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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4 10:38:23

【第十五章.六皇子】

  後面的事,無師自通了吧?

  「這樣就行了嗎?」幽家小美人困惑不解。

  當然不行!「屆時,我家小弟會有些發狂,你要拿你的武功困住他呢,不然他有機會脫身,就會找別的女人愛了呢。」

  幽大小姐圓眸凶光畢現:「他休想!」

  呵呵,小美人可愛得想讓人咬上一口呢。小弟,你不準為姊利用你的小美人,那麼,這個交換條件你可還滿意?

  「你這樣幫我,我要怎樣謝你?」

  「你們一個是我小弟,一個是我未來弟媳,在下成人好事向來不遺餘力,事後我家小弟若向你問起這東西的來歷以及這好辦法的來由,你只管說是你愛他太切,向年長的長輩討來的,千萬莫要提起我的名字來哦。不然,在下可是要生氣的,日後你再想從我這邊討教征服你霽哥哥的法子,就不再有可能了,明白嗎?」

  「嗯、嗯……」

  「唉,在下為善不予人知,很高尚是不是?」

  「嗯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呢。

  小美人竟忘了,適才記討人情的那個又是誰呢?

  更緊要的是,此舉是否可定義為「為善」和「高尚」,尚待商榷吧?

  -----

  「對了,小美人。」臨了,她良心驅使之下,難得有真誠的建議出來,「碧門中人個個不凡,就連一個掃地的丫頭也足可躋身江湖二三流高手之列,你在江南行事,最好莫要招惹。」否則,怕是連怎樣死的都不會明白。

  別了幽小美人大小姐出來,諶墨想及這最後告誡,仍沈浸在對自己善良品德的陶醉中不能自拔……

  「墨墨,你在你弟弟的心上人耳邊都密說了什麼?說啊,說啊,說啊!」耶落雲前後繞跳哇叫,急欲探知機宜,因他敢確定,憑他的雪蓮花當時嘴際的笑,定然有個人要倒了大楣。

  諶墨搖動摺扇,志得意滿,「笨蛋,既然是密說,哪會要你知道?」

  耶落雲可憐嘟唇:「你只要告訴我,你算計的那個人不是我就好。」

  「你……你想得美喔。」諶墨扇骨敲上他發頂,「還不快走,本少爺要去找碧門三少的麻煩,算你一個!」實則是,她非人家三少對手,須拉上這位高手高高手代打;目的是,引蛇出洞?

  據她所知,碧月橙此下人在臨水城,自己不做點事情引人家找上門來怎行?

  「喔唷,找碧門三少的麻煩,快快快!」耶落雲奮臂疾呼,惹來行人側目。

  而這兩人,視若無睹,一逕踏向碧門那道巍華門額。

  -----

  碧門門前,除卻一個築在漢白玉階右側之上的以綠石砌就的碩大「碧」字,並無其它華雕重刻。但究是這一個「碧」字,足以使行者側目,來者警心。

  當然,有意找茬滋事者,除外。

  「你這妖魚,怎還厚臉賴在碧門不走?當我碧門是白吃白喝的客棧不成?」

  諶墨帶著這高級打手,興衝衝返門來,門前正與騎馬歸來的碧家三少撞上。

  那位自戀三少,如今頭戴江南文士內頗盛行的襆頭,以輓救被人破壞的形象,無奈自身氣質與文士相迥太遠,反倒給人了不倫不類的怪異觀感。當然,三少自己毫無所覺。

  「呿!」巧不巧地,耶落雲也毫無寄人籬下的自覺,「短毛狐狸,連話都說不好,就不要出來現眼,什麼叫白吃白喝的客棧,你見過哪家客棧給人白吃白喝來著?」

  碧三少要笑不笑:「你這個沒有開化完全的蠻邦蠻子。」

  耶落雲笑裡藏刀:「你這個只開化了五成的幼稚小兒。」

  諶墨撩衣,在碧門前光可鑒人漢白玉石階上盤膝坐下,搖扇觀賞。最是同情來往行人。明明有熱鬧可看,而且是碧門少爺的熱鬧,卻礙於碧門威嚴,不敢駐足圍觀,只得可憐伶仃地將腳步盡量拖延,唉∼

  「三嫂?」

  這聲音……?

  「三嫂,真的是你?」

  「你……」諶墨眯眸,「你怎麼來了?」

  後者苦笑:「這話該是小弟問三嫂的吧?」

  「哦。」摺扇併攏,輕點額際,「本少爺幾乎忘了,這碧門是你的親戚。怎麼,六爺走親訪友來了?」

  傅澈頹坐在她一側,愁眉苦臉道:「三嫂,如果不是為了尋你,我哪會繞這一大圈?」

  諶墨哪會領情?「在下可不敢勞動金枝玉葉的六爺喔。」

  傅澈哀嘆:「三嫂,做人要講良心,耍著小弟玩很有趣嗎?你怎麼就給落跑了呢?你不知我三哥得知我找到你又不見了你,他是怎樣的火?」扁嘴,抽鼻,可憐兮兮,「三嫂,看在您為小弟破去的財錢份上,可否拜託您莫再欺負小弟了呢?」

  「哈哈哈,小六子,你比你的兩個哥哥都要可愛得多呢。」

  「真的嗎?」睫毛忽閃忽閃,「三嫂真的如此以為?」

  「當然。」諶墨開心一笑,一隻雪白緞麵包裹的長臂勾上他頸子,親親熱熱道,「你的三哥裝優雅,你的五哥裝冷酷,只有你,最是開朗可愛,我喜歡。」

  「真的?」傅澈將一嘴的白牙盡給顯出來。「我真的可愛?你真的喜歡?」

  「咳咳。」有幹咳聲,響自兩人背後,緊接其後的,是一個沒有平仄起伏的乾乾乖聲:「請問,這位,可是六皇子?」

  「碧瀾姐姐。」

  -----

  這一日,臨水城中,有人說自己也不知是交了哪輩子好運,竟三生有幸地得睹了傳說中的碧大當家真容。

  話說,這日日頭仍是從東邊打起,他們行經碧門時,正見門前白玉階上坐著一位雪捏般的公子哥兒,饒是風流俊俏常入眼的江南人士,也為那份出奇的標緻給震住,以為是碧門哪房的少爺,欲細瞧不敢,不瞧又不甘,正當這時——碧門大門訇然兩分,一位淡色長袍貴氣天成的男子悠步踱出,諸人還在心底忖思能有這份淩人高貴的主兒定不是常人,聽見台階下有人喊出了「拜見大當家」。大當家?碧門大當家?

  但,大當家不看左不看右,不看上不看下,眼仁兒只盯著那位標緻的哥兒,那視線,讓人們不免開始為那哥兒擔心:再盯下去,這雪做的人會不會就此融了化了沒了?

  還好,那雪做人兒好似比看上去來得結實,左手拉一位黑瘦丫頭,右手拉一位桃花美人,揚首踏進碧門,喔唷,瞅不見了?早知,該多看兩眼,那樣的人,瞧一眼是會舒筋活血延年益壽的呀……

  -----

  「諶公子,奴家知道您對吃食挑剔,奴家親自下廚給您做了幾樣清淡小菜,您去嘗嘗?」碧瀾笑容可掬。

  「好啊……」

  「碧瀾,你要把諶公子帶到哪裡?」妍麗無雙的四小姐碧箏扯住諶墨袖襟就走,「諶公子,你隨我來,有江南的新鮮果子吃。」

  「好啊……」

  「四小姐,您要把諶公子帶去您的閨房?這於禮不合呀。」

  「碧瀾,你好八股,咱們江湖上的女兒幾時也這樣迂腐了?諶公子,您跟我來!」

  「兩位姐姐。」諶墨左擁右抱,「兩位姐姐既然都是為了疼在下來的,不妨大家就坐在一處,好好聊聊?」

  ……

  傅澈瞧這景象,眨巴著眼,不解問身旁並行之人:「她們不知她是女子?」

  碧大當家不答反問:「六皇子不在京城呆著,到碧門這窮鄉僻壤有何指教?」

  「我……咳……」傅澈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你……不歡迎我?」

  「在下不敢,堂堂天家六皇子,小小碧門也只有奉承曲迎的份兒。」

  「咳咳咳!」這下,傅澈是真嗆著了。一路咳著,直到安坐落雪軒內灌下一口熱茶後,才算安穩。

  「傅湛到江南來了,先去林州城,再來就是臨水城。」

  碧笙微挑一眉。

  「太子現負責淮水防治,戶部籌措的六百萬兩銀子都投上了,現今工程開了還不到一半。太子遣七皇子來,名義上是因江南富碩之地,動員各大財閥為國自發捐獻,實則更想借此試探江南碧門的態度。」

  「淮水的治理向來是當政者的心病,太子欲藉此建立儲君的政績,也無可厚非。」碧笙修長指節敲打桌面,閑道,「而六百萬兩銀子的確不夠支付這龐大工程的全部,可不到一半,未免就太過了。」

  傅澈大啜著皇宮裡內也享用不到的上等碧螺春,當然,沒忘了分出嘴來把話說清:「父皇高坐龍位,哪會懂得這些呢?由太子負責的這一次,據說還是最節儉省錢的一次,父皇還為此特地獎了太子。」

  「在下不認為六皇子會放過這個機會?」

  「嘿嘿。」傅澈憨憨一笑,「大當家看重了,小王的確派人查了,許是他們以為自己這回為給太子面子,較以往已然是收斂,加之做得慣了順了以為神鬼不知也就松了警惕,手段上稍粗糙了些,是以倒不難查。」

  碧笙唇勾淺笑:「人都道五皇子乃天家惡魔,殊不知面如菩薩心如閻羅的人最可怕。」

  「呃?是嗎?」傅澈俊俏臉兒怔然,「大當家有見過這樣的人?的確好可怕喔。」

  「是啊,很可怕。」碧笙垂瞼,亦勾了茶來淺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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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4 10:39:01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24 10:39 編輯

【第十六章.春戲】

  「碧門的確有些錢財,但每年上繳的稅賦足夠治理兩個淮水工程,更別提明裡暗裡的打點。若七皇子當真來了,要的怕不是個小數,在下少不得要開罪天家。」碧笙淺淡揚聲,「屆時還請六皇子為碧門多說好話才是。」

  「咳咳咳!」傅澈此回,是被那上等香茗著著實實給嗆了。

  「單是為了送這個信,不足以勞動六皇子大駕,不知六皇子可還有其他貴幹?」

  「那個……大當家……我三嫂……」

  「三嫂?」

  「咳……是是是……」

  「她……」他話音才啟,已見門弦輕響,碧瀾丫頭匆匆進來,俯近主子幾句耳語。碧笙的眸,陰翳一現。「六皇子。」

  順了氣止了咳,傅澈又是唇白齒紅笑眯眯,「在。」

  「煩請閣下將添加的媳婦帶回家如何?」

  「嗯?我三嫂嗎?好好,當然好……哇啊!」六皇子跳腳大叫,「碧瀾丫頭,你作甚用熱茶潑我?」

  「奴婢……」碧瀾也是茫然:怎地手突然就給歪了?

  -----

  「你……」暢華閣內,碧月橙斥退眾僕,冷瞪眼前人,如見鬼魅。「真是你?」

  「可不就是我嗎,廣怡王妃。」諶墨淺淺一禮,做派華麗爾雅,「一別經月,近來還好?」

  「我聽人說這碧門來了一個……」雪做的美公子,這話,她當然不會說。「果然是你?你來此做什麼?

  諶墨易一手摺扇輕搖,一手指尖撥弄穿窗拂來的垂柳枝條,笑如天高雲淡,「在下受邀前來。」

  「受何人之邀?」

  「不勞關心。」

  碧月橙冷笑道:「你堂堂親王妃,遊戲江湖,成何體統?這事傳到京城,怕是宗親府要傳你問話了!」

  「有人看見了嗎?」

  「什麼?」

  諶墨嫣然,「我說,有人看見堂堂親王妃遊戲江湖嗎?我聽說,碧門人是不涉朝廷事的。」

  碧月橙怪異瞪她,「你可以壞了腦子?碧門的人不會出面,本王妃豈會容你如此……」

  啪!江南桂秀坊上好胭脂水粉雕飾出來的秀麗容顏上,被人刮上一掌。

  「你——!你竟敢打我?」尖利聲陡然拔高。

  諶墨聳肩,「我何時打你來著?」

  「你……」

  「廣怡王妃,這裡就你我二人,沒有第三人證,你說出去誰會信?雖則說碧門是你的娘家,也不能顛倒黑白是不是?」她無辜一笑。「至於您臉上的掌印,只得說,是你太想陷害在下,竟自章其面。不然你去問問,在下可是最疼女兒家的呢。」

  這妖女,這妖女!心底的恨,似要讓她狂了,這妖女一定做過更令她恨更令她狂的事吧?不然,心底的那股恨浪何以如此澎湃?

  「同理可證,你回到京中,說曾在這江南見我,你認為,諸人信的是你,還是我?哎呀,有時候想想,不得不認為權力的確是樁好東西呢,單在下身後的四大家族,就足以比你這位以亂倫聞名的廣怡王妃更能贏得信任,唉,真是不錯呢。」

  碧月橙掩臉,目射陰狠,「諶墨,我不會放過你,洌也不會放過你,他……」

  「他怎樣,廣怡王妃倒說說,他會拿我怎樣?諶墨以腕支頜,懶聲問。

  他……為何改篤定的事,竟遲疑了?難道,洌當真不會拿他怎樣?不會嗎?不……不,不可能!

  「廣怡王妃,可知孝親王府多了一位與你十分相似的美人嗎?這美人年輕嫵媚,而且是清白之軀呢,你說孝親王會不會就將對你的一腔柔情轉了去?」

  這話如一把冰刃,直生生銳進了碧月橙心臟軟弱處,她切齒,聲淬毒,音並恨:「你這妖女!誰不知,誰不知你留她做你的婢女,是為了羞辱我!」

  「是這樣嗎?」諶墨挑眉,「廣怡王妃,你以為這世上的人都像你這般短視愚蠢?」

  「妖女……唔!」

  兩根玉指,捏在了碧月橙皓頸上咽喉要處,玉指的主人,唇笑吟吟,眸亦笑吟吟,「廣怡王妃,你當真以為,我是那麼不敢動你?你當真以為,江湖中的諶墨是你能招惹的?」

  「你……嘔……嘔……」胭脂鋪就的嫣頰已呈青紫,而捏在喉間的指,依然沒任何憐惜的收緊:翻白的美瞳,甚至瞥見了死亡的絕望魔影……

  「諶公子,你在嗎?我端了梨湯來喔!」

  粉裙曼妙拂動,俏影生生,現任江南第一美人碧箏造訪,穿小院,推竹門,入雅室,對正捧書倚窗的絕代風華未語先笑,「諶公子,這梨湯裡我加了上好的冰糖,甚是清潤,你快來嘗嘗?」

  諶墨對美人綻開笑靨,「箏姐姐真是善解人意,在下正覺得這喉嚨乾渴得要冒火呢。」

  「咦,怎不見姑姑?」碧箏環視一室,「我聽說,她來找你麻煩?」

  -----

  「大當家,您當真不去看看嗎?」送走六皇子,碧瀾回到小軒,「說不定,橙小姐她侍著在娘家,真會欺負諶公子。」

  「她應付得了。」言罷,長椅之上,碧笙閉目養神。

  只道主子對橙小姐亦是避之不及,碧瀾不好再說什麼,福了福身退下。

  這個寂靜的春日午後,一切,皆如如常。

  -----

  不願辜負美人恩,在碧四小姐粉花粉面的殷殷相待下,諶墨灌下了一壺梨湯。但四小姐心滿意足的前腳離開,她後腳亦躥出,找到暢華軒內以桂花熏了香的五穀輪迴之所,散盡了一肚水氣,回途中,又在那種了幾株桃花的小池畔撩水自娛一番,方慢悠悠踱回來。

  小徑無人,一圓嫻靜。想不到碧門中人對曾經的江南第一美人竟然如此畏懼,碧美人一聲「退下」,當真一個都不見了。她一邊聯思這個中精妙,一邊漫推竹門——

  幾乎是推門的一剎,她已察覺有異,但現任,這位伏擊者武功高她太多。她的防擊尚未形成,人已陷入對方束囤。

  「你……」她仰眸,驀然愣住。

  「我和老六一道來的。」她尚未問出,他自作答了。

  諶墨水眸瀏過全室,又回到他臉上,「你進這房內多久?」

  「剛剛到,就逮住了你這隻小妖精……」細長鳳眸是狂炙的思戀浪潮,最後一字才狠狠念出,唇已密密實實吞了她兩唇嫣紅。

  諶墨仿似被猝然出現的人嚇住,呆呆任他輕薄,直到唇舌吃痛,才如夢方醒,粉拳「咚咚」捶落男人肩頭:「痛啦!」

  「阿墨,阿墨,阿墨……」他一吻聊解相思,暫放了她嘴兒,將這副嬌軀緊密環住,清潤嗓音一遍遍喊她名字,仿佛要將這字,及這字符記的人,化進骨血裡。

  貼他懷內,穩過了最初的驚愕,平過了他逼出的嬌喘,諶墨忽清晰道:「傅洌。」

  「嗯?」傅洌漫應著,鼻尖在她頸間嗅巡,汲取她發間衣香。

  「傅洌,你愛我嗎?」她頜壓在他肩上,美目迎住一雙惡毒眼刀,嬌媚淺曬。

  「墨?」傅洌驚喜溢過細長鳳眸,雙掌撐她薄肩,四眸相對,「阿墨,你終於明白了嗎?」

  諶墨黛眉淺瞥,「明白什麼?」

  「明白本王的感情了嗎?」

  她歪首:「什麼感情?」

  傅洌一惱:「小妖人,又在打迷藏了是不是?」俯首,在她下唇上狠狠一咬。

  「痛!」諶墨皺眉,撅嘴,「哪有迷藏,是你未講清楚!」

  唇惹艷,眉挑媚,這妖人兒,當真是想人把她揉進骨裡去?薄唇在她頰上戀戀啄吻,「墨,你早已知道了你早已知道我愛你,你這隻妖精……」

  「你愛我?」諶墨為使嘴兒得以空閒說話,揚頸避開求索,不想卻將一截雪頸留給了這男人放肆……「……你確定你愛的是我……傅洌愛的是諶墨?」

  「你這小妖人兒……你早知道我愛你……」這話時,正抵在她唇上,一吻一字,字字隨他氣息,灌送進了她嘴裡。

  但諶墨好惱,這男人哪裡來的這般本事,一張嘴說話,親親都用了?「你……能不能暫停一下……」

  「不能,不能,不能!」

  「你不想到那床上繼續?」

  床?傅洌細眸幽暗,在她腰上的大掌一緊,「墨,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諶墨淺顰峨眉,淡聲道:「你不想?那算了……啊——!」

  男人將她橫抱起,兩三步一躥到那方精緻繡塌,看她白衫如雪,艷頰如火,襯在碧色精鍛軟褥之上,魅如靈妖,哪還忍得住,低吼著就欲將這人兒納入身底——

  諶墨翻身滾開,仰頜,「我在上面!」

  「你……不可能!」事關男人尊嚴,寸土不讓。

  「那算了。」諶墨拍拍雪鍛衣面,事不關已般,便要下床去。

  「墨∼」傅洌牽她手,語露哀求。

  「沒得商量。」諶墨水眸內一片天然嫵媚光華,出口的話,卻是斬釘截鐵的大煞風情。「本少爺一定要在上面,否則免談!」

  本少爺?傅洌真想打這妖人兒一通屁股,可眼下體內比怒火更威的,是慾火,於是……「第二次,你再……」

  「哼。」諶墨秀美下頜撇開,「若第一次不讓本少爺滿意,哪來的第二次?」

  「墨,女子第一次都極不舒服,我不想讓你弄傷自己……」

  諶墨眯眸:「那你的經驗有多豐富?」

  不豐富。他生性就淡欲少情,不然,當年也不會一味冷落諶茹。若不是碰到這妖人兒,他尚不知自己的心可以如此快速地胸腔跳躍,血液可以如此火熱在通身周行……「宮裡,有些春宮圖,我幼時就看過……而且,總比你……」

  「哼,本少爺十二歲就開始遊走個大妓院,那活春宮不比死圖來得活顯生動?總之,聽本少爺的,乖乖躺著別動,交給我就好!」

  這這這什麼話?!傅洌氣極,甩身下床……

  -----

  仰在床上,手腳遭縛,傅洌好氣惱自己,為何要對這個小妮子如此縱容?

  「你的傷……」

  心裡一急,唯恐她因這理由放棄,速速道:「江南怪醫的醫術無人能及,且這傷也足足一個月了,已然痊愈了,痊愈了!」

  「這個傷口的形狀還不錯,我喜歡。」小手撫過後,唇亦落上那道已愈合的疤跡。

  傅洌牙關悠緊,抽息一聲。但煎熬,僅是剛剛開始而已。

  那軟軟的嫣唇,無骨的小手,甚至她垂下的發梢,像只調皮貓兒探出的無骨小爪,在自己身上探索觸摸,偏偏,抵臨緊要點時,一徑繞道行去,偏又在近處盤桓招惹,宛若隔靴搔癢,又不給搔到癢處。心頭上的火,焚騰欲起,體內的火,洶洶燃起,而她,依舊操一把助火的扇,隔岸悠觀……

  「墨!」吼聲,徹在整室內,傅洌再無法容忍這小妖精的為所欲為……

  「三嫂,三嫂,您在嗎?三嫂!」門拍的山響,傅澈的聲音厚道回響。

  諶墨揚起滿頭黑鍛長髮,頰頰酡紅,悠然然揚唇:「何事,六爺?」

  「我聽人說,九王嬸來找你麻煩,你可有事?」

  「九王妃已經走了。」

  「那,你沒事吧?」

  「沒事,不過,你的三哥找你有事。」

  「三,三哥?」傅洌頓覺烏雲罩頂,烏鴉過耳,烏龍纏頸,「三,三哥在裡面?」

  諶墨向傅洌歉然一笑,低語,「不好意思,孝親王,你的弟弟來了,這事,找時間再續?」

  「你——」將這人兒煎了了煮了熬了炸了可好?

  「乖。」低頭,在她唇上一啄。

  一刻鐘後,欲求不滿,一臉郁卒的孝親王著衣離去。

  門外,響起某位打斷他人好事者的哀號;門內,諶墨矮身探問床底,那裡,一女子已心毀神滅。「廣怡王妃,這場春戲,看得可還滿意?聽得可還過癮?」

  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

  說此話者,莫不是明白,女子一旦真要狠起,骨子裡的陰柔本質即會將這「狠」凝深凝重,是以貫注出去時,直能毀人心志,滅人生趣?

  所以,縱事發突然,她仍如願將這怨毒的支掌之柱連根拔起?

  碧四小姐進門前,她將人點了穴塞進床底,誰能想到傅洌會來?他來了便吻,床底人向她射來怨毒眸刀,卻使她福至心靈,臨時起意。

  多年來,碧月橙得以維生的,是存在於心裡認定中的傅洌之愛,因這「愛」,她艷光立世,因這「愛」,她恣意淩威,亦因這「愛」,她生得起恨,滋得起毒……這女子,負絕色容貌,本亦有善有智,若不是害死姐姐的那個,諶墨或會憐惜,或會遠之。但,命運已將她們在這根糾結線上牽系,註定無法善處善理。碧月橙註定是諶墨的敵人,而諶墨,從不會善待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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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4 10:40:36

【第十七章.反擊】

  「出來!」諶霽冰臉冰焰烈烈,一掌擊在床板,對自他睜眼伊始,即爬進床底的小笨蛋沈聲厲喝。

  床底一氣細碎聲響,歸了平靜後,亦不見人現身。

  諶霽額上少有人能激動得起的青筋根根挑起,厲聲:「你再不出來,我便要走了,這一走,我會讓你再也見不到我!」

  「不要!嘶──」半張沾了灰沫的小臉探出,又因此將額頭撞上了床沿而皺眉痛成一團。

  這個笨蛋!諶霽雙手抱胸,「出來。」

  「……你不會打我屁股?」

  這當下,還敢講條件?諶霽冷冷瞪她,不予承諾。

  「不要打我屁股啦,人家……人家……本來就很疼哦……」

  這……笨蛋!兩抹暗紅欺上諶霽冰顏,一隻手遞出,聲調裡,有了他未自覺的柔暖,「快出來,我不打你。」

  這是諶霽首次主動向她伸手,幽靜受之誘惑,傻兮兮握住,「霽哥哥……喔!」她的霽哥哥貫力將她拽出,嬌小身兒整個趴到男子長膝上,幽靜好不委屈,哇聲大哭,「你說了不打人家的,你騙人……哇……」

  諶霽咬碎牙關,「我何時打你來著!」這世上,唯有兩個人可以將他冰般沈寂的情緒氣得雷火生動,偏這兩人如此分處兩個極端,一個聰明得如一隻修煉千年的妖,一個則是笨蛋得……只能是笨蛋!

