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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55:09

【138.月夜私奔】

  冰雪初融,花千骨閒不住了,便吵著嚷著要獨自一人下山歷練。

  「師父你答應過的,你答應過的……」

  逐漸清明的眼神讓白子畫幾乎不敢直視,只能依她:「好,你自己一人路上小心。」

  給她施了法術,讓普通人看不清也記不住她的相貌,花千骨興高采烈的收拾包袱往山下跑,雖然仍舊未學會法術和禦劍,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勤學苦練輕功還是不錯了。

  白子畫觀微於她,回憶起二人以前在人間一起遊歷的日子,心中五味夾雜。本還擔心她如初次一般害怕接觸陌生人,沒有經驗上當受騙,卻發現她竟如同在人間走過許多遭一樣,連一些地方的有名的景點和小吃位置在哪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遇到惡人或是想要鋤強扶弱的時候也知道怎麼做,儼然一副老江湖,根本就用不著他出手相助。

  於是可憐的孩子在外自由開心的遊蕩不過才三天,就被師父捉回了雲山。

  一張符咒扔到她腳下,白子畫面若冰霜。

  「這是什麼?」

  花千骨一直瞞他已經很難受很內疚了,如今東窗事發再不狡辯,低聲道:「一個朋友給的。」

  白子畫眼神淩厲:「誰?」

  「東方彧卿。」

  微微退了一步,眉間一縷倦色。雖早就猜到,這種名堂只有東方彧卿搞得出,但還是抱一絲希望這是殺阡陌給她的。這麼久以來他一直最忌憚的人就是東方彧卿,這次之所以如此掉以輕心,是因為十一年前東方彧卿幫他找到殺阡陌藏身之所時就已經年近二十了,按道理幾年前就應該已經死了,天罰異朽閣的人不可能逃過,他也不可能連著兩世有借壽的機會。所以看著花千骨一點點轉變,他幾乎沒往他身上想過,卻沒想到他還是陰魂不散,不肯放過他們。

  手一握,地上的紙片頓時化作飛灰

  「再也不準見他!」

  「師父!」花千骨急得直跺腳。

  「竟然學會對我撒謊了,到房間裡面壁去,一個月不準出來!」

  花千骨委屈得不行了:「東方是個好人,他是我的朋友,為什麼不讓我見他!」

  「好人壞人是你用眼睛分得清的麼?為什麼你什麼時候都改不了輕信於人這個毛病?」

  「我沒有……」看著白子畫拂袖而去,花千骨頓時就紅了眼眶,明明是他,什麼事都從來不跟她講,把她當傻子,心底一直念念不忘過去的那個花千骨,她做什麼事都是錯的!

  在房間裡面壁了幾天,越來越不安,師父不會是真生氣了吧?見都不肯來見她,只是每天定時桌上會出現食物。她知道像往常一樣在師父面前認個錯撒個嬌,師父肯定很快就原諒她了。可是思來想去,自己明明就沒錯,為什麼要認錯。以前是她不懂事,覺得這樣和師父兩個人呆在山上挺好的,後來接觸了東方,才發現世界原來如此之大,而她的世界卻被局限在師父身邊,似乎除了師父生命中再沒其他人了。外面海闊天空,她想要朋友,她想要自由啊!

  可是終歸還是坐不住了,一想到師父那麼辛苦的教導撫育自己,自己卻頂撞違逆他,他一定很難過,心裡就服了軟,決定去乖乖跟他認錯。可是要她不見東方那是一百個不可能,她還想要嫁給他呢!

  沒想到到處都找不到白子畫,莫非是出去了?突然想到一個地方,便往竹園裡跑,果然大老遠就看見半掩著的門內透出微光。推門而入,卻見滿屋狼藉,白子畫靠在牆角,身上發出時強時弱的銀光,白衣襯得尤為刺目。

  「師父!」花千骨急得快哭出來,連忙去扶他。卻見他緊閉著雙目,滿頭大汗,抱著左臂,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動,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四周散亂著一張張白紙,是她上回看到的師父的畫像。

  「小骨……」白子畫緊皺著眉頭,輕聲低喃。

  「師父!我在這!我在這!你怎麼了?」花千骨費力的想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你怎麼可以……」

  「師父,小骨知錯了,你不要這樣嚇我!」花千骨帶著哭腔緊緊抱住他。

  白子畫頭腦模糊,全身因疼痛而痙攣不止,狠狠一把推開眼前之人,卻緊握那些畫像,揪在胸前,彷彿千萬年的積鬱悲撼不得出,只是沙啞著低喊。

  「不要離開我……」

  花千骨站起身來,緩緩看著他退了兩步,然後一轉身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淚水止不住的流。

  在師父眼中,自己永遠都只是個替身罷了。這世上,只有東方一人是真心待她好!

  回到房裡蜷在被窩裡又哭了許久許久,不知不覺便睡著了。迷迷糊糊聽到有人推門的聲音,睜眼看到白子畫進來,面色一片慘白,望上去那樣虛弱,就像一張宣紙,隨手一捅就是一個窟窿。

  一碗桃花羹放在桌上,白子畫靜靜的坐在她床邊。

  「小骨……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反應這麼強烈,東方彧卿定是把所有事都跟她說了。

  花千骨突然特討厭這個稱呼,也不答話,只是用被子把自己的頭蓋住,可是白子畫的聲音還是清清楚楚的傳來。

  「東方彧卿帶著千萬年的記憶輪迴轉世,雖只是凡人,卻無所不知,將一切玩弄於鼓掌。上一世你變成那個樣子,雖是我的責任,他卻一直暗中推手。到底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無人知曉,我不讓你與他接觸是為了你好。」

  花千骨還是不說話,白子畫靜默了許久,似是還想要解釋些什麼,卻終究不知道如何開口,輕歎口氣起身離開。

  花千骨探頭探腦半天,見白子畫真走了,這才從被窩裡鑽出來。看著那碗桃花羹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吃了兩口淚水卻流進碗裡,覺得又是心酸又是苦澀,還有一種噁心反胃的感覺。

  勺子一扔,她起身開始收拾包袱,雲山,是不能再留了。她要去找東方,師父根本就不需要她了,他需要的是以前的那個花千骨,可是她不是,也不想再冒充下去了!

  偷偷摸摸跟做賊一樣溜出房間,往山下走去。卻沒想到看見溪水旁邊,那個白得扎眼的背影,聽見他如一如往常平靜而聽不出悲喜的聲音。

  「你想要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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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57:09

【139.左右為難】

  花千骨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腿一軟差點沒跪下去。轉念又想,他都不稀罕她了,她留在這裡幹什麼。

  「我去找東方……」

  白子畫慢慢轉過身來,眸子一片漆黑不見反光彷彿要把人吸進去。

  他教的好徒弟啊,深更半夜離家出走要跟男人去私奔了。

  「我說過,不準再見他。」

  「我不管,我要嫁給他,做他的新娘子!」

  那樣的信誓旦旦,那樣的目光堅定,彷彿上已是始終對他執著無悔的花千骨。白子畫只覺得一股怒氣直往上衝,幾乎把持不住。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雲山一步!」

  花千骨從未見他如此聲疾色歷地訓斥過自己,頓時所有的委屈都冒了出來。

  「憑什麼不讓我走,我只是你的徒弟,又不是你的囚犯你的奴隸!我喜歡東方!沒有任何人能把我們分開!」

  白子畫的表情彷彿玻璃裂開了一般,花千骨話一說就後悔了,害怕地嚥了嚥口水。

  這時旁邊一陣不緊不慢的響聲響了起來,一人緩緩從月色氤氳中走出來,披一身露水,卻瞬間將自己恨不得一頭撞死的花千骨給照亮了。

  「東方!」她快要喜極而泣,師傅毀了紙符,自己有沒有辦法通知他,好些天不見。真的快要急死了,「你怎麼來了?」

  「不是要走嗎,我來接你離開……」

  恍惚中,似乎也曾經有人對他說過那樣的話,花千骨的眼眶又紅了起來。直覺想上前兩步撲進他懷裡,卻在白子畫的目光震懾下一動也不敢動。

  「很好,你自己來送死,省得我再去找你。」白子畫的語氣平靜無波,卻潛藏著極大的憤怒,殺氣熟練不住,四處激盪。

  東方彧卿依舊是笑:「白子畫,你很怕我對吧?聽到骨頭說見到我知道我還沒死,更是怕的連覺都睡不著了?」

  白子畫沒有說話,他是怕他,那日東方死時,花千骨哭喊著答應跟他一起走的情形還歷歷在目,而她死時,一句若能重來一次她再也不要愛上自己,更是纏繞成他永遠的噩夢。

  其實,她早就已經,在他和東方彧卿之間做出了選擇,而自己卻強逼這留她在身邊,禁錮著她,不肯放她走。

  所以當東方彧卿再次出現,他怎能不怕,怎能不慌,怎能不痛!

  一眨眼人已經到了東方彧卿的面前,手中光劍直指,再近半寸,他便是身首異處。

  花千骨嚇得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從沒見過師傅這麼冷酷無情的模樣,他是真的想要殺了東方彧卿。

  「師傅!求求你!不要!」東方只是一個凡人,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白子畫恨不得眼前之人立刻化作灰飛,殘留的那一丁點理智卻明白自己根本沒有理由這樣做,因為錯的,都是自己。

  可是,他再也不能冒任何失去她的風險了,所以……他微微上前一步,殺氣將兩人緊緊環繞。

  花千骨滿臉淚水,嚇得一個勁地跪下去磕頭,一個比一個響,額頭撞在地上血肉模糊。

  「師傅,是我錯了!不關東方的事!你要殺就少我吧!我是真的喜歡東方想要跟他走!求求你成全我們!」

  白子畫一陣暈眩,世事彷彿突然翻轉了過來。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為什麼他最深愛的女子會跪在地上求他成全她跟另外一個人?

  小骨,你最愛的人,難道不是師傅嗎?

  面上變得一片茫然無措的神情,憶起那日她要少霓漫天犯下大錯,跪在院子裡一個頭一個頭磕著,天下著大雨,滿院子都是血,所有的桃樹,一夜便枯死了。

  才多少時間,換個場景,月夜下,他再次跪在自己面前,確實要求一個離開?

  可是她走了的話,自己怎麼辦?

  他已經一無所有,不屬於仙界,不屬於長留,天下之大,沒有他的位置。除了小骨,他在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活。

  沒有選擇的權利,更沒有解脫的權利,如果最後連她都離開,他還剩下什麼?

  小骨,你不是答應永遠不離開師傅的嗎?

  白子畫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那個他,喉嚨一鹹。轉頭看著東方彧卿。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師傅!不要!」

  花千骨只看見白子畫指間一道銀光射出,瞬間將東方彧卿籠罩。

  光芒映襯下東方彧卿的笑容變得有些詭異,卻只見另一道逛打了過來,巨大的轟鳴爆破聲,青煙四起。白子畫飛了過去,然後重重的跌在地上。

  花千骨站起身來,滿臉血汙,眼睛睜得大大的,亮的嚇人,憤怒中帶著一絲邪魅。

  「不準再有任何人,在我眼前傷他!」

  空氣中的血腥氣味讓她彷彿再次回到肝腸寸斷的那天,眼睜睜,眼睜睜只能看著東方,小月他們死在她面前,痛到的心再次活生生被輾個粉碎。決不允許!決不允許這種是在發生一次!

  白子畫知道他現在已在逐漸恢復神識,重擊之下幾乎說不出話來,輕咳了一口血,然後感覺筋骨和皮外傷正一點點的癒合。

  可是人卻彷彿被抽出來了所有的力氣,絕望虛脫的再站不起身來,她竟為了東方彧卿……這一世,果然如她所預言嗎,她再也不愛他了。

  不知道是為自己覺得可悲還是可憐,他看見東方彧卿慢慢向他走了過來,花千骨處於混沌和混亂中沒有恢復意識,木頭人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白子畫,如今的這個花千骨到底是不是你深愛的那個花千骨,其實你自己都一直沒弄清楚,想愛她又逃避她,想珍惜現在的擁有的,卻又沈浸在過去的痛苦裡無法自拔。花了十多年,卻仍只是把她教成了個廢物,看得久了,連你自己都迷惘了她到底是誰,迷惘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和她在一起,既是救贖也是淩遲,你無時無刻都不再痛苦。既不肯讓她離去,也永遠不會接受她,因為在你心底,她已經和你愛的那個小骨不同了,接受她會讓你覺得自己正在叛變,抱著她如同抱著別人,你會內疚。可是離了她,你又不能活。這樣永生永世的痛苦下去,又是何必能?」

  白子畫沒有說話,周圍殺氣瀰漫成一片絕望和死寂。

  「這一世我來,從沒想過要傷害她或是利用她。當初你為長留山,我為異朽閣,其實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我們都為了六界眾生拋棄辜負了她。其實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倆,都失去了愛他的資格。人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我也不是沒有後悔過。如今想做的,也只是盡力補償。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此對她未免太不公平。也不要再把她當孩子對待,否則她永遠都只能是個孩子,無法真真正正做回花千骨。」

  白子畫搖頭,她做會了花千骨又怎麼樣呢,難道有可能原諒他嗎?那時才是她真正失去他的時候。

  「師傅!」花千骨此時才恢復神智,看到白子畫似乎是受了重傷躺在地上,嚇得臉都綠了,踉蹌的跑到他跟前,看著他的傷勢,淚水不斷下落。

  「對不起,師傅,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殺東方!你若是真不準,我就不跟他走了,我跟你回去,沒有你的允許絕不踏出雲山一步,你不要殺他……」

  白子畫自嘲地笑,她這算是在為東方彧卿犧牲嗎?他什麼時候成了棒打鴛鴦,保守古板的可惡家長了?

  東方彧卿的身影慢慢在月色下淡化:「白子畫,我不會和你爭,我也只是想挽回我所錯過和時去的。她魂魄漸全,雖依舊虛弱能力有限,但總有一天會恢復所有記憶,這是你改變不了的事實。到時候她若還想離開你身邊,沒有什麼能阻攔我……」

  白子畫定定看著他彷彿吃了一驚「原來你已經……」

  東方彧卿揚起嘴角,笑容淒清,逐漸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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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59:02

【140.情深不壽】

  他不是一個好師傅吧,也不是一個好掌門,總是要犧牲一個才能保全另一個。

  幾乎已經回憶不起小骨未出現的時候自己是怎麼生活得了,千年的歲月流動的漫無聲息,可是從來都覺得理所當然,不覺好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後來小骨來了,一切悄然改變,他開始變得不像他,又或者,這才是真正的他?

  世上最可悲的事是當過去深愛你的那個人成為你的一切之時,你卻對她不再重要了。

  他逃避,他狠心,他頑固不化,那麼多年,甚至沒能聽上一句,她說愛他。

  雖然口口聲聲說,如今只要她要,什麼都會給她。可悲可笑的卻是,她已經根本就不想要自己了。

  傷疤只是痛,其實一直在痛,有時候輕有時候重,那塊他硬生生剜下來的肉彷彿一直沒有癒合過,那麼多年沒有一刻不再疼痛提醒他犯下的錯。日日夜夜,反反覆覆做著同一個殺死她的夢。

  「師父……」

  一雙手緊緊握住他顫抖抽筋的左手,袖子被撩開,他只覺得想要抽回,掩飾那塊傷疤,卻感覺溫暖的指尖在傷疤上遊走,然後是冰冷的唇,和貼在上面的濕潤臉頰。

  「師父……不痛……」花千骨坐在床前,緊緊的抱著他的手臂。

  白子畫緩慢的睜開眼睛,伸出手撫摸她的發。

  「師傅我再也不離開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氣。」不記得剛剛發生過什麼,只是擔心的看著白子畫,他的手臂似乎是越來越疼得厲害了,到底以前的那個小骨對他而言有多重要,他又多思念,才會一次又一次的痛到昏迷不醒?

  「師傅沒有生你的氣。」白子畫目光平靜淡然中帶一絲悲憫,她說的沒錯,自己沒有權利束縛她,她犯下的錯,欠下的債,上一世已經以死還清了。東方說的也沒錯,自己心魔日盛,和從前一樣只會害了她。

  花千骨緊緊握著他的手,頭埋在他懷裡微微有些顫抖,他雖然想要嫁給東方,可是從來沒真的想過要離開師傅的,那麼多年師傅就是他的一切,他當時只是太生氣,只是以為沒師傅不要她了。

  可是只看到一貫高高在上的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嚇得幾乎呼吸停止,才終於明白師傅對自己有多重要,她寧可自己死,也不要他有一點點得不開心。

  所以……所以她終於還是吃下了東方彧卿給他的歸仙丹。決定做回師傅心目中的那個小骨,無論那個小骨到底是她還是別人,她已經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了。只要他喜歡,他想把她當做誰就當作誰吧,她再也不生氣了。

  白子畫心頭悲苦,一時又開始有些模糊不清,卻突然聞見一股熏然的香氣,右臂上一陣清涼,床前垂落的白紗隨風輕動,讓他有似夢似幻的錯覺。

  「小骨在做什麼?」低頭見他正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的傷疤上抹膏藥不由苦笑,這怎麼可能好得了。

  「師傅你別亂動,等下藥蹭沒了。」花千骨蹬蹬蹬的抱出去,端了一碗粥進來。

  「師傅,肚子餓了吧?」她小口地吹了吹,然後喂到白子畫嘴邊。

  他又哪裡會餓「小骨學會下廚了?」

  花千骨難為情的低下頭:「我只會做這一個……」以前都是師傅照顧她,她什麼都不會做,現在想要好好照顧師傅,卻又在也來不及了。恢復記憶之後的那個花千骨,定是聰明伶俐,什麼都會的吧?

  白子畫本就無大礙,卻也懶得擡手,放任自己沈溺在她小小的關心裡,一口一口就著她喂得粥喝。

  擡頭看外面正淅淅瀝瀝下著雨,為什麼這些年小骨明明在他身邊,他確任然覺得如此冷清?

  花千骨看著白子畫望著窗外出神的樣子不由感慨,這麼多年,她在慢慢長大,可是歲月卻從來沒有在師傅身上留下一絲痕跡,如此安靜坐著的他,猶如一尊上天用冰雪精心雕琢而成的人像,美得叫人心酸,叫人無措……知道他雖在自己眼前,心裡一直思念著的卻是以前那個小骨,她伸出手將他緊緊握住。

  「師傅,別擔心,我吃了東方給我的歸仙丹,很快就會恢復記憶和靈識。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以前那個小骨了。」

  白子畫震住了,不可置信的用力一把抓住她的肩。

  「小骨!你在說什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的神識剛剛才好一些!」或許在旁人看來只是恢復記憶的事情,可是對於此刻什麼都不知道的她自己來說,確實要接受另一段記憶和人生,讓自己成為另一個人。她怎麼敢……

  花千骨笑著用力點頭:「我當然知道,我把以前那個小骨還給師傅。就算是死,我也不要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

  白子畫雙手顫抖,她為何還是那麼傻,哪怕磨滅自己也想要給他一個成全嗎?可是她哪裡懂,能像如今一樣有她朝朝暮暮陪著,以是他最大的心願了。她以為是把以前的小骨還給了他,其實卻是將她徹底帶離他的身邊啊!

