凝結,似乎只需稍一用力,捏死她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不過摩嚴知道事情沒有看起來那麼容易,自己必須以巨大的力量極快速的一擊即中,否則很有可能受到妖神之力為保護宿體而進行的攻擊與反噬。

  正當他聚精會神凝氣之時,面前卻突然出現一個溫文儒雅的青衣男子拔劍便刺。

  那眉,那眼……

  摩嚴一驚,腳下一個趔蹌,整個人呆住了。再反應過來時,花千骨已被來人奪了去,一個猛子扎進海裡。

  竹染?!

  不對,不會,怎麼可能是他?!他的臉明明早就……人此刻也應該身在蠻荒……

  不過花千骨既然能回來,他說不定也回來了,花千骨的臉既然能恢復如初,他說不定也……

  不對!那不是竹染看自己的眼神。摩嚴陡然反應過來,那不是竹染,是幻術。

  又是哪個妖孽作祟?壞他大事?!

  摩嚴身子一沈,潛入海中,滴水未沾。無奈良機已失,再尋不到花千骨的行蹤。怒極的他週身真氣暴漲,起伏不定,四周海水也隨之翻起巨浪,震盪到百里開外。

  花千骨身上幾處骨頭全折了,迷迷糊糊中,只感覺被什麼人下手扳住,強行將骨頭移回原位,拼合在一起。她痛得肝腸寸斷,卻又喊叫不出聲來。

  一雙光滑細嫩的手在她身體上來回撫摸著,似乎給她塗了一層厚厚的油脂。

  香氣撲鼻,花千骨用力的拉扯著自己的意識,強逼著自己不要在香氣繚繞中陷入昏睡。腋下已經不似剛才那樣滾燙燎人,只是慢慢湧出淡淡的暖意,流入她的筋脈和四肢百骸。

  骨頭癒合比肌體上的傷疼了一百倍。還好有那層油脂的包裹,她只感覺週身涼涼的。

  「你怎麼還是那麼傻?」

  她聽見有個人對她說,聲音明明是嗤笑,卻又帶了些心疼和無奈。

  很熟悉的聲音,是誰?!

  她微微有些激動,掙扎著想要睜開眼。

  那人按住她:「不要亂動。」

  她提了一口氣,慢慢開始調息,感覺身體和身體裡的力量正在慢慢復甦。

  「怎麼……怎麼會這樣?」

  那人聲音裡滿是驚恐,似乎十分不解花千骨傷到如此殘破的身體,為何會以如此驚人的速度恢復?自己給她塗的提取於晶影魚皮脂的藥膏藥效雖好,卻也沒強到這種程度啊!

  花千骨身子一震,她聽出來聲音是誰了,居然是藍雨瀾風!

  心頭不由一陣火起,拚命睜開眼睛,打起精神,搖搖晃晃想要爬起來。

  藍雨瀾風上前扶住她,卻被花千骨一把推開,而她自己也摔倒在地。藍雨瀾風搖頭輕歎,連脊椎骨都斷掉了,根本沒辦法直立,為何還要如此逞強?!

  「若不是我救你,你早死在摩嚴手中了。」

  「我不用你救!」花千骨咬牙切齒的說。最不想的便是承藍雨瀾風的情了,這個歹毒又狡猾的女人!她寧可重新回去被世尊捏死。

  「我知道你會有今天也算是我害的,我要負起責任。不過今天既然救了你,我們之間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

  花千骨無力的靠在洞壁上,看著周圍都是海水,還有魚兒遊來遊去。

  心下不由無奈冷笑:「你倒是膽大,敢從摩嚴手底下把我搶來。」

  「那是自然,海上是我的地盤,你們在這爭鬥那麼大的響動,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說吧,這次你又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我對你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藍雨瀾風扭動著蛇身,臉湊到她面前。

  「聰明。我想跟你打聽個人。」

  花千骨心中了悟,已知她想問些什麼,閉上眼睛不說話。

  「你既然之前是被逐去蠻荒,有沒有見過或是聽過斗闌幹這人?他現在在哪?你又是怎麼從蠻荒逃出來的?」

  見花千骨始終不語,她微微有些急了,一手掐住花千骨的脖子。

  「快說聽見沒有!我既然可以救你就可以馬上殺了你!」

  花千骨睜眼看她,滿臉迫切癡狂,心頭不由一軟。

  「他已隨我出了蠻荒,現在正在南海的一個島上……」

  藍雨瀾風滿臉不信的倒退幾步:「你不要騙我!」

  花千骨疲憊苦笑,伸出食指在她眉間輕點,把島的具體位置傳入她腦中:「我沒有騙你,他就在這。你自己去找他吧,他也等了你許多年了,說有句話要問問你。」

  藍雨瀾風整個人呆掉……

  歲歲年年,日日夜夜,在頭腦中所盼所想的,不過就是和那人相見。如今真事到臨頭了,他就在同一個世界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藍雨瀾風反而不敢信了。拚命的搖頭後退:「你騙我!這不可能!」

  花千骨輕歎一聲:「騙你?你以為我是你麼?那麼喜歡騙人。你想去就去,不去就算了,反正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也不在乎多等一下。或許過些日子,他會主動來找你也說不定。」

  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足尖輕點,飛快的離開海中巖洞,躍出海面。竟又再一次的,朝向長留山方向飛去。

  藍雨瀾風怎麼都沒想到花千骨傷得如此之重竟然還有力氣。待回過神時,早已不見她的蹤影。隱隱知道她說的都是實話,只是等了那麼多年,如今……

  天已經黑了,雪還在斷斷續續的下。風大得好幾次差點把她從天上吹得掉到海裡。

  花千骨面色蒼白,嘴唇發紫。好不容易進了長留山上到絕情殿,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勉強走了幾步,終究還是一下跪倒在地,吐了口血在廊上,怕暴露行蹤,連忙將血腥味隱去。

  白天見師父傷成那個樣子,她又怎麼可能放得下心。感覺束縛自己妖力的封印越來越弱,她心急如焚,再顧不得那麼多,只想來看看他是否安然無恙。

  幽若從廚房裡端著碗藥湯出來,看見花千骨頓時呆傻當場,盤子掉在地上,藥灑了一地。

  花千骨無力的靠著廊柱,也不打算再瞞她。只是心急的問道:「尊上他……怎麼樣了?」

  幽若不可置信的凝望著她和以前一模一樣的臉,發現真的是她,而不是扮作小七的樣子。開心的快要哭出來,猛撲上前緊緊抱住她。

  「師父!真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被妖魔抓走的時候好害怕,但是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我等啊等,等啊等,後來果然殺阡陌把我放了,我就猜到是你救我了!嗚嗚嗚,師父,以後不不扔下我一個人了。」

  花千骨於心有愧,也不由伸出手將她抱住。這傻丫頭,她明明都已經是一個罪人了,她為何還非認定了她?

  心頭微微有股暖意。

  「你、你師祖他怎麼樣?」花千骨有些彆扭的撇開臉去。

  幽若驚喜的望著她:「師父!你終於肯認我了!師父!」

  花千骨被她搖啊搖的差點又沒吐出一口血來,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我問你我師父……唉,罷了,我自己去看吧……」

  花千骨搖搖晃晃的扶著牆往前走,幽若連忙扶住她。

  「尊上他還在昏迷不醒。剛才世尊和儒尊都來看過了,給他療了很久的傷。但是兩個人都一副眉頭不展的樣子,貌似尊上這次傷得很重。不過儒尊說沒有生命危險,讓我不要擔心。」

  花千骨總算鬆了一口氣。

  「可是師父,你怎麼也一副傷那麼重的樣子,是誰打傷你的?幽若幫你報仇去!」

  花千骨搖頭苦笑,若不是她當時肆無忌憚的想要衝破封印使用妖神之力,以師父的修為,就算大不如前,也不會被殺姐姐傷那麼重。

  「幽若……我們以前見過麼?」

  她總感覺幽若是認識她的,不但認識,似乎還有幾分熟悉。

  可是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如果說要見,那肯定是在兩次群仙宴上,但是不管怎麼回憶,卻都沒有印象。不然以她笑笑鬧鬧的性格,自己應該記憶深刻才對。

  幽若向她眨眨眼睛,神秘兮兮說道:「雖然沒直接見過,可是我對師父也算是朝夕相伴呢。」

  什麼意思?花千骨不解的看著幽若。卻被她扯著往白子畫房間裡走。

  「你不是想要去看尊上麼,怎麼走著走著又不走了。」

  花千骨腿微微有些發軟:「師父沒事就好,我、我還是不去了。」

  遠遠望著他還成,自己罪孽深重,還對師父心存不敬心存不軌,師父將自己逐到蠻荒本就是不想再看到自己,自己又怎麼還有臉去見他。

  幽若不停推著她往前走著,一臉壞壞的笑:「尊上正昏迷著呢,就一直沒醒過。你去看看他吧,不會被發現的!」

  花千骨皺著眉頭,咬牙想了半天,終於還是狠下心推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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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22:52

【105.舊事重演】

  房間裡還是和以前一樣的陳設,甚至連一隻茶杯的位置都沒移動過。師父似乎從來就喜歡這樣一成不變的規律生活。

  幽若躡手躡腳的走到白子畫榻前,確定他依舊在昏迷當中,轉身對站得老遠的花千骨招招手。

  花千骨靠近一些,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忍不住一陣愧疚心疼。

  想當初她在群仙宴上初見的那個遠離塵世的上仙白子畫,就這樣一步步被她害到如今這個地步。

  是不是當初她不出現,不拜他為師,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膝蓋一屈,跪倒在白子畫榻前。

  聽著窗外雪落下的聲音,壓在心底的好多話想說,如今卻只換作一陣悲慼沈默。

  幽若見她久跪不語,連忙上前拉她:「師父,你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了,快起來。傷重成這個樣子,先運功調息一下吧。」

  花千骨搖頭,走到白子畫跟前,猶豫半天,終於伸出手號住了他的脈搏。

  「幽若,我替你師祖療傷,你先出去一下,順便把把風,有人來了立刻通知我。」有了上回被李蒙撞見的事,她行事不得不小心謹慎。

  幽若心裡不願,療傷而已嘛,為什麼要讓自己出去啊,這絕情殿又不會有人來。嗚嗚嗚,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看到師父和師祖在一起。

  「弟子遵命。」幽若只得無奈的轉身出門,然後小心翼翼的從窗戶縫裡偷窺。

  花千骨知道自己的醫術並不比摩嚴還有長留醫藥閣的高明多少,而且本身修煉得來的功力已經全部被廢掉了,餘下的只有妖神之力。要想替師父療傷,肯定得催動妖力。可是師父之所以虛弱,很大部分原因是力量用在了封印上。此消彼長,自己用妖力替他療傷,只會更加複雜衝突。所以能夠用的還是只有自己的血罷了。

  花千骨動手點了白子畫兩個穴道,確保他不會在療傷途中突然醒過來。這才掀開他的被子,伸手去解他白衣腰上的帶子。

  幽若在外面嚇傻了,摀住嘴巴!

  哇!看不出來,原來師父是這麼簡單直接的人啊!趁著尊上昏迷不醒,就強行把尊上給OOXX了!好好好,等生米煮成熟飯,尊上就再也沒辦法下狠心處置師父,肯定會對她負責任的。哈哈哈,可憐的尊上啊!(話說幽若你在開心個什麼?-_-|||)

  花千骨額上的汗珠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著。

  師父對不起,徒兒這是逼不得已,如有不敬之處還請諒解。

  手小心翼翼的往白子畫袍子裡探去,原本蒼白的臉變成熟透了的大蝦米。

  回憶著他被殺阡陌之前刺傷的地方,想將他之前治療時包紮的繃帶什麼的解下來,無奈手實在抖得厲害,一不小心碰到師父冰涼的身體,嚇得心都快炸開。

  鎮定鎮定……

  花千骨強自穩定心神,眼前卻突然又浮現出當年不小心觀微瞧見的師父的裸背,血氣上湧,鼻血都差點沒噴出來。

  不行不行,她做不到。都還沒開始,光碰一下師父她都有想死的感覺了,還是讓幽若來吧……

  唉,不行不行,更加不行了。師父的身體怎麼能讓別人隨便碰。

  咬一咬牙,一副從容赴死的模樣,她一狠心終於把手探到他肩上被殺阡陌利劍穿通處。之前醫藥閣包紮的白布都微微被血浸紅了。花千骨又要不解開他衣服,又要解開裡面包裹的紗布,動作得十分小心。身子微微前傾,屏住呼吸,手還是顫抖的很厲害。

  不敢用指氣割開,怕傷了師父。等好不容易解下來,她已經累得渾身虛脫,頭腦發暈了。

  見白子畫傷口的血又重新慢慢開始往外滲,花千骨連忙用食指在自己的左臂上用指氣劃開一個小口,頓時一室都瀰漫著一股血氣的芳香,混合著之前藍雨瀾風給她塗的奇怪膏藥,氳成一股奇特的味道,連花千骨自己都聞到了。

  手上沾了些血,再次探進白子畫衣內。咬牙切齒的將血往他傷口上塗了上去。

  傷口果然如她所料的很快癒合,竟然連半點痕跡都不留。

  之前花千骨的血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功用,就是因為是神之身的緣故。而關於一般草木花卉遇之則死,是因為畢竟是神之血,一滴已夠潤澤蒼生,普通平凡的弱小生命又怎能承受得住恩澤,自然折煞。劍等利器也一樣,普通的兵器竟妄圖傷神,自然破敗無疑。東方彧卿之前所說的珍貴也正是在此。神有創世之力,恢復治療不在話下,故而也才能孕育出糖寶這樣等級的靈蟲。

  而如今這神之血裡還蘊含了妖之力,效用可想而知。花千骨知道白子畫為她受釘刑之後本就愧疚難安,如今再見他因為自己傷勢加重。不顧自身安危趕來,就是想像之前他中毒時那樣,用自己的血來試一試,是否可以將他的仙力完全的恢復如初。

  見到效用如此顯著,心頭不由一喜,此趟果然沒有白來。她就不信她把身體裡的血全部給了師父,還治不好他的傷。

  手緩緩的在白子畫肩上,腰上,背上幾處傷口處塗抹,輕柔有如愛撫。

  花千骨感覺自己渾身都燥熱起來。那手更是彷彿被沸水煮著一樣,滾燙得嚇人,好像就要燃燒起來。

  可是師父的身體就是如玉如冰一樣浸骨涼滑,手感刺激太過強烈。

  花千骨強忍住噴鼻血的衝動,一遍又一遍默念著清心咒。終於塗好了,她長歎一口氣,收回手來,卻不小心劃過白子畫胸前。感覺手下身體微微顫了一下,花千骨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死了,死了。

  花千骨連忙跪下連連磕頭。弟子不是有意冒犯師父的……

  看看白子畫的確依舊昏迷不醒,只是應該對外部環境還是微微有些知覺。

  居然……

  居然……

  碰到了……

  ……

  花千骨的臉都紅到脖子根了,羞愧難當,看著自己的右手,恨不得拿刀砍砍砍砍碎了,扔去餵狗。

  外面的幽若連吞口水,啊,她也好想摸啊。呃,想想,也只是想想而已……

  花千骨好半天才站起身來,腿軟得不行。外傷搞定,然後是內傷和恢復仙力,可能就得多費些血了。

  花千骨見之前臂上劃開的口子已自動癒合,便又割開手腕,放到白子畫唇邊,讓血慢慢流入他口中。

  白子畫眉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掌門印記,同時也是他身為仙人的證明,隨著越來越多的鮮血流入口中,顏色也慢慢的開始變得有些明顯起來。

  太好了,果然有用。妖之力治癒自己的神之身,能力還是稍微有限,多少會留下一些痕跡。但是用在其他人身上簡直就包治百病,成了絕世的靈丹妙藥。如此說來,不知道喝過自己血的人就算不能得道但可不可以成仙?

  花千骨見白子畫仙力恢復有望,心頭不由大喜。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份有了微微的感激和慶幸。

  本就重傷在身,也不運功自療,就算有妖神之力,但被強行壓制,傷勢恢復已是極慢。如今又大量失血,她眼前一陣發黑。怕還沒把師父治好,自己就率先掛掉。連忙將血止住片刻,擡起頭臉色蒼白的微微喘氣。

  一陣口乾舌燥,望見桌上的茶,她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剛走了兩步,手臂卻被誰拉住。心頭一驚,倉促轉身,還沒等反應過來,身子被用力一扯飛到榻上。頭還很不幸的撞到牆,更是一陣暈眩。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已被一翻身壓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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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23:47

【106.糾纏不清】

  「師父!?」

  花千骨癡呆片刻,見白子畫竟然醒了過來,不由得大驚失色。

  白子畫低頭看著她,雙眼漆黑如墨,深邃有如洞穴,卻絲毫沒有焦點和光亮。不發一言,尋著血香,張嘴便咬了下去。

  花千骨知他神智已失,只是一心想要吸血,連忙伸手往脖子上一擋。

  白子畫剛好咬在她手臂上。刺破肌膚的快感,鮮紅流淌的顏色,更加激發出心中嗜血的慾望。

  花千骨手臂一陣酥麻,彷彿正在融化。強自回神,猛的一把將白子畫推開。一個翻滾從他身下滑出,卻還未逃下榻又被身後一隻手拽住衣襟強行拉扯了回去。

  頃刻間師父的臉就在相距不到兩寸遠的地方,花千骨嚇得慌忙後退,身子卻被一雙有力的手牢牢禁錮住,只得將頭努力後仰,不敢看他。同時飛快伸出手去想要點他穴道,卻沒想到招數竟然被他全部搏回封死。

  糟了。

  她沒想到那血喝下去,師父的傷會好的那麼快,而且很快就醒了。可是身體雖醒了,神智顯然尚未清醒,依舊處於渴血的狀態。應該是神之血與妖之力流入他身體的同時,與他身上的仙氣還有傷勢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導致他一時意識錯亂,嗜血成狂,不小心入了魔。

  不由暗自責怪自己,光想著那血可以幫師父恢復仙力,卻不想一下師父現在這麼重的傷怎麼承受得住。

  她不在乎被師父吸血,只是不想以以前那種太過親密的方式,他失去自我的的同時,自己也失去了自我。師父不喜歡這樣,自己不應該用血來誘惑他,藉著他失去意識而讓兩人關係更加曖昧不清。

  無奈如今白子畫的仙力不斷恢復增強,花千骨則重傷在身,要想不用妖神之力將他制服或是弄暈根本不可能。而且因為此刻他根本就沒有憑意識而僅憑本能在行動,連攝魂術對他都沒有作用。花千骨的招數又大部分得他傳授,見招拆招,光動手打根本就打不過他。

  幽若在窗外看得目瞪口呆,她本來還想見師父和尊上親親我我、纏綿悱惻的,不過二人進行的程度是不是也太過激烈了?在床上滾來滾去,打得不可開交。她要不要上去幫幫忙啊?那到底是去幫師祖把師父壓倒好方便吸血,還是幫師父把師祖壓倒方便OOXX?小小年紀的她陷入了巨大的天人交戰中……

  花千骨見白子畫動作速度越來越快,仙氣也越來越多的凝結週身,估計剛剛餵他喝的血應該是夠用了。既然師父仙身已完全恢復,仙力應該也恢復了七七八八了。自己還是趕快溜吧,不然被他捉住,非吸成乾屍不可。

  一個挑燈望月,聲東擊西,花千骨的身子箭一般向門外射了出去。卻沒想到一頭撞到一堵肉牆上,擡頭一看是白子畫拔腿便跑,卻被他捉住雙臂,猛的推倒在牆上,張嘴便往脖子上咬。

  花千骨兩隻手被他牢牢禁錮扣在牆上,知道再躲不過,心裡急的直嚷嚷:師父我餵你喝啊,你不要再咬我!

  無奈白子畫牙已到頸邊,花千骨感受到他鼻息,心頭陡然揪起。不可以這樣,不能再和師父這樣!師父是仙,自己如今連妖魔都不如,師父是失了神智,自己卻是清醒的。當初是因為師父中毒不肯吸血迫不得已要逼他喝,如今明明可以不再用這種吸血的方式了。如果僅僅因為自己心中私情就放縱自己沈溺下去,只會折辱了師父。

  花千骨身上突然紫光大作,將白子畫震了開去。妖神之力逆封印而出,白子畫身上真氣陡然一弱,不由得微微彎下腰去。

  「師父!你沒事吧?」花千骨連忙擔心的上前扶他。卻沒想到白子畫突然就勾住了她的脖子,一口就咬了上來。

  牙微微刺破肌膚,鮮血如同紅色的牛奶一樣滑入白子畫口中。

  花千骨一陣顫抖,幾乎站立不穩。奮力想要推開他,卻被他緊握住雙手,在身後牢牢扣住。花千骨一退再退,白子畫就順勢向前,牙一點也不肯鬆開。

  幽若摀住自己雙眼,又忍不住從指縫裡偷看,鼻血都快忍不住掉下來,師父和師祖怎麼在房間裡抱在一塊跳起舞來了?

  花千骨太過熟悉這種渾身酥麻的被吸血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師父剛中毒的時候。卻沒想到如今居然會舊事重演。可是師父已經知道自己對他心存愛慕,清醒之後,兩人又情何以堪?

  花千骨撇開臉拚命在他懷中掙扎,白子畫卻死都不肯放開。

  極度混亂中,卻聽白子畫喃喃唸了一聲——「小骨」。

  花千骨渾身一震,頓時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彷彿瞬間坍塌在了他的懷裡。傻傻的睜大了眼睛,任憑他繼續埋頭吸血。

  白子畫眸子裡有了一些光亮,雖恢復了部分意識,卻似乎陷入狂亂之中,動作陡然粗暴起來。

  花千骨被他突然推倒在榻上,壓在身下,不由得一陣恐慌。

  白子畫的臉貼著她的臉滑過,擡起頭輕輕喘息,似乎是想要克制,又似乎是想要更多。剛剛咬下的傷口已自動癒合,於是他又換個地方,換種姿勢咬了下去。片刻後再次擡起頭來,再換個地方咬。鮮血流得到處都是,花千骨要瘋了。

  一次又一次的疼痛和酥麻不斷折磨著她提醒著她,她不安的在白子畫身下扭動,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痛苦。

  白子畫的身體開始熱了起來,不再似起初的冰涼如玉。花千骨則更勝,整個人彷彿著了火一般。而白子畫還不斷給她加柴,她快要被燒死了。

  白子畫的動作越來越快,唇齒在她脖頸間不停摩挲著,卻不再用力往下咬,而只是輕輕的啃舔,彷彿是變相的懲罰。手下意識的撫摸過身下小小的身體,花千骨頓時整個人繃得僵硬如冰。

  師父、師父,入魔了……

  花千骨從沒想過一向清冷的師父,潛意識裡也會有一絲魔性。如今意志薄弱下被激發出來,她該怎麼辦?