  「你不打我?」哭聲即停,仰臉怯怯望來,「可是,霽哥哥好生氣……」

  諶霽掀眉,冰聲:「我不該生氣?」

  「……嗯。」幽靜自知理虧,咬唇不語。少女初為婦,新承歡澤時,嬌頰逞粉紅淺暈,如鮮亮生脆的薄皮蘋果般邀人嘗試鮮美。

  心,早為這個笨蛋軟榻了一角,如今,怕不止一角了。諶霽認命嘆氣,指尖甚不熟練地抹了她淚,「告訴我,誰教你的法子?」

  「是……啊,沒有誰,是我向會裡生過孩子的長輩討教來的,我……」

  「這春藥也是長輩給你的?」

  「……是!「

  是?「靜兒。」諶霽長臂收攏,輕輕攬了她起來。「你很乖是不是?」

  「嗯?」幽靜著迷地盯著這張世上最俊美的臉容,「霽哥哥……」

  「靜兒如果乖,霽哥哥會給獎勵。」這不合本性的話,初說是千般生澀,但說出了口,竟也順溜了起來,「靜兒,你想我們每一次親近都用春藥?」

  「啊?」幽靜小嘴大張。

  「靜兒,告訴霽哥哥,那個教你用春藥的人是誰呢?」這話,已是在誘哄了。

  「霽哥哥,是……啊,不行!」幽靜掩口,搖頭。

  諶霽冰顏才轉怒意,又速退了去:對付笨蛋,尤其是一根筋的笨蛋,自然要有相得益彰的別樣法子,「你應了人不說?」

  「嗯嗯嗯。」圓頜疾點。

  「那若是我自己猜來得,便不算你違諾了是不是?」

  「嗯嗯嗯。」小小圓臉寫滿崇拜:霽哥哥好聰明哦。

  「是諶墨?」

  「嗯嗯嗯……」霽哥哥好聰明哦……可是,以後再也拿不到降服霽哥哥的法子了,嗚嗚……

  「笨蛋,你又哭什麼!」

  「哇哇……霽哥哥,你這樣,你的哥哥再也不肯幫幽靜啦,再也不會啦……哇哇……

  當真是她?竟當真是她?諶霽牙齒咯咯生響,毋庸置疑,有那樣一個姐姐,小侯爺的滿口銀牙定然有早夭之憂。「笨蛋,別哭了!」

  「哇哇,霽哥哥好凶,幽靜好痛好痛……」

  她這痛,嚷的是心,但聽在諶霽耳裡,卻又把昨夜旖旎風光喚進眼前,冰眸幽暗,「你再哭,我會罰你。」

  「哇哇……」

  哭聲,被兩片薄唇吞去。

  少女初經人事,少年又何嘗不是?食髓識味,新馬識途,何不再赴銷魂境?不過,究竟是冰樣性情,少年在理智滅頂之前,心底尚沒忘了發出叮囑——

  諶墨,煩請恭候我的謝意。

  -----

  「哈欠!」諶墨掩鼻,噴嚏驚天動地。

  「三……諶公子,您身子不舒服嗎?」同席用餐的傅澈當即釋出關懷。

  六皇子的關懷,半真半假。或者開始不明白,幾次下來,也該明白為何事關三嫂,自己是格外的倒黴討嫌,如此,何不多招惹些醋氣出來?

  「滾開,墨墨的事與你何干?」果然,有人酸氣沖天。

  傅澈鼻子險要氣歪,「又關你何事?」

  「墨墨是我的蓮花,當然關我的事∼」

  「蓮花?」有人不甘寂寞,湊聲道:「哈,這樣的人也可以稱作蓮花,濯清漣而不妖?哈哈,江湖妖魚與蓮花,諷刺啊諷刺……」

  桃花粉面揚起美目倩兮:「三哥,你不說話,別人不會當你啞巴了。但你說話,別人只會當你傻了。」

  「哈哈哈……」耶落雲拍案稱笑,「碧四小姐,你的口才,在下甚是佩服吶……」

  不知怎地,向來逢這種事,就算不摻上一腳也會做欣然然壁上觀者的諶墨,今日竟興趣缺缺,揉著跳動的眼瞼,擲箸換身室外。

  「怎不吃了?」幾乎是與她同時離席的人,慢踱她身後,「當真病了?」

  諶墨搖首,少有的心情不佳,連帶使她對這人也起了惱:「你離我遠些,我自然就好了。」

  處尊養貴的碧打當家,對招來的奚落仿佛並不介意,只道:「江南怪醫過些時日會來碧門做客,屆時讓他為你診診。」

  「不必。」諶墨悶悶回掉,加快了步子,並對欲與自己齊頭並進的人道,「你莫跟我來,不然我拿火燒你碧門。」

  這個人性的磨人的小妖精!碧笙氣極,旋然回身,與她背道而馳。

  諶墨信步由思,仍是回到了暢華軒,想來,自己還算喜歡這片由竹搭成的雅致客舍。

  「諶公子,這是新沏的龍井,您來品品,試試小婢的手藝如何?」小婢奉上茶來,紫砂小壺傾出碧綠茶液,清香沁鼻透肺而來。

  「謝丫環姐姐。」諶墨一口飲下,小贊,「好茶。」

  「真的是好茶嗎?」

  「噫?」

  好茶嗎?

  諶墨盯著那兩扇有諶霽闔上的竹門,若非兩人出自一個娘胎,她會將他祖宗八代翻出地下罵活再咒死!

  「我知道你曾中過一次春藥,那一回,泡了一夜冷泉是嗎?這一回,我給你下了三成力道,做一夜春夢就好。」

  想起冰娃娃臨走時的冰言冰語,窩在錦被下,將自己從頭蓋到腳的諶墨,腦裡轉過幾百個討回這筆帳的計量:最得用最有效的法子,是幽大小姐對他熱情驟減吧?話說回來,這碧門的防衛不也不是忒樣風雨不透嘛,冰娃娃也只不過用了一個小小易容術,就矇混進來,若是以此法刺殺碧門老大,不也是防不勝防?

  天下間,在這當口,還能騰出工夫犯這心思的,怕也只有諶墨。

  想來,她所以能如此篤定清白無憂,是因太了解那臉冰軟的小弟……

  「諶公子。」竹門磕響,鶯聲喚起。

  碧四小姐?此時,體內已有些微小火漸燃,諶墨不由叫苦:當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吶、

  「我看你今日在膳桌上幾乎沒吃什麼東西,特做了一盅燕窩給你,你……」

  「四小姐,在下已睡下了,不知明日……」

  「睡下?」碧箏驚瞥尚未西移的日頭,「諶公子,您身體不適嗎?怎麼……」

  諶墨才想順接下來這話,又聽:「我去替您叫大夫過來!」

  「不是不是。」諶墨跳下床,幾步衝到外室打開那兩扇竹編的門,笑臉迎人道,「碧箏姐姐,在下好得很。」

  碧箏進了屋來,先將燕窩盅擱置在窗下的柳木長條桌上,以大眸兒照她周身打個迴旋,又舉起纖手觸觸她額頭溫度,「……你發燒了?」

  「沒有,絕對沒有。在下只是昨夜睡前因喝了茶而整夜無眠,適才才上塌補睡,身上的溫度自熱就高了,姐姐不必擔心。」

  碧箏尚欲待表示溫柔,諶墨已道:「姐姐,在下近來口舌無味,卻厭鹹厭辛,很想吃些粥品,比如百寶粥之類呢。」

  「百寶粥,諶公子想吃?」

  「是啊,姐姐曉得哪裡有賣嗎?」諶墨眼透強烈希冀。

  碧箏笑靨如花:「真是巧了,這道粥我恰好會煮喔。」

  「碧箏姐姐連這道粥品也會煮?」

  「會煮會煮,諶公子想何時吃?」

  「明早可好?」

  「好!」碧四小姐滿口應下,「諶公子快喝了這燕窩,上塌補眠去,管保你明早醒來,那道百寶粥就上了你的早膳桌上。」

  「謝姐姐。」

  「這燕窩快喝,看你喝下,我才安心。」

  撐著牙關,諶墨將盅內溫熱正好進口的燕窩一飲而盡。

  見自己一腔柔情盡入了戀慕者口內,碧四小姐心滿意足,喜滋滋準備粥品去了。

  眼見美人芳蹤終杳,諶墨松一口氣,癱俯桌上。有那道耗時彌久的粥品牽著,就算高手代刀,洗手做羹湯的不是美人自己,至少也有一夜的安生了。雖然,這一夜,自己無法「安生」,長年鷹打雁,今日被雁捉眼啊……

  「諶墨,這碗燕窩還好喝嗎?」

  廢話,怎最近盡有人問她這等問題?她仰首啟口要罵,「你……」

  「可不是我嗎?」消瘦了雙頰,灰白了唇色的碧月橙,笑起來,竟是三分鬼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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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4 10:43:16

【第十八章.婦人心】

  昨日,先以目觀,後以耳聆,那場春戲後,碧月橙尤如一抹無主遊魂,挪離暢華軒。但不甘吶,恨意支撐下,她幾乎踏遍了碧門每一角落,而那個本應愛她惜她憐她的男人,哪有蹤影?她不能相信,那個男人,不是為她而來;也不能相信,他竟也有要以那樣熱切的想要一個人時,而這人,不是她。

  多少年來,她斂盡身上鋒芒,收盡骨裡驕傲,一次次將尊嚴踩在足底,向男人求索一脈溫存,但一個並不緊實的擁抱,一句並不能熨暖心頭的軟語溫言,但是他最大方的給予。她曾體貼地為他解釋,過往的殘酷,汲光了他的熱情和溫度,她既非他不可,便需以女人的柔情,融他待他等他,但,……

  如果不是身置其境,誰能想到?誰能相信?他也可以如這世上每一個男人般,迫急如火;也可以如這世上第一個男人般,霸道求取,甚至,他為要得著那個女人,委屈求全。但……

  為什麼不是她?為什麼是「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為他做過什麼?

  他在這碧門熬煎求存時,那個女人在哪裡?是她啊,是她,在他最冰冷的歲月裡,給他少女最溫柔純潔的情懷。

  他折損驕傲跪在當家寢樓前為一對兄弟請命時,那個女人在哪裡?是她,還是她,付出的是少女的清白軀體!

  那個女人,可能如她愛他一般愛他?可能如她拋卻一切拋卻所有的愛他?

  不,這世上,沒有一人,沒有人,可及得上她的愛!

  她愛他,早在他跪在碧門前,跪在江南的冷風淒雨裡,通身的泥汙,青白的面色,卻猶能高貴如一隻鶴般睥睨塵俗時,隱身在門後的她,便己愛上了他!

  那個女人,愛不及她早,情不及她深,意更不及她真,她憑什麼憑什麼要奪去洌的專注瞳芒,洌的柔聲誘哄,洌的癡狂心動?

  因為,那張妖冶的臉?但她的容貌,會輸於她嗎?

  那麼,便僅僅是因為,一個沒有被男人開發過的軀體?

  -----

  「你……?」體內驟躥的一股烈焰,使諶墨驀然意識到碧大美人何以此時現身的因由。

  「明白了?」碧月橙滿意笑著,雖不敢輕易近身,目視這張艷如紅蓮的嬌靨,妒臉幾近扭曲,「諶墨,你唯一勝過我的,只是清白之軀,今天,你將失去你這唯一的優勢,並且是你的姨娘我所賜,很有趣吧?」

  「有趣,很有趣。」諶墨頷首。

  沒有驚?沒有駭?沒有怒?沒有罵?這絕不是她想見到的反應!碧月橙恨睨去:「諶墨,你不求我嗎?」

  諶墨掌在袖內,攥握成拳,以指尖的銳利刺破掌心柔嫩藉以醒卻心神,吐息己火熱的唇,泛出一笑:「……若求你,能避免事情的發生,我會求。」

  「諶墨。」得意卻未忘形,碧月橙站離諶墨有三尺之距,一個足夠安然奪門而出的距離,春藥可令這妖女化身蕩婦,卻化不去她的妖根。那日暢華軒,烙在自己心頭的魔魘,除卻洌對妖女迫切的「要」,還有自己被妖女扼住喉時,那近在咫寸的死亡之影。她無法否認,她己懼她,畏她。

  「你須知,不求我,便是一點機會也沒有咯。」聲放柔,音放緩,她在氣度上,贏了妖女。

  諶墨聳肩,唯天與她知,僅這個動作,費她多少力量。「多謝提醒,不知請直示諶墨,你給諶墨安排的男人,是哪一位呢?」

  「怎麼,已經迫不及待要男人了嗎?」碧月橙柳眉彎挑,媚哂道,「你可知,姨娘我為你,是頗費了一番心思呢。本來,我想從臨水城的乞丐窩裡找一個男人給你,但細想,又變了念頭。」

  找一個這世上最卑賤骯髒的男人給妖女,羞辱的力度,單是想,亦覺得足以夠了,但結果卻未必如己所願。以四大家族的力量,想要使一個微賤人、一樁醜陋事消聲湮沒,並非難事。而以諶墨的妖性,沒準並未將貞操視成生命般寶貴,若不能取她性命又不能給四大家族潑汙造黑,她冒著失去洌最後憐惜的風險得來的果,又哪來得甜美滋味?

  「所以,我給你挑了一個足以配得上侯門之女,也足以與孝親王爭妻的男人。按這個男人的規矩,他碰了你這個處子之身的女人,就必須娶你,他的顯赫家世,亦足以使這樁艷事撼動天昱朝堂。屆時,你給洌戴上的這頂綠帽子,必使堂堂孝親王在高高廟堂間顏面無光,如此,洌的一腔怒氣,會向誰發泄呢?雲伯侯爺?諶小侯爺?四大家族?不如你來想像,優雅溫潤的洌,一旦恨起時,會是什麼模樣?」

  「嗯,」諶墨沈吟,搖首,「無法想象呢。」身上烈焰,己焚至四肢百骸。

  可想而知嘛,先中冰娃娃的招,己臉下三成,而這位往昔的江南第一美人下的燕窩盅裡的,絕不止三成。兩廂夾攻,她一尾小小妖魚,如何禁受得起?冰娃娃,你很好,很好喔,到此時,還能壁上閑觀……

  「你無法想像,是因你沒有見過,而我,見過呢。」碧月橙視她目,恣笑盡歡,「他會將一個人的皮,一點點剝下;他會把一個人的血,一滴滴放乾;他會使一個人的肉,從腳到頭,一寸寸割盡……」

  諶墨眉尖淺淺顰起。

  視她如此,碧月橙好不興奮:「如何,是不是覺得那個人,不是你認識的洌?咯咯……」

  「是啊,的確有些陌生。」諶墨據實頷首。

  「唉,原諒姨娘,一時高興,說得太久了,沒有體諒到你此時所受的熬煎,你身上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的確不太好受。」一萬隻蟻,存於全身骨骼的每處,群攢細叮,怎會好受?

  「嘖嘖,真是可憐。」美人嘖舌惋惜,螓首淺搖,「姨娘現在就來告訴你,這個男人是誰可好?」

  纖指嫵媚撩發,「碧門大當家,聽說過嗎?」

  噫?

  -----

  「病了?」

  碧瀾點頭,「侍候諶公子的蘭兒是如此說的,說諶公子躺在床上,像是病了。」

  碧笙沈聲:「人病了,她跑來找你有何用?怎不去叫大夫,碧門的人何時變得這般無用了?」

  大當家在生氣?「蘭兒說,她看過,諶公子的確是早早臥上了床,但她是聽了橙小姐的吩咐之後又去確認的,所以怕這其中有什麼不對……」

  怎又是她?碧笙凝眉。

  「碧瀾是想,蘭兒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是以奴婢想請示過大當家後,去看一眼諶公子,再對症去喊大夫,畢竟,這諶家與橙小姐的恩怨己牽涉皇族秘辛,咱們不得不防。」

  「……我去吧。」

  「嗯?」

  「……百善聖女會、比武大會召開在即,你事務繁重,做你的正事,我去吧。」

  何時,大當家成了碧瀾的跑腿?碧瀾思不得解即不思,有人代勞保樂不為,躬身道:「奴婢謝大當家體諒。」

  -----

  碧月橙斜倚門柱,姿態撩人,不看面色,較之扶案而踞的諶墨,反倒更似中了春藥的人。

  「姨娘還在犯愁為你找一個份量足夠的男人時,今早便聽說,常年在別苑修養身體的大當家己然回門了,真是老天都助姨娘呢。我還聽說,他對你是格外賞識照顧,世上能讓碧大當家青眼相加的人不多,你這張臉,還真是好用。」

  上天怎會安排這齣戲碼?諶墨疑聲:「姨娘,您確定,您為在下安排的那個男人,當真是碧、大、當、家?」

  「確定確定,十分確定。」碧月橙嬌聲連連,喜笑顏開,「來此前,我己差了小婢給大當家送信,說你身子欠安。相信以他對你的賞識關愛,會親自前來吧?這會兒,沒準就要到了呢。不過啊,這事過後,『姨娘』兩個字,怕是要改口了,稱我為一聲『姑姑』吧。唉,我們還真是有緣,不管如何,都脫不得干係,老天爺,還真是愛玩呢。」

  是啊,老天爺,還真是愛玩呢……體內的蟻,變化成蜂,根根細針蟄鑽進骨進髓營汲出串聯全身的鑽痛……

  諶墨長吸口氣,笑道:「姨娘既如此苦心安排,不想留下來看欣賞這場好戲嗎?」

  「唉呀。」碧月橙掩口嬌笑,「諶墨,若你不是我的敵人,我們必然是知己呢,你如何得知姨娘此時的想法?原本著,我擔心那碧大當家武功太高,我隱藏不住,但看你這副嬌艷欲滴的模樣,但凡他是男人,進堂來也只有疼你愛你的工夫了,哪還顧得其它?」就如「他」一般!念至此,眼內願瀾又起。

  「而且,不止是我,這事進行到半截時,碧門的老老少少都會看到這場戲呢,必然使之成為一夕之間傳遍大江南北的江湖韻事,不怕碧大當家不認帳,不怕你進不了這碧門的門。『碧門男人婚前不碰處子,碰必為妻,婚後唯妻一人』,這個規矩,對你有天大的助益呢。」

  「那麼,你便留下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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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4 10:45:17

【第十九章.兩重天地間】

  「那麼,你便留下來看吧。」伴隨這話同發而至的,是諶墨點在她啞、麻兩穴的指。

  「……」碧月橙瞠目不解:到此時,她還能如何頑抗?

  諶墨因這番運氣動力,火內熱焰更劇,一笑之間,媚魅不可擋。「姨娘,或是姑姑,我決定了,接下來的您安排的這場好戲,您最好凝神細聽,一定是高潮叠起,意外重重、驚喜重重呢……」掀袍,擡足!

  -----

  樹間的諶霽,飄身而去。

  這個毫無為姐之儀的墨兒施藥,概為教訓她的為所欲為,但他絕不會任她身陷危境。是以,一直在旁守護。

  碧月橙來時,他未攔,一因她乃女子,二因他亦想知這女人意欲何為。碧月橙字字進了他耳,彼時不出面,是想讓墨兒更多吃些苦頭。後來,有男人近了,他方欲起身攔下,己見她搖來的手……

  他明白,縱是身中春藥,墨兒也清楚自己要什麼。

  那一次,妖魚與肆意小魔女互相耍異,彼此都中了春藥,她身泡一夜冷泉,肆意則到雪地靜坐,真有一不肖男子欲趁虛而入的偷襲,兩人的應對,都是割斷其喉的一刀。

  妖女和魔女,由來出人意表。

  且諶墨自挺熬過那一次春藥之後,體內己有了抗性,雖不能完全免疫,但意識不會失去自主的清明。

  墨兒,知自己在做什麼。

  -----

  「諶公子,大當家來了,您……門怎麼是敝著的?噫,公子您還躺在床上?」

  小婢話未落,一隻修長大掌己探進被下,撫在她火燙額上。

  「怎麼了?」男人厲吼,「怎燙成這副模樣?快——」掌心,忽添進一隻亦是一般燙灼的柔軟小手。

  「……不要叫大夫……」

  「墨,手怎麼了……」指節,觸了她脈,倏然一震!「誰做的?碧月橙?」

  「大當家,公子怎麼了?小婢馬上去傳大夫……」

  「不必了!」碧笙凝聲喝止,「你將門關了,吩咐下去,沒本當家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近暢華軒百步之內,任何人!」

  「大當家?」

  「還不快去!」

  「是,小婢立馬就去!」天啊天,發生了啥事?大當家的眼睛好嚇人哦,像一只要把獵物撕成碎片的海東青?小婢一溜煙跑遠,自然,中間沒忘了將大小門弦帶闔。

  「墨兒,告訴我,誰在你身上放得這下作手段?」若來得不是他,若不是他,是那個鎮日纏著墨兒的耶落雲?是傅澈?或者,是任何一個覬覦這絕美姿容的男人,甚至,任何一個男人……將她滾燙嬌軀整個帶進懷裡,「墨兒,墨兒,墨兒……」

  下作?有小半是自己小弟的反噬,該算嗎?……不過,中了春藥後,被男人抱在懷裡,當真比坐在冷泉裡舒服得多呢……

  「墨兒∼」嗓音低啞,大掌拉開了她腰間系帶,「你暫且忍一下……」

  「不要!」諶墨卻死死按住他手,眸內媚華燦燦,艷唇邊是不容錯認的執拗。

  「墨?」這妖人兒,到現在還在抗拒?「你所中春藥,劑量太大,不能再拖……」而他,也早己不能再等。

  「……把我扔進冰泉,也是可以……」

  「不行!」她清醒時,己惹他疼痛,況當下這天香國色上,魅媚浸骨,幽香襲髓,足以使聖人心馳,饑渴太久的他,又如何肯放過這美宴?「男女交歡,既然是最可取的法子,你說我會放過?」

  「……哼,你趁人之危……你卑鄙……」諶墨的氣軟嬌叱,更似嬌媚撒嬌。

  「嘻∼」碧笙低笑,胸腔泛出淺鳴,唇在她艷紅顏上啄嚙,「雖然事後我一定會使那個敢如此害你的人後悔,但今天,我要感激她的美意,這頓美餐,我笑納了……乖,把手挪開,不然,我不介意點你穴道……」

  「不要,我不是美餐!」諶墨不依。

  這妖精吶,碧笙哪舍真點穴道,唇含上她亦燒成粉紅色的耳垂,誘道:「好,不是美餐,是我的心愛人兒,我的妖人兒,可好?」

  「……那麼,到底是碧笙的心愛人兒?還是傅洌的心愛人兒呢?」

  動作稍頓,旋即又低笑開來,嚙吻的唇,更是貪移,「我就知道,哪怕我瞞過了這世上所有人,也瞞不過你這隻精怪小妖。」此語出,聲音亦從低略沈啞換成溫潤如玉。擡指,將那張特殊質材製成的不會緊粘肌膚的精巧人皮面具除下。「何時發現的,小妖精?嗯?」

  「……你那次挑起人家頭髮時,你的手,又沒有加人皮面具……」

  「人家」?這是從頑悍妖人兒嘴裡吐出來的字?男人心臆暖軟成一團,甚至在想是不是以後要擇時給這妖人兒喂些春藥來吃。「單靠一隻手,就認出了我?」翻身將她柔軟嬌軀壓入碧色錦褥,唇抵在她唇,相哺相嚙,相粘相纏,「我是否可以認為,這是因為墨兒對我一往情深呢?」

  「才不是……是看得太多了……」諶墨嬌咻如蘭,「還有,你後來偷襲吃我的嘴,你的味道……」

  「我的味道,墨也記得?」長指,靈巧地解除兩人之間的所有隔閡,她的和他的,「發現了我是誰,還裝作不知?既知是我,還要罵我?狡猾的小妖精!」

  「我罵你,是因你竟裝碧笙騙人……裝腔作勢……討厭……」

  「小妖精,我不是裝碧笙騙你,他是我的另一個存在,另一個獨立的存在,只是碰到你,就全給傾覆了……這中間,牽扯太多,我會講給你……但不是現在!」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床上,是春色無力,

  床下,是幽暗世界。

  在聽見了男人的本色聲音之始,碧月橙己覺魂滅。

  她曾自以為,對這個男人,她比諶墨具太多優勢。

  自己和洌那段共歷的過去,諶墨永不再有機會參與。

  自己了解這個男人的所有,妖女又知道些什麼?

  可是,只是她的自以為。碧大當家,她所見甚稀,但終是見過,那冷冷淡淡,不怒自懾,使她從不敢在其前逾矩僭越,但她從不知,他竟是「他」?

  魂滅,偏偏,不是真的魂滅。床上男人時輕憐蜜愛,時狂放恣亂,形不見,聲可聞,就在耳畔如魔音震響。那激烈的需索,推得床板吱呀難耐,那個男人以燃了火的嗓,叫著喚著吼著的,唯是一個「墨」字……這是惡夢,是她的惡夢,但這夢,怎會如此長?綿延無盡,沒有醒時?

  -----

  「墨,讓我看看。」

  「不要!」諶墨用錦被將自個墨守成規頭帶腳整人包起聲悶在被內。她以為,自己真能當這件事如任何一事般瀟灑,但,她不知是這樣的。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如此緊密的牽系一起,糾纏,交融……一個人和另一個人,怎會可以親密如斯到如此地步?