  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白子畫苦苦一笑。本來還以為可以再多貪圖享受幾十年幾百年和她一起的日子,卻終於還是提早來了。躲不掉,終歸無論如何也躲不掉……「小骨,你下去吧,為師想一個人靜一靜。」

  花千骨見他面色變得空洞而飄渺,有些擔心的出了門。

  夜深,頭有些痛,除此外並無別的不是,她坐在案邊,第一次如此鄭重的提起筆來。

  「這封信是寫給你的,恢復記憶後的小骨。我相信吃下藥後我會想起以前的事,可是我不敢確定會不會忘記現在的事。我不敢打這樣的賭,所以我留這封信給你,提醒自己這段生命力最幸福美好的時光,也告訴你要好好珍惜眼前,希望你可以看見。如果你的回來真的代替了現在的我的存在,再不記得這些年和師傅待在雲山的日子,我想我會非常難過的,可是我不會後悔。我不知道曾經的你和師傅之間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讓師傅明明那麼想你,卻不敢讓你回來,怕失去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把哼唧還有我的家人拜託給你,你一定一定不能讓我失望,不能拋下師傅,不然我做鬼也會回來找你報仇的。如果你回來了,只記得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不肯留在師父身邊,那我就把這些年開心的事一件件講給你聽……」

  花千骨寫完信以是深夜,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裡,隨著頭腦越來越清明,她奇跡般的十分平靜,也沒有任何不捨與不甘。靈魂似乎正在重新變得完整,像月亮慢慢變圓。

  擡頭看,窗外似乎格外明亮,推門一看,竟然下雪了,天冷得出奇。

  朝師傅房裡走去,房間沒有掌燈,白子畫坐在黑暗裡。

  「師傅?」花千骨把燈點亮,疑惑而擔心的看著他。

  白子畫轉過頭,看著他溫和地笑了,嚴重的冷淡褪去,目光那樣明亮,冰雕彷彿活了過來一般,有了生氣,可是卻又變得有些不太像他。

  「師傅,你喝酒了?」聞到一股濃郁的酒香,混合著白子畫身上的味道,叫她有些微微熏然。

  白子畫對她招了招手,遞一杯給他:「小骨,這是當年絕情殿上你親手埋下的桃花釀,陪師傅喝最後一杯。」

  花千骨點了點頭。接過酒杯坐在他身邊,聞了聞酒香,又伸出舌頭舔了舔,醉人的味道讓她瞇起了眼睛,以前師傅都不讓她沾酒。

  白子畫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看著她的目光掙扎而迷惘。

  花千骨幾杯小酒下肚,話比平常多了起來,白子畫彷彿在安靜地聽,又彷彿在出神。

  喝完一杯的時候,她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趴在桌上笑呵呵的看著白子畫。

  「師傅……」

  手指略有些放肆地拂過他冰冷的唇,燒紅的面頰上一滴淚珠滑落下來。她其實心地好害怕,怕自己要是忘了他怎麼辦,忘了在雲山的這些年。

  白子畫心中一蕩,站起身來,一把將她橫抱起來,放在塌上。

  花千骨醉眼迷離的仰望著他,白子畫突然其身而下,埋於她的頸間,長歎一聲。

  「小骨,你就從未想過,嫁給師傅嗎?」為什麼她口口聲聲喊著要嫁給東方,卻從來沒想過嫁給他,她這一世,果真一點都不愛他嗎?

  花千骨暈乎乎的腦子頓時就炸開了花。

  嫁給師傅?

  他從來都沒這麼想過也不敢這麼想,那個人,是師傅啊……感覺一隻手正在解她衣服上的帶子:「師傅?」

  師傅今天怎麼了?

  「不要跟他走,不要離開師傅好嗎?」白子畫低喃,聲音中隱藏的巨大痛苦幾乎讓花千骨心軟到忘記一切。

  「師傅,你喝醉了,小骨不會離開你的。」花千骨絲毫不疑有他地輕撫著他的背他的長髮。

  「小骨,你不是一直想要師父嗎,是不是……是不是這樣……你明日便不會走……」

  衣服被脫了下來,感覺到白子畫的吻順著頸間滑下,花千骨開始有些慌了,這和平日裡的親熱似乎不太一樣,冰冷的空氣中激盪著一種特別的味道,可是又無力反抗,連骨頭都酥軟麻痺了,萬千迷醉在酒精和白子畫的氣息裡。

  「師傅……我不走……」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不會的……」

  「小骨,你還愛師傅嗎?」

  「愛?」

  白子畫擡起頭看著醉眼迷離的她,滿臉淚痕的她。是小骨,可是又不完全是她……東方彧卿的聲音又一遍在耳旁響起。

  ——難道你和她親近時,不會覺得懷抱裡的是另一個人,不會覺得內疚嗎?

  悠長的一聲歎息。

  白子畫,你在幹什麼呢?

  以為這樣她便不會離開了?錯過的,就再也沒機會挽回。能有這些年的相伴,也該知足了。你難道嫌上輩子傷害她的還不夠多,還想讓她更恨你嗎?這一次,就一切尊重她的選擇吧。

  花千骨感覺被人緊緊抱入懷中,彷彿要捏碎了般,那個熟悉而清冷的聲音那樣悲傷地問道:

  「小骨,師傅這一世要怎樣做,才不會錯呢?」

  她想回答,可是眼前逐漸漆黑一片,過往的一切,排山倒海而來。

  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是漫長的一生,如此清晰,如此真切,連每日吃的什麼菜,穿的衣服的顏色,天空中漂浮的白雲的形狀都記得清清楚楚。

  而那些愛與恨,痛與苦彷彿隔了太遠,被歲月附上塵埃,變得似乎不值一提起來,可卻依舊留在了心底某處隱隱作痛。

  花千骨睜開眼,面色平靜淡然。

  她正斜倚在湖中小榭的臥榻之上,風捲簾動,岸邊桃花樹下是哪個熟悉至極白的塵埃不然的身影,正對影獨斟。

  前塵往事在她腦海中迅速流淌,回頭看,猶如過眼煙雲,可是有些事卻始終銘刻在心上。從她如何在憎恨和絕望之下,設計讓白子畫親手殺了自己,下來不死不滅的詛咒,到心甘情願吃下仙丹,只為了換他一個完完整整的花千骨,甚至還有當初一紙遺神書沒想到卻毀滅了整個神界。

  她全都記起來了。

  千萬年的記憶堆積在心頭,神識變得清明透徹無比,勝過得道之人瞬間的大徹大悟。

  可是眼睛卻始終癡癡的看著遠處的那個人,想起這些年自己為他所受的痛,他為自己所受的苦……一步一步,彷彿從天邊,慢慢走到他的跟前。眼前之人早不復昨夜想要挽留她時的痛苦無措,又變得冷淡而遙遠起來。

  為何,他可以對身為孩子的小骨慈悲,對喪失記憶的小骨溫柔,確實重要以這樣冷淡的面孔來面對深愛著他的她?就算事到如今,依舊不肯接受自己嗎?卻又為何,還口口聲聲求自己留下?

  白子畫靜靜地看著他,兩人目光相遇,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這些年倉皇流逝的歲月頓時碎作指尖的粒粒塵埃。

  相顧無言,那濃重得化不開的悲哀纏繞的兩人幾乎無法呼吸。

  花千骨和動了一下嘴唇,卻彷彿已經失去了語言的本能,只從嘴邊流露出幾個殘缺的音節。

  可是白子畫聽懂了。

  ───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他輕歎一聲,她還是放不下,始終要自己給一個答案。她還在執著,可是至少說明,她還在愛他。

  「對不起」千言萬語,還有這些年的所有愛懼,都只凝固成這一句話。

  花千骨想笑,可是臉部肌肉不聽使喚,依舊是面無表情。

  是啊,愛情到頭來一共不過就只是幾句話而已,「我愛你」、「我恨你」、「算了吧」、「對不起」、「忘了吧」……而他永遠只會說著一句。

  她轉過身,慢慢向天邊飛去。

  白子畫欲挽留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選擇了親手殺死她的自己有什麼資格留下她?

  慢慢垂下眼瞼,涼薄的唇輕輕合動,再擡頭萬里晴空已沒有了花千骨的蹤跡。

  他知道,她去找東方彧卿了。而他,了無生意,也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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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0:39

【141.花好月圓】

  太久沒有禦風而飛,花千骨有些頭暈目眩。她趕著去找東方彧卿,因為她要去接糖寶,世上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孩子,東方說過,她醒的時候糖寶也會一同醒來。

  可是異朽閣裡等待她的沒有東方彧卿,只有傻乎乎的剛睡醒的糖寶,看到她喜極而泣的叫著娘親,花千骨抱著她左親右吻,淚水蹭的它滿身都是。

  她那些年最傷最深的痛和憎恨,最大的遺憾和不甘,終於在這一刻圓滿,重獲珍寶的喜悅和感恩,沒有人可以理解。

  糖寶還記得發生過的所有事,但是道行和靈力全無,又要重新從最低級開始修煉。

  「糖寶,東方呢?」

  糖寶眼淚嘩嘩地看著花千骨:「爹爹……爹爹他已經死了……」

  花千骨如被雷擊:「你說什麼?」

  「骨頭,爹爹已經死了!」

  「胡說!他怎麼可能死呢?我明明前天還見著他!」

  「是真的,骨頭,他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異朽閣主雖無所不知,可是世世早夭,這是夭命,在劫難逃。何況他上一世為了多陪你一年,今生本就命短,續命時間有限,可能等不到見你。所以你一直見到的那個,是鬼……」

  索然經歷如此多的風浪,花千骨還是被這個消息打擊到幾乎站立不穩。

  「你是說我那麼久見到的,都是東方的鬼魂?」

  糖寶點頭:「當初爹爹告訴尊上你的下落沒多久就去世了,否則他說會親自去殺阡陌那接你回來撫養你長大,可是他沒有辦法,只能把你交給尊上,然後化作鬼魂一直陪在你身邊。其實這些年他從未離開過,一直在暗中看著你成長。他聽見你口口聲聲說要嫁給他,要跟他走,心裡是抱了期待的,便一直在等,等你吃下歸仙丹恢復記憶的這一天。如果你最終選擇是跟他在一起,他哪怕拋棄一切也不會與你分開。可是一直到方才見你恢復記憶向白子畫問的仍然是那樣一句話,就知道你永遠也不可能放下。便黯然交代了我幾句,重入輪迴去了。」

  花千骨茫然搖頭:「這怎麼可能……」

  「爹爹本來想見你最後一面再走,可是怕自己捨不得,不肯放手,對你有了六年和執念。也怕你回復記憶,知道一切,又看到他變成那樣,就不會順從本心地作出選擇,所以才不辭而別……」

  花千骨緩緩退了兩步,倉皇四顧。

  東方彧卿!你又騙我,你到底要騙我多少次?為什麼到死都不肯見我最後一面,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

  似乎一切是在為她好,又似乎是在害她。似乎總是在騙她,卻又不求回報地付出了一切。

  她始終都不知道,他的話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到底是真的愛她,還是她只是他的一顆棋子,或是千萬年輪迴無聊之下一時興起的玩具?

  只是斯人已去,他給了她最後的成全,然後離開。一切都成了未解之謎,封印在異朽閣中那一條條鮮腥的舌頭裡。

  「他有留下什麼話嗎?」

  「嗯,他說放下一切,做回以前的骨頭,上輩子你們倆都做錯了,如今,不要再錯一次。」

  花千骨低頭輕笑,突然想起昨夜,自己給自己寫的信,想起大戰前夕,墨冰仙在桃花樹下同樣用力拉著她的手說:不要恨,永遠不要放棄幸福的機會。相信我,只要有心,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能挽回的。

  不要恨嗎?自己當時雖承諾了他,卻終究還是恨了白子畫。

  可是這些年看著白子畫生不如死地或者,日日夜夜思念她,現在回想起來,只有心如針扎。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早就把恨放下,只剩下悔。

  她怎麼捨得一直看著他痛苦,可是絕望報復下不死不滅的詛咒根本沒任何辦法可以解除,她只能盡力去陪著他,用地老天荒來挽回自己的過錯。

  而白子畫,她知道經歷哪次最可怕的失去,還有這些年的思念,他終於能夠真正地直面一切了。因為她聽見了,聽見在最後離去之時,他說對不起,然後低下頭無聲低語:不要走——不需要對過去所發生的一切道歉,也不需要對未來作什麼承諾,其實一句不要走,已足夠挽留她了。

  帶著糖寶趕回雲山的時候白子畫已經不在了,只剩下哼唧。觀微也到處找不到,彷彿從世間蒸發了一般。可是不傷不死的他,入不了黃泉下不了地府,又能去哪呢?

  又是一輪上天下地的搜索,終於在長留海底找到了他。費了很大功夫才進入那個密閉的空間,她妖力全失,神體又未完全恢復,此時頭暈眼花。幾乎站立不穩。

  蔚藍色的海水中,白子畫正靜靜漂浮沈睡,就好像當初她在東海海底找到身中劇毒的他時一樣。

  看著一旁的瓶瓶罐罐,花千骨不由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白子畫的確不死不傷,可是醉,那麼多忘憂酒和夢死丹,足夠他睡上個幾百年了。

  以為自己永遠離開的他,到底要多疲憊多心死如灰,才會接有這種深海長眠的本辦法來避?生無意,死無門,原來自己才是最殘忍的人。是她一手毀了他,如今,又怎麼能夠再離開?

  心疼的撫摸白子畫如冰的面頰,用功力摧散那些夢死丹的藥力,忘憂酒的後勁卻遲遲無法退去。

  花千骨安靜的坐在他身邊守候著,凝望著,時而和糖寶說說話,時而側耳傾聽長留山上的熱鬧聲,直到整整一個月後白子畫才從醉夢中清醒。

  睜眼看見花千骨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依舊在做夢。這次傷疤沒有疼。胸口卻悶悶作痛。

  為什麼要吵醒他呢?

  酒意尚未完全散去,他微微皺起眉頭,似有一些惱怒。淺淡消薄的嘴唇輕輕上挑,眸子時而閃閃發亮彷彿裝著整個天河,時而深邃如漆,眼神迷醉勾人。

  花千骨何曾見過他有這樣醉酒失態的時刻,冰冷中卻又十分撩人,彷彿初雪中那一點桃花,美得驚心動魄。花千骨大氣都不敢出,慌忙別開臉去。

  可是那人突然勾住了自己的下巴。

  「小骨,叫師父……」

  「師父……」只好乖乖由他。

  「乖,再叫……」

  「師父……」

  「再叫。」

  「師父……」

  ……反反覆覆叫了幾十遍,那人似乎仍未滿足,半瞇著眼睛十分享受的聽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喚他。

  「師父,師父,師父,師父,師父……」

  半點都沒有不耐煩,花千骨一聲有一聲地叫著,每叫一聲,過去快了痛苦的點點滴滴就在心頭回現蕩漾。聲音從平淡到急促,從輕聲到呼喊,知道滿面淚痕……心頭那麼多的愛,那麼多的悔,隨著那一聲聲的師傅瀰漫開。有的帶著委屈,有的帶著疑問,有的帶著不甘,有的帶著憤恨,一聲聲似是傾訴似是詢問又似是發洩……看著她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白子畫的心彷彿被撕扯開又緊緊揉成一團,再被挖了一個口子。他彎下腰一把將花千骨纖細脆弱的身體箍進懷中,像是要把她捏碎了揉進自己身體裡面一般。一面撫著她的發,一面親吻她的額頭她的淚水。

  「我以為你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答應過師傅,再也不離開。」雖然哪時她還沒恢復記憶,但是說話也是算數的!她不要做妖神,不要做誰的新娘子,她什麼也不要,寧願永遠只做絕情殿上還有雲山之中,他上慈下孝的好徒兒。

  白子畫捧著她的臉,欣喜得看著她,沒有遲疑地,吻住了她的唇,輾轉反覆,纏綿至深。

  花千骨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由喜極而泣,緊緊環繞住他,笨拙回應。

  師傅的唇還是那樣冰冷,帶著一股忘憂酒的香氣,叫人熏然欲醉。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沈在水底的心彷彿正慢慢浮到半空,記憶中所有的一切都鑲著美妙的銀邊,曾有過的痛苦不甘還有執著怨恨,通通消失不見。

  彷彿過了幾百年那麼久,突然感覺有人在朝這裡迅速靠近,白子畫低歎一聲,離開她的唇瓣,那期待已久的柔軟幾乎叫一向穩重端方的他把持不住。

  花千骨有些後怕地撫上他的左臂,白子畫卻握住她的手。

  「小骨,為師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很清醒。」

  花千骨淚眼巴巴地看著他,這樣的場景以前連想都不敢想,她想心臟快要承受不住。

  「傻丫頭,怎麼這麼多眼淚掉不完。」白子畫深出手溫柔地擦掉她的淚水,是上輩子不能哭卻又積累了太多的傷痛嗎,結果現在變得那麼愛哭鼻子。

  「師父——尊上——」不遠處傳來呼喚聲。白子畫手一揮,結界瞬間破碎。花千骨擡頭一看,竟然是幽若等一行人,只是不知為何身後還跟了個小和尚。

  糖寶從一開始就賊笑著捂著眼睛在一旁偷看,現在看到落十一來,氣呼呼地鑽進花千骨的耳朵裡。

  「幽若?」

  「師父……」幽若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骨頭師父終於恢復記憶了,她認得她了!深情款款低跑上前去就要一頭扎進師父的懷裡,準備一股腦把這些年來尊上是怎麼欺負她的告訴給師父聽。卻沒想到花千骨張開的懷抱中途突然改變了方向,一把抱住了她旁邊的小和尚。

  所有人都呆住了,幽若更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不會吧,師父已經有尊上了買不回連這個和尚都要和她搶吧?

  彥月也嚇傻了,手忙腳亂地推開她。

  「施主,男女授受不親,阿米托佛……」為什麼最近遇上的女子一個比一個貌美一個比一個開放。

  花千骨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撫著他腕上的佛珠,泣不成聲:「小月,真的是你……」

  彥月見她這樣,心頭竟不由猛地一痛。

  「阿米托佛,施主你認錯人了。」

  旁邊幾人聽花千骨這麼一喊已是恍然大悟,幽若傻乎乎地笑著,還好師父不是要跟她搶和尚,不然她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這些日子,用各種理由留下他,幾人慢慢相處,感情已經很深了。

  花千骨轉過頭望白子畫,白子畫微笑著輕輕點點頭,給予確認,然後把她拎到一邊。

  「小骨,慢慢來,日子還長,別嚇壞了大師。」

  妖神邪惡的一面在建木上已焚化剔除,留下被花千骨教的單純善良的南無月。只是如今他性子頑固保守,又一心向佛,彷彿當初的自己,幽若這丫頭,情關怕是難闖,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你們怎麼會來?」花千骨一次重見那麼多熟悉面孔,心情號激動。

  幽若笑嘻嘻地擡腳把哼唧獸推到面前:「我今天百折不撓地又去闖雲山,沒想到雲山結界已破,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我只找到哼唧獸。怕你們出事,它便帶著我們來尋你們了,沒想到居然就在長留山海底我眼皮子底下。」

  花千骨笑著點頭,把糖寶從耳朵裡揪出來。

  「糖寶,別躲著了,出來見我跟你說的哼唧。還有,十一師兄也來了,你不想見見他嗎?」

  糖寶對地上那隻小豬一樣的動物完全不感興趣,冷哼一聲,骨頭的愛是它一個人的,才不跟連說話都不會的妖怪分。再看看落十一,連哼都懶得哼了,直接鑽進花千骨懷裡。它不認識他,不認識那個為師命是從,阻止它救骨頭,還眼睜睜只會看著它被霓漫天欺負的臭男人!