  感覺到頸間的鼻息越來越灼熱,花千骨的耳朵都酥掉了。

  對師父她的確心存貪念,她喜歡這樣的親近,師父想要的一切她都可以給。可是師父如今是失了神智啊……

  她迷迷糊糊想要掙扎推開,可是身子完全沒有力氣,只能任憑擺佈。

  白子畫的啃咬慢慢變成粗暴的吻,吸吮過她頸間沾血的每一寸肌膚。花千骨顫抖著死死的咬住下唇,怕自己呻吟出聲。

  「小骨……」

  她分明聽見師父聲音低啞的在喚她,雖如同夢囈,聽上去卻十分痛苦。

  師父,我在這……

  花千骨一面喘息一面無措起來。師父是在做夢麼?

  那這……這是在夢遊?

  師父一向冷若冰霜,至善無情,為何在夢裡,會表現出這樣的痛苦和難過?他心中有結解不開?有執念參不破?所以才會不小心入了魔?

  花千骨不明白,手忍不住心疼的輕撫他的眉心。

  師父,就算這是在做夢……你知道夢裡,你面前的是誰麼?你知道夢裡,你自己在做什麼麼?

  不太明白那個叫慾望的東西,不過她猜測此刻若是再給她淋上銷魂池的水,她一定會很疼很疼。而師父,那種對血的飢渴逐漸轉化為一種莫名的宣洩,那種壓抑了千年的痛苦,沒有出路。

  微微仰起頭,感受著師父的唇慢慢滑上面頰,花千骨的喘息更急促了。

  不對!這分明就不再是吸血,跟親熱差不多。這是師父亂倫——

  師父那麼討厭自己,醒來要是知道,會恨死自己的。

  眼看著白子畫的唇要掠過她的唇角,花千骨的兩指正好插入兩人唇間,封住了他的吻。那樣的記憶,此生有那麼一次,她已經很滿足了。

  白子畫牽過她的手,突然用力在指上一咬,十指連心,疼得花千骨輕哼出聲。然後就眼睜睜看著白子畫將她手指放在唇邊吸吮起來。

  那樣略帶幾分淫靡的景象無法想像是師父做出來的,花千骨倒抽一口涼氣,有想哭的感覺,自己是不是也神智錯亂了。試著微微移動身體,卻被白子畫壓得更緊了。

  在手指上咬了半天,大概是嫌血來得還不夠洶湧澎湃。又埋頭到花千骨頸間,張嘴咬了下去。好像今天晚上非要喝飽了不可。

  花千骨只覺得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黑,隨著血液的流出,彷彿整個人都融入了師父的身體裡面。

  卻突然聽見「咚」的一聲響,身上的人應聲而倒,壓在自己身上不動了。

  「師父!師父!你沒事吧?」幽若著急的搖搖花千骨,糟糕,光顧著看好戲了,她不會進來晚了,師父失血過多掛掉了吧?

  花千骨咳嗽兩聲,小心的推開白子畫,總算能夠正常的大口呼吸。

  「你把尊上怎麼樣了?」

  「我在後面點了他幾處穴道都沒用,只好直接拿著硯台把他敲暈了。」

  花千骨滿頭黑線,心疼的看著白子畫。扶他躺下睡好,蓋上被子。

  「尊上有些入魔了,不過主要是我血一時的外力作用,還沒有和身體很好的融合,過段時間就好了,應該不礙事。你等天明趕快讓世尊過來給他看一下。」

  「是,師父,尊上的傷是不是全好了?消魂釘的也好了?」

  「應該是,超出劑量那麼多,就算沒提升,也應該恢復的差不多了。」

  幽若點點頭,一臉遺憾的表情,可惜啊可惜,好不容易看見尊上居然會有這樣失去理性的時刻。只差一點生米說不定就煮成熟飯了,搞不懂師父怎麼沒有繼續下去。

  花千骨瞪她一眼:「你看夠了?」

  幽若一臉陪笑:「哪裡哪裡,師父我在把風呢,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看見……」

  花千骨無奈搖頭,反正她喜歡師父幾乎大家都知道了,也沒什麼可再隱瞞的。她心裡面已認了這個師父幫她收的徒弟,所以也不再拿她當外人。

  「記住,今天晚上的事,千萬不能讓尊上知道!」

  幽若皺眉點頭:「師父,你是要?」

  就見花千骨慢慢伸出手放在白子畫頭頂,居然再一次用攝魂術消除了他這一晚的記憶。

  畢竟白子畫仙力已經恢復,她不敢保證他沒有意識的狀況下就一定什麼也不記得,所以還是保險一點好。

  幽若心疼的望著花千骨蒼白的臉,本就傷得重,現在比來時更加虛弱了。

  「師父,你這又是何必呢?」

  花千骨搖搖頭:「你不懂的。幫我好好照顧尊上,我走了。」

  「師父,你要去哪?帶我一起走吧!」

  「傻瓜,你走了,尊上我交給誰去。這可是師父我交給你的第一個任務,你可給我辦好了。」

  「那、那我怎麼找你?」

  「不用找我,有事我會找你的。」

  花千骨出了房間,倚在廊柱上又咳了幾口血,只覺得半步都邁不動了。提一口氣,讓部分妖力慢慢在週身運轉調息。等感覺稍稍好些了,正咬牙準備飛回去,突然望見自己滿身的血跡,回去別把東方和糖寶嚇壞了,便先到過去常去的後山小溪邊清洗一下。

  脫了衣服,赤腳站在雪地裡,沒有月亮,可是週遭仍舊一片銀光閃亮。

  她一點也不冷,身體還滾燙得嚇人,特別是頸間一圈,雖然傷口都已復原,卻依舊熱辣辣的疼著。

  凝視週身大大小小的可怕疤痕,再緩緩擡起右臂,藉著水模糊的倒影看見了右腋下那個封印。

  再不能有下一次,她告誡自己。以後為了師父的安危,一定要非常小心的使用妖神之力,能不用就堅決不用。還好現在師父又恢復了仙身,不然自己當初做的努力豈不是全都沒了意義?

  緩緩撕下臉上薄如蟬翼的面皮,呆呆望著水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臉出神。她其實有時候希望自己能夠繼續瞎下去,那麼就可以不用看得這麼清楚。

  看著水中那張比鬼更恐怖的臉,突然想起清憐。

  她以為自己是從不在意自己相貌的,在竹染或者東方面前也從不覺得難堪或者多作遮掩。卻原來還是在乎,不想被師父看見。不單單因為醜陋,更因為那是她喪倫背德的恥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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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25:26

【107.事出有因】

  輕水從正殿直往裡走,路上守衛重重,可是沒有個人上前盤問或是攔阻。

  已經是大內皇宮的常客,複雜的路線也熟得不能再熟。路上碰見烈行雲,臉色不是太好。

  「烈將軍,軒轅陛下呢?」輕水叫住他。

  「陛下正在禦書房,輕水姑娘來得正好,去勸勸陛下吧,他已經幾沒合過眼。」

  「他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怎麼會有那麼多政事要處理,災情還沒緩解麼?」

  烈行雲歎口氣:「才剛剛開始……」

  輕水剛推開門,就見卷軸「嗖」的向自己的臉飛過來。她擡手剛好抓住,打開一看,不由笑了。

  軒轅朗看見是她微微有些尷尬:「是輕水啊,來了。」

  「怎麼卷軸和奏章扔的滿地都是?大臣們又在逼你立後納妃?」

  軒轅朗冷哼聲:「他們也就罷了,烈行雲也跟著起瞎起哄。」

  輕水將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撿起放好。

  「畫上的些子也挺好看的,年齡都不大,每個人都跟千骨有些神似之處,烈將軍也真是有心。」輕水無奈的搖頭。

  軒轅朗心煩意亂的走到窗邊,眼中閃過絲自厭的神色。

  輕水看著他越發高貴偉岸的身影,不由低頭落寞道:「千骨如果一輩子都在蠻荒不回來,你打算就這麼一直等下去麼?」

  軒轅朗不語,他能怎麼辦?

  白子畫教導她,可以和千古朝夕相伴;東方彧卿同她是知己好友,一次又一次的救她於危難;殺阡陌雖是邪魔外道,卻可以為她出生入死。

  可是自己呢?

  這麼多年,他什麼也沒為做過,口口聲聲喜歡她,也就只能口上說說一下罷了。甚至連難過的時候,陪在她身邊都不可以。

  他不想做什麼皇帝,他想拋開一切,自由自在的,哪怕跟她一塊去做遊仙。可是,這個王朝,百姓的命運,一切的責任都沈甸甸的壓在他身上叫他喘不過氣來。

  他拋不開……

  他唯能為她做的,就是等,一直等,等到她回來……

  可是那些人,已經剝奪他選擇的權力,難道連他等待的權力也要剝奪麼?

  輕水見他臉上片絕望無奈,不由心疼的走過去,從身後輕輕抱住他。

  「你沒修成仙身,壽命有限,又怎麼等得起。如果你到死的那天,她都還沒回來呢?」

  軒轅朗身子微微震,沒有推開,只是黯然的低下頭去。相處那麼久,輕水對他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

  「哪怕有天,我等到頭髮白了,她也沒回來,我也無怨無悔。可是你明明已修成仙身,卻為何不留住時光,仍然任其流逝,你人不是最愛美的?你不怕?」

  輕水臉輕輕靠在他的背上微笑著搖頭:「我不怕,我想跟你一起變老。」

  軒轅朗心上軟,微微酸澀起來,說不清是什麼感覺。終於還是慢慢轉過身,把輕水摟在懷裡。

  「我答應過千古,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只是……他沒辦法給她任何名分或是承諾。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子,理應有更好的歸宿。卻為何跟他一樣,那麼癡傻?那麼執著?

  輕水慢慢閉上眼睛,知道軒轅朗是喜歡自己的。只是他這世先遇上的人、先愛上的人是千骨。以為可以隨著時間,用的真心去融化他心裡對千骨淡淡的初戀的青澀情愫,也相信總有個男子會愛上。

  可是,時間來不及……

  無奈搖頭,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可悲起來。

  自己的珍貴,別人的浪費。不求別的,只希望千骨能同樣好好對待軒轅,只是那個傻丫頭的心裡,只有尊上個吧。為何每個人,都有那麼多的執念呢?

  苦戀著一個,卻永遠不肯回頭看她那個深愛著自己的另一個。注定,沒有一個人能幸福……

  「我來,是來告訴一個好消息的。」

  「什麼消息?」

  「千骨回來了,我們倆都可以不用再等……」

  花千骨傷勢過重,又怕路上再遇到摩嚴攔截,所以極其小心的隱藏氣息,許久都仍還未飛回茅山。東方彧卿知事情有變,出來尋她,總算在半路上遇見。

  見如今已身懷妖神之力,理應遇強越強,六界再無敵手,他才放心讓她單獨行動。卻沒想到還有人可以把傷成樣。而明明傷勢已經嚴重到個地步,卻倔強的不肯用妖力醫治。之前都發生些什麼,心裡大概已猜出個七七八八,不由一陣冷笑。

  他不知道是誇白子畫聰明好,還是罵他卑鄙好。明明可以有其他選擇,卻偏偏要用種血印來封的妖力。也不知是為了如果有天花千骨真的衝破封印變成妖神,而讓自己後悔做下的個決定進行自懲罰。還是根本從開始就看透花千骨對他的感情,故意用自己的命做要挾,讓她根本就不敢衝破束縛來使用妖力。

  他還是小覷白子畫了,以為他既自詡為正道中人,就算再理智再有遠見,行事難免會受仙界條條框框的限制。可是他竟然封印妖力,而把小月當妖神,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按常理。從某方面來,他和摩嚴樣,是下得狠心的個人。上次他雖時心軟放花千骨,下次就不一定。

  東方彧卿的心裡直是非常矛盾的。他欽佩白子畫,但是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他。雖迫不得已做決定將千骨交給他,但主要是因為骨頭愛的人是他,而自己又沒有能力照顧。

  白子畫無慾無求,看得比誰都長遠都通透。但並不可怕,他最可怕之處在於,對他而言,其實個世界上並沒有重要的值得守護的東西,而只有對和錯。

  他做長留掌門,維護仙界,心裡裝的是天下蒼生。並不是因為長留,因為六界對他重要,而是因為他覺得麼做是對的。

  也就是說,實際上整個長留和六界眾生從某種程度上來,在他心中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他今覺得這樣做對,那他就盡全力保護一切,那要是他某覺得一切不對呢?是不是翻手就可以將一切全部毀滅,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整個世上沒有件事是他在乎的,是對他重要的。而對錯不過在他一念間而已。這是多麼可怕的件事情?

  所以世上沒有人能威脅得他,他凡事只求盡力,捨身不捨身也看得雲淡風輕。他覺得對,大不就把他命拿去。他若覺得不對,就是拿整個六界跟他換手上的只螞蟻,把人全殺了,連妖魔都會覺得不忍,他卻連眼皮都不會眨下。

  才是世上真正的至善無情!沒有任何事對他重要,又要如何威脅得他?

  所以他當初救下骨頭,或許內心深處並無多少遲疑內疚,只是順其自然,覺得樣做是對的而已。而當他發現他做個決定帶來惡劣的後果,原來是錯的,會再次毫不猶豫的殺骨頭。

  在這個世界上,自己永遠鬥不過的人只有他,不是因為自己沒有他聰明,而是因為自己心裡有重要的東西,那就是骨頭,人一旦有個重要,一個不一樣,不管做什麼事,心中才會有所顧及,也會有所牽絆。而沒有重要東西的白子畫,是強大又無所不能的,如同神祇。

  他時間不多,根本沒辦法在骨頭身邊保護。如今能做的只有賭把,賭骨頭在白子畫心中的不一樣,而不是他心裡的對與錯。

  不然,不管怎麼,小骨的存在都只能是錯,總有一天,會死在白子畫手上。

  「小月那有消息麼?查出什麼來?」

  「嗯,找到關押的地方,不過很麻煩,白子畫應該是知道她回來了,臨時又多做很多防範,就是不想她去救他。其他的容易,但他布的局,不一定破得了。但是總會有辦法的,們回去慢慢商量,別擔心。提前救人,總好過到時卻劫人要簡單,傷亡要少。另外對那個幽若有些留意,見拜師大會上的表現似乎是認得,就讓人去查下。」

  「幽若?」

  「還記得以前軒轅朗給的那塊勾玉麼?」

  「記得,戴在身上好多年,後來被朔風弄破外面那層,才發現原來就是被封印著的勾欄玉。」

  「這個幽若聰明乖巧以前深得玉帝喜愛,三十年前突然對外宣稱拜做觀音座下童子,去南海修煉,後來就再無人見過。直到一年以前妖神出世後,又才重新回到天庭,眾人心喜,疼愛得不得了。她卻離家出走,一個人跑到長留山來,死皮賴臉的非要拜入長留門下,沒想到白子畫後來竟然收他。軒武大帝無奈,那時殺阡陌幾度想對她下手,不過因為住在絕情殿上,有白子畫的看護只得作罷。再之後發生的拜師什麼的事都知道。」

  「啊,幽若居然這麼大歲數啊?其間並沒有見過啊?」

  「是,她生下來就是仙身,不能計算年歲的,不過的確是沒見過,也沒有年紀大。因為那三十年對幾乎沒存在過。」

  「為什麼?」

  「事情很複雜,大致上就是腐木鬼和軒武大帝之間的些新仇舊恨,後來不知怎麼牽涉到幽若身上,總之不管是意外還是有意,幽若的魂魄被腐木鬼封印到勾欄玉的裡,偽裝成普通的玉,三十年間不知如何流落皇家。因為是神器,所以遮蓋幽若的氣息。腐木鬼雖後來被逐到蠻荒,但是軒武找整整三十年,也沒找到自己的女兒。只能一直冰凍著幽若的肉身。後來那勾玉陰差陽錯被軒轅朗送給你,你隨身攜帶七年,也算是和幽若朝夕相伴。魂魄雖處於混沌之中,時昏時睡,但是偶爾還是能與心有感應。你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卻知道你,一直處於封印的巨大虛空中,那麼多年應該很害怕很孤獨吧,貼在你身上,雖不一定知道外面發生些什麼,卻定還是能夠感受到你給她的溫暖的,所以難免對你有所依賴、感情日深。後來朔風解開封印,她的縷魂魄終於能回到肉身,醒來之後,自然是想來找你,也算是們兩師徒難得的場緣分。」

  花千骨聽得呆住,沒想到,除糖寶,竟然還有個幽若,在她身邊,以不知道的方式,寸步不離的相伴那麼多年。

  東方彧卿拍拍的頭,忍不住笑:「怎麼?傻掉了?」

  花千骨吸吸鼻子,臉色蒼白的枕在東方彧卿的腿上。人與人之間真的很奇妙,再想,還有些不知道哪裡來的感動。

  摩嚴推開門的時候,白子畫正坐在案前看書,頭也不擡。

  「幽若說你入魔了?」摩嚴面色鐵青,有一些話,他要好好問問他。

  白子畫喝口茶,淡然道:「已經沒事了,你多慮了,何必再叫她過來。」

  摩嚴拳頭握,眉頭緊縮:「那丫頭,昨夜來過吧?」

  白子畫不說話。

  「你的傷,她都幫治好了?子畫,你還真是收個好徒弟啊!」

  白子畫放下書望著他:「師兄有話直說吧。」

  摩嚴青筋暴露,猛的拍桌子:「你明知她才是妖神,怎麼可以包庇徇私,到時候打算怎麼跟天下人交代?」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那妖神之力並不是她自己想要的,沒有人料得到。」

  「師弟還不明白麼?那丫頭是個妖孽,一步步得到神器,又一步步得到妖力,都是注定的,就是她的宿命。」

  「宿命如何?就算是妖神,也是我白子畫的徒弟。只要我當她師父一天,對她,還有對她所作的一切,都會負起責任。」

  「你負得起責任麼?」

  「盡所能便是。」

  「值得麼?」

  「只有應不應該,沒有值不值得。」

  摩嚴閉眼長歎:「若錯了呢?終歸還是禍害眾生?」

  「不勞師兄費心,我到時自會清理門下。但是,既然她還是我的弟子,就請師兄不要再隨便插手!我自己的弟子自己會管教!」白子畫突然厲聲道。

  摩嚴無奈冷笑兩聲:「昨天的事你都知道了。」

  白子畫背過身子。

  摩嚴滿臉寒氣:「我不覺得我錯了,只恨當時一時大意,讓她跑了。如果我再遇上,還是會想辦法殺了她。」

  白子畫微微皺起眉頭。

  「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辦法麼?就算你現在恢復仙力,可是在妖神面前也不過不堪一擊。她到時若狂性大發,你憑什麼阻止?」

  「她是我的弟子,我自然瞭解她。她雖然有妖神之力,可是理智尚存,不會做危害世人之事……她只是,想要救南無月。」

  幽若端著碗湯藥推門而入:「既然小月都不是妖神了,尊上為何不肯放他!」

  見白子畫不話,又眼巴巴的望著摩嚴。

  摩嚴和軒武大帝頗有交情,三十多年前就見過幽若,對倒也向疼愛。耐著性子解釋道:「不是長留想要濫殺無辜。那妖孽狡猾,就是想藉著妖神之力轉移逃過一劫,但是只要妖神一日真身未滅,我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封印和阻止得妖力。」

  突然又想到什麼,轉而吃驚的看向白子畫:「莫非你以為滅妖神真身之後,只要花千骨順從,就可以想辦法把妖力從身體裡分離出來,重新封印?」

  白子畫皺起眉頭。

  摩嚴厲聲道:「師弟,明知道妖神真身泯滅之後,妖神之力的轉移只有通過陰陽交合之術才可以。你難道還想為蒼生犧牲不成……」

  白子畫拂袖輕斥:「師兄,你越說越過分。」

  摩嚴冷道:「就算沒麼想過,那其他人呢?什麼東方彧卿,殺阡陌那些邪魔外道呢?那丫頭如此不知自愛,同這麼多人糾纏扯不清楚,若是隨便個人有歹心,從她身上得妖神之力。到時候怕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夠了!」白子畫終於動了怒火,「師兄請回吧。」

  摩嚴憤憤拂袖而去,幽若知道了天大的秘密,連忙也溜出門去,要趕快想辦法讓師父知道。

  白子畫面若冰霜的望著床榻。

  不管他如何回憶,也隱隱只記得當時和小骨在上面的些零碎畫面。

  當時她應該是受了重傷,居然還想著來給自己療傷。而自己入魔,應該是吸了許多血。還是,又像上次樣,對她做什麼無禮之事……

  該死!

  他居然又什麼也不記得!

  要不是他仙力已恢復,豈不是忘得乾乾淨淨,連來沒來過都不知道?

  手慢慢緊握成拳,心頭隱有怒氣。

  好,真是太好,居然敢又一次的抹去自己的記憶。這丫頭,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他白子畫教出來的好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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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3 10:26:10

【108.弱水三千】

  白子畫在桌上一塊似玉非玉的石頭上用朱紅的筆寫著一些幽若半點也不認識的經文。幽若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磨著硃砂一面依吩咐摻進玄鳥的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白子畫頭也不擡:「有什麼話想說就直說。」

  她已經用那種奇怪的眼神偷看了他一早上了,好像從來不認識他一樣。

  幽若咧嘴嘿嘿的笑:「尊上你為什麼不問我昨天都發生了些什麼?」

  白子畫頓了頓筆。他問有用麼,這丫頭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小骨才來長留山的,很明顯昨天兩人見面之後更是達成共識、串通一氣。小骨既有心要自己什麼都不記得,又怎麼會讓幽若說出來,難道自己還能將她屈打成招麼?