  好在,上一回她的主動為之,遭外力打斷,不然,她做到中途怕也是無以為繼。面子栽了不說,與小意意再到妓坊謔鬧,哪還會有高談闊笑的底氣?

  傅洌才饜一餐美食,愉悅得想向整個世界宣告快樂,長臂將竟也知害羞為何物的人兒連人帶被抱進懷內,「墨,還好嗎?」

  「不好!」諶墨憋唇。

  不好?傅洌眸又暗下,「墨,你當真認為不好?」

  「是……啊,你做什麼?」

  男人精壯的軀體,欺到被下,罩在她霜雪美背之上,「墨兒,再說一次,當真不好?」不好?有哪個男人能能夠容忍心愛女人在首度顛鳳倒鸞過後,給予出的評價,是「不好」?

  笨蛋才會給這男人藉口!可是,不給藉口,仍抵不住男人的貪婪,「你!……討厭!」

  男人得意低笑,吻上那己被自己噬吻得紅腫的櫻色唇辮,「墨兒,我會理解成你很喜歡!」

  「討厭……啦……」

  這嬌軟慵懶,這香媚艷質,實在是春藥,比妖人兒吞下的春藥還要強烈十倍的春藥!

  床帳懸下的垂穗流蘇,隨帳下春色的枉瀾又掀,亦再度隨之律動起舞……

  -----

  諶墨用的,是普通的制穴手法,被封的穴道半個時辰後自動打開。

  但兩三個時辰過去,床下的人,仍如死去般沈靜。

  眸猶睜,心猶悸,氣猶存,魂猶在,但,寧願死去。

  頂上,男人繾綣綢繆的低吟淺喚,激昂沈烈的狺狺愛語,及求歡之聲的不知疲倦,是冰刀,是雪劍,將魂魄寸寸割解。

  寸寸割解,亦是片片淩遲,痛,切筋,切骨,偏不能在混沌中無察無覺。

  -----

  「你身上可帶了傷藥?」傅洌向倦縮在臂彎裡的人兒,輕問。

  「噫?」諶墨本是倦極欲睡,聞言扁嘴道,「你的傷發作了?都教你不要要那麼多了,中春藥的是我,又不是你……」又親?還親?親不夠喔……

  傅洌以吻封緘,將她舌兒好一番戲弄後,才道:「小妖精,是你手心的傷需要擦一些藥。」

  諶墨啟眸,瞄瞄掌心,壞笑:「我手心的傷,會比你背上的傷更嚴重嗎?」她恍忽記得,每一回被他逼得登上燦爛之境,她不知如何排遣,唯 將十指指甲盡摳進一層皮肉……看吧,如今各個指尖,猶掛淡淡血色。

  「哼。」傅洌斜斜睨她,「小妖魚,在床上是只有利撲的貓兒呢。」探軀,自擲在床下的袍衫內,取了一方雪色緞帕,一撕為二,包住她的兩隻手心。

  諶墨趁機瞥向他精實長背……不會吧?其上那道道條條真如貓爪經過的血痕,是她的創作?好慘,同情地探探粉色舌尖……唔?怎又被他叼住?她的舌真是那麼好吃?他他他……

  一方大床,「吱呀」忍聲再起,於床上人,是催情,於床下人,是滅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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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4 10:47:07

【第二十章.原來是故人】

  碧門中人,一夜之間,幾乎都知道大當家夜宿諶公子處。

  碧門是江湖重派不假,但素往與江湖妖魚並無利益牽扯,對其人行事作風雖有耳聞,也只道是個俊美出奇的少年郎而己,見了面,比傳說得還俊還黠,也只覺得有趣,誰會多想如何?大不了,會成為碧四小姐的夫君?

  可是,當有一日,大當家神清氣爽地由諶公子室內走出,命丫環備水沐浴,且是打到暢華軒內與諶公子共浴,這其間,人們若再安之若素,便是不尋常了。

  「蘭兒,鳳兒,你們方才真的什麼也沒瞧到?」

  「沒有啦,那簾帳深深垂著,咱們什麼也看不到。」

  「真的沒有?」

  「唉呀,大當家就在旁邊站著,咱們送完了兩大桶熱水就緊著退出來,哪敢亂瞄哪。」

  「可惜可惜了,要不然說女子還是不如男,要是換了我去,好歹也能瞅見個半絲一縫……」

  「原來大當家遲遲不娶主母,因為他不喜歡女人?」

  「可是,他與諶公子在一起,哪個在上……嗯……哪個在下?」

  「……」

  暢華軒百步外,己是圍觀者眾,群舌交雜,堪比這季節正當勤勞的群蜂。

  大當家令如山倒,每人不敢越雷池一步,但百步外的望洋興嘆總可取吧?精明的碧瀾丫頭也置身其內,但她一一行經十幾個高手身畔,在耳邊細細叮嚀少許。要知道,狀況,隨時可起喔。

  -----

  暢華軒內,傅洌選淨了身換了衣,又到床前,從滾裹成一團的錦被中抱出她,「墨兒,起來洗完身子再睡。」

  「喔……」諶墨嚶嚀一聲,被墨緞烘托著的小臉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又睡轉去。

  唉∼,這真是世上最甜蜜的負擔呢。男人將佳人放入己試過水溫的桶內,讓她臉兒俯在墊了軟墊的桶沿,執巾輕拭她處處留了自己痕跡的香馥雪軀。

  「洌。」一個仿若來自幽冥的聲,響自不同光的暗處。

  男人的一手稍窒。

  「洌,你……」

  繼續為困盹中人兒淨抹嬌軀,男人目間溫柔不減,口內問道:「你一直在這室內?」就知以妖人兒的邪惡脾氣,怎會輕易放過計算了她的人?

  碧月橙扶緊那床柱,纖指捏成青傑慘色。「洌,你為何不回頭看我?是不敢?還是不願?」

  「墨兒身上的藥是你下的?」

  「我……」碧月橙一慄:這聲,怎如此的冷?

  「你知不知道,單憑這一點,我就可以廢你千次!」

  「洌?!」

  男人回了臉,「你看好,這張臉是誰的?」

  「你……?」

  「在碧門,只有碧笙,碧大當家。」男人目內,唯見深不見底的酷寒,「聽清楚,碧笙只是碧笙,他不會為傅洌的過去買帳。傅洌答應過你的,與碧笙無關。」

  「你……我……」洌的過去,她深信都曾參與,可是,可是,現在誰來告訴她,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回過眸,長指將溫熱淨水撩上發出淺淺小呼的人兒香肩。「你安分守己,或可安穩活著,孝親王應過要保你性命,但你須知道,這世上,不是只有死最可怕。」

  不是只有死最可怕?就如昨夜那靈魂淩遲的無盡夢魘?

  「你以春藥害人,違了碧門磊落之風,茲今日,你被逐出碧門,你的生死再與碧門毫無關聯。」

  除今後,這強大的碧門再也不是她的依撐?

  「還有,到刑房領杖責三十。」

  不!「洌,你……」

  「出去。」男人,碧笙展開旁邊木架上寬大的絨巾,將愛困人兒包起,沒放回那張仍散髮一派柔旎暗想的床上,改為鋪了裘褥的躺椅。回身,取床乾淨的錦被來……

  「妖女!」一夜冰冷床底,不止心受熬,魂受煎,身體自亦憔悴堪損。但恨能激人奮進,孱弱亦爆出強大力量,化成利影,躺向躺椅上那胴受盡男人寵愛的女軀!

  「放肆!」碧笙回掌,正正擊中碧月橙琵琶骨!

  碧月橙一聲淒叫,隨琵琶骨碎裂之聲,全身功力再次失去,而這一次,永無復時!

  「碧門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上一回,為罰你對你的夫君不恭,太元長老點穴廢你武功,之後半年內,你依仗帝王家的豪奢便利,服下三根紫根人蔘恢復功力,這一次,你將它真正還給碧門吧。」揚聲,「碧瀾!」

  「奴婢在!」聲過須臾工夫,碧瀾己穿窗而入。

  「拉她下去,褫其戶籍,永不得入,然後簽默言書!」默言書,退出碧門者,須嚴守碧家所有,若外泄他人,當愛碧門「索魂堂」割舌追罰。

  「……是!」

  碧月橙哀怨淒婉,痛訴薄情:「傅洌,你對不起我,你對不起我,你負了我,你負了……」

  許是碧瀾並不愛聽這來自同為女子者的尖厲呼喊,舉指利落落封了穴,右手一臂,將人輕鬆提起,如持無物般飄然而去。

  碧門內,盡皆人物,碧瀾小丫頭,尤其不凡。

  「為什麼傅洌的欠帳,碧笙不會代償,你到底是傅洌,還是碧笙?還是兩者都是,或者都不是?」

  碧笙轉身,躺椅上困盹的人兒俯臥軟褥,眸半睜半啟,小嘴叨叨不休。

  碧笙發出無聲氣笑,用錦被將她整個罩上,在她唇間淺啄:「睡吧,睡醒後,再來告訴你。」

  「那你不要在這裡……你在這裡,我怎麼睡?……」

  「是這樣嗎?」碧笙勾唇,也躺上軟椅,手探進錦被下極盡徜徉,「那就不要睡了……」

  「要睡要睡,走開啦……討厭……」

  碧笙吃夠了她的小嘴,笑不可抑。也只是追她,春藥的侵襲,一夜的索求,妖人兒委實累了,睡吧。

  椅上的兩人,相偎如一體,一幅絕美的畫兒,恬靜酣美。

  -----

  這一睡,是一日時光。其間,被喂食喂水了幾次,都是半夢半醒,直待月過中天。

  江南如水的月色,透過挑開的窗,帶著不知從何處剪下的竹影,斜斜打進室來。

  諶墨藉月光,打量著身旁男人,指尖在他頸處輕滑,摘下了那張人皮面具。這是什麼質材呢?竟然比左賢王的西域易容手法還要精巧細緻,且觸手生溫,當真如人的肌膚一般。

  睡前的呢喃,是心底的疑,這男人,是傅洌?還是碧笙?冷風寒雨中,跪求一線生機的傅洌,與碧門高�內的當家少爺,如何共用一軀?

  「墨。」男人雙臂一緊,「何時醒的?」

  「你會不知?」他武功高她憑多,怎會沒有覺察?

  「不知。」才覺醒,唇己在她頸上落下一串碎吻,「抱你用眠,雖是煎熬,但可一夜酣睡。」

  他指得是過往每一個他如無賴糾纏卻不能突破最後的夜?

  「這個東西,做得很好。」她舉起手中物。

  「江南怪醫的手法,當然發。」男人將小女人的嬌軀半托上自己的身,呼吸相換間,淡淡冒出一語,「保況是照著鏡中的自己製成。」

  諶墨水眸倏睜。

  「他以銀針助我打通了淤寒的徑脈,使我得以有體質練成碧門秘笈上的上乘武功,而他的交換條件為:助他永遠的脫離碧門,脫離這個害死他最愛的祖母、逼走父親又使母親抑鬱而終的地方。且重誓相約,碧笙只能是碧笙,傅洌只能是傅洌,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兩人各到自己的圈子裡時,只能按照各自圈子裡的規矩行事。」

  「那個被長老們推上大當家之位的是你,還是他?」

  「是我。那個時候,傅洌己被接離京都,但因漂泊多年,身體多病,獲太后諭旨可閉門休養。而這廂,碧門大當家病逝……」

  「是病逝?」

  低笑中,咬咬她狡獪的唇。「看來這些日子,你在碧門的收穫頗豐呢。告訴我,都探聽到了什麼?」

  「一個少年,為了自己和弟弟活下去……」

  唇被堵上,男人的襞以將她揉進體內的力道收緊,急吼聲中,又將這人兒化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在她的嬌吟低泣相伴下,趨往那極美境地……他需藉此,汲取溫暖和勇氣……

  「有時,活著比死去更艱難,那時,我若是孤身一個,許就此放棄了,但有阿津、阿澈在,我便失去了這個權力和資格。」喘息猶在,男人在她唇上如夢囈低語,「不過,我還是想要放棄了,在得知兄弟三人安然過關,是一個女人的身體換來時,我跑到玉庭湖邊的謙王閣,那時,就想一頭墜下,身後的事,便不必再理……」

  女人的身體?諶墨想自己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了。

  「我站在謙王閣上,俯望玉庭湖時,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什麼?總不會是我。」

  「是你。」男人長指摩挲她柔膚,「當下,你可知我的妨嫉?也不過一個十歲左右的娃娃,一身白衣在湖上像只雁兒起躍騰跳,怎能笑得如此清狂得意?」齒報復一闔,嚙她下唇,「也便因此,我甩身下樓,雖不知為何找你,卻想找你。但下樓後,你己不見了。」

  為不讓這妖人兒太得意,他沒說出口的是,此後他又玉庭湖邊多次,只想再見那隻小小雪雁,都未如願。

  「哼。」諶墨嘟唇,「若你當真把我記得如此牢靠,在朝中見到諶霽時也沒認出來?」

  「沒有。但在上京街頭見著逞惡耍狠的你時,我便認出來了。當即責成了人查你端底,知你是女子……」

  更無法說出口的是,知她是女子之後,心底曾如何惆悵惘憾。若是男兒身,或可成為知己,但女子……那時,她的姐,是他的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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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4 10:47:57

【第二十一章.天家來人】

  還有,永遠不能說出口的是,如今得以擁她愛她,他對諶茹的粹死,那一絲罪惡的感激。

  若諶茹不去,他的世界,永遠不會有這妖人兒的行跡。

  近為姻親,卻遠隔彼岸,永遠難有交集。

  他不知,沒有她,他的世界會不會發生改變,他會不會永遠停在十二歲的暗夜,看著母親血盡而去?還是夜夜在江南的冷風寒雨裡夢醒夜半?

  但可以確定,沒有她,他心頭之憾,會隨歲月浸骨浸絡,腐蝕成生命中永遠不能填滿的坑淵……

  洞房花燭夜,紅帕掀起,她絕色雪顏上,大眼睛滴溜一轉,他己知是她。

  彼時,諶茹地下屍骨未寒,碧月橙一側索討情愛,他不能享受狂喜,亦不能給自己這樣的恣意。他尚未釐清,那己在胸腔內跳動的激烈情緒背後,所蘊的深意。他只能先留下她,能夠看著她,然後寵她疼她縱容她,直至發現,愛上她。

  ……我容許你訂下了規則,也容許你打破規則嗎?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妖人兒,可以眼含嬌媚,語出譏冷。誰能知那話字字使他心驚,他當真怕起,「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於是,不放她,抓住她,成他當下的心語。而抓緊她,抓牢她,是他此時的心音。

  在他不夠強時,一次次落跪在碧門之前,是為保住阿津和阿澈;在他夠強時,更沒有任何人可以自他手中奪去屬於他的任何所有。諶墨,就是這個所有!

  「墨兒,我要將你融進我的血裡骨裡,你可願意?」

  「……?」

  -----

  耶落雲的反應,並未如碧瀾預料,暴跳如雷,怒意如火,或崩潰如雨,零落成泥……如何如何。

  他與傅澈不打不相識的攬肩而來,聽聞了碧門諸下人的描述,只是聳肩一笑。反觀之上,碧四小姐那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尤其惹人心醉吶。

  碧瀾松下一口懸在心頭的氣,十幾位高手也便用不著了。

  不怪碧瀾多疑,看前向耶落雲對諶墨那粘連護衛的模樣,誰不擔心呢?

  「你當真沒事?」傅澈舉杯問他。「這時四下無人,你要哭的話,除了我家鸚鵡,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體貼吧?就怕這廝是人前硬撐,特拉他到這酒樓僻雅間獨話,哈哈……

  耶落雲掀眉冷嗤:「想哭的是你吧?」

  「嗯?」

  「天山的雪蓮做立雪之崖頭,攀折者須有跌落萬太懸崖的準備。我想做的,只是守護。」

  傅澈似懂非懂:「只是守護?」

  耶落雲闊淡一笑:「在旁人看來,是我救了她的性命,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若沒有在那個崖下遇著這株頑強的雪蓮,我的命怕早已耗煞在我自己手裡。與其說是守護她,不如是為了守護自己對生命重起的渴望。」

  交淺言深嗎?這話,他對赫連銘也不普說過。奇怪地,在打了幾次手架嘴仗的傅澈面前,就如此輕易地倒了出來。

  傅澈吸咂乾了杯中酒。

  「我到處尋她,只是確定這株雪蓮是否熬過了那場風雪,活了下來。事實證明,我的雪蓮沒有讓人失望。」耶落雲擡起月眸,探窺意味擺個十足。「六皇子,你也是哦。」

  「我?我如何?」傅澈硬撐無辜。

  「嘿嘿。」耶落雲的笑更加可惡得欠扁,「六皇子,在你身上,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

  「什麼事?」

  「中原的皇族也不盡是一味仗勢欺人的王八蛋,哈哈……」

  傅澈涼涼接話:「這樣說來,此岩的王族便都是一心恃勢淩人的混帳了?」

  「哈哈,惱羞成怒?你喜歡小雪蓮,小雪蓮喜歡碧大當家,讓你很懊惱?」

  「她喜歡的才不是……」傅澈乜他,「耶落雲,你的守護會到何時?」

  「不知道。」耶落雲爽落搖頭,「未來的事,誰會知道?我只做我眼下想做就好。」

  未來的事,誰會知道?傅澈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幾分欣賞這個笨蛋了,喜惡皆形於色,行事隨性自如,天高雲淡,又熱情坦蕩,這樣的……

  「話說,六皇子,你喜歡小雪蓮的事,是怎麼回事?」

  「……」這樣的笨蛋,極可惡!

  -----

  「六哥?」

  兩個喝了醉茫茫的人攜肩搭背,迤邐斜行,傅澈正耐著耳朵忍聽耶落雲嘴裡冒出的那嘎啞嘲折的異族歌子,忽有大喊自一側穿耳過來。

  「六爺,是七爺。」暗中護衛的侍衛借佯扶主子時壓聲提醒。

  來了?傅澈醉眼乜斜挑去。

  「六哥,您您在外就這樣子?」七皇子傅湛雖著便服,仍是華貴逼人地行近,「這、這也太放浪形骸了些,您就不怕……」

  「哈哈……」傅澈張手舞足,酒嗝沖天,「原來是七公子,少見少見,多怪多怪,哇哇……」

  「六哥,您……」擺掌掩鼻,「再者說,您不是前段時間才來江南,怎又在此碰見您了?聽五哥說您到外域……」

  「外域?對,外域!」傅澈搖頭晃腦,薅起旁邊醉鬼的衣領,「這個,就是外域人……外域人,向我家七弟打個招呼!」

  「招呼?」耶落雲「哇嗚」就給虎抱上去,「七弟七弟,招呼招呼!」

  「哪來的山野村民?……你們還不把這膽大妄為的村夫給拿下!」七皇子吼叫掙扎,但了那兩三手拳腳如何抵得住力大無窮,被人像個棕子似地包起。

  後面的侍衛豈會不想救主子,但轉了幾遭,也不見插得下手的縫隙,只怕愴然出手,連帶傷了主子,何況,又是六爺的朋友,這這這……下人難為啊。「六爺,這……」

  六爺又跳又叫:「耶落雲,你當咱家七弟是妓館裡的小倌兒不成,放手放手啦!」

  「去,放手就放手,臭男人,有什麼可抱,哈哈6六公子,這人當真是你家七弟?好臭呢?」和北岩王宮裡那兩個哥哥一般的臭!

  「放肆放肆!」傅湛氣得面紅耳赤,「來人,把他拿下!」

  「是!」侍衛們應得乾脆,行動間卻稍顯遲緩,在在是因……得罪了六爺或許不打緊,但六爺上面的五爺,那手段……

  「算啦算啦,老七,你也未免太計較?行走民間,須進鄉隨俗,活得隨意一些……嗝……來,姓耶的,你我方才未分出勝負,找家酒肆,接著拼酒如何?」

  「拼便拼,怕你不成,怕你不成?」

  勾上肩,搭上背,歪斜去。

  七皇子受這番捉弄,又未能出得一口氣,遂向身邊隨從大罵:「你們這群廢物,若適才那人是刺客,本王焉有命在?廢物!廢物!廢物!」

  -----

  「稟大當家,天家的人已經到臨水城了。」暢華軒一門之隔,碧瀾向主子清聲稟報。

  到了?碧笙眉心略蹙。

  「六皇子,耶公子和七皇子在街上碰著了,大管事看見了,就跑回來說一聲。」

  「照原先訂下的,他若來了,先讓幾位管事輪流支應著,耐心磨盡了後,再來報我。」

  「奴婢知道了……奴婢還想請問,大當您不準備讓諶公子歇歇?奴婢還吩咐廚下煮著為諶公子補身的湯呢。」

  噗∼,越看越明白,碧瀾丫頭,人物啊。諶墨悶在被內,笑成一團小蛹。

  碧笙唇角抽了抽,「把湯送過來。」

  「是,奴婢明白。不過,大當家,外面人都知道您先天不足,您這身子也要顧著呢。」碧瀾乘聲將這話拋下,恭謹退下。

  「先天不足……哈哈……不足……哈……」諶墨抱被翻滾,恣笑狂噱。

  男人眸色黯下,回榻前,擡手抽去那條裹她雪膚的碧色錦被。

  「哈哈……哈哈……啊呀?……你做什麼?」

  己穿整衣服的男人再解帶卸襟,眸如狼般跨上床來,「先天不足的人,能做什麼?不足之處,請體諒了!」

  「啊……壞人,壞人,壞人!」

  半個時辰後,有小婢捧湯而來,門外站了稍晌,又紅著臉兒退下。

  「蘭兒姐姐,這湯……」

  「這湯原本是給諶公子補身子的,我怕湯涼了,先拿去煨著。」

  「噫?」僕役眼冒出光來,「給諶公子補?……難道是諶公子在下面?我賭對了?是不是,蘭兒姐姐,你看到了,諶公子是不是在下面?」

  「……」蘭兒抿抿唇,「湯是碧瀾姐姐吩咐煮的,不然,您去問問碧瀾姐姐?」

  「不用不用了,碧瀾姐姐那麼聰明,一定是己然料定了的,我贏了,贏了,師傅,拿錢來!」

  碧瀾姐姐聰明,就能料定誰在……?小婢赭紅著臉,鬧不清了。

  -----

  「你何時回京?」像一隻被巨浪拋到岸上的魚兒,諶墨只能無力吐著泡泡,音調綿軟得令自己都想唾棄。

  男人鼻尖蹭蹭她頰膚,「你的打算呢?」

  「原是打算把碧門弄個天翻地覆才走的。」

  天翻地覆?碧笙突慶幸起自己這雙重身份來。「……現在呢?」

  「恕兒還在你府裡,又有個來意不善的春葉美婢在,我須盡快回去了。」

  碧笙不滿了,「那春葉還不是你自己搞出來的事?陪我主持完比武大會再說,嗯?」

  「春葉真是我搞出來的?你的五弟是個何樣人物?那位南大人以為可以利用你家五弟最喜興風作浪的脾性,誰知反將自己推到你五弟的眼皮底下呢。」

  碧笙失笑,「基本上,自他打算找上老五開始,南大人就失去了半條命。」話音一轉,「你還應我,陪我主持完比武大會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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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4 10:49:04

【第二十二章.心疼】

  陪他?如何個陪?這男人自吃進頭一口開始,就像一隻歷經千途才嘗到蜜糖的蟻,恨不能將她骨頭給啃完才行,她陪在此,夜夜應付這隻巨蟻,豈不是自尋死路,才不要!

  「我才不要……」眼見男人瞳色又變,忙極沒有志氣地識趣改口,「我才不要讓恕兒在你府內和那位心計美婢周旋。」在床上時,莫惹這個男人,她以近在不遠處的教訓告訴自己。不過,哼哼,待她把力氣養足,看怎麼吃回來……

  「你一人回去?……那個姓耶的是怎麼回事?」

  嘻,還是忍不住問了不是?諶墨將笑忍回,「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這兩字,並能使男人的醋心得歇,「什麼樣的朋友?哪有如此粘人的朋友?」

  「他性子與我很投……呀,你……」

  很『投』?嗯?「咬住她唇,」和我不『投』嗎?不『投』嗎?

  「……這個,此投非彼投,是不是?」摸摸他的頭,順順他的發,「他是朋友,你是……夫君,對,夫君。」

  嗯。男人似乎對這兩字還算順耳,齒稍松,眉稍展,但瞬時,又目光一狠,「我沒有老六可愛?嗯?他哪裡比我可愛?嗯?」

  他哪裡都比你可愛!這話,仍是沒志氣地嚷在喉裡,「這個……夫君,你的風度不是能用『可愛』形容的,呀,你的手,不行啦……」這人這人,怎能如此邪惡?

