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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50:50

【第十二章.皇后怨】

  皇后回身,慈藹一笑。

  「墨兒必也奇怪,這後宮不得干政是祖宗的規矩,本宮怎麼能問出這話來?本宮向來沒個貼心人,和你這孩子說話,本宮最放心,這會兒也只當咱們娘兒倆的閒聊,權當消遣了,墨兒不必忐忑。」

  這消遣她豈消受得起?「兒臣跟母親在一起,也只把性子慣得野了,又能練出什麼眼界來呢。尤其這朝堂,墨兒只知金碧輝煌,好看得不得了,其它的,可是一概都不懂的。」

  「金碧輝煌嗎?」皇后淺微搖首,唇抿苦笑,「的確是,這一磚一瓦都是老祖宗們的血汗砌成,怎不金碧輝煌呢?可是,老祖宗打下江山以來,也過了百多年,能否安穩走下去,持續這輝煌,要看兒孫們是否懂得珍惜,但現在……」

  文定后又嘆息了,眉眼間展上滿滿憂色。

  諶墨願意相信,皇后此時的憂,必然是有幾分果真為了江山社稷,帝之後,不僅是後宮之主,尚是一國之母,心胸眼界自不同於尋常嬪妃姬妾。

  「皇家子孫繁盛,龍脈傳承本是好事,但兄弟們多了,這心也便多了。如果不能朝一股子用力,這金碧輝煌的江山說不得就會支離崩析呢,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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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彤筆閣書房

  「阿霽,適才眾人議事,以你這個心細如發的旁觀者看去,有心為朝廷辦些實事的,是哪些位皇子?」

  執筆疾書中的諶霽擡首恭答:「各位皇子都是天家血脈,所言所行必然皆為天朝利益考慮。」

  太子凝視這張風吹不動的冰色俊顏,沈聲道:「阿霽,本王是真心將你當成自家人來的。本王坐在這個位子上,要聽恭維場面的話,還不容易嗎?但本王問你,是想聽你的肺腑之言。」

  「臣……」

  「稟太子,附馬項漠在殿外侯傳。」

  傅涵端坐如儀,「宣吧。」

  諶霽起身,「臣告退。」

  「阿霽坐下。」太子按指,「你既是本王的侍讀,本王又何曾防你來著?」

  諶霽躬身:「臣不是為此,臣是……內急。」

  縱這樣尷尬的字眼由小霽侯爺唇內掀出,一張俊臉仍是寒冰如故。太子總不好教人就地解決,「速去速回。」

  諶霽諾聲,至殿門時,與進門的項漠頷首作應,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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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華深處八角亭,垂幔阻擋住亭外漫天楊花柳絮,喁喁低話仍在。常人想法,若欲密語,必得找內宮深室,但不曾想,隔�耳防不勝防。在此敘話,四面層層垂紗勾出一方世界,亭外風景亭內人一覽無余,亭內風光亭外人卻難窺一二。主動在我,操之亦在我,寶地。

  「皇上病在榻上,竟不要本宮在旁侍侯,你道為何?」

  ……?

  「當年的碧妃事過後,太后提議將三個皇子接回京城,皇上原是有猶豫的,徵詢本宮之意。本宮想著龍種流落在外,三個孩子委實可憐,便也力請皇上接他們回來。此下,皇上想是怨我了……皇上將炎妃叫去陪駕,實則是向本宮施壓。那炎妃是四皇子的母親,也是將二皇子養大成人的人。炎妃的父親嚴太師乃三朝元老,與本宮父親不和己久。現嚴太師之子己升任右相,本宮的娘家弟弟在戶部侍郎位子上坐了五年。本宮倒無意讓自家兄弟高居顯位,外戚總是要避嫌的好,只是皇上的心意,令本宮生寒啊……」

  「皇上讓太子監國,不足以說明皇上對太子的倚重嗎?」

  皇后苦笑:「太子己是太子,不讓他監國,又讓誰監國呢?」

  諶墨端茶就口。

  皇后鳳顏凝重,語聲低沈。「二皇子因有嚴太師及左右兩相的支撐,在朝上向來就對太子有失恭敬,涵兒那孩子敦厚,也不計較,但看在朝臣眼裡,或就以為涵兒有欠王者之風了。」

  「皇后其實是擔心皇上對炎妃娘娘的有意傾斜,會在眾皇子及群臣心中激生出不當的暗示吧?」助長了二皇子之焰,使其心生翼望?

  文定后握她手搖了幾搖,不勝感慨:「還好有你這個聰明剔透的人兒解語解意,正是如此呢。本宮只怕皇上的一時意氣,引發來朝堂震盪,這對祖宗的江山,對天朝的未來,都是隱憂啊。」

  皇后的擔憂的確不無道理。

  但……

  皇上親近炎妃,當真如其所想,出自一時意氣?

  一個天子,高居其位,本就是權謀大家,一舉睫一撩瞼,怕都是深思之果,怎會奢侈到以「意氣」用事?

  「墨兒,本宮和你說的這一席話,你不必壓在心頭,本宮只是一個人悶得委實心沈,找個貼己的人說說話而己……」

  「皇后,皇上是否下了明旨或是口諭,嚴令不準您到寢宮探望龍體呢?」

  「……並沒有,只是下旨喚了炎妃伴駕……」

  「您是一國之後,是一帝之妻,就算皇上不準您以皇后之儀前去,您也可以妻子的身份探望丈夫。」

  「以妻子的身份?」文定后眼前一亮,鳳顏染上喜色。

  「以兒臣之見,皇上對皇后向來敬重,沒有明令勒您不去,您去了便不會當著嬪妃明斥,何況,哪有病中的人,不希望得到親人關懷的呢?」

  「墨兒,您真是可人兒,這席話,說到了本宮的心坎。」皇后肅矜神色上,喜意顯見,老調重彈,「以後,你更要多進宮陪陪本宮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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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將軍,你現任京城守衛,可是聽命於五皇弟?」

  「是。廣仁王主管兵部,又是三衛總都統,臣的確聽命五皇子。」

  傅涵起身離座,步階而下。

  項漠得見,自也長起身形。

  傅涵矮了項漠半頭,仰眸與其四目相對:「項將軍,本王有一問,請直說。」

  「請太子明示。」

  「你不須看在五皇子乃本王的王弟面上,直管告訴本王,若五皇弟不是皇子他可堪其職?」

  不須多做思忖,項漠道:「五皇子為將為帥,均堪其職。太子想必也清楚,五皇在任以後,京城治安防衛空前良好。若非如此,天遣會上一回布排多年的突襲又怎落得那般慘敗?」

  傅涵和藹面相上掠過深思。「但時至今日,天遣會首領臉在逃,不是嗎?」

  「天遣會出自玉蘭門,玉蘭門出自聖火教,聖火教的前身又是白堂會……如此種種,追溯上去,百年不絕。這百年內,且不管如何覆滅,真正落網的總首領有幾人呢?除叛平逆,本就是任重道遠之事,操之不能過急。而五皇子能使天遣會在京城遭受重創即銷聲匿跡而去,足以令人稱服。」

  「很好。」太子一笑,「項將軍,項附馬,本王沒有看錯人,你的確是個磊落君子。」

  前些時日,曾聞二皇子與項漠來往甚密,過後又無消息。想來是二皇弟自這位君子身上,難得其欲得,便索性遠之了。但二皇弟不免棄得過促,君子或不如無所不用其極輩好用易用,但托得起信任,負得起大任。但凡不與其秉持堅守的忠正之道相悖,善馭之下,必是掌天之力。

  「項將軍,今後這京城治安,就靠你多多協助五皇弟了。」

  「微臣份內之事,自當恪守。」

  真君子的擎天之力,需長時維繫才得發揮,而眼下丞待打開另番局面的瑣事,想是需另擇他人了。如此想想,二皇弟的棄之也便情有可原,他哪是個耐得住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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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娃娃?」諶墨瞥見抄廊下盤旋人影,拍其右肩,又自左方冒出臉兒,「冰娃娃,想我不曾?」

  諶霽冷冷眄她,擡手拂了落在她鬢上的絮花,「不曾。」

  「真可愛,就知道你定然是想極了我。」諶墨按食兩指掐住自家小弟的好面皮,扯扯扭扭,「我家小弟怎越看越可口了呢?」

  諶霽眉未動眸未眨:「宮廷內,請親王妃注意言行。」

  唉∼∼單是因為不能放開手腳將自家小弟逗得暴吼跳躥,她就註定無法喜歡這宮廷大苑。「謝小侯爺提醒。」施個萬福,「本王妃要出宮了,小侯爺要與本王妃同路嗎?」

  「在下尚有公職在身,恕在下無此榮幸。」

  「小侯爺客氣。」

  諶霽挑挑眉,正想反唇譏她幾語,目驀睇她身後,恭首:「見過公主殿下。」

  諶墨以親王妃的速度慢轉纖軀,「公主,好巧呢。」

  雲陽嫣然一笑,「要說巧,是咱們的孝心巧了,三嫂必是從母后的宮裡出來吧?我也是才見過母后。」美目將並肩偕立的姐弟細細打量,「三嫂,您與小侯爺站在一起,教人不得不感嘆上蒼造物的神奇,誰說三嫂的容貌是當世無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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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公主的話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她與冰娃娃委實站得近了。諶墨纖足向旁側邁出半步,避嫌呢。

  但這半步,親王妃忽略了宮裙的綿長,足匯款單纏上裙角,躓足欲跌。

  諶霽出臂扶她立正,道「這借力施力的步法,你不一定要邁,只要你很好,什麼也可不做。」

  嗯?諶墨詫瞄小弟冰臉。

  「臣告退。」諶霽一手在胸禮單,旋身而去。

  小弟在說……諶墨笑吟吟給冰月皓空的背影投了一睇,這小弟,真是彆扭得可愛。

  「三嫂在宮裡還有待辦的事嗎?」

  公主也有趣,在宮裡,她除了探望皇后,還能有何事?「公主還有事待辦?」

  「沒有了。附馬還在太子那邊議事,我便不等他了。」公主的笑幸福而滿足,欣然提議,「一起出宮吧。」

  諶墨笑應,因有適才的教訓,步子邁得小心起來。

  這借力施力的步法,你不一定要邁……

  跌個半跤也能使他一語雙關,可愛的小弟……借力施力???

  她倏然明白,皇上親炎妃遠皇后的「意氣」,緣自何由了——

  借力施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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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51:12

【第十三章.各有肚腸】

  天熙帝的病,實耶虛耶?

  不管虛實,他此時將自己從風頭浪尖上退下,親炎妃,遠皇后,使一些本就高漲的氣焰更是如風助勢,使其站在顯目之處,替他向人發難,挑起鷸蚌相爭,成則漁翁得利,敗亦於己無損。這漁翁,不止是天子,還有天子中意的太子……大度雍容的皇后尚為此發一回宮怨,殊不知,遠她,正是為護她……

  此時,伴隨這雜念轉在腦裡的,還有雲陽公主的話: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一個人,但始找不到。駙馬是我終生的依靠,也是個良人,但他太正直,他不會是那個人,那個能助我給母后復仇的人。」

  「……公主認為誰是?」

  「我聽項漠說過,你一心遊戲江湖,對侯門向來敬而遠之。這樣的你能嫁進王府,定然不是為了愛情。不瞞你說,我曾查過令姊的死因,並掌握了幾分端倪……」

  「因這樣,你認為我是?我就要助你?」

  「我也會助你。」

  「助我?」

  「我身後,有外公的力量,但還不夠,我需要一個夠聰明夠強悍的人帶我前行,我幾次試探你,就是為了確定你是不是那個人……」

  許多原本沈在水面下恍似無聲的靜石,怎會在旦夕之間,就半浮水面做亂礁了呢?

  但可愛的小弟方才向她發了話,若她感覺現在的生活還好,便這樣過下去也好,她的小弟,想讓她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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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的太子哥哥不像是這等沈不住氣的人嘛。」五皇子顯然心情超好,美眸慵懶淺眯,如一隻飽足大貓般斜偎在黃梨木圈椅之上,姿態閒適得令六皇子有扁人的衝動。

  「如果不是你這個人專權跋扈,又何必還要勞動人家善良的太子哥哥費心挑撥二皇兄?以本王之見,你還是緊著自動自發,將你手裡讓人惦記的東西給人家交出去吧。」

  「你認為,太子如此外露,給人以急不可待之相,是為激發二皇子的出頭之心?」雖然罵老六笨蛋自小便罵得順口上舌,但不能否認,「笨蛋」有時,不容你不刮目相看。

  傅澈扁嘴:「太子只說了一句話,二皇兄已經著手為你尋找分擔人選了。」

  如此急不可待?傅津噙笑,釉蜜肌膚在日陽下,閃出魅人之澤。「三哥,您怎麼說?」

  「墨兒回來了。」一直目投窗外的傅洌鳳眸驟亮。

  「……嗯?」

  推案站起,「你們請便。」徑自出門,迎向他邁過小小拱橋的嬌妻。

  「三哥何意?」六皇子該犯笨時,絕不含糊。

  傅津支頜,聳肩道:「意思就是說,我們可以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必顧忌。」

  「嗯?」可以這樣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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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書房議事之後,二皇子正如向太子請纓所云,積極尋找為廣仁王「分擔」的適宜人選。

  「二哥,小弟不行嗎?」四皇子禮親王傅源不平問道。

  「四弟,這個時候,你我都不要湊上前去。」

  「二哥,您是說……」

  「太子設了套,咱們一定要鑽嗎?他自己不敢硬碰老五那個吃人不眨眼的惡魔,卻誘使咱們先打頭陣,算盤是夠響,也要看咱們買不買帳才行。」

  「那您在彤筆閣還主動請纓?」

  「既然他認為咱們一定會中計,咱們就中給他看,這不是很好嗎?」

  「可是,這人選……」

  「戶部侍郎郎兆鮮。」

  「太子的舅舅?」

  「不可以嗎?」

  「哈哈……這可真是個上好的人選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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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鮮在戶部侍郎位子上一任五年,對外所現,是樂天知命,無尤無怨,泱泱天朝第一國舅風範……實則呢?

  怎可能?!

  姐姐乃幾十年屹立不搖的中宮正位,外甥是弱冠未滿即掌儲君之位的太子,光環如此顯赫,理該是理所當然的位極人臣,結果咧?

  熬了十幾年,到正二品侍郎,竟然就此卻步了,擡頭時從一品的尚書,更上,還有正一品的左右二相壓著,這……教人情何以堪?

  「二皇子要舉薦下官任兵部尚書?」

  「舅舅,這哪裡是甥兒的舉薦?論資論歷論才幹,舅舅早該升到那位子上。」

  「話是如此沒錯,但皇后……」

  「母后的中正不阿固然是天朝之福,但尚有個舉賢不避親的說法不是?」

  「可是五皇子……」

  「太子屬意舅舅,還有誰攔得住呢?」

  「……」也對。

  「不過,畢竟是一品大員任職,茲事體大,太子也不能一口決斷,舅舅不妨聯絡幾位朝中同儕聯名舉薦,甥兒從旁鼎力協助,讓太子也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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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鮮瘋了嗎?」月華宮,文定后鳳顏大怒,「涵兒,把你舅舅叫來!」

  太子搖首,「不必了,老五已經同意了。」

  皇后怒顏暫緩,微怔道:「他肯讓你舅舅做兵部尚書?」

  「兵部尚書一銜空缺已久,想他也沒有什麼藉口力拒。」

  「但這不是津兒的個性。」皇后細忖,還是不能放心,「正是這職銜空缺了那麼多日子,始終是由幾個侍郎把持兵部,無人進得去,現在津兒竟能同意你舅舅上任,這絕不尋常……」

  「有舅舅進去也好。」太子蹙眉,「忠親王此舉,無疑是欲想看廣仁王如何反擊,廣仁王若當真傷了舅舅,兒臣袖手,會落個無能名聲;參手,正中其下懷。時下,老五允了,兒皇弟也便失算了,舅舅進了兵部,未必不是好事。」

  「可是,你舅舅……」

  「母后放心,老五既能將兵部尚書的位子交出來,在明面上便不會對舅舅如何。至於暗地,舅舅吃些苦頭也好。而且,不管實職空職,由舅舅在那裡,總好過咱們一個人都插不進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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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澈回得廣義王府,瞪著自家寢樓小院裡,在陽光下伸展四肢的某人。

  「五哥,如果小弟沒有記錯,您此刻應該身在江南了?」

  「笨蛋的記性向來很好,五皇子的確身在江南。」

  「五哥,我記得分身有術的人,不是閣下?」

  「笨蛋,本事是人學的,事是人為的,有這工夫懷疑,還不快找幾個替死鬼出來。」

  「已經找到了。」

  「這麼快?」

  「對人家個小弟節省力氣。原本小弟是打算不幹淨的讓他更不幹淨,乾淨的給他抹點黑,結果小弟一筆黑也不需抹,個個都不幹淨。」

  「我懷疑。」

  「五哥懷疑什麼?」

  「老傢夥的罪名不難,淮水治理所盤剝的足夠抄幾個人的家了。而舉奏中人那幾位今年新科初及第的狀元探花榜眼,六王爺如何發落?」

  「五哥,十年寒窗不易,新人初進官場更不易,小弟適時適時對新人進行了寒窗外的現實教育,使他們切身領略官場之黑暗,生命之無常……」

  「你的廢話可以再多一點,你的天香樓我沒有興趣,你這寢樓也該翻新了吧?」

  「……新任江南織造未經查實,人云亦云,深負天恩浩蕩,聖人教誨,褫去功名,發回原籍,重溫十年苦讀歲月,十年後再赴大考為國效力。新任林州刺史急功近利,為虛積政績,不辨青紅,一味附和,罰閉門自省五年,五年後視省情定奪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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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賬東西!」傅涵揮袖,案上累疊奏摺悉撲落,劈啪砸落五個正匍跪在地的人頭上。

  匍跪者臉已與暖香木的地板零距相隔:「太子殿下恕罪。」

  素來和藹端重,觀之可親的太子,怒不可遏:「你們一個個,太讓本王失望!本王是何等倚重你們,你們不知恩也便罷了,竟來拖本王的後腿!淮水治理,乃皇上心頭大事,事關我天昱萬年大計,你們竟也把腦筋動到這上面,六百萬兩銀子,吃到你們肚子五百萬兩,哈,一人一百萬兩,倒是不偏不倚是不是?你們、你們、你們也敢!」

  「太子殿下恕罪——」

  「恕罪,天朝律例,為官者,貪汙萬兩以上即斬,這一百萬兩,足夠斬你們一百次!」

  「太子殿下……」書房內,哀告聲此起彼伏。

  「大哥,這些奴才們可惡,但也跟了咱們那麼多年了……」七皇子傅湛湊言。

  八皇子傅泓到:「這些奴才們如今讓人抓了把柄,要想託身,只得找替死鬼了。你們做這事時,可有得力的屬下知情?」

  跪地五人哀聲暫止,在明了主子提示之後,叩謝聲又大起:「謝太子,謝兩位王爺……」

  傅涵怒目瞪視:「本王是念在你們也算忠心的份上,饒過你們這一次,今後若再被利慾熏心,做負國負君負民之事,本王定不輕饒!」

  「臣等知罪,臣等謝太子宏恩!」

  「先別忙著謝。」廣信王寒聲,「若自己的手段不高明,仍讓人抓住尾巴脫不了身,那也能自求多福,明白嗎?」

  「臣等明白,臣等定會周詳安排,臣等縱萬死也不會連累主子……」五個跪了幾個時辰的倒黴鬼,顫顫巍巍,抖抖瑟瑟退出。

  傅湛擰眉斜目,「大哥,您讓我們替這幾個笨瓜求情,為了什麼?萬一老五從他們嘴裡逼出什麼,在父皇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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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51:48

【第十四章.萬民書(一)】

  怒火鼎盛的太子已復就和藹面顏,胸有成竹的一笑:「你們的五皇兄不會浪費那個力氣。」

  「為何?」

  廣信王一拍兄長肩膀:「這些蠢材們不會不知道自己的一線生機在哪裡。如果五皇兄當真對他們逼刑,他們怎可能不明白,招認出來了,就是滅族之禍。若是為主子成仁,尚能保得住一家老小。況且,蠢材們除了貪,也不是真蠢到無可救藥,多年的培植不易,不到最後關頭,還是留他們一條命效忠吧,真要到了時候,咱們在五哥之前動手就是。」

  「但有他們這醜事,江南的事,咱們就不能插手了。」

  「原本,就不該是咱們管。」太子回坐案前。

  「呃?」廣智王仍是一頭霧水。

  八皇子笑為兄長解惑:「難不成,你以為二哥會放過這個百年難得的機會?」

  -----

  「忠親王,你當真可以保我?」茶煙裊裊,美人面朦朧。

  傅潛抱胸淺灑:「九王嬸,我以為,在本王向您提供了那東西時,已經釋出我的善意了。雖則最後因九王嬸的運氣不好未能如願,但本王的好心,九王嬸不能抹煞吧?」

  那個春藥……憶及那春藥給自己帶來的是什麼時,日夜排擾於心頭的怨毒,形之於美眸,柔美五官因之些微痙攣。

  傅潛臉上聲色不動,心下卻一喜。雖不知這位九王嬸近來又遇何事,但顯然並不愉快,對此,二皇子當然樂見。

  「九王嬸……」

  「你需派至少十個的精衛給我,護我安危為他們唯一職責。」

  「我會將府內武功頂尖的一支二十人衛隊派給九王嬸。」

  「我還要一個貼身隨護聽我調遣,武功高強自不須說,也不能太笨。」

  這個,她不要,他也會給。「本王手下有一個叫玲馨的丫頭,是本王的得力助手,茲今天起,她就是九王嬸的奴才了。」那丫頭正與春葉互看生厭,派來給她,一舉數得。「那麼,本王已極盡誠意了,九王嬸給本王的第一份大禮是什麼呢?」

  「碧……」碧門老大便是天家……?默言書者皆默言,違者……

  碧門的嚴苛刑罰,碧門的神鬼難測,她豈會不知?

  在確定忠親王是否真有能力與碧門、與「他」相抗之前,那個秘密……

  何況,若現在就將這最重的籌碼給了忠親王,自己的價值焉存?「碧門對你們來說,必是極神秘的吧?」

  「怎麼,九王嬸樂意將這層神秘面紗揭開?」

  「碧門的神秘就在於,碧門中人從無涉官場之人,違者褫藉。」

  傅潛訝異:「有這等事?」

  「所以,忠親王要查碧門與官場勾結的爛事汙事,絕非易事。各家管事只管白道上的生意來往,就算是碧門總管,也只管江湖、商場明面上的操作。」

  「依九王嬸的意思,除了碧門那位鮮露於世的的大當家,沒人會知那些爛事汙事了?」

  「有一個人。」碧月橙美眸浮戾,嘴角噙狠。「她乃碧門大當家的私人管事,所有暗廂操作的種種,均經她手,有她,抵擒碧門萬眾。」碧瀾,就先從你這個可以得他信任受他倚重的醜丫頭開始,所有在他身邊的女人……

  「哦?」傅潛不得不為自己的先見之明叫好,早早看準了這個沈浸在虛構情愛堡壘內的九王嬸,早早聞出了這女人身上的可為己用的氣息。這不,一旦堡壘癱塌,女人就成這副模樣了吧?三皇弟,為兄是不是要感謝你的女人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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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後

  江南萬民書送抵京城太子案頭。

  就此,彤筆閣書房內,太子速集諸皇子臨會,並將蒞會人員範圍擴大,增了左右兩相、六部尚書、都察院禦史九人。

  左相杜昌晉,為二皇子正妃杜蔚之父。右相嚴冉,為養大了二皇子、又生了四皇子的炎妃之兄。

  現六部中,除新官上任的兵部尚書兆鮮為太子舅父,其餘人等皆是科試進仕。目前觀去,吏部尚書南書遠似有向五皇子傾斜之意,余刑、禮、戶、工四部領頭者,狀似都未尋恃靠。

  至於都察院禦史韓昌,那更是個剛正不阿的人物,朝堂皆知,韓禦史當下,一雙利眼盯著的,正是惡名昭彰的五皇子傅津。先前,兩人幾番鬥法,韓禦史人證、物證俱全的劾訟,每到最後,都以人證反供、物證不再作結。令人稱奇得是,氣量絕對稱不上寬宏的五皇子,竟也沒有任何挾私抱負的暗廂動作,任韓大人愈挫愈勇,屢敗屢戰,降魔之心不死。有好事人曾就此問到韓昌面前「廣仁王為何對韓大人你手下留情」,韓大人方正臉一板「邪不勝正,本官正氣凜然,妖魔皆畏」,使問者頓生納罕:這位天真書生,如何四肢健全的活到現在?