  見白子畫不語,與昨夜不同,又是平常一副高不可侵的模樣,幽若眼中閃過一絲促狹,故意低下頭臉紅紅的扭捏道:「真、真沒想到尊上原來也有這麼熱情奔放的一面……」

  白子畫喝到口裡的茶差點沒噴出來,嗆了兩下,強自鎮定撫平情緒。他只知道自己真身未失,沒有魔性大發到對小骨做了什麼苟且之事,卻也不太弄得清自己到底過分到什麼地步。被身為徒孫的幽若這麼一說,不由得更加猜疑更加氣悶更加尷尬。

  他一向對自己極有信心,可是經過上次中毒時的失態,還要靠小骨用攝魂術來遮醜掩蓋,這回難免對完全不在自己掌控內已經遺忘的事更感到忐忑不安。

  就算自己那時入魔,失去理智不受控制,不是自己真的本意如此,可是終歸,錯了就是錯了。

  幽若見他眼中一時黯然,頗有內疚自責之意,試探著問道:「尊上,什麼時候師父才可以回絕情殿?」

  雖然口裡不說,但是明明尊上比任何人都要關心師父,希望師父回來。卻為什麼總要做得那麼絕情呢?她想不明白。

  白子畫嚴肅的望著她:「幽若,你知道你師父現在的身份是什麼麼?」

  幽若低下頭去:「妖神……」

  「那你覺得她還有回長留山的可能?」

  「可是尊上你——」

  「你以為我沒逐她出師門,是為了有天她能回來留條後路?」

  幽若殷切的看著他連連點頭:「而且尊上你這麼久以來不是也一直在費勁心力的想辦法,在不傷及師父的情況下分離出妖神之力封印麼?」

  白子畫放下硃筆,神色一片淡然。

  「首先,我沒逐她出門並不是念及什麼師徒之情,而是給她心裡留一點希望、留一條後路、留一盞燈,那麼她以後行事至少還會有一些顧及,顧及長留也顧及蒼生。幽若你記住,縱然是世上再善良再溫順的人,也經不住太多的委屈和傷痛。凡事要有個度,懲戒也一樣,趕盡殺絕會把原本能夠改過自新的人也變得殘忍瘋狂。物極必反,玉石俱焚。絕望是個很可怕的東西,而一旦讓你師父覺得自己被天下人遺棄,只會更加促使她走上妖神之路。所以不要覺得我仁慈,我只是為大局著想。

  其次,就算為大局著想,在你師父真正成為妖神之前,連她自己都沒有放棄自己,我們卻要放棄她一心想要殺她也是不對的。真正的大義,不能以犧牲小我為前提。但是你師父犯下大錯,自己也要負起責任,可以說是死不足惜。所以當一切沒辦法挽回的時候,我定會毫不猶豫親手殺她。」

  幽若渾身一震,額頭滿是冷汗。她以前只是覺得尊上太遠,不好親近,卻頭一次發現他心思若海,言行舉止都包含太多深意,實在是可怕。

  明知道以師父的性格,只要知道自己還有一點點希望可以回到長留回到尊上身邊,她就會拼了命的努力。不會墮落,不會認輸,不會放棄,更不會輕易被妖神之力所左右。尊上是早就看透了師父對他的愛有多深,所以才一直以此來引導她牽絆她麼?

  經過昨天晚上,她剛剛好不容易才在猜,或許尊上也是有一點喜歡師父的而不止是師徒之情,如今卻完全沒底了。

  世事難測,雖然不可能發生什麼都在尊上的預料之中。可是師父卻完全被尊上洞悉透徹,怎麼翻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可是,一旦這種掌控即將失去,尊上便會毫不留情的握拳,捏死師父像捏死一隻螞蟻。

  幽若背上一片涼悠悠的。不明白尊上既然如此瞭解人心瞭解人性,明明自己也說趕盡殺絕只會將一心想要回到最初的師父逼上絕路,卻為何又總是對她如此絕情?

  「師父理智尚存,並未被妖力控制,一心想要回來,難道就不能將功補過,從寬發落麼?」

  白子畫搖頭:「幽若,你不瞭解你師父,南無月仙界是肯定要除的,你師父當初在墟洞裡明明有機會將功補過都始終沒下得了手,反而與他感情日深。你以為以她今時今日的能力,還肯束手就擒乖乖回長留受罰,眼睜睜看著南無月死麼?」

  幽若看著白子畫突然打了個寒戰,驚恐的睜大眼睛望著他:「原來尊上你早就決定了……」

  白子畫不說話,小骨既然身懷妖神之力,最後的下場就只能有三個,要麼把妖神之力分離出來,要麼被囚禁,要麼就是死。而從上古幾次妖神之力的爭奪,都只能靠妖神實體尚未成形時將其殺死搶奪,之後再易主則要通過陰陽交合之術。所以要說什麼把妖力分離出來根本就不可能,他也不許,從一個妖神換成另一個妖神也是治標不治本。逐她去蠻荒相當於囚禁至少她還有條活路,而從她回到六界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只有死路一條了。

  回到茅山,東方彧卿給花千骨喝了一些秘製的湯藥,加上妖神之力的作用,身體的多處骨傷開始加速癒合,但是同往常一樣,哪怕好的再快,疤痕和痛苦一點也不會少。聽著體內骨骼咯吱作響的聲音,彷彿一部壞掉的機器。已經習慣這樣超出常人忍受極限的疼痛,花千骨面色慘白,死死咬著下唇不出聲,滿頭冷汗直冒。

  終歸不是鋼筋鐵骨,反覆的痛暈又痛醒,就像被摔碎的泥娃娃身體又重捏重塑,折騰了一下午總算是癒合了七七八八。迷迷糊糊在床上睡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聽到東方彧卿俯身在耳邊輕輕說:「輕水、落十一還有軒轅朗他們來了。」

  腦子瞬間就清醒了大半,睜開眼掙扎著坐起來。東方彧卿趕忙扶她:「別急,我說你睡著了,他們還在門外。」

  花千骨倉皇四顧,心裡竟有些緊張。東方彧卿知她的顧慮,從一旁拿過薄如蟬翼的面具:「要戴上麼?」

  花千骨略一思索,軒轅朗也來了,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不用了吧,就這樣。」

  東方彧卿打開門讓輕水他們進來。落十一迫不及待的跨進門內,沒走幾步「啪」一個綠色軟綿綿的東西便貼在臉上。他把糖寶拎下來,溫柔寵溺的笑。走到花千骨床邊,正為這來之不易,又擦肩而過的重逢而滿臉欣喜,一擡頭卻看到花千骨早已面目全非的臉,頓時整個人都驚呆了,笑容瞬間凝固。

  而隨之而入的軒轅朗和輕水更是踉蹌後退,幾乎站立不穩。

  落十一一眼就明白了,是絕情池的水,當初花千骨剛上長留山,還是他領她去的三生池。卻怎麼都沒想到,那時無貪無慾無情的花千骨,如今竟會遭受絕情池水腐肉消骨之刑,落得如此下場。

  痛心疾首的別開臉去,再一回想初見時她仰著一張天真的臉跟自己說話時的場景,簡直快要無法呼吸。

  輕水早已是淚流滿面,幾步上前,抱著花千骨哭得泣不成聲。

  軒轅朗並不知道長留山的絕情池水是什麼東西,只知道花千骨容貌被毀。怔怔的矗立在原地,千言萬語哽咽在喉間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花千骨努力的揚起嘴角,怕眾人看不出她在笑。輕拍著輕水後背低聲安撫,既是修道之人,又何必再計較這肉相皮囊。輕水止不住的哭,淚水把她衣襟都沾濕了,手停在半空卻又不敢觸碰她的臉。

  「不要哭啦,你想水淹萬福宮是吧?好不容易才見面,應該開心啊!」

  花千骨無奈的緊緊抱住輕水,落十一心疼的撫摸著她的頭,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花千骨看著依舊怔在那裡動也不動的軒轅朗不由得調笑:「怎麼了,朗哥哥,不是你曾經說過,不管千骨是男也好是女也好,長得像人也好長得像豬頭也好,都不會嫌棄的麼?現在居然都認不出我來啦?」

  軒轅朗心裡一酸,差點眼淚都掉下來。想到這一年來她所受的苦,內疚自責鋪天蓋地而來。自己明明就承諾要好好保護她的啊!卻終歸什麼也做不了……

  身子像灌了水銀一樣無比沈重,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花千骨感覺到他在發抖,明明是不忍看,卻又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臉,彷彿是要在心底烙下什麼。

  幾人各自說著這一年的狀況,花千骨也把在蠻荒這一年發生的事細細說給他們聽。吃過晚膳天都黑了,三人到了該走的時候。

  「朗哥哥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花千骨突然道。

  眾人都先出門去,留他們倆在房間裡。

  軒轅朗想像往常一樣抱著她,卻突然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一向狂傲自負,卻從沒為她做過什麼,連相陪相伴都做不到。這種無能為力來的比任何失敗都叫人自暴自棄。

  花千骨雖不能夠體會他此刻內心的痛苦與激憤,卻也隱約感受到他的自責。輕拍著他的肩,笑著安慰。

  「朗哥哥,凡事因果報應,這是我應受的懲罰,沒有什麼好難過的。雖然從蠻荒逃了出來,但是這段日子我一直心緒不寧,總有不祥的預感。小月是我一手帶大,就像是我的孩子,他從沒做過任何錯事,哪怕賠上性命我也一定要想辦法救他。所以從今往後免不了要與六界為敵,我本就是帶罪之身,是生是死都無所謂,可是還有太多牽掛放不下。日後小月東方可以幫我照應,糖寶也有落十一在,輕水我就只能托付給你了。她戀你至深……」

  軒轅朗打斷她,皺眉道:「千古你在交待遺言麼?還是,你救完小月有心想以死謝罪?」

  「沒有,人一旦有了太多想念和牽絆就會變得貪生怕死,就像我明知道自己是個禍害,應該乖乖留在蠻荒,還是忍不住想要回來,回來見你們。可是前途凶險未卜,要救小月與整個六界為敵,我沒信心可以全身而退。如果出什麼事,輕水就只能拜託你照顧了,我也再沒後顧之憂。」

  軒轅朗定定的望著花千骨:「我會盡我所能的照顧她保護她,可是千古你要記住,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花千骨淡淡搖頭:「朗哥哥,你喜歡的人不是我,那麼多年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不多,彼此之間也並不瞭解。剎那的心動不是愛,你只是被年少時青澀的感覺所迷惑,以致再看不見其他。我們倆都是執念很重的人,而你一貫爭強好勝,習慣了堅持。我對你而言與其說是心愛之人不如說是一種信念和符號。朗哥哥,與其罔顧身邊觸手可得的幸福和真愛,而繼續固執的堅守一個年少時的虛無假象、夢幻泡影,不如冷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一直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軒轅朗愣住了,頭像狠狠的被人猛敲一悶棍。卻仍固執的退了兩步:「千古,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的。我從沒為你做過什麼,也不期望什麼回報,我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你現在不相信不要緊,總有一天你會懂的。保重……」

  「朗哥哥!」

  花千骨伸出手卻沒抓住他華麗的緞袖,軒轅朗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不遠處的梅花樹下,輕水靜靜的站著等他。

  「千骨沒事吧?」

  「沒事。」

  「真佩服她,遇到什麼事都這麼樂觀堅強。要是我的臉……」輕水心有餘悸的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不由得打個寒戰。如今絕情池水對自己來說,也是毒藥吧。

  「她心裡可能有什麼打算了,但是沒有說,只是要我好好照顧你。」

  輕水一愣。

  軒轅朗擡頭看著她的眼睛,忽略心底的疼痛,低沈著聲音道:「但是,我喜歡千古,會一直守著她。如今她容貌被毀,身負妖神之力,危機四伏,艱難重重,我更不能棄她不理。輕水,希望你明白。」

  輕水看著經過整整一年相處,他好不容易有所鬆動越來越溫柔的眼神,此刻又寫滿了堅定和不悔,知道他心意已決,不由無奈苦笑搖頭。

  「你可知道千骨的容貌為什麼會毀麼?是長留山的絕情池水,情越濃,傷越重。千骨能傷成那樣,可見她愛的有多深。就算她喜歡的是別人,你也一點不在乎麼?」

  軒轅朗眼中閃過一陣驚訝和痛色,卻依舊緩緩搖頭:「我知道,她喜歡的人是白子畫。太白山上我就已經隱隱猜到了。我只要她開心,其他的,我不在乎。」

  輕水長歎口氣,眼神越發哀傷起來:「好,她不在乎,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那就一起等吧,等到有一天,我們之中有誰真的明白清醒過來。」

  東方彧卿推門而入看著花千骨眉頭緊鎖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坐在床上。

  「東方,我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

  東方彧卿高深莫測的笑:「沒說錯,你對感情的事比以往看得已經通透了許多,只是應對上,還欠些火候。你以為你毀容了,軒轅朗便會退卻?你點醒他,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實心意便能面對?你真心托付他,他就願意和輕水在一起?感情的事,哪會這麼容易。以軒轅朗的性格,適得其反也說不定。」

  「啊?那該怎麼辦?」花千骨頓時六神無主。

  東方彧卿摸摸她的腦袋:「你自己都還顧不過來,不要再操心輕水的事了。她可比你成熟穩重多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懂得應該怎麼去爭取。不像你,傻傻的。以為犧牲了自己的全部,就叫了斷了?」

  花千骨低下頭:「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東方,小月在哪,我們什麼時候去救他?」

  「你傷還沒好,等傷好了再說。」

  花千骨撩起袖子:「你看,都癒合的差不多了。我們趕快準備一下吧,越快救他出來越好。時間剩得不多了,我這些天總是擔驚受怕,夜夜都夢到小月哭著叫我,也不知道這一年他受了多少苦。」

  東方彧卿歎氣:「再急也得等明天啊,你先好好睡一覺。」

  「我們兩個偷偷去?」

  「那是當然,明知道是陷阱,難道還多拉兩個一起去送死麼?」

  「陷阱?!」

  「我和殺阡陌多次想要救他,再加上那麼多人想爭奪妖神之力,怎麼會沒有陷阱。再說摩嚴都已經知道你回來了,自然是布好了天羅地網,就等著你去救人了。可是就算是陷阱也好過到處刑時正面交戰,敵眾我寡。所以這回,無論如何也得闖。」

  「那你告訴我在哪,我一個人去,我有妖神之力,跑也跑得快一些。」

  「傻瓜,我怎麼會讓你孤身犯險呢,更何況那些陷阱陣法不是光有力量就能硬闖的。你那麼笨,沒我從旁指導怎麼行。摩嚴和仙界其他人我倒是都應付得來,怕就怕,白子畫親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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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26:31

【109.北斗星君】

  南無月被關押在九重天上,主要由北斗七星君看守。

  花千骨在群仙宴上曾經見過他們兩次,但是沒打過招呼。他們七仙不喝酒不談天,總是只顧著和南斗六星君下棋,十三人同時混戰,經常仙宴都結束了好些天了,他們一局棋都還沒下完,戰況之激烈可想而知。

  他們的棋子都是天上的星星,可以鍛煉出世上最好的兵器,當然也可以鍛造出世上最堅固的牢籠。同時由他們所布下北斗七星陣,更是萬陣之源,乾坤難破。世上其他陣法大多由其衍生催發而來。

  花千骨仰頭極目遠眺,天空雖漆黑一片,她卻仍能透過層層阻隔,看到九重天上那七顆閃亮的星子。而小月,就在天樞、天璇、天璣、天權所圍成的斗的正中央。

  東方彧卿隨著她的視線遙望北方天空,摸摸她的頭撫平她的擔心。

  「我們出發吧。」

  花千骨隨手一指,招來一朵雲,站了上去。東方彧卿腳下也慢慢有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雲氣騰起,不是仙術,反而有些像某種禦使的透明生靈。

  「能趕上我的速度麼?」

  「當然。」東方彧卿不假思索的點頭笑道。

  因為路途是直上九重天上,騰雲比禦劍更快也更穩一些。二人一前一後,眨眼便消失在天際。

  風從頭頂呼呼的吹來,速度太快,四周灰濛濛一片看不清楚。花千骨真氣張開,絲毫不覺得寒冷。卻彷彿身在大海之中,隱隱有一種阻礙和粘膩感。她一路上回憶著在墟洞中和小月在一起的日子。雖然時間不長,卻是一點點看著他長大的,就像是濃縮的一生。

  感情常常就是這樣,哪怕只是剎那的相遇相知,瞬間的心暖心動,也值得人用一生去回憶和追逐,用一世去保護和守候。

  當身體終於感受到一股衝出海面的暢快感時,她知道他們已來到九重天上。

  這裡其下有天庭百仙,其中有星漢日月,其上有漫天神佛。不過這只是抽像的位置概念。實際上則與蠻荒一樣,各有各自不同的空間,九天通過密徑相連,時常也會發生一些重疊。佛曰,一花一世界。萬物都有其自己的宇宙,可大可小。只是夏蟲不可以語冰,是另外時空的人根本無法瞭解的。

  東方彧卿突然靠近她,輕輕朝她雙目呵了口氣。頓時眼睛像是玻璃上蒙上薄薄的一層水霧,清清涼涼,眼前一切都迷濛起來。二人剝開雲霧飛出,周圍頓時光華大盛,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雖然眼睛已覆上一層透明的薄膜,卻依然熱辣辣的像針扎一樣。

  迎面陣陣風吹來,身後的雲霧慢慢合攏。花千骨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到處是繁星的光華璀璨的世界,絢爛的叫她別不開眼去。

  東南西北漫天都是星子,明的暗的,近的遠的,怕是比地上的人還要多。不但上面,腳下也是星光閃爍。花千骨低下頭,發現她和東方彧卿正站在水面上。

  無比寬大的一條河,蜿蜒而下,前後看不見頭。水面清澈無比,此時平靜無波,幾乎讓人感覺不到流動。倒映著漫天的星星,一時叫人錯覺,不知道星星到底是在天上還是在河底。

  花千骨忍不住蹲下身子,手一掬,沒想到竟捧了一捧亮晶晶的東西,彷彿是無數星星的碎片。

  「這是天河,我們逆流北上,就能找到北斗七星了。」

  花千骨用法術隱身,東方彧卿則淩空畫了個符咒隱去身形。二人悄無聲息的貼著水面低低飛過。四周太空曠太安靜,卻又偏偏太過明亮美麗,仰望讓人感覺更加寂寞。

  看到北斗星了,近了只見七團巨大光暈,好像七個太陽,光暈裡隱隱有什麼,只是太亮了反而看不太真切。

  東方彧卿食指放在唇邊朝她做了個噓的動作,笑著傳音道:「星星在睡覺。」

  因為對外面的情況早已基本瞭解,事先做過準備,他們很容易便突破了七星陣入口天兵天將的重重把守。

  只是裡面陣法像迷宮一樣,而且似乎無限廣大,要找到南無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儘管東方彧卿擅長奇門遁甲,對於這星宿的自然變化依舊有些束手無策。

  外面的幾個入口處重兵把守,但是陣內卻半個人都沒有。他們在裡面轉了很久,不時遇上一些奇怪又恐怖的陷阱。還好有東方彧卿在,都一一化險為夷。

  南無月的氣息被完全屏蔽了,根本就感知不到他在哪裡。花千骨只能憑直覺找尋方向。

  無日無月,不知不覺,他們已在陣中三天。花千骨開始焦躁起來,想要乾脆元神出竅去找,卻怎麼都沒辦法脫離肉身。

  「陣中大部分法力都被禁錮了,七星陣是禁錮之陣,最典型的容易進,但沒辦法出。再厲害的人被困在裡面都是絲毫辦法都沒有。以前軒武聖帝捉拿腐木鬼的時候,就是將他先誘入七星陣中,困了整整三年,之後才擒獲的。」

  「也就是說,就算我們救下了小月,也沒辦法出去?」

  東方彧卿點點頭:「我一路上試過各種方法留下記號,但都沒用。」

  「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東方彧卿玩味的望著四周,「之前南無月是關押在十八層地獄之下的噬海,那地方可比不得這九重天漂亮,也更危險更難闖。卻就在你回來的當日,突然把南無月轉移到了這。」

  花千骨一驚。

  東方彧卿笑著搖頭:「你師父料定了你不會等到處刑的那天直接上瑤池搶人,和他起正面衝突,只會暗地裡先把人救出來。從那時就已經擺好了局,只等著我們入套呢。」

  「他想把我們困在這裡?」

  「那是自然,只要拖過五星耀日,小月一死,你就再沒有什麼理由違逆他,與整個六界為敵了。」

  的確,小月若死,自己除了傷心欲絕還能做什麼,難道滅了仙界替他報仇麼?