  「我是裝優雅?嗯?這樣來形容?嗯?」

  諶墨真想仰天長吼,當時,就該讓冰娃娃帶走自己,這個男人,怎會如此無賴?說他裝優雅,難道是冤枉了?「……住手啦……好,好,你不是裝優雅……老六那小孩子如何比得過你,沒得比嘛……」

  比不過?沒得比?男人滿意了,「墨兒的眼光果然沒讓我失望,睡吧,我去看你的湯怎還沒到……」

  這個裝優雅的臭男人,「你都如此了,我還如何睡得下去?」

  「為何?」男人挑眉。

  諶墨切齒,「給我做完!」

  給我做完!這話,又使到門看察看動靜的小婢受驚,惶惶奔逃,撞上在百步外徘徊的小花匠。

  「蘭兒姐姐,您為何這樣著忙?可是,聽見了啥?」

  「我……我聽聽……見諶公子說……」

  「說啥?說啥?」呼啦間,湊來幾隻耳朵。

  蘭兒吸大口氣,如壯士斷腕地:「給我做完!」

  啊?眾役面面相覷,不一時,有人歡喜有人愁。

  「哈哈,我贏了,諶公子說這話,定然是在上面,不然哪來這底氣!」

  「呀呀,輸了輸了,大當家怎這樣不給碧門爭氣?」

  遠遠,傅澈背手圍觀眾僕婢的無拘談笑,感慨:當初大表哥將碧門交給三哥,是看準了能將在他看已腐爛的碧門煥發新機的人,非三哥莫屬吧?

  -----

  「三嫂。」

  敝軒內的諶墨回首懶瞥一後,又癱在那案上,面對藍天白雲,羨慕那隻精力四透的鳥兒。

  傅澈忍笑,「三嫂,看你的面色,不像有病的樣子,怎還吃補身的湯藥作甚?」

  「小六子。」

  「在,三嫂。」

  「你如果不想讓你的天香樓屍骨不存,就給我乖乖閉嘴。」

  「喔。」傅澈摸摸鼻子,眼望四周,確定無人後,「三嫂。」

  「你……噫?」諶墨聽他聲轉重,轉過眸,見他沈黑目色,「有話說?」

  傅澈俊臉首現正肅之色:「小弟知道那天太秀園的事。」

  諶墨黛眉微微一掀。

  「自從三哥帶你參加過那場家宴後,我即遵從三哥的吩咐,暗中伏了人保護三嫂。雖然因三嫂的輕功太好,他們時不時也會跟丟,但巧不巧,還是救了三嫂一次。」

  「牡丹園?」

  傅流頷首:「而太秀園,他們中輕功最好的一人跟上了三嫂,亦睹見……他那時愴惶回來報我,你可知在當時,我恨極了三嫂。」

  「可想而知。」

  「三哥為我和五哥,忍盡一切不可忍。母妃死後,我們連夜離京,雖太后,皇后都派了侍衛保護,三哥仍為我們負了傷,在當時,除了碧門已無退路,但碧門裡,外公因其愛妾猝死性情大變,避不接納已為碧門2藉之人的後人。彼時我最年幼,鎮日哭著要母妃的疼最,要宮裡未帶出的玩具,嫌客棧的床上床不夠軟,被不夠香。所以由小到大,五哥一直喜歡罵我『笨蛋』……」甩甩並沒有,甩去湧到眼眶的濕意,「三哥將愛的傷推到天譴會頭上,並要我四處尋你。那時我便知三哥愛三嫂至深,也便決定,只要三哥還愛你,我不會計較你的傷害。但是……」

  語頓下,「三嫂,你答應我,不要再傷三哥,好嗎?」

  那個過往,諶墨自到碧門,已聽了不是一次,但每多聽一次,心即會揪緊一分,呼吸吐納,都怕觸了那線,扯了痛來。

  「三嫂,你答應我,可好?」

  「答應臉色什麼?」有人沈著聲,黑著目,踏進敞軒來,推開在他看離妖人兒過近的身軀。

  傅澈翻翻白眼,「碧大當家,您就這樣信不過在下的人品?」

  碧笙一管挺鼻哼出一個冷冷氣音,他當然信得過他。但信不過這妖人兒不經意流轉出去的魅惑,那是足以使任何男人迷亂的顏色。「墨兒,有才從園子裡摘來的新鮮果子,吃不吃?」

  「吃吃吃,我要吃!」諶墨瞥見他身後,也沒丫環隨行嘛。

  「在無笙樓。」

  「不吃了。」碧門忒大,從這片客居區到大當家的無笙樓,遠了些。

  「她不吃我吃我吃我吃我吃!」有人躥跳如是。

  「為什麼不吃?胃疾又犯了?」

  「好遠。」

  碧笙扯唇一笑,徑自將她癱在案上的嬌軀抱起,「不遠,以後無笙樓是你在碧門的居處,哪會遠呢。」

  「我也去我也去我也去!哇嗚——」虧得自己眼疾手快,躲了這一踹,「……碧大當家,我是碧門的客人,要吃你們的新鮮果子啦!」嗚嗚嗚,重色輕弟,吃不到……「諶公子,你還沒有答應在下!」

  諶墨在男人肩上偏轉螓首,嫣然一笑:「我答應你,我會心疼他。」

  「要你管!」下頜一揚,惡狠狠,氣凜凜。

  「不要我管?」男人長眸低眯,「不要我管?」

  危險氣息撲近,諶墨臉色丕變:「不行啦,你不能每一回都用這招,不吃了,我不要吃果子,放我下來!小人!小人!」

  悔之,晚矣。

  -----

  七皇子傅湛在碧門客廳望見傅澈在座,並不驚訝,畢竟已曾在街上遭逢。但他在,自己接下的話,許不能說得肆無忌憚就是。

  「什麼?」饒是給自己提了醒,加了警,傅湛忍了幾忍,還是忍無可忍了。「你們碧門大當家的架子比天皇老子還大不成?本王枯坐了一個時辰,就你們這幾隻麻雀來應付本王,怎麼著?以為本王好脾氣來著?」

  傅澈驀然明白,何以太子會派這個最衝動最沒腦子的老七過來。正是要用他的蠢魯莽狠,來測試碧門的底限。

  「七弟,這裡沒人以為你是好脾氣,安生吃飯,別丟了天家的體面。」

  「六皇兄!」

  七皇子活至今,生平有一怕一敬一畏。

  一怕為父皇,主管生死,不怕不行。

  一敬為太子,一母所生,自幼親近。

  一畏為五皇子,只因當年取笑了不近女色的三哥一句「在床上硬不起來」的話,第二日張上,四肢大張,一絲不掛被縛在陌生之所,身前,是三四十之眾的裸身女子,足足三天三夜,輪番上陣,一刻未停……第四天門方大開,被魔鬼般的傅津提回了府,自此半年不舉……

  是以,凡有五皇子處,七皇子向來少言寡聲,若有太子在時,或還能自在膽大一些。連帶,對三,六兩位兄長,也添了畏懼。

  但現在,五皇子不在,他還忍他作甚?

  「六皇兄,什麼叫天家體面?您在外行酒狂放,那叫天家體面嗎?咱們都被人晾在這裡有一個時辰,那個叫什麼碧大當的連個影兒也沒見,他是您家親戚您忍得,本王憑什麼忍得?」

  傅澈將一口筍絲遞進口內細嚼慢咽,悠然道:「你不忍得,又想如何?」

  「我……」傅湛舉拳搗在膳桌上,一干湯湯水水即撒潑一地,也汙了七皇子華貴的袍面,「本王要制碧門大當家一個不敬之罪!」

  「你要如何制?容我提醒你,要是想動用本地的地方官的話,怕是他們很難如七皇子所願。」六皇子又夾了一匙銀芽拌魚,說話進膳兩不誤,「且不說地方官有沒有這個膽子動碧門,單是因這江南幾省的官吏都是五哥的人,他們也可以拿你的命令當……」放屁!「不如,您遞摺子到京裡,請太子大哥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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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4 10:51:20

【第二十三章.竹槓未果】

  再不濟,七皇子也聽得出這其中的折損,當下面赭耳赤,「六皇兄,小弟奉勸你們,也不要太得意忘形,太子就是太子,一朝登基,是九五之尊,誰能和九五之尊的權勢相擾?」

  「噫,如此說來,太子已迫不及待要使登基為九五之尊了嗎?」

  「你——」傅湛怒咆,「我沒有如此說!」

  「可是,你給我的,就是這個錯覺啊。」

  「六皇兄!」

  「我耳朵很好,你可以不必這嗎大聲。」

  「你……」

  「在下的耳朵很好,兩位皇子可省些力氣,碧門瓦鄙�危,禁不志天家皇子的尊貴聲量呢。」沈略音嗓迎進,頎長身影背光而入。

  「嗯?你……」傅湛一愣,待來人坐定,「你是……你就是那個碧門大當家?」

  「在下碧笙,見過七皇子。」

  「大膽,你見了本王敢不行禮,也太把你這碧門當回事了吧?」傅湛一腔窩囊氣,總以為找著出處,「任碧門如何富麗堂皇,仍是商是民,民見官尚且要見禮,何況是見本王?」

  「請問王爺,在下沒有記錯的話,您受封的是郡王銜?」

  「是又如何?」七皇子傲凜揚首。

  「碧大當家,您沒有記錯,我這位七弟,封得是『廣智王』。」父皇真是英明啊,封五哥為「仁」,封七弟為「智」,偏偏一個不仁,一個不智,金口一開,效果不同凡響啊。

  「既是郡王,您竟不知當年太后為獎碧門對三位皇子的照拂,頒了一道思諭給碧門嗎?」

  「什麼思諭?」

  「這個,」六皇子很有興趣代言,「太后思諭上說,為獎碧門功高,特恩賜門門主享受親王階禮,含俸祿禮遇。雖碧大當家財大氣粗,一年的銀子比咱倆年俸加起來的十倍還要多得多,但恩諭不是恩諭,有恩諭在,七弟你或者該向大當家行禮哦。」

  七皇子一張臉,由紅及紫,再由紫變青,頃刻間,也不知是哪個顏色做主較為應景。「……就算如此,本王是道道地地的鳳子龍孫不假,太后的恩諭也不是為給你傲慢無禮用的,冷落皇族這條罪,你是擔定了。」

  傅澈鼓起俊俏臉蛋,無辜問道:「老七,你是說,我不計較的事,你一定要計較嘍。」

  「……你,六哥……」望這張俊臉,冷不丁,廣義王說過的一話擦過耳來,「碧妃的三子中,論及手段,老五的確是惡魔,但最可怕的,卻不一定是惡魔」。比惡魔還要可怕的,會是什麼?不自禁地,從心底打出一個冷顫。

  以為憑天家皇子這無往不利的身份,定能為太子從財大氣粗的碧門身上敲下一筆竹扛來,但看眼下這形勢,六皇兄竟毫不避諱對太子的分開違悖,這說明什麼?

  極少動腦子的七皇子,也把腦子轉個幾個,而後,定神清嗓,「六哥,小弟也只是玩笑,碧門是六哥的親戚,不也是小弟的親戚嗎?」

  呀呼?了不得喂了不得喂,老七長本事了不成?傅流紅口白牙大咧,像是一朵沒有開好的野桃花,「七皇弟,這話,聽著真是舒服呢。碧大當家,是不是?」

  「六皇子聽得舒服就成。」品茗的人不溫不淡的一句。

  傅澈從不懷疑碧笙與三哥是兩個人,擱著是三哥,哪會有這種暗譏明諷夾槍帶棒的一堆話兒給人受?

  「碧當家,本王也不拐彎抹腳了,直接將話挑明了講……」

  喲喂,進門浪費了這一把時間,還把話挑明了講?六皇子噴飯連聲,毫無給人面子的自覺。

  傅湛在心頭刻下「忍」字,言歸正題:「本王此次來江南,是為淮水募款而來。先時在林州,已由工,商各界捐了一百萬兩銀子之多……」

  嘖嘖嘖,這七弟,也太……大胃口了吧?據他六爺所知,單是林州道富,就讓他給榨出三百萬兩白銀之多呢?遑論『工,商各界』?小孩子也不怕撐怕,要不得啊要不得……嗯,這道西湖醋魚做得不錯,不知這一回能不能將廚子挖去廣義府當差?

  「碧門是百年超級老號,根深財茂,又是天家的親戚,不知碧當家能為皇上,為天朝,為淮水沿岸百姓捐出多少心意款項來?」

  六皇子吃飽喝足,心滿意足,對七皇子這說話的藝術也學會欣賞起來。

  「但不知,廣智王爺所說的『募捐』,是自願,還是征收呢?」

  對於對方的不答反問,傅湛不悅。「既然是募捐,當然是自願,但為國為民,竭忠盡力是應該的,天朝聖恩威隆,施惠於民,才有這太平盛世不是……」

  傅澈真想鼓掌吶,如果不是他那麼「不小心」地知這七皇弟吞了不少東西進肚子去,還想為他的長進喝采呢。

  「那,碧當家,碧門到底會出多少款項呢?」

  碧笙在楊木圈椅上,找個舒服姿勢倚下。「在下在碧門,只是一個管事角色,對重大款項的運用,沒有一言既定的權力,而要將全國各外的管事聚集起來,尚需時日。真要議定了,怕是會耽擱了淮時機。」

  碧笙是碧笙,三哥是三哥啊。傅澈再發感嘆。若是三哥,哪會有閒心跟人磨牙?

  「但治淮確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在下既然不能撥出銀子效勞,總該盡綿薄之力。不如這樣,淮水江南段所用木材石料沙礫,治淮工地開出單子,到碧門旗下取用如何?碧門人可派人到現場看著,不夠了只管再取,剩下的嘛,只管再拉回來就是。」

  碧大當家,高哦。木材石料沙礫,就算就人取用得再多,也做不出手腳,對方真要不怕麻煩拿到市場倒賣,又哪出得了碧門的眼界?

  七皇子廣智王的壞臉色,已然遮掩不住了。想他一路南行,以皇子之儀,到哪裡竹槓不是敲得又響又順?本是將碧門當成一隻最肥最美的羊放到最後來宰,時下這隻羊竟變成鐵公雞,讓他去抱一堆沙石木料來硌牙?

  「碧大當家,廢話少敘,也就是說,你不給錢就是了?」

  唉,這老七,才誇他長進,又倒退了不是?這話,擺明是向人敲索的惡霸模樣嘛。「七皇弟,你許是沒有聽清碧大當家的意思?大當家已經將江南段的治水用材悉給承擔了,這對治淮來水,可比捐上五百萬兩銀子更抵事呢。」只是讓你吃起來太下口而已。「大當家,你這等慷慨,小王須報摺子向父皇給你請功了。」

  碧大當家則是低調寒喧。

  廣智王徹底沒「碧」了。有六皇子在,這竹槓註定不好敲,但沒想到,他竟真是一心和他槓上?太子畢竟是太子,他們竟不存一點顧忌?

  拂袖而去,當真是拂袖而去,臨走前的寬袖將桌上的茶盞掃翻,以六皇子語言形容,是「臉色堪比刷鍋水」的走了。

  -----

  「六皇子也該回京了。」碧大當家如是道。

  傅澈茶水噴出:「碧大當家,這叫過河拆橋嗎?」

  「不然,你在此還有事未了?」

  「三嫂……」如願見大當家眸神罷下,竊笑一聲,「大當家不覺得,三嫂的確該隨小王一路回去?三哥在府內養傷閉門謝客或可說得過去,三嫂若總是閉門不出,豈是長久之計?由機黠的三嫂擋著,總少些猜疑不是?」

  知他話說得中肯,但……

  「六皇子說得有理。」在簾後看戲多時的諶墨跳出援聲,「而且,萬一恕兒出了差錯,牽扯就大了。」

  碧笙陰郁瞪了傅澈一眼,伸臂將她拉進懷裡圈縛起來,「如此想走?」

  基本上,若是這個男人如此厚臉皮的不計較,諶墨也不介意和他的門人成前扮演一對深情的斷袖,任他抱著,嫣然一笑:「我的夫君傷重不能出面理事,我總要八面玲瓏一回吧?」

  「三嫂說得有理哦。」傅洌隨即投桃報李,「而且,返京路上有三嫂陪著,談笑江湖,指點江山……哇嗚!」六皇子一躥三高地滾爬出碧門待客廳,身後,一隻碗兒深情追去。

  「當真要走?」碧笙郁卒憋唇。

  「你明知道只有我盡快回去,事情才會愈發穩靠。而且,雖然意意洗去了你那位五弟的記憶,但以他的奸詐多疑,誰知會推理出來什麼事情來?」

  碧笙嘆息。

  諶墨橫眉惡目:「在這裡,給我乖乖的喔,若敢給本少爺招惹出什麼桃花來,本少爺就給你多種幾株杏花去!」

  「杏花?」碧笙一時未能意會。

  「出�的,不都是杏花嗎?」

  碧笙眸一沈,「墨兒!」

  大事不妙!諶墨忽湊上兩排小牙,在他薄唇上倏忽咬下,趁男人乍驚手臂暫緩之際,滑出臂彎逍遙去。哼,今夜,跑去了碧瀾姐姐共睡,才不給這隻大蟻啃食呢。

  至於諶家阿墨是否如願?天知道……

  -----

  「三嫂,您確定您不去車子裡面坐著?」

  這東西煩不煩,問了她有一千八百遍了好不好?

  「三嫂,小弟著實是為了您考慮,您昨夜……」壞笑,眨眼。難得有機會調侃,不抓緊怎行?

  諶墨眯眸,沈吟:「我在想,天香樓的胖老闆想必會想念極了小霽侯爺。」

  「咳咳咳。」三嫂和三哥果然是一路人,只要有一招好用,便百用不厭,當然亦是百用不爽。

  「小雪蓮,上京城真是你的故鄉?」耶落雲駕馬縱馳一段,撥馬跑回,大呼完過癮,又撥嗓高問。

  諶墨頷首,對於這廝與傅澈進展進來的交情,她樂見其成,畢竟,兩個笨蛋湊上,算得上臭味相投。

  「太好嘍,可以到小蓮花的故鄉嘍,到上京城嘍,駕——」打馬又卷塵埃馳下。

  傅澈絕不承認自己和那廝是一個級別的,不過,「三嫂,你答應我的事,一定要做到呢。」

  雖沒有明指,諶墨也知其所指,笑道:「回到京城,就沒有天高雲淡的日子可過了!」諶墨言訖,一馬當新,白衣白馬,縱馳天地之間。

  回到京都,就沒有天高雲淡的日子過了。

  未卜先知?還是一語成畿?

  茲此,天霾漸起,風雲生變,天昱皇朝潛行河底多年的暗流,逐現水面,直至匯成駭濤巨浪……

  〈第三卷.兩心可相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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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1:09

《第四卷.世間吾與汝》


【第一章.心比天高】

  「昭夕,這個也給收起來嗎?」雲喬舉著一襲項上嵌一圈雪白狐毛,金紅裙擺的連身冬裝,是王爺請宮裡師傅給王妃裁過的新衣,王妃只穿過一次,不知有多美呢……

  正在熨衣的昭夕仰臉看看,「穿不著了,收起來吧,這料子金貴,別忘了用……」

  「我已經給熏了,不會才蟲咬啦。」雲喬探探舌:胎夕好嘮叨喔,像是廚間的張大嬸。「王妃進府時是秋初時候,眼下要換春裝了,是不是該稟請王爺請師傅給王妃裁衣才對?」

  昭夕點頭,又蹙了細眉:「但王爺身子還沒好,每日介也只有顧管家見得著人,咱們就給顧管家提個醒吧。」

  「恩恩,也好也好,不過,昭夕……」眼兒溜了四遭,壓了聲,「你不覺得王妃是愈病愈奇怪了?」

  「有嗎?還是那樣漂亮啊……」

  「是,但總覺得,王妃少了什麼,那眼明明是那眼,眉也明明是那眉,可是就是讓人覺得,少了一股……」

  「精神氣兒?」

  「對對對!」雲喬拍手,「就是那股子精神氣兒,沒了它,王妃也美,但美得總讓人覺得不夠鮮活,是不是?」

  「恩……」昭夕歪頭,「許也是病得久了吧?那骨頭硬給叛匪折了,還被人拿明晃晃的刀嚇個半死,擱誰誰不怕呢。」

  「對喔。」雲喬同情起主子遭遇來,唇一抿,眼一轉,淚珠子「叭叭」甩下,「王妃好可憐,好可憐喔……」

  昭夕嘆氣搖頭:「你怎麼說一出就是一出啊,這淚也來得快了些……」眼轉到從門外裊裊而入的人,即閉嚴了小嘴。

  「雲喬,將這個給膳間送過去。」來人,即春葉,將手中宣箋遞出。

  雲喬淚也早收了,眼睛眨巴眨巴,「這是什麼?」

  「是給王爺補身的藥膳單子。」

  「喔。」雲喬才要接,昭夕已打了她手兒。

  「春葉,你沒看咱們正忙著嗎?既然顧管家是將單子給了你,你做甚要別人替你跑腿?再說了,這一大晌的工夫你跑去了哪裡?昨兒個不是說要整理王妃的衣廂的嗎?」

  春葉杏眸淺轉,櫻唇微抿,淺笑道:「顧管家要我替他抄抄寫寫,說是這工作我做得最順,字也最好看,你們認為呢?」

  雲喬就要傻呼呼點頭,昭夕已接嘴:「我認為是顧管家孤家寡人太久了,想找個伴兒了。」

  春葉面上一緊:「你何意?」

  昭夕乾溜溜一笑:「我不合意,我天生就愛說一些不合意的話招人厭,雲喬,快緊了收拾,等一下,咱們還有大堆活兒要幹呢。」

  「對喔,趁著王妃回娘家,咱們還要將王妃那屋子徹底淨掃一回……」

  「好了,你別一勁念叼了,手底下麻利些。」

  喔喲!屋頂上人不由感嘆:何時,這孝親王府也這樣熱鬧起來?沒想到,這昭夕丫頭還不是個善茬呢,春葉美婢嘛……

  受了軟釘子的春葉,自個走去膳問,嬌美粉靨從面色上看不出七七八八,唯有一雙眼,像是攙了硬釘子,刺刺刺的寒。

  「春葉丫頭,王妃近來可是好些了嗎?」膳間的主廚見是她,順口問了句。

  「已然好多了。」

  音聲婉轉,舉止得儀,使一幹上了年紀的嬤嬤、大嬸苦嘆:同人不同命啊,同是美人胚子,王妃就是王妃,這春葉卻是個丫頭。「春葉丫頭,看你長成這討喜模樣,許了人家沒有?」

  「還不曾呢。」春葉含笑答,只想將藥膳單子放下盡快離去,但這些粗人是怎麼回事?

  「我娘家有個侄子,模樣生得周正,書也念得好,說不得今年就是個舉人,給春葉丫頭撮合撮合咋樣?」

  春葉羞掩嬌靨,「春葉眼下只想侍候好王妃,沒有心思想其他。」

  「不想咋行?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王府大管家顧全威赫赫登場:「春葉丫頭,你怎在這裡?不是要你遞了單子以後,就趕緊去將今日的帳薄給譽出來嗎?」

  「是。」春葉福了一禮,諾聲退下。

  「唉呀,大管家,您可真是壞人好事,早不來晚不來,咱們正想著為春葉那美丫張羅門好親事呢,您這就來了……」

  「張羅親事?」顧全摸模自已的三層胖下巴,向那背影瞄瞄,「各位還是莫費心了。」

  「為啥?難不成大管家您想自個留著?」有開慣了玩笑的年長嬤嬤打趣。

  「這女子心比天高。」心在天下的人,怎能容忍自己置身塵土?

  -----

  「春葉姑娘,請止步。」侍立門前的古剛伸臂擋下窈窕佳人。

  春葉淡顰蛾眉,「侍衛大哥,這是給王爺喝的補膳。」

  古剛客氣一樂:「咱知道。這每回都是顧管家的活兒,就讓他來做吧,不勞姑娘了。」

  「侯爺府送信說今天王妃回府,顧管家派車去了,所以奴婢來……」

  「春葉姑娘,您說這是顧管家親口吩咐你來的嗎?」

  「……是奴婢看顧管家事忙……」

  「姑娘好心,不過……」

  「他忙是他的事,哪用你多事?」另一侍衛統領嚴執則不像同儕這般好性,「還不快退下!」

  「唉唷,這樣不行喔,嚴大侍衛。」清越如玉相擊的聲叮噹當截下話尾,「對待女子,尤其是美人,要懂憐香惜玉才行呢。」

  嚴執、古剛齊擡首,隨即皆俯下身去:「拜見王妃。」

  春葉緩轉回身,一對杏核美目,將來者細細打量。

  一襲月白滾綠的春衫,發綴同色綠色打成的結飾,纖腰盈盈,笑亦盈盈,諶墨對這雙未免放肆的眼睛淺挑黛眉,「春葉,這樣看本王妃作甚?才別幾日就不認識了?還是怕我是借屍還魂?」

  春葉當即螓首低垂,「……奴婢恭迎王妃,奴婢只是太高興了。」

  「高興就好。」諶墨伸出手,「不打算過來攙著本王妃嗎?」

  「……是,這……」尚在發愁手裡的補膳無處安置,一旁侍衛已給一手將盤子接過,春葉遂也乖順地攙上來。

  那個春葉,很有城府,對我也不是不恭敬,但眼珠子裡總像轉著懷疑……

  想及冷娃娃的話,諶墨唇邊笑靨更深:「適才到底是為了什麼,竟然在寢樓門前爭執起來?」

  嚴執奉拳:「稟王妃,王妃您先前吩咐過,因現在叛匪尚未剿滅乾淨,為了小心提防,除了顧管家,王爺的藥是誰也不能送的,適才春葉姑娘有意替顧管家送進去,屬下一時性子急了,說話不中聽……」

  是傅洌命冷娃娃給設的障吧?這嚴執將話說得如此清楚,生怕自已不明究裡?如此說來,嚴執該是孝親王的心腹人物嘍。

  「這倒是,春葉,你實在不該和嚴侍衛起了衝突,外面不知道的,還道是本王妃疼你太過,給慣壞了呢。」諶墨心下狂噱啊,這些虛偽的話,是怎說出來的呢?

