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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5-18 22:22:42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5-25 23:29 編輯

前言:

洞房花燭夜,這個剛成了她相公的男人居然給她來這一套?!
她該哭還是該笑?真是無比鬱悶!
膽小的他,能替她擋住未來的風雨嗎?
如今,有美女要殺她,還有,一個無比強勢的男人
居然不管她已為人婦的身份,硬要娶她。
她該怎麼辦,她的膽小相公又會怎麼辦?……


引子

  「娘子!娘子!你在哪,娘子!等等我!」  

  寂靜的夜,忽然被這帶著恐慌的喊聲劃破。  

  幽幽森林的一角,更是接連傳出樹枝折斷、落葉亂飛的聲音。  

  不一會,一個悶聲過後,萬籟重歸寂寞。只見一個小池塘旁,兩個人影重疊著。  

  「又來了!」  

  文羽心中一聲輕歎,無力地任由萬浚將她緊緊抱住。  

  不過,天哪,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相公……相公!乖,鬆手!我就在這,不怕不怕!」她邊哄邊努力地想掰開身後的手,可惜徒勞無功。這雙手的主人毫不客氣地繼續緊緊鎖住她。  

  月色下,萬浚一張堪稱英俊的臉煞白煞白的。看來,他是真的被嚇著了。  

  「娘子,你扔下我不管!你明知道人家怕一個人睡覺!」萬浚輕聲控訴著。  

  有娘子在懷,好安心,抱著好舒服啊!他不由閉上了眼睛,內心一聲喟歎。找到了娘子,他的困意又來了。

  「你不是睡著了嗎?醒那麼快幹嘛!」她好不容易才從他懷裡溜出來,本以為夠輕手輕腳的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弄醒他了,真是鬱悶,她都還沒采著藥啊!文羽抵在萬浚胸前的右手,轉而輕擰了一下他。  

  哇,好痛!  

  「沒有娘子,我怎麼睡得著!你偷跑出來!」他忍住疼,咧了咧牙,繼續指控。本來他睡得香香的,忽然就覺得懷裡空了,睜開眼一看:娘子沒了!~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  

  「相公,我是出來采月下美人!」文羽白了他一眼。離家都不到一里,他也跟。  

  「那你怎麼不叫我,我們一起來采啊!」萬浚不服氣。扔下他一個人就是娘子的不對!  

  「相公,那是誰說的,他最怕晚上進山了?還有是誰怕黑怕得要死的?」就是知道帶著他太麻煩,她才不叫他的啊!只是采幾朵月下美人好不好?她可不想身後拖著個大熊一樣的他折騰大半晚。  

  不過看眼下的情形,她實在是失策了。早知道就給他在飯裡下點她最新研製的蒙汗藥好了,讓他一睡到大天亮!文羽失神開始發奇想。有這麼膽小的相公,她得多備幾種方法才對。  

  「娘子……可是,反正,你不在我身邊,我更害怕啊……」萬浚一下子氣弱了,他把腦袋埋進文羽的長髮裡,神情裡暗暗流露著深情。  

  「你唉……」文羽眉頭微皺,還在煩惱著自己有個這麼膽小的相公。  

  不遠的地方,月下美人悄悄盛開,香味飄啊飄,圍繞著這對江湖小夫妻。  

第1章(1)

  三年前。  

  「呃……這個……」江湖上人見人怕、神見神逃的毒仙神難救此時一臉為難,抓抓自己的花白鬍子,又摸摸自己為數不多的幾根寶貝頭髮,竟說不出完整的句子,「這個……這個……」  

  「師父!你到底要說什麼?!」站在毒仙面前的少女明顯不耐煩了,「藥爐房裡的丹丸快過火候了!」都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師父卻還是這付被人燙了舌頭的樣子,任她文羽耐性再好,也受不了了!  

  完了,徒兒冒火了!毒仙暗暗焦急。他平生目空一切,誰都不放在眼裡,卻唯獨怕自己的這個寶貝徒兒。如今,他一時失手竟把徒兒的幸福輸給了那個老混蛋!他——他他還有何面目和徒兒說……  

  「師父?!」文羽緊皺著眉頭,雙眸淩厲地望著她滿臉心虛的師父。師父肯定又做錯什麼事了!難道是老毛病又犯了,被山下的青樓老鴇追債?但她記得那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從那以後,師父再也沒有犯過。  

  「師父,難道是——你又去那什麼什麼了?欠錢了?」她為難地開口,面色不善。畢竟跟個七八十歲的老頭說這樣的事太丟人了,她都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啊!  

  「呃?」毒仙先是茫然,隨即明白了徒弟所指,老臉頓時通紅,「羽丫頭,師父才不是那種老色鬼!」嗚,當年他是冤枉的啊!徒兒怎麼都不信他……  

  「那到底是什麼事?」文羽鬆了口氣,「師父,你再不說,我就去煉藥了。」說著轉身欲走。  

  「哎,羽丫頭!下個月你嫁人好不好?」毒仙情急下脫口而出。  

  「啊?」文羽回轉身,疑惑地望著毒仙,「師父,你說什麼?」  

  毒仙額頭暴汗,傻笑了兩下,「羽丫頭,你也不小了,師父——師父給你定了一門親,下個月就就成親好不好……」見徒兒臉色越來越臭,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弱。  

  「定親?成親?下個月?!」文羽簡直不敢相信師父吐出的字句,「師父,你——真的已經把徒兒的終身托付給別人了?」  

  毒仙愧疚地點了點頭。  

  「好。好……」文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硬是倔強地不讓它滑落。她緊抿雙唇,看了一眼毒仙,跑出了屋子。

  「羽丫頭!」毒仙忙追上去。  

  「羽丫頭,你要是不願意,師父——師父這就去把親退了?」看著窗內的徒兒暗自垂淚,毒仙心疼得厲害。他去推了推藥爐房的門。門吱嘎吱嘎響了響,卻是被栓得牢牢的。  

  文羽嚥下淚水,清了清喉嚨:「能退嗎?」  

  「呃……」毒仙擦了擦額頭的汗,「如果羽丫頭你……嗯……師父一定給你去退了。」也罷,也罷,他就不要這張老臉了,思來想去,還是徒兒的終身幸福要緊。萬一那老混蛋的徒弟是個虐妻狂,他的羽丫頭可怎麼辦呀?他越想越慌,彷彿都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寶貝徒兒被虐待的樣子。「去退了……去退了。師父給你去退了!」  

  「先前你怎麼會答應人家的?」文羽打開了門,直視她師父,「退了又會怎麼樣?」  

  「啊……這個……」毒仙又失聲了。  

  「到底怎麼回事?師父!」  

  「羽丫頭,那個,師父跟鬼見愁打賭,打輸了,所以……」毒仙羞愧難當,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著頭,不敢看自己的徒兒。  

  「什麼?鬼見愁,就是那個江湖人稱神醫的老頭嗎?師父,你不是最看不慣他嗎?怎麼會跑去跟他打賭?」文羽無奈地看著師父。她這個師父就是毛病多,老給她出狀況!  

  「就是看不慣,才打的賭啊!」毒仙一聽鬼見愁的名字就氣憤起來,都怪自己一時大意啊!那老混蛋沒事幹嘛來這邊山上採藥,這不是存心招惹他嘛!  

  文羽冷靜地問:「那你們究竟賭什麼了?」竟連她的婚事都可以當賭注。  

  「羽丫頭,師父對不起你,是師父大意了,讓那老混蛋得了逞……」毒仙只顧懺悔。  

  「賭什麼了?!」文羽氣又上來。  

  「我跟他賭,他醫不好我下的毒。可是,結果,居然……」老臉都沒了。他堂堂大毒仙耶,嗚嗚……竟輸了……

  文羽見師父哭喪著臉,也不好打擊他,於是緩和了一下語氣,「那賭注是什麼?」  

  「他輸了,他管我叫爺爺;我輸了,就管他叫爺爺。」毒仙想起此事就無比鬱悶!讓他叫那個老混蛋爺爺,他死也不幹!他卻沒反省反省這賭注還是他自己提議的。  

  「什麼?!」文羽簡直難以置信,他們這對老頭子也太幼齒了吧,「那怎麼會扯到我的婚事上去呢?」

  「我——我輸了,我本以為他必輸無疑的,可是,我,我輸了……」毒仙恨得牙直癢癢,「他刺激我,我怎麼可能真的叫他爺爺呢?!沒想到,他突然提到你的婚事,說是給他徒弟說親,我——我就……」  

  「師父,你就為了一點面子,就答應了?!」文羽聲音頓時高了八度。  

  毒仙吞吞吐吐說不出話,「那個——羽丫頭,別——生氣……」  

  文羽立刻轉身進了藥爐房,「砰」地一聲,就把門又關上了。跟在後頭的毒仙碰了一鼻子門灰,他尷尬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老臉,輕聲討好,「羽丫頭,別氣,師父豁出去了,這就給你去退親!」  

  裡面沒有聲響。毒仙下了壯士斷腕的決心,舉步打算去找鬼見愁。  

  走了沒幾步,他才發現太陽已經西下,遠山處只有隱隱一些霞光。  

  「那個——還是明天再去吧。」毒仙自覺地給自己找了借口,打算再賴過一天。他正要回屋,只見文羽奔了出來,口裡喊著「師父」。  

  「羽丫頭!」他欣喜回應。徒兒最心疼他了,肯定是出來叫他不用去了!  

  哪想文羽一把將個小包袱塞到他懷裡,「師父,裡面是些乾糧,你早去早回。」  

  毒仙立時石化,笑容在深深的皺紋裡湮滅無跡。  

  「師父?」文羽叫回了他的魂。  

  「哦……好,好徒兒,師父——師父這就走。」毒仙一滴濁淚硬吞進了肚皮裡。  

  山風吹拂著文羽的秀髮,她目送著自己的師父飄然而去,半路卻趔趄了一下。她抹去眼角的淚痕,笑了笑,轉身回屋。  

  師父不在的日子,文羽如往常一樣一頭埋入藥草堆,研習各種蒙汗藥的製法。  

  沒辦法,她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三口,如今都靠她養活,能不努力賺錢嗎?師父神難救雖號稱毒仙,名氣不是一般地大,可落魄卻是一貫的,原因嘛,只能說——他老人家太有骨氣,懶得掙錢。只好她自力更生,弄點藥草啊,還有據說很風行的蒙汗藥啊,賣到山下的藥店去,貼補貼補家用。  

  想起當年,她在大街上遇到師父的時候,他在饅頭鋪不遠處盯得口水都氾濫了,可是還硬撐著一付壯士的表情。她一時對這個有趣的老頭心軟,就跑過去把自己手裡的桂花糕都給了他。記得老頭當時鬍子抖抖,臉紅得不行,最後在她的強迫下還是吃了。  

  「丫頭,願不願意跟我走,我可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毒仙,收你為徒怎樣?」老頭忽然興起了收徒的念頭。

  「哦,我要想想。」文羽淡掃了一眼正跑過來的僕人,「明天,這個時候,你到文王府門口等一下,好嗎?」她轉過頭,晶亮的眼睛盯著神難救。  

  神難救沒想到小姑娘居然如此鎮靜有氣勢,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順手捋掉糕渣:「好!」他出江湖幾十年了,從沒想過要收徒,不想在他最失意的時候,竟讓他遇上了。這小姑娘,不錯!  

  文羽回到府中,看著自己如以往一樣烏煙瘴氣的家,厭惡又生。她是她父王的第七個女兒,上頭還有三個兄長,下面還有兩個不到週歲的弟妹。她父王姬妾眾多,而她娘則在生她的時候就死了,她長到這麼大,基本上跟孤兒差不多,只是不缺衣少食罷了。  

  第二天,她就跟著自稱江湖第一使毒高手的神難救走了。  

  想想都已經十年了。文羽自個笑了笑:「小花,過來,吃飯了。」一隻虎頭虎腦的小狗歡快地衝過來。它就是他們家的第三個成員,小花是也。神難救前年充當赤腳大仙的時候,從村民的家中抱來的。  

  「小花,你說師父什麼時候會回來呢?」文羽揉揉小花的頭毛,隨後望了一眼山下。師父這一去比她估計的要久得多。  

  小花像聽懂了似的,擡起純真的眼睛,「汪」地叫了一聲。  

  「哦,還有一天嗎?」文羽對師父荒唐的打賭行為仍是生氣的。她想到這些年如父女一般的情分竟抵不過一份面子,一股輕淡的寒意慢慢滲進她的心底。  

  她,已經好久沒有感覺到冷了……  

  陪小花吃完午飯,文羽動身前往東山採集草藥。  

  「啊!姑娘小心!」  

  正費勁地攀爬在石崖上,伸長一隻手臂在摘肉藍的文羽突然聽到身後老遠的一聲大喊,手一晃,差點肉藍就飛了出去。所幸她反應快,一勾,把肉藍又撈了回來。隨後再慢慢爬下崖來。  

  她剛躍下地面,就被一道挺拔的身影遮住。一擡頭,發現一個俊秀的白面書生正呆呆地盯著她。  

  文羽沒理他,拍了拍袖上的塵土,就打算離開。  

  「姑娘……」白面書生忙柔柔地開口,臉上竟有些粉紅,「我可以跟著你走嗎?」  

  文羽眉一皺:這人倒是奇怪。她回頭掃了他一眼。那白面書生臉更是紅了:「我——我迷路了……」

  「沿著這條小路一直走,遇到岔道就右拐,就可以出山。」文羽淡淡扔下一句,自顧自走了。  

  「姑娘,那個,我幫你背藥簍吧。」沒想到白面書生仍然跟了上來,「以後那麼危險的事還是不要做了,你不知道,我剛才看著你在懸崖上,心都快跳出來了!這要是萬一掉下來,可怎麼是好?!……」白面書生語氣憂慮,關懷之意溢於言表。  

  文羽眉越皺越緊,猛地一轉身,嚇得那猶自嘮叨的白面書生差點跌跤。他一張俊臉更是紅了:「姑——姑娘……」她面色好嚇人哦。  

  文羽見他目光清澈,似乎是真的在關心她,不由怒氣消去許多:「我說,這位公子,你別跟著我。」

  「可是,我——我迷路了。」不知為何,見到她,他的舌頭頭一遭開始打結了。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沿著那條小路走,遇到岔道右拐,就可以出山。」文羽耐下性子又說了一遍。

  「我不想出山,」白面書生這次倒是回答的很快很利索,「我要找人。」  

  「那你找吧,就是別跟著我。」文羽不想再理會他,施展輕功就走。  

  哪想到,那人陰魂不散,就纏著她不放了。  

  「姑娘,姑娘……」白面書生竟然也會輕功,甚至比她還高。她都有些氣喘了,而他居然仍能吐氣如常地喊她。

  文羽索性又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瞪他:「你跟著我幹嘛?!我又不是你要找的人!」  

  白面書生傻傻笑了笑:「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什麼?」文羽沒料到他這麼說,「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白面書生點了點頭:「我知道。」隨後他的臉又紅了起來,目光如水地看著文羽。  

第1章(2)


  文羽頓時覺得自己臉也有點燒:「知道?那你說我是誰?」他那是什麼目光,真受不了!她以前又沒見過他。

  「你是神難救師父的徒弟……」  

  原來是師父招惹來的人。「你認識我師父?你找的是我師父吧?」  

  「呃,嗯,也是,我跟丟他了,本來他讓我等他的……」明明跟他說只是去方便一下,結果他等了好久,毒仙也沒回來,害他只好到處瞎找了。還好碰到了她。他心中暗暗開心。  

  文羽略一思索,又看了幾眼白面書生:「那你跟我來吧。」  

  「姑娘,下次別爬那麼危險的地方,若有個不小心可怎麼辦?我知道你有武功,但還是太危險了……」白面書生不放棄他的嘮叨。  

  文羽聽得出他的真誠,可是他未免也太囉嗦了!  

  「閉嘴!」她拔足向前奔去,與他拉開距離。  

  那白面書生只好噤聲跟上。  

  「師父,」文羽在院子邊放下藥簍邊喊,「師父你在嗎?」  

  白面書生站在她旁邊,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這時,一隻可愛的小狗從後屋衝出來,向他狂吠。他下意識地往後一退,面色微變,竟好像手足無措了。見那小狗又突地竄到文羽身上,朝她搖尾乞憐,他的心頓時卻有了酸酸的味道,眼饞地看著文羽對它倍加摟抱。  

  啊,他也想要……  

  「羽丫頭,你回來了!」毒仙聽到好徒兒的喊聲忙高興地從屋子裡出來。他一眼看到文羽身邊的男子,原本開心的表情立刻變得僵硬了。這小子怎麼這麼快就找來了?尿遁沒成功?他本想先好好說服徒兒一下,這下是沒得機會了!

  「師父你真的回來了!」文羽放下小花,期待地問毒仙,「退親了嗎?」  

  毒仙的目光在文羽和她旁邊的男子身上來來回回,嘴巴張張合合,樣子很是為難。文羽見他不利落的模樣,著急了:「師父,你到底去退親了沒啊?」  

  「師——師父去退了,可是,那個……」毒仙結結巴巴地回答,「你問他吧,他什麼都知道!」他手一指那個白面書生,隨後就閃進了屋子,妄圖把事情推個乾淨。  

  「我的好徒兒,師父也是為你著想。其實,那個傢夥還不錯,羽丫頭啊,師父不是輸不起,是——唉——是可憐天下師父心啊……」毒仙不禁為自己萌生的偉大情懷所感動,逕自開始偷吃起飯桌上的半條燒魚。  

  羽丫頭的菜實在是燒得好啊!  

  他轉而想到,自己就要把這麼好的徒兒給嫁了,於是又歎了口氣,吃得更猛了。  

  「師父!」文羽眼看著師父溜走,本想追過去,卻被出聲的白面書生吸引了注意力。  

  「姑娘,神難救師父他——他……」又一個結巴的。  

  「我師父怎麼了?!」文羽有些沒好氣地問他,「你是誰啊?」  

  「沒怎麼……」就是好像挺怕你。白面書生心裡偷偷道。隨後他朝文羽施了個禮:「在下萬浚,見過姑娘。不知姑娘芳名是?」偷偷惦記了她這麼多年,他卻還不知道她的全名。  

  文羽見他舉動雖有些怪異,但看上去卻自有一股氣度在,聲音也就平緩了些,不過她直接忽略他的問題,反而反問道:「我師父讓我問你,那我問你,你知道什麼?」  

  「姑娘是——是指結親這件事嗎?」萬浚的臉立馬發燙了,舌頭也再度失靈。  

  「是退親!」文羽瞪了他一眼,瞪得萬浚心跳也立馬停頓了兩拍,「你怎麼知道我有這事的?」  

  萬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師父是鬼見愁……」話還沒說完,文羽已經蹙緊秀眉:「你師父是鬼見愁?」

  「是。」  

  「你師父怎麼回事?!我師父糊塗,你師父怎麼也跟著糊塗呢?!好好一個神醫竟然跟我師父打那樣的賭!還替他什麼鬼徒弟提親,真是氣人!」文羽一下子氣憤起來,向萬浚埋怨。「他們都多大年紀了,還這麼兒戲!做長輩的怎麼能這樣!」  

  萬浚連脖子都紅了,弱弱地替師父和自己辯解:「沒兒戲……」嗚……他就是那個什麼鬼徒弟啊。而且,他和他師父對這事都很認真的!她對他印象這麼不好嗎?  

  文羽想起最重要的事:「嘿,你,既然是那鬼見愁的徒弟,那知道我師父到底向你師父退親了沒有?」本想叫他名字的,臨出口卻覺得彆扭。  

  「……退了,也算沒退。」萬浚清澈的眼睛暗淡了下。他該怎麼辦呢?怎麼才能讓她答應他的求親呢?好苦惱。

  「什麼意思?」  

  「你師父和我師父約定,只要我能讓你同意成親,他就不退親。」萬浚瞧了一眼屋子,「……不過,如果我沒讓你同意,那你師父仍然要履行原先那個……賭約……」  

  不是他故意要以這樣的方式來得到心愛的女子,實在是他師父太瞭解他,竟先替他找了這麼個機會。他沒理由拒絕,也不想拒絕。何況自古婚姻多是父母做主,如今猶如父母的師父都做主了,對方又是他喜歡的女子,他怎麼能輕易放棄呢。

  「你?」文羽不由細細從頭到腳看了萬浚一遍,不可否認,他長得很不錯啦。萬浚大方地站著,可腳底板卻覺得也發熱了。  

  「啊!你就是要跟我成親的那個……」彷彿醍醐灌頂,文羽終於有了這個認知。她的臉也紅了起來。

  萬浚聞言欣喜地道:「姑娘,你同意了?」  

  「同意什麼?」文羽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同意當我——我的娘子啊,剛才你說要跟我成親……」萬浚目光灼灼。  

  「你!胡說!」文羽扭過頭,「我才沒說,我是說是你要跟我成親!」他的眼睛怎麼總這麼亮啊……

  「對啊,我是想要和你成親啊。」萬浚點了點頭。  

  「你——無賴!」文羽又羞又氣,轉身跑進了屋子,「我不要和你成親!」留下萬浚一個人木在院子裡。

  「師父!」瞪著自己的師父,文羽有些委屈。  

  毒仙忙放下筷子,嘿嘿裝傻一笑:「羽丫頭,是誰惹你生氣了?師父去教訓他!」  

  「他!」文羽朝外一指,又朝毒仙一指,「還有師父你!」  

  毒仙板了板臉:「羽丫頭,師父這些日都留心了,萬小子雖是老混蛋的徒弟,可人卻還是相當不錯的!把你交給他,師父放心。你也不小了,也不能總陪著我這糟老頭子過啊,師父也沒幾年了,到時……」說著說著,他自個先傷心起來,老眼裡閃動起混濁的淚光。  

  「師父!」文羽聞言心軟了,有些傷感,「師父……徒兒願意陪著你,誰都不嫁!」  

  「傻丫頭,」毒仙感動死了,真是沒白疼徒兒呀,「姑娘家嫁了人才有依靠,這樣師父以後走了,也能死而瞑目了!」  

  「才不是,師父,我靠自己也能好好活著。」她又不是一無是處的人,她能自個保護自個,還能掙錢養活自己和小花,還有師父。  

  「是,師父知道。可是,羽丫頭,人活一輩子,不能總一個人孤寂地活著唉,有個人能照顧你,陪著你,這樣你才幸福。師父以後會走,小花也不能一直陪著你,你得有個好相公疼你才行……」他怎麼忍心讓自己的寶貝徒兒像他一樣大半生孤獨困苦呢,她還是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啊!  