  東方彧卿拍她的肩:「別擔心,既然敢來,我自然會想到辦法出去。你先找到小月位置要緊,都這個時候了,你師父仙力也已恢復,不用再顧及他身體承受不住而壓制妖力。你用力衝破封印,妖力釋放出的越多越好。小月才是真正的妖神,妖力也是認主的,會帶我們找到他。」

  花千骨點頭,開始用斗闌干教她的方法衝破封印。莫名的力量在周圍各處集聚,她終於心有所感,指了指右面。

  「往這邊。」

  二人繞過一個又一個淩亂飄逸的霧障,終於看到半空中出現一個巨大的猶如鑽石一樣的菱形物體。不知是什麼材質,卻比水晶更通透,每個面都反射著熠熠星光。而小小的南無月則如同琥珀裡的蟲子一樣被凝結其中,彷彿已沈睡了很久很久。

  「小月!」

  花千骨悲喜交加的撲上前去,東方彧卿也不阻攔。卻在她即將觸到的那一刻,被周圍的結界彈開了老遠。

  頓時,北斗七星光芒大盛。彷彿按到了什麼開關,整個天地之間都被一道道光線充斥著,什麼都看不見,若不是發出的是冷光,花千骨都快懷疑自己已經被融化了。

  東方彧卿揚起嘴角,笑道:「星星醒過來了。」

  感覺到有人靠近,花千骨二指凝氣飛快從眼皮上滑過,再一睜眼,已經能在此種極亮下視物。

  卻正見七名衣袂飄飄的仙人從天而降,手中有的執扇,有的執筆,有的執簫笛,有的執棋盤,文雅至極,卻是個個滿身殺氣。

  雖有殺氣卻無殺意,花千骨禮貌的拱手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七人神色淡然,模樣雖不同,表情卻如出一轍,說不出的詭異。

  「花千骨?」破軍星君突然開口問,眼神直直的穿透她。

  「正是晚輩。」

  「等你很久了,你還是趕快束手就擒,我們棋剛下了半局,還要趕回去。」貪狼星君語氣裡儘是不耐煩,卻依舊神色未變。

  花千骨知道他們有他們的職責,多說無用,還不如趕快搶了小月走來的實際。手一揮,真氣凝作一把紫色光劍已飛到空中,準備開打。

  東方彧卿只怕他們不來,空把他們二人困在陣中打轉。既然來了,事情就容易多了。於是傳音給花千骨:「打敗了他們七個,就有辦法出陣了。這邊我來應付,你去救小月。」

  花千骨哪裡肯,把東方彧卿護在身後。以他凡人之軀,怎麼可能敵得過七個仙人。

  七星君一心想著趕回去下棋,也不在乎是不是以多欺少,何況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同進同退。

  混戰開始,七人各有所長,出手又快又準,配合的天衣無縫。花千骨被圍在陣中,退無可退,攻無可破,只得用妖力硬碰硬。東方彧卿身形詭異,招術怪異,倒竟也沒落下風。

  打了幾個時辰,仍是勝負難分,花千骨越來越心急,七星君雖表面看不出來,也開始有些焦躁。

  極力把七人往小月那裡引,利用空隙,幾波法力打到那顆透明水晶一樣的東西上,想使之碎裂,卻居然盡數反彈回來。

  「不用浪費真氣在那上面了,我們七人花數千年才煉出來的璀星石,就是拿盤古斧來也得劈上好一陣,就憑你怎麼可能打得開。」巨門星君冷道。

  花千骨眉頭緊鎖,心道:好,既然打不開,我就整顆把它搬走。

  妖力暴漲,空中一時無數光劍到處亂飛,七人暫時被逼退。只見周圍狂風大作,連遠處的雲霧都被撕扯成碎碎條條。

  似是沒想到花千骨已可以操控妖力到如此地步,還妄圖將璀星石整個吸入墟鼎之中帶走,七人同時皺了皺眉頭。

  可是璀星石好像被什麼定在了空中,千斤重一般怎麼都紋絲不動。

  東方彧卿突然笑著從懷中取出一本棋譜,破舊的封面用篆寫著兩個字《天弈》:「我知道你們七人找這本上古留下來的棋譜已經很久了,我們來交換如何?」

  七人眼中同時亮了一下,瞬間又恢復如常。

  「我等豈會為此身外物所利誘。」說話的是握著筆的文曲星君。

  東方彧卿懶懶的笑:「既然不要,那就算了。」說著一把便撕了下去。

  七人頓時一怔,不由都同時心疼的伸出手去。

  東方彧卿趁此機會,拽著花千骨腳下走了幾個奇怪的步法,就著七人陣法終於出現的漏洞把她高高拋出了陣中。

  花千骨回頭看他,又被七人團團圍住,除了和曠野天比機關術那一次,她還從沒見東方彧卿和誰動過手過。凡人終歸力量有限,卻沒想到他竟到了不靠法力也可以和九天仙佛一戰的可怕地步。若是他修仙呢?

  顧不得那麼多,先救小月要緊。她再次用盡所有法力妄圖打開璀星石,卻只見巨大光芒一閃,反噬得她口吐鮮血。石上竟連小小豁口都沒一個。

  正在此時,突然聽到東方彧卿一聲輕哼,她倉促回頭。卻見不知何時多了一塊似玉非玉的石頭壓在他頭頂。那石頭越變越大,東方彧卿雙手支撐,臉色蒼白如紙。

  七星君趁此機會,連點他身上幾處大穴,卻沒想到一點用沒有。

  花千骨慌忙的飛了過去,那石頭已經有小山丘那般大小,石上紅色符咒閃現,卻竟然是白子畫的手跡。

  師父?

  七星君將她再次團團圍住,她心急如焚,卻無論如何不能靠近。

  東方彧卿幾度想要用異術或是遁走,竟全部被封死。那石幾乎相當於三山五嶽的重量之和,他終歸是凡胎俗體,如何承受得住。

  花千骨章法大亂,漏洞百出,連中幾掌,厲聲喊道:「放了他!」

  貪狼星君搖頭:「上仙特地交代過,你可以不管,東方彧卿絕不能放過。」

  花千骨愣住了,知道平常仙法難不倒東方彧卿,那石竟是師父特意拿來對付他的麼?為什麼?

  東方彧卿不由苦笑,早猜到白子畫想殺自己了。不是因為把千骨從蠻荒接回來,而是早從告訴她要用女媧石才可以救他。自己留在千骨身邊,成為她的羽翼,讓她飛的離他越來越遠。他怎麼會甘心?只要除去自己,千骨的一切就更在他控制之下了,也不可能救出小月。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對花千骨怎麼樣,這陷阱也不是為她而備。他針對的,其實是自己。

  可是也不用那麼殘忍吧,殺就殺吧,他大限已至,無話可說。可是他好歹也是仙吧,用不用得著那麼殘忍,讓他在骨頭面前活生生給壓成肉餅?換種好看點唯美點的死法不行麼?至少也給個全屍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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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3 10:26:54

【110.鎮魂血石】

  眼看東方彧卿不堪重負單腿已經跪在地上。花千骨心急如焚,再顧不得許多,筆直的向他飛去,七掌由各個方位同時向她攻來,她怒喝一聲,週身妖氣暴漲,硬生生將幾人彈開。

  飛快的竄到東方彧卿旁邊,想幫他掀開巨石。卻不料一用勁,石頭反而更重了幾分,又往下沈了一沈。花千骨大駭,連連出掌,霓光亂舞,想將巨石擊碎,卻被盡數吸入石中。

  眼看越來越重的巨石就要將東方彧卿壓倒在地。花千骨手上蔓生出粗大的木樁,撐住的同時,妄圖將東方彧卿從石下拉出。卻沒想到那石頭彷彿貼在他身上了一般,木樁也承受不住應聲折斷。

  花千骨只能靠雙手把石頭擡著,抗力越大,石頭越重,不管花千骨如何使勁用力,都沒辦法將石頭掀開,反而到了一撒手,東方彧卿就會被完全壓扁的地步。

  如此以來身後全無防禦,花千骨結界大張,將七人隔絕其外,下唇都用力到咬出血來。七星君也不再硬攻,安靜的站在一旁,破軍星君唇齒輕闔,似是與誰傳音。片刻後,七人相視點頭,竟將璀星石收於袖中,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糟糕,小月被他們帶走了!

  花千骨想追,無奈卻不能鬆手,閉眼唸咒,想用□術,卻沒想到□踏出剛兩步便又被陣法硬生生逼回體內。

  東方彧卿被壓在山丘一樣的巨石下面,花千骨看不見他,只能大聲問道:「東方,你沒事吧?」

  「我沒事,別管我,趕快追。不然就來不急了!」

  花千骨哪敢撒手,用盡全力擡著,只覺得稍稍一卸勁石頭就會將他壓扁。

  「有什麼辦法可以把這石頭移開?」

  東方彧卿兩手抵在胸前無奈的笑:「你師父竟想出這種方法來困住我拖住你,真是……」

  花千骨急道:「壓著你了麼?疼不疼?」

  「還好,撐得住。」

  源源不斷的真氣向雙手湧來,那石頭彷彿有生命一樣,停止了增加重量,卻每當花千骨試圖用力時又往下一沈,嚇得花千骨不敢再亂來。而當花千骨真氣不濟時,又會微微減輕一點。

  二人一個被壓住一個不敢撒手,竟在七星陣中一困就是好些天。什麼方法都試過了,就是移不開巨石。傳音,吹哨,妄圖搬救兵也根本傳不出陣中。眼看五星耀日馬上就要到了,花千骨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週遭茫茫雪白一片,望不到邊,是虛空彷彿亦是幻境。

  白子畫注視著眼前巨大璀星石中正在沈睡的天真孩童,肌膚晶瑩,吹彈可破。

  「南無月。」他開口輕喚,聲音繚繚在虛空中散去,有如炊煙。手輕輕在石上一碰,銀光乍閃,南無月慢慢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睜開水亮的眼睛迷濛的望著他,繼而露齒一笑,聲音像風中鈴音。

  「花花師父!」

  白子畫眉眼間難得的有了一絲暖意:「睡得可好?」

  「嗯,剛剛做夢了,夢到花花姐姐給我做好吃的。」

  白子畫擡起手來,盡然絲毫沒有阻隔直直的穿過璀星石,伸到南無月的面前,掌一翻,手心裡居然多了一塊桃花酥。

  「你花姐姐以前做的。」

  南無月伸出兩根小手指小心翼翼的拿起來餵進嘴裡,甜得樂開了花。狼吞虎嚥吃下肚去依舊眼巴巴的看著白子畫。

  白子畫微微一愣:「沒有了,只剩這一塊了。」其他的都被他吃完了。

  南無月不甘心的鼓起腮幫子,意猶未盡的吸著自己的手指頭。

  「花花姐姐回來了麼?」

  白子畫點點頭,擡眼看著他小腳丫上套的那串佛珠。

  「可是她救不了你,也不能救你。你大限已至,害怕麼?」

  南無月趴在晶壁上笑嘻嘻的看著他:「不怕,花花姐姐說過,死一點也不可怕。出來之後,會有很多人想要抓我殺我,這雖不是我的錯,但是別人也沒錯,叫我千萬不要恨,心裡有了恨,就會成魔。我不怕死,我也不恨,我就是不想和花花姐姐分開。花花師父,我能再見姐姐最後一面麼?」

  白子畫不說話,輕碰璀星石,南無月又再次昏昏睡去。

  身子化做一團雲霧慢慢消失,再出現時,竟是從笙簫默的銀簫中如煙霧又緩緩化出。

  「明日你和師兄負責押送南無月去崑崙山吧。」

  笙簫默將簫放入墟鼎之中,眼神玩味的望著他:「你不去?難道是不忍心看南無月受刑?要是千骨他們來劫人怎麼辦?她現在的力量可大可小,暴走起來我們不一定對付得了。」

  「她去不了了。她不會為了救小月而拋下東方彧卿的。」

  笙簫默無奈的搖頭:「你為何不乾脆直接和她說。南無月造化天地中,雖滋生於邪惡卻是蓮出不染,更被千骨教得純真善良,已有了三魂七魄。你要滅的只是他的妖神之體,讓妖神之力成為無源之水。而南無月的魂魄則由你引渡,再入輪迴,重獲新生。你好好跟千骨說,她又怎會不明白,還來劫人。」

  白子畫搖頭:「你不懂她。我們自然是勘破生死,哪怕肉身寂滅,只要一息魂魄尚存也大不了再度輪迴再次修煉一切從頭來過。本我未變,無甚差別。可是她執念如此之深,又怎麼可能看得破?對她而言,死了就是死了,那個人那些過往那些記憶就都會隨著逝去煙消雲散。南無月對她而言,是既重要又唯一的生命,她絕不可能輕易捨棄。」

  笙簫默皺起眉頭,的確一個簡單的靈魂未滅,重獲新生。就可以改變他們殺戮一個什麼錯都沒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的事實麼?

  突然摩嚴推門而入,面色冷峻。笙簫默疑惑的看著他,白子畫見他神色卻已瞭然。

  「不在了?」

  摩嚴點頭:「別說人,連島都不見了,彷彿憑空消失了一樣,到處都追查不到行跡。」

  「不可能人間蒸發,那麼多人,應該只是用異術藏起來了。」花千骨出了蠻荒,白子畫自然也推算出其他人一起出來了。佈置許久,打算將他們一舉擒獲,卻沒想到被他們逃了。

  「群龍無首,他們各個都自身難保,應該不會上瑤池鬧事。」

  「不能麻痺大意,那些人隨便一個出來,就夠鬧個天翻地覆,何況如此數量,勝過十萬天兵天將了。東方彧卿既然能事先知道我們會去島上緝拿他們,還知道我們用何方法。不能保證他是不是明日也部署好了。雖然他人不在,但是還是小心為妙,出不得半點茬子。」

  「那妖人如此難對付,一日不除,終是心腹大患。我就不明白師弟你既已把他困住,為何不直接殺了。難道還怕那丫頭恨你不成?」

  白子畫淡淡轉身,不發一語,走了出去。

  花千骨和東方彧卿仍舊被困在巨石之下。雖是危急時刻,他們二人卻從未單獨相處那麼久,東方彧卿倒有些因禍得福的感覺。能在臨死之前,給他那麼多時間和她在一起。

  什麼也做不了,唯一空閒的是嘴巴,便不停的說話。花千骨有妖神之力,東方彧卿卻終究只是凡人撐不住太久,石頭大部分重量還是由花千骨扛著。十多天下來,二人不吃不睡都已精疲力竭,花千骨為了小月更是擔憂焦慮。

  「真的沒別的辦法了麼。」花千骨都恨不得對著石頭用牙咬了。

  「這石名叫鎮魂石,本就是專門用來鎮壓仙魔和妖魂的。更何況你師父在上面做了法,更難解開。」

  花千骨欲哭無淚,師父想把她困在這,等殺了小月再來收她?

  「不要急,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可是我們沒辦法求救,沒人知道我們被困在這裡啊?」

  「有心人自然尋得到。」東方彧卿聲音稍顯疲態,卻依舊輕鬆自如,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誰啊?殺姐姐?」似乎每次自己遇上麻煩,都是他趕來救自己。

  東方彧卿突然不說話了,側耳傾聽,嘴角露出笑意。

  「他來了。」

  花千骨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看見。突然感覺東面有異,果然兩顆星子之間,慢慢突然現出一個人的身形。青衣飄飄,面目駭人,不是竹染又是誰。

  「竹染!」花千骨有些激動,他怎麼找來的。

  「神尊。」竹染面上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躬了躬身子。

  「你怎麼會來?」

  「明日就是五星耀日,屬下見神尊遲遲未回,就各處尋找,卻怎麼都感知不到神尊的氣息。後來雲隱告知屬下神尊和異朽君來闖七星陣。我猜可能是被困於此,就想辦法上來。」

  「其他人呢?他們怎麼樣了?」

  「天庭有派大軍來剿,雖設下天羅地網,但多虧異朽君早有應對,所以大家都安然無恙,也沒起正面衝突。經過一個月的治療調整,大部分人的法力都已恢復如常。雖有一些不安騷動,但是有斗闌干前輩在,沒人再敢多生事端。」

  「他的腳呢?」

  「多虧神尊上次送來的和著神尊血的膏藥,已經全好了。如今放眼六界,怕是再沒有幾個是他對手。」

  花千骨本來想問藍雨瀾風有沒有去找過他又說了些什麼,後來一想還是算了,見面後直接問比較好。

  「大家都已經整裝待命,就等著神尊回去,一聲命下,攻下崑崙山,揮兵仙界。」

  花千骨皺了皺眉頭,南無月是要去救,如今已經沒有時間,只能直接上崑崙山搶人了。可是如果帶大軍去,就擺明了和仙界為敵,準備開戰了。

  她一時茫然:「東方被壓在鎮魂石下,先想辦法救他出來再說。」

  竹染點點頭,突然抽出刀往花千骨臂上割去,卻被她身上真氣彈開。

  「神尊,借血一用。」

  花千骨無奈,又是用她的血,可不可以換個別的東西,不過也是,總不能割肉吧。

  竹染墟鼎中取出筆,沾了天河裡的水,混著花千骨的血開始在鎮魂石上留下的符咒上又蓋了一層上去。二者一面相互融合一面相互侵噬,彷彿無數條血蟲在打架一般。很快全部干結成塊,從石上脫落,化做塵埃。

  沒了符咒,花千骨頓感鎮魂石輕了許多,低喝一聲,凝結妖力,使勁一衝,終於把鎮魂石擡了起來。山丘一樣的鎮魂石在空中越變越小,最後變作普通石子一樣掉進天河裡。

  東方彧卿此時已是手腳僵硬,在花千骨的攙扶下慢慢起身,看自己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

  「你倒是厲害,居然可以用禁術來解白子畫的咒。」

  每次施用禁術,定要付出血的代價,上回的妖殺陣是用的那數千人的血,這回用的則是花千骨的。

  竹染淡淡一笑,不露聲色。

  「不過你也好耐性,在九重天上徘徊那麼久,非要等到最後一刻才進來救我們。」

  竹染臉上笑意更深。

  花千骨聽東方彧卿這麼一說立刻明白了,自己這麼久以來的行蹤其實全在竹染掌握之下。他為人深不可測,尤其擅長歪門邪道之術。東方彧卿料定他不會眼睜睜看自己受困於此而讓滿盤計劃落空,定會想辦法救她。可是同時又一心想讓花千骨帶兵上崑崙,為了南無月正面同仙界交戰。故而一直拖到最後一刻,時間來不及了才現身。

  而如今,是真的來不及了,光靠她一人之力是絕對不可能從十萬天兵手中救出小月的,只能帶著蠻荒眾人前往。不管是脅迫也好,威逼也好,大戰也好,怎能眼睜睜看小月枉死?

  竹染知她已別無選擇,硃筆輕揚:「神尊你們先站著別動。我順便幫你們把氣息隱了,一會出了七星陣才不會被發現。白子畫以為你們仍被困在鎮魂石下七星陣中,瑤池的守衛少很多,眾仙也不會太提防。特別是神尊,你太多血融在白子畫體內,他就算算不出來也能感覺到,需要封得嚴一點。」

  花千骨點點頭,摘下面皮,讓竹染在額上寫了許多符咒。二人氣息全被遮掩之後,竹染又從墟鼎中取出一物。

  「星宮盤?」花千骨和東方彧卿都不由得一驚,此寶物已失傳很久。

  「這是我多年前偶然所得之物,不過我的法力不足,操縱不了,也不知道方法,平時只能當作玩物,還要麻煩神尊和異朽君了。」

  花千骨沒時間細想,接過星宮盤,跟著東方彧卿的的口訣和指引,催動妖力撥動盤上的星宿。週遭七個猶如太陽般的星星也跟著在緩緩變動位置,斗換星移之間,三人已找到陣法的出口。

  下了九重天,三人直奔回島。此刻方圓百里的小島被巨大的透明氣泡包裹著,整個漂浮在雲裡,從外面看上去卻是透明的什麼也看不到。

  東方彧卿一面集結蠻荒眾人,整個小島戰艦一般飛向崑崙,一面卻又似乎故意將竹染調開,暗地裡要他帶一些人去長留攔阻白子畫。

  「白子畫沒有去瑤池,但是一旦知道出事定會火速趕來。無論如何一定要攔住他,哪怕只是拖時間也好。你知道骨頭對他,只要他沒來,這場仗我就有必勝的把握。若是他來了,情況可能會完全脫離控制。你如果真想向摩嚴報仇,記住,千萬不能讓白子畫出現在崑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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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32:04

【111.南無之月】

  冰雪未化,天地間仍舊一片白茫茫,銀月高掛,光線不似尋常柔和,竟亮得有些刺眼,周圍一圈隱隱紅光格外妖異,照得這個夜越發淒涼起來。

  又是月圓了啊。

  笙簫默一向輕佻慵懶的眉間難得的出現一絲擔憂,想到明日的群仙宴心中不祥之感愈甚。突然覺察到簫中妖氣瀰漫,他飛快的又往其上結了幾個封印,阻止妖氣外湧。

  這一年來,南無月每到月圓之夜便要變身,集結平日的天地靈氣,再加上月圓這夜的月之精華,得以脫去稚子形態,化作少年之身。體內殘存的些許妖力大增,心智比成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叫人難以應對。平撫簫中的不安與騷動,笙簫默眉頭皺得更深了。

  此時南無月在璀星石中的身體已慢慢發生變化,疼痛讓他從極深的睡夢中醒來。璀星石被渾濁的妖氣整個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再是之前天真無暇的孩童的臉,而換作清雅的絕美少年,表情純真中帶一絲野性和叛逆,乍看無辜的眼神中又帶著一絲毒辣和狡黠。偏偏一皺眉一低頭之間都是妖媚入骨。

  他在石中輕輕扭動活動身體,只聽見一陣筋骨辟啪響動的聲音。

  睡得也夠久了,終於到了好戲上場的時間了。他晶亮的眼睛凝望遠方,滿臉都是盈盈笑意。

  花花姐姐,等你來救我呢……

  巨大的島悄無聲息的在空中漂浮前行,猶如黑暗中的魅影。

  花千骨走了一圈,發現三千餘人基本都已經準備妥當。眼中燃燒著仇恨、野心等各種各樣的光芒,只等著到了崑崙和仙界的人大戰一場。

  那種巨大的殺氣和壓迫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雖然東方彧卿和竹染都是躊躇滿志,她卻一點信心都沒有。甚至一直都了這一刻,她仍然在猶豫不決。

  可是這件事和盜取神器一樣,是明知道錯,卻依然不得不去做的事;是明知道阻攔在眼前的是長留是仙界甚至是師父,也不得不去抗爭的事。

  小月是她的孩子,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

  「那是什麼?取下來。」花千骨望著上方高高掛起的寫著「花」字的戰旗心頭咯登一下。他們是去救人,不是出征。

  斗闌干明白她的意思,差人把竹染讓人掛上的戰旗又取了下來。

  「我之前見過藍雨瀾風,跟他說過你已經出蠻荒,就在島上,她有沒有去找過你?」猶豫許久,花千骨還是忍不住問道。回來之後,斗闌干仍然一如既往的樣子,什麼都沒說,她猜藍雨瀾風應該沒來過。

  果然斗闌干愣了一愣,緩緩搖頭:「沒有。」

  原來那次半空中感覺有人在海底窺視他不是錯覺,果然是那個人。

  「她不敢來見我的,她也不想見到我。」

  「可是她之前為了你……」

  「她一向驕傲,不習慣欠人那麼多,只是為了償還罷了。見我無事,也便心安。」

  「你們倆分開那麼久,好不容易可以重逢。就不能放下過去,重新再來過麼?」

  「你還小,不懂。沒有什麼是可以真正放下的,那麼多年,滄海桑田,我們倆都已經不能回頭了。就像你身上的那些傷,就算好了,疤痕卻還在。時間可以久遠到把當初的疼痛都遺忘,可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再努力修補也無濟於事。事到如今,你以為還回得到過去麼?」

  斗闌干原本恢復如從前意氣風發、不怒自威的臉,此時閃過一絲悲涼和無奈,慢慢轉身離開。

  花千骨坐在草地上看著月亮發呆迷茫。他們都再也回不去了……

  一隻溫暖的手突然放在她肩上,是東方彧卿。

  「累了那麼多天了,好不容易回來,怎麼不去睡覺?」

  「哪裡睡得著,糖寶呢?」

  「在你床上打呼嚕。」

  花千骨不由揚嘴一刑而凝眉搖頭道:「或許我應該自己一個人上崑崙,而不是將那麼多人牽連其中。雙方一旦開戰,定是死傷無數。」

  「你以為你一個人可以對抗整個仙界救出小月麼?我知道你是真的想要救他出來讓他平安無事,而不是但求盡力無愧於心。你知道,我們帶大軍前往並不是真想與他們一戰,而只是起威懾作用。否則,我們根本沒資格問仙界要人。他們也都不是傻子,知道與我們勢均力敵,不會輕易開戰,弄得兩敗俱傷、眾生塗炭的。而蠻荒眾人也並不是說為了你才上崑崙,他們此去不過是為了替自己日後的生存抗爭,為了與仙界達成協議不再被抓回蠻荒而抗爭罷了。各有各的目的,你不用在這上面內疚或是耿耿於懷。」