  「諸位大人,此乃本王今日辰時才收不久的江南萬民書。」

  太子示意,宮監將萬民書轉至坐在首位二皇子傅潛手內,二皇子匆匆覽畢,又至傅洌處,依次下傳。

  傳至坐在最末位的韓禦史手內時,太子發問諸人觀感,兵部尚書兆鮮啟口欲言,八皇子忽發急咳,待咳止,正聞太子道:「韓大人,你的看法……」

  「稟太子,臣不似諸位皇子和大人般有速閱之能,臣還在看。」

  有人憋不住一絲壓笑:這位韓禦史,入朝多年,仍是這個耿直脾氣呀。

  「南大人?」好性的太子也不著惱,點了旁人就是。

  被點到頭上的吏部尚書南書遠開言:「以臣之見,能讓萬民以此形式直達天聽,必然是忍無可忍了,這等的奸商奸吏,豈能容他橫行?」

  傅湛乜來:「吏部每年對各地方官員封疆大吏都有考核評估,像這等貪贓枉法之徒卻遲遲未覺,南大人,你不覺得你難辭其咎嗎?」

  「這……」南書遠赧然結舌。

  「南大人失職之責,不在今天的討論範圍吧,七皇弟。」傅澈笑眸眯眯,「太子哥哥今日議題乃萬言書呢。」

  太子傅涵頷首:「廣義王說得在理,今日急召各位前來,在在皆因這萬言書事關民生民聲,輕忽不得。廣智王,莫跑了題。」

  受了太子責點,傅湛不爽,暗給始作俑的六皇子一瞪,卻正遇到對方眯目探舌的鬼臉相迎,猝不及防的當下,一口氣噎在嗓口,好玄就給背過氣去。

  「廣義王,你既然開口了,不妨說說你的觀感。」

  傅澈已然滿副清純無辜:「太子哥哥不是派了欽差去江南實地探查去了嗎?直待欽差回來……」

  「欽差?」又是七皇子,「六皇兄,您眼睛沒瞅清楚嗎?這萬言書,也有那位欽差大人呢。」

  「是嗎?」六皇子拿食指撓撓鼻頭,嘿嘿陪上一笑,「對不住,小弟怕下面的大人著急,沒看完就給遞了出去,嘿嘿……」

  「我說老六還如此無事一身輕的模樣呢,敢情是不知老五也在冊子上被萬民給告了。」四皇子傅源要笑不笑,「韓大人,快把萬民書再給廣義王瞧瞧,讓咱們六皇子腦袋清醒清醒……」

  「稟王爺,臣還沒有看完。」韓昌方正臉孔微擡,直憨聲答道。

  這……這個迂腐的八股書生!四皇子眉際生惱,又不好在諸人面前發作,額際抽了抽,強忍了怒。

  「由小弟說給六皇兄聽吧。」八皇子傅泓樂意為兄解惑,「其上除了控訴江南官吏與碧門勾結盤剝鄉里之外,還有朝廷欽差到江南吼,鎮日留戀花街柳巷,接受百官宴請,不聽民聲,不查民怨……諸如等等。」

  傅澈搖頭驚嘆:「唉唷,瀆職瀆職,還真是天怒人怨,五哥好生了得,到江南不過十幾日,就有了這等的收成,令人嫉妒哪……」

  太子瞥他一眼,目光調向六部尚書,「幾位大人是如何看待這封萬民聯名書?」

  刑部王之問恭身,「民家百姓講的是『民不與官鬥』,若不是被逼迫到極致,不會有萬人聯名控官之舉。」

  工部農歸田援聲同儕:「王大人所言甚是。此萬民書雖僅有幾萬餘眾署名,但代表江南百萬百姓心聲,當小心應對。」

  「萬民聯名,茲事體大,誰能不知?各位大人的話,大而空了。」二皇子傅潛鎖眉沈顏,「現在要議的,是如何肅清積重難返的江南官場,如何鏟除根深蒂固的不良奸商,而非盡在盡人共知的事上費舌磨牙!」

  刑部、工部當即吶聲。

  「廣仁王作為欽差南下,目前人尚在江南,這聯名的控訴書就到了京城。且不管事實真相如何,都該等廣仁王自江南返京後再作定奪。」言者,乃左相杜昌晉。

  傅潛眉間因這話微不察的一掀,眼際有一線陰郁擦過。

  「廣仁王向來不拘小節,單是個人的行事作風也便罷了,但如今牽扯到欽差使責,民之福祉,便由不得人不起警心,若因之惹來百姓怨聲載道,壞我天朝盛世威名,誰擔待得起?」右相嚴冉義正辭嚴。

  「以嚴大人之見,該當如何?」傅澈虛心求救。

  「此事不益拖延,須快刀斬亂麻!」

  「哦?」傅澈大眼睛眨巴眨巴,好不天真無邪,「嚴大人所云快刀,是想斬在誰的頭上呢?」

  「自是惹起萬民聯控的違法亂紀、貪贓枉法之輩!」

  「比如,本王的五哥?」

  「那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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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52:06

【第十五章.萬民書(二)】

  那是自……?然?

  傅澈歪頤挑眉,紅唇隱有酒窩兒打旋,尤如黑色琉璃珠子般的眼仁,似笑非笑,斜睨右相大人。

  嚴冉嘴內未竟的一字,就在六皇子那樣的眼神下,怎樣也打轉不出來了。

  彤筆閣的書房,也因著右相的陡然消聲,靜寂隨之漫起,足足有半盞茶的工夫,只聞呼吸吐納之聲。

  咳∼。太子淺咳一聲。

  「嚴大人為國為民之心可嘉,不過,既是萬民聯控,更需罪證確鑿,江南官、商勾結已非一日之寒,廣仁王行事向出人意表,所謂留連花街柳巷,或正是廣仁王為查案混淆視聽之舉。這萬民書上的話,也不可以一味偏信。」和顏端肅含威,鳳眸正謹生嚴,「但若罪證屬實,即使王子,也須與民同罪。」

  「這是自然,法度不是隻給百姓看的,於達官,於王族,也須一視同仁。」二皇子給太子的話這樣添註腳。

  傅澈乖巧一笑:「所以,太子哥哥為了查實這萬民書上所言,可是又要派人下江南嗎?」

  「假的。」

  嗯?諸人為這突如其來的一語起愣,皆望了去,但見對方抿厚唇板言臉,又似不曾有過任何言語。

  「再派欽差勢在必行,你們中可有毛遂自薦者……」

  「全是假的。」

  ……嗯?太子縱是脾氣絕佳,這時候也起了火氣,臉色一沈,「韓大人,你有話請大了聲來說,如此吞吞吐吐含在嘴裡,又用來擾亂他人,成何體統?!」

  韓昌仿未意識自己下一刻可能會有的責難,方臉仍是耿直神色:「臣是說,這是假的。」

  太子眉峰懸怒待發:「何為假的?」

  「萬民書是假的。」

  什麼?韓昌此語,驚愕滿堂。

  「韓大人!」二皇子拍椅喝斥,「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你——」

  太子眸色沈凝下去:「忠親王,先請韓大人把話說明。」

  「稟太子。」韓昌其人,耿耿直聲,「這萬民書上的萬民是假的,有偽造之嫌。」

  右相嚴執厲聲:「韓……」

  「韓禦史,您說這萬民樹上的的『萬民』是假的?何以見得?」傅澈好奇聲問,將「萬民」咬的格外清響。

  「稟六皇子,其上萬民,看似字跡不一,形狀各異,實則書者不出五十人。」

  吸氣聲於堂間抽起,眾人焦注,盡聚韓昌之面。

  「臣自幼即有模仿先人書聖墨寶的喜好,對書法雖談不上精通,但小有研究。每人字跡不管如何變化,起筆、落筆之間,總脫不去舊有習慣。何況這些所謂萬民,尚談不上摹手中的高手,只是將字形字體加以變化,手段可談得上是粗糙至極了。」

  禮部周萬里冷笑:「照韓大人的說法,我們這些連粗糙至極的手段也未識破的人,是愚蠢至極了?」

  傅澈失笑:「學有專用,術有專攻,周大人你也莫因未曾識辨出來便自討愚蠢之名,順便把一大堆人都給捎帶進去。」

  四皇子傅源淺哂:「聽六皇弟之意,你是認同韓大人的說法了?」

  「四皇兄你從哪裡聽得出小弟的認同之意了?」

  「你……」傅源從未想到,五皇子不在的當下,這老六也能如此難纏,且似乎更難纏。老五那張高深莫測的邪臉,尚能使人滋提防之心,但這張唇紅齒白的無邪少年貌……

  主案之後,太子傅涵已沈吟良久。

  不得不說,韓昌這個迂腐書生的迂腐表演,出乎太子之意料。叫了他來,正是看中她由來耿直的脾氣,多少封疆大使、朝堂貴族就是被這耿直脾氣給拉下馬去,鬥不過老五,皆因老五行事太過周密之故,想韓昌一朝確證在手,定然一口死叮。但孰料,這書生今日迂腐發作的對象,竟是那萬民書上的『萬民』署名真偽?

  「韓大人,你當真認為萬民書有偽?」

  「正是。」韓禦史初衷堅定不移。

  戶部尚書葉聆舟出語相駁:「韓禦史單憑個人之見,即敢鐵口直斷,將這幾萬餘百姓的嗷嗷心聲踐踏如泥,意欲為何?」

  「是不是個人之見,其實不難辨識。」

  這話一出,諸人又不得傾了耳細聆,實在是因這位的聲音,打進了這書房起,還是頭一次聞響呢。

  三皇子傅洌眸光睬在已由宮監取回到太子案上的萬民書上,「其上署名,歷歷在目,只要按名傳喚一干人證,真偽立現。」

  「三皇兄您說得輕巧,這幾萬人,哪裡傳去?」

  傅洌細長鳳眸眄向言者,「八皇弟,為兄說是要把幾萬人都傳來了嗎?」

  傅泓臉色一窒。

  「按書上所云,這幾萬民眾多來自泯水、盱眙兩縣,只要派要員到泯水縣,請當地戶籍官員相助,將書上所署百姓找出幾千人即可,幾千人中若名屬實,再擇百人,取其實供。」

  傅源嗤聲:「百姓命如螻蟻,苟且偷生,哪個敢站出來,控告大吏大商?」

  傅澈正坐他身側,舉掌輕拍其肩,安慰道:「四皇兄放心,這些百姓既能忍無可忍簽署萬民書,定是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何況,咱們既要人家的證供,就要小心保護人家才對。」

  「幾位大人幾位皇子真是奇怪了。」韓昌挺立如松,攢眉如巒,目瞪如鈴,出聲如鐘,「明明是一封偽造的萬民書,各位應查這偽造來源才對,怎還揪著上面的人名作甚?是各位的時間太過悠閑了嗎?」

  此話出,有人倏然頓悟:敢情這韓大人是誰的面子也不買,在他,真偽的之「真」,重於一切?難怪皇上縱算不喜此人,也讓他在禦史位上安穩坐著,想必是有鑒唐時魏徵之風?

  傅澈笑吟吟拱袖:「韓大人說得在理,但雙管齊下總是讓人放心些。不如查這萬民書偽造來源的事,就請韓大人給接了?」

  「臣當然要接,這種利用萬民說事、達一己私慾的作為,可惡無恥卑劣至極!」

  二皇子傅潛眼下,一絲肌肉抽搐起。

  此堂議,就此暫止。

  出得太子書房,傅澈一把揪住南書遠後頸,呲牙笑道:「南大人,找個地方,喝一杯吧?」

  南書遠受寵若驚,「廣義王,您……您太擡舉下官了。」

  另一方,四皇子傅源睹此,問身旁人,「二哥,以您來看,這個姓南的,是他們的人嗎?」

  二皇子尚未言,已見太子由書房步出,追上已行到宮門前的人。

  「三皇弟,等為兄一步。」

  傅洌半側的臉,溫潤含禮。

  這位三皇子……?二皇子挑眉,步下匆匆,回到了在宮內的寢處。

  「二哥……」

  「四弟,你做事怎這樣不牢靠?」

  「二哥,是小弟的疏忽,但五十人也不少了,滿屋子沒人瞧得出,誰能想到那個韓呆子會揪此不放呢?那個韓昌,真該給他點顏色瞧瞧!」

  傅潛瞪叱:「這個時候,你少再多事!」

  「那咱們眼下該……」

  傅潛唇起詭笑:「釜底抽薪。」

  探望了冷娃娃、又把老爹逗得臉紅脖粗回來,車上諶墨昏昏欲睡,此際車身忽窒,行走的車輪戛止。

  「怎麼了?」睡蟲飛個乾淨,探手欲撩簾觀望。

  「王妃,您莫出來了,屬下等清了路,立馬就能走。」嚴執話聲忙不叠透進簾來。

  諶墨聽得出那語聲異樣,料想定然是出了什麼狀況,但也不想難為他們,乖乖坐在車內就是。

  「孝親王妃,不下來拜見你的姨娘嗎?」

  「墨……」

  噫?諶墨推開了繚綾錦簾,探出雪色嬌顏。原來,已到了自家府門前,西府門前,除卻孝親王爺的座車外,還有另一爿華麗車馬。

  「孝親王妃,新人笑,舊人哭,我這甥兒的府門,竟不容我進門了。」碧月橙柳眉含怨,杏眸蘊愁,「請問,可是親王妃的授意?」

  ……?諶墨黛眉微顰。她來此,意欲何為呢?

  但當門前駐足人漸聚漸多時,明白了。

  雖是朱雀街,但往來人密,不敢近處圍觀,遠遠觀望者總是不虞乏缺——廣怡王妃是想給諸人製造噱頭來了?

  傅洌聲量溫淡:「九王嬸,請回府。」

  「孝親王,上京城的人都知你娶了一位美貌王妃,韶華正濃,嬌蕊正艷,但對遭你厭棄的昨日黃花,就算恩情不再,至少憐惜尚存吧?」

  廣怡王妃有心請人看戲,儘管也是戲中人,諶墨還是依在車門,托起香腮,當起了看客。

  「孝親王妃,對一個從未給令姊丈夫的溫情又對舊愛棄如敝屣的男人,你會如何對待?」

  問到了自己頭上,諶墨不好聽而不聞:「請九王嬸賜教。」

  碧月橙美目含淚:「哪裡談得到賜教呢?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此來,也只想向過去作別,誰成想,孝親王竟連這最後的溫情也不願賜予,我此時,可以了解到令姊的苦楚了。」

  諶墨一惱:這女子,竟把自己和姐姐歸在一起!「九王嬸,您太客氣,我姐姐只是個任人欺負不知反抗的弱女子,哪能和您這樣不畏世俗不畏人言堂堂皇皇站在他人門前向舊愛的妻子索討公平的強者相提並論呢?」

  碧月橙螓首哀垂:「我此來,是當真向昨日作別而已,孝親王妃,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圍觀者內,同情嘆聲頻起。不管廣怡王妃先前名聲如何,此刻的哀婉之態,淒美到極點,嬌憐到極點,男子生惜,女子推及自身,也生憐。

  「送廣怡王妃回府!」傅洌凜然冷叱。

  「洌,你不必趕,我亦會走。」碧月橙挪移纖布,邁向自家馬車……陡然,中途粹轉纖軀!「洌∼」

  傅洌顰眉,不解其意,直待女子的軟軀撞上臂彎,方了對方意圖,與此同時,唇已遭兩片柔軟沾觸,甚至急欲登堂入室……

  「混賬!」心頭大怒,掌猛然貫力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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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52:22

【第十六章.又見萬民書】

  隨一聲淒呼,女子嬌軀倒跌出去,落地時,僅差一毫,即是馬兒的勁蹄之下。

  「王妃!」貼身丫環翠兒俯身饞起主子,扶進馬車,再轉回身,一臉悲憤,「王爺,您怎可以如此對待……」

  「放肆!」傅洌掌勢未收,鳳眸淬寒,聲似冰刀。

  翠兒嚇得一慄,福福身,爬上車,匆匆駕車而去。

  「墨……」

  諶墨已走到丈夫面前,對那張染了怒的雅顏歪頤端量,最後,將視線定在那兩片才受了芳澤的薄唇上。

  「墨兒……」

  嫣然一笑,「回府吧,王爺。」先他一步,妙影隱了親王府大門之後。

  經此一事,往昔上京城人口中不貞不潔的蕩婦碧月橙,搖身蛻變為被棄被叛的弱女子,舉城輿論盡皆傾斜,嘆紅顏薄命,佳人坎坷,更嘆王族薄情,見新棄舊……

  廣怡王妃此舉,目的至少達成一半。另一半呢?

  當日被襲,且在妻子妙目相注下,傅洌已知不妙。縱見她依然笑靨如花,仍忐忑難安。晚膳桌上,嬌妻妙語如珠,且胃口不壞,他稍將懸心放下。直至膳後用茶,墨兒尤能用那頑皮性子惹他惱他,他終是安心落地,以為妻子諒他著實未料未防,方有……太早了!

  「墨,轉過臉來……」

  「……做夢!」

  「墨?」他沒有聽錯,每至此時總會意亂情迷的嬌妻,冒出的就是這兩字。

  「你自今天開始,別想拿你那張嘴親我!」

  「什麼?」傅洌一身冷汗驟出,滿身熱情消退,「為何?」

  「裝傻也無用,反正你不能再親我!」

  那怎可能?不要親,他偏要親……但是但是,這個妖人兒,就是知道如何降她,他親來親去,唯親不到最想親的……兩片薄薄香唇……每一次四唇相接,舌兒相戲,都會讓他靈魂酥去醉去……可她,不讓親?!

  「墨……」

  「不讓親!」將臉埋在棉被內的人兒,任他百轉千回,堅定不移。

  「墨……」

  「不讓親!」

  孝親王由惱轉怒,翻身下了床去,奔到外室,冷聲:「古剛、嚴執!」

  「王爺!」兩位侍衛統領當即門外應聲。

  「茲今日,孝親王府方圓五里,不得見廣怡王府的任何形跡!」

  「是!」

  ……可以了吧?

  做夢!

  回到床上,他用盡辦法,耍盡手段,就算將這人兒幾次逼到頂限,她總能將一雙唇從他嘴下逃生,就算睡沈,尤把雪顏俯埋錦褥中,他稍一挪移,人兒便醒……這、這、這氣死他了!

  「王妃,王妃,您快去看看王爺!」

  王府書房,王府女主子正手支香腮,聽聆頸大管家匯報府內一月用度,雲喬丫頭急顛顛跑來。

  「王爺怎麼了?」諶墨懶懶舉眸。昨夜被纏到達旦,實則已將顧全的聲量當成催眠小曲,已是半寐狀態。

  「王爺的貼身僮僕說王爺……王爺也不知咋地了,將自己一張嘴擦得都要出血了……」

  這……這個偏執到骨子裡的傢夥!諶墨暗咒一聲,「他人在哪裡?」

  「寢樓的小書房裡……大管家您做什麼?」

  顧全不解這小丫頭何以抓住自己衣襟:「去看王爺吶。」

  拜託哦∼小丫頭翻翻白眼,「咱這麼笨的人也明白,這事除了王妃誰都助不了,您去幹嘛?」

  是喔。顧大管家如夢初醒。

  光天化日時,諶墨極少在府內動用輕功,這一路足不沾地,心裡是既氣且惱。

  砰!小書房的單扇木扁繼寢樓門後,也被搖搖踹開。「……你做什麼?」事先早有預料,也沒想會如此,孝親王閣下,她的夫婿大人,長指間正捏一把薄刃小刀,對著兩片已血絲隱現的薄唇比劃試量。

  「墨。」

  傅洌將小刀在唇前比了比,「如果將嘴皮揭下一層,就沒事了是不是?」

  「……你……把刀放下!」諶墨欲哭無淚,直想仰問上蒼,她以前是不是委實作孽太多,否則自己如此陽光明媚的一人,竟愛上一個偏執丈夫?

  「墨,只要揭下一層皮來,就沒事了吧?還是,削得更深些才行?」傅洌猶淡淡詢起,仿若問今日的早點是否可口?晚膳用些蔬果可好?

  「放下刀來!傅洌,你聽著,若你那刀敢擅動一下,我……我就不再理你!」

  刀頓止,傅洌鳳眸陡然燃怒焰,「你為何不理我?」

  「放下刀,我便理你!」諶墨素手倏伸,圈了他腕,擲出了小刀,看著他擦得血絲崩現的兩唇,又是心疼又是氣惱,「……你何時也這樣的笨,唉∼」柔軟嫣唇,輕輕貼上……

  「墨……」他才想更進一步,她已退開,男人哪肯依?吼鳴以示抗議,「墨!」

  「莫亂動!你把自己的嘴虐待成這個模樣,怪得了誰?」諶墨捧他溫雅顏頰,秋波盈盈,「待好了,隨你親……」

  鳳眸陡亮:「已經好了!」

  「騙鬼呢……」在他唇角再印淺吻,埋在男人胸前,「你何時也像笨蛋一樣笨,唉……」在男人強執的懷抱內,諶墨由感自己這一生,怕是無法脫離這個似柔和大力的框囿了……他陷得深且快,一併將她拉下得亦深亦快,若他仍如此深如此快的陷,她必已沈溺難返,過往,那天高雲淡、獨漾江湖的日子,怕是風光不再……

  「墨,我已經好了……」

  「閉嘴!」

  「又有萬民書?」傅澈大樂,「這回又是誰做的?」

  傅津呷了茶,悠然答道:「江南萬民,貨真價實的萬民書。」

  「哎?」傅澈咧嘴,「當真?」

  「江南十萬餘眾,聯名簽署,控訴七皇子遊巡江南期間,狎妓恣樂,汙人妻妾,以淮水治理之名公開索要巨額賂賄。」

  「以萬民書對萬民書?」高招啊,哈哈……

  「那個韓呆子查得如何?」

  「哈,那個韓呆子實在是個寶人,太子還沒發話,他就給查了下去,此時,正埋在戶部的審計署內翻閱資料,聽說還積極申請南下江南,調查『前萬民書』遞進京城的渠道……寶人啊寶人,難怪五哥會讓他全尾全影的活著,他那種鍥而不捨的勁頭用到別人頭上時,也是亂可愛一把的,哈哈……」

  「老二現下沒時間動手,那老四就說不準了,看在韓大人多年娛樂本王的份上,老六,用你的人去護護他。」

  「這個還要你說?這麼寶的人,當然要讓他活得久長些……三哥呢?適才不還坐在這邊的?」

  「與他的妻子起膩去了。」

  「……」

  「老七!」太子手中摺子當頭劈下,「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傅湛展卷,讀了不到一半,已丕然色變,「大哥,這……」

  「這是貨真價實的萬民書!」恨鐵不成鋼的太子傅涵,恚怒形如厲刀,成在眸內,釘在這難成大器的七弟身上。「你哪裡缺銀子缺女人了?跑到江南去丟人現眼?你一個人有多大的嘴,吃得下幾百萬兩銀子?你還讓幾個地方官的妻妾陪你過夜,你真是、你真是……老七,你沒有人家老五會擦嘴的本事,就別做這等齷齪事!」

  傅湛被太子一通叱罵,臉脹脖粗,訥訥道:「大哥……可是,那些人怎敢……」

  「混賬!那些人有什麼不敢?別說江南的大吏多是老五的人,要口供並不難。就算不是,以老五殘酷手段還怕逼不出來?你什麼事不做,老五也不難給你潑盆髒水,何況你做得如此精彩!你當真是成不了事!」

  「大哥。」八皇子傅泓已把新出爐的萬民書看吧,對雷霆之怒的太子道,「五哥此著,擺明是欲以毒攻毒,他是不是以為一份萬言書是這邊做出來的?」

  「他知道是老二做的。」太子撫胸調喘,「不然,這份萬言書怕是已到了父皇的病榻。」

  傅泓斟了杯茶給著實氣著了的兄長,「他既無意致七哥於死地,何以有這份萬言書?」

  「他只是告訴我們,少打江南的主意。」傅涵語至此,念及由己身己由操之在我的坐山觀虎之態,變成當下的受制於人,怒目又橫向七皇子,「老七,父皇封你廣智王,也沒給你長些腦子嗎?你將我方大好的優勢給敗壞殆盡,你……當真可惡!」一手揮起檜木案上的茶盅,摔在傅湛足下,「回你的廣智王府,吧笙息歌,閉門思過十日!」

  耶落雲,近十幾日,真真個快活。

  吃遍京城,玩遍天都,所有花度,簽了賬單,自有人到六皇子的廣義王府賬房討要。管他人債台高築,我自快逍遙似神仙。更在諶墨指引下,得知了天香樓仍六皇子產業,遂將這京城最大酒樓當成了料理自家一日三餐的後廚,京城內外盡興遊賞回來,張開嘴吃就是。

  這一日,依舊是精食美饌吃飽喝足,耶姓某人打著極破壞自身行情的飽嗝,出了天香樓,奔向廣義王府客居所那張軟乎乎的大床……

  「耶公子。」有觀窺多時者現身,「咱們主子有請。」

  「你們家主子?」耶落雲斜眼睬去,「你們家主子是哪一隻?」

  「咱們家主子是公子的親戚,有事和您商量……」

  耶落雲哈哈狂笑,盡將路人目光給引了過來,也把對面請人者給笑個莫名其妙昏頭脹腦。「……既然是二皇子有情,在下當然不無從命,哈哈……」

  請人者冷汗狂冒:主子嚴令行動須密,但不該怪他吧?是這人的嘴把消息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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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52:45

【第十七章.漸有雷聲】

  耶姓笨蛋既如此虛張聲勢,便是亦怕防不勝防,中了暗算?那為何一定要赴約?諶墨聽了回稟,淺顰蛾眉。「嚴執,你遣人到陽公主府,請她設法去打擾一下二皇子,你則密守在二皇子府門外,見到耶公子出門,馬上帶他到醫外查診……」他自己本身便是醫者……「算了,將這個百年大花丸給他就好。」

  「是。」不知何時,府內的兩位武功侍衛統領已被劃分開來,一個仍隨王爺進出,一個則歸了王妃統禦。

  「順便告訴那個耶姓笨蛋,要想列返回北岩再說,客死他鄉沒人替他收屍!」

  「……是。」

  「你很關心他?」侍衛才退下,已有人逼問了來。

  諶墨白了背後靈般的人一眼,「是又如何?」

  「……不行!」男人吼嗚,便要使出第一百零一招……

  「等著!」諶墨強扳男人兩腮,盯他唇上,見傷勢已微,嘆了聲,闔了眸,任他像狗兒般吃了過來……。

  他亦明白,他為何如此溺愛兩人的四唇相巾相融時。這樣的剎那,兩個靈魂親密依逢,兩顆心,亦在那樣的親密依逢中,柔軟成泥……

  -----

  忠親王府。

  「二哥,那個耶落雲可以為我所用嗎?」

  「不好說。此人看似憨直,卻不能一窺到底,這樣的人……」最不好拿捏。

  四皇子訝聲:「那豈不是和老六有相若?」

  他不說傅潛尚不曾想到。「你覺得老六說話,是妝和一個小孩子說話,可有時碰到他的眼睛……」

  傅潛對四弟的話,頗稱許。「你責成下面的人,眼睛放亮些,對六皇子的關注要密些。」

  「那,萬民書……」

  「萬民書事已至此,又能如何?聽說老五才一回來,就給太子遞了一份摺子,眼下但見太子對江南似有收手之勢,想必這摺子至關重要,你設法弄清楚摺子寫了什麼。記住,一切勿打草驚蛇。」

  四皇子信心滿腹:「放心,那幾個奴才吃了咱們這麼久,也該賣賣力了。」

  「至於耶落雲,我給了他三天時間考慮,這三天他的一舉一動均不能疏鬆,三天后,若其尚不作任何動作,就——」右掌揮下,比了個動作。「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為他人所用。」

  四皇子領會附笑:「這是最省事的辦法,也省得咱們猜他心思了……那,還有一個,是不是也一併給做了?」

  「韓呆子?」二皇子瞥他一眼,「耶落雲乃私自遊會到此的外域人,沒了他頂多是老六以私友的身份尋找一氣。韓昌乃朝廷三品禦使,又是受父皇看重的人,一量歿了,大理寺、刑部都會插手,父皇也會關注,你切不可輕舉妄動。」

  「哦……」傅源陡起冷汗:這……下面的人應該還沒有動作罷了?