  「師父……」文羽想著將來連師父和小花都會離她而去,眼淚掉了出來,「師父,你不會走的,小花也不會,我不想嫁人……」  

  「羽丫頭……」這壞丫頭,害他也忍不住要哭了。可是,現在,他的肚子好餓啊……  

  「羽丫頭,師父給你去做飯,你別傷心了。」  

  「啊?師父,你餓了?你坐著,我去做飯,很快的,等會哦。」文羽擦了下眼淚,忙趕去廚房做飯。經過院子時,她眼角的餘光發現那神醫的徒弟竟還傻傻地站在那裡。  

  不一會,廚房裡飄溢著一股飯菜香,竈膛裡柴禾霹靂巴拉地響著。  

  文羽坐在竈後的小凳上控制火候,她隨意地捲了幾個草團,然後用火叉送進竈膛,輕輕一挑,一霎間,火苗蓬地撲騰開來,映紅了文羽清麗脫俗的臉。  

  感受著襲面而來的熱浪,她心中一直不平靜。師父剛才的話總在她腦海裡縈繞不去。與師父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她還未想過師父也會有離開她的一天,雖然他老人家又貪吃又懶惰,還幾次瞞著她偷偷下山,但他已是她最親的人。她並不想離開他,也不想離開這裡……  

  可是,師父是那麼好面子的人,連她的婚事都不顧了,難道真的讓他向自己的對手俯首稱爺爺嗎?他老人家說去退親,結果退成那個樣子,而她——真的要讓自己的師父在他的對手面前擡不起頭嗎?  

  不過是嫁人罷了,若是她還在府中,恐怕早已出閣了吧。畢竟師父還是為她著想了,想讓她以後有個依靠。她應該理解的。  

  唉,這亂糟的局面,臭師父……  

  「師父,吃飯了。」文羽略垂著頭,邊拿著兩盤菜進屋邊喊。院子裡那個人好像不見了,他大概識相地走了吧。這樣最好,省得心煩。  

  「太好了!」毒仙早已聞到了菜香,腸中的饞蟲蠢蠢欲動,一雙精厲的老眼此時緊盯著文羽手中的菜盤。原本坐在他身邊的一個人早早站起,並走向文羽:「姑娘,我幫你端吧。」她煮的菜真的好香哦,他的口水也給勾出來了。

  「你?」文羽擡頭一怔:怎麼這傢夥死賴著沒走嗎?師父怎麼讓他進屋了?  

  萬浚有些尷尬地收回手,目睹文羽盡量遠地繞過他,睬也不睬他。他無視自己俊臉發燙的事實,又努力增厚臉皮跟上前。  

  文羽將菜放在了桌上,只聽得「砰砰」兩聲輕響,震得毒仙與萬浚的心都吊緊了。毒仙堆著笑臉:「羽丫頭,那個,他,天都這麼晚了,咱們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啊,所以,所以,師父讓萬浚留下來了……」見寶貝徒兒轉身要走,毒仙急道:「羽丫頭,你要是不同意,師父——師父馬上讓他離開!」  

  文羽頭也不回:「我去盛飯過來。」  

  毒仙和萬浚面面相覷,都愣在了那裡。  

  這頓飯吃得甚是沈默啊,連小花都感覺到了。它望著那個陌生男子,直覺他就是罪魁禍首,害它嚼著肉骨頭都感覺不如往常香了。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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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18 22:24:44

第2章(1)

  「那個,萬浚,今晚你就睡藥爐房吧。」毒仙話是對萬浚說,眼睛卻瞧著自己徒兒。  

  「好的,謝謝神難救師父!」萬浚點了點頭,眼睛也瞄著文羽。  

  文羽彷彿聽而未聞,逕自自己吃完飯,收拾起碗筷來。所有的盤子都乾淨得刺目。師父連菜汁都倒去拌飯吃了,那個某某也是。她心底笑了笑,面上仍是不動聲色。萬浚想要幫忙收拾,她也無言地拒絕了。  

  半夜三更,文羽盯著床前的月光,怎麼也睡不著。這事到底該怎麼辦呢?……她起身悄悄披衣出屋,隨即施展輕功跳上了屋頂。月亮此時看起來更大更亮,也更讓人惆悵……  

  咦?哪裡來的聲音?文羽皺眉四望,總覺得周圍若隱若現有人說話的聲音。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了藥爐房上。她飯後明明已經滅了藥爐裡的火,怎麼那裡還那麼亮,那個神醫的徒弟在幹嗎呢?!  

  文羽一憋氣,躍到了藥爐房的房頂。她小心地移開兩片瓦,往裡看去。萬浚也還沒睡,正在煉藥爐旁轉來轉去,嘴巴裡嘟囔著話,可能是太專心了,連房頂有人都好像沒有察覺。  

  「姑娘,」面對著煉藥爐,萬浚停頓了好一會,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你——你能嫁給我嗎……」文羽嚇了一跳,他發現她了?又一看,發現他是在對爐子說話,還別彆扭扭的。  

  萬浚自個搖了搖頭,轉了個身,換了說法:「在下萬浚,對姑娘……」下面幾個字就聽不清了,不是文羽聽得不仔細,實在是萬浚聲音一下弱得跟小蚊子似的。又聽他接著說:「請姑娘答應我的求親……」  

  文羽不由抿起嘴唇,眼角有了笑意:原來這傢夥是在練習跟她求親。  

  房裡萬浚苦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該怎麼辦呢?他該怎麼向她求親才能不被拒絕呢?清了清嗓子,他假想著那扇門就是文羽:「姑娘,我我我……你能當我的娘子嗎?」儘管面前空無一人,但他的心卻還是緊張得要死,好像是真的似的。

  不行,不行,還是不行!他煩悶地擡頭望向房頂。耶?這房頂怎麼是漏的?一顆星星正透過洞口朝他不停地眨巴著眼睛。  

  啊!剛才——應該是她吧?!  

  文羽躺回床上,手按著自己的胸前。他應該沒發現她吧?差點心都要跳出來了!發現他擡頭的瞬間,她趕緊閃了。想到萬浚剛才在房裡那些搞笑的表情,文羽不由微微笑了起來。這人,還蠻有趣的。他好像是真心想娶她……

  「師父,他什麼時候走啊?」文羽悄悄拉過毒仙。那神醫的徒弟都已經在這賴了兩天了。  

  「呃……」毒仙也壓低聲音,「羽丫頭,這要看你了啊!」  

  老實說,即使被天雷劈死,他也要說,他現在比較傾向於把徒弟嫁了算了。這兩天他是對萬浚越來越滿意了。瞧瞧這小夥子的相貌,這身材,這態度,這天賦!他恨不得當年早點認識他,搶他來作二徒兒。要是真是那樣,他現在也不用這麼愁了。打死他他也不承認,他還是有點在意那個要當人孫子的賭注。  

  嗚嗚……寶貝徒兒,你趕緊答應吧,師父真的不想叫人爺爺啊……  

  「看我?」文羽俏目瞪著師父,明白了師父肚裡打的什麼主意,「師父,你真的這麼想把我嫁了?」

  「沒——沒有……」毒仙連忙否認。  

  「哦……」文羽深深地看了毒仙一眼,轉身走了。毒仙揉了揉自己胸口,心顫悠悠的。羽丫頭的目光可真毒啊,真不愧是他毒仙的徒兒!  

  「羽——姑娘,請留步!」萬浚從毒仙那裡問來了文羽的名字,可是也有些叫不出口。  

  文羽一側身,只見萬浚他俊挺地站在那裡,玉樹臨風,不過,臉又紅著,目光也還是那樣有溫度,害她與他一對視,馬上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在不知不覺中她的臉也帶了點粉色。  

  「羽——姑娘,」萬浚盯著眼前的人兒,手指有些抖,「那個,我們師父倆的——那個賭約,還——算數嗎?」他心底一聲呻吟,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她不會鄙視他吧?  

  文羽面色頓時變了變,咬了一下唇:「算數。」  

  「羽姑娘,我——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我們成親吧!」萬浚直接說出了心底的渴求。他手不抖了,心卻有些悔了,他這算什麼求親啊!  

  文羽盯著他,不言不語,神情莫測。  

  「我們成親吧!」萬浚深吸了口氣,也深沈地望著她。  

  良久良久,久到一朵花開了,一隻鳥生了,一鍋飯焦了,這兩人還在倆倆相望。  

  文羽終於開口了。  

  「你,喜歡我嗎?」儘管她這時臉也發燙了,但還是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你能保證對我好嗎?一輩子都對我好,而且,絕不許有別的女人。」此時她的眼神淩厲了起來。  

  萬浚靜靜回視著她,目光極為專註:「文——羽,我喜歡你,也許你不相信,但確實是喜歡的。或許還沒有那麼深,但已經很久了。如果你需要這些保證,我可以保證。我萬浚娶你為妻後,絕不負你!」  

  說著,他從自己已經發紅的脖中摘下一個極其罕見的黑月晶石墜,遞給她,「嫁給我好嗎?」  

  文羽靜站了很長時間,幽幽歎了一口氣後接過了那顆仍帶著他體溫的墜子,抓在手心,說了一字:「好!」

  萬浚望著文羽飛快離去的身影,又過了好久,才好像真正明白她那一個字的意思。  

  他的嘴角上揚,再上揚,形成了完美的弧度。窩在一旁看熱鬧的小花,心裡頭突然非常不是滋味,朝他衝了過去。而萬浚居然沒有避開它,任它在腿旁跳躍狂吠。  

  他,他幸福得傻了!  

  月光還是原先那樣的月光,不過,人兒可不再是原先那樣的人兒了。  

  今夜,神醫鬼見愁的住所喜氣洋洋,空氣中瀰漫的不獨獨是那濃烈的草藥味,還有不常見的酒香,室內更有紅燭燃燒的幽香。少了病患的痛苦呻吟,多了眾人的歡聲笑語。院內一干人等正歡喜又好奇地等待著看一對新人出來。

  沒錯!今天是神醫徒弟的大喜日子!從此世上就要少了一個單身才俊,多了一個受娘子管教的相公嘍。沒聽說,一拜天地,從此受盡娘子氣;二拜高堂,從此為她辛苦為她忙;夫妻對拜,從此勒緊褲腰帶;送入洞房,你跪地板她睡床。

  「乖乖,這神醫徒弟可真是不得了啊,居然敢娶毒仙的女徒弟,服了,服了!」一位在神醫處就診的江湖某蝦偷偷在下議論。  

  他旁邊一人笑道:「管兄,你家娘子要是聽到此番高論,恐怕……」語中不盡揶揄之意。江湖上誰不知道他管大蝦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自己家的母老虎啊!這位管大蝦聞言面色一僵,乾笑了兩聲。  

  這時,鬼見愁特意從山下請來的喜娘清了清嗓子高喊:「一拜天地……」原來新郎新娘剛才在管大蝦發表高見的時候已經出來了。管大蝦和他周圍的人都忙伸脖看去。  

  他們大多都見過新郎,不過,今夜一瞧,更是感歎老天偏心了。這神醫徒弟實在是太長男人臉了,他簡直是鶴立某群嘛!一幫男人都有點牙癢恨恨的感覺。  

  那新娘子倒是看不出什麼,身著寬大的紅袍,頭頂著塊紅蓋頭,也不知長得是醜是美。眾人心下安慰了許多,原本羨慕的目光多帶了點同情。江湖上從未傳說毒仙徒弟長得美,估計她也只是一般般了。  

  「送入洞房!」  

  喜娘喊完此句,忙扭著大屁股去攙扶新娘,讓她牽著紅綢隨新郎走到洞房去。這家成親真是怪,居然除了新娘就只有她一個女人。一堆大男人什麼都不懂,害她是既當喜娘又當丫環那,忙死了!要不是神醫治好了她六兒的病,還給了她兩錠銀子,她實在是不願翻山越嶺地來當喜娘。咳,做人畢竟要知恩圖報嘛!  

  可憐這新娘子哦,長這麼好看,卻像是沒爹沒娘的,有個什麼撈子師父,怎麼及有個親娘貼心。這洞房花燭夜的事,恐怕是一點不知道吧?喜娘同情地看著身為新娘的文羽。  

  「新娘子,有人教你洞房裡的事嗎?」看新郎出去應酒,喜娘俯身對坐在床邊的文羽輕道。  

  「啊?……」文羽聞言有些茫然。  

  「嬸跟你說,待會洞房了,別怕!男人都那樣,你只要忍著就行了,以後就好了。他要做什麼,就隨他做什麼。」喜娘繼續好心地教導,「還有啊,明天早上把床單收起來,好好地藏著,可別洗嘍。」  

  「哦……」文羽隱隱明白喜娘在說什麼,卻又不是很明瞭。她記起師父在她披上喜衣之前,好像也想跟她說點有關洞房的事。「羽丫頭,」毒仙當時老臉有些紅,「那——那什麼,洞房的時候,要是萬浚那小子……欺負你,那個……你別氣著……」最後,他從袖子裡掏出一樣用紅布包著的東西,塞到她手裡。  

  「拿著,師父特意到山下問人買的,以後說不定用得著。」見文羽想打開來看,毒仙立刻臉都紫了:「別看!等——等你成親才可以看!」文羽被逼著發了誓,毒仙才一臉尷尬地走開了。  

  萬浚接受了眾人的祝賀,喝了幾杯後,終於在身後略有些曖昧的笑聲中再次推開了洞房的門。  

  真是登對的一對新人!喜娘笑呵呵地反身替他們關上了房門。洞房裡,燭光朦朧,只剩下了萬浚和文羽。

  萬浚直愣愣地盯著文羽,居然發起傻來。  

  似夢如幻般,他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已經娶到她了。她——答應了他的求親,她——現在是他的娘子了!他滿心滿懷都是激動和難言的熱情。平時做事一向條理分明的他,在她面前總會變得有些手足無措。  

  文羽咬著貝齒,只覺得自己輕攥的手心都汗濕了。他——在幹嘛呀?!儘管隔著一層紅蓋頭,她還是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熾熱的目光。一切都變得有些彆扭,向來對事淡泊的她心底竟是那麼慌張。  

  不,她不能慌,不就是嫁人嘛,不就是洞房嘛……可終究還是有些慌……  

  萬浚終於回過神來,他在文羽身邊坐下,雙手慢慢地撩起了她的蓋頭。文羽低垂著頭,粉嫩的臉蛋早已像是塗了層胭脂,明艷地讓萬浚移不開目光。文羽偷偷一擡眼,恰好對上他的深眸,兩人同時心底一震!  

  「娘子……」萬浚只覺得自己腦子都迷糊了,他的臉也已經燒得不行了!  

  兩人默默坐著,竟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還是文羽忍不住了:「呃——睡了,好嗎?」天知道辛苦維持了坐姿那麼久,她有多累,好想立刻躺進被窩夢周公。完成這種人生大事真是累人。  

  但她不知道,更累人的還在後頭呢。  

  「啊?好……」萬浚從頭到腳都熱昏了,聽到文羽的提議,更是覺得身上像又點了把火。該做應該做的事了嗎?天!他好緊張……  

  文羽自個拿下了蓋頭,側身解開了髮髻。順滑的長髮隨即披散在她肩頭,看得萬浚差點又呆掉。他的娘子好美哦……該是他行動的時候了吧?!  

  「你怎麼了?」文羽正想知道他的傻表情,自己卻也立刻傻掉了。他——他居然伸手來解她的衣扣!正要打開他的手,猛然想起喜娘的話,才硬生生止住了衝動。他們剛剛成親了,他是她的相公,在洞房裡她要順著他,順著他順著他……

  可是,他要幹嗎?想做什麼?文羽愣愣地盯著萬浚笨拙地解著自己的衣扣。他的額頭好多汗……  

  難道……成親就是脫對方衣服?  

  文羽想像了一下脫了衣服後的景象,自己額頭也暴出汗來。她雖然小時候在家時偶爾會見到父王與姬妾親暱,但並沒留心到底是怎麼回事。原來男女之間,是要這樣裸裎相待的!早知道如此,唉,算了,她都已經成親了……

  她從來不做退縮的事,既然都成親了,怎麼也得面對!  

  萬浚發現自己胸前也爬上了一雙玉手,心裡咯噔一下,像被貓爪使勁撓著。於是,這對新人開始跟對方的衣服較勁,一片混戰。  

  眼看著自己只剩下襯衣了。文羽忙收攏了手,護住自己。不行!再脫下去,她——她可就沒有衣服了!她還是做不出那一步。  

  緊要關頭,她實在扒不下去!  

  「我們——這樣就睡吧。」她輕語,臉通紅。隨後,未等萬浚反應過來,就朝紅燭一揮,頓時房間陷入了昏暗。沒有了光亮,總算讓她鬆了一口氣。  

  哪想,「啊」地一聲低呼,萬浚將她緊緊地摟住了!文羽聽著他劇烈的心跳,她的心也猛跳了起來,感受著他溫暖的氣息,竟絲毫不敢亂動,只是僵硬地陪著他坐在床上。  

第2章(2)

  「相——公,你怎麼了?」見萬浚沒有解釋的意思,她憋不住出聲問道,聲音在不知不覺中有些低啞。

  「娘子,」萬浚弱弱地出聲,「娘子,我怕黑……」  

  啊?!文羽恨不得自己馬上暈了。她的相公居然怕黑?!天,趁她沒正式暈過去之前,還是把燭火再點了吧。他好像真的是在害怕而不是做戲,緊抱著她,都快把她熱悶死。  

  「那個,相公,你放開手,我去把紅燭點了。」  

  「我怕……」萬浚已經渾身是汗了,「我和你一起去……」周圍黑漆漆的好嚇人,他不要離開娘子!再說,好不容易軟香在抱,他捨不得分開!  

  文羽有些惱了:「你這樣,我起不了身。」  

  萬浚只好不捨地鬆開了手,但還是抓著文羽一隻胳膊,下床後側摟著她,隨她走向燭台……  

  「怕黑!怕黑!」文羽摘著手中的草藥根,下手有些狠,「膽小鬼!」  

  新婚好些天了,每天晚上都是燭火通明,讓習慣正常睡覺的文羽很是不習慣。最重要的是,每次他們夫妻恩愛的時候,都在有光亮的情形下。文羽覺得自己快羞死了!可是她的相公大人雖然也羞得要死,卻堅持不滅燭火。理由只有一個:他——怕——黑!  

  文羽真沒想到萬浚這麼膽小,都已經二十二的大人了,堂堂一個男子漢,每晚纏人那麼厲害那麼猛,卻怕黑!問他沒成親前怎麼過的,是不是也每天不點燭就睡不著?那幾天在她師父的藥爐房裡睡總燒著爐子,是不是也是這個原因?他還一個勁地點頭,直贊「娘子好聰明!」  

  她聰明?她笨死了啦!就不該心軟,順了師父的意,同意了萬浚的求親。……好吧,她承認,原先她是有一些兒動心的,可是,現在,就只有鬱悶了!她再這樣下去,睡不好,肯定要瘋掉的,就算他是神醫的徒弟也治不好了!

  「娘子,娘子!」萬浚面帶喜悅地走進藥房,「我採到了兩株好藥,你看!」成親以來,他每天都覺得自己生活在仙境似的,好幸福好幸福。咦,娘子面色不太好……  

  文羽沒理他,只顧整理手中的草藥。  

  「娘子,你生病了?」說著,萬浚就要幫她搭脈。  

  文羽一扭身,不讓他碰到手。  

  「娘子,你怎麼了?」萬浚有些不知所措,上前抱住她,盯著她的眼睛。娘子難道在生他的氣?他做錯什麼了嗎?

  「別理我!」文羽垂著眼,就是不看他,「我心情不好。」  

  「為什麼心情不好?」萬浚看娘子嘟著嘴,就有點食指欲動。婚宴後沒幾天,借住在這裡的傷病患都走了,師父也說要去京城逛逛,打了個包袱,就把天地都留給他們小兩口了。他要是現在親親娘子,應該沒有關係吧?  

  文羽本不要說,可想想再這樣下去也不行,於是瞥了他一眼:「都怪你!」語氣不自覺帶了點嬌嗔。

  「啊?」萬浚頭皮一麻。真的是他惹娘子生氣了啊。  

  「每天點著燭火我睡不著!」文羽舉手捶了一下他胸膛,「你再怕黑,我要瘋了!」  

  萬浚俊臉頓時有些紅了:「娘子,我——我……」原來娘子是在怨他怕黑,可是,他真的怕啊,這可怎麼辦呢?不過,自從每天抱著娘子睡,他原先那種恐懼的症狀好像減輕多了。以前,即使點了燈燭,他還是會很怕,但現在就不會那樣嚴重了,或許,他可以……  

  「娘子,那我們晚上就不點了,好嗎?」萬浚注意到文羽的黑眼圈,心疼了,暗暗責怪自己的粗心。

  文羽驚訝地擡頭看他,見他雙目都是愛憐,心中的氣不覺都消了,臉上也有了笑容:「你說的,不許賴。」

  「嗯,好。」萬浚點了點頭,「呃……不過,娘子,能不能等我睡著了,你再滅燈?……」  

  文羽又輕捶了一下他胸膛:「好!」就知道他還是膽小。萬浚聞言,望著自己嬌羞的娘子,不自禁就俯身去親她。文羽沒有躲開。  

  萬浚有時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娶到了心中的女子,如今,她已是自己的娘子了呵!他們成親了。真的成親了。真好。他一定要珍愛她一輩子……  

  文羽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成親了,真的成親了,嫁給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人好,貌好,醫術好。她該是幸運的吧。他對她真的很疼愛。只是,唯一不好的是,他膽那麼小……  

  「娘子!娘子!」萬浚飛奔到文羽身邊。  

  「相公,」文羽碾著藥粉,擡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萬浚俊臉微紅,支吾著說不出話。  

  「到底怎麼了?」一看他那樣,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  

  「家裡倉庫那邊,我打死了兩隻老鼠……」  

  「嗯?」文羽美眸微微瞇起。  

  「我不敢把它們清出去……」萬浚傻笑了下,「娘子,你去行嗎?」  

  「有膽打死,沒膽清出去,」文羽瞪了他一眼,「好,待會我去,相公!」  

  「娘子真好!」萬浚嘿嘿又笑。剛才去倉庫,他被竄過去的那兩隻老鼠嚇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打死比較容易,他隨意扔了兩顆石子,它們就死翹翹了。可是,一想到它們的屍身躺在那裡,他就還是好怕。  

  「娘子,我來碾藥。」娘子這麼辛苦,這種粗活他來干就好。  

  「相公,容妾身提醒你一下,你煉的藥恐怕已經過火候了!」  

  萬浚聞言,才想起自己忘了,趕緊又飛奔趕去關藥爐。  

  文羽望了一眼他離去的身影,依舊碾著自己的草藥,嘴角卻不自覺掛上了笑容。那笑容有些淡,但也幸福。

  自從成親後,文羽每個月總會回去自己師父神難救那裡住幾天,當然,萬浚自是跟在後頭不離左右的了。這日,神難救打點好包袱,把正在做早飯的文羽叫了過去。  

  「羽丫頭啊,師父打算出趟遠門,你要和萬浚那小子好好過日子,不用惦記我。」  

  「啊!師父,你要去哪?」文羽大為驚訝,連解圍裙的動作也為之一頓。  

  「師父這些年一直想去找煉製『無怨』的藥材,現在你也成親了,師父沒什麼事,剛好可以了自己的心願。我這一去可能要個一年半載,小花就交給你了。」  

  文羽聽了,知道師父是為了毒藥聖品「無怨」,也就沒有阻攔:「嗯,那你去吧。師父,出門在外,萬事要小心,知道嗎?」她叮嚀著,就像個小老太。  

  神難救老眼一酸,乾澀的眸子頓時有了水光濕潤。他好捨不得徒兒哦!  