  落十一被它瞪了一鼻子灰,剛第一眼看到時的喜悅激動頓時成了淒風苦雨,那只蟲蟲討厭他了,為什麼……

  花千骨將正在鬧彆扭的它拎出來扔進落十一掌心裡。

  「糖寶,十一師兄是為了你才……你都知道就原諒他吧。十一師兄,糖寶以後就拜託你多多照顧了。」

  落十一受寵若驚,忙不叠地點頭,手裡捧著糖寶跟捧著世上最貴重的寶貝似的,糖寶抱著他的手指就使勁一口咬下去,他也強忍著不吱聲,任憑發洩。

  火夕張揚跋扈地笑著:「現在我們幾個終於又重新聚齊了!」

  清流和舞青蘿黯然搖頭:「只可惜朔風和輕水不在了。」

  白子畫道:「輕水與軒轅朗有三世姻緣,現在應該在人世間過得很幸福,不必掛念。」

  花千骨點頭:「朔風我之前也已經安排好了,再過個百餘年,說不定就能見到他了。」

  感覺到又有人來,白子畫已知是誰,對花千骨道:「小骨,以後有很多機會再聚,我們先回雲山去吧。」

  幽若一把拉住白子畫:「尊上,不要再回去了,求你回絕情殿吧,長留三尊缺了任何一個人都不行啊!」最重要的是她這個掌門當得好吃力!

  火夕他們也連忙幫腔:「尊上,你和千骨就回來吧,師伯和師父他們很想念你,絕情殿總是空蕩蕩的,師伯常常一個人會獨自上去打掃,一坐就是一整天,你難道還是不能原諒他,原諒我們嗎?」

  白子畫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上方,來的正是摩嚴和笙簫默。

  「我說今天長留海底怎麼這麼吵鬧,原來是師兄回來了啊,怎麼在這下沒蹲著,都到家門口了,不回去坐坐?」笙簫默看著白子畫,還有已經回復記憶卻選擇放下一切已久願意留在他身邊的花千骨,心頭大大地鬆一口氣,這些年他不知道跟白子畫提過多少次讓他帶著小骨回絕情殿了,大師兄已經後悔知錯,他卻始終不肯。也不知道是沒辦法原諒大師兄的一次場用心設計,還是沒辦法原諒自己為了長留親手殺了花千骨。

  摩嚴經過這些年,容貌蒼鬆了許多,也少了積分冷酷。竹染的死給他帶來了太大打擊,鬢角一時竟添了幾根白髮。世事就是如此可笑,天道輪迴,過去消逝的人一個又一個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真正魂飛魄散,再也回不來的,卻竟只有竹染一個,那個傻孩子,從來都是自私自利的,卻沒想到竟然最後會為了別人犧牲自己。

  花千骨看著他,想到竹染心頭也是不由酸澀難過,她從來都沒有想到,改變一切,救了她一命,重新給了她回到師傅身邊機會的人,竟然是竹染……摩嚴看看白子畫,又看看花千骨,想勸白子畫留下,卻終究只擠出兩個字:「師弟……」

  白子畫自然明白,可是那一日長留山覆滅的幻象又在心頭閃過,之後便是他狠心又決絕刺入的軒轅劍……胸口猛一痛,幾乎不能站立。

  「師父……」花千骨牽著他的手,「我們回絕情殿去吧!」

  白子畫吃驚地看著花千骨,最應該在意的人難道不是她嗎?自己為了長留一次次傷她,最後還殺了她啊!

  花千骨望著他的眼睛清澈透亮:「師父,我們回去吧,長留山還有大家和我一樣需要你。絕情殿有我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我很想念那個地方。而且好不容易找回了一切,我想和大家分分秒秒都在一起,不想分開太遠。最重要的是,我想成為對師父而言最重要的人,但不是一切。師祖對你的囑托,你對長留和眾生的責任,這些都是不能推脫也不能被辜負的,不要因為我而離開放棄。長留是師父的家,是師父的根,也曾經是師父的全部,過去的日子師父雖然也是一個人,但是從來都不會覺得孤獨,那是因為你有要做的事。可是在雲山的這些年,你卻沒有一天真正快樂過。我知道師父一直掛心著這裡的,不然你不會選擇到長留山海底來借安眠逃避。師父,我們回去吧,愛與大義是可以兩全的。小骨想知道今年絕情殿的桃花開得好不好……」

  白子畫緊緊握住她的手,一時再也說不出話來。很久很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連她都可以,他又怎麼會放不下。

  所有人都只差沒歡呼起來,連摩嚴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我們趕快回去吧,今天是長留的沐劍節。正好一起回去慶祝,為這次的團圓大吃一頓!」幽若興奮地摩拳擦掌,這幾年捉滾滾魚她可都是名列第一啊。

  眾人點頭,齊往上方飛去,花千骨卻突然腳下一滑。

  「小骨,怎麼了?」白子畫緊張地看著她。

  「沒事,師父,我好累,你抱我吧。」

  幽若在一旁直擠眼睛,師傅好壞,才跟尊上和好,就學會撒嬌了。

  白子畫看了看周圍的人各個都在偷偷瞧他們,以前在人前他不是沒抱過她,但當時心無他想並不覺得有什麼,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坦誠了自己的心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卻也絲毫沒有猶豫地將她橫抱了起來,隨眾人飛到長留大殿前。

  八千弟子正因為沐劍節開始,從掌門到世尊儒尊,甚至落十一火夕舞青蘿他們全都無故失蹤,沒有人主持大局而有些亂糟糟的。這回竟見白子畫抱著花千骨一同回來,全場足足呆愣了幾秒,然後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幽若是所有人裡笑得最開心的一個:「師父,你現在回來了,終於可以親自教我法術了!」

  「幽若……」

  花千骨看著她有些慚愧,她算不上是個好師傅,甚至從沒正式教導過她一天,卻總是讓她為自己操心,希望以後的日子可以慢慢彌補,可是只怕……眉間一縷憂慮,轉瞬卻又消散,她笑看著熟悉的長留山,笑看著漂浮半空的絕情殿,淚水模糊了眼睛……殿下弟子已跪倒一片,一聲聲「尊上」此起彼伏。

  幽若哈哈大笑:「尊上,你就重新擔任長留掌門吧,這是眾望所歸啊,這些年長留被我糟蹋的不成樣子,盼望著你回來呢。」

  白子畫搖頭,從幽若這些年一直往雲山跑,想盡了各種花招就可以知道,她堅韌又不服輸的性子,一定可以把長留掌管的很好。而且如今的長留比起以前的門規森嚴,刻板保守,更多了一分活力。十二閣的長老肯定被她這個小磨人精,搞得沒有辦法了吧。

  協同花千骨入座,接下來是盛大的沐劍節典禮,再之後是娛樂活動,眾人四處分散著比試嬉戲。

  花千骨玩了一會就開始氣喘籲籲,笑著擦汗道:「大家一起去絕情殿吧,我燒拿手好菜給大家吃……」

  她希望絕情殿以後都熱熱鬧鬧的,所有人都可以隨便去。白子畫明白她的意思,輕輕點頭。

  於是一大推人,還有無數新老弟子全都興奮的一窩蜂的擁向嚮往已久,傳說中的絕情殿。

  看著依舊未變的景物,一切恍如隔日。白子畫輕拍著她的頭:「不要哭……」

  花千骨連忙擦掉眼淚,是啊,今天是這些年最開心的日子,怎麼總是掉眼淚呢!捲起衣袖,開始在廚房裡忙活,幽若她們一堆人拚命擠著要進去幫忙,很快一盆盆的菜餚新鮮出鍋。

  夜裡,小溪邊,桃花樹下,篝火燃地熊熊的。

  花千骨覺得今天一天發出的笑聲,比自從師父中毒那一日起之後這些年所有日子裡笑得都要多。

  篝火旁邊幽若正努力教唆小月喝酒吃肉,還趁著酒意對人家上下其手,嚇得小月一個勁地阿米托佛。小溪邊火夕和舞青蘿正看著月亮你依我儂,但偶爾也會傳來兩聲火夕被擰住耳朵的慘叫。而落十一則趴在草地上和糖寶說話,糖寶翻著白眼吃著落十一獻寶一樣給的桃子,卻還老拿屁股對著人家。

  摩嚴安靜地喝酒,看著周圍的重多弟子,表情是難得一見的溫和慈愛。笙簫默慵懶地倚在桃樹下,已經微醺得開始打起盹來。

  花千骨抿嘴一笑,眼前完美的一切泛著溫馨的淡黃色光暈,然後慢慢模糊開,彷彿有一層水波在表面上蕩漾,金光閃閃。

  清流走到她身邊遞來一杯酒,勸她也喝一點,她微笑著伸出手去,卻沒想到手指從酒杯側邊滑過沒有接到,五彩的琉璃杯光的一聲在地上摔個粉碎。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眾人都轉過頭看著她。

  花千骨慌忙彎下腰去拾碎片,手指卻不小心被割破。

  身旁一人著急地將她拉到一邊,她連忙擺手:「我沒事的,清流。」

  那人身子僵住:「我是十一。」

  花千骨擡頭看,四周越來越模糊,連輪廓都慢慢不見,只剩下色塊,不由搖頭輕笑。

  幽若驚恐的握住她的雙手:「師父!你怎麼了?你的眼睛!」

  花千骨安慰的拍她的頭:「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

  白子畫靜靜地看著她,心裡已明白。經過這些年他和殺阡陌的努力,花千骨的魄雖健全,魂卻依舊混沌殘缺,所以魯鈍失意。就算是歸仙丹,也不能讓她魂魄都恢復如初,而只是把這些年他們加之於魄的努力都轉移到了魂。一得必有一失,雖恢復了記憶,但是身體方面必受損害。

  之前她覺得累,法力全失,無法禦風而飛。現在開始到眼睛看不見,接下來,便是失聰失語。而沒有法力對她,是再不可能靠內裡說話了……只能跟一個普通人的喪失五識的瞎子聾子一樣。

  「小骨,別怕,不用花太多時間,師父一定會醫好你。」

  花千骨微笑著點頭,哪能事事圓滿,能夠再回到絕情殿,和他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她已了無遺憾。

  周圍的人圍了過來,糖寶在她耳中低聲細語,哼唧在她腳邊蹭來蹭去。白子畫從身後緊緊抱住她,像世上最堅實的城牆。

  「這一次,不會再像蠻荒上一樣留你孤孤單單一個人了,師父會一直守著你,從今往後,你的生命裡只會有幸福快樂。所以別怕,哪怕聽不到看不到說不出來了,只要用心去感覺,師父一直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

  花千骨鼻子一酸,拚命點頭,轉過身面對著白子畫,剎那間彷彿有閃電將夜空照亮,讓她將那張滿是溫柔堅定的臉看了個清清楚楚。

  「我從來都不相信正,不相信邪,不相信幸福,可是我相信你,師父,我……」

  她努力想要說出那句一次次被他阻止的話,她愛他的話。可是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嗓子已再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只能一遍遍在心裡默念著,她知道他一定能聽見!

  世界也慢慢安靜了下來,萬籟俱寂,然而隱約中,方纔的歡歌笑語似乎人仍未退去,和著宮鈴聲,還有白子畫的溫柔話語,在耳邊久久迴盪。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3 11:01:42

【142.情深繾綣】

  五年後。

  長留山絕情殿上,桃花芳菲如雨,幽若正蹲在樹下,抓著哼唧獸跟篩糠一樣抖著。

  「吐出來吐出來,你怎麼又把糖寶吃下去進肚子裡去了!」

  哼唧被她搖得五臟翻滾,蹬著四隻小短腿,一面掙扎以免不滿地哼哼,卻終於還是把糖寶從嘴裡吐了出來。

  糖寶彷彿剛從湯裡被撈起來,看著自己滿身都是哼唧獸噁心的口水,忍不住嚎啕大哭,它不過是正在吃蘿蔔時一時大意罷了,就被哼唧偷襲成功,跟蘿蔔一起吃下肚裡去了。

  「你又欺負我!我要告訴骨頭娘親!」糖寶一面擦口水一面擦眼淚,骨頭,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再不回來,見到的就是一坨糖寶便便了!

  幽若粗魯的拿來塊抹布,□麵條一樣包著它使勁搓。糖寶更加委屈了,輕水,它要溫柔的輕水,它決定了,它不要落十一了,這一世一定要修煉成男的,橫刀奪愛把輕水從軒轅朗那裡搶過來!

  糖寶氣呼呼地襯著正揚揚得意的哼唧一個不備,飛到它尾巴上張嘴就咬,咬的滿嘴是毛。哼唧獸只能追著尾巴不停原地轉圈,看得幽若在一旁哈哈大笑。

  突然不知從哪裡飄來一陣誘人的飯菜香,幽若把糖寶從哼唧獸身上拎下來一頭鑽進廚房,哼唧獸也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一路小跑。

  「尊上?」

  幽若挑起眉毛,看著白子畫在廚房裡左右忙活,姿態依舊從容優雅,白衣不沾半點油煙,心頭不由心繫。他們平常都不食五穀,既然白子畫今天親自下廚,那就是說,花千骨馬上要回來了。

  「尊上!師父要回來了嗎?」

  白子畫點頭,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馬上到了,你先把桌子準備好,把飯菜端出去。」

  幽若歡天喜地地跑出去,然後讓糖寶去通知落十一他們,如今的絕情殿很熱鬧,因為骨頭師父看不見,尊上怕她無聊冷清,倒也歡迎多些弟子來打擾。她現在住師父以前的房間,而為了照顧方便,師父則和尊上住一個房間。她經常晚上不睡覺,躲在門外偷聽。

  可是骨頭師父不能說話,尊上又不愛說話,常常是聽了整晚,什麼也沒聽到,卻依舊樂此不疲。

  白子畫為人依舊冷淡,但是比以前要稍稍好親近了。幽若偷偷拿眼瞄他,試探著問道:「尊上,骨頭師父跟殺阡陌一去就是三個多月,你就一點不擔心嗎?」

  白子畫頭也不擡地喝茶:「擔心什麼?」

  幽若激動地揮舞著拳頭:「擔心她什麼法力也沒有又看不見會不會出危險啊,擔心她會不會移情別戀被殺阡陌拐跑,從此以後不會來了!」雖然她的心裡只有彥月一個,但是每次看到殺阡陌攝人心魄的臉都還是會耳紅臉漲,小鹿亂撞。何況殺阡陌對骨頭師父那麼好,幾乎付出一切甚至長眠不醒,六界懷春少女,誰不為之動容。而且他們那時在瑤池眾目睽睽之下擁吻,算是有了肌膚之親,他在骨頭師父心中的地位不容小覷,要是如今再每天甜言蜜語,溫柔體貼,假以時日,萬一骨頭師父移情別戀怎麼辦?擔心啊擔心……白子畫遙望海天,晴空湛藍如洗:「殺阡陌會照顧好她的。至於移情別戀,你覺得殺阡陌除了容貌之外還有別的優點嗎?」

  幽若低頭汗顏,就算一向過於自傲的殺阡陌頭腦簡單性格衝動了點,尊上你也不用這麼鄙視人家吧?「色誘是很有殺傷力的!」她不甘的補上一句。

  白子畫挑挑眉毛:「那又如何,反正小骨又看不見。」

  幽若徹底無語了,怪不得那麼鎮定自若呢,原來是打的這個小算盤,果然人不可貌相,原來尊上也是很狡猾的。

  哼哼,可是等再過些年,東方彧卿回來了,看你還怎麼坐的住,怕是半步都不準骨頭師傅離開眼前了吧!

  那或許,是尊上在這世上唯一忌憚的一個人?

  沒過多久,半空中就飛來一片火紅的雲彩,正是殺阡陌溫柔的抱住她從火鳳身上緩緩飛落下地。

  微微有些急切的習慣性擡起手來,果然立刻有一隻手上前將他握住。心像被展開來鋪在陽光下曬著,暖融融的。

  「好點了嗎?」白子畫溫柔地靠近她在他耳邊問。

  花千骨微笑點頭,她的聽覺兩年前已經基本恢復,這次跟著殺阡陌是去治嗓子的。為了他能早點好起來,二人都耗了不少的修為,另外再加上笙蕭默等人的幫手,將原來可能要幾十年才能魂魄健全的時間大大提前,可是花千骨回想兩年前無法感知無法表達的日子。還是有些恐慌。那時候總是喜歡隨時握著白子畫的手或拉扯著他的袖袍才能安心。否則好像整個世界都冷冷清清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聽覺恢復正常之後,日子就好過多了,因為可以聽難道周圍的人和他說話,交流也更容易些了。

  白子畫知道被潑絕情池水後獨自一人在蠻荒的日子給花千骨心底留下了很大的陰影,所以總是寸步不離的陪著她,照顧細心,體貼入微。

  殺阡陌艷光四射,依舊是讓人不可直視的存在,但此刻滿面都是寵溺疼惜的笑容,他拍拍花千骨的腦袋,看看白子畫:「小不點的嗓子沒有什麼大礙了,過些日子應該會慢慢恢復,但是實力可能還得等幾年,我會繼續想辦法。」因為不是生理的問題,靈魂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哪怕換了身體也一樣看不見。

  白子畫點點頭,也不言謝,拉著花千骨到桌邊坐下:「備了幾碟小菜,一壺薄酒,有空坐下喝一杯?」

  殺阡陌歡喜之情溢於言表,白子畫親自下廚啊,這等美事怎能錯過。他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可是沒想到幾口酒菜下肚,心裡就開始鬱悶了。他一向自負以前照顧琉夏之時學了一手好廚藝,這次還每日變著花樣做給小不點吃,心想我打不贏你師父至少做菜比他強吧?沒想到原來白子畫手藝比他還好,太過分了。他就是不信這個世上有這麼完美的人。今天回去就把六界的名廚全抓回去,他要開始苦練廚技!