  花千骨輕歎一口氣:「我就怕事態超出控制,人心怎能輕易駕馭,要是真打起來,任何一方有所傷亡都是我不想見到的。我可以自己死,可是不想牽連那麼多人。」

  「你若是一死就能救小月的話,我也不再勸你。可這事不是這麼容易解決的,難免會有所犧牲。」

  「怪只怪我能力不足,要是我……」

  東方彧卿笑著把她摟進懷裡:「是啊,每個人都希望可以有能力保護自己所珍愛的一切,為了小月你一定要更強大起來,若到了戰場上還如此猶豫不決,那就我們就輸定了,這一輸可就是小月的命和三千人的自由。所以不管這一仗打或者不打,我們都一定要贏。我知你怕眾仙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妖神,而怪罪白子畫徇私枉法,壞了他的清名。到時你只需在暗中看著,不用親自動手。竹染的法術再加上你的妖力,應該足以隱去身形不被眾仙發現了。」

  「那怎麼行!」

  「你妖力雖強,可是在沒有解除封印的狀態下也不可能一個人扭轉乾坤。而一旦眾人發現妖神之力在你的身上,殺小月不算,還會掀起新的一輪爭奪,人人都想置你於死地。你何苦為難自己與仙界正面衝突,一切交給我們就夠了。何況,還有你殺姐姐幫忙呢。」

  「殺姐姐?他也來了?」花千骨一怔。

  「異朽閣回報,妖魔的大軍也已逼近崑崙山,殺阡陌這一次是下定決心與仙界一戰了。我們那麼多人,一定可以救出小月的。只是骨頭,殺阡陌心魔太重,執念太深,我擔心他若發起狂來,事態超出控制,三界就真是一場浩劫了。」

  「殺姐姐入魔越來越深了麼?」花千骨滿臉擔憂。

  「骨頭你不要內疚,他心中早有魔障,不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只是一個誘因罷了。他自負太高,越是用力想要去守護,一旦守護不了,就越容易走極端。」

  「我知道,殺姐姐一直對我有一種很強烈的保護欲。雖然世尊他們都誤以為我們倆有染,春秋不敗他們也以為殺姐姐喜歡我。但是我能感覺到,殺姐姐對我只是打從心底的疼愛。他是魔君是妖王,比這漫天仙佛還要高高在上,又怎麼可能僅憑當初茅山上的簡單一面就那麼輕易的喜歡上我。雖說他行事一向任性,可是對我的態度,百依百順到了簡直不顧一切,像是在用力去補償些什麼。有時候望著我,眼中的卻又不是我,好像在望著別人。我有幾次忍不住想要問他,可是他每次和我在一起都好開心的樣子,我不想揭他傷疤,他那樣驕傲的人不會允許自己臉上有傷口,更不會允許自己心上有傷口。」

  東方彧卿詫異的看著她,沒想到她不知道一切,卻早已洞悉了一切。

  「你既然那麼清楚軒轅朗和殺阡陌對你的愛都只是一種偏執和一種錯覺,那麼我的呢?你有沒有想過我對你的感情是什麼樣的感情,又是從何而起?我在你心目中又到底擺在什麼位置?」

  花千骨不自覺退了一步,艱難的緩慢搖頭:「我不知道……」

  東方彧卿依舊溫婉的笑,像春天河岸邊的楊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很多事他想問,因為再不問就來不急了。帶著千年記憶輪迴,他早已學會了不去執著,行事只是隨著自己本心,所以,沒有多少的悲苦。他可以知道所有事,可是愛上她是個迷,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他都必須要知道答案的。就這樣永遠不知道,永遠有一絲想念和希冀也未嘗不可。

  他輕拍花千骨的頭,趕快長大吧,趕快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可以不被白子畫傷害,不要讓我擔心放不下。

  花千骨望著東方彧卿眼中的憂傷和飄渺,心頓時揪做一團,緊緊拽住他的袖子,彷彿手一鬆就會失去他,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人對她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這次群仙宴與往年不同,沒有歌舞昇平,到處一片肅殺之氣。

  妖魔來犯已是意料中事,崑崙山上天兵天將圍了裡三層外三層,到處都是結界和封印。自以為一定可以阻擋殺阡陌等人,卻沒想到花千骨這邊另有大軍來犯。

  瑤池內依舊溫暖如春,飄花如雨。五彩的瑤池水細波蕩漾,水中央一根光禿禿的粗壯枯木直插入雲霄,傳說是上古被天帝下令斬斷的通天建木上的一根枝椏,從此神人永隔。

  而南無月就將被綁在這根建木枝上,在五星耀日之時,受天火焚身和天雷穿心的極刑,將不死不滅的妖神真身化為灰燼。

  即將行刑,笙簫默解開封印將南無月從簫中放出,眼見黑色雲氣外溢,眾仙在座,各個凝神防備。

  慢慢在地上凝結成形,璀星石此時已被邪氣完全侵蝕,透亮的晶體裡佈滿了黑色的絲狀物。

  笙簫默心頭一驚,竟見南無月依舊是少年形態,沒有變回孩童,正滿臉笑意的望著他。

  怎麼回事?明明已經日昇月落,他竟還能維持形態?

  笙簫默暗叫不好,上前兩步想要再在璀星石上覆上一層封印,卻見南無月已經在石中站起身來,翻手淩空一握,璀星石頓時在他週身碎作千萬片,反射著陽光,瑤池中一時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璀璨光亮。

  眾仙無不大驚失色,倉皇後退,以為妖神恢復法力,得以突破禁錮而出。只有笙簫默和摩嚴等人知道他徒有妖神之軀,並無妖神之實。飛身上前,想要將他重新關入籠牢。

  南無月身上妖力雖未遭封印,卻所剩無幾。可是諸仙聯手合圍,竟然半點都奈他不得。他簡單的只是一隻手便化去所有法力的攻擊。

  摩嚴和笙簫默都不由一陣心駭,妖神之力,竟然強大到如此地步,那如果花千骨身上的封印解開,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更可怕的是,單憑白子畫之力,如何封印和壓制得住如此強大的破壞之力,遲遲沒有被花千骨衝破,不過是因為她怕傷了白子畫,一直心有顧及罷了。那如果有一天,她不再顧及師徒之情呢?

  南無月一面單手應敵,一面環顧四周的美景,雲淡風輕的笑,彷彿這世間一切都那麼不值一提。

  看到一個年紀尚小,長得與花千骨有幾分相似的仙婢正驚恐萬分的往桌子下面鑽以免受波及,隨手一吸過來,竟捏住了她的脖子。

  空中光波亂舞,不時有仙人被擊中倒地,眾仙在玉帝王母前排了一排又一排的人牆。

  笙簫默想要救那仙婢,卻無奈根本近不了南無月身。

  南無月凝眉看著那女子,嘟了嘟嘴巴:「一點都不像。」說著竟單手一握,鮮血四濺,連同那仙婢的魂魄都被他捏碎。

  眾仙望著他依舊天真無害的美麗笑臉都不由一陣毛骨悚然。

  南無月也沒有特定目標,這些人他都不認識,沒什麼差別,信步在瑤池中走著,隨手抓著一個就殺一個。手段極其殘忍直接,滿地都是血,地上的桃花瓣都漿住了,空氣中花香和血腥味混合成一種刺鼻的奇怪味道,直讓那些習慣了一塵不染的仙們想要嘔吐。

  摩嚴和笙簫默骨子裡都是一陣發寒,一個妖力已失的妖神就已經能將高高在上的仙輕易玩弄於股掌之中,這叫人怎能不怕,怎能不殺!

  南無月像一個剛來到這世間的孩子一般,一面應戰,一面還不時停下腳步,拿起桌上那些精緻的琉璃杯盞,扯下某人身上的錦帶玉珮左看右看。又或者咬一口蟠桃,抿一口忘憂酒,還不時做個鬼臉,吐吐舌頭。

  不到片刻已有十多人被他打得魂飛魄散。什麼法寶對他都沒有用,眾仙只能用陣法試圖將他困住。

  正當快要無計可施之際,南無月突然停住了腳步,望著天邊嘴裡一開一合像是在喃喃自語。

  「那麼快就來了啊,我還有力氣沒用完本來打算多殺幾個仙界的討厭鬼替姐姐出氣呢!唉,算了,不跟你們玩了。」

  南無月身上的光芒漸漸黯淡,身子突然一軟,半昏迷狀態的倚著桃樹癱倒下去。

  眾仙以為他使詐,猶豫許久,不敢輕易上前。摩嚴猜是他積蓄已久的能量用盡,撒出光壁將他牢牢罩住。

  上前一連點了他多處氣穴,下了數重封印。又回頭對太白金星道:「請借誅仙鎖一用。」

  「大師兄!」笙簫默眉頭一皺。摩嚴卻自顧拿了仙鎖來,硬生生用內力從南無月的手腕腳踝處穿了過去。

  鮮血流經之處盡成焦土。南無月迷迷糊糊的瞇著眼笑,竟是哼也不哼一聲,彷彿根本感覺不到痛楚一般。微閉的眼瞼,目光流轉,說不出的魅惑動人,腕上和踝上輕薄如紙的嬌嫩肌膚,映襯著鮮紅的血,格外刺眼。許多仙人定力不足,竟一時神魂飄忽,心智被勾,無端生出憐惜之情。心痛不忍間,竟要出手阻止。摩嚴一聲大喝,才被驚醒,想到他方纔的血腥殺戮,不由羞愧難當。

  幾重枷鎖,摩嚴這才微微放下心來。是他看管不當,才會發生之前那種慘事。南無月由他和眾天將親自押往建木。

  南無月腳步有些踉蹌的走著,手和腳拖著長長的鎖鏈,末端握在摩嚴手裡。鮮血一滴又一滴,那鎖鏈拖拽的聲音更是清脆響亮叫人不忍聽。

  如履平地的涉過瑤池水,摩嚴把他用鎖鏈牢牢的綁在了建木上。然後片刻不離的在一旁守著,看了看日頭越來越亮,就快到五星耀日的時刻了。

  笙簫默望著南無月臉上始終若有似無、看似天真無害的微笑,心頭越發沒底。他明明中了掌門師兄的法術,還身受那麼多封印的束縛,居然都輕易逃了出來。如今就算師兄在,眾仙聯手也不一定奈何得了他。他之前可以逃,卻為何不逃?如今更可以走,卻為何要乖乖俯首就擒?不會只是妖力用完這麼簡單。

  仙婢驚魂未定的很快把週遭打掃乾淨,恢復如初。可是空氣中漂浮的諸仙和南無月的血的氣味,卻始終淡淡縈繞,不肯散去。

  突然建木那裡銀光暴漲,眾人定睛一看,南無月已從少年恢復成孩童的形態。四肢被仙鎖穿通高高掉在建木之上,疼痛非常,開始哇哇直哭起來。

  雖明知是妖神的變化,看著天真無辜的孩童遭此對待,眾人仍忍不住一陣內疚。

  此時傳報妖魔軍隊已經到了崑崙山,與天兵天將混戰成一團。而殺阡陌和春秋不敗等人更接連突圍,正飛速接近瑤池。

  眾仙無不著急的看著天上,只盼著趕快除了這妖孽,心頭也少受些煎熬。

  而當花千骨率領蠻荒眾人,由異朽閣開闢密徑,突破重重結界,直達瑤池上空之時。看到的就是小小的南無月手腳全被穿通,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掉在建木上這一幕。

  渾身一震,差點從空中掉下去,心痛的都快要裂開了。那個孩子,從還是小小的嬰兒開始,她都是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視若珍寶一樣。如今卻這樣被掉在建木上等著被處死!平時他一點點小摔小碰都會疼得直掉眼淚,他們卻用那仙鎖鎖他的骨!這樣的體膚之痛要他一個孩子怎麼承受得住!

  他明明什麼也沒做錯,只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卻為何要受到仙界這樣的對待?她不在他身邊的這一年,他究竟又受了多少折磨多少苦?

  耳邊遠遠傳來南無月的啜泣聲,奄奄一息的哭喊著「姐姐救我……」

  當初誅仙柱上受刑的一幕又在腦中回放,消魂釘的痛刻骨銘心從未磨滅。此刻她看著南無月,更彷彿承受著當初千百倍的痛苦。

  好一個仙界!非要把每件事都做的這樣殘忍不留餘地麼?!

  殺她逐她都不要緊!可是誰也不準傷害她愛的人!!

  花千骨什麼也顧不得的直向南無月飛去,卻被東方彧卿死死拉住。

  「骨頭!不要急!我知道你護他心切,可是這樣衝動也無濟於事!救不了他的!」

  花千骨緊握成拳的手因為氣急而不停的顫抖,咬牙切齒的說道:「就算滅了這仙界,滅了這天地,我也要把小月救出來!」

  東方彧卿看著花千骨的眼中有生以來第一次露出一絲狠厲和恨意,不由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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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33:52

【112.瑤池飛臨】

  殺阡陌等人的到達要早花千骨他們一步,無奈根本無法突破瑤池上空眾仙合力圍成的結界。本來一切全在摩嚴預料之中,用天兵天將拖住崑崙山上妖魔的大軍,然後用結界將殺阡陌他們阻攔在外。只需拖過五星耀日南無月處決,妖魔就再無戲可唱。

  十二元辰,十八羅漢,二十諸天,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將……為了穩妥起見,這次群仙宴幾乎宴請了九天所有的仙佛。合眾仙之力所鑄成的結界,殺阡陌他們半點突破的可能性都沒有。

  摩嚴站在南無月身邊冷冷的笑,任憑結界外妖魔如何瘋狂肆虐,妄圖摧毀結界,都是頭都懶得擡一下。

  這時蠻荒眾人卻如一片烏雲飄到瑤池上空,黑壓壓的三千餘眾,雖不似軍隊那樣整齊劃一,卻也絲毫不淩亂。眾仙都不由錯愕。

  軒武聖帝一眼就瞥見向他得意招手的腐木鬼,其他各仙也紛紛看見過去或與自己有仇怨,或被自己親自逐去蠻荒的仙魔。其中還有巨大身形的哼唧獸,踏著四團火焰一樣的祥雲,威風凜凜一聲怒吼,瑤池水也蕩漾不止。

  在座諸仙都剎時間面色蒼白如紙,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些人竟從蠻荒逃了出來。太多恩怨牽扯不清,許多心虛、能力又有限的仙人害怕被尋仇,竟悄悄起身離席。

  瑤池的光線瞬間暗了不少,上空全是張牙舞爪怒吼著妄圖衝破結界的妖魔。

  笙簫默雖沒有看見東方彧卿和花千骨,但是見眾人能上得了崑崙山,估計他們二人也應該從七星陣中逃出來了。於是趕忙向摩嚴傳音道:「大師兄,趕快通知二師兄吧。」

  摩嚴皺著眉,冷哼一聲:「小小一幫妖魔棄仙,何足掛齒,沒必要特意讓他趕過來。」

  子畫心底對南無月這小孩頗為喜愛,定是不忍見他受刑,更不想知道他之前血腥殺戮之事,又何苦讓他難受,明明心底已經夠苦的了。

  笙簫默知摩嚴心思,不由莞爾,卻仍皺起眉頭:「他們我倒不擔心,但是千骨只聽二師兄的話,若是她使出妖神之力……」

  摩嚴雙手緊握:「我會在那之前就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東方,是殺姐姐!」

  花千骨和東方彧卿隱身在眾人之中,東方彧卿正在想辦法突破結界。花千骨看見殺阡陌的蓮榻,只是紗幔重重,看不見殺阡陌的臉,卻相隔大老遠也能感覺到蓮榻周圍血紅色的妖氣和殺氣。

  東方彧卿拉住巴不得立刻飛奔過去的花千骨,神色有些凝重,殺阡陌明顯入魔更深了。

  「殺阡陌已經知道你來了,不用過去,會暴露行蹤的。摩嚴正觀微於你,想揪你現形。」

  花千骨凝眉點頭,心急如焚的看著下面南無月:「這結界竟那麼牢固麼?連東方你都破不了?」

  「這是自然,以我一己之力,如何敵得過天庭百仙。不過別急,我不成還有斗闌干。」東方彧卿依舊微笑,似是胸有成竹。

  藍雨瀾風、雲翳還有紫薰淺夏都不在殺阡陌身邊,只有曠野天,春秋不敗等人。花千骨猜他們之所以沒來,可能一個是怕見到斗闌干,一個怕見到雲隱,還有一個是怕見到師父。

  雲隱因為如今畢竟是茅山掌門,要主持大局。花千骨讓他留在茅山,不用來幫忙救人,也不要去赴群仙宴,遠離這灘渾水。

  這次隨她而來的蠻荒眾人純屬自願,餘下沒來眾人,有的法力已失由異朽閣重新給予身份送回人世間過平凡的生活。有的身有殘疾,重傷未癒也由異朽閣來安排照料。蠻荒條件惡劣,在那無法生殖養育,所以還好沒有年幼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要受苦,不然天長日久蠻荒或許早有了自己的國家和文明。

  雲隱忙著幫異朽閣安頓其餘的人,雖然很想來見雲翳一面,卻又不想再聽他親口承認殺師滅門之罪。上次太白一役之後,雲隱沒能追到他問個清楚。回去之後苦苦清查,明白了所有真相原委,反倒是他再沒臉去見他,也知道再見只能讓雲翳更加矛盾痛苦。因此雖然說很想來幫花千骨的忙,卻又不想和雲翳起正面衝突,終究還是忍住沒來。他還有許多事需要想個清楚,等時機到了,才能親自去找雲翳。

  而此時斗闌干身著往日金色戰袍,負手站在雲端,俯瞰著瑤池和仙界眾人,心中也是感慨頗多。他雖為助藍雨瀾風得到神器背叛了仙界,但也曾為了保衛仙界幾度出生入死,再加上受的刑和被逐去蠻荒的這近百年,也算是扯平了。待他先還了醜丫頭的情,再去找藍雨瀾風徹底做個了斷,這一生就再無掛礙。

  瑤池中的天兵天將基本上全都是他過去的部下,當初本就為了他被逐之事大為不滿,差點鬧出兵變,如今見戰神回來,全都不由自主的濕了眼眶,齊齊跪下向他拱手單膝而拜。

  這一來玉帝還有眾仙面上都是一陣青一陣紫,不但防外亦開始防起內來。他們都知道斗闌干在仙界的威信,生怕兵將臨場倒戈。

  這結界雖固若金湯,但力量是用在對外上,若從內部攻破,怕是就有些不堪一擊了。若妖魔湧入,必有一戰,光是殺阡陌他們也就罷了,如今再加上斗闌干和蠻荒眾人,勢必兩敗俱傷。

  果不其然,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見角落裡嗖的躥出一紅一藍兩個身影,迅速的向空中飛去。

  「快攔住他們!」玉帝急呼。

  眾仙一看,不是天兵天將,竟是斗闌干的胞弟南嶺寒和北海龍王,誰又攔得住?