  可是捨不得也沒用了,是他自己親手把徒兒嫁了出去。他悔啊!如今只能出門逛逛,省得他一個人對著房子,孤零難受!  

  一眼看到清早出去採藥的萬浚走進了院子,神難救心裡嘿嘿一笑:萬小子啊,別怪我毒,小花就交給你們了!

  原來神難救也發現了萬浚膽小的毛病,所以他小心眼地特意將小花交給徒兒帶,以報奪徒之恨!  

  無辜受他怨火波及的萬浚,從此陷入了擔驚受怕的日子裡。每天既要怕小花撲上來,又要愁小花奪去他親親娘子的注意力。  

  直到大半年後,神難救雲遊回來,萬浚才擺脫了這種水深火熱的日子。  

  光陰就像那屋後的清清山泉,汩汩兀自流個不停。  

  一晃已是三年。  

  文羽自認成親以來和相公關係尚屬和睦,生活也還算美滿。  

  萬浚的師父鬼見愁自去了一趟京城回來後,就總念叨著要再去,說什麼他要退隱了,所謂「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市」,他一個高人,怎麼能老縮在山谷裡呢。結果,沒住上兩月,神醫還真又走了,跑去了京城。  

  文羽暗地裡對神醫的那一套理由有些懷疑。她問萬浚:「師父不會是因為我們才走的吧?」問這話時,她的臉就紅了。因為之前發生了件尷尬的事。  

  他們夫妻倆的臥房和神醫的房間雖然不相鄰,卻也不是很遠。那天清晨,向來早起的神醫忽然想叫徒弟一起上山采一味藥,結果,一不小心聽到了當時正在床上早鍛煉小兩口的曖昧聲音,又一不小心竟碰倒了門口的竹簍。從那之後沒兩天,神醫就開始積極張羅著去京城歸隱了。  

  「不會,」萬浚也想到了那件事,臉也跟著紅了,「師父他老人家不會因為那個走的,你別多心。」

  「我不是多心,我是……」文羽跺了跺腳,一時說不上話來。憑心說,她喜歡這個跟自己師父性格有些相像的神醫,也希望能和萬浚一起照顧他。他對她這個徒媳也很好。可哪想到發生那麼羞人的事。她事後好幾天都有意無意地躲著不敢見神醫,覺得自己好丟臉。  

  「師父他老人家你不用擔心,他不是來信說過得挺好嘛!」萬浚理解她的心情,「咱們以後有空就去探望他。」

  「也好,」文羽想想事已至此,只能這樣了。她瞪著萬浚,不禁埋怨:「都怪你……」  

  萬浚露出無辜的表情。在他想來,師父此次歸隱肯定沒那麼簡單,他老人家居然放棄了大好的逗樂機會,跑去京城,這裡面必有古怪。不過,他做人徒弟的,也只能隨他老人家做什麼了,只要不出危險,走了也好,正好可以不妨礙他跟娘子培養感情!  

  可是,他好像培養得不是很成功。  

  三年多了,他覺得自己對娘子的情意是一日深過一日。反觀娘子,她對他時而親密時而冷淡,看他的目光從來不癡癡的,還對他總是凶——嘿嘿,不過他喜歡娘子對他凶。娘子生氣時那樣生動的表情,很迷人。不像她突然安靜下來的時候,總是讓他有些害怕,害怕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只是在做夢。  

  唉,娘子會不會是心裡對他有什麼疙瘩呢?正所謂娘子的心思好難猜……他有一直努力做個好相公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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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18 22:2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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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小相公 第3章(1) 作者:雲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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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娘子!」  

  大老遠,文羽就聽到了萬浚的喊聲。這相公!肯定又是出什麼事了,讓她去善後。這幾年,她可沒少演「美救英雄」的戲,照理,應該是英雄就美才對的,不是嗎?跟著這麼個膽小的相公,近來,她的脾氣是越來越有暴躁的傾向了!

  「又怎麼了?」不是說要去新開一塊藥田嗎?怎麼還沒到吃飯光景就跑回來了?文羽心中牢騷也多了,語氣不善。

  「娘子……你不舒服了嗎?」嗚,娘子臉上的冷淡好傷人。是——娘子來月信了?他得燉點滋補的藥給娘子才好。

  「相公!」文羽俏目一厲,「你剛才叫我,是什麼事?」  

  「呃,」萬浚愣了愣,想起自己手裡的東西,「娘子……我採了一些山花給你。」  

  萬浚從身後捧出一束白色的小花來,一張俊臉上已經呈現著可疑的紅暈。文羽驚訝地微張開了口。原來她錯怪相公了。她,她——她剛才的脾氣好像太大了點。  

  文羽伸手接了過來,心裡一時間被甜蜜包圍了。其實,相公他對她真的很好……  

  「……娘子,你能不能去藥田那裡幫我把偷吃的野豬趕跑啊……我怕……」萬浚眼神到處亂轉,不敢定在他親愛的娘子身上。  

  文羽拿花的手一下子攥緊了。這個膽小的相公!  

  有時候,文羽非常奇怪,她相公這麼膽小的人,怕黑怕動物,為何卻做了神醫的徒弟,而且醫術高超。那些來就醫的江湖人士,時常有血肉模糊的傷口,面對這些,她的相公卻能鎮定自若。無論多難的病症,不管它的症狀或創口看上去如何嚇人,她的相公都能精心地加以治療,從未有過害怕的表情。  

  她曾想問他,又覺得似乎沒有必要,有點小題大作。她的相公或許就是那麼一個人吧。可能是她太把他的膽小當回事了。  

  這天,萬浚從山上採藥回來,遠遠看見娘子在自家門口和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說話,忙快步趕回。  

  原來是這陌生男子是威遠將軍府的護軍徐信,特意為了他府中小姐的病來請萬浚出診醫治。  

  萬浚聽了徐信的請求,眉頭微微皺起:「徐護軍,在下醫術淺陋,並無神醫之名,恐非將軍所想之人,還請另聘高明。」向來與朝廷毫無瓜葛,這位威遠將軍怎會突然找上他?神醫?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已經搶了師父這個名號。

  「萬神醫,實在是府中小姐性命堪憂,否則,在下也不會千里迢迢趕來請先生出山。」徐信一臉懇求,「若是先生能過府一趟,救了小姐,我家將軍絕不會忘記這份恩情,必有厚報!」他語中似隱隱帶有暗示。  

  「徐護軍,萬某只是粗通雄黃之術,且在山野久慣,實在難以從命。你若不嫌棄寒舍,可以進來歇息一會,喝杯淡茶,然後就請回吧。」  

  萬浚雖自認醫術尚可,但天下能人何其多也,朝廷中不乏真正的高手。雙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和師父也從不接朝廷中人的診例。這次,似乎也沒必要破例。且觀徐信神色,恐怕他那位府中小姐也不是病得像他說的那麼嚴重。

  說完,萬浚拉過在旁沈思的文羽,進院子去了。那徐信一時愣了,看著這對親暱的夫妻從自己眼前一步步遠去,隨後,他清醒了過來,忙跟著進了院子。將軍給的任務還沒完成,他說什麼也不能走。若是萬浚再不同意,也只能照將軍的第二步棋走了。  

  萬浚放下藥簍,邊覷看自家娘子。剛才娘子好像在認真地看他耶,害他差點失態了,心也跳快許多。不知娘子會不會覺得他太無情了,見死不救?  

  「娘子……你覺得我那樣做行嗎?」  

  「嗯?」文羽幫著整理萬浚採來的藥草,一擡頭看到那個徐信正走過來,「相公,我先前也拒絕他了。」天底下病的人那麼多,總不能都讓她相公去治吧。何況朝廷中自有禦醫,一個將軍還怕他請不了禦醫。  

  她給了萬浚一個微笑,隨後拍了拍手上的濕土,沖徐信朗聲道:「徐護軍,請那邊客廳坐,我去給你泡茶。」好歹待客之道還是不能失的。  

  「謝過神醫娘子!」徐信忙稱謝。不過他卻沒有去客廳,看到文羽消失在屋子拐角,他仍走到了萬浚身旁。

  「萬神醫,」徐信掛著笑臉,「我家將軍是誠心請先生過府一趟,還望先生多多考慮。」  

  萬浚俊臉略沈,轉過頭擡眸看了他一眼,手中仍撥著藥草根上的泥:「徐護軍,萬某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徐信對受到的冷遇毫不在意,他不自覺地望了望周圍,忽而壓低了聲音:「萬神醫,此次我家將軍派我來,其實,一是為了府中小姐的病,二則是……」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萬浚。  

  萬浚劍眉微挑,放下藥草接了過來。  

  「此事最好還是不要告訴尊夫人,我家將軍希望能和萬神醫你私下解決,還望先生能同意出山一趟。」徐信見萬浚打開信封,繼續在旁低聲勸說。  

  萬浚從信封裡抽出一張發黃的薄紙,一看,面色頓時變了,神情十分嚴峻。  

  徐信心想將軍這招果然有效。他聽到文羽走過來的腳步聲,忙走向客廳,臨去又低語:「萬神醫,在下在客廳等候佳音。」  

  萬浚沒有理會。見到娘子出現的身影,他瞬間將信紙塞入袖中,繼續整理藥草。  

  沒過一會,文羽從客廳出來。她微微偏著頭,似乎帶著疑惑,走到萬浚身邊。  

  「相公,我看這個徐護軍有點奇怪。」她也刻意放低了聲音,「剛才我端茶給他,他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明明我們都已經拒絕他了,他居然還這樣篤定?」  

  萬浚像是沈浸在某個思緒裡,沒有聽到她的話。  

  「相公?!」  

  「呃?」萬浚方才回神,愣愣地看著文羽,「娘子,怎麼了?」  

  「你——」文羽氣不打一處來,「我剛和你說,那個徐護軍有點怪!」  

  「哦……」萬浚沒有在意她的怒氣,只是望著文羽的目光越來越深沈。  

  文羽感覺不對勁,怎麼連相公也跟著有些怪?「相公,你是怎麼了?」  

  萬浚眸中閃過一道難解的光,突地牽住她的手問:「娘子,假如,我說假如——你有一天發現自己能嫁一個條件可能更好的男人,你,還會不會仍做我的娘子?」  

  「相公,你到底怎麼了?我們都已經成親了啊,你瞎想什麼呢?!」真是的,他究竟發什麼癲呢?為什麼自己看著他的眸,有一種傷心的感覺,讓她很想抱抱他?難道,自己也跟著怪異起來了?  

  萬浚聞言笑了,伸臂將文羽擁進懷裡。是的,他們已經成親了。她是他的娘子,永遠不變!  

  「娘子,我打算到威遠將軍府去一趟,你跟著去嗎?」不管怎麼樣,他不願與她分離。  

  「呃?」文羽錯愕地擡頭,「相公,你不是已經拒絕了嗎?怎麼又改主意了?」那徐信方才是不是對相公說了什麼。

  「我——」萬浚沈默地望著遠山,而後低頭盯著文羽的秀髮,「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好久沒見師父他老人家了,我們順便也去探望一下,好嗎?」這算不算是對娘子的謊話?  

  文羽確實也想去探望鬼見愁。她雖然心存疑惑,但見萬浚從未有的沈重語氣,於是點了點頭:「那好吧。」她總感覺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當晚,威遠將軍府的護軍徐信留宿在了山上。確認了萬浚同意前往這件事,終於不負將軍所托,他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因此睡得非常香甜。  

  而萬浚小夫妻的臥房內,兩人卻都是徹夜難眠。  

  「相公?」文羽輕輕叫了一聲。  

  「嗯?」萬浚閉著眼睛假寐中。  

  跟平常一樣,兩人都習慣右側睡。文羽還喜歡躺在床外側,背對著萬浚。萬浚順著她,而他的左手鎖著文羽的腰,緊摟著她睡。  

  文羽盯著燈燭的火苗,若有所思。沈默了片刻,她又開口:「相公,是不是有什麼事?」  

  萬浚沒有吭聲。一滴蠟油順著燭身悄悄流著,直到了燈座底部,文羽才感到萬浚的右手伸過來。她稍一擡頭,便枕在了他的右臂上,只覺萬浚又抱她緊了些。  

  萬浚嗅上文羽略帶清香的髮絲,又貼近雙唇親吻著。因白天那封信而引起的心中起伏,漸漸和緩……

  一定是有什麼事。文羽摸上自己腰間的那隻手,又問:「相公?」  

  「嗯。」萬浚似乎已有了睡意,聲音柔和低沈。  

  「你要睡了?」文羽分開手指,與萬浚的手十指輕輕交扣。這是相公習慣做的動作,而她下意識中也愛上了這種貼近。  

  「嗯。」  

  「哦……」文羽輕輕一歎氣,「我睡不著……」這種他有心事而她不知道的狀況,她有點不適應。他們好像從來沒有這樣過。難受。心裡有點怪不舒服的。  

  「怎麼了?」萬浚清醒了些,右手撫上她額頭。  

  「你是不是有事不跟我說?」文羽突地掙開他的手,轉過身子,面對著他。一雙俏目緊緊盯著萬浚閉合的眼睛。

  萬浚睜開眼,目光柔情似水。他再次摟抱住她,笑了笑:「傻娘子,胡思亂想什麼。」  

  「肯定有什麼事。今天那個徐信到底跟你說什麼了?」文羽仰著頭看他,不願輕易放棄逼問。  

  萬浚撫著她的髮絲,嘴角上揚:「娘子,你是在擔心我嗎?」  

  文羽聽了,一時有些怔住。隨即,她推了一下他:「你到底說不說?!不許瞞我!」  

  「是有事,不過是小事。那位威遠將軍私下想跟我談一件事,所以我答應了去一趟。」萬浚還是有所保留了。

  「他想和你談什麼事?」一個朝廷將軍和一個江湖郎中想談什麼。  

  「我也不清楚,」萬浚漆目注視著她,停頓了一會,「不過,說是——跟你有關……娘子,你從來都不和我說你的身世,現在能告訴我嗎?」  

  「和我有關?」文羽驚訝地看著他,「那個什麼將軍要跟你談關於我的事?」  

  「現在還不清楚,只有見到他了才知道。娘子,別緊張。你想想,是不是你以前認識這位威遠將軍?」

  「威遠將軍……」文羽皺眉陷入了沈思。她離開家的時候年紀並不算大,對當時來府中的客人並沒有什麼印象。要說是某個親戚,似乎也不像,沒聽人提過。  

  她搖了搖頭:「這人我不認識。」  

  萬浚溫柔一笑:「那就先不談他了,等咱們見到他後再說吧。娘子,你還沒和我說過你的身世呢?」

  文羽也不是故意不說,只是覺得沒什麼好提的。「相公,你不是也沒和我說嗎?這個又不重要。」

  「我想告訴你的,可是,你不想聽啊!只要是娘子的事,我都想知道!」萬浚聞言有些漲紅了臉。

  文羽將頭埋進他懷裡:「那我現在想聽了,你說吧。」  

  萬浚見文羽如此模樣,心頭頓時一陣甜蜜湧上來。他笑看著懷中的人兒:「娘子,明明是我先問的,該你先說。」

  「好吧,我先說就我先說。」文羽開始娓娓敘述自己是如何在八歲那年遇到了師父神難救,如何跟著他拜師學藝,跟著他隱居山林。還說了她和師父間的好多趣事,聽得萬浚哈哈大笑。  

  「娘子,那你八歲以前呢,你爹娘呢?」明顯娘子是在刻意迴避嘛。  

第3章(2)

  文羽面色頓時一黯,她伸手環住了萬浚的腰。  

  「我娘,在生我的時候就過世了。我父王,」她輕哼了一聲,「就是我爹,他是一位只顧自己享樂的人間寵兒。」她不能相信她的父王有什麼愛心,畢竟他連自己這個親生女兒的名字都叫不上來。  

  萬浚聽到這裡,眉微微皺起。他已由徐信交給他的那張紙上推測出文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沒想到娘子竟是王府的千金,難怪……  

  他看到文羽說到自己爹娘時眉間那抹冷淡,心中憐意叢生,更是抱緊了她。  

  「我父王有十二個子女。這是我離開時候的事了,這麼多年他又不知多了幾個子女。」她自嘲似地笑了笑,「可是他只叫得上五個人的名字,這其中當然不包括我。」跟師父走後,她刻意不去打聽任何有關文王府的事,不想和過去有任何牽連。  

  「娘子……」萬浚有些後悔自己問了她。他寧可她忘了過去的孤苦,也不要再去回憶。  

  文羽卻沒有打住,她心中的那潭深淵,一旦被擊起浪花,就很難平復。  

  「相公,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你看上去似乎身份高貴,實際上卻是連野草也不如;你看著都是熟悉的親人,實際上卻是陌生冰冷的;你病了,他們根本不會來關心你,他們依舊尋歡作樂,每天附庸風雅、勾心鬥角、爭風吃醋……」

  「娘子!」萬浚猛地一聲輕喝,隨後放柔聲音,「娘子,別說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了。」剛才看到娘子那麼空洞渺遠的眼神,他好怕,有種失去了她的錯覺。他知道她的感覺,因為他也有個糟糕的兒時,所以,他更不想讓她記起不愉快的事。  

  文羽眨了眨眼,似是從回憶中甦醒了過來。聽著萬浚輕柔的安慰,一種安心和溫暖的感覺俘獲了她。她的眼角不自覺有了些濕潤。  

  兩個人緊緊地擁睡著。此時,四更已過,天際隱隱泛上了魚肚白。  

  文羽沒睡一會,就起來收拾東西了。眨眼間,桌上已有了個包袱,她正在打理第二個行囊。看到萬浚睡眼朦朧地起身望著她,她微笑著問他:「相公,你有什麼一定要帶的東西嗎?」  

  「娘子……」萬浚每每起床時都有點孩子脾性,「過來讓我抱嘛。你又趁我沒睡醒偷偷起來!」  

  文羽打開一個紅木箱,不搭理他的話。沒事就哼哼的相公,絕不能慣!  

  「娘子!」嗚,娘子越來越狠心了。  

  萬浚沒睡醒的聲音在文羽聽來是特別有撒嬌的味道。她瞪了他一眼:「怎麼了?」  

  「你過來。」哼,你再不過來,我就過去!  

  「咦?這是什麼?」文羽從櫃底摸出一個用紅布裹著的東西,不禁自語。看了看,忽而想起來這是她師父神難救在她成親前交給她的。她當時隨手塞在了哪裡,沒想到是塞在這個嫁妝箱裡了。  

  記得師父讓她成親後再打開來看,她成親都這麼久了,現在打開應該可以吧。她解開結,從裡面抽出一本書冊來。等她翻開來一看,頓時兩頰生暈,沒一會,連頸子都紅了。這臭師父,送的什麼嘛!  

  萬浚已站在了她身旁,他探過去一瞧,不由笑了起來。  

  文羽忙合上書冊:「不許笑!」她嬌嗔,星眸泛波。  

  萬浚不減笑意,伸手拿過書冊:「娘子,怎麼你還藏著如此好東西呢?」剛才瞄了一眼,他更是有某種衝動了。

  「是我師父成親前給我的,讓我發誓成親後才可以看,我當時又不知道是什麼,後來又忘了……」文羽覺得自己渾身都羞透了。她真是要被師父害死了!  

  「神難救師父送的?」萬浚此番才深刻瞭解到毒仙愛護弟子的心意。他是擔心自己徒兒受自家相公冷落嗎,竟送徒兒春宮圖?想到此,他不由又笑出了聲。  

  「不許笑!……還笑!」文羽羞惱極了。  

  萬浚強忍住笑,擁住她:「娘子,再陪我睡會,好不好?」沒等文羽回答,他已抱起她朝床的方向走去。他是正常的血性男子啊,娘子在前,他可不想錯過好時光!再說,他本來就沒睡夠!  

  「壞蛋……」文羽輕聲嘟囔,但也沒有反對,只是把頭深埋進了他的懷中。她家相公雖然平常膽小,可是,有時也膽大的很!  

  「神醫,神醫娘子!」徐信睡了個好覺起來,在院中喊著。朝霞都退了,他們夫婦倆怎麼還沒有起來嗎?幸好,他帶的乾糧多,還可以解決早餐之饑。  

  「徐護軍,請稍等,我們正在收拾包袱。」萬浚朗聲回答。他湊近正在整理東西的文羽,在她耳邊低語:「娘子,要不,咱們把那本東西帶著?」  

  「不——準——帶!」文羽是一字一咬牙。  

  早飯後,三人一同下了山,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萬浚他們所隱居的山地處西南,距離位於中原中心的京城有千里之遙。若無馬匹助力,只靠步行,即使是身懷武功的人,也需一個多月。  

  一路上,在徐信的緊催好勸下,一行人日夜兼程,這日,終於接近副都錦繡城。  

  此時,日暮西關,晚風徐徐吹起,林中的落葉胡亂地捲,又有野花幾株輕輕搖曳。  

  「徐護軍,我們就在此歇息一宿吧。」萬浚看了看他們所處的位置,向徐信提議。  

  「也好。」徐信見此地背崖擋風,前面視野開闊,確實是個好地方,「我去拾些枯木過來。」  

  文羽從包袱中取出一塊粗布,墊在一塊乾燥的地上。「相公,包袱給我。」  

  萬浚幫著她拉直布,聽到她的話,將自己肩上的包袱遞給她,而後整個身子也湊了過去:「娘子親親!」

  啊,他的整個身體,整個靈魂都在叫囂:娘子,趕緊給我啃啃吧!  

  文羽瞥了他一眼,避過他的吻襲,面無表情地從包袱中掏出一個小布包,又把包袱整理好。  

  「娘子……」嗚,娘子近日是越來越冷酷了,總是對他沒好臉色。他晶亮晶亮的眼睛黯淡了一下。

  「相公,你在這,我去看看周圍有什麼可吃的。」看,娘子聲音都這麼冷淡!  

  「我也去!」萬浚抱住了她,偷親她臉頰成功,大有不同意就死賴的意思。  

  「你——」文羽不耐煩地看著他,「隨你。」就知道他還是這樣。  

  「娘子,你到底怎麼了?」萬浚實在不明白文羽究竟在氣什麼。下山時,娘子還好好的啊……  

  「懶得說你。」文羽從他懷中掙脫,「走吧。」  

  「徐護軍,麻煩你幫我們照看一下東西。」文羽對剛回來正在堆枯木的徐信柔聲道,「我們去看看有什麼東西可吃。」  

  「好,你們去吧。」徐信看著他們倆緊緊相隨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這一路上,他總算是領教了萬浚對他娘子的黏功。也不知是為什麼,他一個人大男人,總是跟在他家娘子屁股後面。白天倒還好,一到晚上,就算他這個外人在場,萬浚也照樣抱著他家娘子不變。神醫娘子隨意一走動,他也必定緊隨其後,生怕她丟了似的。  

  不過說老實話,那萬浚抱娘子在懷中的景象確實賞心悅目,害他也想起了自己家裡的婆子,都離家好久了,不知娃兒們煩著她沒有……  

  即使是睡著,萬浚也必定一直處於守護他娘子的狀態,背也總是對著風,不讓寒風侵犯他懷中的人兒。徐信暗暗感歎,這萬浚神醫雖說有時膽小了些,怕娘子了些,卻也是個真漢子,好丈夫。倒是那神醫娘子,對其夫近日面色不善,也不知是何緣故?  