  「奴婢……」

  「你退下吧,本王妃去探望王爺。」

  春葉美婢撤身時,澄淨眼底潛伏的,分明有不甘哪。

  心比天高嗎?那麼,美人渴望的『天』,又是什麼呢?

  寢樓裡當然沒有王爺,諶墨卸了發,正待規整,聽門響起。

  「王妃,您回來了?那車還沒有套好,您就回來了?」雲喬端了茶點,嘰嘰喳喳進門來。

  好想念小麻雀般的雲喬丫頭喔。「本王妃也不是沒有走著回來過,有何稀奇?」

  「咦?」雲喬聽見這樣的聲音,眸兒一亮,「王妃,您好了嗎?您的病好了是不是?太好啦,王妃,總是又聽見您這樣好聽的聲音了,您不知道,那會兒……」

  「快給本王妃準備一套男裝。」她要去探望探望與天家惡魔鬥得正酣的魔女意意。

  「您要出門?」小丫頭苦皺了臉,「您三天前到侯爺府時,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才三天怎就這樣活蹦亂跳了?」

  小麻雀多了,當真會吵的喔。「小丫頭,還不快點……」

  「稟王妃,太子妃過府來了。」

  「太子妃又來看您了。」雲喬小臉轉喜,「太子妃對您還真好呢,您這一病,她又是送藥送補品,又是親自過府,也有個十多趟了。」

  這笨丫頭兀自喳喳,也不曉得盡丫頭本份。諶墨拿一隻簪兒將發一綰,套了件罩袍了事。「病養」中的人見客,不必穿得太隆重吧?「快請太子妃。」

  下一刻,華貴尊榮一身的太子妃武業已然華麗珊來:「三弟妹,聽說你才從娘家回來,身子可是感到輕了嗎?」眼睛打在她面上,喜笑道,「看這面色,是好多了啊。」

  諶墨見禮:「勞太子妃牽掛了,諶墨的病讓您走了這麼多趟。」

  武業親親熱熱執手相握:「墨兒這話就不貼心了,咱們姐妹是什麼情誼,哪還要這番見外?」

  「太子妃說得是。今兒個諶墨感覺很好,不如到後園賞賞花、好好說說話可好?王爺就在隔壁養病,別擾了他。」

  「說起王爺,」太子妃面掛憂色,「病勢還沒見輕嗎?」

  諶墨也濃憂形於色:「王爺身體底子原本就差,加上受傷太重,太醫說了需靜養至少三月,唉,我平日也不敢去打擾王爺,很是擔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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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1:39

【第二章.宮話】

  許是少見諶墨這副憂仲模樣,太子妃憐惜頓生,寬慰道:「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宮裡的禦醫不是常駐王府了嗎?有皇上的龍威震著,有皇后的慈儀關愛,孝親王會康復的。」

  不愧是帝王家的女眷,動輒就將帝、后的天威擺在前面說事,堪稱天家媳婦典範也。

  兩人在桃花林子裡穿幾個來回,才找了處石桌石凳坐下來,隨行的下人當即伺候了軟墊,又張落來果品茶水。

  太子妃打量諶墨,嘆道:「你還是活泛些好,病中的你像個冷透的人兒,明明是你,教人總不敢以為是你。」

  諶墨笑應:「勞太子妃姐姐掛念了。」

  「這次來,是想著你也該康復了,今兒個看情形,你恢復得比我想象得還要好,如此一來,我也可以放心地請託。」

  「請託?」

  「你一病就是一個多月,許忘了,再過個半月,宮裡要舉行百花宴了嗎?」

  「哦,當真是忘了呢。」百花宴哦……天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子事。

  「皇后將籌辦百花宴的重責交給了本宮,我一心想著找個貼心人從旁幫忙打理,第一個就想到了你呢。」

  好榮幸喔。諶墨沒有問,這殊榮放著太子側妃那麼現成的人不選,怎落她頭上?據魔女老娘說,自古妻妾之間,比被人稱為天生冤家的婆媳關係更為微妙。放之於己身,如果傅洌弄個小嬌……他敢!!!

  在自己對想象中的情景浮起殺意前,諶墨嫣然:「墨兒有什麼可以幫姐姐的?」

  「這百花宴的菜譜、掌廚我差不多敲定了,地點則定在禦花園內的陳安閣,不須移花入室,一邊飲酒品撰,一邊放目出去,即能欣賞奼紫嫣紅的百花。」太了妃縱處事成穩,說話間,也不免有了得色。皇后將這大任責付,雖是項累差,但已彰示了皇后對太子妃的看重,而太子妃,樂意將這看重與人分享。

  「雖訂下了許多事,但至今宮樂和歌舞,本宮雖然也沒找著滿意的,看了好幾撥人的演出,總是定不下來,聽人說妹妹彈得一手好琴,還請妹妹助做姐姐的一臂之力,幫忙篩選篩選?」

  諶墨一口應了下來。錦上添花,不比雪中送炭艱難,太子妃是過於力求表現了。求好心切之下,求全責備中,挑花了眼。宮宴中真正欣賞歌舞的人又有幾人,但凡宮中樂師舞姬,哪個不是經過層層考核才進得去的,應付這大小宮宴不知有了多少回的經驗,還怕沒有適宜的?

  「太好了,有墨兒助我,這事已然成功了一半。」武業喜形於色,「明日,我們就一起進宮如何?」

  「憑太子妃姐姐吩咐吧。」

  果然,經一上午的試聽試觀,有諶墨的在旁肯定,樂隊、舞姬俱定了下來,太子妃松了想心頭的一口氣,又拉著諶墨到陳安閣踩過一遭,對宴會上的座椅朝向、坐位分派費了些腦子布置,日近午時,

  忽有太監來報:「皇后娘娘請太子妃和親王妃到月華宮用膳。」

  太子妃美目微閃,和藹聲問:「請問公公,皇后娘娘那邊還有誰在?」

  「稟太子妃。」宮監彎了腰,「太子側妃和雲陽公主都在。」

  「知道了,多謝公公跑這一趟,這是給公公買靴子的,公公不嫌棄,請笑納了。」

  「唉喲,太子妃,您這是折煞奴才了……」宮監一逕推讓,銀子還是放到了荷包裡。

  諶墨目望百花叢,對這太監瞄來的眼神忽略不計。

  「公公,您先走著,我們姐妹隨後就到。」

  「是,太子妃。」宮監當然懂得察顏觀色,孝親王妃的好處想來是拿不到了,但也不敢在面上顯出臉子來,恭敬敬地先走一步。

  「唉∼」太子妃幽幽嘆息,「墨兒,我也曾經和你一樣,純淨得容不下一絲汙穢呢。」

  諶墨但笑不語。她不是純淨,只是無欲則剛。她不似太子妃,有入主紫華城的慾望,及母儀天下的雄心。充其量,她會做一個對各股潛流的推波助瀾者,不必經營平衡之學,不須去網絡一個貪婪奴才,何況,以錢財網絡出來的人心,最禁不得試煉,這天下,會少了多財多錢的人嗎?你一兩銀子買來的感激,別人五兩銀子就能給化去,何必破財不討好?

  「本宮在嫁進太子府的前夜,父親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做帝王家的妻妾,表面上是貴榮到極致的風光,但暗裡的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首先,便要學會一個『忍』字。」

  兩名宮婢,遠遠隨行,武業執諶墨手兒,喁喁低語,「父親還要我知道,四大家族根脈相連,做了天家媳婦,莫忘了是誰家的女兒,本宮相信,衛慧在嫁來前,定也是聽過同樣的教導,但是,我們兩個人還是……」苦笑搖頭,「你知道嗎,她也有妊了。」

  「恭喜」打至舌尖,又給卷回舌根,諶墨嗆咳了一聲。

  「怎地?身子還是不舒服?」

  「還好。」諶墨擺手,淺聲道,「是武伯伯未免迂腐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到時,身還能由己嗎?」

  「……墨兒?」太子妃驚喜,「你這話,是說到我心坎裡了呢。」

  「太子妃,體己的話放到改日再說,咱們還是緊著向皇后娘娘請安才是。」

  「好好,墨兒,改日你到我府上,咱們敞心聊聊。」

  敞心聊聊?相信連說這話的太子妃自己也不信,在皇家,可有「敞心」的可能?誰人心底不兜著乾百個算計,敝開心來幹嘛?等人剖肝挖肺不成?

  「墨兒,這麼多日子不見你,本宮的日子可是寂寞了不少喔。」文定后端莊的鳳容上淺笑吟吟,「就知道你這雪捏玉砌的人兒嬌弱,本宮送去的人蔘可吃了?」

  「皇后娘娘的關心兒臣當然享用到了。」諶墨掀唇,嬌憨道,「不知兒臣還沒沒有這個福氣再享用一回,據禦醫說,那是西域來的紫參,非但養身,還養顏呢。」

  文定后聞言失噱:「這個小沒良心的,那人蔘本宮沒捨得吃,你倒吃上癮了不是?西域國總共送來了三株,連你的太子妃姐姐都沒份,本宮那份就進了你這張小嘴,還不知足,養顏養顏,成心拿你這張艷麗小臉氣人不是?」

  「說得是,說得是。」武業佯怒,「兒臣都要嫉妒母后的偏愛了,偏偏這小沒良心的還不知足。」

  笑聲響開,不管是真心,還是實意,一桌五個女人都綻了顏。

  膳後,因稍後即是皇后的午憩時間,四人請辭,文定后道:「孝親王妃身子才愈,禁不住折騰,先在這宮裡小憩,過了這午時的太陽再回府吧。」

  太子妃、太子側妃、雲陽公主都是玲瓏剔透的人兒,皇后發了這話,或是恩典,或是有單獨的話兒要講,總之,是她們識趣退下的時候了。「兒臣等告退。」

  「墨兒,這會兒本宮還不困,不如咱們喝杯茶說說話可好?」

  就知道。諶墨上前攙了文定后一臂,「只要母后不嫌墨兒鬧騰,墨兒當然樂意陪母后。」

  「鬧騰點好啊。」轉步偏殿,一大扇窗牖高懸,窗外桃紅柳綠,春光大好。「洌兒那個孩子,就需要一個有活泛氣的人兒陪他才行。」

  文定后此話落了地,整整一盞茶工夫再沒片語,諶墨垂眉靜待。

  「那三個孩子的娘是個苦命人兒,這話,或不該由本宮說。文定后淡然一笑,「但是,本宮的確欠她的太多。當年本宮患了惡疾,禦醫束手無策,是才進宮的碧妃早晚各炙半個時辰,整整一個月,才救回了本宮這條命。」

  憶及那一代佳人,重重嘆息,「但本宮抱愧得是,本宮卻沒能救了她。三個孩子就那樣沒了娘,碧妃死不瞑目,我是知道的。三個孩子眼看著娘死去,怎可能無動於衷,是以他們都有怨氣,本宮也能體諒,但人已經沒了,怨氣除了讓自己活得累些苦些,還能如何呢?」

  原來,皇后是要自己……

  「洌兒是三個孩子的主心骨,他說一句什麼,比皇上的話還頂用。你是洌兒的媳婦,這為人妻的,雖不能左右丈夫的決定,但賢妻當懂得如何以柔克剛,規勸丈夫莫行險途。你是個聰明孩子,該明白本宮的意思吧?」

  明白,自然明白,無非說客而已。

  皇后或者因公正體允威懾後宮,儀振朝綱,但這話,能說沒有半點私心嗎?

  太子為皇后親子,長年累下了慈仁名聲,與九五之位,僅差一階。而這一階,卻註定不是坦途。

  二皇子傅潛向來沒有遮掩爭嫡之心,五皇子傅津又恣意破壞太子威信,皇后對此,憂心忡忡了?

  「洌兒這三個孩子,吃了很多苦,自他們回京以後,本宮也樂意做他們的娘,多疼一些。但究竟不是親娘,他們對我,敬重有餘,親近不足。而本宮的話,重了不是,輕了也不是。現在,本宮就將希望寄在墨兒身上了。」

  她何德何能喔?

  「本宮早就看得出,洌兒喜歡你,那孩子……唉,有些街間的傳聞你聽聽也就算了,洌兒有分寸,不會逾了規矩倫理,本宮是信得過他的,你就替本宮多疼疼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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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2:34

【第三章.後生可畏】

  「當年,碧妃的案子中,宮裡有幾個人牽涉進去了,這些年,這些人大都不在了……」難得,文定后從定的面容上浮了作難之色,「本宮實話明說了。如今極得皇上寵愛的瑩貴妃,亦被人誣陷說是參與了其內。實則她那時也不過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哪懂得那些算計呢?」

  若是事出宮廷,又有什麼不可能?十五六歲的貌美佳人,初登宮門即得寵愛,必是有些手段的吧?而碧妃美冠六宮,孕子三人,受眷多年,想當然成了很多人的擋路石……

  「但洌兒他們卻不相信,上一回貴妃大病,滿堂的禦醫,都查不出病因來,皇上為此還斬了幾個人的頭,是洌兒修書給江南怪醫,那病方得以醫治。本是樁好事,但皇上一急之下,就說了些重話……」

  重話?如疑貴妃之病,乃人力所為?一個滿堂禦醫都查不出的病因,一個江湖大夫卻給治了,這中間,可供人浮想太多……

  「那老五年輕氣盛,回得也忒無禮了些,說什麼,終有一日,會讓貴妃娘娘七竅流血地死在皇上跟前。你聽聽,這話可是一個臣、一個子能說的?幸得皇上也不計較……」

  不計較?是因計較不了吧?若能計較,三兄弟怕已死了乾次萬次。

  「墨兒,你在洌兒耳旁,勸他多囿著津兒一些,那麼大的人了,不能老拿自己當小孩子是不是?」

  話談到此,她方知,她初始並沒全數悟透皇后的用意。

  泰半,皇后也是受人所托?

  當年參與碧妃誣反之案的人,除了如今皇上力護的瑩妃,以及被拿來控制廣恰王的太妃,都已不在人世。而辭世者中,有幾人得以壽終正寢?五皇子天家惡魔的名聲就是恁樣累積下的吧?而如今,能控制這位天家惡魔者,只有她的夫君孝親王。但溫潤優雅的孝親王爺似乎也並不好說話,於是,找到了她?又於是,皇上無法以天子之尊出面,只得委託皇后代行請託……

  帝王家的妾,鎮日擔心紅顏未老恩先斷,帝王家的妻,則要賢良豁達,識得大體顧得大局……

  「墨兒,你明白本宮的意思了嗎?」

  「皇后娘娘,兒臣明白了,兒臣……會盡力而為。」

  皇后也可憐吧?任是豁達開悟,當丈夫在面前顯露對另一個女人的維護呵寵,並要求她也加入一道維護呵寵時,真能心放八方,風平浪靜?若真如斯,皇后不當是人,該是神了,她會祟拜。

  -----

  「王妃,您回來了?」

  諶墨擰擰雲喬肉呼呼的腮幫子,懶得答她,若不回來,站在她面前的是鬼?

  「王妃,您這身衣服真好看,王妃好美……」

  小丫頭的祟拜一向泛濫,王妃娘娘不予置辭。

  「王妃,您這個發式也好,將您的臉兒襯得大了些,不然,您什麼都好,就是這臉兒還不及男子的一個巴掌大……」

  麻雀的嘰嘰喳喳,就當是催眠的曲子吧。諶墨任她拆發卸環,瞑目昏昏欲睡。

  「對啦,王妃!」

  一驚一乍……

  「適才王爺找您來著。」

  定然又是什麼雞毛蒜皮的事……

  「王爺以為您又上街了,還吩咐顧管家即刻找您回來……」

  「什麼?」諶墨雙眸倏開,「雲喬,你剛剛說……王爺找我?」

  「是王爺啊,聽管家說,王爺今天的精神很好,想和王妃一塊兒用膳的……」

  諶墨腦際抽痛,「雲喬丫頭,先告訴我,你們家王爺如今在哪兒?」

  「在書房裡啊,管家正捧了帳薄給王爺看,話說這顧大管家也不省事哦,王爺身子才好點,就……」

  就是說,那人是回來了?諶墨又氣又笑,「去和你們家王爺說吧,我從宮裡回來了,懇請和王爺一道用晚膳,請恩準。」

  「啊?」

  「小丫頭,還不快去?」

  「喔。」王妃好似從來都沒有這樣說話喔?哪一次不是王妃在前面走,王爺用「哀怨」的眼神瞥王妃?就像、就像張嬸養得那隻胖狗看見骨頭又夠不著時,有些些可憐相喔……今兒個王妃竟用了「懇請恩準」?要變天了喔?

  單純小丫頭,兀自沈浸一方世界,豈不知,天已然變了。

  -----

  「王爺,這是近來的帳目,屬下業已歸納成冊,請王爺過目。」

  傅洌頷首翻閱,時時亦擇要處簡問幾語。顧全立在旁,亦有條有理予以解答。一個時辰後,帳冊到最尾幾頁,看著帳頁陡換得嫵媚柔態的字跡,傅洌鎖起眉,「近來誰幫你理帳?」

  「稟王爺,是春葉。」

  傅洌長眉淡淡挑起,將最後的帳冊擲到了顧大管家懷內:「本王府內的帳薄何時成了情詩簿?」

  「……恩?」顧全捧了帳冊來看,「春訊飛瓊管。風日薄,度�啼鳥聲亂。江城次第,笙歌翠合,綺羅香暖……」這這這?「……王爺,屬下失察,王爺恕罪。」

  「哪個王府沒有幾處別苑、幾畝良田,這些帳冊示人,根本察驗不出什麼,顧全,本王不想說你色迷心竅,但你也莫讓本王失望。」

  「……王爺,奴才惶恐了。」那春葉,竟將這樣的詞寫上帳冊?為了什麼?想當而,自己去找她詰詢,定然會遇有一番巧妙說詞,如不慎裝訂失誤云云。唉,原以為是把握在己的事,竟似被一個小丫頭給耍弄了,汗顏哪

  「更有甚,她故意將幾筆大的帳目寫得晦暗不明,顯然有意欲讓審驗者將謄抄人給叫來核問,你也沒有發現?」

  顧全一怔,抓緊嘩嘩翻了幾篇,果找著了幾個疑處。

  「河西別苑,下有良田五百頃,轉賣於當地首富王家……」沒了?進項呢?進項的去處呢?沒有單獨立帳也便罷了,去處亦毫無交代,這是一筆天大的數目啊……

  自己審核時,分明不是如此,這春葉,竟玩暗渡陳滄?早看出這丫頭心比天高,這心機竟已滲到帳頁上去了?或者,她不止想讓王爺喚她前來核問事實,更想藉此,使王爺對主管帳務的人生疑起嫌,她以期有進階之機?顯然,如果主子不是對財事從不計較的王爺,自己定然會是頭號的嫌疑人選,春葉,如斯美人,卻如此……該說是後生可畏嗎?

  傅洌捏捏眉心,細長鳳眸向窗外投去,「這會兒是什麼時辰了?」

  「酉時。」

  「還沒有回來?」

  「您是說……」廢話,當然是王妃。「奴才派人到門口看看?還是差人到宮裡打聽一下?」

  傅洌尚未應答,就聽門外雲喬:「王爺,王妃遣奴婢來,說她已然從宮裡回來了,懇請和王爺一道用晚膳,請王爺恩準。」

  顧全眼角當即有了少許扭曲。

  傅洌勾起笑意,「回你們王妃的話,說本王準了。」

  諶墨並未在寢樓相候,她想起,有件事必須做。

  茹芳苑裡,花靜水寂,夕陽無聲。

  以指觸過每一樣物事,諶墨對著心中姐姐的靜美容顏嫣然一笑。

  姐姐,你愛的男人,我也愛了。

  姐姐,你會因此不高興嗎?

  但是,姐姐,你便是生氣,我亦愛了,怎麼辦?

  如果姐姐生氣,今夜就到墨墨夢裡罵我,或者告訴我,怎樣折磨他,會讓姐姐好過一些?墨墨會配合呢。

  姐姐若活著,墨墨永遠不會遇到這個男人,就算遇上,也不會愛上。

  而墨墨寧願從未遇到他愛上他,也想讓姐姐健康活著。

  但姐姐去了,墨墨愛上了。

  ……

  「墨。」門外長影打上垂帳,紗幔兩分,有人踏了進來。

  「你……」怎會到這裡?她以為,他對此,或因愧疚,或……,總之,不該輕易涉足才對。

  「你在這裡。」傅洌將她輕輕環住。

  「你……」怎麼能在這裡……?諶墨微掙。

  悉她心思,傅洌臂未松,聲溫潤道:「墨,因我自身的冷,我無法給人以相求的暖。當年照顧阿津、阿澈,有母妃的血連著,是我的無從選擇,但別人,我無力供給。你的姐姐諶茹嫁來,我以為,我和她可以如皇家每對夫妻一般,淡然相處,相散如賓。在她向我索取溫暖時,我……給不了。我知道,我傷了她,但今日,即使她站在這裡,我仍然只能說一聲抱歉。」

  諶墨僵住。

  「我對她最大的虧欠,是沒能盡到保護之責,這一點,我無可推卸。」收緊臂,唇壓她頸上,「但是,墨,我絕不會讓任何人、事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任何,哪怕這人是我的亡妻,你的姐姐!」

  「傅洌,你……」

  「不行,不能再推開我!」傅洌目內一比偏執瘋狂抹過,唇瘋狂似擢她嫣唇……

  「痛啦!」諶墨舉拳垂落他肩,「你是狗兒嗎?動不動就咬人!」

  「我……」他還欲再吻。

  「聽我說!」諶墨水眸一瞪,喝止了他的蠢動,「你根本不了解姐姐。她愛你不假,但她更愛我,她那樣溫柔善良,哪裡會成為阻礙?」

  傅洌鳳睜略低:「我自然知道諶茹不會,我說的阻礙也不是她。」

  「那是誰?」

  「你。」

  諶墨熏眉一挑。

  「我怕你又將諶茹橫在我們之間,阻止我的親近,誰讓你一回來就進了茹芳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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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2:55

【第四章.欲擒故縱】

  她進茹芳苑,會讓他聯想至斯?

  「墨。」傅洌捧她臉兒,鼻尖相接,目抵彼此心際深處,「諶茹,你的姐姐,這時或許就在旁邊看著,你告訴我,你不會再拒絕我,是不是?」

  「……」姐姐看著?卑鄙!

  「是不是?」俯唇,勾了她小舌來嘗,誘惑意味十足,「是不是?」

  「……傅洌,你莫太過份……」

  「我似乎,聽見你姐姐的笑聲了呢。」傅洌橫抱起她,向門外行去,「也許,她比較樂見自己無法無天的惡霸小弟有人疼愛?」

  身後,晚風拂動,半室幽垂紗縹緲間,仿似,真有女子妙影裊娜,笑音低迴……

  悔不當初,一步錯步步錯。諶墨如是感悟。若那時,讓冰娃娃將自己給帶走,就不會,就不會……

  「現在天還亮著,外面有一堆人看著呢……」

  「……恩,本王在養病……」

  「……你這是在養病?」

  「恩……相思病……別動,快好了……」

  所以,棄了比武大會,擅離大當家職守?

  事了,諶墨本欲推開男人瀟灑離去,但顯然,瀟灑需要力氣,這個時候,做只累癱了的懶魚比妖魚適宜……

  「墨∼」

  「睡覺!」

  「天色還亮著呢。」

  「那滾下去!」

  「……墨,你似乎很有精神?」

  「……」諶墨捧心顰眉,「我餓了,餓極了,在宮內的午膳沒吃多少,此時胃都疼了喔。」

  「你怎不早說!」傅洌當即披衣張落吃食。

  哀兵之計湊效,諶墨卻並無感到成功的喜悅:該怎樣,才能在床上戰勝這個男人?難不成,要到楚楚的天水一閣取些真經回來?