  兩人一邊吃一邊給花千骨夾菜,花千骨的碗裡的菜都冒尖了。

  這時遠遠來了幾個人,殺阡陌一見額頭開始冒汗,放下筷子道:「小不點你好好休息,過些天姐姐再來看你。」剛一說完,人就嗖的一下不見了。落十一等一行人剛踏上絕情殿,就聽見一人在大呼小叫。

  「殺美人,殺美人不是來了嗎?人呢?」火夕東張西望到處找。

  幽若無語,她好不容易藉著吃飯這會看看美人她容易嗎,火夕一來就把人家給嚇跑了。殺阡陌愛慕者見過千千萬,大概就沒見過火夕這樣花癡的吧,若是一般人他早就拿刀廢了。可是偏偏火夕是花千骨的朋友、笙簫默的徒弟,而且只是愛美之心,並沒有邪念。上次傻乎乎地用法力在殺阡陌來長留山臨空而下的時候下了一場極其壯觀的藍羅花雨,說什麼全是親手所種,鮮花配美人,卻不知道殺阡陌對藍羅花過敏,打了一個星期的噴嚏。要不是這次舞青蘿剛好不在,他又有好受的了。

  花千骨在席間連筆寫帶畫的把這幾個月的經歷簡單說了說,因為不但有殺阡陌,還有墨冰仙,斗闌干。藍雨纜風他們的幫忙,他才恢復得這麼快的。

  在提到墨冰仙時周圍空氣明顯冷了一些,花千骨連忙心虛的轉移話題,因為直犯困,吃晚飯便早早回房睡了。

  晚上白子畫把殺阡陌留下的草書裡記載著的這幾個月治療中發現的一些問題看了看,又讓落十一去添備了些藥材。

  回到房間,見花千骨正斜依在床上,輕薄透明的紫色長裙直垂下地,手裡拎著一個香囊放在鼻前,眼睛卻是微閉著的,姿勢懶惰而撩人。

  「睡醒了?」她這幾年每天有一大半時間都是昏睡中度過。

  花千骨點頭,眼睛看著他,目光雖沒有焦點卻不失神采、「幽若走了。」

  ——去哪裡了?

  花千骨打手語問。

  「似乎彥月的師傅要彥月繼任主持方丈之位,她趕去阻止去了。」

  ——小月要當方丈?

  「他已經拒絕了,可能他自己都還弄清楚為什麼拒絕吧」

  ——你沒跟幽若說?

  「讓她急急也好,正好給我們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不然她總在外面偷聽」

  花千骨無語,他不是都施法隔音了嗎?幽若根本一直什麼都聽不到。

  「拿什麼東西?」大老遠就聞到香味,清新淡雅,若有似無,彷彿能勾起人最深沈最遙遠的回憶。

  「你在魔界的這段時間還調香了?」

  花千骨搖頭。

  ——紫熏姐姐托我帶回來給你的。

  白子畫遲疑了一下道:「好的,我收下了,要是再見替我謝謝她。」卻沒有伸手接花千骨遞過來的東西。

  花千骨很想知道白子畫現在是什麼表情,可惜看不見,微微嘟起嘴吧,把香囊又放回鼻下左聞右聞。

  ——真是好香,放下執著後的大徹大悟,這樣的味道,我無論如何都調不出來,這回是我輸了。

  白子畫無奈搖頭,扶她起來照例要給她調息真氣,花千骨卻揪住他袖子。

  ——師父,你為什麼要對紫熏姐姐那麼絕情!你早知道她喜歡你的對不對?知道她為你擋過天劫,也是為了你才墮仙的?

  白子畫不語,只是擰眉看著她:「這衣服是紫熏給你的?」

  花千骨看不見了,衣物一向由幽若準備由他經手,這件衣服的料子是由銀蠶魚吐的絲織成,只有東海有。

  ——是啊,好看嗎?

  紫熏姐姐說,就算自己看不見,也應該在師父面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白子畫眉頭更緊了,她不會在殺阡陌面前也穿成這個樣子吧。

  ——你還沒回答呢,不準把話題岔開。

  她又不是之前沒恢復記憶的小骨,總是被他忽悠。

  白子畫脫下外套遮住她露在外面的雪白雙肩:「我知道又能怎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自己的固執,紫熏是驕傲的人,我給不了她愛,她也不需要我的憐憫。」

  ——可是……花千骨還繼續打抱不平,卻被白子畫勾起下巴。

  「我還沒跟你算賬,之前居然敢給我下春藥!」

  ——不是我下的,是竹染。

  「可是你居然那時候讓紫熏來給我送解藥,你什麼意思?」

  花千骨心虛地低下頭,不敢再多說。

  白子畫提到自己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依然耿耿於懷。

  「我當時氣得真想從沒收過你這個徒弟。」

  花千骨連忙摟住白子畫脖子,補上幾個親親,不過沒找準位置,親在白子畫鼻尖上。

  白子畫輕歎,偏轉頭,那張小嘴仍不死心的有繼續尋著他的貼過來,唇上帶著紫熏香囊的那股淡淡香氣,在他唇上摩挲了一會兒,溫暖柔軟的舌尖輕輕探出,描繪著他的唇形,然後撬開縫隙進入,一直不規矩的小手也悄悄探入他的衣內。

  白子畫連忙把花千骨推開,臉頰微微泛紅:「不準胡鬧。」

  明知道以她現在還沒長大依舊十四五歲的孩子模樣,自己不可能對她做什麼越軌的事,她卻老是挑逗他,夜裡睡覺還總把他當床。

  花千骨得意的捂著臉無聲的哈哈大笑,前俯後仰的頭不小心撞在牆上,疼得呲牙咧嘴,白子畫只能無奈的揚起嘴角。

  ───好想要個小小白!我們都成親五年了五年了!

  花千骨舉著小拳頭抗議著,她想吃師父很久了,可是這些年來他們夜夜同床共枕,居然還是半點進展都沒有。

  白子畫挑眉,她真是越來越膽大了!有本事就快點恢復視力恢復法力快點長大啊,總之在那之前休想他會碰她,而且他也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接受適應,徒弟變娘子的事實。

  ───你還是不肯接受我,你還是只把我當徒弟,我知道你和我成親只是因為內疚……花千骨開始裝哭,不用醞釀眼淚水就嘩嘩的往下掉。

  白子畫知道她又在撒嬌,可是心一下就軟了,小小的人抓過來,溫熱的吻順著後頸印上去、花千骨感受著白子畫潮濕的呼吸,溫暖的大手碰過的每個地方都好像被火燒著一樣。不行不行,刺激太大,她受不了了。

  白子畫嘴角上揚,懲罰性質的輕輕咬著花千骨的耳垂「恩……師父……」花千骨忍不住呻吟出聲頓時,兩個人都愣住了。白子畫驚喜的看著她:「可以說話了?」

  花千骨咳了兩聲,也開心的笑了起來。「好,好像是可以了耶!原來這方法這麼好用,以後可以多試試。師父,我們繼續?」

  白子畫使勁彈了她額頭一下:「別鬧了,坐下調息真氣,再不用多久,說不定你就可以看見了!」

  花千骨點頭,埋頭親吻白子畫的掌心:「我好想你啊,我都五年沒見你了。」

  白子畫另一隻手摸摸她的頭:「傻瓜,不是一直在你身邊麼?」

  「嗯,師父,不是說大夢三生,上次你在長留海底的時候夢到了什麼?」

  「夢到我只是凡人,變得很老很老,然後和你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花千骨心頭一疼:「師父,對不起……」

  「別再想過去的事了,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不傷不死就不是詛咒,而是神恩浩蕩。」

  花千骨笑著點頭,趴進白子畫的懷裡,只是突然覺得,過去受過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世上的人都在祈求一個永遠,而永遠已經握在他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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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4:21

【番外.賭局:一、浮生若夢】

  夜半三更,一個白色身影躡手躡腳進了廚房,開始翻箱倒櫃。菜籃、米缸、火竈……掘地三尺,卻仍舊兩手空空。

  「在哪裡啊在哪裡……」

  喃喃自語的聲音響起,清透乾淨,帶幾分孩童的稚氣,有如琉璃相撞,不是花千骨又是誰?

  可是若看著面容,你是決計認不出來的,實在是……在廚房一無所獲,她決定爬牆而出。氣喘籲籲搬了兩塊磚頭墊在牆角,手扒拉著牆頭,腳胡亂蹬著,可就是上不去。

  唉,只得又折回,冒險推開臥房的門,床上躺著的人正安靜沈睡,背對著她,墨黑長髮流水一般淌下地來。

  花千骨貓著身子走到床前,伸長脖子張望,果然隱約見床頭靠裡放了一錦布包好的盒子,不由大喜。左手撐著床沿,右手小心翼翼的去拿。

  終於到手了,一時心花怒放,卻冷冷一聲傳來:「小骨。」

  手一抖沒抓牢,盒子穩穩砸落在對方的頭上,「怦」的一聲。

  「哎喲!」床上的人一立而起,捂著自己腦袋大呼小叫,擡頭怒視著她,正是儒尊笙簫默。

  花千骨慌了手腳,連忙撲上前去又吹又揉:「爹爹你沒事吧?」

  「當然有事了!你這不孝女,為了幾個饅頭就要謀殺親爹啊!」笙簫默悲憤的控訴。

  花千骨哭喪著臉,扯著他的袖子使勁搖啊搖啊搖:「爹爹,我餓……」

  「忍著忍著!餓了就去睡覺!」

  「可是餓著睡不著……」花千骨嘟起小豬嘴,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睡不著正好去找點事做,挑水劈柴,抹桌掃地,對了,筐裡那堆髒衣服快去幫爹爹洗了乖。」

  「人家一點力氣也沒有……」花千骨要死不活的癱倒在床上。笙簫默頓時被她的體重壓得快喘不過氣來,努力伸出腳把她蹬下床去,花千骨幹脆躺地上不肯起了,哭鬧的打起滾來。

  「我餓我餓我餓餓餓餓餓,我要吃饅頭饅頭饅頭頭頭頭頭……」

  一連喊上個幾十遍滾上幾十圈,白色碎花小棉襖,已經變成灰撲撲的了。笙簫默看著在地上撒潑的她哭笑不得,這分明就是一個皮球在滾嘛,胖得連脖子都快看不見了,居然還想吃饅頭。

  「不行!只差一個月你就要去書院讀書了!這次減肥一定要成功!」

  花千骨淚流滿面,抱著他大腿繼續搖:「我不要減肥!我不要去書院讀書!」

  都是為了去那個什麼鬼書院,本來自己每天開開心心吃吃喝喝,橫行鄉里,快樂又逍遙的。結果爹爹非逼著她減肥,把她鎖在家裡,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不準她吃東西。為了不引起她的食慾,笙簫默也自我犧牲陪她啃饅頭,只是花千骨每天啃一個,笙簫默每天啃九個。蒼天不公啊!

  笙簫默揚手給她一個暴栗:「必須去!我辛辛苦苦養了你十五年,就為著這一天呢!你敢不給我瘦下來試試!」唉,都怪他太心軟啊,每次在她死皮賴臉和眼淚攻勢下,都舉白旗投降,由著她使勁吃。再怎麼也沒想到,十五年約定之期已到,她居然胖成這個樣子。哪裡還有半點當初瘦小惹人憐愛的模樣。別說二師兄那裡自己難以交代,就是給東方彧卿、殺阡陌他們見了,自己也要倒大黴啊。嗚呼哀哉,他當初怎麼就一時糊塗,爭了這個苦差,悔之莫及,悔之莫及……

  笙簫默悲哀的望著地上的小肉球,無可奈何的歎口氣。一切,都是因十五年前的那個賭局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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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了不好了!」一個掛著宮鈴的弟子慌慌張張的跑到長留後山的涼亭之中。

  摩嚴和幽若正在亭中對弈,幽若請辭長留掌門的條件是能夠勝摩嚴三局,為了早日脫離苦海,一有閒時,她就纏著摩嚴下棋,雖然棋藝一日千里,卻始終還是贏不了。

  此番正下到興頭上,見有人打擾,摩嚴不滿的訓斥道:「什麼事情慌慌張張的!」

  幽若趁著摩嚴擡頭之機,飛快的偷偷藏了兩個子,心裡暗自得意。

  「世尊!不好了,本來正在舉行仙劍大會,不知怎的那個異朽閣主就闖進山來了,還帶了好些人,弟子們攔不住……」

  幽若一聽,驚得不由跳了起來:「東方彧卿!他又活過來了!」掰著手指頭一數,不對啊,離師父恢復靈識才不到十年,東方彧卿就算轉世也不過十歲,怎麼可能那麼快又來了?」再顧不上棋局,她提起長裙就往長留殿跑,完全忘了掌門人身份。

  「真是陰魂不散!」摩嚴也不由皺起眉頭跟了上去。

  原本熱鬧的廣場,此刻安靜無比。正是每年一度的仙劍大會,眾仙齊聚,卻突然闖進一個東方彧卿,打斷了初賽進程。

  東方彧卿在太白山助花千骨拿到多件神器,仙魔大戰上又以命相護,許多人都是看在眼裡的,再加上有幽若、火夕這等人的傳播加工,這三角戀,乃至四角戀,多角戀,已被演繹得纏綿糾葛、感人淚下,傳遍整個仙界。

  如今這東方彧卿這麼大張旗鼓的回來,莫非是來搶人了?眾仙眾弟子心頭紛紛揣測、好奇而激動的靜觀事態發展。

  東方彧卿不是一個人來的,同時還有十八個戴著惡鬼面具的手下從天而降,動作步伐整齊劃一到了詭異的地步,彷彿是被他用傀儡術操控一般。他手裡拿著折扇,臉上是萬年不改的笑容,總是讓第一眼看到的人就不由喜歡上他,對他心生親近。

  他笑瞇瞇的環視眾人一周,然後定定的看向坐在最高處的白子畫,而白子畫右手邊方才看比賽看到睡著打呼嚕,卻又不敢像幽若一樣屎遁,現在正揉著雙眼迷茫呆滯打呵欠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花千骨。

  「東方?」聽到身邊的議論聲,知道東方彧卿來了,花千骨一立而起慌亂的四處轉頭尋找,卻因為沒聽見東方彧卿的聲音不能確定位置,眼神無法聚焦。

  她依舊看不見。

  不過已經能說能聽,速度大大超出東方彧卿的想像。這些年,白子畫到底用了什麼方法,竟然恢復到如此驚人的地步。只是這眼睛不比其他,要想看見,必須魂魄完全復原,至少還得等四十年。

  東方彧卿出現,花千骨又是開心又是疑惑,五味夾雜,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幾步想往下跑,卻被白子畫硬生生按住動彈不得。而糖寶趴在她頭上暗自偷笑,身為異朽閣的靈蟲,一向都是東方的小內應,自然早就串通一氣知道他要來。

  「異朽閣主突然駕臨,不知有何貴幹?」

  白子畫淡淡開口,眼睛看著東方彧卿,又彷彿穿透而過。不同於東方彧卿轉世仍無半點改變,白子畫卻似乎比以前更加飄渺遙遠,淡薄如雲氣煙霧一般。以前是觸不著,如今是就算抓在手裡也會隨時散開。東方彧卿不去想他修為究竟高到何種境地,只是不由好奇,這像是一個成過親的人麼?

  花千骨心頭火急火燎,卻又礙於眾人還有白子畫只得乖乖站在原地。東方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跟她說話?他一貫行事低調,獨來獨往,為什麼這次要帶那麼多人堂而皇之的上長留山,還是在仙劍大會有眾多賓客在場之時?

  東方彧卿合攏扇子,朝著校場中央停下比試的兩人指了指:「久聞仙劍大會之名,我今次特帶異朽閣弟子前來參賽,不知可否?」

  下面一片騷動之聲,眾人紛紛猜測,不知他此舉是真為比試而來,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子畫和笙簫默對望一眼,這仙劍大會就相當於江湖中的武林大會,歷來只要不是邪魔外道都可參加比試,異朽閣雖然詭異非常,但實力不容小覷,當初太白山上奪回神器更是居功甚偉,是正是邪還真一時講不清楚。

  見白子畫微微頷首,笙簫默道:「當然……」

  「當然不行!」話被打斷,摩嚴隨著幽若落於觀台之上,指著東方彧卿道,「你等未有邀帖,未派人通傳就擅闖長留山,已是無禮之極,如今大會已開始,抽籤已完畢,若真有意參加,下屆請早!」

  東方彧卿彷彿早有預料,成竹在胸的抿嘴一笑:「不需要抽籤,我想要的,是跟長留上仙光明正大比一場。」

  周圍又是一陣嘩然,眾人皆一臉興奮,果然如此,情敵找上門來單挑了。當年,殺阡陌和斗闌干都曾為了花千骨與白子畫拔劍相向。就只有這東方彧卿,始終只是暗地謀劃,靜靜旁觀,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少斤兩。聽到他如今居然開口挑戰,弟子們個個激動的跟著摩拳擦掌,等著看白子畫如何回應。這要求提得的確無禮,以白子畫的性格不可能答應,但東方彧卿的足智多謀是出了名的,這回又是布的什麼局?

  果然就聽白子畫冷道:「仙劍大會向來是弟子間的交流切磋,恕本尊不能奉陪。」

  東方彧卿沈吟片刻:「白子畫,你不覺得我們之間這場比試拖得太久了麼?你佔著是骨頭師父,近水樓台先得月,難道不覺得對其他人來說太不公平?」

  白子畫依舊漠然看著他。

  「例如我、例如殺阡陌、例如軒轅朗、例如,墨冰仙……」

  墨冰仙三個字出口,白子畫不易察覺的微微聳眉。

  「我想你不會不知道,我跟小骨已經成親了。」

  花千骨看不見,但是感覺周圍的氣氛越來越緊張詭異,不由吞了吞口水。想要阻止他們,卻不敢隨意插嘴,畢竟周圍有那麼多人,她現在的立場,好像說什麼都不對。東方到底想幹什麼呢?突然恨自己法力全失,不能傳音問個清楚。

  「我來不是為了和你搶骨頭的,我知道她心裡只有你,所以之前才主動退出。我這次來,只是想要分個勝負。我要跟你比一場。無論輸贏,我保證十六年內醫好骨頭的眼睛,你們依然做你們眾人眼中的神仙眷侶。就算僥倖贏了我也什麼都不要,立馬離開不打擾你們。」

  全場再度嘩然,贏了什麼也不要,只是為了跟情敵比一場麼?只是他再怎麼厲害又怎麼勝得過長留上仙?這難道是拐著彎兒給花千骨治病的借口?也太奇怪了吧,完全沒必要多此一舉啊。

  十六年治好花千骨的眼睛,仙界的人都已經知曉,這是一個多麼誘人的條件。因為這十年來,白子畫為了花千骨能早日恢復如常,幾乎遍訪六界高手,想盡了辦法。更有墨冰仙、殺阡陌、斗闌乾等人和天庭眾仙的鼎力相助,這才讓花千骨康復到現在這個程度。沒有人不知道,若有誰治好花千骨的眼睛,可以得到長留山、殺阡陌等人多少好處,絕世的珍奇異藥紛紛送來。然而想要治好這眼睛,讓花千骨的魂魄重新完整,不管怎樣努力,少說也得四五十年。可是如今東方彧卿竟然說有辦法在十六年內讓花千骨完全恢復,這是集六界都無法做到的事啊!