  二人飛快的突破結界而出,滿面驚喜色的直奔到斗闌乾面前。

  大好的機會。東方彧卿和曠野天等人不約而同的向結界瞬間閉合處施法,銀光暴漲,空氣中傳來巨大的破碎聲,妖魔和蠻荒眾人魚貫而入。

  此刻南嶺寒和北海龍王已是激動得不能言語,二者本就一個因對斗闌干之事一直對仙界心有芥蒂,一個坦率豪爽明戀斗闌干已久,又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一人握著斗闌干一隻手,只顧著敘舊。

  斗闌干見南嶺寒修為大增,形容冷峻蒼然,北海龍王一頭火紅的發,比百年前更加明艷動人,心下幾多歡喜。

  再一低頭見兩方頃刻就要刀戎相見,連忙一聲怒吼。天兵天將和蠻荒眾人甚至連妖魔都不由得各自退了一步。

  斗闌干有如天神從天而降,冷冷的看著玉帝和群仙。

  「枉你們一天到晚說什麼慈悲眾生,卻都是惺惺作態的嘴臉。九天仙佛,就是這樣對待一個孩子的麼?」

  斗闌干還是如當年一樣雄視四海、氣吞八方,眾人在他的斥責下都不禁眼有愧色,卻又想起南無月方纔的嗜血殺戮。若說他之前只因為身為妖神就被處刑還有點冤,如今卻是怎樣都不過分了,不由一個個又覺得有理起來。

  殺阡陌的蓮榻漂浮在半空中並未落地,似是怕被這瑤池仙境地上的塵埃弄髒一般。他始終不發一語,春秋不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故而也不敢自作主張率先發難,安靜的站在一旁,看斗闌乾等人與仙界對峙。他知道殺阡陌這麼久一直是為了花千骨的囑托才會想盡辦法救南無月。不過無所謂,他只需要結果,不需要管目的是什麼。

  東方彧卿和花千骨正悄無聲息的向南無月被縛的建木處靠近,要想在群仙面前使用法術隱身,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見事態一如自己所計劃的那樣發展,東方彧卿微微鬆一口氣。在這樣勢均力敵的狀態下,他們才有資格和仙界談判,而談判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救人,很明顯就算仙界不想談又不想戰勉強在聽,也絕無可能把人交出來。他們在做的不過和起先仙界一樣,只為了拖時間罷了。拖到五星耀日的最後一刻,就算真要打起來,死傷也不會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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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34:35

【113.仙魔大戰】

  摩嚴與斗闌幹過去私交甚深,奉命上前與其交涉。斗闌干與摩嚴對視片刻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我們此行目的有二,請仙界從輕發落妖神南無月還有下令赦免蠻荒眾人的罪過,我們既出蠻荒,就決不會再回去。」斗闌干一字一句的說。

  眾仙很快商討出了結果,蠻荒眾人既已逃出,夥同一氣,再想把他們緝拿回去難如登天,與其把他們逼反,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但是要想南無月不死,那是一萬個不可能。

  正當瑤池中眾人注意力都集中到斗闌干他們那,東方彧卿和花千骨已神不知鬼不覺的繞到了建木之後。仙鎖極是難解,何況還穿入南無月骨內。花千骨心疼的看著他,怕被旁邊守衛發覺,手直接放在他頭上傳音喚他:「小月、小月……」

  南無月失血過多,半昏迷中聽聞花千骨的聲音,睜眼擡頭看卻什麼也沒瞧見還以為是自己做夢。

  「姐姐在這,小月,你看不見我。對不起,讓你受苦了。姐姐這就想辦法救你出去,可能會有點疼,你忍著,不要出聲。」

  南無月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姐姐真的來救他了麼?他就知道姐姐不會扔下他不管的。

  在東方彧卿解開仙鎖的一剎那,花千骨咬著牙硬生生把鎖鏈震斷然後從南無月的骨頭裡抽了出來。

  眾人聽見響動轉頭看,見南無月竟震開鎖鏈飛到半空中,手腕和腳踝上的鮮血從噴濺到飛快止住癒合,一個個都驚得瞠目結舌。

  摩嚴雖一直面對著斗闌干,卻無時不在留意著南無月。在仙鎖被解的那一刻,一記白光就已瞬間擊出。

  哼,那丫頭果然來了。

  南無月雙目微閉,早已疼暈過去,花千骨正一面給他止血一面往他體內輸入內力。見摩嚴早有預料的向他發出致命一擊,速度太快。她在身後抱著南無月,四面八方全被摩嚴罩住封死躲閃不開,而東方彧卿直覺性的就擋在他們二人身前。

  花千骨連忙一掌將東方彧卿推開,同時飛快轉身,緊緊護住懷中南無月,任憑光波打在自己背上。

  見白光在離南無月身外一尺消失不見,摩嚴知道打中了。其他人也凝神防範空中隱去身形的某人。心頭都不由疑惑,什麼樣的法術在場那麼多仙人都竟然沒有識破。

  「孽障!還不快快現形!」摩嚴低喝,似是沒想到花千骨為了不暴露身上的妖神之力,竟硬生生受了。可是她身上所有的法力早就被白子畫廢了,不使用妖力,她連常人都不如。

  花千骨和東方彧卿的身形一點點出現在半空中,花千骨抹去唇邊的血跡,淡淡一笑,擡手示意東方和下面蠻荒眾人她沒事。

  終於救到小月了,也拿到仙界口諭。她和斗闌干對望一眼,想辦法準備馬上離開。

  摩嚴冷笑,就是要引她出來,一網打盡。

  「骨頭,小心!」東方彧卿發覺不對,可是晚了一步。花千骨懷中的南無月突然雙眼一睜,卻不見眸子只見眼白。右手直插入她體內,還好位置偏了一點點,沒有掏出她心來。

  花千骨受到重創,雙手一鬆,南無月滑了出去,一個滿頭妖嬈卷髮的女子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卻是逆水千帆清水櫻。

  「傀儡術?」花千骨幾乎飄浮不穩,低頭果然看見角落裡蒙著面的幻夕顏,雙手十指張開,無數根透明的氣絲連在南無月的身體上。

  原來摩嚴剛開始不但給南無月施了各種封印,還有聯同其他人下了咒術。

  東方彧卿正欲飛到花千骨身邊卻被空中透明壁罩反彈了回去,此時,孟章神君、朱雀神君,還有五嶽散人幾個已將他團團圍住。

  而瑤池眾人也紛紛劍拔弩張,布下大陣和結界妄圖困住妖魔和蠻荒眾人。斗闌干見花千骨受傷,突圍而出,卻又被笙簫默拖住。腐木鬼等人則和軒武聖帝他們開始大打出手。場面混亂不堪,這些人每一個都是六界高手,一時間瑤池到處五色光芒閃耀,儘是分金斷玉之聲。

  花千骨見一場大戰在所難免,深吸口氣,直視著面前正冷冷看著她的摩嚴。

  摩嚴眼中毫不掩飾的憎惡讓花千骨的心裡微微有些難過。直到此刻,她依舊尊敬他當他是大師伯的,就算他從來都不喜歡她。她只是想回來救小月而已,難道他就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麼?

  此時,面前突然閃過一個火色身影,速度之快以她今時今日都根本沒看清楚。

  「殺姐姐……」花千骨有些錯愕,因為殺阡陌的模樣變了許多,紫色長髮顏色更深了,幾近於墨色,隱隱反射出詭異暗啞的紫色微光。眉間妖冶的殷紅花印此刻爬滿了整個額頭和半邊臉頰,直沒入脖頸。緋紅的雙瞳看不見瞳孔也沒有半點亮光,猶如兩顆珠血鑲嵌在眼眶內,比過去更甚的美艷光華,卻叫人有些怵目驚心。

  瑤池內眾人見他,都不由頓了一頓,片刻失神。擁有這樣日月盡掩、顛倒眾生姿態的人,竟然是妖魔之首、兩界帝王,實在叫人又愛又恨。

  殺阡陌緩緩低頭,看著花千骨微微一笑,姿態優雅,卻猶如蟄伏的猛獸。

  「摩嚴,上次在海上你對她下的毒手,今天我殺阡陌必十倍奉還。」

  那日殺阡陌到得太遲,花千骨已不顧重傷奔長留去了。他聽到藍雨瀾風稟報一切,只恨不得將摩嚴斷筋拆骨。之後修煉妖魂破入魔一日比一日深,春秋不敗和雲翳他們輪番勸諫,他也一概不聽。

  摩嚴望著殺阡陌,緊緊皺起了眉頭。以殺阡陌今時今日,想要贏他根本不可能。而那邊笙簫默對戰鬥闌干十分吃力,眼看就要扛不住了。東方彧卿敵不過眾人聯手,但聲東擊西、神出鬼沒,一時根本制他不住。花千骨追著清水櫻想要搶回南無月,和她還有幻夕顏打了起來。但是花千骨一面要應付她們二人,還要應付在幻夕顏操縱下的小月,還得時刻小心怕誤傷了小月。不使出妖神之力,根本就敵不過。

  摩嚴擡頭看了看天上,偏正當中的太陽周圍已出現五個小小的亮點。馬上就要到時間了,再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

  「我不和你打。」摩嚴冷道,轉頭便向斗闌干飛去,見笙簫默胸口正中一掌,他也不由心狂跳一下。

  殺阡陌哪容他走,飛快出手,兩人纏打在一塊,一個拚命閃躲一個瘋狂進攻。

  瑤池水彩波翻騰,蕩漾不休,空氣中血腥、毒氣、花香各種味道,還有喊殺聲、怒吼聲、金石爆破聲混合在一起。花千骨心頭越發焦急起來,再這樣下去,遠離塵世的仙境瑤池就將會是屍橫遍野了。

  就在此時,遠處空中又來了一對人馬,一開始以為是其他仙派來人支援,定睛一看卻竟然是竹染一行人。

  東方彧卿暗叫糟了。

  花千骨身子一個瑟縮,直覺的擡手摸自己易著容的臉,卻仍是害怕,從地上隨手勾起一個蒙著白紗的斗笠戴上。

  東方彧卿老遠瞧見花千骨手腳大亂,連中幾掌,連忙傳音道:「骨頭,不要慌,揭了幻夕顏面紗,傳音給清水櫻,說她再不把小月還給你,就立刻大聲把她和玉帝的姦情告知給眾人。」

  仙界一貫和平,不像妖魔人三界,為了帝王之位成天打打殺殺。眾仙中能者太多,一個不服一個,又自詡清高,不想為了虛名動手,結果反而法力最低的玉皇做了仙帝。虛設天庭,給一些散仙設些封號,就算位列仙班,逐漸有了仙界比較集中和權威的勢力。和上古神界的部落制又不太相同。成仙長生不老,故而仙帝之位一直由玉帝擔任,他做慣了傀儡,雖唯唯諾諾、八面圓滑、不太過問世事,但畢竟在位千載,威信還是有的。

  花千骨沒想到這仙人之間關係也如此混亂,瞟了瞟四周,只見竹染沒有見白子畫,心微微定了下來。

  依東方彧卿的話傳音給清水櫻,果見她頓時就愣住了,煞白了一張臉。幻夕顏見她突然不動,覺得奇怪身形一滯掉頭看她,卻沒想到瞬間就被花千骨揭開了面紗。

  她失聲驚呼,立馬摀住自己的臉,卻還是被花千骨和其他一些人看見。

  她修煉的傀儡術威力很強大也很奇怪,每次使用的時候,眼部以下的五官都會移動錯位,例如她只需要撇撇嘴,對手就會揚手扇自己耳光,只需鼻子往左擰,對手就會原地轉圈等。修為越低的人越容易操控,但一次只能操控一個人。這次她就很容易操控了絲毫沒有法力和反抗能力的年幼的南無月,利用他去攻擊和牽制花千骨,因此整張臉看上去全都是扭曲變形的,彷彿被揉亂了一般,十分恐怖。

  幻夕顏見容貌被人看見,羞愧難當,再不纏鬥,扭頭便走。清水櫻則尷尬的僵硬在半空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若就這樣把小月交還給花千骨,摩嚴那如何交代,若是不然,她將醜事宣揚出去,自己以後如何在仙界立足,玉帝慈祥和善的形象也肯定被自己毀了。妖魔二界稱雄靠的是實力,仙界卻得靠名聲。最重要的是,王母那個善妒又惡毒的女人怎麼會放過自己。

  清水櫻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還是和花千骨假過幾招,哎喲一聲慘叫,摔下地去,然後灰溜溜的跑了。

  花千骨總算鬆一口氣,迅速向南無月飛去,卻見旁邊一人慢慢將南無月扶起,然後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花千骨一陣雞皮疙瘩:「竹染,你那麼快就回來了?」

  竹染也不回話,脫下外套將南無月裹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臉,雙眼放射出奇異的光彩,喃喃自語道:「這個就是妖神的真身啊。」

  「竹染,我師父呢?」

  竹染咧嘴一笑:「我殺了。」

  花千骨猛的一震,身子搖晃兩下。

  「呵呵,騙你的。我怎麼殺得了他,任務失敗,你師父太厲害,發現得太早,我攔不住他,也不想死他手裡,所以先逃回來報個信。」

  花千骨看他鼻子緩緩流出血來,隨手用袖子擦了去,而袖子上已經沾滿血跡了。

  知他受了很重的內傷,師父很少下這樣的重手,二人一戰一定十分激烈。

  「你沒大礙吧?」

  「我一向是貪生怕死之輩,自然不會讓自己有事,只是東方彧卿以為我可以靠禁術拖住你師父,我看也不盡然,他明顯之前就已經知道我出了蠻荒,算準了我會幫你,所以早就通曉了我法術的破解之法。雖暫時困住了他,但是他應該很快就會趕來了。我們快走!」

  正在此時,原本在空中惡戰的殺阡陌和摩嚴都停了下來,傻傻的注視著遠處他們二人。

  摩嚴雖不敵殺阡陌但是不肯同他正面應戰,一直在閃躲,所以受傷並不太重。此刻見到竹染一身青衣,滿面疤痕,猶如青面怪獸的臉,整個人都呆愣住了,連手中的劍掉在地上都渾然未覺。其他人何曾見過他有如此失神的模樣,都紛紛一面應戰一面掉轉頭看是何許人。

  卻只見殺阡陌突然暴走發了狂一般,赤紅著快要滴出血的雙目,向著竹染俯衝而下,連極美的面目都變得猙獰了。

  仰天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聲:「竹染!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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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35:57

【114.師徒相見】

  竹染擡頭,看著殺氣騰騰向他直撲而來的殺阡陌,臉上帶著輕蔑的笑意,毫不驚慌的往花千骨身後一躲,把她推到自己前面擋住。

  殺阡陌硬生生停在離花千骨一尺遠的半空中,胸口因為激動而起伏不定。花千骨從未見過他發那麼大的火,他竟和竹染有仇怨麼?以前怎麼從未聽他們倆提起過。不過看殺阡陌那極怒的神色和極深的恨意,定是大仇不共戴天了。

  「竹染!你個卑鄙小人!給我滾出來!」

  「我就不出來,你奈我何?」竹染孩子一樣賴皮的哈哈大笑。

  殺阡陌氣得快噴出火來,連連出掌,竹染卻緊緊從後面拉住花千骨又躲又閃拿她做擋箭牌,殺阡陌心知自己出招威力太大,深怕誤傷花千骨,每每總是在花千骨前面及時停住。

  「小不點!讓開!」

  這個關鍵時刻,他們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還成問題,花千骨可不想他們兩人打起來。更何況竹染對她有大恩,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就讓殺姐姐給殺了。

  「姐姐不要……」花千骨抱住殺阡陌的手臂,卻被他猛的推開。不管如何失去理智的時候,殺阡陌都從未對花千骨有過半分粗暴,看來這次是真的恨到極致,殺意已決,花千骨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殺阡陌長髮翻飛,鋪天蓋地張開猶如巨大簾幕,同時雙臂力合紅光激漲猶如光劍直插向竹染,竹染退無可退,雖明知自己的實力相差殺阡陌太遠,卻依舊不慌不忙開口說道。

  「殺阡陌,琉夏死前有一句話留給你,你想知道麼?」

  殺阡陌整個人頓時僵硬,頹然無力的退了兩步。然而發出的致命一擊卻流星般射向竹染。看似無可閃躲,竹染卻自有辦法避開,卻沒想到還沒等有所動作,面前突然多了一個人。

  「你的對手是我。」摩嚴硬接了殺阡陌一擊,喉間一絲腥甜。

  眾人皆沒有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竹染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滿臉憎恨和鄙夷的冷笑,雙拳的顫抖卻洩漏了他此時內心的激動和憤怒。

  此刻摩嚴要放手與殺阡陌一戰,殺阡陌卻又不想了,只是瘋狂的攻上前想要問竹染琉夏的遺言是什麼,卻又被摩嚴牽制住。

  「琉夏是被我處死的,你要報仇,找我!」摩嚴回想起八十年前那一幕,心頭一陣苦澀。

  殺阡陌不斷的搖著頭:「不是,不是,是竹染害死她的!是竹染害死她的!」

  花千骨見殺阡陌逐漸開始神智不清,強制用功,出招完全沒有章法,只攻不守,破綻百出,血色花紋繼續在臉上蔓延開來,逐漸遍佈全臉。

  「魔君!」春秋不敗驚慌失措卻被眾仙纏鬥脫不開身,若是殺阡陌的花紋到處遍佈,邪功脫離控制,會被妖魂反噬殆盡的。

  花千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撲上去想抱住殺阡陌卻被他身上紅光彈開。

  竹染望著殺阡陌扭曲的面容,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冷哼道:「殺阡陌,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比誰都清楚,真正害死琉夏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做夢都想殺我,你以為殺了我,就是替琉夏報仇,就能讓自己的心得到解脫?我告訴你,不可能,除非你自殺,否則你注定了要內疚一生一世。」

  殺阡陌原本氣急漲紅的臉,瞬間就變得慘白一片。

  他在內疚麼?是啊,他內疚,內疚最後沒來得及救下她;他內疚,內疚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讓她上長留;他內疚,內疚這一世沒能遵守承諾,好好保護她照顧她。

  「你負了琉夏!是你負了她!她是為你而死的!」殺阡陌朝著竹染怒吼。

  竹染身子虛晃了兩下,垂下眸子,再一擡眼,又是一片無關己事的雲淡風輕。

  「那又如何,她愛的是你!」直到臨死,直到臨死留下的還是那樣一句話。一想到,竹染心如針扎,擡起眼,狠狠的盯著殺阡陌。

  「但是你呢?殺阡陌,你永遠都是一朵孤芳自賞的水仙花!一個可憐又可悲的自戀狂!你根本就不愛任何人,這世上你唯一愛的人只有自己!」

  殺阡陌呆呆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耳中嗡嗡作響,久久回不了神。四周突然刮起詭異的陰風,且一陣強過一陣,無數鬼魅妖魂在風中嘶吼。

  「東方!琉夏是誰?殺姐姐怎麼了?」花千骨開始湧出巨大的惶恐,無奈仍無法靠近殺阡陌,連忙向東方彧卿傳音問道。

  東方彧卿攻擊力不強,敵不住幾人聯手合圍,也出不了幾人的陣法,乾脆又做了一個小結界將自己困在裡面,他雖出不去,別人也別想進來傷到他。這才迅速的將殺阡陌、竹染還有琉夏三人之間的糾葛告訴給花千骨。

  原來這個叫琉夏的女子也是長留弟子,但是背景複雜。她本是平常凡人,娘親貌美,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後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與一魔界之人相愛,之後不顧一切帶著琉夏隨那人前往魔界,雖因為出身始終沒有名分,但那人對他們母女一直是極好的。那時殺阡陌年少氣盛,在魔界中到處跟人挑戰,卻輸給了那個人,不得不依約聽從他的吩咐,擔當起照顧琉夏的保姆工作。而那人也傾囊所受,傳了衣缽給他,算是他無數師父中的其中一個。

  殺阡陌何等心高氣傲,自然是不甘心每天跟著一個孩子跑前跑後的,何況那孩子從人間剛來魔界,諸多不適,常常生病,一歲左右,動不動就哭鼻子,還一把屎一把尿的。

  他一貫殺人如麻,平生第一次學著怎樣去照顧他人,怎樣去呵護一個幼小的生命。琉夏可以說是他一手養大的,如同女兒一樣。那種親手去養育一件事物的感情是十分奇怪的,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那麼容易一手就可以捏死的一個小生命,竟需要人花那麼多心血去澆灌。人只要付出了感情付出了勞動付出了心力,去關愛過養育過守護過,就會懂得什麼叫珍惜。就像自己親手栽培的花和路邊的野花是不同的,上過戰場的士兵就會變得愛國了。

  一個自己曾經用全部力量去澆灌和守護的小生命,對於他的意義完全不同。而這個世上,琉夏是唯一一個。

  而對於琉夏,愛上容貌絕世的殺阡陌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從小到大,他陪伴她保護她一個凡人在魔界裡不被妖魔欺負傷害,琉夏又敬佩他又依賴他又迷戀他的美貌。儘管殺阡陌心高氣傲,好戰好勝,又自戀甚深,眼中從來只裝得下自己,她也毫不在乎,最後還助殺阡陌做上魔君。他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殺阡陌總是在三界到處周遊。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美貌還有如何讓自己變得更強,擁有跟自己美貌相稱的能力。

  而最強的力量,便是妖神之力。恰逢殺阡陌闖長留搶伏羲琴,臉被白子畫劃傷,急得他到處找靈藥。

  既然他那麼想要神器想要伏羲琴,她便去想辦法替他奪來。琉夏以凡人之身,又天資聰慧,因為有殺阡陌保護,也從沒修煉過什麼邪門功夫,很容易就拜入了長留門下,成為戒律閣長老的弟子。

  本來冒險潛入是為了幫殺阡陌盜取伏羲琴的,卻沒想到和世尊大弟子竹染日久深情。或許是愛殺阡陌太久太累太寂寞,或許是竹染的笑太溫柔又太孤獨。只有她自己明白愛上一個太過美貌,眼中只有自己,甚至目光都不會為她多停留片刻的男子有多辛苦。他就像是天上的冷月,看著光華耀眼卻半點都觸碰不著。又像是一團烈焰,靠太近了,會被他的光芒灼傷,被他的熱度烤焦。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男人總是被女人左右,而女人被感情左右。她愛誰,就可以為誰犧牲一切不顧一切。於是,原本是為殺阡陌而盜的伏羲琴,最後變成為竹染而盜了。

  其中一系列的艱難危險可想而知,伏羲琴還有另外幾件神器的確是在琉夏的努力下一度為竹染得手。但是歷經種種,最後還是沒逃得過摩嚴和白子畫。三尊問審之時,琉夏將罪責一律承擔。竹染早就堪破她身世,一開始故意引誘她,之後也是一直在利用她。於是很自然的順水推舟,讓她做了替死羔羊。

  最後琉夏只用了三根消魂釘就被活生生釘死在誅仙柱上,而竹染一直在旁邊無動於衷的看著,並在摩嚴的護短偏私下竟毫髮無損。卻又不知後來為何落下銷魂池,落了一聲疤痕,然後又被摩嚴秘密的逐到了蠻荒。

  處刑時殺阡陌正在為他的臉修養閉關毫不知情,之後再想救人已經太遲,痛心疾首之下便將滿腔怨恨歸結到了竹染身上,想要殺他為琉夏報仇。而琉夏既然喜歡竹染,斯人已去,竹染又怎能獨活於世,自然要下去陪她。

  但是他再笨再傻又豈會遲鈍到不知琉夏對他的感情,豈會不知琉夏為何要上長留。明明答應要盡一切力量去守護,讓她遠離傷害,卻沒想到什麼也沒為她做,更沒想到也從不願意承認的是,其實最初傷害她逼她走上絕路的是自己。久而久之,執念愈重,心魔日深。

  而之後遇上花千骨,他把所有的補償都用在了她身上,依舊沒有辦法填補心裡的內疚和痛苦,再加上後來花千骨發生那樣的事,他拼勁全力,卻依舊眼睜睜的看著最愛的她被白子畫從他面前帶走,受了比琉夏當初更重的刑罰。心高氣傲的他再承受不住,終於一步更深一步的入了魔……

  此刻在這緊要關頭上卻又讓他看見竹染,舊事重提,竹染每一句話都在往他從未癒合過的傷口上撒鹽。而說到琉夏愛他,而他只愛自己,更是彷彿拿鈍刀在他心上割,疼得他不想清醒,卻又不得不清醒。

  情緒急速激化,殺阡陌週身的紅光膨脹猶如巨大落日,週遭狂風大作,吹落一地桃花,瑤池巨浪滔天,到處飛沙走石。

  花千骨戴著斗笠,雖有面紗遮擋依舊吹得她睜不開眼。

  殺阡陌此刻露在外面的皮膚已經全都爬滿了血紅色的妖冶花紋,擡起頭來,已看不見眼白,眼眶裡只有一片血紅。

  「你和摩嚴,一起死,傷害過她的人,都得死!」

  巨大的紅光掩蓋,花千骨什麼都看不清楚了,知道他這一擊若是擊出,整個瑤池怕是都會被移為平地,眾仙不顧一切,同時向殺阡陌施法打了過去。

  紅光與諸多光芒相撞擊,抗力越強,妖魂破力量隨之增強,紅光範圍也不斷擴大,眼看已超過殺阡陌所能承受之極限,他卻寧肯同歸於盡,也依舊半點都不肯退讓。

  「殺姐姐!」花千骨在風中淒楚大喊,看著殺阡陌身上筋脈穴道紛紛斷裂爆開,鮮血浸染他的紅衣,顏色更艷了。花千骨心揪作一團,知道他若再不收手,怕是連性命都難保。只是他此刻已入魔,無論花千骨如何傳音如何叫他,他又怎麼聽得進去。