  垂目飲茗的傅潛並未覺悉,一逕道:「我記得,韓昌是嚴太師的門生。請嚴太師出面,勸勸這位門生安份些就好。」

  「嗯……」但願,還來得及……「二哥,小弟府內還有事,告退了。」

  「嗯?」傅潛方察他面色有異,驀然色變,「你不會已教人動手了?」

  傅源尷尬笑道:「二哥,我是看那個韓呆子委實不知死活,就想……」

  「我先前說過什麼,你竟是沒有聽進耳電動機嗎?」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二皇子怒不可遏,「還不快去!」

  「去?去哪裡?」

  「叫你的人,立即停手!」

  「知道了,二哥!」拔腳外躥。

  「回來!」傅潛牽他頸領,雙目突根,「若是已經來不及,就給做的乾淨……實在晚了,就把痕跡向老五那邊引過去!」

  「二皇嫂,您怎在這邊?」

  花前人怔忡獨立,聞聲茫然回首。

  雲陽公主趨步近前,一目了然了忠親王妃不寧的神色,關懷問道:「二皇嫂,您身子不適?」

  忠親王妃杜蔚強自一笑:「雲陽,三弟妹,你們好興致,結伴遊園來了?」

  這泛著苦意的強笑,黯淡失神的雙眸,分明是為情所傷的惆悵。諶墨陡起了愧意。

  忠親王對孝親王所贈美婢百般寵愛之說,早在貴婦們的口舌間流傳開來。忠親王妃如此情狀,必然是所傳不虛了。雖說孝親王府不能為忠親王爺的負情移愛付帳,但那個使之負情移愛的對象,畢竟是孝親王爺推出去的……

  身為大貴之家的女兒,出閨前,耳旁必然受了累堆的叮囑,如為人正室,要不妒不忌,要識大體顧大局云云……但臨到頭上,誰能不在意?雖說丈夫不是自己選的,但那人是她們依存一生的人,也是這一生唯一的男人,想不去愛,不易;愛了不妒,又談何容易?

  「二皇嫂,您且坐這邊,那些纏人煩人的事,先不去想,可好?」將忠親王妃請到小寧館內,安了座,斟了茶,兩人起言寬慰。

  「怎能不去想呢?」忠親王妃螓首頹搖,「雖然說府內早有姬妾,但王爺從沒有這樣寵過一個人,那個春葉狐媚子也不知是使了怎樣的妖法,將王爺迷得神魂都沒了……三弟妹,你到是聰明,將那樣一個人給趕了出府……」

  這埋怨,不無道理,諶墨黯然受了。

  杜蔚拭淚,「王爺前兩日,已請右相認了她為義女,估計如此下去,這側妃的位置她是坐定了。三弟妹,你沒想到吧,你家的奴婢竟也有一日成了親王側妃?」

  「二皇嫂。」雲陽公主道:「男人們要如何,又豈是咱們能置喙得呢?三皇嫂也做不得三皇兄的主,是不是?」

  「雲陽,你不知嗎?你這位三皇嫂目前可是受極了你三皇兄的寵愛呢。聽說母后有意為孝親王娶位側妃,不知怎地就沒了下文,三弟妹,你可知是為了什麼?」

  諶墨抿笑搖首。

  「是你家的三皇子給推拒了,他竟連母后的面子也不給,三弟妹,有這樣的寵愛,你必然是受用極了,是不是?」

  「二皇嫂……」

  現說下去,怕是要僵了。諶墨捏捏雲陽的手指,止住她的緩頰之辭,又握起二皇子妃的手,嫣然笑道:「蔚姐姐,你說得這些事,我並不知道。但知道又怎樣呢?我們都在王侯之家,單是看的見的,難道還要倚望這男人的寵愛天長地久嗎?當年我的母親與我父也曾有恩愛幾載,到最後還不是勞燕分飛?考親王真要納妾,小妹難道攔得住?」因為她不會勞動力氣去攔。

  「我……」聞這番言辭懇執。忠親王妃亦知方才自己的遷怒於人、言辭過激了。不覺郝然,「三弟妹,我……你也該知道,我是讓那個狐媚子給氣著了,唉∼」

  「二皇嫂,那個叫春葉的,你何必把她當一回事?」雲陽不以為然,「一個奴婢而已,就算做了右相的義女,脫了賤籍,奴婢終歸是奴婢。您是堂堂左相千金,又是二皇兄名媒正娶的正妃,是她的主子,是忠親王府的女主人。二皇兄再寵愛她,也不可能讓她頂了您的位子,她若還知禮節,您就容她幾日;她若對您不恭,您便拿宮規罰她,您若占在理上,二皇兄也不好說什麼不是?要找制她的機會,還不是易事嗎?您只須將耐心拿出來,且勿操之過急呢。」

  雲陽公主的一席話,雖不能教二皇子妃情傷得治,但心頭茅塞頓開,終得展顏一笑。

  諶墨不得不嘆:這皇家的人,怕是在娘肚子裡就學會算計了吧?小小雲陽,好不簡單。

  -----

  「主子問,春葉怎會進了忠親王妃,你是怎麼辦事的?」吏部尚書府暗室內,黑衣黑影責叱。

  南書遠躬身如蝦,臉幾乎貼在了地,「這是屬下的疏忽,屬下願領罪。」

  「主子花錢讓你培植人,你培植出來的竟是一個個難以成事的廢物!」

  「是,是,屬下……」

  「那個春葉還能用嗎?」

  「當然能用,她豈敢違背主子?」

  「告訴她,主子不會要沒用的人,想要活命,就設法讓主子得到想要的東西。」

  「是……」

  「你也是。」黑影冷噱,「主子替你養著家小,不是為了好看!」

  「屬下明白,屬下明白,屬下定會對主子殫力效忠!」

  暗室出來,南書遠心猶卜卜砰跳。看來,主子已然失去耐心了。「來人,將春城叫來!」

  -----

  俗諺:春雨貴如油,春雷呢?

  離進夏尚有些時日,今兒個巳時起,卻天降起了急風驟潑的大雨,且不時伴有驚雷陣陣,此等異常的氣候,實在令人納罕。

  朱雀街上,諶霽持一把油傘,拖一襲月白條紋的袍子,疾步如飛,靴底在地間積水掠過,袍角衣角不濕,玉身挺拔如春柳拂風。

  「霽哥哥……」

  雷間歇之間,此聲盈耳,諶霽心底罵出:「笨蛋!」身姿不改,進了去伯侯府大門:「關門!」騰躍起縱,直回霽居。

  「少爺,您回來了?」

  「你到霽居門口的小亭裡守著,有人近了,高高出聲!」諶霽心生煩,意生亂,對貼身小僮吩咐道。

  烏安長得乖巧,性子也乖巧,諾一聲拿了傘即走。

  室內無人,就著風聲雨聲雷聲,諶霽恨然壓聲:「還不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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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0:59:18

【第十八章.帝愈】

  「霽哥哥……」幽小美人跳下房梁,圓大眸兒雖迫切熱烈得像兩炬加了油的火,嬌小身子卻在原處打轉切磨,不敢逾雷池一步。

  諶霽回首:「你……」寒凜面色在見她雨透全身時,寒度更深,「你這笨蛋,就這樣淋在雨裡?」

  「我……唔唔唔……」

  一張簿被甩下,小小人兒被兜頭包住,一通不分青紅皂白的擦抹。「烏安,吩咐人送熱水來!」

  半個時辰後,換了諶恕的衣衫,披著未綰的濕發,幽靜踏出內室,怯生生合理覷正拌書書案一畔的冰顏少年一眼,小小聲喚:「霽哥哥……」

  「我對你說過什麼?」

  「……莫隨意進京城。」幽靜小嘴嚅嚅,腳尖蹭蹭,一寸寸近了,用兩根指頭捏起少年衣角,「霽哥哥,人家不是隨意,人家是為了找你……」少女馨香鑽繞到鼻下,且這少女還是心上的那個,如冰的少年諶霽,縱是定力不同凡幾,在自己心愛女子如此鮮艷誘人的近在咫尺時,如何不心猿意馬?「……離我遠點!」

  幽靜當即跳開一尺,小唇撇過幾撇,珠淚己滿眸,「霽哥哥,人家當真是有事找你,才不是為了想你……」

  這話,聽得諶霽更仇。「你不想我?」

  幽靜睜大淚眼:「……霽哥哥你想讓幽靜想你?」

  ……笨蛋!諶霽別過臉,冰膚下又透暗紅,「說吧,什麼事?」

  幽靜拉來一張椅,委屈地蜷縮上去。「你們的皇子,要我爹爹在江南暗殺各個封韁大吏。」

  伴來此話的,是天外轟雷,雨聲更急。諶霽眯眸,「你爹爹已經動手了?」

  「爹爹還沒有想好,我也讓爹爹遲幾日,等我回去後再作決定。」

  諶霽心臆倏松,「算你爹爹還有一點腦子。」一旦封韁大吏相繼粹死,朝廷必然會派重兵討伐禍首,天遣會那些廣安寺逃生的殘眾怕再無立足之地了。

  「爹爹疼我,或許會聽我,但戴叔叔……」

  「你們的副舵主戴天?」

  「嗯。戴叔叔對在他看來凡能打擊到天朝的作為,都會不遣餘力。爹爹攔他,他或許在開始還能忍耐,時間久了說不得就會擅自動手。還有……」

  「還有?」

  「你們皇子要我爹爹派人到外城送一封信,那信爹爹不拿給我看,但我想,不外乎是聯合起兵之事……」

  「你的爹爹到底有沒有腦子?」諶霽秀眉冷揚,「行得是反叛之事,與外域勾結互相利用倒也罷了,與皇子的往來竟還這等熱衷,互相利用嗎?而後等被人利用罷了,再教人來個連根拔起?」

  幽靜清秀小臉皺起,「不許你罵我爹爹!」

  那麼,請問閣下,你爹爹最後能從皇子身上得到什麼?援助爾等起事的財錢?還是天朝半壁江山?」

  「你……他……我……」

  「愚蠢至極!」

  「霽哥哥!」香腮不依鼓起。

  「過來!」

  「……嗯?」

  「霽哥哥∼∼」少女喚聲嬌軟如鶯。

  風聲不止而聲急,雷伴鳴。好在,戶內尚有春意融融……

  -----

  「你要力勸你父親不得妄動,若不想妄送性命,將會眾帶往西域匿伏起來。」

  「可是戴叔叔……」

  「二、四皇子不管最後如何,他們對天遣會的了解己然太深,這次匿伏,至少三年內莫妄動。」

  「可是戴叔叔……」

  「你若聽話,我……」

  「可是戴叔叔……」

  「笨蛋!你的戴叔叔有這等很需要?比你父親、比你萬餘會眾的性命更重要?」

  「不是……」

  「你們若不想被他牽制,被他毀了萬人的性命,就設法制住他,以你的武功,很難嗎?」

  「可是……」

  「你的戴叔叔重要,還是我重要?」

  「霽哥哥重要!霽哥哥重要!」

  「你若聽話,等這邊事過後,我會去找你。」

  「哎?」

  「難道你想一輩子都偷偷跑到京城尋我?」

  「想!嗯……不想!」

  唉,諶霽仍是不甘呢,自己怎就會被一個笨蛋給牽住?

  「你當真會去找我,然後,一輩子不分開?」幽靜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掀著小嘴,問得萬般小心,千般惶恐。

  諶霽清寒的眸,被她可愛的模樣惹上笑意,「你若聽話。」

  「聽話聽話,我會讓爹爹帶人去西域藏起來,爹爹若不聽話,我哭給他看!戴叔叔若敢不依,我廢他武功斷他四肢!」幾根白胖手指,鑽出了溫熱暖被,舉指發誓,諶霽將她指頭攥進掌間,「傻丫頭,一定要在西域等我,等我……」

  自有了想要守護的人,方才明白,為何當初姐姐明知傅測不愛,仍要執意守在王府。雖那樣的愛情他仍不認同,對他亦不適宜,但愛上一人的心情,總是感同深受了。

  -----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風雨歇,孝親王府小南軒,落花處處,零落成泥碾若塵。

  「刺殺江南大吏?」臨花窗下,傅津對手內信玩味觀賞幾回,道:「這位戒匿名者,心思細膩得很呢,竟是沒有一絲跡象可尋。」

  「三哥認為其上所說真耶假耶?」六皇子嘴裡嚼著點心,問道。嗯,三哥府裡這位廚子與碧門有一拼呶……

  傅洌淡然道:「若是假的,對方能討到什麼好處?」

  「喔,有理。」再吃一塊,這豌豆黃真是清甜可口哦……「若太子哥哥想來挑撥火氣,這等的法子不是他的風格。」太子深沈如斯,對陣時,慣用城府之計。

  傅津豐唇挑謔,「二皇兄很有趣。」

  傅澈頷首:「的確很有趣。」好吃,好吃,要不要把這廚子挖回廣義府?

  「你準備如何?」傅洌隨意淡問。

  五皇子嘴邊謔意猶在,美目戾芒陡現,「二皇兄替為弟想出這麼好的法子,為弟豈能不用?」

  別人萬民書出,他亦萬民對之,這是文。

  別人殺伐擡起,他亦照般奉回,此乃武。

  「噫?」又將一塊一口酥大填進口腹,六皇子傅津興致盎然。「三哥,動哪裡?」

  「先從西北三省的巡撫開始。」

  「好,好,好!小弟一直很討厭那個長了三根鬍子的馮老頭,先從他開始!」再吃再吃,他如此善良脆弱的人,需要積蓄體力,做起事來方能手快腳快不誤事咩。

  「韓昌還活著嗎?」

  「活著活著,那小子命還真是大,聽回來的人稟說,晚去一步那小子的小命就能丟了。沒想到人家劫後餘生第一話是,『為求真求實而亡,方不負對聖人教誨』,哈哈……」無怪三哥容留著那活寶天鬥地鬥,原來能這樣令人開心,哈哈……

  「誰還活著?五皇子又動殺人魔心了?」閑聲至,門扁響,王府女主子排闊而入,「莫要造孽太多哦,不然我家意意的芳心你更難獲得。」

  「三嫂……」六皇子傅洌才想就王府後廚的廚藝拍上幾句馬屁,眼際陡感有冰刀霜劍擦頰來,轉首看,唯見兄長溫雅面顏……三哥會變臉?

  諶墨把手內的果點盤置下,黛眉淺顰:「兩位王爺,近來來王府來得好勤快呶,莫非你們也想讓我們家王爺賞二位俏婢美人?」

  傅津托懶道:「三嫂,三哥將美人外推此舉,不外向三嫂表衷心而己,三嫂可不要不領情呢。若這世上有人敢向三哥開口討要這府內的鎮府之寶,小弟敢說,三哥會把這天給改了顏色,三嫂信也不信?」

  諶墨黛眉微挑:鎮府之寶?孝親王府有鎮府之寶?

  「墨,莫理他。」傅洌探了手,在兩位賢弟的四目注視下,將妻子拉到膝上,亦將這雙妙目的焦注拉回自己臉上。「丫頭們說你今日的胃口又不好,沈痾又犯了?」

  他既不介意,諶墨又哪會裝羞澀來著?雙手圈了他頸,嗔道:「我的病有母親的藥養著,不會輕易犯,倒是你,別總讓他們兩個煩你,省得將十二歲的孩子再給招惹回來。」

  傅洌抵她額上:「墨兒在這裡。」

  孝親王的簡言省話,在考驗人的理解功底。好在孝親王妃如今業己練得不壞,當下悟了那未訴諸於口的深意,嫣然一笑,「王爺夫君,現在看來,你比你的六弟要可愛的多喔。」

  嗯?正舉牙大啖、細細品咂王府廚子好托的傅澈,教這不知怎地就扯上自己的話一嚇,一口素菜包就噎在當際,咕咕茶水送下,撫著胸,大眼睛眨巴眨巴,向惡魔兄長問道:「五哥,三嫂談我作甚?」

  後者聳肩,魅麗美眸在瞥見兄長唇際笑意時,亦一笑。「小六,走。」

  「為什麼?」傅澈吃得兩腮鼓成最討他歡心的青蛙,「……為什麼?」

  「你看看那邊,如果你還能呆得下去,敬請自便。」傅津掌朝他頭頂毫不惜力的一敲,揚長去也。

  那邊?……那邊?那邊看什麼?……喔……喔,走了。

  小南軒內,王府男女主人唇相接,鬢相磨,廝纏如交頸鴛鴦……

  -----

  禦吏韓昌上來己身屢遭暗刺、盛傳紛紜的萬民書事不了了之、忠親王因偏寵愛姬致使左右兩相失和,更甚,西北大吏接連暴斃之訊傳回京城……

  天熙帝的龍體之恙再也無法繼續纏綿龍榻了。

  撤身幕後,是為使不甘者更不甘,按奈不住者不再按奈,一觸即發,勢成水火,以使由來深領聖意的太子能居中優遊,立威立信。而收受最終之利者,自非天子莫屬。

  但如今看來,他高估了某些力量,也低估了某些勢力,於是,原本即無意自華麗舞台就此隱退的天熙帝,病愈臨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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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1:00:08

【第十九章.將變】

  天子既愈,百官朝賀,後宮自亦歌舞賀之、盛宴祝之、佳人悅之,彰顯天朝華麗榮盛景象。

  至於,那位不久之前,才在宮�內紅顏未老人先逝的瑩貴妃,除卻一座金屋無人、暖玉已消的暖玉齋,仿佛被棉絮吸去的一滴水,再無痕跡可尋。至於這座宮閣主人曾為君王帶來的銷魂,自有芳華更盛的後來紅顏替她慰藉。

  後宮,從來不缺如花美貌,也從來不乏了遺忘。

  「碧瀾受襲?」古剛話出,傅冽僅是一怔,諶墨已豁然立起:可愛的碧瀾丫頭受襲?「傷逝如何?」

  「碧瀾信中說,對方顯然有意活捉,所以沒有下殺手。否則十名頂尖高手突然伏擊,她不可能僅受輕傷。」

  「活捉?」傅冽長眉稍揚,「可查到對方身份?」

  「從跡象上看,對方的帶頭人,似是天遣會大小姐幽靜。」

  諶墨蹙起峨眉:「這是何時的事?」

  「五天前。」

  五天前?諶墨啼笑皆非,五天前,幽小美人還與冰娃娃你儂我儂,莫不是,小美人也學會了某人的本事,分身有術了不成?

  「不止於此,我碧門各家管事亦屢屢受襲,到目前,江西、湘南兩地的管事下落不明。」

  傅冽細眸機芒掠過。「就此,碧瀾看法如何?」

  「不管來者是否天遣會,有人已對碧門施算是事實,所以,碧丫頭申請啟用碧門全國精衛。」

  「準了。」傅冽低首,這話用的是沈略的聲嗓。

  「天遣會……」

  「天遣會自上次在京事敗,已遭重創,先莫說他敢不敢招惹碧門,單就其實力,同時在全國各地對碧門各地管事發動突襲,也不太可能。」諶墨道。

  古剛為女主子的精到剖析折服:「王妃說得極是,碧丫頭恰也作如是想。」

  諶墨好笑:「若碧丫頭未作如是想,我說的就不是極是了對不對?」

  古剛面赧垂首:「王妃……」

  妻子頑皮,傅冽撓了她手心一下,「一有江西、湘南兩地管事的下落,速速來報。」

  古剛身退,傅冽溫潤顏面浮上深思疑雲。

  「你要離京了吧?」諶墨湊首來問。

  傅冽捧了她巴掌小臉,「隨我去。」

  諶墨搖首:「皇后的壽辰將至,太子妃又拉我助她操持,離不開。」更緊要的是,二皇子通敵的證據即將到手,這個當際離開,過往的心力豈不浪費?