  用膳之間,諶墨談起此次宮廷之行,傅洌無聲聆完,直將雞湯喂進她小嘴,仍不作一語。

  「不予置評?」諶墨斜睨這張優雅面容。

  「阿津的事,我不會過問。」傅洌持巾為她拭去湯漬。

  「不會過問?便是縱容了,讓我猜猜發生了何事。」諶墨歪頭,指尖敲在紅唇,「皇后此語,無疑是欲拿對你們的活命之恩討要人情,以穩固她在皇上跟前的雍容大度之態。當年,母妃救她性命時,宮內上下早已無不清楚,所謂『惡疾』,實乃常年服用含毒之物所致,進宮不久的碧妃治愈了她,並因此開罪了一堆後宮虎狼,她卻以一個『不予計較』彰示泱泱大度,奠定了牢不可靠的后位之基。母妃出事,落井下石者眾,她雖未如此,但也並不曾試著施援。若非太后親自找上門去謀求聯手救你們三人,她是否會出面,怕也不得而知,可對?」

  這番話,半由推理,半由意意查到的蛛絲馬跡,七八組合而成,端看眼前人臉上的神色,想必對了個八九。

  碗裡雞湯見底,「還吃嗎?」

  諶墨搖頭。

  傅洌端來一碗熱茶喂她喝下,放了帳子,輕喚一聲,雲喬、昭夕兩婢進來,將殘膳撤去,燃起宮燭。

  傅洌坐進帳內,將她抱在懷裡,偎至床頭,才悠然道:「皇后欲約束阿津,當然不止為了瑩貴妃。」

  「因五皇子手裡的兵權?」

  傅津主管兵部,且掌宮廷、京城、京畿三大衛隊,如此的權高位重,諸皇子中誰能比肩?

  「聽人說,五皇子當年能獲此恩遇,是因他長了一張像極母妃的臉?」這說者,當然是意意。

  傅洌淺笑,「三人初返京城,猶在世的太后因念母妃救命之恩,力勸父皇封爵,父皇召見之際,阿津哭得滿臉是淚,擡起一張臉時,竟然把父皇給惹得動容了……」

  難以想象呢,天家惡魔滿臉是淚的模樣。但這一招,無疑好用極了。利用太后的感恩之心,招惹天子的愧疚之情,以一張與舊人酷似的面孔,贏得了最大收項。

  「我還聽說,當年三皇子傅洌見駕,誦了一首母妃在世時最愛念吟的『雨霖鈴』,皇上大哭之下,賜封『孝親王』,並賞莊園十數?」

  傅洌細眸因她的笑生亮,搖頭道:「我不似阿津,我頌母妃最愛的詩詞,只是好奇父皇會有怎樣的表現。」

  「他的表現可讓你滿意?」

  譏笑染唇,「只得說,父皇的確是一位多情到極致的君王。」

  多情的極致,是絕情嗎?

  寵盛時,恨不得將全世界悉數贈予;寵衰時,鴆酒一杯葬送花容。枕間無數恩愛,換不來命盡時的半點憐惜,還真是多情到極致了呢。

  「外人都道皇后喜歡三皇子妃,不去管是真是假,你只管讓她喜歡。其他的事,虛應就好。」捋住她一把長髮,放到鼻下輕嗅,「但皇后看得出我喜歡你,怕別人也早就知道了,平日出去,不要再賣弄輕功,讓老六和顧全派去的人跟不上你。」

  諶墨咬唇輕笑。

  「小妖精,笑什麼?」

  諶墨提提鼻尖,「你限我外出豈不是更放心省事?」

  傅洌捏捏她一管秀鼻,「王妃大人,敢問在下可限得住?」

  「你好狡猾。」諶墨眯眸,「欲擒故縱,欲張還馳,你好狡猾。」

  「沒良心的小東西。」傅洌在她鼻尖淺咬一記,「既這樣,你明天乖乖呆在府內,盡女主人之責,那個顧全,聰明卻不夠狡獪,被人算計了還以為勝券在握,你幫他一把……」將今日發生帳冊上事簡述一遍。

  「哈哈……」古有尺素傳情,紅葉達意,今春葉美婢,竟以帳冊為媒,別出心裁哦。而她能如此膽大,想必是因不沾塵俗的冷娃娃恕兒在府那段時日,降了防心吧。

  更有,她低估了孝親王妃不說,連帶也高估了孝親王對碧月橙的癡情,以為一張肖似臉兒,定然觸惹那段禁忌戀情的薄弱心結……

  此舉,倒是與廣仁王當年之獵如出一轍呢。

  擁著笑得花枝亂顫的人兒,傅洌搖頭,「小妖精,你惹的麻煩來了,猜猜明日會有誰來府上?」

  「噫?」笑得唇亮頰嫣,諶墨妙目橫來。

  傅洌溫潤音線陡變得壓抑,「我想,那並不是頂打緊的一件事……」

  「……」色狼!色狼!色狼!

  -----

  來府何人?二皇子傅潛是也。

  有人云,凡物凡事,以甲乙丙論,唯居乙位者最形尷尬。

  甲位者,定然是首當其衝,眾目所歸,風光無限。

  丙位者,與首位有一席之隔,尚能以領先於丁位聊作寬慰,少有他想。

  偏這居乙位者,明明僅差一毫能就夠著了首位的邊沿,卻亦因這一毫居在了次席,與頂級的風光錯開,不甘、不平、不忿之心,可想而知。

  天昱皇朝擇立儲君之際,對外去為「立賢不立長」,即示天下:太子乃以「賢」博名。

  但二皇子傅潛何嘗心甘?

  在他,若非太子為皇后嫡生,又較自己早降世了兩個世辰、占了長子之席,這太子之位怎輪得別人坐?

  二皇子不心甘,但也並不準備韜光養晦,隱忍待發,太子既以賢勝,他則欲以「才」取。處事積極,理事明快,毫不掩飾對儲位嚮往之心,朝堂培植力量已足與太子人馬分庭抗禮。當然,這「分庭抗禮」的格局,一大前提必不可少。

  但凡太子與二皇子忠親王意見相左,朝廷百官定會壁壘分明,各有擁戴,而每當此際,除卻兩方援聲者,尚有一眾「中立派」以默然示人。眾人心知肚明,所謂「中立派」,多為孝親王三兄弟從屬。

  不語,是為坐山觀虎?或是門縫賞戲?誰也無法一言概之。但可確定,一旦這派人馬向一方傾斜,必是另一方的敗北。

  「分庭抗禮」的前提,即為中立一眾的不偏不倚。

  若想消除這隨時可起的威脅,有兩路可走,一是滅之,一是攏之。時下,殲滅已不可能,唯有拉攏一途。但這途也不易行,太子的屈尊,二皇子的努力,目前都以無效告終。

  滅不掉,攏不下,如何?天子以平衡之術,使三方形成掣肘之勢。如此一來,不管湖底如何波譎雲詭,表面的平靜維持下了。

  但這不是眾方所欲。至少,不是二皇子所欲。

  一枚獨秀,豈容並蒂蓮開,遑論三花並進?

  但二皇子又何嘗不知,正因有傅洌這叢力量在,才對太子形成了真正牽制。自己所有優勢,須在太子登基前充分利用,否則……

  「三弟,見你一面不容易呢?先前來時,被五弟給攔下了,說是你這病見不得風。」坐在孝親王府客廳,二皇子傅潛才見來者,已出聲抱怨待客之道。

  「抱歉了,二皇兄。你也知為弟底子薄,一遇了傷病難免就比常人抗力弱一些,禦醫說了一個見不得風,這老五就給小題大做了,請鑒諒……咳咳咳……」話說得多,孝親王猶不能消受,劇咳起來。

  從旁僕童著急忙慌奉上熱茶,又在主子後心輕挲少許。

  不得已,傅潛收起興師問罪的臉子,拿眼掃一圈廳內,「三弟,為兄的有些話想單獨和三弟說。」

  傅洌頷首,舉袖,僕婢悉退了乾淨,更有機伶者將門嚴嚴帶上。

  「為兄不喜歡拐彎抹腳,直說了,廣怡王妃可向你說起什麼?」

  還真是不喜歡拐彎抹腳呢。但既有心角逐大位,這個「不喜歡」卻是老大的不適合。

  「廣怡王妃?」長眉輕蹙,鳳眸淡閃,「她應該向我說些什麼呢,二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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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3:13

【第五章.試探】

  「今天過府的是哪位貴客?」

  「稟王妃,是忠親王。」

  二皇子?諶墨淡哂,定是天遣會給了消息來,二皇子坐不住了?取一個碧月橙的性命或許輕易,但孝親王的態度不看不行,更要緊的,必須確定廣怡王妃的小嘴,可曾向孝親王透露什麼。

  按常理推斷,以風傳在外的兩人親密程度,必然是透露了。但又不難推想到,這等天大把柄握在手裡,孝親王怎不見任何動作?

  且前孝親王妃因此枉死,碧月橙若怕因此惹孝親王不悅,或者三緘其口的,所以,上門試探?

  但不管怎樣打算,忠親王此來,不怕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就算孝親王府之前當真不知不曉,不起疑也難吧?

  「王妃,這些帳冊是王爺尚未及審,請您過目。」

  「噫?」黛眉斜挑,美目睇來,「這些,可也是春葉姑娘幫你打理的?」

  顧全見女主人調謔眼色,知王爺必把昨日自己的糗事訴與了王妃,一張胖臉當即赧窘得一塌糊塗,「王妃……」

  「說說看,本王妃病的那段日子,給了你們怎樣的錯覺?為何她會以為自己有機會呢?」

  -----

  「她當真沒有向你說些什麼?」

  「她應該向我說些什麼?」

  忠親王微頓,「三弟,不瞞你說,前些時日,老四在牡丹園喝醉了酒,曾對廣怡王妃有些不規矩。」

  恩?傅洌眉梢淺動。

  傅潛拿一對厲眼緊睇住孝親王面上每一纖毫神色,「當然,被為兄給及時罵止了。他那小子醒了酒後悔起來,雖向廣怡王妃陪了禮,心裡仍不踏實,特托為兄向三弟你這邊遞個陪罪的話。」

  「四弟未免輕狂了。」傅洌搖頭,「老五雖也不像話,總不會這等孟浪,二哥要加強管束了。」

  這……傅潛目瞬也不瞬,欲看透這層溫雅表相下的真實。那話,自然是忠親王事前備好的對辭,現下京都都有盛傳,孝親王寵愛新娶王妃,冷落昔日情人。他此來,正是要雙管齊試。一試他是否知情,二試他真正在意之人到底為誰,即——弱點。

  第一試,不管孝親王知不知情,顯然暫不欲掀張,當前如此,夠了。

  第二試,其對碧月橙不似全不在意,又不似外傳熱衷,想來,需更進一步才對。

  「三弟,你這身子如此之弱,不是苦了一干美人嗎?」

  -----

  「王妃您莫怪罪,您病了的那曰子,雖是病中,可對咱家王爺也太不上心了些。」書房裡,顧全梗著脖子,決定為主鳴不平了,「您那樣子,讓咱們做下人的看著,都替王爺不值呢。」

  諶墨捧頰,以眼神鼓勵這胖臉上的胖嘴再接再勵。

  「您也不想想,您進門也不久,這府裡的侍衛僕役們為何對您如此恭敬?還不是大傢夥看出來主子對您有多寵,恨不能把您含進嘴內護著……」

  哦唷∼冷顫襲來,諶墨抱抱肩:這顧全,人長得多肉倒也罷了,也能把話說得恁樣肉麻?

  「王爺對您是一百一千個好,以前姨小姐在府裡時……」收得太急,差一點就咬著自個舌頭。

  「恩?」諶墨一眉兒高高掀起,「怎不說了?」

  顧全破釜沈舟,豁了出去!「姨小姐在府裡時,王爺對她也好,但總像中間是隔著什麼。姨小姐是自己提出什麼,王爺會依從什麼;您是不說什麼,王爺就恨不得把這世間的寶貝都拿了給您。您一出現,王爺的眼鎮日都是亮的,您說話時,王爺會目不轉晴地瞅著,您笑時,王爺也會跟著笑,那笑,小的入府這麼多年見的,也沒您在時的多。奴才知道,您怪王爺以前對前王妃不好,但王爺就是那樣一個人啊,王爺能給的,前王妃不要:前王妃要的,王爺給不了。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是對的,如果不是這個人,以前的和以後的,都只是湊合和將就,前王妃雖好,但她不是王爺的那個人,所以王爺不給;您雖……,但您是。」

  您雖……?諶墨水眸淺眯,笑容好不隨和。

  顧全心驚膽顫地咽一口口水,陪笑道:「您病了時,王爺幾次傳出傷危,禦醫忙成一團,您只呆在房內,連看都不看,大傢夥嘴上不敢說,心裡早就替王爺……替王爺不值了!」

  呼∼,抒發完畢,舒服……但王妃的眼神?

  「所以,因本王妃對王爺不好,春葉姑娘就想對王爺好?」

  「……您那時不止不理王爺,這府內的大小事,您都不理,春葉有些能耐,就都給承擔了……」

  -----

  前廳內,忠親王高笑回響。

  「三弟,別怪做哥哥的為長不尊,你說你這身子,身邊偏盡是世間難求的美人,說來,讓兄弟們都看著眼饞呢。」

  傅洌下垂的細眸內,利芒一閃。

  「廣怡王嬸自不必說,您那位新王妃,千嬌百媚呀,那一笑……啊——!」正說得高興的忠親王,手裡青花茶杯忽傾斜去,才沾過一嘴的整杯茶水涓滴不剩,盡進了袖筒,雖不是滾燙,可也將皮肉給灼得烈烈生疼,忠親王身嬌肉貴,更不堪忍受,「啊啊啊——!來人,快來,給本王拿燙傷藥來!」

  在外的忠親王隨行侍衛拔刀便欲闖來,卻遭一刃阻隔。

  古剛和煦笑道:「兄弟,這是孝親王府,還請不要衝動行事。何況忠親王喊得是藥,又非刺客,咱孝親王府的人向來機靈,還怕沒人侍候?這不,已有人拔腳去取藥了。」

  -----

  書房內,主僕對話猶未停。

  「你說春葉有些能耐,都給擔承了,您這位管家又做了什麼?」

  「唉,夫人,奴才不敢說忙得分身乏術,但兩位主子都病著,奴才要處理各地分莊的事,要處理府內的事,還要應付隨時上門來的探病客,幸好有廣仁王爺坐陣,不然……」

  諶墨一笑:「你敢說,你沒有色不迷人人自迷?半點也沒有?」

  「王妃,您……」顧全苦笑,「奴才就算有幾分愛美之心,也不至於色令智昏吧?何況……」這府內也沒缺過絕色,「奴才再不濟,也不能拿王爺的事糊弄。奴才看得出,春葉丫頭的心氣兒不是一般的高,怕是一個親王府的侍妾之位都滿足不了,奴才怎能動那番心思?」

  實則,這位春葉美人,並非等閒,進這府裡,定也是打算著慢工細活,伺機而動,不想她一場「傷病」,使其以為有機可趁,有捷徑可尋,將精心的部署打亂……這可是「歪打正著」?

  「你把春葉叫來吧。昨日,王爺未就帳目上的不實之處細問,本王妃總不能不理不睬,省得給你這位腦滿腸肥的大管家鑽了空子不是?」

  顧大管家眼角又始扭曲之狀。

  -----

  「廢物廢物!」忠親王大怒,「你這上藥的手就不能輕了些,弄痛本王,本王要你腦袋……」

  「你們都下去吧。」傅洌擡指。

  幾個早嚇得畏縮的丫鬟如遇大赧,當即疾疾退下。

  傅潛生愕:「她們下去,誰幫本王敷藥?」

  「府內奴才手腳粗疏,在此,也只惹二哥生氣。」

  忠親王怒火衝腦:「總有人幫本王上藥吧!」

  「不如,小弟幫三哥?」傅洌擡指。

  「你……」

  「小弟先前在江南時,受傷是家常便飯,舊疾成醫,或比奴才們更順手。」傅洌折了袖子,取了藥瓶。

  「……你來便你來。」傅潛將傷腕擱在中間木幾。

  傅洌當真提藥即上。

  「嘶∼你……」對他,傅潛無法破口大罵、但實話說,他比方才奴才們的手,重得太多,「你……算了,叫一個奴才進來!你府裡就沒有一個手腳得宜的奴才嗎?!」

  傅洌四平八穩把藥置下,頷首:「好,就給二皇兄找一個手腳得宜的奴才來。」

  -----

  「這帳,是你幫著記的?」

  春葉見諶墨坐於案後,杏眸驟閃,隨即又緊垂下臉去。「是奴婢。」

  「有幾處,本王妃看得不太明白。」

  「稟王妃,那帳目奴婢只管譽抄,實則奴婢愚鈍,也不知裡面說了什麼。再者,您大病初愈,還是不要太勞神的好。」

  「但這帳目總得有人審理,依你之見,這勞神的如果不是本王妃,又該是誰呢?」

  「……奴婢……」總覺得這位王妃與病時判若兩人,病中時,清清冷冷,不問世事的模樣,並不難於應付……可細細回想,她病之前……她病之前?冷汗,密涔頸項……

  王妃病得太久,以致自己忘了她病前那雙仿似能直透到心底的眸了嗎?……會不會,哪裡出了錯?「稟王妃,奴婢只怕您病才見起色,就給累著了,顧管家忠心體事,可為您分憂……」

  聰明如她,僅一瞬,即覺察出了不對,也便開始著力輓回。但無奈輕敵太早,亡養再補牢,似乎稍嫌晚了……

  「王妃。」顧全窗外恭恭敬敬垂稟,「前廳忠親王不慎被熱茶燙了。」

  乾、我、底、事!「……然後呢?」

  「忠親王嫌前院的奴才手腳太粗,王爺說請王妃安排一位機靈奴才過去侍候。」

  「他……」搞什麼玄虛?自己的兩個丫鬟都夠機靈,但誰捨得派去給人罵……

  噫噫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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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3:34

【第六章.暗算】

  「意意?」回到寢樓,擡眸即見一人,一襲湖綠少男衫,卻梳了個少女的單鬢,玉膚星眸,彎眉翹鼻,嗑瓜子,飲茶水,逍遙如入無人之境者,除了肆意妄為的肆意小魔女,還能有誰?

  「你們都去歇著吧,若是不小心聽到這屋裡傳出什麼動靜,都不必理會。」諶墨對兩個盯著來者好奇轉眼珠子的丫頭道。

  「孝親王妃,看您這樣嬌艷模樣,過得不壞喔。」肆意促狹眨眼,邪意縱橫。

  「聽說,五皇子將你侍候得也很不壞。」諶墨又哪曾怕人奚落了?

  近來巷間傳得最盛的,還不是天家五皇子與肆家小意侯爺的風流韻事?

  雖眾說紛紜,但萬變不離其宗。不外乎小意侯爺不願受天家惡魔蹂躪,閉門拒客。而天家惡魔吃過幾次閉門羹後,再也咽不下口去,堂皇皇登門造訪,在老侯爺及肆家一干少爺尚未弄清發生了甚事之時,將小意侯爺一逕給擄去了,也不知在哪裡藏了半月光景,方見小意侯爺重現人間……

  這中間,不會比她吃完春藥後的光景差吧?

  肆意冷嗤一聲,臉不紅耳不熱:「淫賊一枚,談他作甚?」

  諶墨笑意晏晏:「顯然五皇子的表現並不讓我家意意滿意?」

  「如此說來,」肆意亦笑花燦燦,「三皇子的表現很得我家墨墨的意咯?」

  諶墨斜躺軟倚:「馬馬虎虎。」

  「嘖嘖嘖,」肆意砸舌,「墨墨現在的模樣,莫說男子,就連我,也想一口給吞進嘴裡去呀。」

  諶墨媚眼拋來,「那還不來吞?」

  肆意怪叫一聲當真撲上,一白一綠兩影,纏繞著滾下椅去。

  -----

  春葉美婢,使二皇子一見鍾情。

  說是「一見鍾情」,或者美化了忠親王的情感世界。只是,當那位煙籠波渺的嬌憐美人進了眼界時,某種慾望即滋生了,眼神當即添進掠奪,帝王家本色顯露無遺。

  「三弟,這便是你那位與廣怡王嬸面貌酷似的美婢?是有些像,但比及如今的廣怡王嬸,更為柔美……」

  「二皇兄此話差了,她乃南大人送給我王妃的丫頭,不是本王的。」

  「不是三弟的?那就是說……」

  「二皇兄的手受了傷,就讓她為二皇兄敷藥吧。」傅洌起身,撫撫胸口,「小弟話說得多了,胸口泛悶,到外面走走。」

  春葉在孝親王立起那一瞬,面色即猝然蒼白:這個、這個無情到極致的男人!

  而傅洌,並未注意到那雙幽幽杏眸,徑自踱出大廳。雙足才至廳外土地,已聽身後一聲女子愴惶嬌呼,溫潤臉上波瀾未動,掀步向後園去了。

  -----

  「死意意!」

  「臭墨墨!」

  「所來何事,有話快說!」

  「無為而至,咱家偏不說!」

  「說不說?」

  「說就說,放開我可愛的小脖子!」

  「放就放,你的脖子一點都不可愛!」

  可以說,妖女與魔女的戲鬧,向來毫無營養。打鬧完,兩人並肩平躺內室地板之上,肆意才喁喁將所獲訴於密友。

  「……當年廣怡王的母親與太后極度不合,買通太后身邊膳食宮女,每日在太后飲食裡加放吸髓粉,致使太后體質日漸衰弱。無獨有偶,已有人早一步先對皇后施以同手,並被進宮不久的碧妃識悉治愈。太后癥狀與之相同,自然也獲治。因皇后的不計較,太后亦未一追到底,這事也就如宮廷許多事一般,不了了之了。後傅澈接掌了太后宮廷內外的勢力,其時已遭滅口的施毒宮女親妹進宮多年,為給親姐尋仇,向六皇子和盤托出始末。」

  這些話,諶墨知若問傅洌,他當然會說。但她不想讓他太多回想那過去。不想他在看似風淡雲清之下,一次次重溫瀝心磨骨一幕,昨夜提起皇后的心計,她已覺自己失言了。她亦知傅洌絕不是那樣脆弱不可觸碰,她如此,只是做答應過傅澈的事,心疼……

  「廣怡王這個人,處境最尷尬,為了母親,成了天家的笑柄,但其母參與謀害碧妃又是事實……」諶墨想及其人,不免可憐,「他既有意離開這怪圈,且左賢王也應了,何不快些行動呢?」

  「太妃年事也不過五十多歲,照這樣下去,說不定還能活上十年八載,有她在這押著,他有心走,又敢去哪裡?」肆意心腸似較墨墨更硬,「生在皇家,就接受這個遊戲規則吧,無法。」

  「哈哈哈……」對視過一眼後,從兩個女子嘴裡,齊爆出一串長笑,肆意翻身掐住諶墨雪頸,咬牙切齒道:「假嗎假勢的裝善良,你騙誰啊?」

  諶墨回以同等手法:「嘖,硬心硬臉的作冷酷,你唬哪個?」

  「唉,墨墨,我為何不是男人?」

  「意意,我為何是女人……」恩?意意頸上一圈可疑紅痕赫然入眼,諶墨水眸內黠光閃過,「意意,我給你看樣東西……」

  「什麼?……你,臭妖魚,你做什麼?」

  「給你施迷魂粉嘛。」暗算好友得手,諶墨只覺心安理得,拍拍兩掌,一躍起身,「小意意,就在我的府內安心休養個十來日如何?」

  「你……」肆意星眸速閃,卻被諶墨一掌擋上。

  「小意意,失魂術就免了吧,省些力氣,乖乖在府裡修身養性,誰讓你那位五皇子那樣不討我喜歡呢?直到現在,府內還才一個因他而起的麻煩待理……」把小意意藏在孝親王府,讓色慾成狂的廣仁王爺滿世界瘋狂找尋去,唉唷,真是令人激動的一樁事呢。

  「自個兒起,你們兩個就安心照顧這位美人,一步也不許出茹芳苑。」

  只有這兩個丫頭見著意意進府來,若是惡魔皇子福至心靈到此尋美,以她們的小小心眼怎抵得住?就與小意意一齊享受被藏嬌的快樂吧,權當她這做主子的善心發作給放大假了。

  「這位美人的眼睛受了輕傷,平日給淨面時也不要摘了臉上的布子,這些藥粉每日早膳喂美人服下,記住,不可疏怠。」

  她當然知道,憑兩個丫頭,哪會困得住小魔女太久?她的期望,也只是超過五日就好,嘻……

  「小蓮花!」

  唉唷!才做了「虧心事」,被人如此一嚇,火氣自然就躥起來了,「笨蛋,你一驚一乍做什麼?」

  「小蓮花?」耶落雲看清了面前人,一張臉頓時傻僵了足足半炷香工夫,「……小蓮……墨墨你穿女裝?」

  諶墨擡袖理鬢,「有什麼不對?」

  「你……你這樣……真是……」耶落雲張口結舌,紅色一點點浸上臉來,直至將整張臉都浸得如火,「你這樣……太……難怪赫連如此執著……」

  手中無扇,諶墨舉掌給他腦門一擊,「笨蛋,什麼這樣那樣,難不成廣義王府的風水不好,給你舌頭養鈍了?」

  「……還好,上天是公平的。」

  「恩?」

  「若你當真溫文爾雅,溫柔含蓄,溫賢柔靜,上天造物對他人未免不公了,現在看你仍是……仍是……,嘿嘿,上蒼還沒有盡偏頗你一人喔。」

  這笨蛋,是在拐彎諷她?但對於此類說詞,諶墨向來不以為意,「你不在廣義王府享受你的座上賓生活,到此來做什麼?」

  「傅澈說你在這裡,我便來了。他還在前廳,要找他的哥哥說話,可是,墨墨,你如何會在傅澈的哥哥府內呆著?」

  「傅澈沒有告訴你?」

  「他要我來問你。」

  也就是說,同為笨蛋的傅澈那廝,將難題拋拾她了?「耶落雲,如果我告訴你,我是傅澈的嫂子,你做何想?」

  「傅澈的哥哥死了嗎?」

  「……如果他一定要死個哥哥,應該與我的夫君毫無關係。」

  「那墨墨是背著你的夫君紅杏出�了?」

  「……」恩?