  唉,看他們小兩口恩愛拌嘴,真是讓人羨慕啊……  

  徐信見火堆燃起,於是坐了下來,閉目休憩。許是連日勞累,不一會竟沈入了夢鄉,都沒察覺文羽萬浚他們回來。

  「徐護軍,徐護軍,」文羽輕聲喊他,「吃飯了,醒醒。」  

  徐信一睜眼醒來,發現香氣撲鼻,口水不由氾濫。這神醫娘子真是好手藝啊!隨便在野外,也總能弄出好吃的。這趟差事,他也算享福了。  

  入夜。  

  「相公!」文羽惱怒地低喝。她不過是內急,輕手輕腳從他懷中爬出,他又跟來!  

  「娘子,我怕……」萬浚手心有些冷汗。他眉頭微皺,俊臉線條忽而顯得有些剛硬。這些天,他總隱隱有種被人追蹤的感覺。下山的這些天,他與娘子形影不離,一來是怕她出危險,二來,沒有娘子在旁,他還是好怕黑啦。

  「就知道……好啦,我要解手,你站在這兒!」文羽說完正要走入一叢灌木後面,突然,一點寒星刺破空氣筆直向她胸口射來。  

  萬浚迅即移身,猛地用衣袖一掃。那寒星被他的內力逼轉方向,「嗖」地一聲,插入地中。文羽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枝異光閃閃的袖箭。她正要彎身去撿,卻感到另一股壓力從上方襲來。  

  沒等她動手,萬浚已與那團黑影交上了手。只見那蒙面黑衣人出手狠辣,手中的利刃招招直刺人要害。萬浚初次遇到如此強人,宅心仁厚的他面對淩厲的招式,卻還是盡量以化解為主,雖不至落敗,卻也難以佔上風。  

  那人擺明就是要拚命的嘛。文羽心下一計較,迅即出了手。  

  那黑衣人只覺自己眼前突地霧影重重,心底暗暗叫糟,身子竟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最後癱倒在地。

  萬浚收了手,隨即又將正試圖掀那黑衣人蒙巾的娘子拉到懷中:「娘子,你沒事吧?」  

  文羽擡頭看到他擔心的神色,說了一句:「沒事。」她忽略心中的一絲感動,十分好奇那蒙面人的身份。

  「我來。」萬浚警惕地將她拉在身後,自己伸手掀去那人蒙面的黑巾。  

  剛見到那黑衣人的面容,他們倆都有些呆了。文羽甚至低呼了一聲:「好美!」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竟是一個絕色女子的嬌美容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5-18 22:31:51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5-18 22:32 編輯

第4章(1)

  「娘子,你剛才施的是何物?」萬浚看那黑衣女子雖已昏迷,但並無中毒的跡象。  

  「就是那散仙粉啊。」這兩年為了養身子她都沒有煉製毒藥,帶在身邊的多是成親前研製的。散仙粉是她製作的高級蒙汗藥,就是絕頂高手聞到,也會暫時神智不清,若是普通人則能被迷昏三天三夜。  

  文羽伸手探了探黑衣女子的氣息,「她氣息平穩,估計我這藥不能迷昏她多久。」這麼美貌的女子怎麼會對她凶念如此之重,奇怪。她並不認識她啊。  

  萬浚聞言,立刻點了那女子的兩處穴位,「娘子,我們帶她到徐護軍那邊,或許他能知道點什麼。」

  「好。」文羽點了點頭,忽又面上一紅,「相公,我還沒解手,你先等我一下。」  

  隱患消失,萬浚原本有些緊繃的神經放鬆許多,笑言:「娘子,我也想,一起怎麼樣?」還特意朝文羽眨了眨眼。

  「不要!」文羽臉都燙了,手一指地上的黑衣女子,「你在這看著她,我不會走遠的。」  

  萬浚含笑看著娘子難得嬌羞地跑到不遠處,他一低頭,看到那個依舊昏迷著的黑衣女子,神色嚴峻起來。

  「相公,我來扶她好了,那個,你——你別碰啦。」文羽一見到萬浚要扶那個美貌女子起身,心頭莫名湧上不舒服的感覺,不自覺間竟急急出口。  

  萬浚乖乖聽了她的話,任文羽獨自扶起那個女子,而自己走到她的另一邊:「娘子,你吃醋了啊?」他心中那個美啊,嘿嘿,無以言喻。娘子肯定是吃醋了。  

  文羽俏目瞥了他一眼:「想得美!」  

  娘子真可愛……他好想抱抱娘子……  

  萬浚一邊邪想,一邊以一手托住文羽腰,讓她攙扶得不累些。  

  「相公,她真的很美是不是?」走了幾步,文羽低低地發問,眼瞅著那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天人之姿,鼻中聞著這個黑衣女子身上發出來的幽香,心想她要是穿上華服,必定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吧,連女子見了,恐怕也是愛慕多過嫉妒了。

  「嗯,應該是吧。」萬浚不以為意地答道。那女人雖美,心卻狠絕,恐怕不是有福之人。而說到美,天底下又有誰比得上他的娘子!咦,說到這,那女人的臉廓和娘子的倒是有幾分相像。不過再怎麼樣,還是他的娘子最好看!

  他不禁又變得有些癡癡了,看著文羽的側臉,表情溫柔至極。  

  「咦?徐護軍!」文羽看到眼前的景象,驚呼一聲。而萬浚也在看到倒癱在地的徐信後,立刻飛身到了他身旁。

  「他沒事,只是被人擊昏了。」萬浚從懷中取出一顆小藥丸塞進了徐信口中。  

  文羽將黑衣女子安置在粗布上,隨後也上前察看。「難怪剛才他都沒趕過來,恐怕是之前就被人放倒了。」

  萬浚輕一點頭,他的手在徐信的經脈上略施手法,就見徐信緩緩睜開眼來。  

  徐信一醒,手無意識地去摸後頸,呻吟了一聲。  

  「徐護軍,不必擔心,只是個小創口,過兩日就可癒合,你知道是誰偷襲你嗎?」萬浚說著扶徐信坐起。

  「我,是被人偷襲了?」  

  文羽與萬浚相視一笑,敢情這徐護軍連察覺也沒察覺就被人擊昏了。  

  徐信老臉一紅。他好歹也在戰場上廝殺過,如今竟出了這麼個醜,連有人襲擊他都搞不清楚,面上頗有些掛不住。看來,他真的是有點老了啊……  

  「徐護軍,你看一下,那邊那個女子,你可認識?」萬浚見狀,問起徐信黑衣女子的事,「這個女子剛才偷襲我們夫婦倆。」他沒說出,她主要針對的是自己娘子。  

  徐信努力睜了睜眼睛。在快要熄滅的篝火下,一張絕美熟悉的面容跳入了他眼簾。他不相信地又眨了眨眼,嘴巴漸漸張大。她——她不就是……  

  「徐護軍,你認識她?」文羽看著他驚呆的表情,心中疑惑陡生。看徐信如此模樣,應該是認識的吧。?

  「她——她她,我——我我,」徐信語不成句,「……我——我不認識。」他猛地合上自己張大的嘴巴,迸出這麼一句。不能說,不能說,肯定不能說。  

  而那黑衣女子也在此時突地睜開了眸子,掃了一眼徐信後,直射文羽身上。一雙美眸因為佈滿了仇恨怨毒,看上去相當狠厲陰沈。  

  徐信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文羽皺了皺眉:「你是誰?」  

  還沒等她問完,黑衣女子竟已自行衝破了封穴,朝地下猛一甩手。地上頓時一團巨大的煙霧竄上來。

  「娘子!」萬浚飛身向前,化去了黑衣女子對文羽的狠辣一擊。那黑衣女子見刺殺不成,迅速恨恨離去,遙遙留下一句:「羽,我必取你命!」  

  文羽拉住本要去追的萬浚:「相公,先讓她去吧。」那個女子的聲音,她似曾相識。  

  「相公,或許,我以前認識她。」仔細想想,似乎連模樣都有著幾分熟悉感。  

  萬浚一怔:「你認識她?」無論她是誰,她對娘子如此歹毒,簡直該死!一向性情溫和的他,此刻殺心不去。

  「嗯,她的聲音,我好像在哪聽過,只是,我現在也記不太清楚了。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眼前,模模糊糊有些影子在閃。  

  「她肯定認識我,她叫我羽……」文羽望著遠處重重的樹影,「她為什麼要殺我呢?」看樣子,這不是個誤殺。她和她難道真有仇嗎?  

  「娘子,別想了,我們先去看一下徐信。」萬浚抱了抱文羽,「該來的肯定還會來,我們一定會弄清楚的。」他的目光也落在黑衣女子消失的方向,淩厲而深沈。  

  此時,天已露白,山中薄霧繚繞。  

  徐信的傷已不礙事。儘管文羽又問他,但他仍堅稱自己不認識那個黑衣女子。隨後,三個人啟程趕路,未到晌午的時候,便到了錦繡城。  

  錦繡城作為蒼穹皇朝的副都,既是通往京城的咽喉要塞,也是全國商業繁華的所在。城內房屋遍佈,市集終日熱鬧,各地來往行商絡繹不絕。  

  萬浚他們三人隨著人群入了城,本打算隨便找家客棧酒家吃頓飯,再採買點乾糧就繼續趕路。哪想,沒走幾步,便被一個錦衣老人攔住。  

  錦衣老人一施禮,態度恭謹:「老朽在此久候,終於等到兩位了。鄙宮主人特命老朽在此恭迎兩位,請隨我來。」

  「老丈,你如此莫名其妙。這兩位是我家將軍請的客人,怎麼能被你帶走?!」徐信早已按捺不住。

  面對徐信,錦衣老人顯出一股威嚴之氣來:「你是威遠將軍府的人吧?你去告訴你們將軍,這兩位尊客已被錦繡宮的人請去,就可以了。他自會明白。」聽那語氣,彷彿把威遠將軍也不放在眼裡。  

  徐信不由怒火中燒:「什麼錦繡宮?!大膽狂徒,你敢搶我們將軍請的人!」  

  「無知小子,看清楚了,趕緊走吧!」轉眼間,一塊金色令牌亮在了徐信眼前。  

  徐信一細看,雙眼暴瞪,立刻收斂了怒氣,惶惶地拱手向錦衣老人抱歉:「小人有眼無珠,還望大人寬恕。」

  一直沒作聲的萬浚和文羽看到這轉折突兀的一幕,心中都十分驚訝。  

  錦衣老人對徐信輕揮了下手,示意他離開。徐信看了萬浚夫婦倆一眼,話也沒說,急急地走了。  

  「羽小姐,萬神醫,這邊請。」錦衣老人對著他們笑了笑,一付和善恭敬的模樣。可他說的每一句話,倒都像是命令。  

  萬浚也對他笑了笑:「不知老丈尊姓,貴宮主人因何要請我們夫婦倆?」話雖說著,身形並不動。

  「萬神醫擡舉,老朽姓淩,鄙宮主人知道羽小姐路過此地,故來相請。」言談間,他提到文羽時似乎很是尊敬。

  文羽訝異地與萬浚對視。剛有人要殺她,現在又出來個什麼錦繡宮主人要請她,他們為何都在她身上打轉……

  「淩——大人,」萬浚略一沈吟,「我們有事在身,就先不去叨擾貴宮主人了。以後有空,我與拙荊定會去拜訪。」

  「萬神醫,不必憂慮威遠將軍的事,兩位旅途勞頓,還是先到鄙宮歇息一下。」錦衣老人語一頓,「你師父鬼見愁,如今也在宮中做客,剛好你們師徒倆可以見面。」  

  「什麼?鬼見愁師父也在你們宮中?」文羽先是一聲驚呼。難道還牽連到了相公的師父?  

  而萬浚眉頭立時微皺,口氣頓冷:「我師父真在你們錦繡宮?」  

  「萬神醫,別誤會。」感受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瞬間散發出來的壓力,錦衣老人心中暗訝,忙道:「尊師在我們宮裡只是做客,別無其他,不信,隨我去了就知道了。」  

  「相公……」文羽亦眉頭緊鎖,「此事,似乎皆因我而起。我們,去是不去?」  

  「娘子,別擔心,不會有事的。」萬浚朝文羽微微一笑,隨後轉向錦衣老人,「有勞淩大人,請領路。」前面縱然是龍潭虎穴,他也要去闖一闖了。  

  錦衣老人心中又是一訝。難道剛才他感受到的壓力是一時錯覺?這年輕人如今竟不見半分異常……

  「請。」  

  馬車上,聽得外面原本喧嘩鼎沸的人聲漸漸寂靜,文羽不由撩起車簾,往外看去。  

  突地,她滿臉驚訝地回頭看萬浚。  

  「怎麼了,娘子?」  

  「相公,」文羽又瞧了一眼外面的景色,語中竟有些微微的慌張,「這裡,我來過。」  

  萬浚也掀起車簾,往外看。只見原本密集的居所都不見了,道旁竟是一派綠意盎揚的開闊草坪,沒有行人走動。

  「你來過?這是什麼地方?」他可以肯定,他們並沒有出城。在寸金寸土的錦繡城,居然有這麼一塊開闊的平原,有誰有這麼大的能力?  

  「龍首原,」文羽一字字吐了出來,「這裡照理應是皇上行宮在的地方。我小時候來過幾趟。」  

  「龍首原?」萬浚神情一肅。皇家行宮?難道這個錦繡宮主人就是那個人……  

  「羽小姐,萬神醫,已經到了,請兩位下車。」錦衣老人在車門外恭請。原來車在不知不覺中停住了。

  萬浚先跳下了馬車。他瞥了一眼仍略低著頭的錦衣老人,眸中暮色沈了一沈。隨後他馬上去扶文羽下車。

  等兩人站定,擡頭一瞧,眼前出現的壯麗宮殿果真是一付皇家氣派!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想的是:難道他們真到了皇上的行宮?  

  錦衣老人微笑地一比手:「兩位請,老神醫恐是等你們已久了。」  

  「娘子,我們進去吧。」萬浚握住上前伸入他掌心的小手。娘子的手有些濕冷,她難道在害怕?他不禁更握緊了些,彷彿在給她力量。  

  望著這越來越覺得熟識的宮殿,文羽腦海中翻騰起小時候的記憶,一種久已不至的寒冷侵入了她的骨髓。……

  難道,是他?  

  已經十幾年了。文羽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小時那場噩夢。如今重到舊地,她才發覺,夢從來沒有消失過,只是隱藏在了她心底的最深處而已。那刺骨的池水,讓當年的她躺了整整半個月,回憶起來,至今能感覺到那種冰涼。

  其實,要是當時她真的死了,倒也無所謂……  

  「娘子,你怎麼了?」她空冷的目光讓萬浚心頭緊揪,「你沒事吧?」語中無比的擔憂。  

  文羽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視線又移至他緊握她的手。他的手好溫暖……  

  她重又擡頭看萬浚,勉強笑了笑:「相公,我沒事,就是想起了點小時候的事。」她還有相公,還有師父,她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那就好,」萬浚也是溫柔一笑:「娘子,我們進去吧。」  

第4章(2)

  原來,他們已經走到了幾扇漆金大門前。文羽仰頭一看,是齊雲殿。  

  而鬼見愁也果然在裡面,見到他們倆出現又是意外又是驚喜。  

  「師父,」看到師父安然無恙,萬浚放下一方心石,「你怎麼不在京城?」  

  「咳,」鬼見愁面上一紅,「我來這裡找個人。羽丫頭,你也來了啊。」  

  「嗯。」文羽展顏對他一笑。  

  「師父,你來找人?」萬浚看寬敞奢華的殿內只有幾個默不作聲的宮女分立左右,並沒有錦繡宮主人的蹤跡,而那個淩姓錦衣老人也轉眼不見了,「這裡的主人是誰?」  

  「你不知道?」鬼見愁倒是沒想到徒兒到了錦繡宮卻不知錦繡宮主人是誰,「這錦繡宮是當今四皇子的府邸。對了,你們夫婦倆怎麼會來這的?」  

  「真的是他……」文羽聞言一震,不禁低眉喃喃自語。  

  萬浚聽清了她的話,目光沈沈。他對鬼見愁笑了笑:「我們本來是要到威遠將軍府,結果半路被這位四皇子派人請到這兒了。」  

  「哦?」鬼見愁正要開口再問,那個錦衣老人又不知從哪個門中冒了出來。  

  「三位久等了。我主身有要事,現在恐難以親自招待諸位,還請尊客隨我先到養心閣用膳。」  

  鬼見愁最先吃完放下筷子,他端起香茶抿了一口:「徒兒,你剛才說什麼,你們要到威遠將軍府去?做什麼?」

  「是啊,說是將軍府的小姐得了怪病,要徒兒去看看。」萬浚邊應聲回答,邊又夾了一筷蘆筍放到文羽碟中。娘子愛吃這個,以前怎麼他沒發現呢,嗯,記下,記下。  

  鬼見愁現出思索的神色:「將軍府的小姐,文禎小姐?她病了?上個月你師母還召見過她,好好的啊。提到這個,當初我還和你師母講,羽丫頭與那個小姐倒是同姓,長得也都美,開玩笑說你們倆有姐妹相。呃,回頭想想,確是有兩三分相像。」他說著,細細瞧起文羽來。  

  「文禎?」  

  「師母?」  

  文羽和萬浚同時反問。萬浚眸中是驚訝,而文羽則是震驚不已。  

  鬼見愁尷尬地笑了笑:「那個,忘了寫信告訴你們,師父我,那個,成親了。」說完,猛喝了口茶,又笑了笑。他哪是忘了,而是不好意思說啊。這種事情,在小輩面前,實在是有些失顏面。  

  「啊?」總愛吹噓自己怎麼怎麼喜歡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師父竟然成親了。萬浚真有些沒想到,但他還是衷心地歡喜師父老來不用再孤單一人:「師父,你早該找個人成親的。師母人呢?」  

  「你師母就是長公主,人現在也在錦繡宮裡。」鬼見愁臉皮溫度漸漸恢復正常,「師父其實本是宮中的禦醫,後來才漂泊江湖的。你師母當年喜歡我,結果,我卻逃走了……」他回到京城,與她再次相逢後,才發現緣份來了是逃不掉的。

  「如今在一起了就好。師父,你說我娘子和那將軍府中小姐同姓,還有些相像?可是真的?」萬浚見娘子一付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中已有了一點答案。  

  「嗯……」鬼見愁又細瞧文羽,「羽丫頭和那文禎小姐眉眼處真是越看越像,是呢,與那威遠將軍也有幾分相似。」他還情不自禁地微微點了點頭。  

  「那將軍府的小姐真叫文禎嗎,鬼見愁師父?」文羽急急追問。  

  「是啊,你師母告訴我的,應該沒錯。」  

  「那,那威遠將軍叫什麼名字?」文羽語音顫抖。  

  「好像是叫龍琛吧。」鬼見愁想了想。  

  「不是文琛嗎?」  

  「不是。」  

  文羽心中猶如江海波湧,眸中隱隱有淚光。雖然這龍琛是不是她大哥還不知道,但她真切地記得她四姐是叫文禎的。這麼多年,她本以為她早已對自己原先的親人無動於衷、沒有感覺了,可是,乍然一聽到他們的名字,卻有一種痛哭的衝動,難以抑制那份激動。  

  「娘子,他們,你認識嗎?是你的親人?」萬浚扶住她的肩膀。娘子眼中的那一點光,讓他心中憐惜不已。他最最堅強的娘子哭了……  

  「我不知道。可我四姐也叫文禎。」文羽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相公,「相公,她會是我姐姐嗎?」

  萬浚將她摟入懷中:「或許是的,娘子,我們會弄清楚的。」  

  鬼見愁看著徒兒只顧撫慰文羽,心裡不由惦記起自家正在鬧脾氣的娘子。最後,他決定不顧什麼淩大人啊守衛啊的阻擋,來了個飛簷走壁,去哄伊人。  

  只是,哄人這活,確實難做。好不容易有了笑顏色,轉眼就又給冷眼。還好可以拿徒兒來說辭,若不然,他恐怕還是得被她趕出去。丟人吶!  