  「墨……」他薄唇觸她細白耳珠,「隨我去?」

  「……誘惑也沒有用……」這男人,調情的手段越來越高,高到她稍微不防就要溺足深陷……「而且,我時下的身子也不方便遠足……」

  「嗯?」傅冽鳳眸一緊,「哪裡不適了?」

  「……沒有啦。」若據實說,怕他是哪裡也不肯去了,但他是碧門當家,碧笙是他畢生需盡的責任,而碧門又曾是他的庇護之所,他理應庇護碧讓。何況,碧瀾丫頭又是那樣的可愛……有些小事,還是待他回來再知會。「許是天氣轉暖,胃口不太好,以往每到夏天,我都是極少在外面奔波的。」

  她胃口不好,傅冽早聽廚間說了,還想著追問原由,是以她的話,他不曾生疑。

  心縝思密的孝親王吶,在妻子軟香溫玉偎來時,竟未察覺妖人兒眸底的狡深笑意。以至很多年後,每每憶及此時,仍為自己的這一線疏忽痛悔欲狂。

  情似雨後粘地絮,心若風後入江雲。這次第,柔情蜜意,權為他日錐心刺。

  有關江南官場事,天熙帝責人再查,孝親王主動請纓,獲準後趕赴江南。

  此舉,在太子,直認是天子對三兄弟的有意傾斜。

  而在二皇子,則是天賜良機。

  「九王嬸,您如何得知,若動了碧門,孝親王必然前往?」傅潛不解。

  碧月橙篤定笑道:「此乃碧門的最大秘辛,在確定忠親王的能力是否足夠保護我之前,還不準備讓閣下得知。」

  「你——」二皇子對這女人事到如今的狂妄極不欣賞,才欲起怒,臂上一具軟軀偎來。

  「王爺,九王嬸的話有理呢。」春葉霞衣雲裳,金鑲玉嵌,嬌靨如花生艷,「不管怎樣,孝親王能離京,九王嬸居功至偉,王爺,您可得多謝九王嬸哦。」

  忠親王當即意會:在這位昔日的江南第一美人利用價值未殆前,尚須給她幾分容忍。

  碧月橙矜持擡首,妙目在這女子臉上瞄過,「忠親王,這便是您自孝親王府帶回來的那位愛姬?」

  春葉裊裊行禮:「九王嬸,早聞您的名了,今下一看,咱們還真有幾分像,若不是這張臉,怕春葉還出不了孝親王府呢。」

  這淺顯的明譏暗諷,碧月橙懶予回應,問道:「小小的一個碧門丫頭你們都擒不住,打草驚了蛇,想要再捉可就難了。縱使如今孝親王離了京城,你們又能做什麼呢?」

  忠親王曬道:「九王嬸,您怕已有了打算吧?」

  碧月橙眸內陰狠陡現:「我要諶墨死!」

  「不行。」春葉截然道,「九王嬸,我勸您,莫妄動,諶墨殺不得。」

  碧月橙冷冷掀眉:「你不狠她?」

  「個人恩怨不足道。她有用,對王爺的大事至關有用,所以,九王嬸,您若想動用王爺派給您的侍衛殺她,那些侍衛將當即收回。」

  「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我如此說話?」碧月橙不屑叱道。

  春葉也不惱,抿嘴一樂:「九王嬸,小輩們尊重您,樂意敬您一聲,您可別不知自重呢。」

  愛姬這不張不馳的應對,甚得忠親王歡心,他攬了美人,笑道:「葉兒說得對,九王嬸,請您自重呢。」

  「九王叔,近來可好?」

  房內忐忑踏步者回首即問:「你當真可以助本王和母妃安然離開境內?」

  諶墨不答反詰:「王叔可聽說過肆意堂?」

  傅玨懷眉心一展:「是那個專售各道消息的肆意堂?」

  「不止如此。」諶墨將帶來的包裹解了結,取出其內所儲物件,「它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渡送出境,只是這個營生不比販售消息來得輕鬆好賺,是以並不廣泛為人所知。」

  這話,連及桌上物件,令廣怡王起了喜色,「當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諶墨頷首。

  「你不怕送我走了,那三兄弟對你不利?」

  進到西域境內,受左賢王掌控,那位太妃的日子又哪裡會好過了?不過,話當然不能如實了說。

  「他們三人為給碧月橙一個安身之處,這麼多年來以太妃的性命牽制於你,而你的惟命是從,也著實讓他們為你的孝心而感動呢。」

  「感動?」傅玨懷冷嗤,「魔鬼也會感動?孝親王妃,你未免太拿他們當人看了吧?」

  諶墨一惱,冷道:「九王叔,你會為你的母親忍辱負重,他們便不能為他們的母親討還欠債了?若太妃不曾施手害人,焉會有今日處境?」

  廣怡王愴然怔住。良久後,覷她神色,「你愛上孝親王了?你還終不能步你姐姐後塵……」

  「莫提我姐姐!」諶墨擊案,「你們每人都喜拿我姐姐說項,我的姐姐何嘗欠你們來著?若我猜得沒錯,那封引我到牡丹園目睹孝親王與貴王妃幽會的信,是你遞的吧?你一直想引起諶家與孝親王府的隔隙,難道是為替我姐姐出頭?」

  這女子……廣怡王面色青白相加,「你姐姐命喪孝親王府是事實……」

  「我姐姐的事不勞你過問。」諶墨心生厭煩,揮止,「九王叔的東西到底拿來沒有?還是您有意廢止合作?」

  與三兄弟有牽扯者,必不得善終,既然她一心飛蛾撲火,旁人又能奈何?廣怡王不再費舌,取了袖內乾坤:「這是其與外域來往的信件,外域鑒章及其私人印章鑿鑿在目。」

  「有勞九王叔了。」諶墨將案上包裹推過,「九王叔只管設法將太妃接出宮來,靜候佳音就是,三日內自會有人與閣下聯繫。這人皮面具的用法,附有書面指點,請潛心修習。至於這兩份西域客商的身份證物,請小心保管,尤其小心您那位王妃。」

  「你也要小心,她近來與忠親王往從甚密。」廣怡王將一干物事收理整齊,臨出門前,仍是拋下一句叮囑。

  廣怡王的叮囑,委實由心而發。

  天熙帝臨朝,高高金殿之上,大獎太子治淮之功,五皇子滅匪之勞,並對二皇子、四皇子協政之才予以肯定,左右兩相的輔政之能加以褒贊……總之,一碗水端得四平八穩,旨在皆大歡喜。

  皆大歡喜,談何容易?

  太子地位彌堅,五皇子得意廟堂,僅受了幾句稱許的二皇子目睹此狀,對那個可以指頒一切的龍位,嚮往之心更形盛騰。

  「告訴郝連銘,他要的東西我馬上替他拿到,要他也落實許諾,起兵應我。」

  不多日後,一場宮廷巨變,事發紫華城。

  此場驚變,牽連甚廣,卻僅入獄一人,後人始稱其為「王妃疑案」。後又因其它變果,另稱「帝妻誣案」。更因此案直接導致天昱皇朝廟堂易主,又有史家稱其為「易帝之變」。

  後有歌云:

  易帝之變,變萬千。

  風雲突起,起嬋娟。

  驚雷一怒,為紅顏。

  是非功過,後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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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1:00:32

【第二十章.變起】

  斧鑰幫餘孽在贛東作亂,攻克當地三縣,並逼近三陽城,天熙帝速遣五皇子前往支援。

  「三嫂,斧鑰幫這時起事實不尋常,三哥、五哥均不在京內,您要小心了。」今晨,傅澈過府來,並帶一名高手護衛留駐。「小弟知道此時讓這個笨蛋住在府內,三哥回來定然怪我,但三嫂安危不容小覷……」

  六皇子設想的確周到,以耶落雲的功夫,以及這廝對三嫂「忠」心,委實上佳人選。

  是夜,幽靜來訪,耶落雲首個知覺,兩人在親王府寢樓房頂鬥了百招,直到諶墨覺察來者乃幽小美人,方得吧戰,並拉人到了室內攀談。

  但無人預料的是,翌晨幽小美人依依惜別離去的兩個時辰後,即在城外遭受三十餘高手伏襲……

  皇后壽辰來臨,舉朝恭賀。

  文定后由來提倡節儉,此次也無意鋪張。天熙帝敬後之豐德,準其所奏。旨辭各地獻禮,唯在兆安殿內,辦了一場皇家家宴,蒞宴者,除皇家兒女、兒媳外,僅有一干親近近臣。

  所謂近臣,一為得天子信任的朝中重僚,二為姻親相連的皇家外戚。四大家族占得兩籌,自也有幸參與。左右兩相、六部尚書,包括那個較真說真的韓昌,亦在其列。

  助太子妃操持筵宴之初,諶墨早知了宴會名單,是以宴上見得自家老爹、小弟及肆家的小意侯爺時,並不覺意外。

  但事情演變下來,竟是意外重重。

  「業兒,本宮不勝酒力,你和墨兒陪本宮回寢宮吧。」文定后扶額,對太子妃及另側的諶墨道。

  武業、諶墨各諾一聲,左右攙扶起,在一干女眷含羨蘊妒的眸線中,緩離兆安殿。

  途中,皇后對同輦的兩人又道:「墨兒、業兒,本宮今夜高興,你們就宿在宮內陪本宮吧。」

  「是。」二女笑應。

  月華宮內,兩位王妃親侍皇后吃了醒酒茶,扶上鳳榻安歇之後,方才移坐偏殿。

  聊過幾句閒話,太子妃忽來一語:「三弟妹,我們能永遠這樣好嗎?」

  「我想,」諶墨雖覺此問來得突兀,仍莞爾,「如果能把男人們的鬥爭撇開,我們定能永遠這樣好。」

  「將男人們的鬥爭撇開?」武業長睫微顫,「撇得開嗎?」

  嗯?心頭微察異樣,諶墨明眸漫閃,「或許不好撇,盡力而為吧。」

  武業遽笑,「不管以後出現怎樣情形,我們都是好姐妹是不是?」

  「當然應該如此。」諶墨嫣然,「不過,太子妃您再說下去,墨兒會以為已經有什麼足以影響我們感情的事情發生了呢。」

  「啊?」太子妃面色稍僵,旋即釋笑,「墨兒,你頑皮了。」雲袖掩口,一個輕淺哈欠,「早點安歇吧,明天一早,我親子送你回孝親王府。」

  親自?諶墨黛眉稍挑。

  「不管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墨兒儘管放心,咱們姐妹的感情不會改變。」對面軟椅上,太子妃美目闔攏前,又發叮嚀。

  諶墨付之一笑,亦閉目養神。

  聽太子妃氣息漸穩,諶墨身形飄下,出指點她睡穴,掠過戶外立著打盹的宮監侍婢,向前宮兆安殿疾去……

  皇后壽宴,壽星中途離席,此時仔細想來,方覺納罕。

  太子妃神情怔忡,不安之語頻出,令人起疑。

  「不管前面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呢?這前面,指得可是她現下的奔赴之地。

  兆安殿。殿內,女眷已盡撤去;殿外,宮衛密伺環臨。殿前所懸宮燈,跳躍著刺目清寒。

  變,已起。

  「雲伯侯,你還有甚話可說?」天熙帝踞坐中央,攢眉如巒,龍目不勝驚痛。「朕怎樣也想像不出,你竟會做出這等事來?」

  諶始訓饒是久經風浪,也被這突起的變故驚得愕然浮面,頜下短須震顫著,舌間滾繞多時,才道:「陛下,臣……臣同陛下一般,亦是首聞,這……,諶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諶霽立於父旁,冰顏波紋不動,清寒雙眸,只盯在被宮衛押出的嬌小人兒身上。那人兒,雙臂遭粗繩捆紮,通體鞭痕縱橫,絳色衫子因鞭抽經過,幾處已翻爛裂。且自進殿來,一雙大眼牢牢俯垂,未擡一臾。

  「諶霽,這女子你該識得吧?」太子沈問,「忠親王押她來時,本王猶不信,可是,這被她按了印的供詞不是假的,你竟當真私通叛逆?」

  太子此言,聽得二皇子極不順耳,心內冷笑:到今時,這太子還想葉不沾身做好人?

  諶霽掀動薄唇:「既有供詞,太子就當……」

  「請問,是什麼樣的供詞?」隨此話,門外悠然踱來孝親王妃。

  諸人皆一驚。

  傅澈頓足扼腕:三嫂此時來此做甚?

  項漠唇縫緊抿,掌握成拳。

  太子擰眉喝問:「門外侍衛重重,您怎進得來?」

  「稟太子,門外的侍衛並非不盡職守,而是中藥昏迷了而已。」諶墨向居央者恭首為禮。「兒臣拜見父皇。」

  天熙帝龍顏暗沈:「老三家的,你一個婦道人家,來此作甚?」

  「兒臣本是因為王爺相贈的隨身帕子不見了,特試著到前殿找找看,不想就見了這等劍拔弩張之勢,而且隱約聽見與諶家有關的供詞,故前來拜見。驚駕之處,望父皇海涵。」

  「念你婦道人家,朕不治你擅入之罪,退下。」

  「如果兒臣與您在審的案子息息相關呢?」

  天熙帝攢眉:「何解?」皇后,並非朕不關照你喜歡的兒媳婦,是你這兒媳自討苦吃……

  「敢問太子殿下,諶家是什麼樣的罪名?」

  「私通叛逆,意圖謀反,罪在不赦!」四皇子傅源代答,字字淬狠。當初,聽聞諶家有女殊美,他亦曾遣媒上府提親,只不過就因給得是側妃名號,竟遭婉拒,這口氣,他待出已久。

  「這樣天大的罪名,僅是因為這小女子的供詞嗎?」諶墨一指侍衛環押的幽靜,「就因她的供詞,皇上您便要確定效忠天朝百年的諶家滋生反心嗎?」

  七皇子傅湛冷笑:「你道這個小女子是誰?她是……」

  「天遣會大小姐幽靜,亦是天遣會江南分堂的堂主。」諶墨郎朗接口。

  嘶……抽氣聲堂內起伏。

  如此坦認不諱,孝親王妃意欲何為?

  「墨兒,她當真是天遣會大小姐幽靜?你怎會認識她?」諶始訓吼問。

  「父親,墨兒常年遊跡江湖,自是認識江湖三教九流,這天遣會的大小姐,便是墨兒在江湖的朋友。」

  勢逼至此,諶始訓已悟到諶墨涉來用意,為父者,自是不想任何一個兒女受損,但一個誅滅全族的罪名,若能有一人擔起,他身為族長,無法不做此犧牲。「墨兒,你竟然連叛逆都結交,你當真頑劣……」

  諶霽截斷父親話勢:「墨兒……」

  「小弟,對不住了,我由來最愛冒充你,到處作惡作亂,勞你多年來替我背著這京城侯府小惡霸的名聲,還請多多包涵。但這回,事關全族性命,墨兒不能再次諉過給你。」

  哦……又是驚異聲潮。

  無怪素常所見的小霽侯爺冰臉玉身,毫無刁霸之氣,原來侯府惡霸另有其人?

  「父皇,兒臣與天遣會的大小姐在江南相識,冒得一直是諶府小霽侯爺之名,上一迴天遣會在京犯亂,吾弟奉命參加圍捕,她曾將他當成是兒臣。後得知兒臣是女扮男裝戲弄於她,一氣之下曾叱言早晚尋報此仇。」

  「聽你言下之意,」她話落,太子當即詰問,「幽靜所謂通謀謀反的供詞,是其人對你行騙之舉的報復了?」

  「諶墨並不以為如此。幽靜雖是叛逆,但我與之結交,是因其不拘小節的江湖豪氣,與身份無關。她該不會為了一個玩笑,便給諶家扣上一個這麼大的罪名。」

  「哼。」二皇子眸色陰鷙,「按你所說,她早知你是女子,要尋仇也該找上孝親王府。為何她赴京後先進侯府?」

  諶墨淡哂:「忠親王,她何時進過侯府?」

  「證詞有證!」

  「又是這小女子的一面之詞?」

  「有目擊者親眼為證。」

  「目擊者何在?」

  「……在本王府內。」

  「忠親王何不將人帶來?」

  「……他不過是一個下賤攤販,如何敢面聖顏?」

  「現下既然是皇上親審此案,要得便是人、物證雙全,這至關重要的人證若不帶上,如何給諶家一個心服口服?」

  天熙帝沈然高聲:「忠親王,派人到你府上將人證帶來!」

  「稟父皇。」傅潛躬腰,「那人是個無知攤販,見不得大世面,兒臣監其寫完供詞,已放其回家了。」

  「速責人提來!」天熙帝叱道。「如此大事,焉能沒有人證?」這二子,自以為聰明蓋世,望位之心一逕鼎盛,也不想想,行事只知殘狠,如何成事?

  「……兒臣遵旨。」

  「老三家的。」天熙帝龍顏清肅,「按你說的,你是女扮男裝與天遣會女逆結識了?」

  「正是。」

  「荒唐!」龍顏勃然大怒:「女兒如何裝扮男兒?你這等說詞,實在不著邊際!」

  「稟陛下,兒臣從幼年十歲起,行跡江湖即以男裝示人,向來無人識破。陛下若存疑,有兩法可證。」

  「哪兩法?」

  「一是人證。」

  「人證何在?」

  「雲陽公主。公主殿下曾見兒臣男裝,當時若非兒臣點破,公主尚無從分辨雌雄。」

  天熙帝揮袖:「傳雲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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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1:01:14

【第二十一章.入獄】

  駙馬尚在宮內,是故雲陽公主亦未遠去。一刻鐘後,宿在已故慈定後寢宮的公主殿下奉詔即達兆安殿。

  「雲陽,……」太子諶墨原話詰之,「可有其事?」

  雲陽公主頷首:「三皇嫂曾與雲陽開玩笑,在牡丹園以男裝赴約,當下雲陽嚇得不輕呢。」

  「老三家的,你的二證呢?」天熙帝顯君主求真求實之態。

  「二證為兒臣易上男裝,請龍目觀鑒真假。」

  「準。」天熙帝龍恩浩蕩。

  雲陽淺攏柳眉,「三皇嫂,你可帶男裝了嗎?小妹前些日子見三皇嫂著男裝好看,特帶了一套進宮穿給母后看,是為了效仿古人彩衣娛親來著。現那套衣服還在宮內放著,給三皇嫂拿來如何?」

  「勞煩公主。」

  「皇嫂客氣。」雲陽公主擡手喚了立在殿外的貼身女侍到近前,明語命其到慈定後寢宮取衣。侍女去不多時,捧一套雪色絲質男袍顛跑返來。

  「父皇,您等了多時,為求快捷,兒臣助皇嫂一把吧?」

  天熙帝依然是恩準。

  特意在朝堂重臣、四大家族眾目之下審詰此案,要得便是牢不可破、天衣無縫的結果,不給人以任何可造口實之機。

  「三嫂,您為何要這麼做?」偏殿裡,闔了殿門,雲陽急問。

  時不待我,諶墨也不多言,自袖筒暗囊內取了油皮包塞了過去,「這是我才拿到不足兩日的東西,你憑它,足可為慈定後復仇。」

  慈定後,生時封號慈妃,因無意聽了二皇子叛逆之語被察行跡,回寢宮不過半個時辰,嘔血而亡。禦醫以「心疾發作」作結,天熙帝亦以慈妃生前慈藹仁和,追謚「慈定皇后」,待天子百年,具同穴而居之榮焉……

  此乃肆意堂搜羅得來。

  而公主口中,尚有不為人知處。

  其時,年僅十三歲的雲陽便在母妃身側,聽了那叛逆言後,慈妃已料知自己無法善終,當下即命侍婢帶公主到太后寢宮請安,避了這一場劫難。後因慈妃父正良老將軍再三上折懇求,太后允準公主出宮,在將軍府邸長至及笄,後經天子賜婚,與項老將軍結上姻親……

  我的父皇,他親眼目睹了母妃的死狀,誰能說那是正常的死法?偏偏,他為了所謂後宮安定,就能讓禦醫斷成「心疾發作」,滿宮宮婢宮監皆為主殉葬,那個禦醫還算聰明,回到家後連夜就避居回鄉,同我一般,躲了死劫……這麼多年來,二皇兄不時試我對當年事是否知悉,他那樣,反愈發使我堅定為母后復仇之心……

  「可是,三嫂,你呢?你完全可以待三哥回來,你完全可以不必攪罪上身……」

  「公主。那是什麼樣的罪過?一旦定罪,是滅族之禍。縱算我能置身事外,你的三哥回來,也無法救我族人……」那個人,是愛她,但也僅愛她,她的家人族人,他不會拼卻氣力……「公主,助我吧,吾弟、吾姊、吾父,那些旁支親族,那些無辜婢僕,幾百口性命,旦夕之間……」

  換了男裝,易了男髻,諶墨回至正殿。與諶霽並立,除卻身量高低有別,幾與臨鏡自照無異。

  眾目所證,天熙帝頷首:「你扮男兒,的確不易分辨。但僅憑於此,朕也不能信你之說。」

  「皇上不信兒臣,何不讓叛匪的大小姐開口實證?」諶墨凝眸那始終以目垂地的幽靜,「靜兒,天子就在近前,你還不準備據實而言嗎?你我之間,不過私人恩怨,你當真想讓諶府幾百人陪葬?」

  二皇子厲喝:「孝親王妃,你想誘供嗎?」

  「諶墨不敢。但欽犯至此至今一句未言,又如何能讓人心服?忠親王,不會是你授意的吧?」

  「你——」

  「老三家的。」天熙帝擺袖揮退二子,「你可有旁證,證明你與這叛犯著實接觸過?」

  「有。兩日前,幽靜到兒臣府內尋仇,與兒臣府內的侍衛起了衝突,後經兒臣勸說,她才離府而去。是時,兒臣的貼身丫鬟昭夕從始至尾目睹全程。」

  太子搖頭道:「孝親王妃,既是你的貼身丫鬟,口供便不足采信。」

  「如果諶墨可以證明她真實的身份,不是一個貼身丫鬟,實乃外府派到孝親王府的臥底呢?」

  若二皇子當真曾在雲伯侯府外得睹幽靜潛入,幽大小姐哪有機會再進王府找她討教馭夫之道?

  若當真有親見證人,又哪可能不提其至天子跟前佐實?

  如此,足見幽靜是離王府後遭縛,而知幽靜進府並睹其真面目者,除耶落雲,僅為昭夕。昭夕丫頭,是她忽略了。

  太子眉際一突。

  二皇子又冷道:「孝親王妃,縱算有人證可證,又如何?你與叛匪勾結,恐怕連你的孝親王府也逃脫不了干係,孝親王如此寵你,又怎會毫無知情?」

  諶墨未理他吠,只凝目幽靜,「靜兒,你一直不開口,是你開不了口?還是你……」

  幽靜驀然擡面,往昔清秀小臉紅腫浮脹,圓大眼瞳恨意灼灼,開嗓尖厲叱罵:「……諶墨,你害我愛上了一個女人,我恨你,我恨你!」

  「你恨我,便要害我家人?」

  「我是第一次如此愛一個人,還想著為你背叛父親,脫離天遣會,但你竟告訴我你是一個女人,你教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幽靜嘶吼,幾欲掙脫羈押,撲上前來撕扯。

  「大膽女叛匪,竟想反供?」四皇子衝去,擡腳踢在幽靜腹上。「天子面前,竟想反供,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手揪其發將人扯起,戾目直盯其眸,唇間切聲,「你的父親,你的幫眾……」

  「禮親王,現下是您想誘供嗎?你與她說什麼,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講開呢?」諶墨一把握住諶霽已痙攣抽搐的腕間,揚笑道,「難不成非要是陷為天朝效忠百年的諶家於不義的供詞,才為實供?父皇,這是您樂見的結果嗎?若是與天朝共興百年的諶家都有叛心,對天子的威尊亦是妨損吧?而且諶家若真有反心,以父皇的英明,早當覺察,又豈會等到一個小小叛匪指認?」

  天熙帝龍眉緊鎖,叱道:「老四,堂堂皇子親王,如此莽撞,成何體統?還不退下!」龍目又轉注諶墨,「老三家的,你一心為你家族摘清,就不怕連累老三了嗎?須知,與叛匪結交,罪名不容推卻。」

  「那最好!那最好!」幽靜由地上撐起,嘶聲,「諶墨,我就是要你夫家娘家都要死乾滅淨!你的夫婿屢滅我幫眾,你無情騙我情感,你們都須死,死得乾淨才好!」

  「我的夫婿孝親王僅是個閒職,他從不聞窗外之事,毫無名利之心,他沒有滅你幫眾,他也不知我和你結識,你為何害他?為何害我族人?幽靜,你好狠!」

  「比起你以男子之容欺騙世間癡情少女的惡舉,我這狠,還差得遠!」

  「我從來沒有欺人情感,我若從一始知你愛我,定然對你敬而遠之。靜兒,縱我當真有負於你,你拿幾百人性命相償,也委實太過了吧?還是,這正是你天遣會大小姐的兵不血刃之計?」

  「是又如何?爾等天朝害我先人,僅是一個侯爺、一個王爺給本小姐陪葬,也嫌太薄了,這滿屋子的人都要死了才好!」

  「夠了——」天子龍威大喝,「將叛匪幽靜下到地牢,嚴加看守!孝親王妃關押天牢,由刑部、大理寺共理此案!」

  「父皇,此等謀逆大罪,僅是一人入獄,豈不……」

  「二皇兄,你就如此樂看天朝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陪立夫君之側的雲陽公主啟口,「若這女叛匪的話如此不可信,先前的供詞又能實到哪裡?」

  「朝堂政事,你一介女流,隨意插什麼嘴?」

  雲陽公主挑眉淺哂:「小妹哪是干預政事,只是不想因某些人的私心引發天朝震盪而已。難道二皇兄執意將諶家下獄?使父皇一向倚賴的重臣因莫須有的罪名淪成階下之囚?也使諸人對父皇看人察人的眼光產生懷疑?」

  左相杜昌晉恭身出列:「皇上,公主所言極是。事關朝廷重臣,的確不可輕率行事。」

  臣子發言,天熙帝相待已久。「以卿之見呢?」

  「為示天恩寬宏,可勒令諶家上下老小幾百口人自今日起,不得離京一人。」

  忠親王駁斥:「左相大人,諶家上下武功高強,若此間逃逸,誰能承擔此責?」

  失策。偏寵春葉,縱然有其貌美柔媚,知情識趣因素涵內。而泰半原因,是為誘發其對孝親王恨意,為己所用。不想,將正妃杜蔚惹得生惱,連帶亦與愛女心切的左相屢起齷齪。本以為多年夫妻,杜蔚的惱怒不日消散,而這左相也只是一時意氣,待釐清權益從屬,斷不會為下唇亡齒寒的蠢事,但眼下之見,自己的這反調,左相是唱定了。

  「老臣願以身家性命擔保,雲伯侯家不會走失一人。若不然,老臣親斬老臣這顆項上人頭!」

  「臣等也願以身家性命擔保。」肆、武、衛三族之首齊聲叩首。

  七皇子傅冽甩袖冷噱:「你們四家族連根連節,誰知肆家這謀反之罪你們有沒有份?自己嫌疑都難逃了,還為他人擔保……」

  「老七!」太子傅涵橫目而來。七皇子不甘咽聲。

  「父皇,兒臣以為左相的提議最為適當,兒臣也願意為雲伯侯舉府擔保。」

  「既如此,將人犯入獄!太子,此案交由你親督,刑部、大理寺盡快將案果報與朕知!」天熙帝龍袖大揮,就此底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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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11:01:43

【第二十二章.獄中】

  入獄,又是一項新體驗。

  天牢,既為關押皇新國戚的「上牢」,當然不會暗無天日,且亦無重枷大拷加身,雖不能違心稱其舒適,但比及幽靜,自己想來已然享受了。

  可憐得是,幽小美人進了地牢,冰娃娃小弟想必也將自己關進了心牢吧?沈斂內縝如他,縱然持忍得住,也必為那一刻的不能伸手佑護而焚心刎腑……

  自己呢?那一刻,為保親族,出面擔承,竟把肚子裡的這個給忘了,使「他(她)」受連坐之苦,如此自私的母親,好可惡;明知傅洌將所有情感盡付已身,明知他心內的十二歲少年並未行遠,自己仍置險地,若諶墨就此不在,他會如何?如此自私的妻子,好可惡……

  「三弟妹,你這是何苦?」盤鎖響,牢門開,痛惜聲盈耳。

  一方土坑的乾草上,抱膝俯首的諶墨仰眸,「太子妃,這個地方,豈是你能來的?」

  「我不能來,你便來得嗎?」太子妃惋慨搖首,「我已經盡力將你帶離這場風波,為何你仍把自己捲入,你何苦?」

  「辜負了太子妃的用心,諶墨甚為抱歉。」

  「你……唉∼∼」太子妃嘆息,「不僅是我,還有母后,她為保你,特向父皇求情,你竟……唉∼∼」

  「太子妃,昭夕是您的人吧?」

  太子妃遽怔。「你……你……如何得知?」

  ……當真是?!兆安殿提及昭夕時,太子那一絲幾不可察的不安,她只覺得有異,眼下,竟從太子妃處詐測證實?