  「上天果然公平。」耶落雲重重點頭,更為自己的論斷找到確證,「不過,中原不是最重禮節的嗎?傅澈明知你背著他的哥哥與人私通,為何還能淡然處之?是因他愛你太過……」

  指風是在冷不丁之間攻進來的。

  此時,月挑柳梢,人在黃昏,他們所處,是王府偏僻一隅,一道修長人影無聲無息靠近,遽然出擊!當然,此行為,也可解釋為「偷襲」。

  耶落雲第一反應是將諶墨護在身後,但當即發現,自己此舉純屬多餘,對方攻擊的目標,只有他偌大一人而已。

  修長身影,出指迅妙,踩步無聲,優雅如漫步雲端,但指間殺氣,眉間戾意,由然可聞可感。

  早知他武功定然不弱,但諶墨從沒真正見過他與人動武,如今方知,他武功絕不止他自己所說「比你要高」,這實在是高得太多!

  轉瞬,已見他與耶落雲拆過三十幾招,她突爾想到——

  他們為何要打?

  「住手!」人家高手過招,沒有諶墨見縫插針的份,她只得揚聲高喝,「住手,你們為何要打?」

  耶落雲一廂對抗,一廂大叫:「對啊,墨墨你問問這人可有毛病?一句話不說上來就打,是哪頓飯吃壞了腦袋?」

  「王爺夫君,你是哪頓飯吃壞了腦袋?」諶墨從善如流問道。耶落雲不識他不足為奇,他總識耶姓笨蛋吧?

  「你——」與人鬥戰中的人回眸瞪她一眼。

  「墨墨?」耶落雲話聽得仔細,飛身落她身旁,「你叫他什麼?」

  諶墨尚不曾說話,耶落雲已聰明至極的自問自答:「我明白了,他就是那個被你紅杏出�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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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4:14

【第七章.贈婢】

  紅杏出�?這笨蛋一定要給她按上「紅杏出�」的罪名才覺上蒼公平?諶墨是不覺需要在意,但看某人臉色,仿佛在意極了。

  「墨,過來!」傅洌聲冷音冷眸冷,盯耶落雲時,仿如盯一隻蒼蠅般惡寒。

  這個,還真是分身有術。碧笙雖待人偏於淡和,但彬彬有禮,含蓄周到,吐字亦不匱乏;傅洌看似溫潤如玉,但寒籠周身,令人難親,嘴下還惜字如金……

  「墨,過來!」

  話說,她喜歡誰比較多一些?碧大當家?孝親王……

  「墨……」傅洌話到此,接受了妻子不能招之即來的事實,耐心告罄,躍來將人擄進懷裡。

  耶落雲對他施以上下打量:「……我很同情你,不過,雖然不能獨占小雪蓮,但你的運氣已然很好了……」

  傅洌眯眸如刀,「老六,我數三聲,三聲後我如果還見他在此,你……」

  「來了來了,不用三聲,三哥,不用三聲,一聲就好!」潛伏多時也看了熱鬧多時的傅澈,急躥躥飛出,扯了耶姓笨蛋脖領,消失。

  「快走啦,笨蛋!非要我三哥剝了你皮是不是?」

  「笨蛋,你以為你有多聰明?」

  「你既然是笨蛋就不要怕別人罵你是苯蛋!」

  「這話我如數奉還給你!」

  「六皇弟?」

  臉紅脖粗的兩人止了幼稚等級的爭吵,齊調頭望向自前廳裡走出的男子。

  耶落雲目芒微閃。

  傅澈自是沒放過這絲僅現毫微的異動,眼底精芒稍動,旋即又是兩泓清泉,乖聲道:「二皇兄,這麼巧,您也過府探望三哥?」

  「這位是……」傅潛瞄一眼與其同行者。

  「咦,二皇兄,您不認識他嗎?」

  「哦,為兄應該認識他嗎?」傅潛再將視線投回耶落雲身上。

  耶落雲憨憨一笑:「二皇子不認識在下也不稀奇,當年二皇子出使北岩時,在下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若不是六皇子稱您一聲『二皇兄』,在下也難以認出二皇子呢。」

  「你是北岩人?」傅潛略怔。

  「在下正是,論輩份,在下應稱二皇子一聲『表兄』。」

  三十年前,北岩王胞妹嫁天朝為妃,次年產子,又過兩年薨卒。伴君時日雖短,卻為兩族聯姻留下「血證」,即二皇子傅潛。

  「你……」傅潛擰了眉,眼光一緊,「……你是那個三王子?」

  「在下早已不是了,謝二皇子擡舉。」

  「聽說你卸了軍職,怎會在這裡出現?而且……」狐疑目光,移往傅澈,「你們如何識得?」

  傅澈五官苦攢,哀聲道:「是為弟的三生不幸啊,揀著這樣一個笨蛋,賴在為弟府裡騙吃騙喝不說,還絲毫沒有寄人籬下者的自覺……」

  「笨蛋,你住嘴!」

  「笨蛋你叫誰住嘴!」

  「笨蛋當然是叫笨蛋住嘴!」

  「哈哈,你承認了,你果然是個笨蛋!」

  看兩人在自己面前跳腳大罵,傅潛陰沈下了臉。

  耶落雲雖被北岩貴族圈排斥在外,但畢竟曾任顯要軍職,他會不會……知道些什麼呢?且不管怎樣原因,其與傅澈兄弟走得如此之近,於自已,絕非好事……

  「二皇子,您要走了嗎?」身後,一聲嚶嚀嬌喚。

  傅潛側轉了身量,笑勾長指,一派風流姿態:「來。」

  春葉粉面含羞,杏眸灩情,垂首步近,乖巧偎進男人胸懷,「二皇子,您會忘記奴家嗎?」

  「你這樣令人銷魂的美人,本王怎會忘了?當本王和三弟一樣薄情嗎?」傅潛挑擡美人下頜,「跟本王回忠親王府,如何?」這女人,固然美麗,但他最想擷取為己所用的,是她在委身自己時,對三弟那離去背影所崩出的難掩恨意。女人的恨,有時會是最鋒利的仇刀呢。

  「真的,王爺肯帶奴家回您的府邸?」春葉仰起柔美麗顏,驚喜浮眸,「王爺當真會?」

  儘管從不缺了女人,但被一個堪稱上上籌姿色的美人如此仰望時,忠親王不得不滋生出了蓋世英雄的豪情壯志。「本王一言九鼎!」

  「謝王爺,謝王爺!」杏仁媚瞳內點淚成波,沿嬌頰如珍珠兒滾下,「奴家為奴為婢為僕為役,願意侍候王爺一輩子!」

  「本王不是三皇弟,豈是那等不知憐香惜玉嗎?你既是本王的人,本王自會好好待你,哈哈……」美人柔軟在懷,豪情萬千吶。

  春葉美婢,直待將置身忠親王豪奢馬車車廂之內時,才對身後的孝親王府回眸一瞥。

  孝親王妃,春葉會讓你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女人!

  孝親王,你將知道,錯過春葉,會是你這一生的最大損失……

  「這算怎麼回事?」耶落雲指著擁美而去的二皇子,「他自你三哥的府邸,帶了女人走?」

  傅澈聳肩,冷哼道:「別告訴我,你們北岩王族清高到沒有互贈女子的習慣?」

  耶落雲撇嘴:「汙濁就是汙濁,並不因將別人染黑就能清白了,笨蛋,你的三哥也不過如此,難怪小雪蓮要出�。」

  還真是笨蛋!傅澈嗤一聲,「你看到那女子的眼神了嗎?」

  「眼神如何?」

  「那女子,對事有極強的掌控慾望,當某些事不能為她所掌時,必然會惱羞成怒,不,應該是積怨成毒。她現在,就怕是已如此了。」

  「她想掌控什麼?」

  「我三哥,不,應該是孝親王,她既進了這裡,欲掌控的當然是這裡的主人。這類女子,只能是她可以不要,但不允許別人不要,否則……」

  「哼,無風不起浪,定然是你那風流三哥先招惹的人家,難怪小雪蓮要……」

  「笨蛋!」傅澈嗤他,「你還是先操心自個吧,你的二表兄已然看到你了喔,以他多疑本性,你……」

  「嘖!」耶落雲甩袖就步,「他能奈我何?北岩與天朝如今和平相處,通敵叛國的罪名不好羅織;且我已完全脫離了北岩宮廷官場,還怕失去什麼?何況在這裡,又有你這個笨蛋給遮風擋雨,怕他何來?」

  「你……」

  「不過笨蛋,你今天拉我來此,不止為了看小雪蓮吧?你早知你二皇兄在此,對不對?你想看看,我和他遭遇時,會有什麼可值得發掘的價值,是不是?可是笨蛋,你想清楚,我不做北岩王子,但還是北岩人,就算真知道什麼,也不會提供給你,只要傷害不到我的雪蓮,你們要如何鬥是你們的自家事哦。」鬥得愈是熱鬧,他只會看得愈是有趣喔。

  「你——」傅澈真想一口咬上那可惡喉嚨吸出血來以饗滿口犯癢的牙齒!但畢竟是可愛純稚慣了的六皇子,吸氣過後,賊笑道,「笨蛋,你要明白,樹欲靜而風不止,你是無心做什麼,但你的二表哥可不會如此以為。」

  「隨他如何以為,動暗的,本少爺武功高強,智謀超人,不怕不怕;明裡,有你這個笨蛋的勢力罩著,本少爺受了任何損傷只能說明你這笨蛋本事不夠,更不怕,哈哈哈……」耶落雲越說越覺春風得意,遂仰天狂笑明志……

  「……」

  -----

  孝親王贈忠親王美婢一名。

  此事在天家媳婦圈裡,惹起一波中浪。

  原本,皇家子弟,貴族王親,莫說互贈美婢,就算是美童美妾,又能如何?如一日三餐般的淡松平常。但今時的關鍵,是贈婢者乃傳說中對初愛情衷不移的孝親王,贈於人的又是一位與初愛容貌酷似的佳人。

  一直以來,以溫潤如玉示人的孝親王爺,此當下,非但染了那媚俗風月的毛病,還將與心上人極似的美婢轉贈他人,這……唱得是哪一出?

  「三弟媳,你說,怎會出了這等荒唐事?」忠親王妃杜蔚,眉忿目怨氣不平,「三皇子除了那個……名聲不好,平日不見押妓不見緬色,也算潔身自愛吧?怎幹出這等荒唐事來?」

  諶墨但笑,未找到適宜安慰詞前,只拿耳朵聽人抱怨就是。但心內,為倒黴的孝親王大噱:這事,要是惡魔五皇子做了,可還有人肯費力嚼這個舌?俗話怎麼說來著?是「壞人做壞事,是情理中事:好人做壞事,是天理不容事」?

  孝親王未必是好人,但「潔身自愛」也算是皇族中的稀缺物種,以致才惹起這番驚罕來?

  「說得就是,三弟媳。孝親王爺怎會突然變了性情,做這等荒唐事?」四皇子禮親王妃嚴詠兒感嘆,「難道男人就沒有一個靠得住的嗎?還說就算孝親王眼光不太好,將那樣一個女人當成寶貝來疼,可怎樣也算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怎麼這一眨眼工夫,連他也學得輕挑起來?」

  孝親王還只是贈婢,即召群情激忿,若是公開納婢,又會如何?

  但忽爾間,她理解了這群天家媳婦的情緒何以致此。

  孝親王,嘿,就如他們所說,哪怕「名聲不好」,哪怕娶了美貌嬌妻,也為心中禁忌之戀冷落空閨,但那樣的名聲與傳聞之下,反顯這男人心無旁騖的專情專愛呢。須知,「專「之一字,在帝王家是何等匱乏稀缺?在座每一人,見多了新歡笑舊人哭,見多了亂花迷眼葉自零,見多了枕邊空冷,見多了負情薄倖,是以,孝親王那存在於傳說中的「專」,彌足珍貴起來,珍貴到一夕碎裂,她們難承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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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4:48

【第八章.百花宴(一)】

  牡丹園吟香館,女子忿波漸歇。

  太子妃為眾眷之首,自是儀態較人端重,未參與其中,只探手召諶墨坐己身畔,嘆道:「三弟妹,男人都莫如此,你還是放開心胸,別太介意了。」

  噫?好像收受美婢的不是孝親王吧?

  「三弟妹,這百花宴不日子就要開了,皇后說那日事多,由你幫著我操持,你可願意?」

  「能幫上太子妃姐姐,湛墨自然願意。」

  太子妃武業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兒,可能因此,更能看透別人在應對自己時是敷衍還是由衷。每回諶墨對她,不似這裡的每人對她掛上了面具的假,笑、語皆出自肺腑,這份真,讓她心肺熨貼。

  「這樣說定了,從今兒個起,我就向要孝親王借人了,希望他捨得把你這個大美人借給我。」螓首稍偏,語似隨意,「他,捨得嗎?」

  恩?話裡的試探意味太濃,諶墨不得不為太子妃這最後的一語留了心,舉眸嬌笑道:「太子妃姐姐,您在開墨兒的玩笑?」

  武業掩嘴,以笑聲掩去些微不安。昨夜,太子命她設法探聽孝親王夫妻間情份如何,夫命難違,她須探,但諶墨這秋水澄波,使她竟感心虛。

  「算了算了,不管孝親王舍不捨得,直到百花宴前,你都歸我了,相信孝親王也不好同我這個嫂子搶人才對。」

  皇家宴,最難咽。意意曾拋出的話,不期然浮上。由此至彼,想起在茹芳苑裡吃喝享受得不得了的小意意,笑浮唇畔。

  散場時,諶墨手忽遭人拉住,耳邊有人壓壓低語拋下幾字:「小心太子妃。」

  諶墨微怔,香風已擦過耳去,再擡眸,眼前有三四麗人相偕緩步。

  她心底暗笑,這位太子側妃,當真有趣呢。也不想想,滿堂女眷中,身兼武功者有幾人?四大家族的後人人人習武,可是眾所皆知的事,能有這身手的,若不是太子妃,還能有誰?更莫說那聲音她並不陌生了。

  後面,有人快了幾步與她比肩,「三皇嫂,您病了這段時日,雲陽因身子不適,沒有去探望三皇嫂,還請您恕罪。」

  「公主身子好了嗎?」

  雲陽公主三分嬌羞:「初時的孕吐過了,就覺得輕快起來。」

  諶墨莞爾,「原來公主是有喜了,是天大的好事呢。」

  「說得也是,自從肚子裡有了這個小東西,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女人了。就連附馬,也像是有了為人夫為人父的自覺,變得體貼起來。」

  「恭喜公主了。」

  雲陽麗眸熠熠:「三皇嫂何時給我的三皇兄添一位小王爺呢?聽說我的三皇兄極疼愛三嫂呢。」

  這位公主啊……諶墨笑而未答。

  公主殿下卻似執意求解,「三皇嫂不說話,難道是……」

  「公主。」諶墨收盡笑顏,秋水明眸定定望在她妍麗面上,「諶墨說過的話,不想再重複。但諶墨樂意告訴公主,您這番旁敲側擊非但毫無必要,且非常浪費公主時下急需保養的體力,得不償失喔。」

  許是沒料到向來倩兮待人的孝親王妃也有淡臉說話時,公主俏顏微愕。

  「公主。」諶墨緩顏釋笑,「您不是說過,您與諶墨在婚姻內處境相似嗎?如今或者真又相似了呢,公主不也得到駙馬的疼愛了嗎?」

  雲陽愕後又怔:「三嫂是說,三哥很疼三嫂嗎?」

  諶墨一笑,「馬車到了。」

  她不怕借雲陽公主的口,將事情佐實。

  就算天下人都知傅洌愛她又如何?成為傅洌的弱點?

  碧月橙被傳多年,活得亮麗光鮮;姐姐寂寞深閨,依然香消玉殞,誰成了弱點?誰又變成了弱者?

  傅洌當然會護她庇她,但她又何嘗必須依靠男人的庇護來著?

  「孩子,你說娘該相信她嗎?」雲陽公主手撫在醬色羅裙覆下的小腹上,淺聲囈問。

  三月初三,百花宴。

  百花宴,史稱天昱皇朝第一宴。皇朝子弟,無論直系旁系,嫡系支系,凡登陸金冊者,均有參加資格。而在京百官,凡六品以上,亦可攜眷出席。

  陳安閣內,乃皇家貴胄席位;陳安閣外,沿長軒鋪開,是百官就座處。時辰未到,各桌盡是乾鮮果品,香茗待飲。老天亦作美,這一日風清雲靜,日好花嬌,悠楊管弦之聲,若有若無送抵各隅。

  巳時開宴,辰時,宮門外陸續有車、轎抵德治門前。

  皇族入宮,可在出示腰牌後,駕車直至內門之一『博門』,再換代步軟轎抵達宴所,三品以上官階如三公九卿者亦可長驅直入,但博門前下得車馬後,須涉足至宴場,至於三品下吏員,德治門前下轎下馬,步行抵達是也。

  可想而知,那辰時已臨門前的,多是生恐誤了皇宴的三品下各級官吏,官微人輕,參宴不易,一載一次,豈允差池?須知,從外門至陳安閣,腳下邁得稍慢者,要行上半個時辰不止呢。

  但凡事總才意外,不需自勞其力的孝親王妃,也早早抵了宮門。

  「墨,若你不想,不必幫太子妃這個忙。」車內,傅洌像生了八腳般巴著他的王妃,「你的臉,似是清減了。」

  諶墨闔眸,懶予理會這男人,她若當真清減消瘦,怕也是和太子妃的請託毫無關聯。

  「墨……」

  「你敢將嘴堵上來,今夜本王妃就夜宿皇后月華宮以盡孝道!」這個妝,是她忍了雲喬、昭夕兩丫頭的魔手足足一個時辰才好,豈能容好色之徒破壞?

  沒吃到糖的巨蟻低嗚一聲,兩片薄唇撤回,不甘道:「若當真累了,就宿在宮裡也無妨,月華宮不妥,納碧堂如何?那張床,本王爺睡了十二年喔。」

  「臣妾謝王爺指點。」諸如此類誘惑性的挑逗,諶墨已有自知之明,自己少作主動為妙,就算是在前往宴所的車上,她也很難保證這男人不會有突兀舉動。至於反擊,一定會有,但要擇有利之時之地矣。

  傅洌輕笑,捏她手兒淺啄。

  「今日,總感覺會發生什麼事情。」她黛眉淺顰道。

  傅洌玩她筍樣指尖,渾不經意問:「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昨夜傅津找你,為的就是今天宴上的事吧?」

  傅洌鳳眸波光淺掠,笑道:「若父皇不發威,阿津亦不會造次。」

  意即天子若發龍威,惡魔亦會大發魔威了?什麼百花宴,怎覺得那柔媚萬態的百花好生可憐,無端被牽進了這皇家交鋒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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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5:22

【第九章.百花宴(二)】

  「瑩貴妃娘娘駕到——」

  皇上、皇后駕臨端坐後,又一高高唱喝聲響徹閣內。

  諸人繼恭迎聖駕、懿駕之後,起身迎接貴妃鳳駕,在天昱朝,後宮論及品階,貴妃僅次皇后,但卻是君與臣的截然之別。是以,皇子、皇媳奉見貴妃禮數並不需大禮,欠身以示晚輩之儀即止。

  瑩貴妃?近來因這名字聽得太多,諶墨在禮畢後,禁不住擡了眸望去。

  瑩貴妃,既能蒙受皇寵多年,自是天生麗質無疑。彩帛宮裝,覆住玲瓏身軀;燦祭盞葉,襯出明艷朱唇;頰膚膚理細緻,韻澤粉潤,其上沒有任何歲月行經的紋路,是看不出年歲的美麗,既明艷嫵媚,又俱華貴風韻。在多情君王右畔嫣然相伴,使左側高貴端肅的皇后在相形之下,不免有些微蒼老態出。

  諶墨目光,再自那些四圍以如仰神抵的眼神熱仰天子的群妃身上抹過,恍惚想到,這便是後宮百態了?永遠不斷的新人美如玉,也永遠有企及不到的慾望和渴盼,因為,僅有一個男人,太少了……

  「在想什麼?」一側男人湊唇問。

  一時神陷迷思,諶墨沒意識到他此舉在眾目之下未免親昵,道:「後宮女子,好悲哀。」

  傅洌握她皓腕,鄭重道:「你永遠不會有這樣的悲哀。」

  恩?諶墨甩了他手,輕叱:「我自然知道我不會有這樣的悲哀。」

  後宮女子的悲哀,固然有時勢弄人,但不排除亦有自心的圈囿。她的心,在秋水長天,大漠無垠之間,這後宮,不是她的天與地。

  「那位,即是孝親王妃嗎?」瑩貴妃對另一側的宮妃問。

  宮妃頷首:「是啊,難怪被稱為京城第一美人,果然是個大美人,是不是,娘娘?」話出口,見貴妃不應,那妃子才驀悟自己失嘴。在一個美人面前,誇讚另一個美人,是何等不智呢。

  的確是美人。此時夜至,是宮宴真正的開始,在宮廷明亮的燭火映照之下,孝親王妃發愈黑,面愈白,雪色容顏上,櫻唇燃燒如火,與眉間的紅梅花鈾相輝相映,成就一道魅惑到極致的風影……這大殿裡的每一個男人,縱是都有如花美眷在旁,哪個不會將視線屢屢覷睇?

  「難怪孝親王會移情別愛,這個女子,比她姐姐不知要美上多少,又比碧月橙多上了幾分野媚……」這話,瑩貴妃在喉裡默念,孝親王的目光如此癡纏火熱,當真是愛到髓裡去了吧?這個念頭動起,她輕移纖步,人已佇到了孝親王妃面前。

  傅洌才被傅澈拉了去,諶墨撩瞼,正見一片絕代風華。

  「孝親王妃。」

  「貴妃娘娘。」

  「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正好悶了,就到外面散散步吧。」

  諶墨沒想到這位瑩貴妃如此膽大。

  陳安閣雖處外宮,但距內宮邊界頗近,而瑩貴妃的寢宮暖玉齋就在距此頗近的內宮邊界不遠。

  是以,瑩貴妃提議到她的寢宮小坐時,湛墨略有遲疑,也便允了。當然,其中最大的誘因,是她想知道貴妃娘娘到底欲有何為。

  但沒想到,她……

  「本宮也是沒有法子,我的弟弟是本宮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也不過做了一些這世上的權貴子弟都會做的事而已,就被五皇子以此為由給拘進了牢裡,而且是最黑最暗最濕冷的地牢,本宮請皇上做主,可皇上……」

  愛妃,你想連自己也搭進去嗎?如果你的弟弟能使老五的氣出來一些,朕或還能保得住你……

  「孝親王妃,你也有姐妹兄弟的是不是?你該知道,骨肉相連,是怎樣也割捨不去的。若你能應本宮保住我弟弟,本宮即刻就給你解藥……」

  諶墨被她的話打得心下一動,「你的弟弟做了什麼事,令五皇子抓住把柄的呢?」

  「他……」瑩貴妃稍遲疑,「他也不過是想納幾個民女為妾,因其中兩人性子倔,尋了短見……」

  強搶民女?是她做過的事呢。不過,逼死民女這等有失一個高端惡霸格調的事,她就不屑做了……

  「但,哪家權貴子弟沒有做過類似的事呢?聽人說,小霽侯爺也好此道,不是嗎?」

  ……不是。唉,可憐的冰娃娃,被她連累了……

  「孝親王妃,本宮可以求你,救我弟弟一命可好?」

  「貴妃,你想過嗎?若我此時答應了你,服過解藥後又矢口否了前帳,你當如何?」諶墨好心提醒。

  之所以尚才這份好心,緣自她並沒喝下進門後宮侍端來的那杯茶。

  沒有喝,不是她警惕發作。對這位瑩貴妃,她雖有防心,但怎樣也想不到她有恁樣的膽量,要知道,兩人可是在眾目睽睽下相偕離席……沒有喝,只因她才在宴上少酒多茶,口內並不幹渴:更有,端起茶盞欲沾唇做樣時,又恰巧被寬大的宮裝長袖給掃翻,而這個環節,瑩貴妃正巧出去安排了什麼,未能見著。弄翻茶杯後,見得地板上冒出的些微氣泡,她方付出貴妃娘娘的打算,也配合作出了中毒的氣弱徵兆……

  「這毒,是本宮自一個江湖門派裡買來的,有分期的臨時解藥,也有治本的最終解藥。你答應了本宮之後,本宮會先給你分期解藥控你毒勢,本宮的弟弟放出那日,本宮就會把最終解藥奉上。」

  夠強呢。難怪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才進宮門,即能參與到對專寵多年的碧妃誣陷謀劃中來。

  「你到底應不應,應不應呢?」

  瑩貴妃既然富聰明,多心機,當然明白這一步無疑是兵行險著,若不是五皇子逼人太甚,她何苦找上四大家族裡的人掀起戰端?此次過去,她與她的過節怕是結上,這女子眉目間的氣勢完全不似其姊,會是一個強勁對手,尤其又有四大家族和三位皇子做盾……換看己方,皇上這個後台雖夠硬,但能否撐得長久?