  「不必拘禮。」長公主笑容可掬,看著行禮的萬浚和文羽,讚道,「真是一對璧人兒啊!總聽你們師父說起,今日一見,果真讓人歡喜。」  

  「我說是吧,」鬼見愁在旁樂呵呵的,「徒兒,羽丫頭,這裡沒有外人,就叫雅茉師母吧。雅茉,你看怎麼樣?」

  長公主龍雅茉眸中帶嬌,含嗔看了鬼見愁一眼。三十多年前,他是多麼拘謹害羞的人,如今,真是越老越膽大了。

  她拉起文羽的手:「是啊,你們師父說的是,就叫我師母吧。我這輩子,就是被這長公主的身份給束縛了。像你們這麼自在,多好啊!」這孩子長得真招人疼。  

  「謝謝師母見愛。」文羽溫婉一笑。長公主照理已近六十,可是看上去卻猶如三四十的婦人,長得端莊大方,高貴卻不冷傲,相當慈祥。  

  「你們就在錦繡宮住一宿吧,趕明咱們再一起回京城,到時我好好招待你們。」長公主看向萬浚,「你們看如何?」

  「對,對,就在這住一晚吧。」鬼見愁生怕徒兒反對,讓他沒有好借口留下來。  

  接收到雅茉淡淡的一瞥目,鬼見愁忙討好一笑。都怪他這張嘴,若是前幾日不說出曾喜歡過另一個女人,也不會受到娘子如此冷待。女人啊就是愛吃醋,他可是清清白白地把自己的童子身交給了娘子了啊!嗚……  

  萬浚始終微笑著,他望了一眼自己的娘子:「謹遵師母、師父之命。」  

  「浚兒,」長公主慈愛地看著萬浚,「聽你師父說,你——從小流落山野?吃了不少苦吧?」這麼儒雅又不失硬朗的孩子,竟是個孤兒,真是讓人既心疼又憐愛。她是越看越順眼,越看越覺得親近。  

  文羽聞言也轉過頭來瞧自己的相公。她一時想起來,她都還沒問相公的身世呢。  

  萬浚眼底掠過一抹陰暗,嘴角微微一揚:「萬浚有幸遇到了師父,並沒有吃多少苦。」十九年前,他的另一個師父武魔因為他母親的暴亡而突然發狂,激動之下竟將六歲的他錯看作情敵而扔下了懸崖。大難不死的他被困在蟲獸橫行的迷谷裡近一年多後才被進谷採藥的鬼見愁所救。  

  「真是好孩子。」長公主想起自己那個令她頭疼也痛惜不已的皇侄來,輕輕歎了口氣。澤風真是愈見跋扈了,她勸也勸不回,如此下去可怎麼好呢。當年,弟弟也實在是太衝動了點,要不然這孩子恐怕也不會這樣,唉……  

  四人接著閒敘了一會,而後長公主吩咐人將萬浚和文羽安排在潑星苑。  

  龍首原的上空,亂絲般的薄雲輕輕遮住了一輪圓月,襯得夜色迷濛蒙的。  

  文羽一步步走到芙蓉池邊,望著一潭星光微瀾的池水,面上凝霜。  

  「娘子,你來過這裡?」萬浚緊緊摟著文羽的腰,對周圍幽深深的景色心裡有些發毛。娘子她睡不著,像著了魔似地,不好好讓他抱著,非要出來散步,又對這潑星苑熟悉非常似的。她必是來過這裡吧……  

  「娘子!」腳旁突地一聲蟲鳴,驚得萬浚另一手立時抓住了文羽的手臂。  

  文羽回了神,眉間微微皺起:「相公,你先自個回去睡,好不好?房裡的燈都點著,我過會就回去了。」

  「不好。」萬浚腦袋都要耷拉下來了,氣息吐在文羽的耳鬢邊,「娘子,我要在這陪著你。你還沒告訴我呢,娘子你以前是不是來過這裡?」  

  文羽無奈地看著在自己面前一付小狗樣的相公,有些陰鬱。相公真是比小花還喜歡賴著她,可膽量卻沒小花那麼大。人家小花看到老鼠,還會多管閒事去地抓抓,而她這相公,唉,不提也罷。  

  「嗯,我以前來過。」文羽摸了一下柳樹邊的大青石。記得自己幾次來行宮,最喜歡呆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那你也認得那四皇子?」萬浚聲音低沈了些。  

  文羽面無表情地盯著當年自己落水的地方,久久沒有開口。萬浚下顎一緊,神色不再像剛才那樣軟弱。

  「相公,我七歲的時候,就是在這,被人扔下了池子。水很冰很冰,可我卻覺得不難受,我還以為自己死了呢,」文羽清冷地笑了笑,「結果,後來卻醒了過來。我以為自己早就忘了這裡,可是,一到龍首原,我突然又都記起來了,你說,是不是挺好笑的?那時,我還那麼小,應該忘了呀。」  

  萬浚將文羽整個擁入了懷中:「娘子,別再想那些了。就當是個噩夢,醒來就好。」是的,過去兒時的種種,都是夢,都是夢而已。他既是在安慰娘子,其實,也是在說服自己。  

  想到一事,他手臂倏地收緊:「娘子,那個扔你下水的人就是那個四皇子?!」  

  「嗯。」文羽已想不起四皇子的相貌,但對他的暴戾記憶猶新。他真是跟傳聞一樣,就是個魔王再世。

  「他對這麼小的孩子都不留情?!」他如今派人請娘子到這裡又是何居心?萬浚眸中褪去先前的柔和,寒色一迸。

  「他,」文羽反手抓住萬浚鎖在自己腰間的手,「確實挺暴戾。想想,那時他也不過十來歲……」萬浚突現的怒氣,讓文羽有些驚訝。相公竟不是在害怕,他是在替她憤怒嗎?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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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18 22:37:59

第5章(1)

  這時,一聲淒厲的哀鳴從半空中傳來。  

  萬浚迅即摟起文羽飛身上了假山上最高的落霞亭頂。  

  「撲」  地一個重響,一個黑物落在了離亭不遠的石階上。他們倆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中箭的血鷹。

  這潑星苑本是行宮後花園所在,較為深廣,裡面除了靠近內宮的兩所新建的樓閣,其它多是草木山石,除了偶爾巡邏經過的衛兵,夜間極少人走動。  

  「相公,我們過去看看。」文羽說著就想嚮往下跳。  

  「娘子……」萬浚一下子嚅嚅諾諾了,「那個東西……我——我有點怕。」他瞧了一眼,就不敢細瞧第二眼,尤其是那沾著血汙的翅膀,摔斷的鷹脖,配合著朦朧的月色,心中著實有些恐懼了。  

  「你!」文羽真是不知作何表情好,「膽小鬼!」  

  不過沒等她說下一句,萬浚卻突然又將她摟緊飛身站到了落霞亭另一邊所對的石徑上。她擡頭看他,卻見相公是一臉的剛毅。此刻他目光深沈如晦,正盯著一個方向。  

  「誰?!出來!」他猛地喝道。  

  「萬神醫,是老朽。」錦衣老人悄無聲息地在一座小漢玉石橋上出現,「打擾兩位,不知兩位有無看到一隻蒼鷹?」

  萬浚並未對這個總是神出鬼沒的錦衣老人放鬆警戒,他淡淡一笑:「淩大人,那邊有一隻中了箭的,你可去看看。」

  「正應是中了箭的,」錦衣老人彷彿如釋重負,「總算找到了。」他急急找到了那只血鷹,將箭小心翼翼地拔了下來。  

  文羽拉著萬浚也走近幾步,她見到那枝造型奇異的箭,頓時愣住了。  

  文羽看淩大人對那枝箭也是非常精心,而對血鷹倒甚是不在意,她一時衝口問他:「淩大人,敢問這是誰射下來的?」  

  「回羽小姐,這是文姬的箭。」錦衣老人一躬身,「羽小姐,萬神醫,老朽先告退了。」  

  「淩大人等等,」文羽聽到「文姬」兩字心中早已震動,「文姬她——是否是文王府的……」難道真是她,除了她,世上還有誰用這般獨特的箭?那上頭清清楚楚鐫刻著一隻火鳳……  

  「正是。回羽小姐,文姬就是令姐文妍。」錦衣老人臉上並無異樣之色,對文羽不識自家姐姐的事視若平常。而顯然他也清楚文羽是文王府的七千金。  

  「真的是三姐?!」文羽驚訝失聲,「她嫁給了四皇子?」僅長她一歲的三姐留給她的印象很深。記得她小小年紀就愛舞刀弄槍,騎馬射箭樣樣都行,還總纏著父王給她請一個又一個的教頭,性情與一胞同生的四姐大為不同,一個大起大落,一個卻是溫柔文靜;一樣的容貌,但從不會讓人錯認。  

  「是。」錦衣老人平聲道,「如無其他的事,老朽告退。」想必文姬正等著他去覆命。  

  「淩大人留步,」萬浚突然開口,「在下有一事相請。」  

  「萬神醫,請講。」錦衣老人收住步伐,靜待萬浚的下文。  

  「可否替我們向文姬通報一聲?」萬浚語氣溫和,「如若方便,我夫婦二人希望能見她一面。」  

  「老朽明白。」錦衣老人隨後消失在幽徑深處。  

  「相公……」文羽眸色難解。她要去見嗎?湧上的一股抗拒是如此強烈,她已經放棄過,就不該再回頭。可是,為何,心底還是有一絲期待……  

  「去見見吧。」萬浚抱緊了她,「畢竟是你姐姐。」  

  文羽微蹙著眉,她忽而擡眸:「相公,我們還是走吧,晚上就走,我不想見。」  

  或許,她的家人早以為她死了,她為什麼要出現,她想要的只是靜靜地過完一生,過去的,她已拋下,何必重新拾起?他們已有自己的生活,她不想打擾,也不想再次捲入。說她淡漠也好,說她無情也好,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自私女子,她拒絕接受身份的束縛,也不願維持那些複雜的關係。  

  今天她知道了他們的消息,這——也就夠了。  

  她的美眸與萬浚的相對,目光裡透露著堅定的意念,萬浚微笑著一眨眼:「娘子,你不會後悔?」

  「不會。」文羽也摟住他,「你呢,相公,你願意和我行走天涯嗎?」這可能意味著他得放棄自己的師父。

  「只要娘子你不反悔就好。」萬浚低首貼住她的面頰,親了一下,「娘子想做什麼,就儘管做吧,相公我娶妻隨妻,絕不會離開娘子的!」  

  管他什麼威遠將軍,什麼四皇子,文王府,統統不重要,娘子就在他身邊,而他要做的就是把她栓牢在自己身邊,讓她要跑也跑不掉!呃,錯了,好像是把自己栓牢在她身邊,總之,不分離就是了!  

  他最願意和自己的親親娘子相依為命了,到死也不會放手的。今晚還是娘子主動抱他呢,他好有大男人的感覺啊!心裡美啊,幸福……  

  「……相公!」文羽心微微顫,一股暖流湧上眼眶。她抿嘴微笑,眼睛眨呀眨,明亮得如同夜空中的星星。她的手攀住相公的背,一時間,有種天地可依的感覺。她不知自己到底是哪裡好,讓相公對她這麼好,在此刻,她覺得自己是幸福又安心的……  

  「相公,你要不要去和鬼見愁師父說一聲?」還有長公主師母,他們人那麼好,這麼悄悄離去,是不是太傷他們的心?文羽有些愧疚。或許,她自己只是在逃避,她是不是也是個膽小鬼?……  

  「不必了,」萬浚反而更放得開一點,「我們走吧。」師父有了師母,他就很放心了。至於其它,生在人世,總有聚散,有些告別不需當面,相信師父會理解的。  

  真要走了,遊絲般的傷感又纏繞不休。文羽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吐出,彷彿放下了什麼:「嗯,好!」

  拿完包袱,萬浚輕輕帶上門。兩人同時施展輕功,足不點地,不一會,一個輕縱,就越出了宮苑的高牆。

  在他們身後,巍峨的宮殿在朦朧的月光下,愈顯崢嶸。  

  同時,一個矯健的身影也飛身出了錦繡宮,沿著萬浚他們的方向追去。  

  趕了大半夜的路,萬浚和文羽停了下來。文羽窩在萬浚的懷裡,兩人背靠著一棵粗壯的古松,打個盹,稍作歇息。

  清晨迷濛的光影中,躲在樹後的蒙面人取出背上弓箭,移身,拉滿,瞄準他們,狠狠一鬆手。急速前行的箭,在空氣中發出嗞嗞的輕微響聲,有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隨後,再一箭,一箭又一箭!  

  萬浚先察覺到了晨風中的異樣,摟住文羽一個翻滾,避開了兩箭。  

  本已入睡的文羽也霎時醒了過來,正當她伸手去撿掉落的包袱,一枝箭嗖地射了在包袱上。她一眼看到那熟悉的箭身,立時呆怔,竟好似沒發現另一枝箭正襲向她。  

  「娘子!」  

  不過是電石火光的瞬間,萬浚直接用手擋開了那枝箭,化解了它的去勢。感受著掌心傳來的火辣感覺,他忙拉起文羽飛身縱躍,幾個步點,已經跳出極遠。  

  確定了已經沒有暗箭來襲,他輕輕對文羽耳語:「娘子,我好像中毒了,先停一下。」  

  文羽側臉一看,萬浚額頭冒著細細的汗珠,面色通紅異常,再一翻看他的手掌,已是黑紫。她立刻從懷中掏出個小錦囊,抖出兩顆透亮的藥丸,塞進萬浚嘴裡。  

  「相公,你可以嗎?」千萬不可以有事啊!  

  文羽一問完,淚水就掉了下來。以她對毒的瞭解,相公可能中的是最猛烈的見血封喉。見血封喉的解藥她當初並沒有從師父那裡帶出來,包袱又丟了,身邊只有這麼一顆清毒丸,也不知暫時能不能鎮得住。  

  那箭上也有火鳳,是三姐要殺她嗎?為什麼?!她怎麼能這麼狠毒……  

  「娘子,別哭……」他不要娘子如此傷心,即使為了他也不許。  

  萬浚努力給她一個微笑。他是大夫,怎能不明白自己的狀況。在中毒的瞬間,他已經用內力想將它逼出,可是此毒毒性甚強,蔓延極快,一沾血就入脈,他還是沒能完全控制住。雖然服用了清毒丸,但如果沒有見血封喉的解藥盡快服用,不出三天,他恐怕就會全身癱瘓。  

  「相公,」文羽也明白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她極力忍住眼淚,「相公,我帶你回去見鬼見愁師父!」她不能慌,不可以慌!  

  遠水解不了近渴,自己師父離得太遠,只能寄希望於老神醫了。文羽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麼沒用,她居然沒有辦法救自己的相公!  

  「嗯。」萬浚微微點了點頭,他擡起的手剛撫上文羽的眼角,還沒等擦去她的淚水,就暈倒在了她懷裡。

  「相公!」文羽失聲大喊,神魂欲碎!  

  正當蒙面人想要追上去、趕盡殺絕的時候,一隻手輕輕地搭上了她的肩,而她之前毫無察覺。  

  她驚駭地回頭,落入眼簾的卻是龍澤風的內衛總管兼錦繡軍副統領淩遷沒有表情的臉。  

  「文姬,皇子有請。」聲音輕而平板。他就是先前那位錦衣老人。  

  蒙面人正是文羽的三姐文妍。她儘管內心有些慌張,但還是立刻恢復冷然的神情。她怨恨地望了一眼萬浚他們離去的方向,收攏了弓箭:「他在哪?」不是去京城了嗎?怎麼還在?難道天下會不及那個臭丫頭重要?她銀牙暗咬,忿郁萬分。

  「請隨老朽來。」話音一落,淩遷便施展輕功朝一個地方趕去。文妍也不猶豫,立刻緊跟其後。  

  時已破曉,天邊幾筆煙雲漸漸隱退,染上一層胭紅,彩霞萬端。稍後,一顆紅石躍出山谷,冉冉升起,漸而光芒大照,將黑暗統統逼至角落。  

  在龍首原的一塊高地上,一個全身戎裝、騎著高頭駿馬的威猛男子彷彿與血日融為一體,睥睨蒼生如細塵。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遙不可及的某點,好像是京城所在的方向,又好似根本也沒把那裡放在心上。  

  他是天生的王者,如此地高高在上,縱使周圍有十幾騎騎兵離他相當近,可他們就像是站在他腳下似的,一點不妨礙別人對他的仰視。  

  「臣妾見過四皇子。」這樣一個男人,她怎麼捨得讓人分享?  

  龍澤風冰冷勾人的眼睛掃了文妍一眼:「你是越來越膽大了。」  

  文妍緩緩摘下蒙面的黑紗:「臣妾知罪。」  

  「別動他們兩個。」龍澤風馬鞭隨手一揮,將文妍背上的弓箭盡數卷空而去。只聽幾聲斷裂,不遠處掉落殘箭斷弓。

  文妍眼也未眨,默不作聲。而她的指尖卻已掐進了自己的掌心。他竟然將她最愛的弓箭就這麼輕易毀去。他——真的毫不在乎她嗎?  

  龍澤風隨後縱馬飛馳而去,他的侍從騎兵們立刻也掉轉馬頭隨他趕往京城。  

  馬蹄聲踏踏作響,在他們的身後,留下了一股久久不息的塵土。  

  文妍望著龍澤風遠去的身影,淚水一點一點漫上眼眶,心底的愛恨更是翻江倒海。  

  「文姬,還是先行回宮吧。」淩遷的聲音裡難得有些微的溫暖。  

  文妍迅速收起臉上流露的那絲脆弱,轉身朝錦繡宮方向走去。她一定要堅持下去,她不能自己先打敗自己。不是早已習慣他的態度了嗎?她付出了那麼多,不能什麼都得不到!  

第5章(2)

  文羽比文妍先一步回到錦繡宮,直闖長公主寢宮。  

  「鬼見愁師父!鬼見愁師父!……」她竭力大聲呼喊著,額頭豆大的汗珠如雨下,裡面的襯衣早已濕透。

  當萬浚被鬼見愁接了過去後,文羽一失去身上的重負,竟癱倒在地。一路上她拼盡全力,整個人繃緊如弦,現在突然間就好像斷了似的。萬浚因為昏迷而顯得身子特別沈重,她不放心將他安置在野外,又怕耽誤時辰,扶著不行,索性就背著他。  

  看著鬼見愁將相公背進屋去,她的淚水又一次滑落。而後眼前一黑,她竟暈了過去。  

  長公主瞥見門外昏倒的文羽,忙喊人走去將她扶起。一陣手忙腳亂後,被扶進屋子裡的文羽悠悠醒了過來。

  「我沒事,」她擺手對長公主示意,說著又起身從靠椅上站了起來,走到床邊小凳坐下,望著緊閉雙眸的萬浚心如刀絞,「鬼見愁師父,相公應該是中了見血封喉,我給他吃了兩粒清毒丸。」  

  「當時相公自己也逼出了一些毒,可是……」  

  鬼見愁把著萬浚的脈,神情嚴峻。他擡起頭問文羽:「你師父如何解此毒?」  

  「師父曾和我提過需用雞爪鳳與金耳環兩味草藥入藥,然後配上熟蕃薯嚼用,就可以解此毒。」文羽面呈憂色,「可是雞爪鳳和金耳環都長於南國,我師父那倒是有一些,但是,來回肯定來不及。」  

  在旁趕來聽候吩咐的隨行禦醫,告訴他們宮中倒是藏有這兩味藥,但不知四皇子這裡有沒有。  

  長公主趕緊吩咐人讓淩遷過來。  

  「鬼見愁師父,你知道還有別的解毒方法嗎?」文羽見萬浚面籠紫氣,心急如焚。  

  鬼見愁並沒答她的話,而是吩咐她:「羽丫頭,將他上身的衣衫去掉。」隨後又吩咐宮女去找些清米漿過來,而後取過自己的針包,從中捏出一枚枚細長的銀針,在萬浚身上下針。  

  「淩大人,錦繡宮中可有雞爪鳳和金耳環兩味草藥?」文羽急急問道。  

  淩遷看到躺在床上的萬浚,心中微訝,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回羽小姐,待小的下去查看。」  

  淩遷離去不久就回來了,說是錦繡宮並無這兩味藥。  

  文羽聞言心中冰涼大片。這樣就只能到宮裡要解藥了,雖然此去京城不過一天行程,但若是稍有耽擱,三天之期眨眼即過,更令她擔憂的是,這三天也非是確數,越是拖延得久,相公就越危險。  

  「鬼見愁師父,我們能不能試著運功將相公的毒逼出來?」儘管她明知運功療毒是最不可取的法子,對雙方都是極大的損耗。  

  鬼見愁搖了搖頭,邊把清米漿慢慢灌入萬浚口中:「一來你我功力不及浚兒高,不但不能逼出,反而可能被反噬;二來此毒滲入血脈,逼毒之法對浚兒身體損傷更大,不到迫不得已,我們絕不能用。如今之計,只能趕快進京。」

  「那我們就回宮吧。」長公主在旁也是看著擔憂著急,「淩大人,吩咐人將車駕準備好。」  

  「這個,回長公主,車駕恐怕下午才能備好,近日錦繡城突遭馬瘟,四皇子又外出,錦繡宮內已無馬匹,城內馬騎稀少,還需小的籌購,還望長公主恕罪!」  

  「什麼?!」長公主一時驚愕,「還有此事!我不管你如何,趕快去將車駕備好!」  

  等淩遷備好車駕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整個大地籠在殘陽的斜輝中,帶著幾分淒美的無奈。  

  儘管大家都心知肚明淩遷有拖延的嫌疑,然而即使尊貴如長公主也無法強令她侄兒的總管辦事再迅速些。整個錦繡宮的氣氛都有些異常,守衛的人都全副武裝,明為保護,實則有軟禁的味道。  

  文羽根本無心去瞭解空氣中的異常,現在她最擔心的是她相公的性命。雖然她好像從沒有和相公說過喜歡他的話,但在這樣性命攸關的時刻,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不能失去他!她一刻不離地守在他身邊,與鬼見愁一起運用盡可能的手段,延長萬浚毒素爆發的時間。  

  「我們能出發了嗎?!」她忍不住再次問道,眼睛焦慮地望著長公主。  

  長公主已派人去催了好幾次,可是那淩遷彷彿消失了似的,令她也是十分惱怒。看到一下憔悴了許多的文羽,她忍住不快,盡力寬慰她:「羽兒,別著急,我讓人再去找找淩大人!」  

  正在說話時,淩遷倒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眾人也終於得以啟程。  

  就當車駕及衛隊要出發之際,文羽聽到了外面一個熟悉的聲音。  

  「文姬恭送長公主回京。」  

  她驚愕地立刻掀開車簾,正好和一雙怨毒的深眸對上。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該恨該痛?

  果真是三姐!  

  文羽終於記起那聲音是屬於誰的,而她為何要對她下此毒手,還傷了她相公?想到這,她一下憤怒了,眼中也充滿了恨意!  

  萬萬沒有料到,時隔十三年,親姐妹相見,居然會是這種情形!  

  文妍對文羽的憤怒不屑一顧,沒有殺了她,是她今天最大的失手!看到她為她那中毒的相公痛苦,她就覺得一種愉悅從心底冒出來,不住地想要笑。  

  她也要讓她嘗嘗萬箭穿心的滋味,羽越痛苦,她就越開心。如果她不能得到幸福,她也不會讓羽得到!

  在長公主命車隊出發後,文妍帶力地一甩袖子,神情高傲地與車隊錯身而過,回身進了錦繡宮。一回到她自己寂靜的寢宮,她的眼角卻忽而落下了一顆淚。  

  文羽在車中緩緩坐下,腦海中仍留著文妍臨去怨恨的一眼,寒意上湧。要說小時,她和三姐根本沒有什麼爭執,因為她們倆很少有交集。三姐是父王心疼的寵兒之一,又是男孩脾性,根本無暇與她相處。倒是她一直羨慕著三姐。後來她就離家了,根本沒有與家中的人有一絲一毫的接觸。  

  她為什麼要這麼恨她,一點不顧念血親……  

  她低頭看著依然昏迷的相公,有一種無助湧上心頭。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依然很溫暖,但卻沒有了平常的力度。想到這雙無數拉住她,抱住她,牽著她的大手,有可能從此這般無力,她的眼眸就又潮濕了。  

  臨到失去時,她才明白他對她而言是多麼的重要!  

  文羽撫摸著萬浚的額頭,「相公,你不要有事……」  

  她膽小又無賴的相公肯定不會就這麼離她而去的!她還要和他一起養育他們的孩子,他不會就這麼走的,不會……

  她不能就這麼慌了,她一定要替相公解毒。  

  車行不久,就到了城門。與往常不同,城門竟是緊閉的,城牆上站滿了士兵。若不是長公主的地位尊貴,守城的將領根本不讓他們出去。  

  他們一行人越往京城方向行進,越發覺氣氛不對。臨近夜晚,通往京城的大道上不見尋常的商旅客商,卻有相當多的士兵沿途把守。而四周的田野上,據衛隊的統領回報,像是駐紮著幾路大軍。  

  由於是長公主的車駕,他們並沒有遭到太多的刁難,但也因此耽誤了不少時辰。等車駕到達京城南城門外時,也已經是晨露凝結的時候了。  

  他們再一次碰到了閉門羹。守城門的士兵竟然不在自己的崗位上,城牆上只有旗幟飄蕩。經過衛隊的再三呼喊,終於有人上了城牆。  

  「今日新帝登基,全城戒嚴,任何人等不準入城!」  

  車外車內的人同時震驚不已。  

  「混賬!長公主要回宮,還不開門!」衛隊統領大聲喝斥。  

  城牆上的人似是猶豫了,愣了一會,隨後消失在上面。過了不久,城門終於徐徐打開。  

  車隊疾馳,直往皇宮趕去。  

  「新帝登基?」文羽向來不關心朝廷中事,「鬼見愁師父,難道老皇帝歸天了?」  

  「此事有些蹊蹺,我前陣子還看皇帝佬兒筋骨強健,不至於突然翹了啊……」鬼見愁對於自己那個皇帝妹婿沒有什麼好感,但對於新帝登基之事還真是覺得很突然。他記得皇帝都還沒立太子呢。  

  「不知是誰做了新皇帝?他那五個兒子近些年好像爭得挺厲害……」鬼見愁自言自語。  

  「我不管誰登基,我只要早點找到那兩味草藥!」對於他們的爭權文羽毫無興趣,她只關心這會不會影響他們入宮尋藥。該死,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個改朝換代!  