  「……她是您的人,反將消息透露給了二皇子。而二皇子捕了人,竟押給了太子。這皇家,好熱鬧是不是?」

  太子妃澀聲:「三弟妹,你是在怪我?」

  「只是無奈吧。即使我那時沒有站出,此時身在牢外,我們就能心無芥蒂嗎?如果不是在皇族,以諶、武兩家的交情,諶墨與武業說不定就會是一對真正的姐妹。」

  真正的姐妹?武業怔忡。

  「但如今,因我們夫婿,我們站在這樣尷尬的境上。」諶墨澀然一笑,「太子妃,您來,是想媽諶墨推翻先前的供詞嗎?」

  「三弟妹,若諶家當真無辜,太子會竭力助諶家度難,你何苦難累己到此?」

  「當真無辜?意即太子和您都不相信諶家當真無辜了?」既不相信,何以助度?且,縱相信了,又當真會助?

  「……三弟妹……」

  「太子妃,皇后能夠穩居中宮數十載,靠得是對皇上心思的善察,及各方的平衡之術。您自問,您可有皇后的智慧?」

  武業一震。

  「你能來此看望諶墨,就算不枉你我姐妹一場,為此,諶墨一言忠告:若不能讓自己成為文定后,亦莫讓自己成為碧妃,太子妃,保重了。」言訖,諶墨將螓首埋回臂間。

  晌久之後,隨一聲嘆息綿延,牢門又開,盤鎖再響,足單漸行漸遠。

  諶墨手放腹間,微笑低語:「你運氣好差,逢到我這樣的母親,到今時,就與你的母親共體時艱吧,我會竭力護你。」盤膝閉目,氣行周身,給腹內血脈以溫暖護囿……

  而她那一句叮囑,便成了扎在太子妃心頭的一根硬刺,時時警醒,步步惕防,以致後天昱皇朝……

  -----

  萬方來儀,清雋衡永,萬清宮。天子寢宮。

  「稟皇上,六皇子門外求見。」

  龍案後,天熙帝正閉目養神,聞語揮指:「要他下去吧,朕現在誰都不見。」

  「父皇,您怎能不見兒臣呢?」傅澈推開太監,笑吟吟進到禦書房內。

  天熙帝惠然瞠目,叱道:「澈兒,朕的話不好使了嗎?」

  傅澈摸摸鼻子,乖笑道:「你皇,您的話是聖旨,兒臣當不無從命。但事急從全,兒臣只得請您原諒。」

  「怎樣一個事急從全?」天熙帝目注這個在所有兒子中,最不介意在自己面前扮傻的六子,「朕倒想清楚,怎樣的急事,比朕的話還要重要?」

  「兒臣提請父皇,將三嫂自獄內放出。」

  「大膽!」天熙帝掌擊龍案,驀然而立,「你簡直荒唐!」

  面對大怒天顏,傅澈緩緩一笑:「兒臣或者大膽,但不荒唐,請相信,兒臣著實是為替父皇著想。刑部、大理寺一量經審,心為三皇嫂定讞,屆時難以收場的,只能是父皇。」

  天熙帝龍眸淺眯,以前所未有的認真,審視這個在碧妃三子中最不受他注目的皇兒。當見在天子淩厲眼芒下,此子猶能坦然自若,心頭陡然異樣浮掠。「老六,莫不是朕的幻聽?你竟似在威脅朕?」

  「父皇,您可千萬別誤會了兒臣的拳拳孝心吶。」傅澈笑意晏晏,「兒臣知道,你一直想收了五哥的兵權,以使您的大位和將來太子的大穩特穩。您更知三哥是五哥的剋星,欲以三哥牽制五哥。所以您默許了二皇兄的所為。但您不想想,以五哥的秉性,就算是血脈和恩情壓著,若沒有些本事,如何成了他的剋星?我們三兄弟,不,是您所有兒子中,最可怕的,並不是五哥。」

  最可怕的,不是那個膽敢在天子眼前,將天子寵妃生生灌毒致死的惡魔五子?「說清楚!」

  「怎麼,兒臣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傅澈聳肩,「兒臣話已至此,希望父皇能聽進耳裡,也想進心裡,早日將三嫂放出天牢。您總會明白,兒臣此舉,著實是替您著想。兒臣告退了。」

  「說清楚!」

  最喜扮乖的六子,將天子呼喝置若罔聞,徑自揚長而去。

  -----

  「孝親王妃,奴才們給您送飯來了。」

  「有勞。」

  三名牢役進來,一個自三層食盒內布筷端饌,一個將厚墊墊上桌旁木凳,一個則抱了被褥鋪在土坑乾草之上。諶墨提箸,才挑起幾根筍絲,又見三人自門外端了炭爐、手爐、腳爐、熏香爐……

  諶墨失笑,「這是貴天牢對待囚犯的規格?」未免過高了吧?

  「稟王妃,奴才們是六爺的奴才,奉六爺的命在此保護您,這幾日都是咱們當值,有事您只管吩咐一起。」

  可愛的六皇子,將天牢布置的這樣溫馨,是想她愛牢如家嗎?「你們六爺好聯繫嗎?」

  「找那個笨蛋作甚,那笨蛋如此無用,不如剁碎了喂狗!」有人恨恨低咒。

  「嗯?」諶墨矮身,從這廝的低低帽檐瞅去,「耶姓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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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僅她一人進獄,不在咱們意料之中,但若能將她自牢中劫走,再推給諶家和老六,不依然是一箭雙鵰?」四皇子傅源沾沾自喜道。「再把她給了東漠人,引來援軍,那便是一箭三雕了。」

  傅潛擰眉,將心底疑思道出:「你說,老六為何沒說一句話?」以三兄弟素日的牽系,孝親王妃下獄時,六皇子的一語不發,實不尋常。

  傅源冷哼:「他還能說什麼?他又不是傻瓜,那個當下說話非但於事無補,還可能惹上嫌疑。老五不在,他縱然有些本事,也不敢撲騰吧?」

  一雙善徠明眸,窺出男人心下遲疑,柔荑輕撫上二皇子手臂,柔聲道:「王爺,我們須在三、五皇子返京之前,將京城、內宮的控制權拿歸我手,這事拖延不能。不然,一切前功都盡盡棄。」

  「的確如此。」原本,對忠親王竟允小妾參與這等大事,右想嚴冉心存不滿,時下聽了這女子所言,不由稱許。「五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就將對方所要的東西盡快送去,以使兵馬速到,將宮禁、京城的守衛替而代之。」

  美姬,賢臣,兩廂促動,終使忠親王決心下定,一拳擊案:「今夜寅時動手!」

  -----

  事之演變,往往出人控制。而此事之變,更是變生肘腋。

  刑部、大理寺官差前往地牢提審叛逆時,打開重重牢門,幾聲呼喝,蜷縮�角以重枷固銬的人毫無反應。官差惱怒之下,擡踢踹出,當下一聲慘嚎,踢者抱足躥跳。幾人立時掀了�角「案犯」,隨即皆變顏色:天遣叛逆不翼而飛,替而代之的,是一截披了囚衫、套了木枷的鐵板!

  無聲無息,天遣會重犯幽大小姐失了蹤跡。

  此事,當然使得皇上龍顏震怒,刑部、大理寺、獄守失職人等,皆遭懲辦。

  然此事未冷,當夜,天牢又遭高手劫獄,獄犯抵擋得力,獄犯仍身在天牢。

  尤如此,天威已觸。天熙帝即命禁衛軍將諶府重重包圍,若非肆、武、衛三族力證、力求、力保,雲伯侯府上下難免囹圄之災。

  翌日,郊外深山,精通「地行術」的衛家長男衛哲,將重傷累累的幽靜交到肆意臂內,又經密途潛行雲伯侯府,報與亟等消息的諶霽得知。

  這條密途,唯四家族旅長、長男悉底,多少年來不曾採用,不想今日竟派上用場。

  「但天牢劫獄者絕非我輩中人,六皇子也不可能幹這等沒腦筋的事,太子亦不會如此急於求成,那便是二皇子了?」

  二皇子?使諶霽寒眸更寒,「墨兒出面,為得就是穩住局勢,現下她尚不能離開天牢,你派人護她。」

  「天牢內有人護她,且武功極高,想來是六皇子的人馬。只是……」衛哲疑思重重,「二皇子若只為嫁禍諶家,有得是輕便法子,何以選擇劫牢這興師動眾的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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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31 11:01:59

【第二十三章.變頻起】

  「這是……」天熙帝指捏一紙厚箋,愕瞪遞它來者。

  「父皇。」雲陽公主微訝,「您不知它是什麼?」

  天熙帝發現,自己是越不越不了解自己這一堆兒女了。雲陽,這個如慈妃一般端雅柔弱的女兒,在自己心中,也僅是他七位公主中的一個而已。但此刻,這女兒拿了一封充以引發石破天驚的書箋,如此理所當然,如此面不更色地交至自己手上,他該說皇家兒女無弱者嗎?他該為承襲於已的這些強悍骨血叫好嗎?

  「……這書箋哪裡來的?」

  「請父皇鑒諒,兒臣不能說。」雲陽凝顏搖首,「至於這信的真偽,相信父皇已有明斷,亦會明察,兒臣告退。」

  又是告退?「雲陽,你給朕站住!」

  「是,父皇。」雲陽公主自然不敢違拗。

  「你如此做,是因為你對父皇的忠心?」

  「當年慈妃……」竟是因此而薨?那時,是太子之位方立下不久吧?就在那時,這愚蠢的二子竟已有賊心?

  「兒臣盡可以把它密放在父皇的案頭,但兒臣選擇以這種方式,唯想讓父皇知道,母后是為了父皇的江山而逝,而非您當初以為的後宮爭風。你對母后但有兩分心,也知以她的性子,還有受自於您的『寵愛』,她哪裡會招人妒忌?您……欠了母后的。」不待天熙帝回應,雲陽屈膝一禮,飄然退下。

  這是……指責?!天熙帝眉目之間,挑上怒焰。這些兒女,是朕太寬容了嗎?

  「父皇。」太子在旁蹙眉多時,神情鄭重至極,「此事先不管真假,兒臣速傳項漠護駕,並調正良將軍回京勤王,調用武家、衛家兩家精衛進宮護駕,責請兵部尚書……」

  天熙帝龍目恚狠,帝王殺伐之氣彰顯,「傳侍衛統領,先把這個不忠不孝的東西給朕帶來!」

  -----

  「主子?」

  南書遠一進寢房,見室央端坐如儀的玄衣魅影,震驚當下,當即跪叩,「屬下參見少主。」

  「事情如何?」

  「報主子,春葉來報……」簡要幾言,將現狀道出。

  來者勾唇一笑,「很好,皇子們既然如此急不可待要將京城雙手奉上,我們只好笑納。」

  「主子的意思是……」

  「將你郊外的幾處別苑全部敞開,自今日始采供給養,命你的人隨時待命!」

  「屬下明白!」

  -----

  「大當家?」

  「大當家?」

  碧門議事廳內,眾管事面面相覷,大當家這是第幾遭失神?僅僅因碧門近來所遭衝擊?莫說碧門二百年來多少大風大雨,單是大當家在任以後,為收拾前當家所留余的一干隱患,哪一次不比這回更大手筆?碧門大當家,哪裡會如此不堪……

  「大當家……」碧瀾輕傷初愈,如往常傳立主子一側,眼下見主子又陷相思,不得不微聲提醒,「大當家,您方才說到……」

  「有人闖門!」廳外,忽起高喝,隨即尖廳哨音響徹碧門。

  管一比稍怔一下,新鮮吶,這麼多年來,「闖門」這事,已成歷史。正巧日子過得悶了,有人闖闖也好。

  「碧門老大,給老娘出來!」

  但當這聲以內力貫穿的長嘯迴盪起時,諸管事不免納罕了:上門挑釁者,是女子?而且,單找大當家?桃花債?人情債?……浮想聯翩吶。

  碧瀾欲替主子到門外一探究竟,離門還有五步,迎面陡感勁風襲來,瘦小軀體當即後撤——

  砰!門自外被人踹開,那態勢,那狠力,無端使碧大當家由感似曾相識……

  「碧門老大,滾出來,老娘有話問你!」

  絢色衣裙麗若霓虹,風韻綽約艷如牡丹,一位雖不年輕但妍色逼人的中年美婦,雙手叉腰立在廳門前。前後,三名男子環圍,個人臉上,有無奈,有尷尬,有困窘,就是不見心甘情願……

  先莫說那不可謂不大的聲響,單憑對方能闖過重重阻隔直搗到此,也該使人起驚。但碧笙一雙長眸,仍是冷清幽淡,卻在瞥上這婦人臉之際,倏爾一亮。

  諸管事見了這美婦臉顏,也知為何碧門大眾並不死力攔截,實在太像了嘛,可以想見,諶公子再過十幾年,就該是如是模樣。這不,碧門大眾,又身匿各處,遠遠探望端倪……

  「碧門老大,滾出來!」

  「你是墨兒的母親?」雖是疑問,但已然肯定了。這囂張的姿態,這酷似的眉眼,別無二家。

  碧笙起身,微揖禮道:「在下碧笙……」

  蘇遠芳挑手一指:「姓碧的,你欺負我家墨兒的事老娘不和你計較,現在,快跟老娘去救我家墨兒!」

  「大嫂,您也收斂些好嗎?很……」

  「很丟人!」閒雲山莊二、三莊主將臉撇開,恨不能將地開縫,鑽去遮了自己。

  「好歹這是碧門,您也差不多」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閉嘴!三小子,你想做老娘的女婿,做你的……」

  「大嫂。」三莊主眉眼立時恭順,「小弟這不隨您來了嗎?您放心,小弟定然是……」

  「你想做她的女婿?」碧笙淡聲問。

  「啊?」三莊主不解怎會有人用這等平淡的方式釋放濃濃殺機,「……碧大當家,開罪你的是我家嫂子,與閒雲莊無關……」

  「滾!」三莊主話未竟,身子已教長嫂踹翻開去!「姓碧的,我已聽說,我家墨兒在你這碧門被人欺負得極慘……」

  誰被誰欺負得極慘?諸家管事面浮疑雲……

  「你只隨我去京城救我墨兒,我便不計較!」

  「墨兒怎麼了?」碧笙眸色粹緊,自離京城,心際一直惴惴,總感覺有根線在生生揪扯。「墨兒怎麼了?」

  蘇遠芳瞳兒盯進這雙長眸。雖不明白為何肆意的飛鴿傳信中說「時下唯一能救墨兒者,非碧門大當家莫屬」,但對方眼芒內迅速聚起的濃烈牽懷,不似假的……「被皇帝老兒下到獄中。」

  長眸倏眯。

  「雖然我不知墨兒和你之間到底如何,也知你碧門素不涉政事,但有人說你能救墨兒,我便來了。」一番闖關波折,已把乍聞之後的惱火焦躁耗去,「消息送到,不管你去是不去,老娘也不再管你。」

  「前輩。」移形換位,須臾間,長軀已至欲離的蘇遠芳身前,「墨兒在獄中情形如何?」

  噫?蘇遠芳不免對這年輕小子另眼相看,沒有太多的廢話,沒有費事的贅問,合她脾味。「有人潛到牢內護她……」這小子,臉色這樣淡?「不過,那丫頭的身子由來是外強中乾,若不是我的一堆藥養著,也不會這樣活泛,這獄中的日子……」

  「碧瀾!」

  「奴婢在!」

  「近來,京城可有任何消息?」

  碧瀾搖首。

  「那人廢物在做什麼?」碧笙切齒低叱,一掌倏揚,訇然巨響後,一爿側樓崩然塌下。

  唉唷∼∼。碧門大眾有志一齊地縮縮頸子收收肩,大當家,被惹著了?

  「大當家,奴婢給京城的分鋪發信問問?」

  「不必了。」碧笙長眸斜睨,向伏在假山後的人發詰,「滄長老,您身為碧門刑律長老,必能得知,惹碧門中人受人欺辱,該當如何?」

  滄長老,亦是平日最喜持剪修整發草的花匠,施施然道:「凡在碧門護囿之下受欺受辱,必當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若欺人者為權為貴,該當如何?」

  「若權者使之失權,為貴者使之失貴。」

  「若為至尊到貴呢?」

  「若受欺者為碧門當家主母,又當如何?」

  「傾碧門之力,盡碧門之勢,護主無虞!」

  「立即調用碧門各地精衛,密赴京城,三日後必達!」

  「是!」

  -----

  傅澈黑白分明的大眼,端量著橫陳在大廳內的幾具屍身,紅唇旁笑意不減。「都死了?」

  「是,六爺。」

  「二皇兄這一回,竟變得聰明了,把本王派出的喉舌都給剪了?」

  「六爺,奴才再派幾個好手去,定能將信送到三爺和五爺處……」

  「二皇兄既然執意要捉住這個百年難賜的機會一饗多年美夢,你們去再多,也只會盡死在忠親王府殊死一捕的死士手下。」傅澈搖首連笑,「先把人移下去,好生安葬。」

  屬下揮手,速有男僕將幾具屍身擡離。「那在爺、五爺……」

  「以他們的本事,想必已得訊了。不然,三嫂那邊,也有人代達。」

  「這時下,咱們該做什麼?」

  「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了,你們了莫妄動。」傅澈打個響指,「只要保住天牢內的人,其他任何變故,你們只當無視。」

  -----

  任何變故?六皇子所料未差,京城未來幾日,可謂變故繁多——

  二皇子奉旨面聖,方進乾清宮,即遭伏兵拘押。此為變一。

  二皇子未至天牢,即為多年經營在宮內的勢力成功劫去。此為變二。

  忠親王府侍衛、死士守府而踞,與禁宮侍衛成對抗之勢。此為變三。

  帝宣召素與忠親王走得親近的禮親王進宮,而禮親王府內只余妻妾一群……此為變四。

  附馬項漠奉旨兵圍捕忠親王府,遭遇頑抗,來者三百餘人,戰風極其剽悍。外域涉戰經驗頗豐的項漠迅速判定,來者絕非中原人士……此變五。

  變故接踵而至,但最使舉城震驚的,乃帝宮禁華城忽遭不明勢力攻入,此變縱連六皇子傅澈亦始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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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31 11:02:18

【第二十四章.威逼】

  「這個逆子!」

  紫華城,這方素由天子踏在足下,昭示天家尊榮威赫的城中之城,時下已被一分為二,外城已失,內城亦去一半,正良將軍府家兵、雲叔侯、雲齊侯兩府精衛,夥同禁宮侍衛,護著天子避到了四面臨水的銀陽殿,以抵不明悍匪攻襲……

  而當忠親王現身殿下,氣定神閑向高在殿上的父皇交涉一二時,天熙帝怒極的吼聲,直達天聽——

  「這個逆子!不忠不孝的東西!」

  太子立在天子近旁,俯首恚顏喝叱:「二弟,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

  「皇兄,我的太子大哥。」面對太子,二皇子平生首次,不必再受強妒攻心還要偽裝四方太平,「小弟只是想做一些早就該做的事,拿回一些本就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小弟這一生,沒有比此刻更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那麼,你想做什麼呢?引兵圍攻紫華城,意欲弒君弒父嗎?」項將軍的確可用,忠心不貳;武衛兩家亦極配合,唯獨堂堂兵部尚書的大印,竟調用不了一兵一卒,真是廢物!眼下,只望正良將軍發同的求援之訊,可使駐守河北的守軍盡速抵達……

  「大皇兄,您真是有趣,小弟何時會惡毒到那樣地步?」大局在握,二皇子使自己笑得頗有城府,「太子」兩面三刀字,自然也自口中抽離。到今時,終須不必壓抑多年來蓬勃在心底企圖和慾望。「只要父皇下一道詔書,小弟自會讓父皇頤養天年,而大哥您,小弟也會好生對待……」

  「逆子!」一隻楠木座椅,自窗口拋出,四分五裂在青石路上。若非二皇子隨從侍衛護囿得力,許就被當頭罩上。「逆子!畜牧!憑你也敢肖想大位?愚蠢至極的東西,蠢不可及!」

  傅潛面色驟變「父皇,您是在逼兒臣不孝嗎?」

  「你敢!」究是帝王氣派,縱此時情形不利於己,天熙帝天威不改,「你這個愚蠢東西!」

  一再被罵「愚蠢」,二皇子傅潛面色已是一變再變,「父皇,請問您選擇大皇兄,可是因他對您所謂的順服?哈,如果他不是被立太子,請問這順服從何而來?您……」

  「報!王爺,附馬項漠正在領兵攻打外城!」

  傅潛一愣:「不是有人堵著嗎?」

  「對方頭領來說,希望王爺您盡快將他們主子需要的東西送去,才會……」

  「還沒有找著禮親王嗎?」這個老四,這等關鍵的時分到哪裡快活去了?

  「奴才派人去了,沒有見著禮親王爺……」

  二皇子仰首,「父皇,兒臣給您半日時間,請您好好思慮,誰才是能將您的萬年江山承襲焉的最宜人選……」

  「滾——!」

  天熙帝回之的,仍是一聲不悄吼罵,外加碎在地上的一隻香爐。忠親王黑著臉,陰著眸,撤了步去。

  -----

  「小雪蓮,快走!」

  諶墨避了這廝莽撞衝來的一臂,「發生了何事?」

  「白癡二皇子引狼入室,竟把赫連招了來,現在外面已打成一團。赫連定然不會放你,快走!」話音稍落,雙臂已抄抱起她,穿出牢門。

  獄衛當即有上阻者,登時命喪牢門兩側的護衛刃下。

  傅澈所以能任諶墨拘押天牢,概因其在宮內的大半人馬,均匿伏在此。是以諶墨出牢的一路,並未費上太多力氣。只不過,當脫身出得大門,與牢門外恰至的人馬兩廂遭遇時,便不似輕鬆了。

  「三表弟,你這是何意?」二皇子見他,戒心頓生。之前幾次派死士刺殺此人,都是有去無還。深淺尚未測探者,不可不防。

  「二皇子,你這聲『三表弟』委實擡舉在下了,在下可不敢高攀您這門親戚。」

  「既然如此,」傅潛寒聲,「你一個外域之人,到我天朝的天牢裡做甚?劫走我天牢重犯,你不怕引發兩國紛爭嗎?」

  耶落雲挑眉:「二皇子,咱們之間不需要這等客氣,您不如直接挑明吧。」

  「把人放下,本王放你一條生路!」

  還真是宏恩浩蕩啊。耶落雲嘻唇一笑:「二皇子,您當真以為赫連會助你登上帝位?」

  傅潛眉際倏收。

  耶落雲聳肩,「赫連的胃口,不是美人就能填滿的。哪怕二皇子您大方分他半壁江山,也是……」

  「耶落雲,你可以停止了。」玄衣魅影仿郵天而降,赫連銘目光如鷹,與好友雙眸相較。待明確領會了對方的不可退讓後,如鷹眼神又攫向他懷內之人。

  諶墨眉平目靜,風動無瀾。

  沒有粗劣罵聲?沒有惡劣眉目?赫連銘不無意外。但這張雪顏上別後添上的媚妍,亦使他胸臆火起。「落雲,我以為我們之間的情誼不會因任何外力而改變!」

  「赫連,相信我,我也樂意如此以為。」

  「你決定了?」

  「非常決定。」

  「為一個女子,值得嗎?」

  「既然你認為值得,我當然亦值得。」

  傅源對兩人打啞迷似的言來語往深感不耐,「赫連王子,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吧?你要的既然已在眼前,請閣下履行諾言!」

  耶落雲哄然大笑,「二皇子,他履行諾言之時,便是你傅家江山改朝換代之際,你就如此急不可待地要把祖宗的東西交給他人?」

  傅源目射狠芒:「耶落雲,你以為你的三言兩語便能行挑撥之實嗎?本王不介意告訴你,你的兩位兄長此刻也領了人來,此時,就駐在城外深山,今日正午之時便會揮軍進城!」

  二皇子此時,實是色厲內荏。他豈能不知東漠狼子野心?只是,鎮日受父皇臀下那個大位的誘惑,神志渴欲成魔,但凡能使他向之邁近的任何力量,他都不吝藉助。東漠如此,北岩又何嘗不是?既然引得是狼,索性便引兩隻,彼此制衡,諒誰都不敢妄動。

  赫連銘邃目厲芒一現:這個蠢物,竟也有聰明時?