  果然,白子畫沈默了,似乎正在思考。

  摩嚴不由皺起眉頭,他也知道這個條件很誘人,以白子畫對花千骨的重視,別說只是比一場,就算更苛刻更過分的要求,相信他都會答應。

  花千骨心道不好,緊張的拉扯著白子畫的袖袍,她可不想看師父和東方兩個人打起來啊。

  白子畫看著東方彧卿看似真誠實則狡獪的眼睛,其實知道就算他不應戰,東方彧卿既已找到了能治小骨眼睛的辦法就不會不救。可是他既然開出了條件,自己豈能無端受他的恩惠。他希望小骨的眼睛能早日好,能看見他,不想再等幾十年那麼久,可是也不想欠東方彧卿的人情,自然只能應戰。

  「請。」白子畫緩緩擡手,算是答應了,眾人都倒抽一口涼氣。

  「師父!」花千骨急得快哭出來,以她對東方的瞭解,他絕對不可能只是想要交流切磋點到為止的一場比試。

  「慢著!」東方彧卿打開扇子搖了起來,一副很欠打的模樣,「我只說要跟你比試一場,可沒說跟你打架啊,我區區凡體,怎麼鬥得過你長留上仙,豈不是以大欺小。」

  「你到底想怎麼樣?」摩嚴怒道。

  東方彧卿面色鄭重嚴肅起來:「白子畫,我要跟你打一個賭,以十六年為期,就賭骨頭被你殺死時說的那一句話,如果重來一次,她再也不會愛上你!」

  全場皆驚,別說花千骨、摩嚴等人,連白子畫的臉都白了。

  花千骨說那句話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場。當時的白子畫幾乎瘋魔的模樣,沒有任何人忘得了。

  「怎麼,不敢賭?也對,其實骨頭忘記一切成為傻丫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她的確沒有愛上你,她是想要離開你跟我走,可是是你強逼著她留下,最後她恢復記憶,才變回了愛你的那個小骨。真沒辦法,誰叫她從來都是喜歡堅持的人吶。」東方彧卿眼角堆笑,看著白子畫又鐵青幾分的臉,知道自己再次戳到他痛處。

  眾人已察覺白子畫氣場不對,周圍一片肅殺,紛紛退離幾步。

  「若不是你一直高高在上的在骨頭身邊,誰勝誰負還真說不清楚。你敢不敢跟我賭這一局?」

  接著,東方彧卿把規則大概說了一遍。大致就是花千骨重回下界,在對白子畫、東方彧卿、殺阡陌或者想參與進來的其他人全都沒有記憶的情況下,看最後到底會愛上誰。

  他越說,眾人臉上的表情也越複雜,花千骨震驚得緊握雙拳。

  「當結果出來,骨頭說出喜歡的人名字的時候,同時也會恢復記憶,不論說的那個名字是不是你長留上仙,相信她都會像上次一樣回到你身邊。之後恢復視力和法力,一切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你什麼損失都不會有,如何?」東方彧卿直直的盯著白子畫。

  「不行!這是什麼賭局,簡直就是兒戲!」摩嚴怒道,笙簫默卻頓時雙眼放光的坐直了身子。

  眾人這下總算明白了東方彧卿是什麼意思,還有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想重新獲得追求花千骨的公平的機會,所以只能用這種方法。話雖是那麼說,對白子畫似乎沒有損失。但要是到最後花千骨真的如她自己當初所言,愛上的人不是白子畫而是其他人。就算短短時日的愛,不可能有愛白子畫那樣深,最後依然會回到白子畫身邊。可是兩人之間,已經有無法彌補的裂痕了。不攻自破,東方彧卿這招真是歹毒啊。

  可是就算面對所有人都能看出的險惡用心,白子畫也只是稍微沈思了兩秒,淡然道:「我跟你賭。」

  全場頓時沸騰了。東方彧卿也露出早知如此的微笑。

  花千骨憤怒了,師父居然答應了!有沒有搞錯!她一跳而起大聲咆哮起來:「我不願意!」

  他們倆什麼意思!居然用她來打賭!她愛喜歡誰喜歡誰,管他們什麼事。她寧願一直瞎著,也不要趟這趟渾水。把一個什麼都不記得的她扔下界去,要是她真的一時糊塗喜歡上其他人那還得了!以後她還有什麼臉回來見師父!

  「骨頭不願意?我原本以為你對自己的愛很有信心呢!」東方彧卿在扇子後面偷笑。

  白子畫低下頭看她。

  「我我我當然有信心……」花千骨漲紅了臉,東方到底想要幹什麼,這事可大可小,開不得玩笑啊。

  「既然如此,你也覺得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你都只會愛上白子畫一人。那就來賭這一把吧,當成是遊戲也行。而且你下界之後失去記憶,魂魄相移,立馬就能看見了,十六年後治好眼睛也能看見,再不用受黑暗之苦。」

  「不行!我不同意!」花千骨舉起拳頭堅決反對淪為他們賭博的道具!上次失去記憶她心有餘悸,是真的打算跟著東方私奔了,這次要是又犯同樣的錯誤怎麼辦?何況上次傻丫還算是被師父養大,這次按照東方規則裡所說,要十五年之後才能見面,師父他們下界又不能以原本面目,那麼多人,她怎麼能認出他,喜歡上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這個賭局對他們兩人的確是沒有損失,可是到最後,說不定真正輸的,是自己。

  「小骨,別怕。」白子畫突然伸手撫上她的頭,輕聲安慰著。

  花千骨不明白他哪裡來的信心,他怎麼就敢冒著失去自己的風險呢?她擡起頭看著白子畫,可是她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她是越來越看不清楚他越來越不懂他了,不懂他成親那麼久為什麼始終不肯碰她,卻借口說不想在她看不見的時刻,要等她完全康復。不懂他近年來每日清修,經常閉關,對她越來越冷淡。

  那句「重來一次再也不要愛上他」的話,只是當初痛到極致,隨便說說,當不得真啊。她不知道白子畫是真的這麼在意。還是說,他厭倦了一直照顧什麼也看不見的自己?

  他寧肯和自己分離十五年,冒著失去自己的風險也要賭這一場?他難道不知道,就算一切如東方所說,不管她的選擇是什麼,她只要恢復記憶了就永遠不會離開他,可是這會給他們的感情造成多大的裂痕!這些他都不在乎麼?

  這世上,最不可賭、最容易輸的,就是感情了……「我不管!我不同意!你們要賭自己賭去!我不參加!」花千骨氣沖沖的轉身就走,只可惜因為看不見走路缺乏氣勢,差點沒摔倒在地,幽若連忙跳上前去扶她,白子畫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主角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覷,這種事也難怪一向好脾氣的花千骨那麼生氣。

  東方彧卿向白子畫拱手道:「既然尊上已經答應,這賭局暫且定下,眾仙為證。至於骨頭,我相信尊上一定能夠說服的。」

  笙簫默興致勃勃的輕敲桌面:「直接消去小骨記憶就是了,為什麼要等十五年後。」

  東方彧卿笑了起來:「我想大家都願意看到的是一個真實的小骨,而不是虛假填充的記憶。況且,我需要時間來幫她配製治眼睛的藥,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不到十歲的我,怎麼參加這個賭局呢,總要給我點時間吧!哈哈!」

  眾人又是一驚,居然沒有任何人看出東方彧卿是使了什麼障眼法。原來他轉世還未成人,依然是孩童身軀。自然是不肯這樣就參加賭局的。

  東方彧卿帶著異朽閣的人離開了,仙劍大會繼續進行,可是眾人早已失去了觀戰的興趣。畢竟大會年年有,可是六界之中,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有趣的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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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4:39

【番外.賭局:二、放手一搏】

  花千骨把自己鎖在房裡氣呼呼的不肯吃飯,夜裡白子畫來,花千骨更鬱悶了,鎖攔不住他,打又打不過他,看也看不見,跑也跑不遠,反正他就是吃定自己了!

  她蜷在被窩裡把頭蒙住,背對著白子畫。好半天沒聽到動靜,不由豎起耳朵。突然聽見悉悉索索布料滑落的聲音,不由臉頓時紅了起來。哼哼,美男計也不管用。

  白子畫脫了外衣,在花千骨身邊躺了下來,也不說話。

  花千骨自己忍不住了,扭動著跟糖寶一樣,慢慢往他身邊蹭。掀起被子把他身子蓋住,整個人就四腳扒拉的抱了上去。不由啐自己,哎,真沒出息。

  可是誰叫他們分房睡很久了呢?先是分床,最後白子畫乾脆就搬隔壁去了。她抗議無效,夜裡經常製造動靜或者哇哇亂叫,惹得白子畫匆忙趕過來。雖然每次都知道她是在喊「狼來了」胡鬧,可是依舊很迅速的趕來,陪著她大半夜直到她睡著,但依舊不肯和她一起睡。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覺得內疚沒意思。如今,好不容易有人主動送上床來,她怎麼肯放過。

  習慣性的爬到他的身上,尖尖的下巴枕在他胸前。兩隻小手去尋他的手,身體每一寸都緊密接觸在一起。剛剛暴躁鬱悶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小骨,你師叔會陪你下界,以爹爹的身份照顧你。」

  花千骨一聽白子畫又提起賭局的事,氣的翻身而下,背對著他:「我說了,我、不、去!」

  「很快你就可以看見了,只要十五年,師父就去接你……」

  白子畫從身後環住她,右手輕輕覆上她的眼睛。

  花千骨氣得牙癢癢:「大不了瞎一輩子!」

  「小骨!」白子畫輕斥。

  花千骨皺起鼻子:「你就捨得離開我這麼久麼!」

  白子畫停頓片刻:「捨得。」

  「你就不怕我被其他人拐走了!」花千骨憤怒了。

  「不怕。」

  花千骨不知道他的意思是無所謂她跟別人跑了,還是有信心她不會被拐走。哪裡有人會願意把自己心愛的人當成道具,和其他人一起追逐的!實在是太過分了!

  「好!我賭!我賭!明天就開始!你到時候別後悔!」

  花千骨爬起身來,光著腳丫就氣呼呼的衝出了門。

  白子畫看著她微微有些搖晃的背影,眼神反而更加堅定了。她知道花千骨最近一直在生他的氣,怪他越來越冷淡了。可是修仙講究清心寡慾,他必須集中一切精力不斷提高修為完整她的魂魄。她這一生為他吃了太多的苦,無論如何,他要她健健康康的站在他面前,能夠看見他、看見一切。

  花千骨在幽若房中走來走去,幽若趴在桌上,手裡拿著毛筆逗糖寶。

  「師父,你真的答應了啊。」

  花千骨恨恨跺腳:「他都已經答應了,我再反對又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得屈服,還不如乾脆點。」

  可是氣話歸氣話,現在不是糾結賭不賭的問題,而是怎麼賭贏的問題。要是喜歡上的人真的不是白子畫,要出大問題的。

  「師父你怎麼這麼沒有信心啊!當初在瑤池群仙宴,眾人中你不就一眼相中的尊上嘛。」

  「我當時是少不更事,被他美色所惑,可是這次下界他們都只能用普通面目示人,我怎麼認得出。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師父他一向都冷冰冰的,不擅言語。而東方一笑起來,迷得人魂都沒了,分明就是佔盡便宜!」

  幽若哈哈笑了起來:「才半天時間,這事已經傳遍整個仙界了。我聽說好多人爭著要參加這次賭局,殺阡陌、墨冰仙他們不說,還有好多暗戀師父你或者和尊上有過節的。另外一些閒得無聊的仙人也搶著要跑龍套。我剛剛也報名參加了!當然還有糖寶、十一、火夕他們。我想保留現在的模樣,而且作為長留弟子怕我洩密,到時候必須跟你一樣消去記憶。」

  花千骨狂暈不止,她怎麼覺得這場賭局成了過家家了,而自己成了人人爭搶的肉骨頭?

  「不行!必須想個必勝的法子!」

  「不能作弊的,東方彧卿請了南斗星君、北斗星君他們十二時辰嚴密監視,有人對你說出實情,或者不小心說漏嘴,甚至任何引導性的話語,都會被閃電雷劈的。」

  「……」

  花千骨無語,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攪合進來?

  「現在沒參加賭局的人也都在下注,買你們誰會贏。大家都很期待呢!」

  花千骨咬牙切齒,突然想到一點:「下界後大家的名字會變麼?」

  「這次參與賭局的有許多人,有儒尊和清流這些當群眾演員的,還有想要博得你好感的如東方和尊上他們,是不會失憶的,但是不能對你說出實情,還有不能以本來面目示人,以免你被美色所誘。因為人數太多,為了方便辨認,防止作弊,所有人還是使用本名,這對結局沒有影響。」

  「這就對了!」花千骨一拍桌子,「毛筆拿來。」

  幽若把手中的筆遞給她:「師父你要幹什麼?」

  「快,你幫我寫幾個字在手臂上,用法力寫,就寫『我愛白子畫』,這樣就算我下界也能夠看見,從小看著,久了一定會有影響,等十五年後,真的出現白子畫這麼一個人,要再注意到和愛上就容易多了。」

  幽若也不由開心拍手道:「就像催眠暗示,師父你太聰明了!」

  第二天下午賭局便要拉開序幕了,眼看她和白子畫就要有十五年的分離,而且在這十五年,她和笙簫默遁入凡間,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試圖尋找、聯繫或窺視,完全斷絕音信,以防止有人提早加入賭局,暗中默示引導。

  因為花千骨還在生白子畫的氣,心頭雖然萬千不捨,卻沒有依依惜別。眼看時辰已到,她還是忍不住跑到白子畫房裡,卻發現他人已不在,估計先去了涅仙池。

  「骨頭。」突然有人在身後叫她,是東方彧卿。

  花千骨氣不打一處來,許多事想跟他問個清楚,東方彧卿卻上前一步把食指壓在她的唇上。

  「不要問我為什麼,以後我再跟你講。來乖,把嘴張開。」

  花千骨的嘴不受控制的張了開來,東方彧卿不知道放了個什麼東西在她嘴裡。

  「你餵我吃了什麼?」

  「好東西。」東方彧卿眉眼帶笑,手不經意的往她作弊寫了白子畫名字的地方輕輕一抹。

  「我帶你去涅仙池,大家都等著呢!」

  東方彧卿對一路上花千骨追問的問題概不回答。

  上九重天到了涅仙池,這是仙界之人被打下凡間,或下界歷劫必經之路。花千骨知道多說無益,可是心頭還是不由湧起一陣彷惶恐懼。

  師父……

  她咬著下唇不肯出聲,甩開白子畫伸來牽她的手,也沒心情聽周圍的人都講些什麼,氣鼓鼓的跳下了涅仙池。身子在下墜過程中越來越小,很快就變成了幼孩模樣。待到成為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時,笙簫默一甩長袖,直追而去,把她小小的身子又勾了回來。這樣便不用輪迴投胎於哪戶人家,省了許多麻煩。

  白子畫上前,伸出手捏了捏花千骨的小臉,她的眼睛此時已經能夠看見,好奇的打量著白子畫,張嘴去咬他的手指。

  白子畫嘴角輕揚,低聲道:「照顧好她。」

  笙簫默看著懷中小腳亂蹬的可愛娃兒,笑咪了眼睛:「放心,交給我吧。十五年後見!」

  說著便拋下眾人,帶著花千骨直奔凡間去了。

  如今,一晃便是十五年,笙簫默不只一次後悔自己一時衝動,攬下了苦差事。原來養個孩子這麼不容易,何況賭約中還有規定,不到生死關頭,任何人不得使用法術。

  他們住過許多地方,好歹銀子是不缺的。笙簫默難得來凡間,自然要到處看一看。沒有人犯規前來打擾,一切都按預想中進行,只除了一件事。

  ——花千骨吃成了個大胖子。

  笙簫默欲哭無淚,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只道小孩子長身體,吃得比常人多一點也很正常。等他反應過來事情不對時,花千骨已經成了個小胖妞,身材有同齡小孩兩個那麼粗。她對食物有著驚人的執著,好像再多都填不飽,總是覺得餓。嘴一刻也不肯閒著。

  如今期限已到,賭局正式開始,為了方便眾人同時接觸,地點定在了杭州的一所書院。而參與賭局的人自然扮演的是書院中的學生和老師。至於最後誰能贏得芳心,就各展其能了。

  不過估計他們要是看到花千骨現在的模樣,怕是立刻要嚇得有一半人棄權吧?嗚呼……他就準備好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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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5:47

【番外.賭局:三、長留書院】

  一大清早,花千骨便被笙簫默拉起來收拾打扮,臉上撲層白白的粉,再擦上紅紅的胭脂。換上新衣服,頭髮上插一支珠釵,脖子上掛條金項鏈,手腕上還戴著翡翠鐲。花千骨覺得自己很像地主婆,可是身為地主婆連平時做早餐的一個饅頭都吃不上了,怕她中途逃學,笙簫默特意雇了頂轎子,幾個壯漢一直把她送到書院門口。

  花千骨欲哭無淚,從轎子裡鑽出來已經奄奄一息。

  周圍的人看見她都不由私下議論偷笑起來,道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小姐,養得白白胖胖的,路都快走不動了。

  花千骨擡頭看了看,嶄新的四個黑底金漆的大字——長留書院。

  好吧,讀就讀吧,好歹以前她也是上過幾天學堂的,爹爹也教過她幾個字,她雖學得不好,倒也不討厭就是了。

  周圍的學生從六歲到三十歲的都有,但大多數是跟她差不多年紀的。聽說這家書院以前叫菩提書院,就一個姓秦的老秀才在主持,後來學生越來越少都快倒閉了。前不久卻得到巨額注資,聘了許多厲害的老師和有名氣的人來教書,還有許多達官貴人參加剪綵,宣傳聲勢很浩大,這次開學,便有很多杭州城的富商把孩子送到這裡來了,花千骨就是其中之一。

  她也不知道爹爹為什麼對在書院讀書這麼重視,她估計是嫌棄她了,想讓她在書院趕快遇上個好人家嫁了吧。送子女來這讀書的人大半抱的都是這種想法。

  入學的新人大概有一百多個,全都聚集在廣場上點名,一會將通過抽籤分成梅蘭竹菊四個班。

  雖然書院換了名字,但是院長還是秦秀才。他年紀有些大了,和身旁坐著的一堆或請來或不請自來的教書先生比起來,顯得很沒氣勢。

  他先致詞歡迎了下新同學,展望了下書院的美好未來,然後開始介紹老師們。書院除了四書五經等為必學科目,其他老師講的課都可以選學。

  「這位是京城來的閻文道閻老夫子,以後給你們講易學。這位是東方彧卿,給你們上……」

  「書法。」東方彧卿接話,笑得溫文儒雅,台下一片抽氣聲。

  花千骨餓得頭暈眼花,連擡眼瞧的力氣都沒有了,早上的太陽還不算毒辣,卻也曬得她額頭上頻頻出汗。

  接下來老師們全都簡短的介紹了下自己。

  「我叫烈火,負責教給你們廚藝。」下面一片驚訝聲。

  「我叫雷音,以後教你們醫術和針灸。下面又是一片驚訝聲。

  「清流,我教的課是釀酒和喝酒。」

  這次連秦院長都不由皺著老臉,悄聲問道:「這喝酒也要教的麼?」

  「這是自然,酒桌可是與人交流的重要場所。」

  「這倒是……」秦院長撫撫鬍鬚。

  「我叫落十一,歡迎加入我的小動物飼養協會。」

  「老夫洛河東,專門教除妖捉鬼!」他的聲音如同炸雷,下面學生全傻了,這書院果然與眾不同,怎麼什麼都教啊!」

  「墨冰,教繪畫。」下面鬆一口氣,總算有個正常的了。

  此時台上一頭紅髮,好像是番外人的女子開口:「大家可以直呼我北海,暫時沒想到什麼可以教大家的,就開遊泳課好了。」大家目瞪口呆,居然有女夫子,而且不止一個。她剛說完,另一個女子也開口了。

  「我叫殺阡陌,關於刺繡、裁剪、化妝保養、服飾搭配,只要是與美貌相關的,都可以來問我。」

  北海已經算是容貌艷麗的了,可是和這個女子比起來,簡直就差太遠了。下面所有人都沸騰了,就連男生們都打定主意必選他的課。

  殺阡陌已經在人群裡瞅了幾圈了,就是沒找見他心愛的小不點。

  他要參加賭局,可是又不肯以平凡面貌示人,在他看來,平凡就是醜,還醜得沒有特色!和東方彧卿討價還價半天,終於達成協議,可以以勝於常人的外表出現,但是前三個月必須得以女子身份。

  殺阡陌心思一向簡單,想著反正之前小不點也以為他是姐姐,賭局他也沒抱太大希望,就是來玩,還有給東方彧卿搞破壞的。你想啊,輸給白子畫就算了,他還算心服口服,要是輸給一個破爛書生,還叫他怎麼混啊。所以哪怕以女裝出場,他殺阡陌也要做所有人裡最漂亮的!