  只是,既然世上最強大的男人亦因歲月的磨蝕變得虛弱,她便來依靠自己!所以,就算弟弟得脫,這最終的解藥她亦不會給,用獨門配出的藥粉控制孝親王最在意的人,成她當下自保手段,或者,這藥還可以控制更多人……

  一道長影踱入,有人溫聲相詢:「不知貴妃娘娘想要本王的王妃應什麼呢?」

  「你——」瑩貴妃面色陡變,「你怎麼進來的?此乃本宮寢宮,豈是你成年男子能來的地方?」

  傅洌細眸向半俯在桌上的人兒睬去一眼,「本王來接本王的王妃。」

  孝親王聽去了多少?初時的震愕後,盈轉起計量,須臾過,已將各種可能設好應對之策。「孝親王,本宮與你的王妃一見如故,這才多談了片刻,縱你愛妻心切,也不該擅闖本宮寢宮……」纖軀有意無意,擋住孝親王視線,美目向桌上人射去戾狠警告。

  諶墨挑眉:瑩貴妃,當真是一個角色呢。

  傅洌繞她行過,雙臂扶起嬌妻:「無理之處,望貴妃娘娘鑒諒了……愛妃,你怎麼了?」

  愛妃?諶墨眯眸,暗瞪了這男人一眼,後者背光的臉,則依是淡然不動的神色。

  瑩貴妃則已從容安坐軟椅,道:「孝親王妃許是適才在席上貪飲了幾杯,不如今夜就請她在本宮的寢宮住下吧。」

  「愛妃,你覺得貴妃的提議如何?」

  她發誓,回頭會叫這個男人幾聲說幾聲『愛貓愛狗』來聽:「……王爺……」

  「孝親王妃,生命珍貴,可不要隨便耗費,你已不勝酒力,回頭吹了夜風,這嬌弱身子可是承受不住的呀。」

  被「威脅」下的諶墨嬌聲道:「王爺,瑩貴妃給臣妾吃了不知是怎樣的毒藥,臣妾現在全身無力,肚腸抽痛,且愈來愈痛了呢……」

  「你……!」瑩貴妃驀立,「你……」這女子當真不要命了嗎?魚死網破有什麼好?

  「貴妃娘娘,本王的王妃說的可是真的?」

  已將第二套方策搬出的瑩貴妃面色坦然,螓首微頷:「孝親王,只要你勸廣仁王放了本宮的弟弟,本宮會按期給你的王妃解藥。」

  「按期?」

  「不錯。」瑩貴妃嫣然一笑,「這藥叫汲心散,不會立刻斃命,但會一日一日吸取人體內精華給養,直至中者枯竭而殞。但只要你美麗的王妃挨時服下本宮提供的解藥,便會保她無事,只要本宮活著,她便能活著。」

  「貴妃娘娘,當年在碧妃娘娘的毒藥,也是經您之手吧?宮廷所用鴆毒雖然狠戾,但致命極快,不會讓人在死前受那麼多痛苦,七竅出血,血流不止,如斯歹毒殘酷,是江湖才會用的手法,可對?還有,太子妃在宴上中毒,毒亦是來自江湖手段,莫非也與您有牽扯?」

  瑩貴妃遭她話兒擾紊心神,竟疏略了她清聲靜語,完全無中毒氣弱之兆。強自一笑道:「孝親王妃,你該擔心的不是幾百年前的陳年舊事,而是你自己的性命,本宮說過,本宮只是為了救自己的親人而已,本宮只有一個弟弟……」

  傅洌長眉微掀,淡聲道:「你說得那個弟弟,可是搶人為婢,又將人奸虐致死的梁國舅?」

  「就算他的確做了這等的錯事,本宮管束他不得再犯就是!試問哪家的高宅大院裡沒有一兩樁這樣的事?孝親王妃的兄弟不也曾擄人為妾嗎?孝親王,為了你的王妃,你……」

  「愛妃!」

  這一聲,不是傅洌喚的。

  天熙帝龍顏滿面痛驚,仔細著去,龍顏已透蒼白。他身側,頂一張無暇美顏,噙一絲玩味淺笑的,正是封「仁」不「仁」的五皇子傅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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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5:46

【第十章.百花宴(三)】

  「皇上?」瑩貴妃鎮定嬌顏定住,傖惶退了三步。

  「瑩妃!」天熙帝龍顏盛怒灼灼,龍目烈焰霍霍,踏得室內,當頭痛斥之下,舉掌揮上貴妃娘娘花容,「你怎做得出這樣事來?你堂堂貴妃,如此……如此心狠手辣,枉朕疼你寵你,你辜負了朕的信任!」

  「陛下……」瑩貴妃被這一耳光貫衝在地,順勢匐跪下來,泣如梨花帶雨,抖似海棠弱風,「陛下,臣妾除了您,在這世上,就只有弟弟一個親人了……陛下,臣妾萬不得已,為了弟弟才行此下策,臣妾只是不想失去親人啊,臣妾對弟弟的愛,僅僅次於對陛下的愛呀……」

  「無論如何,你怎能用這等下作手段?瑩妃,你太讓朕失望了,還不盡快將解藥給三兒媳!」這瑩妃,怎如此妄為?如此不解他苦心?他為保她,傾了多少力氣?這……

  「臣妾遵命……」無聲淚泣,「陛下,求您赦了臣妾的弟弟,臣妾會讓他拿出錢來厚葬兩個已死的人,會厚待她們的家人,陛下,為了兩個賤婢搭上我家弟弟性命,不值啊……陛下……」

  今日今時,她竟還不忘?「快把解藥給了三兒媳!」

  「是,是……」瑩貴妃手探雲袖,顫顫將一粉帕包裹物取出。

  「貴妃娘娘向來縝細周密,怎會將解藥藏得如此簡淺?請問是分期的臨時解藥,還是治本的最終解藥?或者,乾脆不是解藥呢?」孝親王接了過來,嘴內以難得的長串字符淡問。

  「三哥,你若怕害了三嫂,為弟有個好法子。」五皇子傅津謔然出聲。

  「津兒……」

  「就請貴妃娘娘為三嫂試藥就好。」傅津長軀直進內室,聽得巨響震耳,不一時,捧了一個描金紅匣出來。

  紅匣一出,瑩貴妃兩手緊握住了天子袍角,面色倏爾如白紙。

  「嘖。」紅匣打開,傅津咋舌搖頭,「還真是名目繁多啊,聽說,這裡面還有增進床第歡愉的銷魂之藥呢。貴妃娘娘,難怪父皇對你幾年寵幸不衰,縱有新歡也是淺嘗輒止,原來娘娘有這等法子?」

  天熙帝目沈:「津兒……」

  「請問,這裡面,哪是你給我三嫂用的汲心散呢?」

  「陛下,您莫聽五皇子胡說,陛下……」巨大的恐懼襲上,瑩貴妃抱住了天子小腿,體似篩糠。

  「津兒!」幾次被無視無聞的天熙帝陡拔聲高喝,「貴妃總是你的長輩,不可如此放肆!貴妃犯了錯,朕自會罰她,你們兩個成年男子,呆在貴妃寢宮總是不妥,退下!」

  如此一來,誰也救不下瑩貴妃了,諶墨忖道。

  適才,她正是瞥到了門外光投下的影,知天子降臨,才將貴妃與碧妃慘案、與太子妃毒案的牽扯搬出,端看天子反應如何,但見此下情狀,天子對貴妃的維護是定了。自然,說是維護貴妃,不如說維護帝王之尊更恰當。可是,天子竟未想到,他愈是維護心堅,愈是能激發出惡魔的「惡」嗎?

  「貴妃娘娘還未告訴兒臣,哪個是給三嫂用過的汲心散?這個?這個?還是這個?」傅津指勾著匣內瓶瓶罐罐,噙笑逐問。

  因他的問,瑩貴妃螓首劇搖,搖亂一頭釵環:「陛下,這解藥是可以根解的真藥,請孝親王妃服了就是,臣妾一時鬼迷心竊,臣妾願領陛下的責罰,陛下!」

  「洌兒,將解藥速給你的王妃服了,帶津兒退下,朕自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傅洌長指在他的王妃頰上緩移,問:「父皇,誰又能給母妃一個交代呢?」

  「你……」天熙帝怔然,迎著優雅三子幽不見底的眸光,察覺出其內的殘虐波瀾時,帝王穩沈八面的心際,驟起狂飆,「……來人,來人,送三皇子和五皇子出宮!來人,來人,來人!」

  素日的一呼百應,今時卻接連高喝,杳無人聲。

  「父皇,方才兒臣交代奴才們暫時退下了,畢竟,咱們這家醜不好要太多人知道。不然事後還需殺人滅口,麻煩了不是?」侍津勾起攝魂之笑,「就請您的貴妃為三嫂試藥吧?貴妃娘娘,既然哪個是汲心散您不肯說,就讓本王替您決斷如何?」

  「那裡面沒有汲心粉!沒有!這汲心粉是才配製好的,適才全給孝親王妃用了!陛下,救臣妾,陛下……」

  哎∼,諶墨閉了眸,誰也救不了她了。若她據實說出汲心粉何在,或可有一線生機,畢竟,汲心粉不是入口即亡的劇毒,但……

  「以本王看,這個,似乎很像的模樣。」傅津捏起一精巧紅瓶,「貴妃娘娘,就試它如何?」

  「不——!不!!!」瑩貴妃面上已無人色,美眸狂躍駭芒,「不,陛下,救臣妾,救臣妾,看在我們的小公主份上,救臣妾!」

  「洌兒,你還不阻止津兒的胡鬧,這這這成何體統!」天熙帝怒斥三子,「你們想做什麼,逼宮嗎?你們的眼裡,還有朕這個君主這個父皇嗎?」

  諶墨嘆氣:「阿洌,我們走吧。」

  傅洌依言,抱起她,一逕啟足……

  「孝親王!」瑩貴妃撲匐而至,揪扯了他衣袖,「孝親王,救我,救救我,孝親王,請您看在您那五歲皇妹的份上,救救我,孝親王!」

  「當年,我們也有一個才到了五月的『皇妹』,母妃和我們,曾經如此欣喜地期盼她的到來,期盼她當真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公主,但她,永遠沒有機會了。」傅洌低頭注視腳下之人,緩道,「而且,你不該動本王的王妃,你著實不該有這樣的念頭。」

  平心靜氣地言訖,轉身移步。

  瑩貴妃扯袖的手不松,被拖行幾步,遭門檻阻截,愴然墜下。

  「不——!!」

  步離暖玉齋有二十幾步時,一聲淒厲慘呼衝進寂靜空氛,與遠處的笙蕭呼應成詭異情境……

  「那杯茶,是你打翻的吧?」諶墨枕他肩頭,問。

  傅洌擰眉:「我若不打翻,你還當真要喝?」

  「我沒想到她……」膽大還是愚蠢?原來,高估一個人時,也會置己於險境。「你們事先不可能料到有此事發生,原本是準備如何發難的呢?」

  「老五將梁國舅下獄之事,已料到得寵時久、呼風喚雨的貴妃會不依,原想若此事不提,就容她些時日。」

  於是,是瑩貴妃自己誤了那時日?

  「墨,你雖聰明,但也需要事事小心,宮廷中的算計,比江湖還要來得險惡細微。」傅洌偎她頰上,細聲叮嚀。

  諶墨手圈了他頸,嫣然一笑:「我會小心,經此事,我會更加小心,王爺請放心。」

  「墨兒,你……」這樣一個妖人兒,一個能掠去人呼吸心神的妖人兒,要他如何放心?適才在席上,每個男人的眸,都像受了磁吸般附她臉上……「墨……」

  湛墨聽了他呼吸不對,再看他眼神,月下,如狼般的幽光……「孝親王,百花宴還未結束,我們回席如何?」

  提議駁回,孝親王目淬熱火:「我們去看母妃如何?順便,去欣賞本王自幼睡過的那張床……」

  -----

  五皇子拭拭手,向呆若木雞的天熙帝恭身一禮,施施然向外行去。

  「津兒!」天熙帝注視著地上仍在扭曲呻吟的人,龍目無力闔上,「給她一個痛快吧!」

  傅津旋身笑道:「父皇,我母妃當年就是這樣去的。」

  天熙帝雙目倏睜,眼前,是像極了碧妃那剔透如墨珠的美眸。

  「那時,我們三個人都不似父皇這樣的明白,以為母妃撐著不去,就可以留下陪我們。」豐滿蜜唇勾出閻羅般的笑,「她的運氣比母妃要好,索性就請父皇親手給您的愛妃一個痛快吧。」

  「……津兒,你們當真如此恨害死你們母妃的人?」

  傅津挑眉,訝聲:「父皇是想提醒兒臣,害死母妃的最大禍首,是父皇嗎?」

  「你……不,是你們,你們想如何對付朕?你們想如何?」當年碧妃遭險,為夫他該施救,但為君,權衡得失之後,仍賜以毒鴆以止結那場宮廷巨變,雖然他至今仍認為以一個負責全局的人之君考慮,他並未深錯到何處,但讓三個幼子闖進了其母妃寢宮,目睹毒發香殞全程,是他生平至大失策,致使,父子間隔膜成山。

  「父皇,我們不會如何。」傅津一步步湊近父皇,柔聲語道,「您只管安穩做您的龍位,他日您做倦了,也只管傳給您已立好的太子,兒臣等人都不會如何。」

  「你、你們……」天熙帝陡然明白,他們會「如何」了。

  「父皇,您不如就在此陪您的愛妃度過最後一刻,還是,您想讓兒臣將小公主抱來,與您一起默哀?」

  天熙帝目毗欲裂:「不!津兒,你不能!」那是他最疼愛的小公主,不能,不能!

  「兒臣遵旨,父皇說不能就不能。」傅津謙敬躬身,笑語如春風.「父皇,您知道嗎,母妃肚子裡的那個,也許真是個小公主呢。三哥和六弟那時到內間為母妃挑選衣裳,他們都沒看見,但兒臣見了。她不甘吶,她還沒來到這個世上看過一眼,所以她從母妃的體內溜了出來,兒臣抱住她,還親了她喔,雖只是一團血肉,但兒臣想,一定是個美麗的小公主呢。父皇,難道你素常做夢,沒有看見一團看不清面目的血肉,叫您『父皇』『父皇』嗎?」

  天子心硬如鐵,也可脆薄如紙,天熙帝再度重重闔眸,將這張有著碧妃絕美顏容的面孔阻隔眼界之外……「朕不知,朕不知她有孕,否則朕再狠毒,也會讓她生下……」

  「皇上……救臣妾……皇上……救臣妾……」地上,佳人花容不再,血汙粉面,嘴內眼內,仍是汩汩不絕,縱已聞鎖鏈聲聲,已見鬼差逼近,但渴生之慾望仍使她張手,向曾在枕席間索她如狂的男人吶出求呼……

  遠方,陳安閣,百花宴酣;此處,暖玉齋,修羅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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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46:12

【第十一章.太子監國】

  百花宴後,天熙帝因散宴酒酣之際著了春寒夜風,翌日病臥龍塌,三日尚不能起身理政,遂傳詔太子監國。

  一場百花宴,似一個分界之嶺,將天昱皇朝朝堂的歌舞升平,與後來的王嫡之亂,截然分開。

  抑或,是一隻手,揭開了安樂表皮,顯開了膿庖毒瘡,至於結果是根治得愈,還是潰爛成腐,端看氣數,端看天命,或者,還有人力。

  -----

  「五皇弟還沒有到?」太子傅涵攢眉問。

  距天子禦書房不遠的彤筆閣,是為太子在宮內的辦公場所。太子專用書房內,成年皇子皆奉太子令詔前來,獨不見廣仁王大駕。

  「太子殿下,奴才已又派了人去請。」宮監稟道。

  「究是五皇兄駕子大,面子也大,若是咱們,給個膽子也不敢吶。」八皇子廣信王傅泓咕咕噥噥,偏那聲音,又能讓每人都聽得見。

  「老八,不得胡說!」太子斥回,視線在傅洌,傅澈面上打個旋轉,問,「三皇弟,六皇弟,五皇弟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傅洌長眉淺蹙,搖首道:「稟太子,小弟也有三五日沒見他了,很難回答太子。」

  傅澈嘻唇笑道:「太子哥哥,他沒到,您只管開始今日議程就是,回頭再責罰不就行了?哪能為他一個耽誤大夥的時間呢?」

  傅涵略事沈吟,「也好。」捏起案上奏摺,緩道,「這是一份來自江南巡察禦史的摺子,摺子上說,當地官商勾結,沆瀣一氣,獨霸江南水、陸雙運,從中牟取暴利。這一份則是新任江南織造遞上的奏報,則曰江南大小官吏虛報稅收,收受巨賄。這一份,其上也不外如此,還有這些……」太子重嘆,「十幾份析子,都是陳訴江南官場不見天日之黑暗,樁樁件件,俱有實證。各位皇弟有何看法?」

  「還能如何?」十皇子傅湛拍案,「這些個奴才,拿著天朝的奉祿,不思為天朝盡忠恪守,還幹這等勾當,砍了腦袋就是!」

  「對啊對啊。」六皇子傅澈頭一個拍手響應,「砍了好砍了好!太子哥哥,小弟舉薦七皇弟為欽差大臣巡視江南,見一個砍一個,見兩個砍一雙,定然是大快人心,萬民稱頌。」

  「六皇兄,你此話何意?」傅湛生惱,「你明知江南盡是五皇兄的人,讓我去,是送死嗎?」

  傅澈眨巴大眼,「七皇弟,你怎這樣想?江南那些為臣為吏的縱真是五哥的人馬,也只是天家的奴才而已,誰敢動堂堂天家皇子?再者說了,七皇弟你何時變得這麼不濟事起來,連區區奴才都怕?」

  傅湛驀然立起,冷笑道:「我看六皇兄是有心偏袒誰吧?這摺子上說的官商勾結,能勾結上朝廷大吏的奸商,除了六皇兄的親戚碧門,怕別人也沒這膽子吧?」

  「夠了,老七!」太子沈下臉,「越說越不像話了!」

  傅湛瞪傅澈一眼,悻悻回座。

  太子目視全堂,篤聲問:「各位皇弟,回到正事上來,這摺子說得,各位皇弟認為真耶假耶?」

  二皇子傅潛接言:「無風不起浪,縱算不是全實,也必有跡可尋,既然下面都將摺子遞到了這裡,總要給人一個說法才好。」

  「有理。」太子頷頤,「三皇弟之見呢?」

  傅洌淡聲:「坐在這裡,任我們說上三日,真假亦無從判定。」

  太子知自己若不問,便永無下言,是以他主動詰問:「皇弟言下之意?」

  「不妨擇得力人選下江南查證。」

  「誰人又是這個得力人選呢?」

  「這便要看太子的英明決斷了。」

  「五皇弟如何?」

  「但憑太子作主。」

  傅涵沈吟,「論及才智魄力,五弟是最適合的人選,但五弟主管兵部要職,又負責宮廷、京城、京畿安全守衛,分身乏術啊,除非有人能助他一臂之力,將這京裡的差事給兼去少許……」

  傅洌垂眸,細長鳳眸微瀾不見,幽深如古井。

  若太子真有法子自五弟手中褫去兵權,為到父皇亦難為之事,這個太子倒也做得合格,那麼,大位由他坐上又何妨?

  -----

  「三嫂,你當真不知她在哪裡?」傅津第一百零八回發出此問。

  諶墨凝眉對著案上帳冊運氣,他音過耳,權當風吹過,無聞矣。

  「三嫂?」傅津想,如果這人不是三嫂,他還真不知自己的忍術可以這般出神入化,超凡脫俗。

  「唉∼」單是一個王府的帳目就夠她頭痛腦大,那位碧門老大面對龐大的碧門帳務時又如何?或者,那廝腦袋結構生來與眾不同?

  「三嫂,我知你聽得見。」他很不屑這語氣裡透出的「討好」,但眼前人是三哥的心頭肉,他逼不得恨不得,只得出此下下策,「我們可以條件交換哦。」

  難得能從五皇子眸裡讀出「誠摯」兩個字來,諶墨頓覺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孩子也不易,難得發一回情……恩,也不對,這孩子「發情」是常事,「動情」不易,對,動情……放他一馬?「交換什麼?」

  「三哥這個人,雖然寒嗖嗖不討人喜歡,但偏有些個眼光不太好的女人欣賞他那個調調……」

  諶墨付之假哂,眸兒彎彎成鐮。

  「……當然,三嫂對三哥的欣賞不同,三嫂是何等樣人?」傅津粲笑,「若三嫂能將那小魔女的下落說給小弟,小弟也樂意替三哥擋住那些桃花……」

  「請問桃花由何而來?」

  「三嫂不知嗎?」輕描淡寫,「上一回母后提議將左相杜昌晉的次女許給老六,老六百般推搪,母后覺得對不住左相干金,叫了她進宮欲安慰兩句,不想竟自左相千金口中聽出人家的心儀之人並非老六……」言猶未盡,但嘎然而止。

  諶墨手中的筆在紙上寫出了幾字,擡臉,笑容晏晏,「杜小姐的心儀之人不會是五皇子您吧?您這張天家最標緻的皇子面孔,真是害人不淺吶。」

  「……」油鹽不進是說她的?「是三哥。」

  手中的筆繼續揮毫,「三哥如何?」

  「……左相千金心儀我家三哥,三嫂您聽得不夠清楚?」

  「夠清楚,我問得是你三哥如何?他也心儀左相干金嗎?」

  「……三嫂,不得不說,你的確不好對付。」

  「過獎。」諶墨擲筆,「五皇子,我不管那些桃花春花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總之這孝親王府我不要見著一隻半隻,你三哥的身旁也須給我清乾光溜透透,如何?」

  「成交!」

  「顧全你聽到了,你家五爺的話可是擲地有聲呢。」諶墨將一旁的顧大管家拉進交易,「五皇子您出門向左拐,直行百步,見得長廊沿廊前走,過了橋,看得茹芳苑,便能找著你要的,當然,如果魔女魔性發作,已經不見了蹤影,也只當你作惡太多,報應輪迴……」

  話音還在半空迴旋,廣仁王飛身就步,轉眼形影皆無。

  諶墨把案頭累牘推到顧管家面前,「這些你當下心看,本王妃有正事待理……」

  「王妃,請問……這是……」顧全舉起一冊,其上枉草的「找死找死五馬分屍」字樣,彰示下筆者心情該是何等狂亂豪邁。

  諶墨雖也頗意外,仍舉頷:「春葉美人可以在帳冊上以詩傳情,本王妃就不可以以字達意?」

  「可以可以……」也不過是重做一紙帳頁而已,這樣的王妃總比穿著男裝滿街橫行時來得省心……「王妃,小的有話講。」

  「你也有話講?」

  「王妃,這春葉須防。」

  「是你自己的切身體驗?」

  「非也,王妃,奴才曾與春葉共事近兩個月,也算有了解,雖對其一些小手段沒有防住,但防心從未斷了。這個女子心氣高,又因長得美貌,以為這世上物,只要她予取,便予得。這樣的女子,向來不會接受別人的拒絕。王爺雖從不欠她,甚至正眼也未給過一個,但在她看來,王爺將她轉贈忠親王爺時,儼然已經是背叛了。」

  背叛?諶墨啼笑皆非。

  既有淩雲之心,便給她淩雲之梯,不好嗎?據聞二皇子對她極盡寵愛,側妃之位雖尚未擷取,但已向皇上請詔,給了側夫人名號,得載入皇家金冊,若一朝得子,說不得就會再上一層,有何不足?

  不錯,將女子作「物」來贈轉,委實是樁惡劣行徑,但這行徑在王族,尚不是最惡。美人春葉若覺受辱,該在初贈來孝親王府時既有了,那時既能心安理得,此時的不甘或因出師未捷?南大人給她的任務,必然不只是勾攀上王族恁樣簡單吧?

  「王妃,皇后娘娘派了鳳輦,宣您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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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宮已盡力保她,不想瑩貴妃仍然猝然病故,拋下個五歲的小公主……哎∼」

  皇后鳳顏慘淡,不勝唏噓。

  「皇后,您……」諶墨出言寬慰數語,皇后情緒才稍見好轉,攜她到花園中漫步散興。

  「墨兒,你有個眼界不一般的母親,你的眼界想必也與常人不同,你可看得出這朝堂上的走向?」春花深處,一鼻花香時,皇后忽道。

  恩?後宮不得干政,古來有之,天皇朝更是將此條銘為宮律首款,向來進退得宜的皇后如何出得此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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