  「我的兩位哥哥帶了多少人馬給你呢,二皇子?」

  「五千精壯之士。」傅源面浮操之在我的優遊自得,「自三個月前,為呼應本王的大事,你北岩兵士即扮客商陸續抵京,本王對貴國的熱情甚是感謝呢,閣下是否亦與有榮焉?」

  「恭喜,恭喜……」

  「落雲,你不必再施拖延之術。」相交多年,赫連銘豈能不解好友時下意圖?方才狹路才逢,當即有人速隱天牢。想那其間,必有密道通往外界。「我東漠鐵弩衛隊之名你不會沒有聽說過吧?此刻他們正纏住了六皇子兵馬,至少兩三個時辰內,你不會得到任何援助。」

  高哦。耶落雲低首,「墨墨,你的輕功很好,是不是?」

  諶墨莞爾:「放心,笨蛋,但有機會,我必一逕逃去,不會管你死活。放我下去吧。」雙足踏到實地,心下叨叨有詞:小東西,咱們的劫難怕是來了喔,只希望你,既選了這樣的人做娘,就要學會頑劣皮實,在娘的肚子裡攀得緊些……

  赫連銘見這兩人熟稔的互動調笑,眼底陰翳濃積,沈聲:「你確定你一定要頑抗?」

  耶落雲以為他詰求自己,笑道:「確定極了,赫連不必對我手下留情。」

  「我問得不是你!」赫連銘目鎖動人雪顏,「你當真頑抗?」

  諶墨黛眉輕掀,「我想不出束手就擒的理由。」

  「東漠王后的位子如何?」

  「我更喜歡做我家夫君的妻子。」

  眉間一恨:「他會死。」

  黛眉微挑:「你何時成了主人生死的十殿閻羅?」

  「別懷疑本尊的話,自我確定要你那時,你便是本尊的!」

  唉∼∼諶墨搖頭:「不是每個女人都欣賞男人如此自以為是的自說自話。」

  「你最好相信,因你一念之固,本尊可殺盡天下人!」

  「悉聽尊便。」諶墨揮袖,「但請閣下明白,那是閣下的罪孽,是天下人的劫數,請勿與在下牽連。」

  「但願你當真如此瀟灑。」赫連銘唇際冷笑陡轉陰戾,「忠親王?」

  傅潛叱喝:「將人帶來!」

  隨他聲落,一張淚涕交流的慘白小臉遭人推出。

  睹諶墨嫣頰瞬間失色,赫連銘邃眸暗芒潛起。

  傅潛勝利者的角色已臻輕熟,悠然笑道:「三弟妹,本王不得不承認,三弟王府的戒衛不壞,幾回都讓本王的人無功而返。但你這個貼身丫頭無疑對三弟妹太過忠心,一人跑到廟裡為主子祈福平安。本王隨手將她帶了來,讓你們主僕團圓。」

  「……她不能說話了?」

  「能,當然能,本王還要仁愛蒼生,怎會用那等殘忍手段?」傅潛向手下示意。有人出指,解了昭夕啞穴。

  「王妃……嗚嗚……哇……」昭夕放聲大哭,「奴婢對不住王妃……奴婢沒有想到,會害您入獄……奴婢萬死……嗚嗚……」

  「王爺聽到了?這丫頭背叛過我,願意為我萬死恕罪。」諶墨聳肩,「若你樂意代勞替我懲其不忠,請便。」

  若非見她曾瞬間動容,赫連銘或會當真被矇混過。「忠親王,勞你替人動手吧,既是出賣主子的奴,就先割掉一條不忠的舌頭!」

  昭夕劇駭劇懼,尖厲哭嚎:「……王妃……奴婢……求奴婢……您殺了奴婢……王妃!」

  諶墨覆睫垂眸,袖內的指,輕撫腹上:小東西,娘為護你……但,縱不管昭夕,娘也需放手一搏,屆時,真護得下你?

  「還不動手!」忠親王委實惱到極處:這個赫連銘,怎這等囉嗦,早些動手把人搶了豈不省事?!「割了這奴才的舌頭」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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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31 11:02:43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31 22:03 編輯

【第二十五章.朝武遇阻】

  諶墨妙目無瀾,「你想我怎麼做?」

  「自己走過來。」降伏這頑劣妖魚,茲此啟始。且免了與好友耶落雲的白刃相見,可謂雙得。

  「赫連!」耶落雲大喝一聲,月潼淬出冷厲。

  赫連銘回之睞眸如刀。

  諶墨微哂,掀足……

  「墨墨!」耶落雲猝握她纖手,「為一個曾出賣過你的奴才,不值得。」

  諶墨螓首緩轉,嫣然向他一笑,「若坐視她被人淩遲,我雖生猶死。」如此偉大,這廝還不感動?

  「不可能!」耶落雲明月樣的美瞳堅若磐石,毫無轉圜。「我但一息尚存,就不可能放你過去!」

  耶姓笨蛋,如果我將來的兒子像你一樣笨,寧願早早賣了他換酒。諶墨眨動秀密長睫:「我走,你不會送我?至少要到半路吧?昭夕縱該死,也該送她一程吧?」

  嘎?耶落雲眸睜成一對滿月。

  「記住,到半路喔。」

  喔。半路……

  諶墨擡步,耶落雲亦隨之擡步……

  「耶落雲站住!」忠親王喝止,「你妄動一步,這奴才立時就死!」

  後者冷笑:「她死關我何事?一個出賣主子的奴才,莫說淩遲,縱是五馬分屍,亦不足惜!」

  昭夕猶在嘶哭:「殺了奴婢……王妃……殺了奴婢,求求您……」

  「你既如此想死,何不咬舌自盡?!」耶落雲張口叱罵。「難道想再連累你主子一回?」

  昭夕顏愕,瞬即目透決毅……

  忠親王怎會任先機喪失?回喝:「防她尋死!」

  看押者忙不叠手掐其顎,制點其穴……

  「半路」到也!「赫連,你我大戰三百回合!」耶落雲嗚哇怪叫,陡然身起,撲取赫連銘。

  後者一直凝神慎防諶墨那些雜七雜八的下三濫手段,好友猝襲雖未在意料,亦應對及當,迎擊之陸,暗向屬下打了手式。

  屬下得命,潮圍而上,欲將主子目標生擒拿下。卻教目標身側身後閃出的五六疾影,擋下這來犯之敵。

  無事身輕,諶墨直飛二皇子一眾……虛張聲勢矣,半路改道他途--逃!可惜啊,迷魂粉簡便有用,但此時自己所處的風向不對,只得採用這笨拙實用的法子--走為上!!!

  「墨墨!」

  諶墨回眸,「迷魂粉給你家好友用上了?」

  「當然當然!」耶落雲咧嘴大頷其首,「不過,赫連銘那傢夥似是早有防備,中得最少,怕是不多時就能追來了。」

  虧吃多了,自然學得聰明。「所以才換你來試,給他猝不及防,不然……你做什麼?」

  耶落雲抱她掠身起躍,「你如今不宜過多用氣動力。」

  諶墨一怔:「……你怎知道?」

  「我是半個大夫。」

  不得了呢,若傅洌那小氣傢夥曉得這樁事竟有別個男人比他一早獲知,會不會將這廝打成豬頭?

  「……豬頭,你似乎對這宮裡的路徑頗熟?」腳下路,是直取慈門的捷徑吧?

  無暇計較落在頭上的新出爐雅號,耶落雲得意撇嘴,「那是自然。前些日子我在天香樓委實吃膩了,就跑來你們皇帝的禦膳房祭牙,足足半月呢,飽後為了消食,就到處溜達,半大的皇宮都走遍了喔。」

  「……」不能找個高深莫測些的理由,讓自己不那麼像笨蛋?「昭夕怎樣了?」

  「哼,已點了她穴道,兩個時辰內,如死人一般,『屍體』我也給拋到了一堆枯木裡!」便宜了那奴才!

  「慈門有人接應?」

  「是你們王府的顧管家。」

  「顧全?」他也有這本事?先前竟是小看人家了嗎?

  足見耶姓某人偷食禦膳後的「溜達」,的確下了番功夫,這一路,竟詭異地未遇任何阻截,縱是遠遠瞥見了不知哪一方人馬的影跡,他幾下騰挪,都給避開了去。

  「王妃?」慈門守衛已盡數橫倒在地,顧全胖軀周裹勁裝,領十名侍衛,正翹首以待。「車馬就在外面,快!」

  諶墨見狀,不由反省:看顧大管家這架式,以往的任欺任淩,委實是自己仗勢欺人了?

  「坐穩。」耶落雲雖疾但輕,將有了小小雪蓮的小雪蓮送進車廂,遂坐車前揮鞭急促車輪滾滾動前。「向哪邊走?」

  「走朝武門,六爺派了人接應。」

  內城之外,激戰方休,沿路隱有屍血氣息襲鼻。諶墨掩胸忍住嘔意,盤坐軟褥上調息氣脈:小東西,一定要頑劣皮實些才好喔。

  一刻鐘後,朝武門的黑鐵大扁已然在望,顧全臉色地驀得緊起,「門前不似六爺的人?諸人一手兵器一手暗器,保護王妃!」

  朝武門,天子出巡進出必經之地,見證了歷屆天子或文治武功,或豪奢極欲,此時,陳屍一地,血跡昭然。

  「來者何人?!」遙離三四丈許,已有人高聲喝問。

  顧全全副戒備,前行幾步,遞上腰牌,堆笑道:「小的乃廣義王府的車馬。」

  孝親王妃被拘,孝親王府諸眾雖暫未牽連,但已遭皇家監控,府中人一概禁足府內,不得出外一步。時下出外了那麼多步,當然能掩則掩。況且,此行用得的確是廣義王府的「車」與「馬」。

  「車上何人?」

  「乃我家王爺的愛姬。」

  不生氣不生氣,小東西顧大管家腦子不夠好使,也只編得出這憋腳的話頭,原諒他,原諒他……

  「下車受檢!」

  「這位爺,我家夫人受了驚嚇,病弱不勝,能否通融?」

  「通融?你也不看看這什麼時候,亂匪已將內城攻去一半,你們這時出來,誰知是什麼底細?咱們好不容易將這座大門給奪了回來,你們縱真是廣義王府的人,按項將軍之令,也須嚴加盤查,下車!」

  顧全聲恭氣敬,「軍爺……」

  「少作廢話,車上人再不下地,咱們可要給扯下來了!」

  顧全小眼內色澤已變,正待……

  「出了何事?」

  「項將軍,來者自稱廣義王府的人,屬下正待盤查!」

  項將軍?項漠?諶墨微怔。

  「小人蔘見將軍」顧全一揖下去,「在下乃廣義王府的管事,前日我家王爺的愛姬面見皇后娘娘,今日奴才奉王爺之命接夫人回府。」

  白袍鐵甲,黝膚黝眸,項漠檢視過副將遞來的腰牌,又把車榫、馬臀上的標記驗過之後,對車門抱拳:「夫人在下職責在身,冒瀆之處,敬請鑒諒。若夫人下車不便,可否車門暫開?」

  要出此關,難了。諶墨心底籲嘆,手已排開車局,「項將軍。」

  項漠黝黑面膛驀然透白:「……你,為何要出宮?」

  「宮內人要捉我殺我,我還沒有活夠,自然就出來了。」

  項漠心下重嘆,愧意上眸:「……對不起。」

  「不妨事,項將軍職責所在。」諶墨毫不意外,項漠忠骨義膽,剛正不阿,對欽犯身份的她,自不會有任何通融。

  項漠招手:「來人,將此車趕往刑部!」
  
  「刑部?」副將不解,「請問將軍,到刑部後怎麼說?」

  項漠下頜崩緊:「天牢重犯,暫時代押。」

  副將大驚,「既是重犯,該上重枷的啊,將軍,屬下去找一副來?」

  「……不必了。」項漠正目視她,「你要記得,雲伯侯爺素來忠君愛國,莫因小失大。」

  諶墨莞爾,「記得」。

  這笑,竟如此疏離。項漠心際泛苦,悵然縈懷,卻無能為力,僅能吩咐手下:「路上小心護送,不得出任何意外!」

  「屬下遵命。」副將行近來,就要接過車頭車夫的馬中長鞭——「啊!」

  隨慘呼聲大作,副將抱臉躓出,被一道鞭影抽中的臉面,血肆橫流。
  
  「保護王妃,殺——!」顧全撥出腰間藏刃,已把近外兩兵丁砍翻。
  
  十侍衛得令,捏在指間的暗器齊發成雨,利雨所下處,數十兵丁命殞當場!

  項漠蹙眉如巒,一面拔劍撥打,一面大喝:「雲伯侯舉家尚受軟禁,你怎麼可如此任意行事?」
  
  「縱然沒有諶家舉家受禁,你就會放我通行嗎?」諶墨黛眉一挑,脆聲高問。

  「你罪名在身,此時離宮,便是畏罪潛逃,就算逃得出去,亦終身掛罪,難得安寧!」

  「在下不是項將軍,不必忠孝仁義,只要活著,我便高興了。」話不投機,諶墨索性闔了車門。

  項漠焦痛燃眸,「我發誓,必竭盡全能為你洗去罪名!」
  
  「不必,我的夫君自會救我。」言間平臥車底,以防弓箭來襲。

  項漠忍住胸際一線呼吸便能扯動出的痛意,「職責在身,你莫怪我!」

  「將軍放心,在下從來沒有對你抱過期望。」

  是嗎?項漠喉頭泛苦,起臂:「嚴守朝武門!」
  
  一排弓弩兵士遂即排整待命。

  車頭耶落雲挑鞭閑問:「姓顧的,你能對付得了這塊木頭嗎?」

  「馬馬虎虎!」車旁顧全會意,揮刀撲上項漠。刀刀直取要害,對自身要害卻一概不管,端的是拼命的打法,一時之間,竟逼退項漠十幾招式!
  
  這個須臾,又有幾十兵丁命喪,負傷的副將愴然呼叫:「將軍請下令用箭啊!」

  王府侍衛個個高手,單丁作戰,在在乃以己之短,觸人所長,慣以群體作戰的兵士怎是對手?愛兵如子的項漠無法漠視,避開顧全拼來刀芒,借錯身之時,長叱:「弩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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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57:02

【第二十六章.哀求】

  瞥過那副仍是無聲沈闔的雕花車門,黝眸深處,痛意難消。「車內重犯,事關皇家大案,傷亡不得……」墨兒我能為你做的,僅能到此。「其他人等但凡頑抗,殺無赫!發——!」

  令起命下,勁弩出弦!

  如蝗飛鏃中,耶落雲不退反進,手中鞭影橫卷其內,再翻腕反釋,盡將來鏃喂進了一眾弩手的頸喉胸腹!
  
  兵士受此重創,項漠自是怒極,長劍抖出霜氣滿天,逼退顧全五步,高撥身軀迎上出手狠伐者,一場勢均力敵的廝戰啟始!

  「王妃,您坐穩了!」顧全得隙,胖軀巧如靈燕,躍上車頭,「你們兩人,打開城門!」

  兩個始終未離馬車左右的侍衛得命,以暗器開路,向守門之衛殺去。
  
  「受了傷的,自個兒藏起來上藥!還能保護主子的,跟緊了!」刀刃又將意欲攀車阻截的兩兵砍翻,刀柄痛擊馬股,「駕!」

  馬兒嘶溜揚鳴,疾蹄前馳,在頭頂發鬃跑城門僅余一尺之時,兩扇玄鐵大門訇然大開,馬車穿門而過!
  
  十侍衛中,兩遭受弩傷者,未隨主子車去,苦戰斷後一刻鐘後,才甩了一把暗器,遁身進了樓台殿宇之中……

  與項漠交手,打得極是過癮,卻上不得癮,尤其在見著追兵已近時,耶落雲又給嗚哇大叫道:「項大將軍,你的真正敵人來了!那廝侵你國土,脅你君主,去保你的國,忠你的君去吧!」

  風緊,扯乎!
  
  「顧全,你慢下來!」

  顧全全力馭鞭,不敢稍有停歇,喝恍聞身後有聲,但以為幻聽,一逕拍馬疾馳,渾不知那車軸下每個顛簸,已使車內女主子飽受其苦。

  「顧全……」腹上的抽痛,使諶墨不敢抽聲了,取了袖囊內藥丸吞下,貝齒緊咬下唇,手壓腹上,殷殷低求……
  
  小東西,你不能離開,你一定要留下,小東西,娘在求你,一定要留下……

  小東西,這一生,我沒有求過任何人,但娘求你,求你留下!

  ……阿洌,你在哪裡?我後悔了,我該隨你去江南的,阿洌,阿洌!……

  「顧全,我三嫂呢?」十餘馬迎面馳來,領頭者正是六皇子傅澈。

  才經浴血一戰,手中劍刃猶垂艷紅,衣袍亦被他人鮮液染透,粉面朱唇的少年郎,宛若修羅降世。

  遠遠見廣義王來,顧全早已扯韁帶馬,「稟廣義王,王妃在車內。」
  
  「傅澈……」

  「三嫂?」聞這痛楚一聲,傅澈擲劍,疾掠上車,才排車門,手已被死命捉住。

  「救我的孩子,叫你們什麼江南怪醫,保住我的孩子!快……救我的孩子……」
  
  「三嫂?三嫂,你……」目光瞥見她一隻護在小腹尤如護衛這世間至寶的手,傅澈面色倏白,厲聲大呼,「找大夫!快!都去找大夫!到林禦醫的府弟,將人拖到王府!」

  外面人馬,當即撤去一半。
  
  顧全耳聞女主子弱語,已知出了甚事,頓時愧疚欲死,「廣義王,王妃她……」

  「將馬車且慢且穩,趕回廣義王府。」傅澈扶起諶墨軟軀,手抵上背心,渡入熱暖氣力。這時,唯一尚能慶幸的,是自己所學乃碧門的陽派內功,暖宮護體,能將這孩子護得一時……

  「救他(她),一定要救他(她)……阿洌……阿洌……」
  
  「三哥很快到了。」傅澈以袖拭她額際冷汗,柔聲道,「三嫂,這孩子是你和三哥的骨血,定然極盡頑強,定然不會有事……」

  「阿洌……阿洌……」此時她想要的,只是那個柔力護持的懷抱……

  三哥,你定然會劈了我是不是?你可知,小弟更想就此劈了自己!

  傅澈幾次都想將掌拍上自己頭際!

  若當初,不管那麼多,將三嫂接出獄來,若能提早接出獄來……

  「王爺,有追兵,像是二皇子府的死士!」

  傅澈目露赤紅:「將本王的劍拿來!所有人,殺無赦!殺!」

  「殺」字尾音未落,車外戰聲已起。
  
  「王爺,諶、肆兩家的精衛來了!」

  「小意侯爺……哦唷!」顧全一聲慘呼,已教人給蹬落塵埃。

  「墨墨,你在車裡嗎?」綠影浮動,飄落車廂。「墨墨?」

  傅澈輕柔將臂間人送到來者臂彎了去:「她動了胎氣,我已渡氣給她……」
  
  胎氣?肆意彎眉惡起。
  
  痛擰雙眉,「意意……」
  
  「墨墨?」

  「保住他,好不好?保住這個孩子……我要他(她)……意意,幫我……」

  「好,你要我保,我定然就保,像你這樣頑劣的娘,他(她)哪捨得說走就走……」肆意抱了她,淺聲嘻笑。
  
  廣義王府。

  最擅婦科的林禦醫手操銀針,為孝親王妃扎穴保胎,頂一頭大汗忙過大半夜,在東方見白時,指再觸脈間,一口氣松了下來。

  「白毛老頭,她怎樣了?」肆意就在旁支頤打瞌,半醒半睡間,見醫者停了勞作,驀起緊聲問道。
  
  「稟小意侯爺。」林禦醫是不解何以在諸男丁都避到外室的情形之下,這位小意侯爺執意在內室相候,這床上的,是孝親王爺的王妃不是?但老禦醫見多識廣,自不會傻到多舌詰問,這王侯之家的事,還是少理少看為妙。「先前王妃必然是設法保過胎的,雖經了震動,但胎兒攀附極緊,下官用了針後,已無大礙了。下官再給王妃開幾副保胎藥……」

  「也便說,她的孩子保住了是不是?」

  「是,是,這是自然……」

  肆意一步虛軟,險些摔倒。相交數年,從沒見墨墨那樣急切的輓留過一樣東西,若這孩子有事,若這孩子有事……

  「小意侯爺,你怎了?下官為您號號脈吧?」
  
  「呿,為我號脈作甚?」肆意立眉橫目,惡聲惡氣「還不緊著給王妃開藥保胎?你須明白一號,若她有任何變故,你們舉家老小死上千回都不止!」

  「下官明白,下官這就開,這就開……」林禦醫抹把汗,到案前疾書。

  「墨墨?」肆意見床上人兒唇似有語,湊了前俯下耳去,「你要什麼?你的孩子已經沒事喔……」噫?

  「……阿洌……阿洌……」

  小意侯爺氣自心頭起,「臭墨墨,知道你的孩子無事,也敢給本少爺玩重色輕友是不是?照顧你和你肚裡東西的人是本少爺,你叫你那個將自己老婆撇下的男人作甚?要我說,當初,你就該嫁給本少爺……」

  「出去!」

  出去?
  
  誰人來找死?……哦喔,閃!綠影倏飄至猶在疾書的林禦醫旁,扯了人就走,「白毛老頭,惡狼來也,走也!」

  呿,也不想想是誰替你安慰老婆孩子,竟敢擺那樣的臉色給本少爺,真真是有其弟必有其兄,一窩歹筍!

  這人兒,意氣風發,囂張跋扈。
  
  這人兒,恣笑狂謔,不可一世。

  這人兒,妖性浸骨,磨人心腸。
  
  這人兒,清艷絕倫,麗色逼眼。
  
  這人兒……
  
  他知因她是妖魚,是以有百樣面孔,可是,她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兒,蛾眉緊蹙,面色蒼白,弱得似與風化去……
  
  「墨?」

  「……阿洌……」諶墨美眸半啟,對映來的雅顏,疑在夢中,「阿洌,第一次,我竟覺得江南那樣遠……」
  
  「墨。」傅洌薄唇勾笑,卻無法綻出以往如瓊瑤般的光彩,「江南怪醫隨我來了,有他在,你不會有事,孩子……」

  「孩子?」諶墨眨去混沌,意識陡然清明,「孩子?孩子怎樣,孩子……」

  「適才肆意說已然保住了,他(她)和你一樣頑實呢。」
  
  「孩子保住了?」諶墨眸兒一亮,纖手撫上小腹,「他(她)還在裡面?他留下了?」

  傅洌輕覆她手上,罩護住那片孕育著他們骨血的聖地。「他若敢走,我豈會饒他!」

  「……他(她)定然是聽到了我的求告,所以,留了下來……」

  「他(她)敢讓你求他?」傅洌眯眸,「好大的膽子!」

  嗯?諶墨聽他佯怒之聲,恍有所悟,不是夢中?!「阿洌,你……是真的?」

  「是真的。」傅洌俯下首來,含她唇瓣淺淺吻來,「若不是真的,如何這樣親你?」

  這樣的溫存,這樣的親密,怎似已睦違了一生一世?「阿洌……」

  「墨兒。」

  「阿洌……」

  ……這小妖人兒,想做什麼?傅洌忍下胸臆熱火,強自擡首。「墨……」

  「阿洌……」諶墨委屈眨眸,「你怎不親了?不想親?」

  怎可能?!唇又貼覆上,「墨兒,墨兒……」

  ……?這妖人兒,妖人兒……一條小舌,不請自來,極盡勾逗挑惹。這熱情,若是在先前,若是先前……「墨兒!」

  「阿洌……」

  「不許這樣叫我!」妖人兒,明知自己是這樣的身子,還敢行誘惑之事?這妖人兒,明知她於己,是怎樣的魅惑,還敢招惹他來?這妖人兒,明知這副姿容……「也不許這樣看我!」

  諶墨長睫一顫,竟顫下淚兒成串,「你……討厭……討厭!我討厭你!」

  「……墨?」從來沒讓她頑劣嚇著的他,卻被她的淚慌了手腳,「你……怎麼了?哪裡不適?江南怪醫,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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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58:43

【第二十七章.地獄(一)】

  蓬頭垢面,不修邊幅,是為江南怪醫尊容也。

  江南怪醫教這惶然無措的呼喊扯進室內,診了脈相,又看了氣相,頷首道:「那老頭的針法當真了得,你夫人這胎保得很好。」

  針法不錯?傅洌目眥欲裂,厲吼:「你瞎了眼不成?你沒見她還在哭嗎?」這人兒,哪曾這樣哭過?