  接下來更多人做自我介紹,真是教什麼的都有。武術、拳法、暗器、種菜、雕刻……別說下面學生,就連秦院長都不停抹汗,他到底都請了一幫什麼人來啊!

  花千骨又餓又累,出門時笙簫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塞進一件號稱什麼「瘦身衣」裡面,帶子勒得她都快斷氣了,她只覺得頭暈眼花,旁邊的女生好心扶住她。

  「你沒事吧?」

  花千骨擺擺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臉漲成豬肝色,這時就聽上面一陣清冷的聲音。

  「我叫白子畫,我會教給你們,什麼是耐心。」

  彷彿一股清流注入心田,稍稍帶來點涼意,不過聽上面的介紹,她已經知道自己今後沒好日子過了。原本以為到書院來,就是學學字畫,看看四書五經的,沒想到這麼折騰。

  上面足有三十多位老師,大家差不多都認識了之後,開始點名上前抽籤分班。

  這時台上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因為他們當中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找到花千骨在哪裡,哦,當然,一直折扇輕搖的東方彧卿除外。

  「南祥。」

  「在」被點到名字的學生上前抽了簽,交到落十一手中。

  「梅班。」聽到自己的班號,便往班級的隊伍走去。

  「火夕,竹班。」

  「流火,竹班。」

  「如霜,蘭班。」

  -----

  與計劃中一樣,幽若、火夕、舞青蘿、糖寶還有長留或者別派弟子大都到了竹班和花千骨一起,與當老師不同,他們之中,大多都是消除記憶了的。

  終於,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響起:「花千骨。」

  台上的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等了十五年的遊戲終於要開始了。

  叫了兩遍,台下沒有反應,落十一繼續叫。

  花千骨搖搖欲墜半昏半醒,這才反應過來輪自己抽籤了。她艱難的邁動小粗腿,從隊列裡出來,走到落十一面前,落十一半張著嘴巴看著她整個人都傻了。

  「小不點!」殺阡陌手中的團扇也掉在地上,從座位上一立而起。瞇起眼睛左看右看,雖然胖得有點變形了,可那張小臉不是花千骨又是誰。

  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沒暈過去,墨冰仙慌忙扶住他,也是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全場一陣詭異的靜默,花千骨渾然不覺的抽出簽看了看,竹班。

  鬆一口氣,差不多快完了吧,她實在是餓得撐不住了。搖搖晃晃向隊伍走去,完全沒意識到台上所有眼睛都痛不欲生的望著她。

  太陽似乎都不忍看的躲入雲間,一陣涼風吹來,鼻子癢癢的,花千骨長大嘴巴。

  「阿嚏!」

  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陣崩斷和撕裂的聲音。她僵住了,背上似乎涼悠悠的,裂開好大一道口子,那件瘦身衣光榮犧牲,她的肉肉爭先恐後的跑了出來。

  頓時,渾身都輕鬆了,花千骨深深的吸一口氣,可是身子已經不聽使喚的倒了下去,暈了。

  全場沈默了三秒這才反應過來,落十一和墨冰仙第一時間衝了過去。

  卻見殺阡陌捋起袖子大罵道:「該死的笙簫默,老子跟你拼了!」

  花千骨醒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黑了,她正躺在自己家中。

  「爹爹!我餓!」她張嘴第一句話就喊。

  「等著。」

  不一會,笙簫默從外面端了碗粥進來,花千骨很驚喜的在裡面發現了幾粒米和兩匹菜葉,咕咚咕咚喝完了。

  「爹爹!我還餓!」

  「餓餓餓,每天就知道喊餓!叫你好好讀書,開學第一天,居然在全書院面前給我丟那麼大的醜!」笙簫默忍不住伸手戳她的額頭。

  花千骨哭喪著臉,抱著他袖子順便擦擦嘴,擡起頭來才發現不對勁,

  「爹爹,你的臉怎麼了?」好大一隻熊貓眼啊!

  笙簫默沒好氣抱胸道:「撞的!」

  還好意思問,還不是她害的,殺阡陌背她回來,進門就是一拳。

  唉,是啊,都不能用抱的了,不是重量問題,而是體積環不住啊,只能沙袋一樣背回來,殺阡陌臉都氣綠了。

  可是這能怨他麼,這吃也是罪不吃也是罪。

  真沒想到他堂堂儒尊,保姆就算了,居然還會落到被人揍沒有理由還手的田地,唉唉唉……

  第二天花千骨去書院,好說歹說吃了一個饅頭才肯出門。

  教室裡,眼巴巴瞅著旁座的女生在吃燒餅,直嚥口水。

  「你要麼?」正是昨天扶她的女生,長的清秀可人。

  花千骨毫不客氣的接過燒餅大吃起來。

  「我叫幽若,你昨天暈倒了,現在沒事了吧?」

  「沒事。」花千骨搖頭,「我就是沒吃飽,我爹爹要我減肥。」

  坐前面穿綠衣的嬌小玲瓏的女生也轉過頭來:「我這還剩些桃花酥,你吃麼?」

  花千骨連連道謝,差點沒淚流滿面,原來書院也還是挺不錯的嘛,她還擔心自己來了受欺負。

  「我叫糖寶,你叫什麼?」

  「花千骨。」

  「你不想減肥啊?」

  「想,可是我更想吃東西。」

  「那以後我有好吃的都留一點給你帶來。」

  「我也給你帶。」幽若笑瞇瞇的說,伸出手戳花千骨的臉戳著玩上癮了,一戳一個坑。

  花千骨感激的點頭。

  沒過幾天,花千骨便和周圍的人熟識了,原來交朋友不是她想像中那麼難,其中也有因為她胖嘲笑她的,但是發現不管怎樣花千骨都憨笑不生氣,便也覺得沒意思了。大家的精力,基本上都放在各位老師身上。

  課基本上都是選修,花千骨自己選了烈火的廚藝課和墨冰仙的繪畫課,然後被糖寶拉著報了東方彧卿的,又被幽若拉著報了白子畫的,最後殺阡陌找上門來,強逼著她選了自己的課,搞得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說來原本好多興致勃勃跑來參加賭局,想趁機在白子畫和她之間插一腳,以顯自己多麼有魅力,能勝過長留上仙的各路神仙們,在目睹了花千骨的這副尊容後,一日之間就棄權了一半。不再追求,只作壁上觀。

  剩下的人中最有可能獲勝的幾個莫過於白子畫、東方彧卿、殺阡陌、墨冰仙,然而除了殺阡陌每天圍著花千骨前後打轉,一會帶她去逛廟會,一會帶她去放風箏,一會帶她下館子,其他幾個都沒有什麼動靜。

  殺阡陌因為約定至少要三個月才能告訴花千骨自己是男的,已失了先機,所以拼著命的對她好,想以日久深情來取勝。

  花千骨也發覺自己身邊好像突然多了很多人圍著轉,頗有些不適應。不過除了吃,其他事情並不是很在意。偶爾收到別人送的鮮花禮物或者情書,她也認為是惡作劇。吃的東西會留下,其他的全都扔了。

  於是眾人摸到竅門,誰拿得出好吃的,花千骨就乖乖跟誰走,每天便用美食利誘。花千骨就覺得有點奇怪,怎麼總是那麼多老師同學要請她吃飯啊?

  這天,花千骨、糖寶還有幽若混吃混喝後,一起回到家裡。

  一般人為了避嫌,時常會她們三個一塊請,落十一就是。

  不過經幽若觀察,其他人都是拚命給花千骨夾菜,落十一是拚命給糖寶夾菜。

  「千骨,書院的老師好像都很喜歡你啊。」

  花千骨點頭:「可能我爹爹跟他們認識吧,或者走後門了,讓他們多關照我。」花千骨覺得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話說,你爹爹呢,今天怎麼沒看見他啊?」幽若扭捏道,她每次來,見到笙簫默那懶懶的模樣,心就跳得噗通噗通的。

  「哦,可能是出去斗蛐蛐去了,一會就回來了。」

  「千骨你娘親呢?」

  花千骨撓頭:「我不知道,我問我爹他都懶得跟我細說,就說跟人跑了。」

  幽若頓時滿是憐惜的看著她:「你爹爹一個人帶大你肯定很不容易,我看他還很年輕啊,為什麼不再找一個。」

  「他一天遊手好閒,再找一個估計又得跟人跑了吧!」花千骨吃飽了仍然嘴停不下來的嗑瓜子。

  幽若在心裡吶喊,不會的,如果是她,一定不會跑。

  糖寶問:「千骨,你有意中人了沒有?我家人送我來書院,就是想我找戶好人家。」糖寶口中的家人,自然也是跑龍套的仙人扮的。除了花千骨和笙簫默,其他人下界都還不到一年。

  「意中人?」

  「是啊,咱班那個火夕和舞青蘿不就好上了?聽說家裡也很滿意,估計念完書就成親呢。」

  花千骨歪著腦袋想了想,她印象深刻點的就三個人,一個是東方彧卿,總是喜歡瞇著眼睛對她笑,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的時候她心跳得好快。一個是墨冰,畫技超群,人也不管走到哪裡都像一副水墨畫。花千骨經常能感覺到他的視線,遠遠的,略帶哀傷的落在自己身上,讓她有融化的錯覺。還有一個就是班上的流火,別人都給她帶吃的,只有他記得給她帶喝的。每次當她吃太多哽得不行的時候,他簡直就成了大救星。而且他很優秀,成績很好,不管學什麼都做得最棒,讓笨笨的自己佩服不已。

  「說起意中人,我一直還挺擔心的。」花千骨皺起眉頭。

  「擔心什麼?」

  「擔心我以後會嫁給一個白癡。」

  「啊?」糖寶和幽若都笑了起來。

  「是真的啊,我從生下來,手臂上就有奇怪的胎記,是一行字呢!」

  花千骨捋起袖子給她們倆看。

  手臂上真的寫了四個字。

  ——我、愛、白、癡。

  幽若和糖寶頓時無語了:「這不是你自己寫的?」

  「當然不是,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洗不掉。每次我去問爹爹是怎麼回事,他都笑得東倒西歪的捶桌子,直贊誰誰誰有才,我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這的確有點奇怪呢!」

  「是啊,而且很神奇,難道我今後真的會喜歡上一個白癡?」

  糖寶哈哈大笑:「只要喜歡,是不是白癡都無所謂嘛!」

  「說的也是,糖寶你有意中人了?」

  糖寶絲毫不害羞的點頭承認,嘿嘿笑著大聲宣佈:「我喜歡落夫子!他居然知道我不喜歡吃肉喜歡吃蔬菜葉子!前些天他還給我買糖葫蘆、教我剪紙!」

  幽若完全無法理解,花千骨卻深有同感的點頭:「我也只要將來的相公不嫌棄我胖,能好好待我爹爹,不阻止我吃東西就行,白癡一點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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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6:48

【番外.賭局:四、君子好逑】

  白子畫始終沒有動靜,連殺阡陌都替他急。第一次課上,他走進教室在椅子上坐下,什麼也不說,一坐就是一整節課。下面的學生等來等去不見他說話,又是心急又是焦躁,問他又不答,被他看著又不敢隨便閒聊,只能面面相覷直到一個個全都趴倒睡著。花千骨自然也是,還堂而皇之打起了呼嚕。

  之後的課上,不是去郊外寫生,就是在草地上靜坐。學生紛紛退課,連幽若都受不住跑去選修小動物飼養,最後只剩下七八個人了。

  花千骨反而一直堅持下來,因為這個課上可以睡覺沒人管。

  相比於書院其他個性張揚的夫子,白子畫出奇的安靜。可是花千骨卻直覺其他人似乎都很敬畏他。一般只要他在的場合,大家都會稍稍收斂。

  他很少說話,表情也淡淡的,像一陣風像一片雲,讓人看著很安心,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

  又是白子畫的課,這次白子畫帶他們到湖邊釣魚。

  水綠天藍,涼風習習。他們坐在柳樹下等著魚兒上鉤。花千骨一想到晚上能有魚吃就來了興致,可是好半天沒釣起一條。

  其他人把魚竿或插在土裡,或用石頭壓著,都跑去一邊放風箏捉蝴蝶去了。湖邊只剩白子畫安靜垂釣的身影,晨松暮靄一般,融入青山綠水之中。

  花千骨望得有些癡了,跑到他身邊坐下,下了桿,偷偷擡眼打量他。她覺得自己最近記性似乎是越來越差了。許多人雖然一看見就知道是誰,但是回轉身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具體聲容相貌。就像現在這樣,雖然眼睛清清楚楚看見白子畫,但是彷彿隔著迷霧進不到腦袋裡去。這是怎麼回事呢,她雙手撐著下巴,折一根苜蓿草在嘴裡含著。

  「夫子,怎麼連你也還沒釣到魚啊?」花千骨見旁邊的簍子裡也是空空如也。

  白子畫不說話,花千骨繼續自言自語:「估計是今天魚兒都在家裡睡懶覺吧。」

  「夫子,你喜歡吃什麼魚啊?我只要刺少的都喜歡,有一次我吃魚被卡住了,怎麼都取不出來,喝了好多醋,把爹爹急壞了。結果後來你猜怎麼著?」

  白子畫依然沒理她。

  「結果我在門口摔了一跤,魚刺就跑出來啦!哈哈哈……」笑聲越來越小,花千骨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夫子,你要是釣起魚來,分我一條吧,我回家做好了,明天帶魚湯給你喝?」

  「呃,好吧,再給你帶點魚肉?」

  「唉,夫子,你怎麼都不愛說話呢,是怕把魚嚇跑麼?那我們小聲點說?」

  花千骨百無聊賴,覺得自己在和尊石頭講話。突然看見一隻蜻蜓飛來,停在了白子畫的魚竿上。

  「啊,蜻蜓!」她興高采烈的站起身來,伸手去抓。還沒碰到,蜻蜓就飛了起來,在空中轉了一圈又停在原來的位置。這次花千骨看準時機,猛撲過去。蜻蜓還是狡猾的從她指間飛出,而她胖乎乎的身體卻不受控制的朝湖裡一頭栽了去。

  一聲驚叫,眼看著小臉就和和水面來個親密接觸,衣帶卻被誰拽住硬生生拉了回來。花千骨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拍著胸口直道謝謝。

  捋起袖子,在湖裡洗乾淨手上的草汁和泥土。白子畫看到她手臂上大刺刺的「我愛白癡」四個字,頓時滿頭黑線。好個東方彧卿,居然敢罵他是白癡!不過他家小骨也真夠笨的,偷雞不成蝕把米。

  「總是很想吃東西?」

  「啊?什麼?」花千骨似乎突然聽見夫子和她講話了。

  白子畫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眼。

  花千骨連忙搖頭辯解:「不是啦!我只是嘴饞,沒有一天都在吃啦。你別看我那麼胖,其實我體態輕盈、行動靈活!」花千骨站起身來想要單腳轉一個圈,不過未免再次跌進湖裡,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換成雙腳。

  見白子畫一直淡漠的看著自己,不知為什麼第一次有做錯了感覺,慚愧的低頭揪著自己的衣服。

  她知道別人在背後都不叫她「花千骨」叫她「花千球」啦,可她又不是故意長那麼胖的,嗚嗚嗚,為什麼人人都嫌棄她。

  「過來。」白子畫突然道。

  「啊,什麼?」

  花千骨小心翼翼走到白子畫身邊傻傻看著他,突然一隻手往自己背上用力一拍,她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一顆很小的珠子從嘴裡被咳了出來。

  「嘎?」難道她把什麼內臟器官給吐出來了,花千骨一臉驚悚,可是頓時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暢。

  白子畫依舊萬年不變的撲克臉看也不看她凝望著水面,花千骨把要問的話又嚥了回去。心道,胖也不是罪,幹嗎打我嘛。

  繼續坐在他身邊等魚兒上鉤,周圍蟬鳴聲、鳥叫聲此起彼伏,湖面波光粼粼,閃得她眼睛好累。不知不覺就靠在白子畫身上睡著了,白子畫依然如雕像般一動不動。

  流火正靠在不遠處樹上睡覺,睜開眼睛,看著湖邊這一高一矮依偎的背影,美的似乎萬物都靜止了。嘴角揚起,閉上眼睛繼續睡。

  結果花千骨在湖邊睡了一下午,回去的時候白子畫還是沒有釣到一條魚。

  「那是因為你呼嚕太響了。」白子畫這麼面無表情的說,花千骨委屈的小臉都皺成一團。

  不過奇怪的是,從那以後,一直伴隨著她的飢餓感和嘴饞都消失了。她按正常的一日三餐也不會覺得餓,不會吃到撐得不行了,嘴巴依然停不住。但是當然,她還是不愛運動,身上的肉是一點也沒減少。笙簫默便不準她再坐轎子,每天早上步行半個時辰去書院上課。

  這天行到半路突然彌天大霧,前一刻還在大街上走,下一刻就到了荒郊野地。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詭異。她轉了幾圈還是沒找到路,累得不行,乾脆不走了,坐在一棵樹下休息。

  這時就聽一陣嘎嘎的恐怖笑聲傳來,像是老木門在轉動。

  「誰?」花千骨嚇得蜷成一團,一個綠臉凸眼的人從迷霧中慢慢走了出來,行動僵硬,如同被提線牽引的木偶。

  「花千骨!今天我總算可以報仇了!我要六界都知道我齒魈的厲害!哈哈哈……」

  他話還沒說話,就聽旁邊熟悉的聲音喊了一聲:「南鬥!」

  花千骨還沒反應過來,天上一道閃電落下,把齒魈打的影子都不留,只剩一道白煙。

  周圍的霧迅速散去,花千骨發現自己原來不是在荒郊野外,而是在一條偏僻的小巷子裡,而東方彧卿正站在不遠處。

  「真是的,值班的時候打盹走神。」東方彧卿伸手朝天指了指,天上的雲飛快散去。

  「夫子,你怎麼在這?」花千骨揉揉眼睛,以為是自己剛剛在路邊睡著了做了個夢。卻不知道齒魈是專門來殺她的,這些年來趁著花千骨在凡間,想趁機來向長留山一雪前恥的鬼怪多如過江之鯽,不過有南斗北斗等人在天上輪流值班守護,來一個收拾一個,花千骨倒是從沒遇到過危險。

  「沒事,走吧,一起去書院。」東方彧卿拉她起身,仍然不放開,牽著她往前走。花千骨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著夫子好溫柔哦,要是自己以後將來的相公也這麼溫柔就好了。

  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花千骨越來越喜歡書院。這才發現,原來人世間除了吃,還有這麼多好玩的。

  這天殺阡陌傳信給她,約她晚上在書院後的竹林相見,有要事告知。

  花千骨雖然覺得奇怪,還是吃完飯就跑去等著,一面等一面在地上畫圈圈。這時就聽見一聲「小不點」。一個紫衣長髮、美麗絕倫的男子踏清風竹影而來。

  花千骨張大嘴巴仰著頭,第一次知道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是什麼意思。那人在竹林中穿梭,輕若無物、似神似仙,手持竹尖,悠悠蕩了下來,輕巧的落在她的面前。

  「……」

  花千骨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殺阡陌揉揉她胖乎乎、很有手感的小臉。

  「小不點,我是不是很帥啊!」

  花千骨使勁點頭。

  殺阡陌得意的笑:「我今天約你出來就是要告訴你,其實我是個男的!」

  花千骨本來剛要合上的嘴巴又張大了。

  「哈哈哈!是不是很驚喜很慶幸啊!」

  「啊?」

  殺阡陌不知從哪裡拿出把折扇打開,笑瞇瞇道:「是不是很想嫁給我啊?放心,姐姐我一定娶你!」

  花千骨一頭黑線,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走走走,去跟你爹爹提親去,他敢不答應,我就殺了他的畫眉,滅了他的蛐蛐!」

  花千骨不停擦汗:「殺姐姐,你幹嗎男扮女裝啊?」

  「甭提了,還不是東方那隻老狐狸!哼,他就是嫉妒我的美貌,怕輸給我。以為賭局他做莊就能一手遮天,哼,想得美。」

  「姐姐什麼賭局?」花千骨傻傻的問。

  「還不就是賭你最後會喜歡上……」誰字還沒說出口,天上一道雷便劈了下來。殺阡陌的頭髮頓時成了超級爆炸式。

  花千骨再次驚呆。

  殺阡陌也抓狂了,啊啊啊啊啊!不就是無意中說漏嘴麼!居然敢弄壞他的髮型!沒臉見人了!南斗小兒們!等著挨收拾吧!