  「魔君!」春秋不敗飛快結印,不顧性命想要硬闖過去,卻被花千骨拉住。

  「我去。」

  花千骨再顧不了是否會有損師父清名,一咬牙,拚命衝破封印,渾身妖力大增,化作一道紫芒直向殺阡陌飛了過去。

  諸仙攻擊全被她一人震開,殺阡陌的妖魂破也在她張出雙臂溫柔的環抱下逐漸縮小成一個團,重新回到體內。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呆呆看著他倆。

  只是反噬太嚴重,殺阡陌已經快撐不住了,卻依舊滿臉恨色的想要施法殺竹染和摩嚴。卻說不出那種恨,是遺恨,還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痛恨。

  花千骨心疼的快要掉下淚來。

  「姐姐,夠了,夠了……」

  「我保護不了她,也保護不了你,可是,大仇怎能不報?你不要攔我,待我殺了他們倆,再殺白子畫,再殺這仙界眾仙,替她報仇,替你報仇……」

  殺阡陌右手翻轉,踉蹌走出一步,卻在正要運功之時,身子一軟,卻整個癱倒在花千骨身上。花千骨妖力直擊而入,連點他背上生死穴和幾個氣穴,洩盡了他的內力,竟將他一身修為全廢了……

  「小不點……」殺阡陌驚訝的望著她,慢慢倒在她的懷裡,只感覺一陣巨大睡意像他襲來。

  不能睡……

  他知道這一睡,或許就是永生不醒。

  花千骨牙關顫抖強忍住啜泣:「姐姐,夠了,你做的已經夠多了,琉夏會明白的……」

  殺阡陌苦苦的笑:「她早就明白了,所以才會愛上竹染。放棄我,是她一生做的最對的選擇。」

  或許潛意識裡,這些年來,他真正想要報仇想要殺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竹染在一旁看著聽著,見殺阡陌執念竟深至此,心頭不由一陣愴然,終於慢慢開口說道:「琉夏臨死前說,她對不起你,還有,希望你下輩子別再長得比她還漂亮,她配你不起。」

  殺阡陌不由一笑,牽動內臟,咳出一口血來。

  花千骨驚慌失措的抱住他:「不會!姐姐不會死的!姐姐,你別怕!我不會讓你死的!你先睡一下,先睡一下,我一定會有辦法治好你。」

  殺阡陌搖頭:「姐姐執念太深,心肺早就被妖魂啃噬壞了,治不好了。春秋不敗,曠野天,你們以後負責幫我照顧小不點,有什麼事聽她的就好了。」

  「魔君!」妖魔聽他都已經開始交代後事,都嚇得齊刷刷跪倒在地。

  「姐姐,不要瞎說,我一定會有辦法的。」

  「現在,生死都已經不重要了。小不點,你會怪姐姐麼?」

  「不怪,為什麼要怪?」

  「姐姐沒有告訴過你琉夏的事,也沒有告訴你其實一開始姐姐只是把你當作她的替身。」

  「不會,姐姐對琉夏好,對我也好,愛琉夏卻因為沒能好好珍惜她,所以一直很後悔,想要努力補償,琉夏知道姐姐的心意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的,我也開心。」

  「傻瓜,你以為我愛的是琉夏,一直把你當成她麼?你跟她對我同樣重要,可是我對你有一點卻是不同的。知道她喜歡竹染我會生氣,可是看見你和別的男子在一起,我卻是會吃醋啊。」

  花千骨呆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殺阡陌又咳出一口血,血已經成黑色的了。

  「小不點,姐姐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狼狽?」

  花千骨拚命搖頭,本來已經難過得要死,聽他此時還在關心自己容貌,心又痛又酸澀,幾乎快要不能呼吸:「不是,殺姐姐現在依舊是六界最美的人。」

  殺阡陌輕歎一聲:「每個人都有執念,而我的願望,是想要保護一件東西。先是她,然後是你。可是,虧我一生自負擁有這世上最美的容貌,卻沒有可以保護自己所愛的能力。我輸了,輸的好徹底。可是小不點,你要相信,姐姐是真的喜歡你……」

  殺阡陌躺在花千骨膝上,努力伸手想去撫摸她的臉。

  花千骨再承受不住,緩緩摘下斗笠下的人皮面具,顫抖著聲音問。

  「即使我成了六界最醜的人,姐姐也不會嫌棄我麼?」

  殺阡陌看著她毀得面目全非的容貌,心頭一驚,瞬間明白了一切,心疼的摟住她脖頸。

  「你這個傻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啊……姐姐都不知道……可是奇怪啊,不管姐姐怎麼看,小不點還是那麼美麗可愛。怎麼會嫌棄……一點也不嫌棄……」

  殺阡陌說到最後聲音都不由哽咽起來,然後緩緩將花千骨拉近,仰起依舊傾城絕世的臉,輕輕吻住了她。彷彿夏日的微風,溫暖中又帶著些許清涼,毫不在意的落在她的額頭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吻著她疤痕遍佈的臉的每一個角落,彷彿想要撫平她所有的傷口,彷彿在用唇跟她輕聲訴說著,小不點,不疼……

  花千骨哭得渾身顫抖,殺阡陌將她越抱越緊,唇用力卻又溫柔的吻著她的唇,花千骨的心又痛又軟,唇齒間滿是他的清香,既甜蜜又苦澀。

  身邊雖有如此多人在看著,他們倆卻再沒有時間去在意。

  眼看著殺阡陌的吻慢慢輕下去,最後化作一片羽毛輕盈的拂在她唇上。

  殺阡陌微笑著慢慢閉上眼睛:「總算把初吻送出去了,呵呵,美人的吻,可是從不輕易給人的啊……小不點,記得我……」

  感覺到殺阡陌抱住自己的雙手重重落下,再無知覺,花千骨強忍悲痛,使出巨大妖力灌入殺阡陌體內。剛剛雖搶救及時,撿回他一條命,卻不得不讓他一直昏睡下去,直到她想出辦法救他為止。

  摩嚴在一旁冷哼一聲,早知道他二人有染,卻沒想到竟敢當著妖魔和群仙的面,光天化日之下接吻,雖被花千骨的面紗擋住了,但是也未免太不要臉。

  眾仙方才見識了花千骨身上突然出現那麼強大的力量,竟似乎是妖神之力,都開始議論紛紛,緊張的揣測起來。

  花千骨將陷入永久昏迷沈睡中的殺阡陌交給春秋不敗等人保護看管,步伐有些搖晃的慢慢轉過身來。

  「不用猜了,我才是真正的妖神。」

  全場靜得連片桃花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然後花千骨發現,白子畫不知何時來了,正遠遠的站在當初他們相遇的那棵桃花樹下靜靜的看著她,目光依舊似水一般明淨。

  「師父……」花千骨悲傷又迷茫的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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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36:29

【115.懷璧其罪】

  不管是在蠻荒最苦的日子裡還是回來之後,她都曾經無數次的想像過他們師徒重逢後面對面的情景,卻沒想到竟是這個樣子……

  遠遠的看著一如既往的白子畫,時間從來都沒辦法在他身上留下絲毫印記。太多酸澀在胸中翻滾,太多情念想道,最終卻只化作苦苦一笑。

  她的愛或許有些卑微卻從不自賤,或許有些任性卻從不自私。愛上師父,是她錯了,可是她錯得無怨無悔。她對他從來都沒有任何要求,也不想讓他知道,只想安靜的陪著他。可到了如今,她連這個最簡單的願望都沒有了。只要他好,她可以離得遠遠的,與他再無瓜葛。

  不敢見他,是因為心中有愧,她的私情玷汙了他們的師徒關係,而臉上的疤,更讓她再無顏出現在他面前。原本她應該是想躲想迴避的,可是殺阡陌的昏迷長眠,已耗盡了她的心力,她再無力去逃、去遮掩。

  剛見到的一刻,因為那吻被他撞見,她心中還是閃過了一絲愧疚,可是很快便淡然釋懷了。她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雖然她恨不得把整顆心都掏出來,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可是他們之間,又算什麼呢?

  白子畫望著她的神色那樣平靜,彷彿相隔那麼久他們師徒的重逢在他心中根本就不值一提,彷彿她和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與他無關。

  她或許和世間所有人一樣,在他心中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可是對她來說,只需要他輕輕一瞥,整個天地都寂滅了……

  兩人就這樣相隔老遠的佇立著,彷彿相望了千萬年的雕塑。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許是因為要說的彼此都已心知肚明,或許是因為此刻說再多也已經無濟於事。

  風輕輕吹拂著花千骨面上的白紗,白子畫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她依舊未變的身形。心中輕輕一歎,這麼久了,她還是不願長大。那樣單薄而脆弱的肩頭,又如何背得動命中那麼多的劫數。

  整個瑤池從一開始的干戈戰火,到殺阡陌瘋魔之後的異常安靜。所有人都用探究的眼神凝視著這一對師徒,空氣中暗潮湧動。代受消魂釘再加上妖神之力的隱情,每個人都開始暗自揣測他們倆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

  周圍情景雖說不上有多慘烈,但還是頗有了些傷亡,白子畫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憫,微微皺著的眉有一種說不出卻又能將人瞬間冰凍的嚴厲。那種表情是花千骨所熟悉的,也是她最害怕的,是仙劍大會上她想殺霓漫天時他的表情,是他一手提著斷念一步步向她逼近時的表情……

  花千骨的心躲在角落裡瑟縮發抖,可是如今她不再是一個人,她同殺姐姐一樣,有要保護的,也有要背負的,不得不咬緊牙關,硬著頭皮,接受如今要與他正面為敵的事實。

  霓漫天,落十一,輕水,幽若等一干弟子,也隨之趕到了。落十一手中捧著個水晶盒子,裡面是嘟著嘴巴正在發脾氣的糖寶。花千骨不想它跟來,怕出混戰中它出什麼危險,趁著它睡著就把它關了起來,它卻還是想辦法讓落十一帶它一起來了。

  霓漫天沒想到花千骨居然從蠻荒逃出,再一次安然無恙的站在她面前。心頭有驚訝更有懊悔,因為自己一時心軟,沒有斬草除根,她如果要報復,自己肯定打不過她。可是再一想到有三尊有爹爹還有其他群仙在,不怕她會怎樣,這才稍稍安下心來。再看花千骨戴著斗笠萌著面紗,知道她身體雖好,相貌卻沒有恢復,不由心頭有些暗自得意,倒有幾分期待想看她面紗被揭開時的樣子。

  摩嚴見白子畫趕到,心頭大鬆一口氣,冷冷喝道:「花千骨,如果你還當自己是長留弟子,就立刻回頭是岸,交出南無月!」

  花千骨擋在抱著南無月的竹染身前,堅定的搖頭,面紗後的眼睛卻望著一言不發的白子畫。她始終無法完全衝破封印的束縛使用妖神之力,或許是她不能,或許是她不忍……

  如今,既然他來了,殺阡陌也陷入沈睡,憑他們怕是再難全身而退,只是,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放棄小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眾仙擡頭望了望天空,五星越來越亮,世間萬物一片光華。每個人都在看著白子畫的動作,或者習慣性的等待他的指示。花千骨之前陡然間爆發的強大妖力,讓他們心存疑慮,不敢隨便輕舉妄動。

  只是白子畫仍然不說話,卻終於上前一步,慢慢拔出橫霜劍來,冰冷的白光照得花千骨一陣心寒。

  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的弟子,依舊由他親自動手處置。

  花千骨一步步後退,看著一片光輝璀璨中慢慢向她走來的白子畫,雖然依舊衣袂翩然、風采絕世,劍身殺氣卻蕩漾十里開外。

  花千骨知道與那日相同的殘酷即將再次上演,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對自己再狠一次心。

  早已經痛到沒有知覺,她在心底苦苦嘲笑。知道自己甚至連忤逆他的勇氣都沒有,又如何能與他一戰。

  「他沒有錯!我也沒錯!」花千骨望著白子畫一字一句的說。顫抖的聲音洩漏了她的慌張和恐懼,又帶著無盡的酸楚和委屈。可是在白子畫冰冷漠然的神情下,這控訴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身為妖神,擁有妖神之力,就是錯了。」白子畫終於冷冷開口。那往日教她寵她關愛她的人,再一次提起劍,而這一次,是想要殺她——

  花千骨仰天淒苦長笑,是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六界容不下她,師父容不下她。事到如今,她還有別的路可走麼?

  此時一雙溫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肩上,沈穩而用力的拍了拍,身旁斗闌干豪爽的大笑在空中迴盪。

  「白子畫,你我相識那麼多年,雖不算深交,卻也一起喝過酒下過棋,一直想與你一戰卻始終沒有機會,如今殺阡陌再無力相爭,我們倆就好好比一場,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六界第一!」

  白子畫沒有說話,微微點頭算是默許。未免波及眾人,逕直飛天而上,斗闌干也化作一道金光追了上去。

  這場大戰驚天動地,因為威力太大,即使是元神出竅,也沒人敢靠得太近。因為太快,沒有幾個人看清,所以沒有留下什麼詳細記載。因為太亮,眾人眼睛裡只看到光,所以許多年後回憶起來,都只會用簡單的四個字來評價:燦爛恢宏。

  的確,這是燦爛的一戰,也是恢宏的一戰。在五星耀日的大背景下,金光和銀光交織在一起,水與火的碰撞,日神與月神的交鋒,六界最強者的對決,已經不單單是為了妖神之力,或是分出勝負那麼簡單。

  世界極盡光耀,相隔那麼遠,眾人周圍的空氣卻都在震盪。此戰雖勢均力敵,卻不像眾人所想的那麼漫長。首先緩緩落下地來的是白子畫,然後是斗闌干。

  真正的高手相交,勝負自知,不用以命相搏,不用兩敗俱傷。二人相識多年,互有欣賞互有敬佩,這一戰都用上了全力,招招威力巨大,卻又沒有殺氣。

  一戰終結,斗闌干仰天大笑高呼痛快。白子畫雖依舊面色平靜,眼中也有一絲花千骨從未見過的淋漓快意。人生最難得棋逢對手,琴逢知己,只是二人到底誰勝誰負,卻始終沒有人知道。

  「白子畫,經此一戰,我心願已了。接下來,就不要怪我不守君子之道。我欠這丫頭太多,不管用什麼方法,定要達成她心願,護她周全。」

  白子畫毫不客氣,冷言道:「我們師徒之間的事,不用一個外人來插手。」

  眾人聽他此話皆是一怔。

  白子畫則負手轉身,嚴厲的看著花千骨:「交出南無月,跟我回去受罰。」

  花千骨酸楚搖頭,他還一直當自己是他徒弟麼?就算眼睜睜看著自己受了絕情池水的刑知道了自己的對他的心思,也還當自己是徒弟?可是如果還真當自己是徒弟,為何對自己不聞不問,為何對自己那麼殘忍?難道他們師徒間,剩下的就僅僅只有責任了麼?她做錯時,他便來處罰她。她有辱師門,他便來清理門戶?

  花千骨咬著牙擋在南無月前面。要處罰她可以,要交出小月,不可能!

  「你明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妖神,要殺他,先殺我吧。」

  白子畫漠然的神情出現一道裂縫,這是有生以來,花千骨第一次頂撞他。以前他說的話,她從來未曾有過忤逆。

  看著她和東方彧卿一起出生入死,看著她和殺阡陌親吻纏綿於眾人之前,她的心已經離他越來越遠。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更不明白那股一直隱忍未發的怒火是從何而來。他只是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他所做的,都是對的。

  「我之所以封印你體內的妖神之力,是因為相信你本性純良不會做出為害蒼生之事。你卻執迷不悟,自詡神尊,率領妖魔和蠻荒眾人挑起仙魔大戰,致使死傷無數。你以為仗著是我的弟子,我就不會殺你了麼?」

  花千骨淒楚一笑,相信,她怎麼不信。微微上前一步,迎著他的劍。傷口已經夠多了,不在乎再多一個。

  沒有人可以帶走小月,就算是師父也不能。她已經失去殺姐姐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

  天上光亮從極盛已經開始慢慢轉為黯淡,白子畫知道再不處死南無月,就得再等一個甲子才有機會了。

  「讓開。」微皺起的眉,冰冷的眼,是他下狠心時的表情。

  花千骨無動於衷,抵著劍又往前邁了一步,白子畫望著她步履的決絕,想起當初用斷念廢她時濺的滿身鮮血,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微微後退。看不見她的臉,心頭怒火燃起,她是想在眾仙面前測試他對她能有多放縱麼?

  「讓開!」白子畫再次咬牙冷喝,聲音提高,眼中有著憤怒和不信,也有著掙扎和不忍,可是面上依舊冰冷無情,她真的以為他不捨得殺她麼?

  花千骨揚起手,握住他的劍身,鮮血滑落。

  她顫抖著聲音說:「師父,其實小骨……」

  「尊上不要!」幽若輕水他們齊齊驚呼。

  卻只見橫霜劍從花千骨肩上直貫而入,然後再沒有絲毫猶豫的再次抽出。快而狠絕,連血都沒有濺出一滴,只是順著她的白衣流下。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白子畫退了兩步,眼中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惶恐。又不是頭一次對她拔劍,又不是頭一次傷她。他的手為何要顫抖?他的心為何會這樣痛?

  花千骨一動不動,任憑鮮血流下,輕輕笑了一下,然後寂然無聲。她忘了,她連對他說那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白子畫思緒亂作一團,看不穿面紗下花千骨在想些什麼。上次他提著斷念,她哭她喊她抱著他的腿,她跪著求他。

  可是這次,她就那樣身子虛晃了一下,依舊安靜的站著,擋在南無月面前,什麼也沒有做,也再什麼話也沒有說。

  南無月此時已經在竹染懷中醒來,哭成一團。東方彧卿站在遠處看著她,唇邊一抹哀傷的笑意。她寧肯死,也不願對白子畫拔劍麼?

  「再說一次,讓開!」白子畫面色蒼白,橫霜劍再度上前,抵在她的身上。她以為,自己一劍又一劍刺下去,刺到再下不了手之時,就會放過她和小月麼?

  「白子畫!你是不是人?你有沒有心?你明知道她……」斗闌干再看不下去,手中長劍揮舞,威極長劈。

  白子畫正無處發洩,兩劍相擊,地動山搖。

  斗闌干怒氣衝天,劍氣橫掃。白子畫此時卻心有旁騖,破綻百出。眼看斗闌干一劍刺來,他再躲不過去,眼前卻白影一閃,花千骨已擋在他身前。

  長劍沒柄而入,直直穿通花千骨的腹部。斗闌干愣住了,沒想到花千骨會使用妖神之力以那樣快的速度替他擋下這一劍。她雖是神之身,雖然傷口會慢慢癒合不會死,可是,這就有了可以隨意傷害自己的理由了麼?

  「丫頭……」斗闌干手放開劍,想要去扶住她。

  花千骨緩緩搖頭,低聲乞求:「不要……不要傷他……」

  斗闌干心頭一酸,已濕了眼眶,白子畫如此對她,她這又是何苦。

  白子畫望著眼前熟悉的背影,小小的,單薄的,他曾對自己說,要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去保護她,照顧她。卻為何,一直是她在拼著命的救自己,保護自己?

  沒等反應過來,他看見自己的手再次舉起了橫霜劍,狠狠的從花千骨的背後插了進去。

  空氣中傳來一陣輕輕的破碎聲。

  所有人都驚呆了,不明白眼前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花千骨不肯相信的緩緩低下頭,看著胸前貫穿自己的橫霜劍。手顫抖著慢慢伸入懷中,掏出了她無時無刻不貼身收藏好的宮鈴。可是如今,五彩猶如水晶一般的透明鈴鐺已經碎做好幾塊。

  橫霜劍從後背直插入她的心臟,她的心碎了,宮鈴也碎了。大腦混沌起來,力量一點點從體內流失,可是她知道自己死不了,就算心碎了,她還是死不了,她早就成了一個怪物,一個被天下唾棄的怪物,而如今,是一個猶如行屍走肉的怪物。

  可是,原來怪物也是會疼的,原來,心碎是這樣疼的……

  花千骨沒有回頭,只是慢慢彎下腰去,身上插著一前一後貫入的兩把劍。她身子顫抖著,不知是哭還是笑。她從不知道,他是這樣希望她死希望抹殺她的存在。她從不知道,原來心碎的感覺,是勝過消魂釘千百倍的疼痛。

  白子畫驚呆了,想要拔出劍又下不了手,只能緩緩退後,看著自己的雙手不可置信的搖頭。

  不可能!他不可能的!

  頭一偏,雙目如炬,灼灼怒視著不遠處的摩嚴。果然看見他不屑一顧的冷笑著,還有蒙面心虛躲在他身後的幻夕顏。

  瞬間頹然無力,彷彿自己一向堅固的心也破了道口子,疼得他快不能呼吸。他想上前抱她在懷裡,卻竟內疚到再沒膽量。

  花千骨緊緊握住宮鈴的碎片,頭昏眼花踉踉蹌蹌的往前走了兩步,然後重重的摔倒在地,斗笠掉落,露出一張面目全非的臉來。

  空氣瞬間凝固,在場的人都不由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絕情池水!

  白子畫此時大腦已是一片空白,耳邊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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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36:45

【116.肝腸寸斷】

  那年瑤池初見,她穿得破破爛爛,仰著髒兮兮的一張小臉,乞求的眼神望著他。

  ——你可不可以收我做徒弟?