  仿若生平初見,江南怪醫盯他半晌,在在搖頭稱奇:「原來,閣下也有這個模樣時?可惜啊可惜,在下素來以為,你有成仙修道的大好前途呢。」

  傅洌切齒壓聲:「你盡可來廢話,茲今起,莫想再從碧門的藥房拿到半根珍稀醫材!」

  ……夠狠!長揖到地:「王爺,你閣下想讓草民如何做?請您吩咐。」

  「莫讓她再哭!」

  江南怪醫仰天嗟嘆,「這是你為人家親夫的職責吧?」

  「……何意?」

  ……夠笨!「你的妻子哭,當然需要做丈夫的來哄,難不成你想讓在下代勞?在下不介意哦,這麼美麗的人……哦喔!」真不留情呢……若非他逃得及時,一掌就當真?上了臉面……

  傅洌眯眸:「她從來沒有如此哭過!」

  「女子初孕時,情緒本來就多反覆,尤其肚裡胎兒幾近失而復得,加之和你小別重逢,哭兩下又有甚稀奇……」

  「你可以滾了。」轉眼間,傅洌眸平氣定,揮手送客。

  江南怪醫撇撇嘴,邁著逍遙方步「滾」也……身後,某人吩咐……

  「碧門的長老到了,先要他們到分舵住下。」

  江南怪醫瞠眸:「這與在下何干?」

  「若你不想,我自不會勉強,但……」

  「又是拿不到藥材?」江南怪醫咬牙磨齒。

  「知道便好。」

  風水輪流轉,早晚欺到你!江南怪醫發下重誓,氣哼哼去矣。

  閒雜人等早不在眼內,傅洌捧了妖妻粉頰:「還在哭?」

  諶墨扭開了臉:「……討厭你拉!」

  唉∼傅洌放了帳帷,長軀並躺榻上,摟了妻子嬌軀,將那雪臉兒上的每滴惹他心臆抽疼的珠子吸個乾淨,只是,新鮮的珠子不時滾下,他兩片薄唇,又用兩個用途:「想哭,直管哭,想要罵我,直管罵……」

  「……嗚……哇——」諶墨抓他前胸衣襟,潰然崩慟,淚成滂沱,「……我好怕,那個時候,我真的怕,怕他(她)就此走了……怕他(她)怪我,沒有隨你去江南,怕他(她)不要我了……哇……」她怕他(她)因她是如此任性的母親,就此舍了她去……

  「他(她)敢如此欺負娘親,我定然不會饒他(她)!」傅洌將妖人兒環在胸前,任她淚、涕溫濡衣衫,長指理著她散在錦褥上的一瀑黑髮,萬端柔情。

  「不許!」慟哭中的人兒卻倏擡螓首,「你敢欺負我的孩子,我定然不會饒你!」

  蹙眉著惱:「他(她)尚在你肚裡,你已如此護著了?」

  「……正是因在我肚裡,才要護著!」

  哭聲歇,淚未絕,雪顏清媚,軟語嬌嗔……這無雙秀色,傅洌鳳眸貪戀餐食多時,長臂舒伸,將妻子嬌軀擁進胸際,如有可能,多想就此揉進體內……

  但,一對細長鳳眸投往別處時,幽暗冷凜,直如無間地獄,仿似,不管吞噬下多少魂魄,亦難填其內無際深壑……

  外室,諶霽、蘇遠芳、肆意,都聞了那哭聲。

  諶霽緊抿雙唇,臉透蒼白。

  蘇遠方斜霓這唯一的兒子,「你在內疚?內疚你未能及時救她出來?」

  「事實,的確如此。」

  「別傻了。」蘇遠芳難得母性發作,撫了撫兒子肩膀,出語安慰,「墨兒為諶家頂罪,為的是兩害相權選其輕。事前,誰能想到天朝會有引狼入室的皇子呢?誰能想到,墨兒會成了外域出兵的誘因呢?要怪,就怪你娘我將自己的女兒生得太可愛了,魅力無遠弗屆……」

  「……」諶霽別開頭。

  墨兒十歲那年,第一次出現在諶家大門之前。守門人當成是他,恭聲請安,她則徑自歪首打量那道鑲了「雲伯侯」匾額的門楣。外出返來的管家當成是他,她便隨之闊步進室,將正在用早膳的他們驚個正著,亦將府內僕役嚇個雞飛狗跳……

  本少爺聽本少爺的老娘說,這世上,尚有兩個長得很像本少爺的兩個傢夥,所以本少爺不吝降尊迂貴,到這邊看看……

  他首次得知,這世上,自己除又多一個共用一臉的姐姐外,還有個娘的存在。

  十二歲那年,墨兒再來時,他隨她赴到江南,見到了這個娘。

  「娘」呢,慈和的有之,溫柔的有之,端莊的有之,持重的有之……唯獨,見了他又叫又跳,一氣掐摸扯拽的,絕無僅有!

  這個姐,這個娘,都是絕無僅有。

  「好了,小子,為娘知你疼墨兒,等她好了,你就無怨無悔任她欺負個長年累月,權作補償了,當然,若想一補再補,就任為娘也欺負個夠本……」

  絕無僅有啊,絕無僅有。

  「王爺,門外有人遞了這個,說是北岩統帥給王爺的信。」

  自三哥踏進府那時始,即洗淨了脖子待宰的傅澈,聽了這話,喜出望外:「耶落雲得手了!」

  自探得北岩來人,他即找上耶落雲,兩人一番合計,耶落雲躊躇滿志去了,這時能遞信來,必然是得手了。

  「王爺,京畿守衛報來說,河北正良將軍的駐守兵馬似有動勢。」

  「勤王大軍?」傅澈微作思吟,「密注其動向,一旦動身赴京,速報給兵馬侍郎元曉,他自會派京畿駐兵『助』其勤王。」

  「王爺,府門外猶有對戰,為何不調兵來防?」

  「五哥的人馬也只聽五哥的,就如你們只聽本王的一般。」傅澈重拍屬下肩膀,「東漠人有弩,咱們沒有嗎?」大眼血光一現,殘笑道,「將在地室練了也夠久的那隊強弩手帶出去!」

  「是!」屬下精神一振。

  傅澈亦長起身:走吧,在被三哥要被小命之前,再去殺上幾個……

  「去哪裡?」一道長軀擋立門前。

  「三、三哥?」吞口口水,大眼睛眨巴眨巴,好不可憐。「三嫂……」

  「命你的人,貼榜全城,聲明全城百姓未來三日,戶門高鎖,自禁室內!」

  「嗯?」

  「家中無儲糧者,花半日購置,不及購者,三日或餓不死;而擅出家門者,死傷由天!」

  「小弟明白了。」

  「三哥!」傅澈急不叠追上,「三嫂如何了?」

  「睡下了。」
  
  「三嫂的身子還好吧?」

  「你此刻還活著。」

  「喔。」便是還好了?

  「將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說來,一字也不許落下。」

  「喔……」傅澈一五一十,一字一眼,一板一釘,自皇后壽宴事發至今,娓娓道來。

  每多聽一字,眸即暗一分;每多聽一時,臉即鷙一寸。及至聽到諶墨車中哀求幕景時,發間根隙,直至每絲毛孔,亦滲發出殘虐氣息……溫潤如玉的孝親王,已如十殿閻羅……

  「主子,咱們駐守城外的五千精兵受襲,傷亡大半!」

  宣功門城樓,赫連銘聞報一震:匿地如此隱密,若非精熟路途者,誰能輕易尋得?「將南書遠給本尊帶來!」

  「什麼?」

  「他已將天朝的五皇子給帶走了!」

  五皇子?一張散懶謔笑的面孔期然浮上……此人,果是勁敵!

  「少主,咱們眼下只得擒了天朝的皇帝,才能要挾天朝各方人馬……」

  「少天真。」赫連銘搖首,冷笑,「天朝哪個皇子不想皇帝早死,若真捉了那皇帝,反倒是助他們免去弒君弒父的罵名呢。」

  「那……」

  此行前來,若不能兵貴神速,一蹴而就,便失先機了。不得不說,天朝遠不似他想象中的不堪一擊,那些金鑲玉裹的皇親貴戚,也非他所以為的人人軟腳蝦一隻。唇紅齒白的六皇子,竟把東漠一支最引以為傲的鐵弩衛隊消滅殆盡;頂一張美顏的五皇子,能直找上南書遠,必是早察底細;附馬項漠,不管武功還是戰略,俱堪強敵……機詭者有之,悍勇者有之,這群皇親國戚,不可小覷。

  「軒光,鳴牛角號,召潛伏全城人撤出!另,速差人通知城外精兵,換上本土百姓衣服,匿避深山,待風聲過後,再設法潛回東漠!」

  軒光面露不捨:「少主,咱們已占了這皇帝窩的三座外門,再攻下去,說不定就能……」

  「上京城乃天朝腹地,既沒能在第一時間搶得制敵先機,便不能久留,莫因小失大,速去傳令!」

  軒光縱滿心不甘,亦不敢悖命,但才一挪步,又愕住「少主……」

  「少在費舌,鳴號!」

  「少主,那個人……」

  赫連銘倏然轉身。

  「既然來了,何不留下?」素衫長身,優雅如仙的扶階而上,一步一步蹬頂城樓。

  樓梯之口,有數十人把守,他卻無聲無息攀來……

  赫連銘撥開軒光:這張臉,該是見過?天香樓那回,最後帶走妖魚的,便是這人吧,他是……孝親王?「閣下是傅洌?」妖魚口中的「夫君」!

  傅洌溫潤一笑:「正是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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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59:41

【第二十八章.地獄(二)】

  史書如何記載宣功門一戰呢?

  日月無關?天地變色?神哭鬼泣?雷驚風動?……

  怕都不足道矣。

  據傳,有一個負責宣功門城樓上下灑掃的役工,其時即趴躲在城樓的一張案底之下,親眼睹了此役全程——

  「孝親王,哦……不不,不是孝親王,是閻羅王啦……和外域人打著打著,也不知怎樣,就把那個外域人的胳膊給扯下一隻來,外域人手下尖叫著就嘩啦都衝上去……然後,你猜怎著?『閻王爺』一掌一個,就看著那些人的腦漿子到處飛啊……」

  小館內,圍坐聞者中,正有某仁史吃進口內一匙滑嫩鮮美的豆腐羹,聞此語,「嘩」一聲,連帶先前吃下的五穀雜糧,盡給噴出體外,並使近處同為好事者的聽眾遭受殃及,登時,罵聲大起……卻也惹了群情激忿——

  「你們幾個要死哦?要吵到外面!」

  「張老六,快講快講,後來咋地……快快快!」

  張老六嘿嘿一笑,「還能咋地?俺就看著那些人的身子像紙片一樣被扯撕著……俺在案底,是一口氣也不敢喘吶……」

  「唉呀呀,沒人問你咋地!你只管說,孝親王,不,閻羅王將那個外域人的頭頭打死了沒有?有沒有?有沒有?」

  張老六瞪那出言涼薄的聽眾一眼,繼續唾液四濺:「那些外域人真是不怕死哦,為了讓他們的頭頭跑掉,不要命的向前衝,然後,閻羅王就來一個撕一個,來一對撕一雙……血啊,將城樓的地磚縫都給滲透了……」

  「外域人的頭頭到底死了沒有呢?」

  「……俺沒瞅見……」張老六慚愧的俯首。

  「你咋會沒有瞅見?」群情哄然空前激忿!

  「一隻手、一條大腿一塊朝俺飛過來,俺就給……暈死過去了……」

  「哎?」「唉∼」

  嘆聲不絕,群情失望中……

  當然,這番上京城民巷街館間的閒談闊論,是塵埃落定的許多日後了……至於目前,許多事正在上演,或即將發生……

  「啟稟萬歲!」太監著急慌忙趕來,「外域人已撤了!」

  銀陽殿正殿,正中椅上,瞑眼撫額的天熙帝赫然開目:「撤了?」

  太子大喜:「是正良將軍到京了嗎?」

  「……奴才不知……奴才……」太監面無人色,體似篩糠。適才所進到眼來的,是幽羅煉獄的幕景不成?

  天熙帝狐疑打量:「外域人撤了,你還嚇成這副德性作甚?」

  太監通體一抖:「陛下,這……三皇子回來了……」

  「嗯?」天熙帝微怔。「那又如何?」

  「這……」得以跟在天子身畔的太監自是巧舌如簧,但此時,這位貼身大太監卻覺渾身是嘴亦不夠使,「這……這、這……」

  太子睨他惶懼神色,恍悟,「五皇子也回來了?」

  「……奴才聽說,是回來了。」

  「父皇,老五回來,的確有些棘手。」太子攢眉。「好在,老五不會像老二那樣不長腦子,引狼入室的事不會做。父皇還是移駕回萬清宮吧。」

  皇后鳳眉未展:「皇上您準備如何處置三皇子妃?」

  天熙帝冷道:「私通反叛,罪在誅族,她執意為雲伯侯家頂罪,還能如何?擺駕,回萬清宮!」

  「老五?」

  萬清宮禦書房,在一眾前來見駕的百官簇擁下,天子威儀步入,卻見其內,一位明麗袍衫的絕美男子,泱泱在座。

  「兒臣見過父皇。」傅津悠然長起身形,拱袖作禮,「父皇,這幾日,您過得還好嗎?」

  「老五!」傅涵淺叱,「你失儀了。」

  傅津欠身:「太子教訓得是,小弟知錯。」

  「知錯還不出去!」天熙帝在龍案之後落身,龍顏聖凜,「未經宣召擅入,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父皇,兒臣也有同感呢。不過既然出去了還是要進來,就不如省了這事,請父皇體諒。」

  「你——」眾臣之前,遭此軟釘相刺,天熙帝豈能不怒?「你……」

  「父皇,五弟向來散漫慣了,您也別和他計較。」傅涵面色和藹,「五弟,時下宮內急需整頓,職責所在,你下去忙吧。」

  傅津搖首,「太子大哥,宮內整頓之事您勿須操心,小弟已安排了人著手。現下最要緊的,還是商量如何處置叛逆吧?」雙掌一擊,「有請忠親王。」

  聲方落,忠親王在兩名宮衛押解下,「請」進殿來。

  天熙帝但見,勃然大怒,「畜牲,跪下!」

  不待他說,二皇子已雙膝著地,叩如搗米,「父皇,您救兒臣,救兒臣啊!」

  「畜牲!」天熙帝雙目灼恨,「你這等不忠不孝的東西,誰準你稱朕『父皇』!」

  「父皇……」傅潛涕淚奔流,「您打兒臣,殺兒臣都好,千萬莫叫兒臣落進他們手中,四弟,四弟被人給解屍了啊,他們將四弟的屍體送到兒臣面前……他們不是人,不是人……」

  什麼?此語出,滿堂驚詫!

  天熙帝龍目倏睜:「你說什麼?你說得『他們』,是誰?是哪一個?」

  「父皇,四弟在自家府內莫名失蹤,地牢的女叛匪亦如是,這手法,除了精通地行之術的衛家,還能有誰?」二皇子已知自身斷難保全,但若死前能拖上幾人同行,也算快哉。衛家乃太子側妃的娘家,若因此削減天子對太子信任,更是大快己心!

  天熙帝一震:「太子,衛家的人呢?」

  太子亦處震愕,放目巡去,的確不見雲齊侯府的人在場。「父皇,兒臣速召雲齊侯進宮!」

  「衛家不止以地行之術救走了叛匪,還擄去我天朝皇子,而四弟遭遇慘害,必與諶家人不無關聯,只因四弟曾為了自女叛匪口中拿到同黨名單,動用了大刑。」此時此勢,傅源已不需顧忌,「父皇,諶、肆、武、衛四族,享我天族奉祿,卻結黨營私,自成世界,您不得不防啊。更可想見,孝親王妃所謂的私交之說,更是子虛烏有,權為替雲伯侯府開脫而已,如此混淆聖聽,更是罪大惡極,父皇,您要慎防明斷啊!」

  二皇子遞零表述,博五皇子粲然一笑,「二皇兄,小弟怎不知您還有這番赤膽忠心?」

  「老五,你不必冷嘲熱諷,我已知我因一時鬼迷心竅,犯下萬死之罪,父皇如何發落,兒臣都無怨無悔!但是,五皇弟你須知道,父皇就是父皇,聖顏不得瀆,天威不可越,你今後行事,若再肆意無羈,只會自食其果!我既為汝前車之鑒!」

  精彩啊!傅當擊掌,「二皇兄,不得不說,你這時的話,與你平日作風真是相悖呢,你若早長這個腦子,也不至於成階下之囚不是?」

  「老五,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天熙帝斷喝,「將傅源押入天牢,等候宣審!刑部,禮親王遇害之事,務必早日使元凶伏法,七日內必有所進展!太子,那衛家……」

  「若衛家參與此事,兒臣必親手將衛家滿門繩之以法。」

  天子滿意頷首:「很好……」

  「陛下!」殿外忽有萬狀驚恐的呼聲傳來,隨之,跌跌撞撞,滾進一人,「陛下,二皇子……」二皇子……

  「發生何事?」

  「二皇子他去了!」

  「去了?」天熙帝龍眉一擡,「去了哪裡?是逃了?哼,法網恢恢,量他逃向何處?」

  「不,不是!是……死了!」

  百官愕聲驚呼,天熙帝雙目暴睜:「死了?如何死的?畏罪自盡?」

  「奴才不知……出了這殿門,也不過十幾步,二皇子就突然倒地,而後眼鼻口耳出血,而後就、就……」死狀委實猙獰,侍衛餘悸猶存。

  「速宣禦醫,務必診出死因!」意外接連在眼下發生,天熙帝有感掌內皇權受到前所未有之挑戰。「刑部、大理寺,你們也該做些實事了,這等的惡事再有出現,你們也不必自請萬死,死一次足矣!」

  兩部的首腦當即匍跪:「臣惶恐,臣遵旨!」

  「還有,孝親王妃的案子也須盡快審出眉目,記住,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能因之乃皇家親眷,就稍有寬待……」

  「請問父皇,兒臣的王妃犯了哪樁罪?」溫潤之聲,隨長軀齊至。

  天熙帝龍目微閃:「老三,何時犯了老五的毛病,不宣自入?」

  砰!與天子威言呼應的,是一聲突來大響。

  「……奴才……奴才該死!」侍立天子身後的貼身太監跪地請罪,方才,正是他碰著了旁側木雕。

  「退下!」天熙帝對這奴才的失常失了耐心,「到內事處領三十個板子!」

  「奴才謝皇上,謝皇上……」太監跪爬後挪,出得殿門,便是一遛快跑。

  適才,就在適才,他奉皇命,出銀陽殿但看動靜,也不知走到哪條路上,正遇見忠親王府的死士圍攻孝親王,孝親王就那樣,那樣將人給扯開了……扯開啊,用一雙手,扯開……像扯一匹布,一張紙的扯開……孝親王那件扔到草間的外袍,濕淋淋,腥森森……

  這皇宮,是地獄不成?那孝親王,是閻羅不成?不行不行,宮裡已呆不成了,靠著以往搜刮來的珠寶金銀,下半輩子吃喝已不愁,逃,逃,逃了這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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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3:01:15

【第二十九章.閻羅】

  五皇子上下打量了兄長一眼,稱奇啊。三哥竟還顧得到母妃寢宮換件衣服再來?真是萬年不改的優雅得體呢。

  優雅得體的孝親王優雅發問:「父皇,兒臣的王妃犯了何罪呢?」

  天熙帝施目群臣,「刑部,你來告訴孝親王。」

  「微臣遵旨。」刑部尚書王之問出列,恭禮道,「孝親王爺,經臣查證,孝親王妃與天遣會女匪私交甚篤確定屬實。孝親王妃雖無意謀反,但其明知女匪身份,卻隱匿不報,該當治罪。」

  「哦?」傅洌鳳眸含笑,「王大人準備如何治本王王妃的大罪呢?」

  「流放。」

  天熙帝一怔,太子亦愣:這話,先前怎未聞?

  「流放何處?」

  「江南。」

  「王之問!」天熙帝攢眉如巒,「這樣的大事,你怎未曾上報?」

  王尚書謙卑不已的俯下腰身,「皇上,臣給忘了。」

  天熙帝龍目明滅一動:忘了?一個在官場鑽營幾十年的人,以「忘了」作由,想來都不可能,尤其,敢以此為由,更是詭異!

  太子臉容一板:「此案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審,你豈可一方作出判罰?」

  「稟萬歲,稟太子。」被點到頭上的大理寺主薄步出,「臣是極不同意王大人所下之判罰的。」

  天熙帝頷首:「說。」

  「孝親王妃與女匪私交,縱明知其身份背景未報,也只能算是過,尚不該論罪。」

  龍顏,已微變。

  主薄大人仍侃侃而談,「而刑部尚書身為執掌天朝刑律的最高長官,濫用職權,枉定罪名,實乃不該。臣竊以為刑部王大人該閉門自省,熟讀天朝律法條例,以不枉人臣之責,以不負陛下聖恩……」

  「唐主薄,你此言差矣!陛下責成兩部共審此案,你我雙方各出三人,六人中有五人同意在下所判,持否的也僅是你一人而已,你如何敢在陛下面前蔑在下清白?」

  「王尚書,本官秉實直言,也有錯嗎?您實在不該……」

  「夠了!」天熙帝拍案喝止,龍顏盛怒,「你們好大的膽子!」

  刑部、大理寺立時跪地:「臣知罪。」

  「何罪之有?」
  
  「臣等不該在聖上面前起口舌之爭,失儀失態,真乃枉食君祿!」

  「大膽!」至此,天熙帝若仍不能覺察癥結所在,便枉為人君了,「老五,告訴朕,發生了何事?」

  傅津頗無辜的掀起美眸,豐唇淡哂:「父皇,您怎問到兒臣頭上來了?兒臣剛剛返京,對這事的來由原委尚不知底,又能告訴父皇什麼呢?」

  這一回,五皇子敢叩問天地良心,在在是與他無關吶。三哥的人脈,他亦干涉不得不是?

  天子眉骨突突起跳,冷聲道:「杜昌晉,你如何看?」

  左相持緘多時。二皇子的猝變,使右相嚴冉難逃法裁。他這位忠親王的嶽父大人,亦是惶恐之至,錯行一步,毀得不只是前程身家,舉族怕亦萬劫不復。「微臣……」吸氣定神,「微臣以為,孝親王妃也只是年輕貪玩,不知世事深淺,小懲大戒即可,完全不必動用刑律……」

  太子由感不妙。

  這些呈一面傾倒之勢的重臣,往昔在朝廷之中,彼此毫無過從甚密之跡象,相反,應政見不同赤臉相爭之事,屢見不鮮,此際,眾口一詞,為了哪般?