  殺阡陌交代花千骨自己回去,氣沖沖的就捋袖子找人算賬去了。

  花千骨莫名其妙的往回走,總結了一下,發現最近幾個月,自己周圍被雷劈的人真不少。看來自己出門也要記著帶避雷針和防雷帽,說不定哪天就劈在自己身上。想像一下烤糊的花小豬,真是慘不忍睹。

  她皺皺眉頭,見不遠處的橋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揮手打招呼:「夫子,你還沒回家啊?」

  墨冰仙低頭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花千骨蹬蹬跑到橋上:「我們一起回去吧?」

  這個夫子最奇怪,經常看著她卻又不說話。

  「走吧?」花千骨去拉他的袖子,墨冰卻退開兩步。

  「千骨,我這次參加,並無追逐之意。只是想有個機會近一點看看你,看你每天開心,我也很開心。」

  「啊?」花千骨歪著頭,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待她反應過來,墨冰已經不見了。

  花千骨只能一個人往回走,身邊的這些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啊。

  「喂喂,花千球!」突然又有人叫她。她嘟起嘴巴,回頭一看,除了流火還能是誰。

  「這麼晚你一個人在外面瞎溜躂啥呢?」

  「我才沒在瞎溜躂,我現在回家。」

  「我要去個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啊?」

  花千骨來了興致:「去哪裡?」

  「跟我走就行了。」

  結果流火帶著花千骨去了杭州城裡最大的妓院。看著門口的鶯鶯燕燕,花千骨張大嘴巴。

  「什麼?可是我是女的!」

  「沒事,女的也讓進去,裡面有陪玩的小倌。」流火拉著花千骨就往裡走。

  「我我我,我不好男色的……」

  被一堆人觸擁著進了包房。

  「請三個年輕點的姑娘來,千骨,你呢?」

  「我我我,我要肌肉男……」

  流火一頭黑線,剛剛誰說的不好男色?

  酒菜擺了一桌子,幾個人一邊吃一邊劃酒拳、行酒令。花千骨手氣特別好,幾乎每把必贏。

  看著天色有點晚了,花千骨問:「該回家了吧?」

  「急什麼,你爹早就睡了。」

  「你怎麼知道?」的確爹爹總是老早就睡了,日上三竿才起。

  「哼,我還不知道他麼。」流火給她斟滿酒,「繼續喝。」

  花千骨不但愛吃,如今酒量也是好的驚人。

  於是兩人宿醉,第二天快下午了才醒。花千骨躺在榻上,流火被她踢下地也渾然不知,照樣睡得很香。

  「糟了糟了!遲到了!」花千骨隨便洗一把臉,抓著流火使勁搖。

  流火迷迷糊糊睜開眼:「急什麼啊,反正都這時候了。」

  「要被夫子罵的。」

  「罵就罵唄,反正早晚都是罵,乾脆明天再去,走,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玩。」

  於是意志不堅的花千骨又被流火帶到了杭州城最大的賭場。

  「我看你昨個手氣挺好的嘛,今天再來賭兩把!」

  於是花千骨玩骰子,推牌九,又贏了個滿缽。抱著白花花的大堆銀子,她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這麼厲害啊,哈哈哈。

  一直玩到夜深,肚子餓得受不了了,才和流火去路邊攤子吃餛飩。

  「我們倆對半分啊。」流火裝一半銀子給她。

  「三七吧,昨天晚上都是你付的帳。」

  「請歸請。不然下回你再請我咯。」

  花千骨點頭,她從小都很乖很少出門,這兩天玩的很瘋,叛逆的感覺真是好啊。

  結果晚上回去就跪了搓衣板。

  笙簫默手裡拿著雞毛撣子,漫不經心的喝口茶。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兩天幹嗎去了?」

  花千骨頭上頂本書,左搖右晃,跪得腿都麻了,哭喪著臉。

  「爹爹,我錯了。」

  「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就好,從今天起一個月,每天晚上罰你圍著院子跑十圈減肥。」

  「唔……」又是減肥,爹爹故意的吧?花千骨只得認罰。

  可是過不了幾天,不記事的她又跟著流火跑去賭坊賭錢去了,氣得笙簫默吹鬍子瞪眼,打又不能打,不然殺阡陌他們還不把他吃了。

  操心老爹只得跑去問東方彧卿:「那個流火是什麼人?」

  「不知道呢,和這次賭局無關,只是普通人罷了。不存在洩密的問題,就算教壞了千骨,總不能拿雷去劈人家。」

  「你們要加把勁啊,只剩幾個月時間了,怎麼全都不急的樣子。」賭局不能無限期進行下去,一年為期,若一年還沒有人取勝,便做平局處理。

  「我估計白子畫沒有動作就是想要平局吧,呵,我可不會讓他如願。」東方彧卿自信滿滿的微笑。

  結果第二天再見花千骨就讓他哭笑不得,因為是在公堂之上。花千骨跟著流火去做什麼俠盜劫富濟貧,也不想想自己的體重,結果把房頂壓破,掉下去被抓個正著。

  流火倒也義氣,沒有一個人逃跑,結果兩個人都被抓了回來,跪在堂上大眼瞪小眼。然後爹爹被傳來了,書院的幾個夫子和同學也來了。花千骨心頭那個叫懊惱啊,這下丟人丟大了。

  審了半天,念在初犯,便賠了補屋頂的銀子和精神損失費了事。

  花千骨在牢裡押了一夜,餓得發慌,如獲新生般的奔向自由。

  卻被笙簫默擰住耳朵拉了回來:「你個鬼丫頭!這次知錯了不?」

  花千骨狠狠握拳,躊躇滿志:「知道了!爹爹是對的!回去之後我一定要努力減肥!」

  笙簫默氣得差點沒暈過去。

  一旁幽若連忙衝過去藉機扶住他:「伯父不要生氣了,千骨也是貪玩。」

  笙簫默一見她慌忙躲遠點,這丫頭三天兩頭沒事往他家跑,貌似對他不懷好意。打掃餵食為名,前幾天放跑了他的鐵金剛,昨個又弄死了他的小葵花,還不讓他好好睡覺,非要陪他下棋。再這樣下去,他另幾隻寶貝鸚鵡和蛐蛐怕是也要保不住咯!何況幽若是長留掌門身份,要真對他動了情,怕是也要向當年花千骨一樣鬧得驚天動地的。到時候就不是他看別人笑話,該是別人看他笑話了……

  他再顧不上花千骨,自個偷偷溜回家了。幽若和旁人剛說完話,一看笙簫默人不見了。

  「伯父,等一下嘛。」又連忙追了上去。

  長留山,摩嚴站在水鏡前,難得一見的笑了起來。

  「師弟這回有得罪受了。」

  一旁南無月面色有些難看,佛珠緊拽在手裡。好個幽若掌門,不過是下界一次,不記得從前,立馬就移情別戀喜歡上別人了。虧她以前還對他死皮賴臉、信誓旦旦。果然女人似老虎,情話半句都信不得。

  摩嚴雖不太喜花千骨,卻一直打從心裡疼幽若,看了看南無月鐵青的臉,忍不住咳嗽兩聲激將道:「大師還在為還俗的事猶豫不決麼?幽若那丫頭的確纏人的很,若是太過勉強,不如再拖一拖、放一放,估計等到賭局結束,幽若自己就想通了,長留自家人,親上加親更熱鬧,大師也可以遵從師願,回寺裡做主持了。」

  南無月的臉頓時從青變到白,一句「阿彌陀佛」,便匆匆離開了。

  當天夜裡,幽若煲了雞湯,剛敲響花千骨家的門,背後狂風大作。她揉著眼睛,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就被人攔腰抱起,人已到千里之外。

  碧海連天、層雲疊嶂,她發現自己正飄在半空中,而抱住她的是一個——和尚?

  「救命!鬼啊!」

  她大叫一聲!拚命掙扎起來。

  南無月鐵著臉瞪她一眼,伸手往她眉心屈指一彈。幽若頓時恢復了記憶。

  「月,你怎麼來了?」幽若一看見他,大喜過望,他主動抱著自己飛耶,湊上前去就想要親親。

  南無月偏開頭去,冷哼一聲。

  「你做了什麼,自己清楚。」

  幽若一回想,頓時想起這些日子對笙簫默的花癡模樣。不由懊惱的摀住眼睛,這下死了,被南無月盡收眼底。

  「親愛的你不要誤會啊!我的心裡真的真的只有你一個人?我、我那是失去記憶、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我看你是早有圖謀吧?還煲雞湯?」她追他時,怎麼就沒這麼好過,每天就只知道欺負他?氣死他了!

  「不是啊!你聽我解釋……」幽若快哭了,「我回去以後天天煲給你喝……」

  「不、稀、罕!」

  一路上幽若使勁渾身解數撒嬌哀求,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要多肉麻就有多肉麻,海鷗們紛紛爬滿鷗皮疙瘩的掉進海裡。

  於是幽若,成為第N個中途退出賭局之人。不過因禍得福的是,有人因為吃醋終於還俗了,等賭局結束大家回來就直接可以成親了。不過有她這前車之鑒,可想而知骨頭師父那有多危險,要是真的也喜歡上其他人,尊上怕是就沒有那麼容易哄了吧?

  花千骨也很鬱悶,幽若沒有跟他們告別就舉家遷移去了京城。糖寶每天和落十一打得火熱,都沒人陪她玩了。還好流火時不時想出些鬼主意壞點子,一起去人家地裡偷苞谷,池塘裡釣青蛙,小溪裡翻螃蟹,還在一起放煙花。

  花千骨稍微瘦了一些,她決定要在出嫁前完全瘦下來,漂漂亮亮的嫁人。

  轉眼又是幾個月過去,她到書院讀書快有一年了。總覺得周圍的氣氛越來越奇怪,大家的眼神似乎都有些不對勁,是興奮?急切?熱烈?總之就是戲院裡要有好戲上場時觀眾的眼神。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越來越自戀了,總覺得周圍總有許多人在偷看她,似乎對她的舉動和言語特別在意。只要她和哪個夫子例如站得近一點,就立馬會傳來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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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7:23

【番外.賭局:五、下手為強】

  這天深夜,花千骨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窩被掀開。

  「爹爹,別鬧。」花千骨翻個身繼續睡。

  「骨頭是我。」東方彧卿拿外套給她穿上,又給她穿鞋。

  花千骨半睜著眼睛,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夫子,你怎麼進來的?」

  「別管我怎麼進來的,北斗他們喝醉了,來,我帶你出去看星星。」

  東方彧卿一把橫抱起小肉球,從窗口飛了出去。

  那邊笙簫默連忙假裝沒看見的關上窗戶繼續睡覺。

  「還從來沒見師兄輸過,東方我看好你哦,哈哈……」

  花千骨緊緊環住東方彧卿的脖子,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浮雲不斷從自己身邊掠過。

  「夫子,我剛夢到你,你怎麼就從夢裡出來了?」

  東方彧卿笑了起來:「骨頭也是我唯一的夢。」

  花千骨頓時臉紅了,這話啥意思,咋聽起來這麼肉麻呢?

  「夫子,你是神仙啊?」

  「不是,以後不要叫我夫子,叫我東方。」

  「哦,東方,我們這是要去哪?」

  「看星星,當然去銀河。」

  東方彧卿一口氣帶她飛到了九重天銀河之上,這是他們第二次來到這裡。

  「我、我一定是還沒睡醒。」

  花千骨望著無邊無際的星子傻眼了。

  東方彧卿手中折扇拋出,頓時成了一葉小舟。花千骨坐在船舷,脫了鞋,腳在銀河裡踩星星玩。到處波光粼粼,亮晶晶的。

  東方彧卿伸手將她摟在懷裡,不同於以前的瘦弱,胖乎乎的她發育的也很好,東方彧卿只得小心的避開她的胸。

  花千骨背靠著東方彧卿,望著眼前美景,不時的深呼吸發出驚歎聲。

  突然一根蘿蔔遞到了跟前。

  「吃麼?」

  花千骨接過咬一口咯崩脆。

  「好甜啊!謝謝,東方你以後可不可以經常帶我到這來玩?」

  「好啊,你願意跟我永遠在一起麼?」

  花千骨看著他,害羞的笑著點點頭,夫子是想要娶她麼?她終於有人要了?太好了!這下爹爹要開心死了!接下來應該做什麼來著,對對對,一吻定情!

  東方彧卿摸摸她的腦袋,見她輕輕閉上眼睛仰起了頭,不由笑出聲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手輕輕拍了兩下,花千骨突然覺得越來越困就要睡著,隱約聽到東方彧卿低聲喃道。

  「傻骨頭,你現在可是別人的妻了,我怎麼能隨便親。」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要跟我問個清楚,不是我不告訴你,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陷在無限輪迴的轉生中,看得太多,我其實比任何人都無情。把你當成棋子,把六界當成棋局,我翻雲覆雨,什麼妖神出世,不過是我無聊中的一場遊戲。結果我輸了,代價是我的心,還有永遠失去你。如果可以再重來一次,我不會讓你上長留山,也不會讓你見到他。這次的賭局,不是為了戲弄你。治你的眼睛無論如何需要十五年,與其坐等,我只想再有些時間可以和你在一起。」

  「你就是太善良了,不管被騙多少次,都還是願意相信我,跟我走。可是我已經做了這麼多傷害你的事,又怎麼捨得,讓你和愛的人分開呢?」

  東方彧卿輕撫她的臉,一切對於他而言都是遊戲,真實的唯有她。

  「永遠不要、給我留下任何的空隙可鑽,白子畫……」

  東方彧卿突然回頭,望著那片極耀眼處。白子畫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萬千星輝,也掩蓋不住他的光芒。東方彧卿則化作一道青煙,了然無蹤。

  花千骨趴在船舷上,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卻已不見東方彧卿,反而是白子畫站在身旁俯視著她。

  「夫子,你怎麼也在這,你也是神仙?」

  花千骨好奇看著他,夫子的神色似乎比平常更冷一點,是因為什麼事在生氣麼?

  突然腰被攬住,提了起來,近距離的貼近白子畫。那雙眼睛深邃如海,彷彿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花千骨有些害怕,剛想開口說話,嘴巴已被封住。

  太突然了,她像被點燃的爆竹,腦袋裡辟里啪啦響個不停,只看見一片煙霧迷濛,一片電光閃爍。白子畫的吻很輕又很用力,只是簡單的貼著她。哪怕是方才雲端穿行、銀河泛舟的感覺,也比不上這一刻美妙。

  可是不對吧?夫子怎麼能吻她?這可是她的初吻啊!

  花千骨使勁掐自己一把,逼自己清醒過來,然後努力想要掙開。白子畫卻把她抱得死死的,推拒之間,小舟劇烈搖蕩,竟然翻掉了。

  可是白子畫依然吻著她,兩人緩緩下落,周圍滿是螢火蟲一樣的熒螢光亮。不同於水的質感,依然可以自由呼吸。被星子的碎片觸擁著、包容著,彷彿也化為這億萬星輝中的一點,無窮浩淼,美到極致。

  白子畫的吻漸漸深入,花千骨張開嘴艱難的喘息。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這就是西方極樂世界麼?

  不遠處,北斗星君中的天璣星君和搖光星君正在抓耳撓腮,竊竊私語。

  「這東方小兒膽子太大了,居然敢把我倆灌醉。」

  「唉,這個以後再說,眼下可怎麼辦啊,長留上仙犯規了,居然還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犯規了又怎樣,你敢用雷劈他麼?沒看見他現在正生氣麼?你要命不要命?」

  「啊?那難道就這樣不管?那賭局不是太不公平?」

  「有什麼不公平的,他親的又不是別人的老婆,反正要劈你劈。」

  「我哪裡敢劈!」

  「那就算了,裝沒看見,回去繼續睡覺吧……」

  花千骨被吻得頭暈眼花,渾身發軟,只能伸出雙手用力攀住對方脖子。

  白子畫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她都捨得拋下自己?他是那樣堅信她的愛,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有改變。可是她寧肯跟東方走,也不要留在他身邊,她寧肯一個人死,也不要跟他死在一起……

  若重來一次,你真的不會愛上我麼?

  我不信。

  生生世世,你都只能愛我,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空隙?沒有空隙。哪怕東方彧卿再轉生十次、百次、千次、萬次!我也不會給他半點機會!

  花千骨沈溺在他的吻裡,隨著漫天星子,一起墜落。

  第二天醒,已是日上三竿。

  完了,又遲到了。花千骨一坐而起,卻發覺渾身酸軟。昨夜發生的事浮現在腦海,她頓時面紅耳赤。

  後來發生了什麼?自己怎麼回來的?

  不對,肯定是自己做夢了,居然做這種夢!她使勁的揪自己頭髮,捶自己腦袋。

  爬起來往妝鏡前一坐,頓時嚇一大跳。胖乎乎的小臉好像桃花開一樣,雙目水光瀲灩,雙唇又紅又腫。

  該死!難道是真的!

  「啊——」花千骨終於尖叫出聲,她被夫子非禮了!