  「別擔心,你師母是長公主,只要我們進了宮就可以治好浚兒了。」鬼見愁安慰她,自己心中也是很著急。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了,拖得越久,浚兒就越危險。  

  沒想到,他們還是皇宮門前被擋住了,說是沒有新帝的旨意,就是長公主也不能入宮。文羽一時急怒攻心,就想硬闖。這時,一個太監模樣的人從宮門裡跑出來,來到長公主面前施禮。  

  「奴才叩見長公主,皇上命奴才來接駕。」  

  登基的新帝正是四皇子龍澤風。  

  他聽了長公主說出萬浚中毒和需要解藥的事後,眸中精芒隱現,神情冷峻,他緩緩背過身,一語未發。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時間,偌大的正殿靜得彷彿墓園一般。  

  「澤風?」長公主心中微微不快。這麼點小事,皇侄也要猶豫?  

  「他們兩個人在哪?」龍澤風轉過身看向殿門外,語中含著不容不答的威嚴。  

  鬼見愁忙回答:「目下他們兩個正在宮門外。」皇宮守衛森嚴,且以萬浚昏迷的狀況,也不宜過多移動,而文羽就留在他身邊,陪伴照顧他。  

  龍澤風又是沈默。忽然,有一位太監匆匆進殿,躬身走到他身邊,低語了幾句。龍澤風聽後,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簡潔有力:「宣他們進殿。」  

  他一擡目,又輕道:「皇姑母,藥草的事您儘管吩咐宮中禦醫院的人,請您和皇姑丈先退下吧。」

  長公主聞言還想說點什麼,鬼見愁卻輕輕拉住了她,搶先答道:「謝謝皇上!」  

  他們很快從禦醫院得到了那兩味救命的草藥,隨後馬上出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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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18 22:45:35

第6章(1)

  見到鬼見愁手上的草藥,文羽眼眶中立即浮上了一層薄薄的濕霧,她拉著萬浚的手,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終於有了淺淺的笑容。  

  「相公,你會沒事的,馬上就會沒事的。」她也是這麼跟自己在說。  

  一輪異於平日的熱辣日頭照耀著繁華的京城,街道上人肩相挨,仍如往常般熱鬧。長公主的車隊靜靜穿過幾條巷子,眼看就要到了目的地——鬼見愁在京購置的府邸。  

  大門口,留府的管家很快迎了上來,並立刻送上熱乎乎的蕃薯。盡責的他弄不懂主人派人先行回來吩咐他準備這東西有什麼用處。  

  「羽丫頭,你看要用哪個?」鬼見愁一手一個蕃薯,低頭看了看,「就這個小的吧,應該夠了。呀,不知浚兒能不能嚥得下,恐怕得煮爛了才好。」他轉過頭,立刻又吩咐管家再去煮個蕃薯粥。  

  文羽從他手中接過熟蕃薯,輕輕掰下一小塊,喂到萬浚口中。在路上她已經給萬浚先後餵了雞爪鳳和金耳環的藥汁。吃了藥汁,萬浚的臉色明顯好轉,不似原先那般通紅得嚇人。  

  可是,果然如鬼見愁所說,萬浚難以嚥下蕃薯。文羽心一急就要俯身,突又意識到鬼見愁就在身旁,而長公主也下了車,在他們車旁關心地看著,她白皙的臉上頓時嫣紅。  

  「師父、師母,那個,你們先迴避下好嗎?……」  

  「呃?」鬼見愁不明所以。倒是長公主一聽即明,忙拉她相公下來:「浚兒先交給羽兒,你過來安頓一下行李。」

  鬼見愁乖乖地聽了他娘子的話下車:「羽丫頭,別著急,我已經叫人把蕃薯煮粥了。」等他吩咐完下屬,他便又要掀開車簾,打算把萬浚從車上抱回府中。長公主一下拉住了他,但他已掀開了一角,剛巧瞄到文羽的頭緊緊貼著萬浚的臉,兩個人正正——正嘴對著嘴……  

  他慌忙鬆手,「哦」了一聲,才恍然大悟似的,老臉頓時紅了。難怪羽丫頭讓他迴避,原來她要以口渡藥啊……

  文羽將蕃薯盡量嚼得爛爛的,隨後又貼上了萬浚的唇,她並沒發現鬼見愁的動作,只是心裡有些難過。

  相公的唇仍是那般溫暖而又柔軟,不薄卻也不厚,平常總是他主動壓迫著她的唇親親,想不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主動了一回。她用舌輕巧地將蕃薯漿一點一點地送入他口中,餵他嚥下。  

  萬浚仍是一動不動地昏迷著,並沒有什麼反應。  

  「相公,你快好起來好嗎?」文羽的額頭抵在萬浚的額上,也閉上了眸子,她的一隻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小腹,喃喃低語:「相公,你快好起來吧……」  

  當天,老皇帝的退位詔書昭告天下,龍澤風正式登基為蒼穹皇朝第十七世帝。沒人知道真相是什麼,總之是子替父位,皇帝換人做了。  

  午後,京城的天空突然烏雲密佈,像突然蓋上了黑布似的,昏暗得猶如子夜,隨後大風刮起,一道道奪目的閃電劃破長空,接著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沒一會就下起了滂沱大雨,雨勢直到傍晚才漸漸收住。  

  鬼見愁府邸中卻很平靜,僕人們各自有條不紊地幹著自己的活。在庭院的一個房間內,空氣中除了潮濕的水氣,還有文羽、鬼見愁和長公主溫暖關切的目光,他們都在望著唯一躺著的那個人。  

  「雅茉,我們先走吧,讓羽丫頭也早點歇息,這兩天她也累壞了。」鬼見愁有些心疼地看向自己的徒媳。羽丫頭的臉兒都瘦了,徒兒醒來還不得心疼死,他得多關照著點才好,明兒也給她開付補養的藥。  

  「說的也是,那我們走吧。羽兒,你早點休息。」  

  此時,外面雨已經停了,只有屋簷上還有偶爾的水珠子滴落,「啪嗒、啪嗒」地碎開在綠芭蕉葉上。

  送走鬼見愁和長公主後,文羽在床邊坐下,輕輕抓住萬浚的手,凝視著萬浚安寧的睡顏,一時間竟癡了。

  成親這麼久,她本以為早已看慣他的俊顏,加上他的膽小,有時她對他甚至有些反感。可是,為什麼,在差點失去他的時候,她突然覺得以往的生活是如此令她難以放下?  

  她已不能想像如果沒了他的存在,她的生活該如何繼續……  

  他還是如初見時那般俊朗儒雅。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臉頰,不知為何,淚又落了下來。她想起了他昏迷前的那抹笑容,想起了他那句「娘子,別哭」,是什麼時候,她發現他是這麼地愛著她呢,是在那一刻,是在他捨身救她的時候,還是在更早前她就已明白……  

  只是,她卻沒有回報以同樣的愛。  

  成親後,她恪守著所謂相敬如賓的教條,對他一般都是冷淡的,被動的。他的愛黏,他的無賴,他的膽小,讓她心底雖隱隱有種在上的享受感,卻還是對他沒有什麼特別難捨的感覺。她選擇了他,成了他的娘子,僅僅是娘子而已。

  她以為就這麼安穩地過完一輩子也不錯,從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沒有辦法離開他。因為,她——不想離開。

  說是兒時的陰影似乎有些好笑,但她的確不太相信男人。可是,現在,她相信她的相公了。她相信他。她很想就拉著他的手,永遠不放開。等他醒來,他們一定會過上很幸福的日子,很幸福很幸福的日子,帶著他們的孩子幸福地生活在某個地方。  

  是的,她終於有孩子了,他倆的孩子。  

  早些年,因為接觸毒物太多,研製散仙粉的時候還曾不小心中了草藥的毒,所以成親後,文羽一直沒有懷上孩子。她吃了補藥,但是,一年,兩年,什麼跡象也沒有,她本以為自己可能會沒有孩子了,沒想到卻是萬浚故意的。

  記得她當得知後為此和他吵架時,他硬抱住她,委屈地辯解。原來,他不想讓文羽那麼早就當娘,說是當孩子娘會很辛苦,再晚幾年生也不遲的,他不要孩子來霸佔他娘子。  

  文羽罵他自私專制,心底卻還是有些感動。怪不得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他會抱著她卻很乖,怪不得他對她的月信日子弄得很清,他是為了避開容易受孕的日子,寧願自己忍著。其實,她也沒有那麼想要孩子,只是氣他,背著她私自做了決定。  

  只是她不知道,萬浚早已從神難救那裡知道她的身體狀況,所以不想她冒險。  

  良久,文羽終於從思緒中抽身出來,準備上床歇息,卻聽到外面似乎有嘈雜的聲音,但很快又安靜了。

  她望了望房門,起身走了過去,想看一看府裡有發生什麼事。而篤篤的敲門聲也同時響起。  

  她開門一看,竟是一個高大英武的陌生男子,眉眼間看著有些親切。  

  一照面,兩人都微愣了一下。  

  文羽正要開口問他是誰,驀地感覺還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轉頭,越過陌生男子的肩角,發現另有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廊上。見到她出現的瞬間,他的眸子閃亮猶如星辰,隨後目光又變得深不可測。  

  她看到了那一襲龍袍,心中驚訝不已,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是他,龍澤風?  

  「你——是羽兒吧?」原先的陌生男子語中有著一絲幾難察覺的激動。  

  文羽又把目光回轉到眼前的男子身上,突然間像是明瞭了他的身份。有些東西無關記憶,卻是沒法抹煞的。儘管她對他而言是陌生的,從小就是,可是,自己這顆心卻還是為他的一聲「羽兒」而打動,盯著他的眸子,她下意識地咬住了唇,沒有吭聲。  

  男子也沒有再說話,他藏起淡淡的失落,默默地後退了一步,然後轉身側立在一旁,恭敬地對著龍袍男子。

  文羽望著他的一舉一動,她的唇微微顫抖,終於輕喊了一聲:「大哥?」  

  男子聽後猛地擡眸看她,眼中隱隱有點濕潤的痕跡。他確實是文羽的大哥——因為戰功被賜國姓的龍琛,也是最初派人請萬浚的威遠將軍。這個剛硬漢子突然聽到自己親妹妹的喊聲,心頭的激動超過了他自己的預料。  

  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兄妹呵!  

  穿著龍袍的正是龍澤風,他的一聲輕咳,霎時驚醒了龍琛。他別過頭去,恢復了慣常的鐵面表情,恪守一個侍衛的職責。  

  文羽皺眉看向龍澤風,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施了個禮:「皇上。不知皇上深夜駕臨,有何要事?」

  龍澤風盯著她的臉龐,微微勾起嘴角:「小羽兒,你說朕為何而來?」  

  文羽目光倏地一厲,她垂下眼簾,暗咬了咬牙:「恕文羽愚昧,不敢猜測天意。」  

  即使他已經貴為皇帝,她依然記得自己對他一貫的惡感。在那次墜湖後,她好像就成了他四皇子的小獵物,有機會就戲弄她,叫她「小羽兒」。她對他既憎恨又恐懼,等到聽說他要向她父王定下她,她離家的願望也更強烈了許多。

  龍澤風臉上笑意更濃,甚至向來陰沈的眸子也清朗了許多。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就是喜歡文羽忍怒不發的模樣。看到她的樣子,他的心情也隨之舒暢許多。她小時候是那麼可愛,現在還是那麼可愛,讓他心動。  

  可是,她居然成親了,在他沒找到她之前。龍澤風望向房內,眸色黑了許多。為什麼會是他……  

  他的臉冷了下來,直直走向文羽。文羽一驚,忙閃過身子。  

  龍澤風眉微微一斜挑,沾著她的衣角,錯身走進了房間。文羽見他朝著床邊走去,忙跟上前。  

  盯著萬浚的臉,他冷聲問了一句:「他沒事了?」  

  文羽一時微愣:「嗯。謝皇上關心,相公他現在毒已經解了。」  

  「是嗎?」龍澤風像是在陷入了沈思。室內一片沈默,氣氛也隨之更加壓抑。  

  「是文妍下的手?」  

  文羽和門外的龍琛都是心頭一震。她點了點頭。  

  龍澤風將視線移到了她臉上,眼神難解。他擡起手,朝她臉龐伸去。  

  文羽一個吸氣,急忙閃過,怒道:「請皇上自重!」  

  龍澤風此時反而又笑了:「小羽兒,叫朕怎麼放過你呢?」隨後,他又瞥了一眼萬浚,轉身向門外走去,扔下一句:「好好照顧他。」  

第6章(2)

  天還沒有亮,房間裡的蠟燭只剩下了小半指的高度,仍在微弱卻頑強地散發著最後的光和熱。昏黃的影子反而更顯得房間其它角落黑漆漆的,彷彿藏著什麼可怕的怪物似的,隨時準備出來噬人。  

  萬浚的眼睛猛地睜開了,在短暫的適應後,發現眼前的一切很是嚇人。帳子上搖曳著恐怖的影子,暗紅的床梁像是要直壓下來,背後還有無窮無盡的黑暗。他的額頭不知不覺中有了一層薄汗。  

  閉了閉眼睛,他的神智似乎清醒了,想掙扎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手臂被人牽扯住了。  

  他一側頭,原本慌亂的心一下子平靜了下來,嘴角更是露出了上揚的弧線。他輕悄悄地躺回原狀,隨後又緩緩翻轉身子,與抱著他胳膊入夢的人兒相對而睡。黑暗給他的恐懼在他望著她的睡顏時統統後退,直至消失。  

  空閒的一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龐。  

  她瘦了。  

  手指輕輕從她細膩的額頭滑到她的眉骨,隨之用指背擦過她的臉頰,他一遍遍畫著她的輪廓,動作輕柔地不能再輕柔。他如墨的星眸裡有淚花靜靜地綻放。  

  文羽的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臂膀在自己懷中,彷彿害怕他會突然消失一般。  

  「娘子……」都是他不好,沒用地昏迷了,他應該更謹慎一點的,不該害親親娘子為他操心。他情不自禁地想把她摟入懷中。  

  這兩天來文羽都沒有休息片刻,直到昨晚確定相公沒事了,才漸漸放鬆自己睡去。她睡得很沈,甚至連夢都沒有做。對萬浚的動手動腳,更是沒有什麼知覺,只是無意識地覺得一股安心的味道充滿週身,非常地溫暖、非常地舒適。

  當她睜眼醒來時,發現她好像已經被某人盯了很久了。那目光讓她有種羞澀的衝動,她猛地埋到他懷裡,驚喜地低喊了一句:「相公!你醒了……」  

  他醒來的要比預計得早上許多,看來鬼見愁師父的安神補藥下得劑量還不夠大。看他想做壞事的表情,她就希望他還是再昏迷一段時間好了。有沒有搞錯,他還是病人耶,她這個賢妻可不想因自己的過失當上未亡人!  

  「娘子,我好怕怕……」萬浚趁佳人主動投懷送抱趕緊摟個死緊,「下次不許為我流淚哦,否則我連昏迷也會不安心的!」  

  「你還說!」文羽淚水頓時傾瀉而出,「你這個壞蛋!下次再這樣嚇我!當心我我——」為他緊繃的心弦再次斷裂,她不能承受他再出什麼危險。  

  沒等她說完,萬浚直接吻去了她的尾音。溫潤潮濕的唇相壓著,久久不能分開。文羽的哽咽在交纏的舌尖裡化為一個輕輕的喟歎,她的眼淚滴落在萬浚挺直的鼻樑上。  

  萬浚又吻上她的眼睛,她的臉頰,將她澀澀的淚珠都填滿他的味蕾。而他的眼角也有一道清冽濕潤的痕跡。

  他們互相緊緊擁抱著,靈魂在一起依偎,這一刻,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永遠也不能。  

  「相公,我要起來了。」今日的天氣似乎格外的好,從窗子透進來的陽光燦爛得滿地。丫環都來問候好幾聲了,想想時辰,也是臨近中午了,可是,她瞄了瞄自己腰上的狼爪,很是無奈。  

  「相公,已經很晚了,你可以休養,但我要起來啦,讓人瞧著多不好。」她好言好語。畢竟「病人」最大爺,她耐著性子勸。  

  「不要。」萬浚耍無賴,很乾脆地斷了文羽的念頭。一雙手也是老實不客氣地繼續鎖著他的親親娘子。讓他好好數數,自從下山以來,他都有多久沒有抱著親親娘子好好躺著睡大覺了,天吶,這好像還是第一回耶!他絕不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床鋪難得又舒適,想想好像真沒什麼事能比這更吸引人了。  

  「娘子,陪我一起睡懶覺嘛。」他晶亮的眸子眨巴眨巴地裝著可愛。  

  文羽忍不住朝上翻了個白眼,相公昏迷醒來好像更有孩子氣的傾向了。她該拿他怎麼辦呢?  

  「相公!你還沒見過師父呢,師父和師母肯定還在擔心你。咱們這樣,他們就不好意思來看你了,你放我起來。」其實,她也很享受這樣相依相偎的感覺,可是,再不起來,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府中會多了不少談資。  

  有時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意外界的言論,她本該不是那樣的女子呀,那樣多麼可笑。可是,她還是會為萬浚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行為而覺得難堪,進而生他的氣。像前段時間,在徐信面前,她就愛生萬浚的氣,氣他的膽小。雖然,他其實並不算過分。  

  難道她是太貪婪太虛榮?還是,她內心渴望著一個強勢的相公,給予她完全的安全感,而不是在外人面前也會表現出膽小,在天黑的時候躲在她的身後?又或不要這般無賴孩子氣?  

  「娘子?」娘子的眼神閃得好像很複雜,看得他心底有些發毛。抱緊,抱緊,趕快再抱緊點……  

  一喊驚醒了文羽。她愧疚得想躲進被子裡,她這是在想什麼呢?她好像真的變貪心了,早已經知道相公對自己是多麼重要,還亂想,相公總體來說,真是很好的相公啦。不過,要是他能不膽小,會不會更好呢?……  

  她擡眸去看他的眼睛,卻不自覺又被他柔情似水的目光所俘虜。中了迷魂香似的,兩人的頭慢慢地靠近,再靠近,眼看著唇就要又貼在一起了。  

  突然,房門不是時候地響了起來。  

  「羽丫頭,羽丫頭,浚兒怎麼樣了?」是鬼見愁來了。  

  文羽倏地臉紅得發燙,一個挺身,著急忙慌地開始穿戴衣物。  

  「師父等等,我我——這就來開門!」  

  萬浚倒是臉皮厚了許多,也沒有再阻攔文羽起身,只是躺著欣賞著親親娘子穿衣的模樣。他的親親娘子真是越看越好看!  

  在跳下床走去開門的那刻,文羽瞪了他一眼。她那嘟起的紅潤的唇讓萬浚非常不爽自己的師父,老頭子就不能再晚點來嗎!  

  「浚兒醒了嗎?」進門來的鬼見愁臉上儘是擔憂。昨晚龍澤風突然的微服來訪,讓他這個老人家的心莫名沈重得厲害。  

  「嗯。」文羽微紅著臉,點了點頭,跟隨在他身後,走向床邊,眼看著那傢夥已經整衣而起,半靠在床頭。那瞧她的目光分明還有幾許討厭的笑意。  

  「師父,」萬浚對鬼見愁微微一笑,「這兩天徒兒讓師父擔心受累了。」  

  鬼見愁扣住他的手腕,一搭脈,見徒兒真的是完全好了,他緊皺的眉頭才舒展了一些。  

  「你這小子!」他作勢打了萬浚手背一下,「為師才不怕你嚇!就是你啊,害人家羽丫頭為你吃了苦頭。當時,我看到她背著你回來,她那模樣……唉,我生怕救不活你這小子,還要搭上我寶貝徒媳一命!」  

  「師父……」文羽聽了心頭也是有些酸楚。她當時真有過不想獨活的念頭。  

  萬浚深深地望著自己的娘子,心頭又是激動又是自責。他醒來後發現娘子的眼睛裡似乎多了好多東西,那是對他的情意嗎?雖然他因禍得福,但他不會再讓自己以這樣的方式得到娘子的傾心。  

  「浚兒,到底是誰下的毒手?你們怎麼會遇到歹人的?」  

  鬼見愁看了看萬浚,又看了看文羽,目光中帶著疑問。自從徒兒萬浚中毒,他一直都還沒有機會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文羽一聽,心頓時沈了下去,俏眉緊攏著,她無語地看向萬浚,又抿住唇,幾度想開口,終究什麼也沒說。

  萬浚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對上鬼見愁關心的目光,淡淡說道:「現在還不清楚,想來和以前那個女殺手有些干係。」  

  「什麼?」鬼見愁驚訝道,「你們還遇上過女殺手?!這是怎麼回事?」  

  「師父,這一切都怪我……」文羽閉了下眸,還是輕聲說了出來,「那人是來找我的,她想殺的是我,相公為了救我才受傷中毒的。」她想起那狠厲的面容,不由十分神傷。  

  「為什麼?」鬼見愁更是驚訝,「羽丫頭,你哪來的仇人?」  

  「我——我也不知道……」文羽搖了搖頭。為什麼三姐會這樣,她真的也不明白。  

  「師父,師母人呢?」萬浚叉開話,不想文羽多受困擾。他心中也有些清楚那人究竟是誰。  

  「呃,你師母,她今早進宮去了。」一大早,宮裡就來人宣旨,說是什麼太上皇要見他的娘子,結果,他的娘子立刻狠心地丟下他,慌忙進宮見自己弟弟去了。  

  鬼見愁想起另一件擔心的事,他疑惑地又問文羽,「說到這,羽丫頭,昨晚新帝來找你們,他有什麼事?」這事真是蹊蹺,照理龍澤風應該正忙著鞏固自己的權位,哪有空來探望一位江湖郎中。  

  萬浚聞言也有些驚訝:「昨天皇帝來了?新帝?」  

  「我也不清楚他來幹嗎,」文羽想起昨夜龍澤風調戲的言語,厭惡又起,目光中閃過一絲淩厲,「他讓我好好照顧相公。」他那樣一個危險人物,真不知他到底心裡在想什麼。她隱隱感到不安,總覺得還是早點離開京城為好。

  「就這樣?沒說別的?」鬼見愁沒想到是這麼個答案。  

  「嗯。」文羽點了點頭,避開了萬浚探尋的目光。  

  鬼見愁微微垂下頭,摸著自己的鬍子,十分不解:「那四皇子剛剛坐上皇位,怎麼會關心你們小兩口呢?我看——這不像好事……」  

  萬浚早在聽到「四皇子」三個字時神色就十分嚴峻,眸色已是深沈如晦:「師父,這四皇子如今當了皇帝?」

  「是啊,就是前天晚上的事。當時你昏迷著,我們為了解藥,一路從錦繡城趕到京城,沒想到宮中發生巨變,他登上了皇位,那老皇帝據說成了太上皇。」想到老皇帝的軟禁身份,鬼見愁背上出了冷汗,自己娘子進宮不會有什麼事吧?