  「父皇……」

  「稟萬歲,雲爺附馬與正良將軍在殿外求見。」

  太子面顯喜色。

  天熙帝龍眸一閃:「快請!」

  步聲沈穩,身形端正,兩們天子賢臣並肩進殿,「臣等參見皇上。」

  所謂「正良將軍」,隸屬世襲封號,乃天子對戰功彪炳賀家人的聖恩眷寵。現任正良將軍賀傑,是為雲陽公主舅父。

  「二卿平身。」天熙帝雖使心頭喜意不形於色,但高揚之聲已彰顯龍心大悅,「二卿來得正好,也來聽聽這些拿著天家奉祿的高官顯臣,如何回報天朝恩威。賜座。」看得二人落身,龍目周旋全室,「刑部,你再來談談孝親王妃的罪名如何?」

  「微臣遵旨,微臣仍堅持應將孝親王妃發配江南。」

  龍目微凜:「大理寺!」

  「微臣仍以為,過可罰,罪可免。」

  「左相!」

  以遊走官場多年冶煉出的直覺察應,賭了!杜昌晉凝神屏氣:「……微臣認為,小懲大戒,請皇后娘娘以慈仁之風感化熏陶即可……」

  「放肆!」黃梨木紙鎮再擊龍案,天子怒不可遏。「侍衛,摘取這三人烏紗,押至刑部大牢!」

  天威龍怒,由來驚天駭地,所經處,概是惶恐,但……

  天熙帝話落半晌,殿內,門外,眾侍衛木立如昔,毫無反響。

  天子方察:殿內侍衛,竟都換了面孔?!「大膽的狗奴才,你們也想做叛臣賊子,抄家滅族嗎?」

  賀傑、項漠不無詫異,亦義憤滿膺。賀將軍起立道:「皇上,微臣奉命進京護駕,大部雖駐城外,但為防賊心難測,帶了五百精兵進宮,此刻正在內城之外候旨,可否就讓他們執行聖命?」

  「準。」

  「正良大將軍。」五皇子悠懶道,「精兵體練不易,要珍惜哦。」

  「謝廣仁王提醒。」賀傑正氣凜然,「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為國為君,何惜之有?賀家幾代沐受皇恩,更當殫忠報國,萬死不辭!」

  「萬死嗎?」孝親王溫潤聲起,「人之生命,只有一次,何來『萬死』?」

  項漠黝眸瞥他而來,眉際深意稍閃即逝。

  傅津笑抿豐唇:「我若是將軍,此時便不會踏出殿外呼喚親兵。」

  「抱歉,王爺您不是微臣。」

  「很可惜吧?」傅津一腕支頤,「將軍那五百精兵,怕是……」美眸遞向兄長,「三哥,您會如何處置?」

  「精兵得來不易,暫時收押而已。」

  「你們——」天熙帝、太子此時方悟,事情癥結到底出在何處。「老三,你意欲何為?」

  傅洌優雅依舊,溫潤如昔,淡然哂道:「您不該動我的王妃。」

  天熙帝倏怔。恍惚中,這話曾有耳聞——

  你不該動本王的王妃,你著實不該有這樣的念頭……

  是……暖玉齋?!暖玉齋那個宛若地獄的夜裡,他臨去時,撇下的就是如此一句……

  「洌兒,你想走你二皇兄的路嗎?他大逆不道,不忠不孝,枉顧臣綱子倫,你也想步他後塵嗎?這等遺臭萬年的不齒之事,你做了,就不怕令你母妃蒙羞?就不怕在九泉之下……」

  「父皇,請您莫提母妃。」傅津美眸謔意冷冷,「您不知嗎?您委實不配提起母妃。」

  龍顏一變再變:「放肆!」

  「父皇恕罪。但兒臣所講,字字屬實呢。」

  太子陡覺自己先前判斷誤區所在。五皇子的確不似二皇子,會做那等引狼入室的蠢事,因他不需如此,他自己便就是一匹惡狼!「附馬項漠,你人馬何在?」

  「稟萬歲、太子,即在殿外。」

  「傳令護駕!」

  「遵旨。」項漠指間拈無刃響鏢點出殿外,長鳴方起須臾,已有數十兵丁持刀湧入。

  天熙帝高擡龍聲:「附馬項漠,正良將軍賀傑!」

  「微臣在!」

  「將孝親王、廣仁王拿下!所有頑抗者,均殺無赦!」

  「……遵命!」

  兩位忠正賢臣,銜命出手。文氣浩然的禦書房,陡成戾氣戰場!

  「父皇,這樣,妥當嗎?」太子護在天子之前,問。

  天熙帝凝聲:「此乃攻其不備,否則縱虎歸山,二皇子之事必當重演!」

  「此地交  由兒臣,請您避至後殿……」

  「哼。」天子傲岸冷笑,「朕會怕他們嗎?朕當年也曾親上戰場,斬敵無數。他們這些伎倆,朕尚不在眼內!」

  「孝親王,你縱不懼千古罵名,也不怕連累家小嗎?」項漠攻伐之際,苦口相勸,「您如此,非但護不住她,反陷她於媚國禍水之列!」

  傅洌鳳眸暗鷙浮起,淡聲道:「你差點害死我的孩子。」

  指影重疊,直達胸際。他全力擺掌迎上,陡覺巨力如山,腳下踉蹌後躓,喉口一鹹,一管血泄出唇外。

  「將軍!」有兩副將見此,救主心切,揮刀增緩。但刀確是劈下,刀下人卻不見,兩人只感腕上多了個冰冷套束,下一刻,這兩臂已不再屬兩人……

  「啊——!」兩副將的淒厲慘哮,震徹全場。

  而包括天熙帝、太子在內的旁觀者,寂然無聲。
  
  「還了。」孝親王將兩隻與主體剝離的臂膀擲到兩人懷內,取帕拭手。

  饒是見慣血腥的天熙帝,這時際,亦仿若見殘虐閻羅……

  ……我們三兄弟,不,是您所有兒子中,最可怕的,並不是五哥……

  他終知:委實不是,委實不是,委實不是啊!

  「三哥,以你之見,這位正良將軍小弟該如何施手?」纏鬥中,這個天家惡魔悠然問道。

  傅洌細眸稍移,「天牢。」

  所以,三哥不是惡魔。閻羅雖殘冷,卻只取該取命之人;只有惡魔,權恁個人好惡行事。唉,早知如此不能盡興,少問這一句可好?正良將軍,恭喜了。

  五皇子一念至此,翻手一扳,「嚓」一聲,賀傑腕骨碎裂。

  端的是將門虎子,雖疼白了臉色,卻吭亦未吭。

  「有血性!」傅津點了其穴,笑吟吟道,「衝著這點,本王對自己的手下留情,也便不感那麼委曲了。」

  「父皇,您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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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3:01:35

【第三十章.另有洞天】

  三日。

  生在上京城,長在上京城的百姓由來懂得分寸。當官家發了不得外出否則生死由命的布誥之後,便極少有人閒步街頭視死如歸。

  但這並不妨礙各位好事者在自家門縫內探看門外之究竟。

  有人說,那三日裡,街上極靜,一隻耗子都看不見。

  有人說,那三日裡,街上極靜,一片葉子都找不出。

  但有人說,那三日,是天昱皇朝評定天下以來,最……,最血腥的三日。以致今後的三十日裡,彌散在空氣裡的,仍是揮之難去的血鏽氣息。

  但,這三日,胤熙十九年夏時的這三日,到底發生了什麼,有人見,有人聞,卻無人說。縱是史冊,亦以聊聊幾字一筆帶過……

  「……戊子年,五月廿三至五日,大凶之日,出門不宜,故,全城禁足……」

  上京城百姓只知,三日後,當他們不必再因禁足令而困守家門時,天已變。

  -----

  同樣亦是這三日,孝親王府卻似神仙洞府,渾不知或不欲知世間之事。

  「老娘∼」

  「壞東西!」蘇遠芳輕敲那個雪淨額頭,「老娘我哪裡老了?」

  是咩,誰口口聲聲自稱「老娘」是一個?諶墨鼓鼓小嘴,「已經開始健忘了,還說不老?請您時刻記得您有一個整整小你六歲的夫婿,您人老珠黃時,人家青春正茂,小心亂花迷眼……」

  扯起那張滑不留手的面皮,蘇遠芳咬牙罵道:「你說老娘我當初怎就如此想不開,挑了你出來?沒良心的小東西!」

  「噗∼」小丫頭雲喬又一次忍俊不禁。王妃和「老夫人」好有趣喔……那個,是改稱「老夫人」吧?王妃的娘呢。雖然,這「老夫人」一點也不「老」,甚至還很「美」……比王妃更有「味道」的美……

  「雲喬丫頭,你吃了蒼蠅嗎?」

  啊?雲喬圓睜眸兒,搖頭:「稟王妃,奴婢不吃蒼蠅。」

  「應該如此。」諶墨頷首,「那可以告訴我,你方才想到什麼?」

  「奴才在想,老夫人……」

  「老夫人?」

  「老夫人好有趣,老夫人和王妃,不像是娘兒倆,更像姐妹……」

  「哈哈……」軟椅上,諶墨蹬腿大樂,「『老』夫人?哈哈……『老』夫人……」顧及著肚子裡的小東西,不敢放開一噱,忍得好辛苦喔,哈哈……

  「嘿嘿……」雲喬不知自己哪裡做的對了,讓王妃這樣高興,但王妃高興,做奴婢的也便高興,憨咧著嘴兒,一逕亦笑得好不高興……

  蘇遠芳似笑非笑,招手柔聲召喚:「丫頭,來。」

  「嘿嘿。」雲喬憨著臉,乖乖上前。

  「我很老麽?」蘇遠芳漫理雲鬢,淡橫秋波,「……我老了嗎?」

  「不不不!」雲喬小腦袋緊了搖晃,「老夫人一點都不老!」

  「怎麼?你的『老夫人』會不老麽?」

  「不是不是!」雲喬小腦袋搖得更換,「老夫人您這麼好看,比王妃還要好看……」

  嗯?幸災樂禍的笑聲戛止,

  「嘎?」雲喬再憨實,亦知自己講錯了話。「不是不是,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是說,老……夫人她一點也不老……」

  蘇遠芳芳心頗悅,伸到女兒頸上,摘下玲瓏剔透的水晶瓔珞一串……

  「做什麼?」諶墨妙目大瞪。

  「這孩子我喜歡,打賞。」蘇遠芳將之系上了雲喬的小細脖子,「嘖嘖嘖,真是可愛,若我女兒像你這般可愛,該有多好∼」

  雲喬受寵若驚,「這個……這個,這樣尊貴的東西,奴婢不能要,奴婢……」

  「要得要得,它戴在你的頸上,比你家王妃戴著要好看喔。」

  諶墨笑如春風拂人:「雲喬丫頭,你當真覺得,你們這位『老』夫人,比本王妃要好看?」

  「不是不是……奴婢只是指……夫人她比王妃,多那樣……那樣一股味道……」王妃美,美得像出水的蓮;「老夫人」麗,麗得像濃郁的牡丹……可這話,心裡想得出,嘴咋就不知怎說?

  小丫頭語焉不詳,她家王妃卻自當領會。「喔,明白,『味道』呢,『老夫人』,『老』娘,請問您有幾日沒洗澡了?」

  「死小孩!」蘇遠芳笑啐一聲,擡掌欲拍上女兒翹臀。

  「抱抱∼」諶墨張了臂。

  這小東西,就是恁樣氣人,也恁樣討人喜歡……蘇遠芳將女兒抱在懷裡,嘴眼鼻唇捏過一遍,「此間事了,回江南去吧?」

  拱啊拱,找個最舒服的姿勢,「……老夫人想拆散人家夫妻哦?」

  「真的愛上了?」

  「才不是!」

  「口是心非的小東西!」

  「才沒有!」

  「他所有事,你都知道?」

  「嘿嘿……」

  「這樣要緊的事,你竟沒告訴老娘?」

  「嘿嘿……」

  「有了夫婿忘了娘,要不是你肚子裡多了個小小東西,老娘會剝你的皮!」

  「啊,」提及王妃的肚子,雲喬丫頭跳腳竄出,「對了,王妃該用藥了,小霽侯爺該給煮好了,奴婢去端來!」

  小霽侯爺喔……「冰娃娃還是那樣?」自疚,自愧,自封,自閉,抑鬱寡歡?……雖然先前也沒見冰娃娃有多可愛,但時下,是更不令人喜歡了,為了不連累自己未來的寶貝有其舅的自閉傾向,遠離為妙……

  「在把罪首解決之後,已然好多了。」蘇遠芳憶及兒子出手的狠絕,撇撇嘴兒,「老娘怎生得出那樣的兒子?把人給弄得七零八碎七竅流血不會覺得噁心?難道當真是老娘生而不養的罪過……」

  「嘔——」

  「……死小孩!」

  孝親王妃的孕吐史,由此轟轟烈烈的展開!

  -----

  「王妃,門外來了一人……」

  拿山楂、酸梅當電芯嚼食的女主子一擡黛眉:「什麼人讓你這等吞吐?是要見我嗎?」

  顧全頷首:「是……是在廣怡王府當差的翠兒,她是王爺當初派給……」幾個字在舌頭間含混滾過,「如今廣怡王不見了,王府散了,……所以,她想回咱王府當差……」

  「廣怡王妃呢?」

  「據她說,已經消失有幾天了,宗親府上門時,王府內的東西已經被奴才們分刮得差不多了……」

  「你是官家,這點小事你不須經過我,去或留,你決定就好。」

  顧全胖臉皺苦:「小的想拿些銀子打發她走,她卻跪在地上執意要留……哭哭啼啼的……」

  諶墨謔唇:「於是顧大管家的憐香惜玉之心又發作了?」

  「王妃……」顧全赧著臉。現下,顧大管家經過體煉作結,已有了一套女主子的應對法則:王妃嘴硬心軟,只要厚著臉皮乖聽調侃,女主子便不會趕盡殺絕……

  「那便留下吧。」諶墨又含了一口酸梅,斜睬顧管家肥實胖臉,「若是能因此將顧管家的終身大事底定了,本王妃也是功德一件不是?」

  「王妃您……拜見王爺。」

  「免了。」邁進敞軒的傅洌,鳳眸在望見貴妃椅上大嚼酸梅的妻子時,兩簇暗芒陡然生亮,這妖人兒的體內,已有了自己的血,自己的肉……

  「我聽他們說,你吐得厲害?」

  「抱抱∼」諶墨伸了雙臂。

  顧全哪會不知自己消失的必要?腳跟一抹,速將之方天地留給兩位主子甜蜜去。

  這個妖人兒啊……傅洌抱起她,在軒內走了兩圈後,兩人共偎長椅。

  諶墨提提鼻,「你沐浴了?特地沐浴了再回府?」

  「嗯。」而且,特地浸泡了半個時辰之久。

  「為何?」

  「髒了。」

  「哦?」諶墨美眸眯彎,盯住這張雅顏,「據在下所知,男子返家前沐浴,乃很多懼內卻貪歡的青樓常客的慣用伎倆哦。」

  「是嗎?」

  聽他淡然相應,諶墨冷哼一聲:「若讓我知你在哪裡養了小嬌小妾,本王妃也會找幾個面首來貼身侍候喔。」

  傅洌細目即時淬火,咬住她唇兒,「小妖精,即使是玩笑,也不準。」

  「準你州官放火,不準人百姓點燈?」

  「州官不會放火!」

  「真的?」

  「……我吃了你!」

  「不行!」

  他自然知此時不行,但親一下總不為過吧?

  「……不行!」

  傅洌面色一百。「怎又不行?你以為我當真是在外貪歡……」

  諶墨掩住嘴,黛眉顰起,搖頭。

  「那為何不讓親?」

  還是搖頭。

  「我要親!」

  仍是搖頭。

  「我偏要親!」

  劇烈搖頭。

  不管了!「我就是要親——」

  「嘔——」若非良心發現,及時偏離了角度,怕對上的會是自家丈夫那張溫潤優雅的臉容甚至那湊來的薄唇……「嘔——嘔——……」一吐再吐,吐到無物可吐……到最後,終是止住,低下眸,瞥親王胸前袍衫狼藉,擡起首,觀傅洌臉色青白難看,無力綻唇一笑,「……王爺夫君,又得勞煩你沐浴更衣了……」

  嘿嘿,不可否認,她的確是有那麼一分成心,兩分故意,三分成心與故意……請天新來斷,憑什麼自己被這隻巨蟻啃啃啃吃吃吃,吃個乾乾淨淨又在肚裡塞啦個小東西之後,他仍是優雅乾淨得欠揍,她卻要一個人來承受小東西的折磨?

  「墨……」親王殿下的臉色仍是難看。

  一笑嫣然:「王爺夫君,你現在可以親了……若你此時不親,今後想要親,便難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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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3:02:41

【第三十一章.婢妒】

  憑什麼?憑什麼她可以獨占「他」的眼光,獨享「他」的溫柔,獨得「他」的懷抱?

  只因為老天爺送了她一張臉嗎?沒有這張臉,沒有這張臉……

  「王爺夫君,這樣你都親的下去……好臭哦……」

  「小妖精……」

  軒內男女的柔情蜜意,盡落入一雙因妒恨而灼紅的眸內,更讓一張臉因妒恨而扭曲。

  一張臉而已,是不是?若沒了這張臉,看她如何媚惑世人,媚惑「他」?!

  「誰在外面?」

  窗下人一慄。

  「誰……」

  「王爺,是奴婢,奴婢把王妃的藥端來了。」

  「外面還有人嗎?」

  窗下人心倏提喉口。

  「有啊,這來來往往的,人可多了……」

  「藥是誰熬的?」

  「是舅爺,還有那個長著一臉大鬍子的怪人……」

  「把藥放在幾上。」

  「怪人說,這安胎藥須盡快喝,才最有效。」

  保胎?她、她……這個狐媚子,她竟然……她也敢!

  現下,自己要取的,除了那張臉,還有那個賤種吧?

  窗下,青青芳草之內,有人怨念重重,如一條竹葉毒蛇……

  -----

  「王爺,雲陽公主又來了,還是想見王妃。」

  「然後呢?」

  「奴才說王妃才出獄,身子虛弱,正在調養,不宜見客。」

  「嗯,記住……」

  「所有求見王妃的女眷,一概拒之門外,不使之擾到王妃。」

  「本王若不在府內時……」

  「王妃身邊不會斷人,幾個有功夫底子丫頭始終在近處守著。而且進來小意侯爺和王妃的母親一直陪伴王妃。」

  見主子頷了首,大管家稟成身退。

  那妖人兒,若當真能揉進體內,隨時帶著護著親著……

  「女婿王爺,這是要去哪裡?」

  嗯?傅洌舉眸,有幾分訝異,不覺間,眼前竟是茹芳苑,暮色中,有人正從裡內娉娉婷婷地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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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遠芳單手支頤,美目內探究意味極濃,藉著燭火,把對桌踞坐的女婿王爺細細端量。

  「遠芳……」雪魔女的夫婿雲入嶽,在旁發出一聲閨怨十足地淺喚。縱知這人是妻子的女婿,但讓妻子如此專注的盯著,他仍是不滿吶……

  「這一生,要說我有最愛的人……」

  旁邊,雲莊主當即支起耳朵……

  「那便是墨兒。」

  雲莊主蒙面沮喪去……

  蘇遠芳黛眉掀挑,「但墨兒已經長大,也已經將為人母,不再需我照顧。所以,我為她做了一件事後,今後的所有事,都將由她自己處理。而這件事,與你有關。」

  「碧月橙?」

  這傢夥,腦子好用呢。「從此碧月橙會是我的貼身奴婢。」

  我娘的貼身奴婢,一般有兩種用途,一是用來信任,二是用來試藥。前者多是她收養的孤兒;後者多是江湖中的奸惡。後者初受制於她,眼神內尚有強烈恨意,及至後來,聽見娘的聲音,便會魂不附體。眼神中,除了恐懼仍是恐懼,了不起,是深深深深的恐懼……我極想知道娘是如何訓話他們,但娘竟說「小孩子莫學壞便便呆著去」,哼,我還不知,她是生怕我偷了她的道行,將「雪魔女」的名號替而代之……

  有一次,談及母親,墨兒曾如是道。

  早在到江南時,種種跡象已知,出賣碧門者,非碧月橙莫屬。是以,碧門刑律堂已對其下了刑罰追緝令,但不知道與落在雪魔女手中相比,哪個更顯幸運?

  「我不會囑你好好待我墨兒,因我知道,我的墨兒不會委屈自己。」蘇遠芳勾茗淺飲,悠然道。

  是啊,那妖人兒,連孕吐也要他一併分享呢……

  「本來,衝著你對我墨兒的無情,我該把墨兒帶走的。」言訖,亦沒有忽略對面人因此話生出的戾意。呵,這傢夥,有些意思哦……

  「墨兒那個小東西,除了第一次的好奇,每遭回雲伯侯府,都是因為手頭拮據。茹兒一向很疼墨兒,每回墨兒回去了,兩人都是同床抵足而眠,而後翌日,墨兒將包括姐姐首飾在內的侯府珠寶古董滾卷乾淨溜之大吉……」

  這妖人兒,這妖人兒……傅洌唇邊,笑意淺顯。

  「但傻茹兒,就是任她予取予求,下一次墨兒再去,她會將自己新添的首飾放在明處,便她拿取……茹兒的去世,墨兒比我還要難過,也因這難過,你才有機會見她。」蘇遠芳籲嘆,「墨兒並不是外人看得那等順暢,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墨兒身上的宿疾,與我的疏忽不無關係,而墨墨,只是習慣將所有令她沮喪的事當成笑談處理。那小東西,看起來頑劣不羈,實則小女兒氣十足,愛漂亮,愛乾淨,愛撒嬌,愛挑嘴……不過,這些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得。」

  的確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得,至少兩人成親的半年內,他觸不得她心,獲不得她意,僅能望它來去如風……

  「茹兒和墨兒都是我的女兒,你負了茹兒,又愛了墨兒,你這個女婿,不能說讓我極滿意。但若你愛上茹兒,便不可能有我墨兒,人生呢,真是有趣。」

  蘇遠芳明眸直刺刺釘著女婿王爺的臉,「你須記住,不管你將來會在哪個位置,做怎樣的事,墨兒她,只能是你唯一的妻。」

  傅洌並未就此做任何回應。有些心情,他自己了無即可。
  
  而蘇遠芳,也無意要他指天舉地咒誓起盟:話語,遠不及行動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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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呀……」肆意一聲怪叫,又去換衣。「臭妖魚,讓你懷孕的又非本少爺,你吐我一身作甚!」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要你提前領會為人母者的大公無私,有何不好?諶墨在雲喬侍候下以茶漱口,雖面略蒼白,卻笑意燦爛。

  「王妃,酸梅沒有了,奴婢再去取些過來。」雲喬乘聲道。王妃好好喔,老夫人、王爺、小意侯爺……都吐得遍了,也沒有找上自個,這樣的主子,好好喔……

  「我要喝酸梅湯,冰鎮過的。」主子發話。
  
  「是,地窖裡的冰是現成的,奴才這就給您去弄。」

  吐波才過,心頭暫獲舒適,又有乖巧丫頭貼心侍候,軟椅上,諶墨受用地閉眸,與肚裡的小東西做短暫友好相處……

  沓、沓、沓……清淺的足音近來。

  諶墨啟目,「……你是?」

  來著目內波流一閃,旋即覆睫垂順道,「奴婢給王妃送安胎藥來了。」
  
  諶墨眉梢挑動:「放在那邊吧。」

  「大夫說,這藥您須趁熱喝,才最有效。」

  「你是翠兒?」
  
  丫鬟肩頭一縮。
  
  諶墨半身坐起,「來,把藥放在這幾上,咱們好好聊聊。」
  
  擺在托盤上的指緊了幾緊,動了幾動,終將藥放下,翠兒恭身椅旁,「請王妃您吩咐。」

  「你可知道你們王妃去了何處?」

  「王妃,翠兒本就是孝親王府的奴婢,您才是奴婢的主子,廣怡王妃她……」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們相處了恁久,總有些主僕情分在吧?」

  「奴婢不知道廣怡王妃去了哪裡?」

  「不知就不知,本王妃也是順口一問。」諶墨凝著這張在丫鬟中算得上秀麗出色的臉,「你是何時進孝親王府的?」
  
  「五年前。」
  
  那麼久了嗎?「那時你該仍是個娃兒吧?」
  
  「奴婢那時十二歲,被人販子拉到街頭,偽成賣身葬父的模樣賺錢,是王爺經過,讓顧管家救下了奴婢。」

  「你很感激你們家王爺?」

  「若沒有王爺,奴婢此時怕以深陷青樓煙花地。」

  「後來為何又去了廣怡王府?」

  「王爺讓顧管家挑選機靈的下人派去侍候廣怡王妃,奴婢便去了。」

  「不會因此舍不得王爺嗎?」

  「當然舍不得,但是王爺的命令,奴婢……」翠兒驀然仰面,正迎見軟椅上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你——」

  「我果然沒有猜錯。」諶墨揚眉,「那天在王府門前,及今天你的才一進門,你看我的眼神便不對……若你只是為了你家主子抱不平,該是恨,不該是妒……你,愛上了王爺?」

  霎那間,所有恭順卑微陡褪去,翠兒雙目淬毒,兩頰痙曲,「你!你這個狐媚子!我殺了你!」袖內藏好的匕首翻出腕來,高舉著就向諶墨刺來,卻來下刺之際,就選臉還是選腹有了瞬間猶豫,被諶墨一腳踢出,撞翻一張藤椅。

  翠兒爬起又撲,嘴裡淒厲尖罵:「狐狸精,你這個迷惑王爺的狐狸精!我殺了你,我要刮花你這張臉,看你還拿什麼迷惑王爺!這世上,沒有女人配得上他,沒有!我要剖出你肚裡的賤種,你這樣的狐媚子,不配孕育王爺的尊貴骨血!」

  聽到最後一句,諶墨雪顏一沈,勾起幾上那碗她送至的「安胎藥」,兜頭給她潑下!

  「呀啊啊呀——」翠兒顏面痛呼,在地上翻滾不止。

  「王妃!」

  「王妃!」幾條健碩影子,由窗由門躍進。兩人身擋她前,兩人抄起地上的翠兒……

  諶墨急喝:「別碰她的臉,其上有劇毒!」

  劇毒?護主的丫頭們齊齊一震,跪落一地:「奴婢們失了防範,奴婢們該死!」

  「該死的不是你們。而她,已經自食其果了。」諶墨揮手,「拉去給江南怪醫,看看能不能讓她走的舒服些。」

  小東西哦,別怕哦,只要你緊緊賴定了娘,娘會保護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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