  去書院的路上花千骨都不好意思擡起頭,雖然很羞人,可是得找白子畫問個清楚。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什麼話也不說突然吻她?難道他也想娶她麼?唉,嫁給白子畫其實也不錯啦!就是悶了點,以後要是成親日子肯定很無聊。

  忐忑了一整天,結果下午白子畫的課上,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

  「千骨,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啊?」

  「沒、沒事……」花千骨低下頭,使勁拿毛筆在紙上畫圈圈。結果寫到後面,發現滿版寫的都是白癡,也不知道她在罵自己白癡,還是白子畫白癡。

  下了課,她飛衝到白子畫面前。

  白子畫停下腳步,冷淡的看著她。

  「夫、夫子……」

  「什麼事?」

  「你、你為什麼昨天……」花千骨結結巴巴半天講不出來,扭捏道,「為什麼要那樣對我?」

  白子畫沈默了幾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花千骨癟著嘴巴,眼淚都快掉下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難道他都忘記了麼?還是真的是她做的一場夢?

  從那以後,花千骨格外留意白子畫,課上眼睛一直盯著他,偶爾還會跟蹤一下。她不信那天發生的事都不是真的。

  可是白子畫好像一直是那副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模樣,對她的示好也完全視而不見。

  她特意做了冰鎮酸梅湯拿去給他喝,結果他只說了句不喜歡酸的就走了。她只能灰溜溜的回來,結果被隔壁班的幾個女生看見了,毫不留情的譏諷她,說她胖豬想吃嫩草。氣得她差點沒把酸梅湯潑她們一身,她現在最聽不得誰說她胖了。

  可是一想還是不要浪費了,拎回去自己喝。

  她覺得心裡好委屈,憑什麼親了她又不認賬,真是不負責的男人,自己又不一定非逼他娶她,只是想問個清楚而已。

  流火見她一個人在竹林裡猛灌酸梅湯,笑得肚子都疼了。

  「在為白子畫的事情生氣麼?想不想知道為什麼?我可以告訴你答案,跟我來。」

  流火把她引至一瀑布後面,掏出一面巨大的撼天鏡罩在兩人頭上。

  「你這是幹什麼啊?」

  「以防萬一,我可不想一會被雷劈死。你蹲下來,聽我悄悄跟你講。」

  流火招手,花千骨連忙附耳過去。

  「不用耳朵,手給我。」

  花千骨好奇的把手遞過去,流火的右手跟她的右手結了個法印,然後花千骨就聽到有聲音傳了過來。

  「白子畫前些天是不是吻你了?」

  花千骨大駭:「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猜也猜到啦!本來這個賭局就不公平,誰讓人家身份特殊呢?」

  「賭局?什麼賭局?」

  「白子畫、東方彧卿、殺阡陌、墨冰仙,還有書院裡的其他夫子打了個賭,看誰能先得到你的心。所以你身邊老出現許多莫名其妙無端獻慇勤的人吧?只可惜,人家費勁心機一年,都抵不上白子畫一個吻,輕輕鬆鬆把你搞定了。」流火故意只說了事實的一部分。

  花千骨頓時臉都白了:「你說什麼?」難道開學抽籤的時候,因為自己當眾出了醜,他們就決定拿自己打賭尋開心?

  「難道不是麼,你看你最近的舉動,不是眼裡只看得見他了?敢說你沒喜歡上他?這個賭局他已經贏了,自然就不理你了。」

  「你胡說!」白子畫、東方、墨冰、還有殺姐姐,他們根本就不像那樣的人啊!

  「花千球,我啥時候騙過你,我可是把你當好哥們,不想看見你為一個男人傷心。不過是一個賭局而已,不然你想你那麼胖,又笨死了的,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對你好,討好你?只是為了贏而已。」

  花千骨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難怪殺姐姐和東方他們都說要娶她,明明知道就憑自己這模樣根本不可能,還是自欺欺人的相信了。難怪白子畫親完她之後就不理她了,原來那只是他為了取勝的卑鄙手段而已!

  太過分了!她不就是胖一些麼,所有人都嫌棄她、騙她、捉弄她!原來她誤以為的喜歡,只是一場遊戲一個笑話!

  花千骨的臉蒼白如紙,頓時覺得世界都灰暗了。流火撓撓頭,替她擦掉淚水。

  「好啦,別哭啦,我又不嫌棄你!實在沒人要,我娶你當媳婦,但是當然以後去妓院和賭場你要陪著我,不能管我。」這樣的媳婦哪裡找啊,哈哈哈。

  花千骨嗚嗚的哭,狠狠握拳,她還是要去跟白子畫問個清楚,不,她要去罵他一頓。還有其他所有耍她的人!

  花千骨直接在別班門口把白子畫攔下,站在荷花池邊,叉著腰,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周圍的人全都停下來看熱鬧。

  東方彧卿笑道:「看來賭局要出結果了呢。」招呼幾個學生,去把其他夫子全都請來。

  周圍人越來越多,花千骨也不在乎,趁著大家都在,她要把他們都罵一頓,居然閒著沒事拿她來打賭,吃飽了撐的麼?

  可是一對視上白子畫淡定的眼神,她就慌了手腳,搞什麼,錯的又不是她,她幹嗎氣短啊。

  「白子畫!為什麼拿我來打賭?作為一個德高望重的夫子,你不覺得自己太沒品了麼!還使了那麼卑鄙下流的手段卻不肯承認!我要你今天當著全書院的人對天發誓!你那天晚上沒有親過我!」

  院長大人一聽這話差點沒氣暈過去,周圍一陣噓聲和起哄聲,還夾雜著幾句居然犯規了的憤慨。花千骨一聽果然如此,心裡更加難受了。

  白子畫沈默許久,終於開口。

  「親了。」

  周圍又是一陣巨大噓聲,花千骨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白子畫揚起嘴角看著她漲紅的雙臉,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怎麼,你要我負責麼?」

  「我、我……」

  沒想到他會突然之間承認,花千骨亂了手腳。

  周圍一片吼聲:「不公平,尊上你作弊!」而且還帶引誘的,沒想到這麼狡猾。

  花千骨嗯嗯啊啊半天,白子畫微微上前一步,低頭凝視著她。他的眼神就如同那天夜裡一樣,明亮的任何星光都比不上。

  「你喜歡我麼?」那聲音略帶沙啞,如同魔咒,花千骨魂都飛走了。眼睛直直盯著他的薄唇,回憶起那夜二人抵死纏綿的吻。

  殺阡陌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一邊把綠豆糕塞進嘴裡一邊搖頭道:「媽的,老白太牛了,美男計都使上了,老子甘拜下風。」

  「喜、喜……」

  眼看花千骨就要說出口,流火在背後大喊一聲:「喂,花千球!有點出息!」

  花千骨猛的回過神來,臉漲成豬肝色。差點又被引誘了,明明知道他在騙自己,豈有此理,這賭局絕不能讓他贏!

  「我才不喜歡你呢!我喜歡流火!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

  -----

  全場皆驚,鴉雀無聲。

  賭局結束了?

  殺阡陌一口綠豆糕就噴了出來,什麼?怎麼回事?流火又是哪根蔥哪棵白菜?

  其他所有參加賭局的人也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個流火是哪裡冒出來的?賭局明明眼看就要□,卻來了個大烏龍然後倉促結束了?白子畫輸了?贏的也不是東方彧卿?

  白子畫的面色顯然也有些難看,明明只差一點點……

  不過雖然花千骨嘴硬,事實上,好歹他也算是贏了吧?

  流火哈哈笑著走上前去拍拍花千骨的肩膀:「千骨,好樣的!不過,好女不二嫁啊……」

  花千骨站立不穩,只覺得好多東西正要從腦海裡噴湧出來,記憶開始復甦,眼睛也逐漸模糊看不清楚,隱約望見流火湊過來的臉。

  「千骨,還能認出我麼,這一世,我可是有臉的,要記得我的樣子哦。」

  花千骨彷彿被人猛敲一下,七月流火、八月朔風。

  「朔風!你是朔風……你回來了……」

  無法抑制的驚喜伴隨著暈眩,記憶回潮太過洶湧,她的眼睛再次完全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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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7:47

【番外.賭局:六、鶼鰈情深】

  一場長達十六年的賭局草草落下帷幕,最後的贏家,居然是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野小子。如此爆冷門,下注之人都哭喊輸得太過冤枉。這件事成為仙界近期的頭條新聞,更別說參賽之人回去後又是如何將下界的事添油加醋的八卦一番。

  花千骨再次醒來的時候已回到長留山絕情殿。眼睛依然看不見,隱隱能聽見說話聲。

  「骨頭師父,你醒啦?」幽若握著她的手,恢復蟲身的糖寶連忙從她耳朵裡爬出。

  「朔風呢?」她著急的問。

  「千骨,我在這。」朔風笑瞇瞇的彈了下她的額頭。轉身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子畫、東方彧卿、殺阡陌等人。

  「我看你們玩得這麼熱鬧,就中途跑去插了一腳,沒有惡意。尊上大人不記小人過,相信不會往心裡去吧……」

  白子畫淡淡看他一眼並不說話,此仇不報非君子,只分來早與來遲。朔風突然感覺背上一陣發涼。

  笙簫默飛起一腳:「你個死小子,好好一賭局被你給攪了,白辛苦我帶孩子帶了那麼多年。」

  花千骨握住朔風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終於回來了,比她料想的快了許多年。這下終於沒有遺憾了,除了竹染……

  「死書生你早就知道流火就是朔風了對吧?」殺阡陌瞪著眼睛質問道。東方彧卿聳肩只是笑。

  眾人都恢復了本來面目,氣氛倒也和樂。摩嚴看著朔風心想這樣結束賭局未嘗不是好事,如果最後贏的真的是東方彧卿或者其他人,子畫嘴上不說,心裡肯定還是會介意的。

  殺阡陌不耐煩的催促著:「賭也賭完了,你趕快給小不點治眼睛吧。」

  東方彧卿點頭:「藥已經調製好,埋在陰火山中十五年,是可以開壇了。只是還需要輔以針灸,我多有不便……」

  他話說一半,眾人已經明白,針灸是需要脫衣服的。

  「我來。」白子畫道。

  東方彧卿點頭:「因為要扎骨針,可能有些疼,骨頭你多忍耐一下。那就先等幾天,我把針灸的位置一一告知尊上,」

  「不行!」花千骨出言反對,「再等兩個月!」

  眾人不解:「為什麼要等兩月?」

  花千骨捏捏自己的臉,鬱悶的把頭埋到被子裡:「我要減肥!」

  眾人一愣,都笑了起來。如今的花千骨還保持著下界時胖乎乎的身材,自然是不肯這樣在白子畫面前寬衣解帶。

  「都是你害我的!」花千骨抓起枕頭朝著東方彧卿的方向砸去。

  東方彧卿穩穩將枕頭抱在懷裡笑了起來,笑容卻有些苦澀:「當然要讓你胖一些,才好分辨誰對你是真心誰是假意。」

  「哼。」花千骨向他齜牙。其實她心裡也放下了塊大石,這次打賭總算是安全過關,對她而言甚至算是相當完美。既沒有移情別戀,又沒有讓師父獲勝。誰讓他同意拿她來打賭的,她跟他的帳還沒算完呢!

  兩個月一晃而過,花千骨拚命減肥,雖然仙界靈丹妙藥很多,但是外力的強制改變,終歸還是沒有健康運動來得好。

  這天便是針灸之日,花千骨心裡有些緊張。洗完澡考慮半天自己應該穿什麼好,不過反正都是要脫的,就只在上下關鍵位置裹了白絹,外面披了件半透明的紗衣。十六歲的她差不多已經是個大人了,個頭也高了許多,因為還沒完全瘦下來,身材顯得豐滿圓潤。

  她輕車熟路的摸進絕情殿的醫室,心怦怦直跳。

  「小骨,把門關上。」

  白子畫的聲音從裡面傳出,花千骨忍不住咽嚥口水。

  房間裡到處掛滿了輕薄的紗幕,香爐裡燃著特殊的藥草香,味道濃郁不可捉摸。

  她一步步朝裡走,聽見白子畫道:「小心台階。」反而故意絆住往前撲倒。

  果然身子微一傾斜,下一刻便落入熟悉的溫暖懷抱。

  「小骨。」聲音微微不滿,似是呵斥她的頑皮。

  花千骨環住白子畫的脖子,靠近他耳朵低喃道:「師父,抱我過去。」

  白子畫愣了一下,輕輕將她橫抱起,放到榻上。

  花千骨長髮披肩,玲瓏有致的身子若隱若現。白子畫從未見過這樣子的她,一時間也不由面紅耳赤,怕影響施針,乾脆扯了條白布,將自己眼睛蒙上。

  花千骨鬱悶了,都老夫老妻了,還害羞個什麼勁。趴在榻上不肯動,白子畫只得親自摸索著幫她解開帶子,脫下外衣。

  花千骨看一眼旁邊的銀針,長短不一,足有一百多根,心頭一陣發寒。

  「小骨,別怕。」白子畫低聲安慰,左手輕觸她的後頸,脊椎處轉瞬已三針下去。

  花千骨痛得身子一陣抽搐,這針不是紮在肉裡穴位之上,而是紮在骨頭上,她的整個頭皮都發麻了。緊咬住牙關不發出聲音,師父冰涼的手如一股清流滌蕩著她的痛楚。

  感覺到手下身體的顫抖,白子畫心疼的皺起眉頭。

  「還受得住麼?」

  花千骨笑道:「沒關係,接著扎,消魂釘都挺過來了,還怕這個。」

  身後的手僵住了,花千骨察覺到自己的失言,連忙轉移話題催促白子畫下針。

  白子畫想到當日花千骨被綁在誅仙柱上血流成河的模樣,手禁不住微微有些抖了。知道自己速度越快,她受的折磨越少,逼自己冷靜,又飛快刺下幾針。

  雖然蒙著眼睛,看不到花千骨痛苦的模樣,甚至聽不到她任何呼痛聲。可是滿是汗水的身子和急促沈重的呼吸還是讓白子畫失了平常的從容穩重。

  骨針紮好,拔完針,休息一下,又要開始扎穴位,兩人都大大鬆一口氣。白子畫溫柔的擦去花千骨臉上和身上的汗水,重新下針,神色逐漸恢復淡定。

  花千骨卻越發難熬了,方才疼還不覺得。如今那冰涼的手指每觸到她身體一處,都會引起一陣顫抖,欲生欲死啊!還叫她不要亂動!他別動讓她摸摸試試?

  白子畫不明白為什麼花千骨剛剛死咬著牙不出聲,如今反倒小聲嚶嚀起來。那聲音軟軟的像毛茸茸的東西在撓他的心,實在叫人臉紅。

  扎完了花千骨背上幾處要穴,開始扎腿。花千骨更難熬了,特別是大腿內側,如果不是知道白子畫的性格,她會以為他在故意勾引挑逗她。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花千骨在心裡狠狠發誓。

  終於後面全扎完了,白子畫輕呼口氣。一盞茶後,花千骨正昏昏欲睡,白子畫替她拔針。花千骨有氣無力的翻個身,準備扎正面的穴位。睜開眼睛,卻震驚的發現自己已經能看見了,經脈差不多打通了。她大喜過望,卻不做聲,瞇起眼睛看白子畫繼續給她扎針。

  白子畫本是怕看見太多,自己胡思亂想,蒙上眼睛,就能把前面愛人的身體當作普通病人下針。可是沒想到自己腦補得倒很完全,真是越來越不濟了。

  左手尋穴,右手下針,鎖骨旁扎完了,向下不小心碰到花千骨的胸部立馬縮回,沒想到卻被花千骨按住,覆在她胸上。不同於以前,軟綿綿的觸感頓時叫白子畫傻了眼。

  「師父,疼……」花千骨一臉賊笑的撒嬌道,睜大眼睛看著白子畫額上的汗水越來越多。

  「小骨、別鬧……」白子畫有些慌亂的想抽回手去,可是被花千骨壓住手背,看上去更像是趁機在她胸上揉了幾把,頓時臉更紅了。

  「師父感覺到我的心跳了麼?」花千骨差點沒笑出聲來。

  白子畫被她一說,更能感受到掌心下的溫軟、還有急速跳動的心脈。

  「師父,你臉紅了。」

  「別鬧了,一會我不小心扎錯了。」白子畫用力抽回手,退了一步,聲音十分不自然。調整心緒,繼續開始往下扎。

  花千骨的手臂被紮住不能再亂動,開心的睜大雙眼看著白子畫。能再次看見他本來的模樣,窘迫的神情,她突然覺得這個賭局似乎是值得的。

  又過了半個時辰,總算扎完了。

  白子畫拔了針問道:「小骨,能看見了麼,有什麼感覺?」

  「渾身熱熱的,好像有火在燒一樣,師父幫我冰一下。」

  花千骨坐起身來撲到他懷裡。白子畫抱著她光溜溜的身子,不由又是一陣尷尬。

  「先穿上衣服。」

  「不穿,這樣涼快。」

  花千骨靠近他的臉,輕吻他的鼻尖。

  「師父,我能看見了……」

  白子畫揚起嘴角,笑容一閃即逝。

  「你自己說過,我能看見了,就要……」

  小嘴印了上來,白子畫有些無措。想要解開眼睛上的布條卻被花千骨阻止,她要師父也體驗一下看不見的感覺。哼,之前在銀河他親她的時候不是強勢霸道得很嘛,這下又害羞個什麼勁?

  花千骨隔著白布,輕吻他的眼睛。

  白子畫感覺不規矩的小手在自己胸前和背後亂摸著,火熱的呼吸噴在耳邊,然後耳垂被吻住了,舔咬吮吸。腦子裡一下就炸開了,伸手將花千骨緊緊抱在懷裡,眼前瀰漫一片桃紅色。

  他先前不與小骨親近,是怕影響修為,沒法幫她療傷。如今,已經沒有了顧及,那就順其自然罷。

  白子畫深吻住她,舌優雅入侵,霸道又纏綿。花千骨頓時身子就軟了,被他慢慢壓在身下……

  就在這時,白子畫的嘴唇被重重一咬,點點鹹腥。花千骨笑嘻嘻的從他身下鑽了出去。

  「師父總說,小骨太小啦小骨太小啦!反正現在我也能看見了,不用你照顧,以後就繼續分房睡。沒做完的事,兩年後等我再長大些再說吧!」

  誰讓他同意拿她來打賭的,還耍手段親她讓她傻乎乎喜歡上他。她氣還沒消呢,她也是會勾引人的,知道厲害了吧,自個難受去吧!哇哈哈!

  白子畫無奈的歎氣,扯下布條,看她一眼。

  「兩年?」

  是哪個小色鬼,每天爬他身上佔他便宜吃他豆腐的?

  花千骨望見白子畫鄙視的眼神倍受打擊,氣急敗壞的握拳:「哼哼,不要小瞧我!不信我跟師父打賭,絕對忍到兩年後才把你吃干抹淨!等著瞧吧!」

  花千骨跟他做個鬼臉,披上外衣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白子畫只能哭笑不得的歎氣。

  又要打兩年賭?看來這小鬼是賭上癮了吧?

  不是他對自己的魅力太有信心,而是那傢夥意志力實在太差。何況,自己難道就不能把她吃干抹淨麼?

  這個賭,她輸定了——

  〈卷八.轉世橫刀奪遺愛,重生難斷斬前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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