  萬浚眉頭緊蹙,也是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看到師父的神色不對勁,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師父,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鬼見愁輕揮了下手,彷彿想把心中的憂慮甩去,可是,還是不與自主地擔心,越想越覺得不對。現在可還是非常時期啊。不行,他得去探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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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18 22:47:29

第7章(1)

  鬼見愁離去後,文羽擔憂地說道:「相公,不會有什麼事吧?」  

  萬浚伸臂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目光從門外到了她身上:「別擔心,師父會處理好的。娘子,你和我說,那殺手,你——是不是認識?」  

  文羽沒有回答,也沒有看著萬浚的眼睛,就是側著身不吭聲。萬浚也沒逼問,良久,他輕輕歎了口氣,環住她的腰,將她擁進懷中。  

  文羽的頭抵著他的心,眼睛盯著他的手臂,像夢囈似地低語:「相公,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她——她明明是我姐姐,可是,為什麼……」她以為自己無情,卻原來自己的姐姐更無情……  

  萬浚低頭吻著她的秀髮,將她攬得更緊:「娘子,有些人你是不需要去理解的。」他們多半是自作自受,根本不值得他的娘子傷心!  

  「你不是說要雲遊四海嗎?等師父回來,我們就告辭好不好?」逗留在這裡,恐怕事情只會越來越複雜。看來那威遠將軍也是極可能實在龍澤風的授意下來找他的。他實在不想和那個人正面衝突。  

  「嗯?」文羽擡起頭,「相公,你的傷真的都不礙事了嗎?」她還是有些擔心,雖然她自己和鬼見愁已經診斷很多遍了,但還是想他再休養些日子比較好。  

  「傻娘子,你家相公有那麼虛弱嗎?!」萬浚微笑起來,「不要擔心,不礙事,只要娘子你每天都多親親幾下,相公我保證一直生龍活虎!」  

  「你!」無賴!她心下有種甜蜜在冒泡。  

  文羽輕撫萬浚手心處的疤痕,忽地擡眸,「相公,你會想報仇嗎?」  

  萬浚笑著反握住她的手掌:「娘子,你想嗎?」  

  「我……」文羽低頭沈默了一會,「我,不想……」  

  他的傻娘子呀。萬浚擡起手,親了親她的手:「那咱們就去雲遊四海吧。別的,別去管它了。」  

  然而,世事常常不按人們的意願發展,總有出人意料的情況將人捲入更深的漩渦,越想抽身似乎越難脫離。

  萬浚和文羽沒有再見到鬼見愁,卻是等來了另一個他們沒想到的人。  

  「大哥?」文羽意外地看著眼前的鐵面男子。昨晚他才來過,怎麼這會又過來了?  

  萬浚剛剛起身穿好衫袍,聽到文羽驚訝的喊聲,忙走她身邊,一雙眸子也對上了站在門外那個男人審視的目光。

  他溫和地一笑:「大哥,請屋裡坐。」這兩天發生的事,包括昨晚皇帝的來訪,娘子剛才已經細細和他說了。這位應該就是娘子的大哥了,也是給他寫信的威遠將軍。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兩股不同的力量互相較量。龍琛探索中帶著敵意,冷淡下卻也有一絲疑惑。而萬浚坦蕩而明亮,看似溫和卻又堅毅無比。  

  龍琛微微點了點頭,舉步踏入房間。他對萬浚已有些讚賞,可惜萬浚要面對的是皇上,他內心輕輕一歎。

  他是臣子,不能不服從皇上。何況,皇上不僅是主子,也曾是與他一起出生入死、廝殺戰場的兄弟,他要他做的事,他哪有理由拒絕。可是,如今看文羽和萬浚夫妻倆互有真情,他又有些不忍心,畢竟親手拆散妹妹現在的幸福,也是殘忍的事啊。  

  這個殺敵上萬、手刃人頭眼也不眨的武將不禁皺起濃眉,沈默了半晌,終於開口:「羽兒,我要和你相公談點事,你先迴避一下。」  

  「呃?」文羽愣了愣,有點不明所以地看著龍琛,「大哥,你要和相公談什麼事?」為何要她避開?

  「娘子,你去看看師父、師母回來沒有?好不好?」萬浚解了龍琛的圍。  

  文羽看了看嚴肅的大哥,又看了看微笑對她的相公,明白這兩個男人都有心不讓她知道某些事,心中不禁有氣,但看相公眸中那抹懇求,她又心軟下來。  

  「好吧。那我出去看看。」  

  見文羽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萬浚遲遲沒有收回目光。而龍琛也是同樣。  

  「大哥,是他派你來的吧?」當初他看到龍琛在信中說文羽早已被賜婚他人,真是沒料到這個「他人」竟已成了皇帝。  

  龍琛緩緩端起文羽倒的那杯茶,喝了一口:「是。我和你說過,他要羽兒,如今,也是一樣。」  

  「哦?」萬浚在桌子另一邊坐了下來,面向門口,眸色難辨,口中卻仍輕描淡寫似的,「他不知道娘子已經嫁人了嗎?」  

  「知道。」龍琛側臉看著他,語氣頓了頓,「他希望你能自己放棄羽兒。你有什麼條件,他都可以滿足你。」也不知皇上對這個萬浚為什麼另眼相看,他總覺得這與龍澤風以往的做事風格差很遠。真是龍心難測啊!  

  萬浚微微一笑,看得龍琛心頭一震。這樣熟悉的笑容他經常見到,卻是在另一個人的臉上。當萬浚斂去慣有的溫和神色,像現在這般帶著寒冷而又深不可測的笑意時,和龍澤風簡直如出一轍。他們居然如此相像。一時間,龍琛幾乎懷疑他們是親兄弟,可是,明明老皇帝只有五個皇子……  

  「娘子是我的。」萬浚仍在微笑,他定定地看向龍琛,「告訴他,他已經遲了。」  

  龍琛又是微愕。這個男人跟龍澤風同樣霸道。不過,他倒是更為欣賞這個妹婿了。雖然,不知只是江湖小小郎中的他到底有何本事對抗一國之君。但,只說這勇氣,他算個漢子。  

  「好!我會告訴他的。」龍琛也是微微一笑,站起身,「好好照顧我妹妹,多多保重了!」  

  「我會的!」萬浚也站起來,隨他走到門口。  

  文羽剛從外院回來,看到他們倆站在外面,於是趕上去叫道:「大哥,相公。」  

  龍琛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後離去了。  

  「相公,大哥他到底為了什麼事來?」兩人回到房內,文羽迫不及待地問萬浚。  

  萬浚又坐回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來喝。  

  「相公!」肯定有事,而且還不是好事。  

  萬浚沒有回答,他放下茶杯,忽地轉身抱住了文羽的腰,將自己的頭埋在了她的胸前。一時間,他心中的煩惱彷彿都消失了,在娘子溫暖的港灣裡,他像是汲取了更多的力量。  

  「相公?」文羽不禁放柔了聲音,「相公,怎麼了?」  

  萬浚決定不瞞著娘子。他擡頭望她,然後將她摟入自己懷中,使文羽坐在他的膝上。  

  他凝視著文羽,笑了一下:「娘子,我們恐怕有麻煩了……」  

  聽完萬浚的解釋,文羽不由怒火中燒:「混蛋!你們都很過分!」  

  「娘子……」呃?他不懂。娘子好像連他也罵了。  

  「我是東西嗎?可以隨意任你們要或不要的!那混蛋是這樣,相公,你也是這麼想的?!」淩厲的目光殺過來。

  「娘子,我沒有……」嗚,娘子生氣了,不過,剛才他的話到底哪裡不對勁了?他根本沒這意思啊!

  「還說沒有!明明就有!什麼我是你的,你剛怎麼說的?!」  

  「呃?剛我說了什麼,」萬浚一頭霧水,「娘子,你是我的啊,呃,難道是這話有錯?『你是我的』?」

  「你!當然有錯!」她極其討厭自己像物品似的成為他們爭奪的對象,根本排除她的意願。  

  「錯在哪裡?娘子,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啊,而我——也是你的,不是嗎?我們是夫妻,要一起過一輩子。你不能不要我!」嗯,眼神一定要誠懇,然後再倒打一耙,反正他是要定她了。既已成親,概不退還!娘子是他的!他說的絕對是實話,絕對絕對不單單是自己強烈的獨佔慾望。  

  「……」文羽張著口,一時說不上話來。這麼說,相公好像是沒錯。既然相公也是她的,她似乎確實沒理由對他發火。他只有她這麼一個妻,現在看來也沒有其他念頭,他應該是屬於她的吧?從來女人是男人的所屬物,多的是像她父王那樣的男人。她的相公會是那樣的男人嗎?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底浮現的答案是:不會。  

  萬浚趁她出神,又把她擁回懷中。抱著親親娘子,心好安。  

  「相公,我們該怎麼辦?」文羽想到正事,心中怒氣又生,「那個混蛋居然還做上皇帝!」  

  聽到娘子只喊龍澤風為混蛋了,萬浚心裡真是蠻舒暢的。不過,他的親親娘子最好只想他一個人,閒雜人等最好還是少點勞動娘子費神比較好。  

  「娘子別氣了,既然到了京城,這麼繁華的地方我們怎麼能不好好逛一逛呢?反正師父、師母一時半會也回不來,咱們就出去玩玩吧。」  

  「相公?你沒發燒吧?」文羽的一雙小手還真摸上萬浚額頭。先前跟她說有麻煩了的人是誰,一臉正經跟她說皇帝要找他們茬的人又是誰?他們現在不是該如臨大敵嗎?好像該商量商量怎麼擺脫大麻煩,拿著包袱走人吧?逛街?!

  「沒啊。」好舒服,娘子繼續摸啊!萬浚趁機更貼近了文羽一點,嘴巴裡含糊不清地呢喃:「我們去逛街喝茶……」讓娘子摸,是怎麼也摸不夠啊。嗯,或許下回可以考慮生個小病發個小燒什麼的。太健康了,會沒人疼呀!

  「逛街喝茶?」文羽眨了眨眼,不明白他這輕鬆的態度從哪突然冒出來的?她的相公有時的反應真是出乎她的預料。

  萬浚捉住她從他額上放下的手,柔情一笑:「對,我們去逛街喝茶。」  

  出了鬼見愁的府邸,萬浚就發覺有人跟蹤。那三個人總是不遠不近離他們四五丈遠,雖然掩飾得算好了,但對於萬浚來說,還是可以看出幾個跟屁蟲的武功已入一流。  

  萬浚一個哂笑。他還真禮遇他們,這麼快給派了跟班來。走了幾個街道,文羽也有所察覺了。  

  「相公,咱們身後這幾隻要不要處理一下。」她輕聲問。對於處理這種麻煩,她小時候還是很有經驗的。

  「先隨他們去吧,咱們逛咱們的。娘子,這個怎麼樣?」他毫不在意後面的狀況,從旁邊一個攤位拿起個式樣質樸的玉墜。  

  「不好。」文羽瞧了一眼便否決了。她對墜子之類一向不感興趣,唯一的一個還是當初成親前相公給的。那應該算定情信物吧,所以她才一直都戴著。  

  「那這個?」不死心地又拿起一根木簪子。不過,這個好像都沒有他自己親自給娘子做的好。還是放回去算了。

  「相公,咱們還是去打探打探師父的消息吧。」文羽蹙眉看著他。她實在沒法放下心來逛大街。  

  「不急,」萬浚緊緊牽著她的手,微笑道,「娘子,累嗎?累了,我們去閒月居坐坐。」  

  文羽微偏頭,驚訝地看著他:「閒月居?相公,你以前來過京城?」怎麼對京城竟比她還熟?她根本不知哪裡有閒月居。  

  萬浚朗聲笑了:「娘子,你擡頭朝那看一眼。」  

  文羽仰首一望,就在不遠處,有一個規模不小的樓座,正門那塊黑漆木大匾額上三個褐紅大字:閒月居。二樓牆外還插著個茶幌子,原來是一座茶樓。門口各色人等穿梭不斷,看來生意甚為興旺。  

  「我們進去坐坐吧。」萬浚說著話,就已把文羽帶到了閒月居大堂內。  

  一個夥計慇勤地帶領他們上了樓,在一處臨窗的桌前坐下。  

  甫一落座,萬浚淡淡掃了一眼窗外,看見那三人,一個站在對街守候,另兩人走向茶樓。  

  「兩位客官,不知想要喝哪種茶?龍井?碧螺春?毛尖?鐵觀音?……咱們閒月居是應有盡有。」夥計報上了一長串茶名,就等著他們倆選了。  

  文羽聽夥計麻利的嘴皮子,不由笑了笑:「就來一般的茶就可以了。」  

  夥計聞言倒是沒露出勢利嘴臉來,仍是輕快地喊了一聲:「好咧!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小哥,麻煩你去問問你家掌櫃,你們這有沒有陳年的日鑄雪芽?」萬浚笑著添上一句。  

  夥計一愣,但隨後又恢復了常色:「客官稍等。」說著,就很快退下去了。  

  「相公?」文羽礙於隔座有耳,用目光詢問他。  

第7章(2)

  沒等萬浚說話,一個掌櫃模樣的人已拎著茶壺,端著一碟茶點站在了他們桌邊。  

  這速度,還真快……  

  文羽擡頭瞧了那人一眼。那人看上去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掌櫃,穿著灰袍子,平凡得讓人肯定看過即忘。不過,他倒像是遇到了喜悅的事似的,眼中平白添了一道光芒。  

  掌櫃模樣的人放下茶點,隨後恭恭敬敬地給他們倆倒上了茶。沒有端起來,文羽也都聞到了那股怡人的茶香。這肯定不是她叫的茶。  

  「客官,小的就是這裡的掌櫃。雪芽本店有,您什麼時候要?」掌櫃聲音裡還有一絲激動。  

  「盡快。一日內吧。」萬浚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這裡的茶挺不錯的。」有點香甜吶。  

  「娘子,這個糕點味道也不錯,你嘗嘗。」  

  拿起一塊翠綠的甜糕,萬浚伸手遞到文羽面前,他自己嘴裡還嚼著,有些口齒不清,俊臉上掛著膩死人的笑容。

  文羽看著眼前的食物,微皺起眉:「你自己吃吧。」她本來就不喜歡甜食,可能是有喜了的緣故,最近更是吃不下。沒想到相公倒喜歡吃,看看,一下子把夥計剛送上來的甜糕消滅了好多,像是以前她多虐待他似的,幾輩子沒吃了的饞樣。

  「吃嘛,娘子。」萬浚堅持不懈地舉著那塊甜糕。  

  文羽身上竄過一陣寒意,拿眼瞪了他一眼:「我不愛吃那個!」  

  大庭廣眾之下,他最好給她規矩一點。她開始懷疑相公的毒是不是沒清乾淨,怎麼性情越來越「放肆」了。他搞沒搞清楚,他們現在是什麼狀況,又在什麼地方,誰有空和他卿卿我我!  

  她自己揀了一個醃梅子,放入口中,心想要不要告訴相公她有了身孕這件事。  

  萬浚見娘子毫不領情,一個傻笑就把甜糕扔進了自己嘴裡,結果,噎到了。文羽看他的樣子,真是又氣又好笑,忙遞給他茶水。  

  「相公,我看我們回府吧。說不定師父他已經回來了。」雖然可能性比較小。不過總比他們像現在這樣在外閒蕩好,回去說不好就有什麼消息傳來。  

  萬浚順下一口氣:「娘子,我看你都沒吃什麼,來,吃下這塊,咱們就走。」看娘子這些日瘦下來的臉龐,他就很心疼,總想想法讓她多吃點。  

  文羽盯著他再次遞過來的甜糕,閉了一下眼睛,聲音平靜:「相公,我沒胃口。你再不走,我走了。」眼睛再睜開,眼波裡已經有了威脅的意味。  

  可是某某人根本無視她發出的危險信號,聽了她的話,立刻流露出擔憂:「沒胃口嗎?娘子,不舒服?要不要吃點別的,我帶你去……」他的話音突然間消失了,原本硬搭上文羽手腕的大手掌立即反手將她柔荑握緊,眸中閃著異彩。

  「娘子,你……」  

  老天,他要當爹了嗎?!巨大的喜悅擄獲了萬浚。  

  文羽粉臉微紅,默默點了點頭。相公笑得好傻,好丟人……可是,幸福的感覺也滿滿當當地洋溢在她心間。

  「你要吃什麼,娘子,我馬上去買來!」萬浚回過神來,這下他更不能讓娘子餓著了。  

  文羽低頭呻吟了一聲,隨後擡頭冷聲道:「相公,我不餓!我們回去吧!」他當她是豬啊!出來前他們就已吃過午餐,剛才又在他誘哄下吃了幾塊糕點,誰有那樣大的胃口。  

  「好,好。」萬浚現在是唯親親娘子馬首是瞻,說著就起身想去摟抱親親娘子。如果沒人反對,他很想將娘子抱回去。  

  文羽急急拍開了他的手,壓下聲音:「你給我規矩點,我沒事啦!」周圍都有人在看他們了,相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經妨礙風化了?!  

  可是警告沒用,她還是被他摟進了懷中。看他一臉得意的壞笑,她的臉竟又紅了。  

  「娘子,你好美!」萬浚俯首輕輕在她耳垂處低語了一句。  

  文羽表情呆滯了一會,隨後彷彿才聽清他剛才說的是什麼,一時間連耳脖也紅了。這並不是萬浚第一次說她美,相反,以前他好多個夜裡都說過,不知為什麼,就是沒這次讓她心怦怦跳得厲害。  

  「走了啦,相公!」文羽硬生生地推開了與萬浚的距離,但拉住了他的手,聲音中透著嬌羞。  

  萬浚此時眉宇間都是快樂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牽文羽下樓去。樓梯邊坐著的那兩個人接收到萬浚看似隨意的淡淡一瞥,想動又不敢動,同時灌了一口茶水。他們心裡也清楚主子要他們盯牢的人絕不好惹。  

  在掌櫃的恭送中,他倆踏上回到鬼見愁府邸的路。到府後,管家立刻跟他們說了剛得到的消息:太上皇忽然重疾,鬼見愁被留在宮中聽命。  

  萬浚聽了眸中厲光一閃,神色嚴峻了許多。  

  「相公,看來師父和師母被軟禁了,」文羽焦慮地看著萬浚,「說不定情況還要糟。要不,我試試去說服他?」儘管她心裡明白那個混蛋會明理才怪,可是,因為她的關係而無辜牽連到師父和師母,是她極不願意看到的。  

  「我不許你有這種念頭!」萬浚眉頭緊皺,「這叫送羊入虎口!」  

  文羽先被他的怒氣一時嚇愣,隨後她也生氣了:「那師父、師母怎麼辦?!我們不能這樣放著他們不管,誰知道那個混蛋會做出什麼事!」  

  萬浚放緩了神色,柔聲道:「娘子,別動氣。師父、師母的事我會想法解決,你不要擔心,有我在。」他的目光,他的話語,都像是在做一個鄭重的承諾,令文羽最終沒理由地信任了他,而忘了他們所面對的世上最具權勢的人。

  「相公,我們要不入宮將師父、師母帶出來,然後離開京城?」  

  萬浚給了她一個安定心神的笑容:「娘子,別多想了。多吃點菜!」他特意讓管家多做的菜,眼前除了師父、師母的事,最重要的就是讓娘子養得好好的,嗯,最好白白胖胖的!呃,雖然,他的親親娘子本來就很白嫩了……

  「相公!」她怎麼能不想?相公也越來越奇怪了,事情真的那麼好解決嗎?她蹙眉看向他,心中有些疑惑,「你打算怎麼辦呢,相公?」  

  萬浚仍是溫柔地笑著:「娘子,如果你吃完了這些菜,我就考慮告訴你。在這之前——不行。」他可是很堅持的。

  瞧著自己碗裡的小山堆,文羽被逼無奈又動筷多吃了點。  

  「這個、這個也很好吃,來一點點嘗嘗,娘子。」就見有人夾菜的速度比她吃的快多了。鬱悶。  

  入夜,春意盎然,恩愛夫妻很恩愛。不恩愛也難,尤其在某人的死皮賴臉之下。文羽起先還享受著她家相公的溫柔體貼,最後完全沒了知覺,沈沈睡去。  

  萬浚動作輕柔地替她蓋好被角,癡迷地看著親親娘子入睡的模樣。這是他的娘子啊!他的手落在文羽腹部所在的位置,撫著被面,不自覺流露出傻傻的笑容。  

  有妻有子,萬事俱足吶!好幸福的感覺,這就是他一輩子想擁有的。若是生活也和以往在山中一般平靜就更好了。

  想起那個攪亂他們夫妻倆安寧生活的罪魁禍首,萬浚的眸子轉為深邃。難道命運非要讓他們產生聯繫嗎?他本以為可以放下過去的一切,卻想不到娘子竟是也和「他」有難解的孽緣,上天真是會開玩笑……  

  在萬浚走出房間的霎那,一個身影掠近,朝他屈膝行禮:「宗主!」  

  「阿濤,大半夜的,你別黑乎乎地嚇人啊!」萬浚聲音哆嗦了一下,然後笑著拉起眼前的人,給了他一個擁抱,「好久不見了,大家好嗎?」因為給親親娘子多做了點特殊的按摩,他不擔心她被吵醒。  

  那阿濤瞄了一眼緊抓著他胳膊的手,額頭頓時出了汗。宗主怎麼還這麼膽小怕黑!  

  「好。」唯一不好的是,自宗主從離開那日到昨天傳給他們訊息,都已經整整三年七個月零八天了!

  萬浚好像感到了一絲埋怨的氣息,笑容更大了:「阿濤,你倒是一點都沒有變啊。」都快二十的人了,但這孩子還是那一身經年不變的深青勁裝、說話冷硬、對他是絲毫不敢逾矩。他有這麼可怕嗎?萬浚自覺自己是很平易近人的人呀。

  「外面那幾個,你處理了?」白天的跟屁蟲照理應該會化身為門神、牆神守在府內外。  

  「我給他們用了迷月。」那意味著他們會失去意識三個時辰,醒來也不會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你的武功越來越進步了!」萬浚讚許道,「再磨練一陣子,就能更上一層樓了。」他自己是對武功越來越沒追求的情緒了。  

  「秦濤永遠也比不上宗主。」他的話真誠而又崇拜。不過萬浚的讚揚,讓他略顯黑瘦的臉上有了發燙的感覺,說不高興絕對是假的。  

  萬浚聽了,笑著習慣性地想撫他的頭,忽而想到他已不再是年少的孩子了,改而拍了拍秦濤的肩膀。幾年不見,他這個頭也跟自己差不多高了呢。  

  「你啊,讓你不叫我宗主,叫我大哥有那麼難嗎?」  

  「宗主……」秦濤難得地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來,「宗主,您找我來,有什麼吩咐?」把一大攤子月宗產業隨手就丟給他們,自己理也不理的人這是要回心轉意了嗎?  