  那日絕情殿上,漫飛雪,她赤著腳在雪中奔跑,臉上畫了一隻大烏龜。

  那夜江中泛舟,她酒醉不醒,夢中時顰眉時甜笑,始終喃喃的叫著師父……

  她愛笑,愛說話,愛做鬼臉,愛扯著他的衣角小聲的撒嬌,做錯事了就睜著大眼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那麼多年,她始終是孩子的臉。純真的無暇的,像晨霧中燦爛的夕顏花;素淨的可愛的,像山坡上小小的蒲公英。

  可是如今,那張曾永遠定格,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她甜美的微笑,只有滿目瘡痍的疤和凹凸不平。

  白子畫身子微微搖晃著扶住一旁的桃花樹,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花千骨慌亂之下直覺的想要遮掩,卻早已痛得動彈不得。

  ——又被他看見了,還被下人看見了。

  羞慚和酸澀叫她無處容身。這樣一個自己,此刻在別人眼中,一定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要多噁心有多噁心吧。

  東方彧卿再顧不得自身安危的衝出結界,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再沒有人阻攔他。

  小心翼翼的扶起花千骨,像捧著一件千瘡百孔,不斷被摔碎又拼貼起來的瓷器。他已經無力再去憤怒,他只是心疼,只是憐惜。他此生拼了命去呵護去守護的東西,卻就這樣一次次被別人摔個粉碎,扔在泥裡。

  「骨頭!沒事的,沒事的……」東方彧卿先從花千骨腹部將斗闌干的劍拔了出來,然後咬著牙繼續拔白子畫的。

  花千骨身子一陣抽搐,喉嚨裡發出一聲沙啞的帶著奇怪破音的低吼,完全不似平常乾淨清越的聲線。

  白子畫的心再次狠狠的揪成一團,幾乎快不能呼吸。

  怪不得她剛剛一直蒙著面用內力話,原來連嗓子都已經毀了。不用算不用猜他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從師兄那日拿著絕情池水來試探他時他就應該知道……

  心頭又驚又怒又痛,到最後,只剩下悲涼和內疚了,毒藥一般大片大片的腐蝕開來。

  消魂釘,斷念劍,絕情水,她竟是那樣,被無情的逐到蠻荒去的。

  而他,卻不知道?

  而他,卻不聞不問,坐視不理……

  事到如今,他問自己,還能對她狠得下心下得了手麼?

  東方彧卿扯下斗笠上的面紗,想重新將她的臉蒙上。花千骨虛弱的笑著搖頭,如今已經用不上。她的臉無情的將她心底最醜陋的慾望輕易出賣於人前。她的秘密,再不是秘密……

  東方彧卿看著她面色蒼白近似透明,彷彿隨時會在他手中消失一樣。

  「骨頭別哭,不痛,有我在……」聲音微微有些哽咽了。至從白子畫出現,他就知道一切已經結束。明知道是必敗無疑,他命數已盡,無力回天。卻終是自欺欺人的非要陪走這一遭,卻終於發現,自己就算有能力保護她不受別人的傷害,又怎麼有能力保護她不被白子畫傷害?他沒有輸,輸就輸在,白子畫對她太重要。

  花千骨傷口上的血慢慢開始止住,肩上和腹上都沒有傷及要害,只是最後一劍,穿心而過,怕是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全癒合。

  一連受三劍,每劍都是因為白子畫,她體內的真氣和妖力迅速流失,強撐著不讓自己暈過去。

  卻看見摩嚴手中凝結巨大光暈,用盡全力向他們倆打過來。分明是半點活路都不肯給她留。

  速度太快,斗闌干一反應過來立馬飛身過去,倉促迎上,卻被光波震開老遠,剎那間摩嚴再次出手,驚動地一擊眨眼間已到東方彧卿和花千骨二人面前。幽若、輕水等人都嚇得驚呼大叫。

  「師兄!」白子畫怒吼,他背著他對小骨做了那麼多事,就是當著他面也不肯放過她麼?

  想要動手阻攔,卻發現依舊被幻夕顏控制住,雖勉強能行動,卻隱隱帶一種阻塞感,只是慢了半步,那幾乎可以移山倒海的力量已到花千骨面前。知她被自己刺成重傷,生意全無,怕是有神之身也再難逃脫。粉身碎骨之下,妖力四溢,一不小心就是魂飛魄散。師兄竟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借自己的手來殺她麼?

  花千骨疲倦的看著這一切,又痛又累,早已心力交瘁。死又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仙界既已下口諭釋放蠻荒眾人就不會再反悔,殺阡陌已陷入昏迷,為了三界平衡,仙界不想再有戰火死傷,妖魔其後應該也會安然無恙。如今唯一有危險的是南無月和東方彧卿,慢慢閉上眼,打算至少在臨死前耗盡所有能使用的妖神之力,將他們兩人安全送離。妖神之寥然可以讓崑崙鏡擁有空間轉移的能力,那麼她應該也可以。

  東方彧卿見她慢慢閉上眼睛,摩嚴那一擊分明已無可迴避的到了身後,卻奇跡般的慢了下來,周圍的空氣猶如水波一樣的蕩漾顫抖,時間的河流彷彿遇到了冰封,只能遲緩的向前推進。

  他的身體和南無月的身體發出詭異耀眼的彩光,雙手開始變得透明,逐漸消失不見。

  東方彧卿大驚失色,沒想到她絕望心碎之下,竟然一意求死。

  「骨頭!不要這樣!」他悲愴大吼,伸手直往花千骨眉心點去。花千骨雙目一睜,周圍頓時恢復如常。摩嚴一擊已到身後,再躲不過去。

  「東方!」花千骨瞪大眼睛驚恐的望著他。

  東方彧卿用盡全力將她抱在懷裡,週身佈滿結界,同時飛快的用手摀住她的眼睛。

  「骨頭,不要看!」

  一聲巨大的爆破轟鳴聲,彷彿整個天都塌下來。花千骨被東方彧卿摀住眼,只看到一片黑暗,然後就是一片血紅,溫暖的液體飛濺得滿臉,猶如畫上的油彩,濃膩得快要滴下來。

  不要看……

  東方彧卿的餘音在空中迴盪不息,伴隨著花千骨斷人心腸的淒厲哭喊。

  世界瞬間安靜,花千骨身體瑟瑟顫抖著始終不敢睜開眼,白光盡散,她只聽到周圍的一片驚恐尖叫聲,還有糖寶聲嘶力竭的喊著爸爸。

  已經碎過的心還會再碎一次麼?

  花千骨癱倒在地,攤開雙手,只覺得手中都是粘稠和血腥。那個剛剛用溫暖環抱著她的人不知道去了哪,涼風吹來,突然覺得好冷。一片桃花飄落拂過的鼻尖,癢癢的,想笑,可是笑不出來,想哭,可是沒有淚水……

  能夠想見東方彧卿死狀之殘忍,他連到最後一刻都還不忘摀住的眼,不忘對她說——不要看。

  那是他能做到的對她最後的呵護和溫柔。

  她僵硬在那裡,把眼閉得緊緊的。不看,不看,無論如何都不能看。如果視線裡沒有了東方,寧願瞎了眼睛也不要再看。

  光是一個死已肝腸寸斷,眼睜睜三個字又叫她如何承擔?

  所有人都呆住了,連摩嚴都呆住了,他沒想到東方彧卿一介凡人之軀,可以有那麼強大的力量,更沒想到他寧肯自己不得全屍也不要花千骨傷到一分一毫。

  白子畫垂下眼眸,心頭一片冰涼。如果看見殺阡陌和小骨深吻於人前,他還不明白自己的怒火和不甘到底是什麼。如今,他知道了……

  那個小子,竟可以為小骨做到那樣麼?

  想起東方彧卿臨死前哀求的望著自己的眼神,溫暖如煦日卻又高潔如清蓮,或許,那是一向無所不能的他憑生唯一一次求人吧。而依然,是為了小骨。他竟然細心溫柔到,她心底的每一分痛楚每一分柔軟都照顧到,就連死都不例外。

  白子畫輕歎一口氣,雙手結印,慢慢聚攏東方彧卿的四散的肉身和魂魄。將周圍的血跡一點點小心抹去……

  東方彧卿銀色仿如虛幻的身影再次凝結成形。

  「骨頭……」他輕喚,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面頰,卻碎做晶瑩的無數片,然後又拼合在一起。

  花千骨不肯相信的搖著頭,依舊死死的緊閉雙眼。

  「骨頭……可以看了,看著我……」再不看,就沒有時間了。

  花千骨才慢慢張開滿是血絲的眼,直直的盯著他,眨也不敢眨,彷彿只要再一閉上,東方就再也不見了。

  不是幻覺,不是幻覺……她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

  「骨頭,不要死,聽我的話,不要死。就算這世上沒人愛,你也要好好愛自己……」

  花千骨哭著搖頭,想緊緊抱住他卻只觸碰到一堆晶瑩的碎片。

  「等著我,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再回來的,不要怕,相信我……」

  「不要,不要……」

  看著東方彧卿聲音越來越小,再維持不了形態,開始在風中飄散。此刻的她,瘋狂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又像在攫取些什麼,絕望的哭喊著,無助的像一個孩子。

  「一直想看骨頭長大後是什麼模樣,可惜我再也等不到了……」東方彧卿溫柔一笑,猶如清風拂過草原,然後慢慢消失得無影無蹤。

  花千骨勉強想要站起身來追逐,卻又踉蹌的摔倒在地,哭喊著拖著身體在地上爬行。心上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汩汩流出。

  「不要走,你不是要我救小月之後和你一起走,再不問人間世事,你也不做異朽閣主了麼?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求你不要走!不要拋下我!東方——」

  花千骨無力的蜷縮在一團哭喊著,只是東方彧卿再也聽不到了。

  白子畫心頭一陣荒涼悲哀,東方彧卿或許不知道,他的死,給了他最後的成全。而自己,在小骨心裡,除了痛,就再也沒留下什麼。

  摩嚴雙拳緊握,語調不忿中又隱含輕蔑。

  「明明陽壽已盡,卻非要逆而行,弄得自己不人不鬼。這妖孽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湯,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

  竹染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幕,將已在自己懷中哭到沙啞的南無月抱得更緊。經歷殺阡陌還有東方彧卿,他似乎是迷惘了,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花千骨猛的一轉頭,不可置信的望著摩嚴。

  陽壽已盡?怎麼可能?

  卻只聽白子畫緩言道:「東方彧卿向來世借了五年壽,來換取今生多陪你一年。下場……是不得好死。」

  花千骨腦子嗡的一下,再次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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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37:04

【117.渺渺空花】

  白子畫眉間儘是悲憫,異朽閣的人雖世世早夭,卻大都善始善終。東方彧卿受了摩嚴最厲害的一招浮塵斷,從四肢到百骸,從皮肉到筋骨,一點點斷裂破碎,身體彷彿被放在絞肉機裡一般,死狀極其痛苦極其可怖。

  可是他到臨死前惦記的都還是會不會因此嚇壞了花千骨,讓她不要睜眼,並求自己給他一個體面,沒有讓花千骨的心因為他的死再碎一次。

  可是他太低估了自己在花千骨心底有多重要。以為不看不想,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以為沒有親眼目睹,她就會當他沒有死,而只是消失一段時間,終有一天還會回來麼?

  花千骨坐在地上那樣安靜,沒有半點生氣如同屍體。目光呆直的張開雙手,看著掌心晶瑩的碎片如蒲公英一樣慢慢飄向空中,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子畫看著她,滿是心痛與不忍,低聲歎道。

  「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花千骨心頭一陣冷笑,她的痛苦,她的堅持,她的不悔,他又怎麼會懂?她也沒他的本事,可以狠心傷害愛自己的人,也可以眼睜睜看著他們死而無動於衷。

  事到如今,她再無能為力為東方做些什麼。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殺了摩嚴,為東方報仇!

  瑤池一陣紫光暴漲,眾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花千骨彷彿瘋了一樣朝摩嚴撲去,妖氣順著傷口噴濺的血四處瀰漫著。摩嚴在威力巨大的快速攻擊下連連後退,看著花千骨目眥欲裂的神情,竟微微覺得惶恐起來。光劍一劍接一劍向他劈來,火光四濺,花千骨有心要他痛苦一般,沒有一次擊中要害,先是廢了他左手,掌上的肉竟被她一片片剔了下來,隱隱可見森森白骨。

  「小骨!」白子畫驚恐大喝,見她悲慼到極致恨到極致,竟心墮魔道。雙眼的顏色越來越紫,混沌而沒有光澤,渾身都是瘋狂嗜殺的詭異氣息。

  白子畫默唸咒語,雙手結印,可是她體內妖力的暴走,封印已經開始逐漸壓制不住。一旦衝破,以她現在滿心的怨恨,定是生靈塗炭。

  封印反噬,白子畫嘴角慢慢流出血來,眾仙合力而上,卻全被花千骨震開。她也不躲閃,也不防守,只是一味的追殺著摩嚴,殘忍的折磨他,想叫他生不如死。就算偶爾有劍砍在身上,她也彷彿沒有了知覺般,不閃不躲。

  摩嚴面色越來越慘白,突見花千骨竟也使出一記跟他一樣的浮塵斷,竟是想要他死在自己的招數之下。

  「小骨!」白子畫一把將他推開,擋在花千骨面前,大吼一聲。

  花千骨的掌在白子畫一尺外硬生生停下。

  「讓開!」

  看著花千骨氣到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臉因為妖化顯得更加可怕。白子畫皺著眉,用盡全力想將她的妖力再次封死。

  「要殺人,先殺了為師我。」白子畫冷冷的看著她,似乎早已將她看穿。

  場景與之前瞬間顛倒。只是方才白子畫對她下得了手,她又如何對他下得了?

  「讓開!」花千骨再次怒吼,感受到白子畫正在加強對她的封印,她雙拳緊握暗自用力,不讓他得手。

  一場大戰,逐漸演變成他們師徒間在封印妖神之力上的角逐。

  五星漸漸在天空中消隱,再不處死南無月就來不急了。摩嚴和眾仙此時已全部向竹染圍了過去。竹染等人又怎可能是他們的敵手,眼見就要不敵,花千骨心急如焚。大喝一聲,再顧不得許多的竭盡全力將妖力外引,卻只見白子畫身子一震,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身子搖晃著向下墜去。

  「師父!」花千骨的眼瞬間回復成黑色,慌忙的扶住他,卻未待站穩。白子畫右掌狠狠往她天靈蓋一拍,掌上是另一道血色封印。

  花千骨呆住了,傻傻站在那裡,只覺得頭暈目眩,所有的力氣被瞬間抽離。雙腿一軟,跪倒在白子畫面前。

  白子畫眼中閃過一絲痛心,咬了咬牙,還是伸手便往她週身氣穴點去。為了防止她再次暴走,仙力凝結成絲,直入體內,將她所有關節牢牢鎖住。

  花千骨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頹然於地,已是無話可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眾人為了爭奪南無月又掀起一場大戰。可是沒有了殺阡陌,沒有了東方彧卿,又沒有了花千骨,最終,南無月還是落在了仙界手中。

  「花姐姐——」南無月哭著喊著。花千骨拚命的向他伸出手,卻只能無力的摔倒在地。

  摩嚴重傷在身,卻也知道不是和花千骨計較的時候,必須趕在最後一刻處決南無月。混戰中,南無月再次被押到了建木之上。很快腳下的水面之上便燃起了熊熊天火。

  看著南無月在烈火裡痛苦掙扎啼哭,花千骨心如刀絞,卻是再也無能為力。

  南無月火光中痛苦扭動的幼小身影,隨著天火越旺,慢慢幻化為妖冶少年模樣。竟彷彿再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輕笑俯視著瑤池眾人。

  「只差一點點,白子畫,沒想到又是你壞我好事。」

  白子畫似乎早有預料般的看著他,不發一語。

  南無月身影慢慢淡化,卻依舊詭異笑容不減:「不要以為殺了我就天下太平了,事情不會這麼容易就結束的。白子畫,你且等著看。沒有什麼能逃出我的掌控,就算我死了,也定叫這六界不得安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的身影再次幻化回幼小的南無月。人有善念有惡念,妖神也有善惡兩面。花千骨把幼小的南無月教養得太善良太純粹,以至於邪惡的一面累積造化成了另一個人格。妖神的本質就是毀滅和破壞一切,今天所發生的,早在南無月迫不得已把妖神之力給花千骨的時候就早有預謀。

  所以無論如何,只能殺了南無月。牽引他善良之魂再入輪迴。

  晴天一聲霹靂,五星陡然綻放巨大光芒,合著天雷匯聚成一道耀眼金光,準確無誤的朝南無月劈了過去。

  「姐姐……」南無月發出最後一聲哭喊,妖神真身瞬間化做雲霧。只留下些許鮮血沾染於建木之上。

  花千骨仰天一聲極盡淒厲悲涼的哀嚎聲,大地也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五星光芒驟暗,慢慢消失在天空中。妖神終於趕在五星耀日結束前被消滅了。

  白子畫衣袖翻飛,自作主張,收了南無月魂魄。卻見那光禿禿的建木之上竟開始慢慢抽出翠綠枝椏,迅速的向天空伸展蔓延開來。

  建木回春了?

  眾仙皆驚異的仰望著天空,大地依舊搖晃不止。

  「小骨!」白子畫大驚失色的看著花千骨。

  她的哀聲已換作悲涼大笑,卻依舊淒厲非常。擡頭望天,滿臉竟然都是斑斑血淚。

  殺姐姐永睡不醒,東方和小月都死了。所有人,都是被她害的。花千骨的笑聲仍在持續,極盡悲苦,聽者無不動容。眾仙一抹臉上,竟全是淚水。

  「小骨停下來!」白子畫大喝,妄圖接近她身卻被無形光壁彈開。

  彷彿又重新經歷一場共工撞倒不周山的浩劫,風起雲湧,天色晦暗無比,好像要塌下來一樣。日月星辰猶如彈丸一般,往一處擁擠傾倒,像是天破了一個窟窿。

  很久之後,所有人回憶起當時的狀況,都還是會後怕。

  只是片刻的時間裡——崑崙山傾,瑤池水竭。

  是什麼樣的力量竟可以顛倒天地萬物?

  沒有一個人能忘記花千骨那張恐怖到了極點,滿是血淚的臉,同時發出的絕望大笑和嘶啞悲嚎。

  人要怎樣痛到極點,才會變成那個樣子?

  古有雲,

  神哭,天地同悲,日月同泣。

  嗚咽不止,天下分崩。

  那一戰,人間下了整整三個月的血雨,沒有停息。

  一直到最後,白子畫不顧重傷,終於闖破了花千骨的結界,將淚流不止的她顫抖的抱在了懷裡。

  「小骨!他們已經死了!」

  花千骨愣愣的看著白子畫,總算安靜了下來,卻推離他的懷抱跪倒在地,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那一刻,兩個人都心死如灰。

  白子畫從懷中取出一個淨白的瓷瓶,花千骨默然無語,化做一道輕煙,飛入了瓶裡。

  東方死前最後對她說的。

  不要死——

  糖寶有落十一照顧,輕水有軒轅朗,如今,再沒有她放心不下的事了。是死是活,又有什麼關係。

  白子畫將瓶放入懷中,目光再不復往日的淡然清明。他終歸還是,親手收了她。

  周圍再沒有瑤池美景,過去的繁華美景都成空,如今只留下殘垣斷壁。

  「師弟!這一切禍事你都看見了,花千骨不能不殺!難道你還要再心軟一次麼?」

  白子畫冷冷的看著他,目光裡分明沒有一絲情緒,摩嚴卻不由心虛。都這個時候了,不該做的也都做了,難道他還要來跟他算賬不成?

  「是誰潑了她絕情池水?」淡淡一句話,卻分明是在問罪。嚇得正得意至極的霓漫天差點沒跪下地去。

  「我問,是誰?」白子畫環視長留群仙一周,每個人彷彿都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霓漫天心知他或許已經算出,自己又怎麼隱瞞得過。心頭一陣恐慌,跪倒在地。

  「那夜沒有我的允許,你去見她還毀了她的臉?」白子畫的聲音依舊平淡如常,周圍所有人卻都打了一個冷戰。

  霓漫天渾身顫抖起來,尊上不會事到如今還想著幫花千骨報仇吧?不會的!不會的!世尊和爹爹都在這裡,他就算真的遷怒於自己,也不會真拿自己怎麼樣。

  摩嚴見此怒道:「絕情池水是我下命潑的,若不是她自己心裡有鬼,又怎會變成那個德性?」

  白子畫卻不看他,只是一步步逼近霓漫天,霓千丈慌亂的擋在女兒面前。

  「只要她是我長留門下一天,就要遵守我派門規。」

  白子畫眼都未眨,手起劍落,霓漫天左手已被他斬了下來。

  「你還犯了多少過,我不說你自己心裡清楚,小懲大誡,再罰你在靜室面壁七年,不得踏出一步。」

  霓千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氣得渾身顫抖,他甚至連白子畫怎麼拔劍的都沒看清楚。

  霓漫天只看見自己的胳膊掉了下來,甚至沒有感受到疼痛。片刻之後驚叫一聲,已然暈了過去。

  眾人都紛紛退了幾步,一個個瞠目結舌,白子畫瘋了,連白子畫也瘋了……

  摩嚴怒目瞪視著他,神情舉止什麼都沒變,卻又彷彿什麼都不同了。

  「你要發洩,盡可以衝我來!你明知道一切都是我在幕後指使的!」

  白子畫猛的掉頭,對摩嚴舉起了劍,卻在下一刻手一鬆,橫霜劍掉在了地上。摩嚴渾身一震,看著白子畫冰冷的眼。

  或許他是想,只是他不能罷了。

  潔白的宮羽飛出,在空中盤旋半圈然後飄落下地。

  「這掌門,還是留給你做吧。」聲音淒苦中又隱含幾許自嘲。白子畫扔下沾滿花千骨血的橫霜劍還有掌門宮羽,疲憊的轉身離去。任憑笙簫默他們如何呼喚都仿若未聞。

  輕輕招了招手,浴血奮戰滿身汙漬的哼唧獸仰天咆哮一聲,奔到他的面前。剛剛親眼目睹了花千骨和白子畫的爭鋒相對,它為難至極,不知道應該幫誰,只能站在一旁不敢插手。

  白子畫伸手輕輕撫摸著它的皮毛,與其心靈溝通,花千骨在蠻荒又瞎又殘又啞之時所經歷的所有一切已盡在他眼中。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強忍住心底的內疚與酸澀,他輕輕點頭,拍著哼唧獸的頭以示嘉獎。

  竹染見狀,這才醒悟,原來哼唧獸竟不是原本就生活在蠻荒,而是白子畫特意送進去的,為的是照顧和保護花千骨。所以才會無緣故的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為她引路,替她覓食。

  只是千骨她,或許永遠也不知道了罷……

  摩嚴看著白子畫帶著哼唧獸,懷揣著花千骨和南無月的魂魄逐漸遠去的背影,渾身一陣乏然無力。自己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長留,為了仙界,到頭來,他卻厭恨自己。為了小小一個花千骨,竟然放棄了一切。早知今日,他又是何苦……

  摩嚴無力退了兩步,被笙簫默及時扶住。再轉頭一看,竹染不知何時已不在了。

  白子畫禦風而行,臉上萬里冰封。哀莫大於心死,他欠小骨太多太多。

  沒有人知道,小骨對他有多重要。沒有人知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至少此刻,她又回到他身邊了。

  花千骨,從此長壓長留山海底,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卷六.六界重歸天地變,物是人非為紅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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