  萬浚聽到秦濤的問話,笑容漸斂:「我要進宮一趟,你在這裡守護你嫂子。別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是。」秦濤用力點了下頭。  

  萬浚又拍了一下他肩膀:「交給你了!」說完,一個飛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有多久沒有一個人獨自夜遊了?唉,真不習慣這種恐怖的氣氛。他壓下心中的膽怯,身形迅速向皇宮的方向移動。

  秦濤呆了呆。他自己伸出左掌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臉上忽而露出了孩子般開心的笑容。這樣子拍好有好兄弟的感覺哦。宗主做什麼都好讓人感動……嗯,從此這個肩膀就只有宗主可以拍,就這麼定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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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18 22:50:38

第8章(1)

  皇宮的牆高高聳立,將世間化作了兩個世界。俗世的不少人想衝進去得到榮華富貴,而宮裡的人也有不少想衝出來擺脫無休無止的爭鬥。只是,這都很難。  

  梅苑,一個被冷落多年的庭院,曾經是四皇子生母淑妃住過的地方,也是二十年來被宮人們視為鬼院的所在。

  不過,自從新帝登基,原本房間內灰塵滿佈、蛛網疏垂的狀況一下子就改變了,如今已是非常乾淨,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淡雅的清香。一個老宮女說,那是淑妃生前最喜歡的香味。而院落裡的雜草枯花也被盡數除盡,只留下了醉月亭邊的那棵梅樹  

  萬浚熟門熟路地推開了虛掩的門。他剛進來庭院就發現這裡沒有人留守,而房內倒有盞燈火溫暖地照著窗子。許是宮女們還是害怕厲鬼的傳聞而不敢留在這裡過夜吧。他笑了笑。到了這裡,他的心總會莫名的安寧下來,對黑暗的懼怕也會消失。  

  他拿起那盞燈,走到一幅畫前。已經有些泛黃的畫卷依然難掩畫中人的天姿美態。一輪圓月下,美人微側著身子和臉,擡頭凝望著,眉間散發著淡淡的憂思,仿如重落凡塵的嫦娥在思念著什麼。  

  「我又來了……」另一手默默地撫上畫卷邊緣,萬浚輕聲自言自語著,「好像有五年了吧。」  

  他看了看周圍。「他做的比我好,」嘴角有了一絲苦笑,「我很久以前就想收拾收拾這裡了……現在這裡的樣子應該和當年差不多好。」  

  「他也是想您的吧?……」萬浚擡眸,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瞧著那個畫上美人。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的手輕輕一顫。  

  一個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停在他背後不遠處。  

  萬浚沒有轉身,他忽而衝著畫中人溫和一笑。「她很美,對不對?」這話卻是對身後那人說的。  

  身後那人負手立著,也凝望著那幅畫,深沈的眸子一眨未眨,過了一會,緩緩答道:「她很美。」

  萬浚又是一笑,隨後慢慢轉過身來。  

  他們注視著對方的眸子,各自有著難解的深沈。  

  明明只有五六步遠的距離,可是這兩個男人就像兩座對望的高山,看著鄰近,實則中間隔著深壑,遙遠地難以接近。

  一時間,他們倆都沒有開口,房間裡只有極其細微的燈油燃燒聲。火苗彷彿是被兩股氣勢給鎮住了,也不再左右搖擺竄動。它的光芒映著來人的衣袍,更顯出上面金色絲線的生動——那是一條條張牙舞爪的龍。  

  穿著龍袍的不是別人,正是龍澤風。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是冷淡的,隨意之間散發出來的王者霸氣,足以令人惶恐。

  萬浚微笑。簡單地一笑,眼神變柔和,是很真摯的一笑,就像在對自己兄弟笑似的。  

  「沒想到是你。」一句話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龍澤風背後交疊的手微微攥緊,視線從萬浚身上轉移到了牆上的畫:「你膽子不小。」他的聲音並不像表情那般寒冷。  

  萬浚仍帶著笑意,他腳步緩慢地走向一邊,將手裡的燈輕放在桌上,然後朝龍澤風走去。龍澤風一動未動,神色不變,任他靠近。  

  萬浚在他身邊半步遠的地方站住,轉身也繼續看牆上的美人圖。兩個高大的影子在地上拖的長長的,有著相似的輪廓。  

  「我只見過她一面。那個夜晚,我在房頂上偷偷望著她。我好想跳下去,跑到她身邊,被她摟在懷裡,撒嬌地喊她……可是,帶我來的人不準我這樣做,他抱著我,捂著我的嘴。」萬浚淡淡地敘述著,「她好美。就那麼站在亭邊,站在那棵梅樹旁,望著天上的明月。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覺得好傷心。我在想,她是不是有在想我?」  

  龍澤風眉間動了動,沒有說話。  

  萬浚繼續回憶著:「她一直站在那裡。我好想她能回過頭,向我這邊看一眼。但是她沒有。然後,我看到了你——應該是你吧。你不知從哪個門跳出來,走到她旁邊,她立刻就彎下身對著你笑了,把你摟進懷裡,然後你們離開了亭邊。」

  「那時候,我很難過,為什麼自己不能在你們身邊?為什麼她要把我送走?我不明白。有一段時間也一直不能諒解她。可是,不管怎麼說,她是生我的母親,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念她,儘管,我從來沒有機會喊她……」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你做那些,是不是在為她報仇?」萬浚轉頭看著龍澤風的側臉問道。  

  如今,他才覺得自己可能是幸運的那個。儘管他並不清楚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母妃的慘死對龍澤風產生的影響肯定大過於他。月宗在宮中的探子查到淑妃是被麗妃陷害毒殺的,而麗妃在兩年後被皇帝賜死。這裡面究竟有什麼內情,恐怕現在只有龍澤風和已經當了太上皇的老皇帝清楚。  

  人的變化真是莫測啊。  

  在母妃未死之前,秦長老對他講起龍澤風時很是讚揚,說宮裡他這個兄長不僅聰慧異常,且性情十分溫善,聽得他更是難受。那時的他自己,活脫脫是後來龍澤風的榜樣,小小年紀脾氣暴躁,動不動就傷人,像刺蝟一樣不容別人靠近,為所欲為,囂張跋扈,任性地恨不得把所有一切都踩成爛泥。  

  物是人非,長大後的他們,已經完全顛覆了最初的自己。  

  龍澤風下巴剛硬,嘴唇抿著,始終是一條直線。過去的一切,潮水般湧向他。他的心已經好久沒有這般痛得清晰。

  他偏過身面對萬浚,眼神十分冷酷:「誰傷害她,誰就要付出代價!」  

  萬浚點了點頭。換作是他,他也會這麼做。從這點來說,他們兄弟的性格是一樣的。他們絕不允許別人傷害自己重視的人!  

  「羽兒已經和我成親,我們過得很好。之前,我不知道你和她有婚約,而她自己也並不知道。」萬浚堅定地看著龍澤風,「我不會放手,也不想有人傷害她。」  

  龍澤風眸子微微瞇起:「你這是在讓我放棄嗎?」他的語氣變得危險淩厲。  

  「是的,」萬浚也毫不猶豫地肯定,「她已經是我的了。」  

  「如果我說不行呢?」龍澤風的手掌握緊。  

  「那我也沒辦法,」萬浚並不懼怕地盯著龍澤風含怒的眼睛,「只是,希望你能多考慮一下。我很抱歉,可是,感情的事,並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羽兒選擇了我。」  

  「那我就讓她重新選擇。」這句他吐字很重。  

  「結果是一樣的。」萬浚走向門外。龍澤風沒有動。  

  站在門首,萬浚回頭,與龍澤風對望,輕聲道:「皇兄,我相信母妃並不想看我們這樣。我走了。」

  萬浚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宮城夜色中。  

  「皇上,要不要再派人手?」淩遷從一個暗角現身。  

  龍澤風慢慢從裡走出,望著院中那棵梅樹,輕輕擺了一下手。  

  錯綜複雜的宮院在夜色下猶如一個個張著黑口的漩渦。萬浚望著皇宮輕歎了一聲,放棄了心中萌動的另一個念頭,決定還是先回去。  

  他剛落地,秦濤就第一時間出現在他面前。  

  萬浚眨了下眼,對著他溫和笑道:「阿濤,辛苦你了。」呃,不過阿濤跳出來也太快了,又嚇到他。

  秦濤咧開嘴,不太熟練地也跟著笑。  

  「有什麼動靜嗎?」萬浚壓低聲音問著。不知娘子醒沒?醒來不見他人,應該會擔心吧。  

  秦濤跟著萬浚輕悄悄地走回房門前。  

  「沒有。」他保證,除了曾有一隻野貓鬼嚎似地叫春,其它都很安靜。而那只野貓也已被他點暈了。

  「阿濤,你現在回去休息吧,天亮後再來。」隨後他又吩咐了秦濤一些事情。  

  秦濤聽完,點了點頭,行禮告退了。  

  萬浚輕輕推開房門,不料一股突來的夜風趁空吹進裡面,一下子把本已微弱的燈火吹滅了。他的心不由微微往上提了提,忙關上了門。  

  其實即使沒有點燈,他的視線也毫不受阻。打個比方說,雖然他現在距離親親娘子還有十來步遠,但這根本不妨礙他辨認出娘子嘴邊有一道淺淺的口水印子。嗯,娘子肯定是酸梅子吃多了。  

  他快手快腳地爬到床上,不過動作是輕而又輕的。文羽雖然之前被他特殊按摩後陷入了昏睡的狀態,但還是對身邊突然的壓力有種潛意識的排斥。萬浚看她要醒來的樣子,忙恢復成平時的八爪魚,將她鎖進了自己懷裡。  

  文羽只是長長的睫毛輕微地動了動,大概因為身體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所以並沒有真的醒了。  

  萬浚靜靜地看著她的容顏,嘴角溫柔地上彎著。他從她背後抽回一隻手,彎起手指,輕輕地替她拭乾嘴角的濕潤。他的親親娘子就是流口水也不醜吶。  

  他貼上她的臉,摩挲著,而後淺淺地親了一下。天還沒亮,他還可以睡會。在進入夢鄉的時候,他彷彿還在呢喃:抱著娘子睡覺的感覺真好啊!  

  清晨,文羽睜開眼的時候,意外地發現相公早她一步起來了。  

  「相公?」她喊了一聲,邊起身穿衣。  

  沒有人應。  

  「相公?」她心微微慌了,急忙下床穿鞋。房間裡除了她,連鬼影子也沒一個。  

  文羽急忙拉開房門,卻見門邊站立了一個陌生的勁裝年輕男子。見她出來,那人黑瘦的臉龐立刻浮上一個奇怪的表情。  

  「嫂子。」平穩的聲音倒不嚇人,一聽就知道沒有惡意。  

  「你是?」文羽壓下心中剛才的慌亂,淡淡一笑。眼前的人應該是知道她相公到哪去了。  

  那人繼續保持著僵硬的咧嘴表情,聲音裡透出了一點靦腆:「嫂子,我叫秦濤,是宗主的左護衛。」嫂子好——美,雖然頭髮不是梳得很整齊,衣服也有點——亂,但,還是好美。  

  他突然想到非禮勿視的問題,忙擺正眼神……可是,她也好親切,就跟宗主一樣。嗯,他認這嫂子了!這麼一想,他原本緊張的神經放鬆了許多,表情也自然了些。  

  原來,剛才他是在跟她笑啊。「宗主?」文羽疑惑地看著他,「你說的宗主他是——我相公?萬浚?」

  「嗯!」秦濤筆直地站著,面朝著走廊,目不斜視,鄭重地點了點頭。  

  文羽瞧他的動作,不禁又微笑:「那他人呢?」這人有趣。相公什麼時候成了宗主了?居然還有護衛……她心底暗暗有些氣惱。這些她都不知道!  

  「宗主他進宮了。他讓我在這裡保護嫂子您……」  

  文羽眉頭輕攏,低眸自語:「進宮了?」隨後,她擡眸笑了笑:「那個——秦濤,是嗎?我相公他怎麼進宮去的?他,說什麼時候回來?」  

  「呃……宗主說午飯後就會回來。其它的,秦濤也不是很清楚……」他不是不想說,只是,宗主吩咐不讓說啊。

  「哦?」文羽失了笑容,有些走神。  

  「嫂子,宗主叮囑您一定要吃早餐,他已經讓廚房燉了紫米蓮子羹,現在應該好了。」這是宗主再三吩咐的。宗主好厲害,做相公都做得這麼好。他覺得天底下恐怕找不出比宗主再好的相公了。  

  文羽聽了,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驀地想起自己都尚未梳洗,不覺有些難為情:「嗯,我知道了。秦濤,你去忙別的事好了,不用擔心我。我,想一個人呆會。」  

  秦濤也不多言,自動飛走,不見了人影。而事實上,他只是閃進了隱蔽的角落而已。  

  文羽也知道他並沒有真的走開,但也無心在意這個,她退了兩步,將房門闔上了。  

  她得想想在她相公不和她商量就獨自進宮去了的情況下,自己能做些什麼……  

第8章(2)

  易容的萬浚很快在宮裡找到了鬼見愁:「師父,師母沒事吧?」  

  「你師母?沒事啊,好好的。」只是又跟他慪氣罷了。唉,女人真是麻煩。  

  「那就好。師父,我和羽兒馬上要走了。你和師母跟不跟我們一起走?」  

  鬼見愁眉頭一擰:「是不是跟四皇子有關?你們和他有什麼過節嗎?」  

  萬浚點了點頭:「這事說來話長,我有機會再告訴你吧。師父,那你們走嗎?我有點擔心他會對你們不利?」畢竟不是很有把握的事,他不希望師父、師母因為他們的緣故而發生不測。  

  鬼見愁沈思了一會,拍上萬浚的手臂:「你們走吧。我陪你們師母留在這。放心吧。四皇子為人雖然陰沈,但照你師母的說法,他是一個好孩子。你就不用擔心我們了,照顧好自己,照顧好羽兒。」  

  萬浚緊攏著眉,看著鬼見愁,最後微微低頜:「那好吧。師父,若有事,你去閒月居茶館給掌櫃的留個信就好。我走了。」  

  鬼見愁點了點頭。師徒倆正要分別。萬浚突然回頭,補了一句:「對了,師父,您就要有小徒孫了。」他的眸中洋溢著滿足的幸福。  

  「啊?!好好好!」鬼見愁聞言眼中變得濕潤,「快走吧。你小子照顧好他們!」  

  萬浚眨了下眼,重重點了點頭,轉身走了。沒走多遠,一個太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來到他面前,恭敬地給他帶路。

  出了宮,萬浚急忙忙地趕回鬼見愁的府邸。  

  「娘子!」不要說沒有親親娘子的身影,連秦濤也不見蹤跡。  

  他忙叫來管家問話。管家卻是一付茫然,對文羽的失蹤根本沒發現。他心急如焚,向來的鎮定神情在此刻也投上了焦慮的陰影。「娘子,你究竟去哪了?別嚇我啊……」  

  唯一讓他心還安定的是,秦濤也跟著不見了。他應該是跟著文羽的。  

  正當萬浚焦急地準備出府去尋他們的時候,文羽自個從大門踱步進來了。  

  「娘子!你跑哪去了?」萬浚一顆心還在亂跳,說話時帶著一點重音。  

  文羽無精打采地繼續自顧自走回房間,好像沒有聽到他的問話。  

  「娘子!」這是怎麼了?  

  「娘子?」別嚇他啊!  

  文羽迷惑地看了一眼萬浚拉住她胳膊的手,彷彿才醒過神來:「相公?你回來了。」她的聲音裡有著疲憊與無力。

  萬浚微愣,隨後點了點頭:「娘子,你怎麼了?剛才去哪了?」難道在他不在的時候真出事了?!

  「我沒事。」文羽甩開他的手,一路直走到房間,沒脫鞋就斜躺到床上,拉上被子就睡。  

  萬浚被她的情緒弄得手足無措,他慌忙跟在她後面,問:「娘子!娘子!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說,行嗎?」

  「我不想說話,」文羽偏頭躲開萬浚摸上來的手,面無表情地說,「你有什麼事也不用和我說。」

  啊,問題嚴重了!  

  坐在床沿的萬浚聽了這話,額頭有了汗,小聲地問:「娘子,那個,你是不是見到秦濤了?」  

  「秦濤是誰?我不認識!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宗主之類的,我統統不認識!你別來煩我!」可恨!成親這麼多年了,居然什麼都不告訴她!那好,現在她也不想聽,不想知道了!  

  「娘子,」萬浚終於明白是自己犯了錯,「這事怪我不好,我不是不告訴你月宗的事,只是覺得沒什麼要緊的,以後再說也沒什麼。咱們過得好好的,跟月宗關係又不大……」  

  文羽不吭聲,仍是背對著他。  

  萬浚抓住她的手,柔聲道:「娘子,不要生氣了,我不是有心瞞你。我一定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娘子到時你可不許嫌我煩哦,因為,那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哼,誰稀罕聽啊!」  

  萬浚感覺到娘子的軟化,從背後偷吻她的頸子:「不許不聽,相公我賴定娘子你了!來來來,先告訴相公,吃過早飯了嗎?」  

  見文羽搖了搖頭,萬浚鬱悶了:「娘子,你要心疼死相公我嗎?你餓著了,我會心疼!你肚子裡的寶寶餓著了,我也會心疼!啊啊啊!心疼死我了!娘子乖,趕緊起來吃點!」  

  「無賴你!」文羽磨不過他,最終被半抱半拉地起了身。  

  看著萬浚,她忽然整個人投進萬浚的懷裡,頭靠著他的胸膛。  

  萬浚忙攬住她,柔聲問道:「娘子,怎麼了?」  

  文羽依舊靜默地靠著他,雙手也攀上他的腰,闔上了眼睛。  

  方纔她一個人走在人潮湧動的街上,又一次察覺自己是多麼地沒用!她什麼方法也想不出來,既不知道該如何打消那個人的念頭,也找不到可以對抗的力量,除了身邊有的幾包毒藥,她什麼都沒有……  

  對,或許,她該毒死那個人……她可是毒仙的弟子啊,怎麼能這樣軟弱!  

  只是,那個人到底也還沒做出其它過分的事,她又怎麼能輕易謀害他的性命……她雖愚鈍,卻也知道這個國家近些年來能保持安定,也依賴於那個人的功勞。  

  她想做點什麼,結果,卻發現自己似乎什麼都做不了。她只有回來了。期盼著相公能平平安安地從宮裡回來。

  真好,相公果然平安地回來了……  

  文羽並不太清楚萬浚和月宗到底有什麼實力,所以對他進宮的行為又是氣惱又是擔心。  

  「相公,下次你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亂走。去哪裡,一定要親自和我說……」她也開始討厭獨自一個人的滋味。沒有相公在身邊,她只會克制不住地牽腸掛肚,心神不安。  

  萬浚嘴角微微揚起,溫柔道:「好,我下次一定和娘子說。剛才娘子你去哪了,出了什麼事嗎?秦濤呢?」

  文羽離開他的懷抱,搖了搖頭:「沒事,我剛才出去隨便走了走,就是有點覺得自己很沒用。秦濤……」

  剛吐出秦濤兩個字,秦濤就衝了進來。  

  「嫂子!」還好,還在!  

  文羽看到秦濤後抱歉地笑了笑。  

  秦濤拍著自己腦袋,忙趕上前向萬浚請罪:「請宗主責罰!秦濤剛才沒能守護在嫂子身旁!」本來他是跟著嫂子的,誰知忽然覺得頭昏腦脹,竟就暈過去了,直到剛才才醒來。醒來就急著找人,看到人還在,他提起來的心終於有了著落的地方。  

  也不知是誰給他下的迷香,太厲害了。他活這麼大,這還是頭一遭。當時他並沒有察覺有外人接近,那麼,最可疑的對象就是——嫂子?嫂子笑得好美哦,是對著他在笑嗎?  

  「相公,你真的是他說的宗主啊?那個,剛才是我對秦濤施了一點散仙粉……」她並不想傷害秦濤,只是,不願意他總跟在自己身後。  

  「啊?」真的是嫂子。秦濤有點不可思議。嫂子原來也是高手?  

  「你起來吧,」萬浚對秦濤笑道,「這事也怨我沒和嫂子說。秦濤,你不會是不知道你嫂子是毒仙的徒兒吧?」

  「啊!我知道……」可是忘了。  

  萬浚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文羽說:「娘子,這是我們月宗的左護衛秦濤,也是我一直當作弟弟的人。這孩子挺害羞的,你以後別逗他玩哦。」  

  「宗主……」秦濤臉上明顯紅了,低聲求饒。宗主這後來是什麼語調嘛,簡直就在變相鼓勵嫂子以後可以拿他逗樂子!  

  文羽聽了,不禁笑了起來:「秦濤,剛才不好意思啊!這有顆清心丸,你吃了,頭就不會痛了。」照理她的散仙粉還有些時效,秦濤提前清醒,應該會有頭疼的後遺症。而那些跟屁蟲就沒秦濤這麼走運了,全被她放倒在小巷裡,因為下的量很猛,估計三天後能醒來就很不錯了。  

  「謝謝嫂子!」秦濤忙接過來吞了下去。果然,他的頭立刻就不難受了。  

  「走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再說。」萬浚牽著文羽的手往外走。秦濤跟在他們後面。  

  這天傍晚,兩輛普通的客商馬車到了城門。守城的士兵長拿著今早上頭髮下來的畫像認真地比對了半天,確定沒有可疑的人後,揮手讓他們出城了。  

  畫像上一個是英俊不凡的男人,另一個則是沈魚落雁的美人。據說是出自宮廷內苑的手筆,畫得這個精緻、這個栩栩如生,就是不懂畫的人見了也要讚一聲好!私底下,早就有多人跟守城門的頭子說情,想要事完了後收藏這兩幅畫,如今都叫價到了5個蒼銀幣。  

  不用說,那畫像上的人正是萬浚和文羽,他們一個化裝成了趕車的中年漢子,另一個則成了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妻子。而那個中年富商正是閒月居的掌櫃的。秦濤則成了一個青衣小僕。為了不使人起疑,還臨時叫上了一個丫頭充當文羽的丫環。  

  現在,這個臨時丫環正在和臨時小僕吵鬧。不,是臨時丫環在唱獨角戲,而臨時小僕則無奈地聽著。

  「你為什麼老躲著我?嫂子,你給評評理,他已經一年躲著我跑了。每回人家從前門進,他就從後門不見了。你說氣人不氣人?!」這丫頭非常人來熟,跟文羽才呆了一會,就已經跟文羽親暱無比。她是月宗右護衛左蔚的小妹左薇薇。追著秦濤來到京城,剛好碰到萬浚他們要出城,就臨時變作了丫環。  

  文羽但笑不語,看著這兩個新識的年輕人,心裡有種暖洋洋的感覺。現在這個樣子,真像一家人……

  她的眼神不由飄向背對著她趕車的那個人。她的相公,她的相公呵……  

  他們已經離開了京城,從此是不是就可以過著寧靜幸福的生活了呢?她期待著。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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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18 22:51:50

第9章(1)

  這是一座古樸幽靜的庭院。主院座北朝南,前後四進,東西都有側院,大門在東南。院內月門花牆錯落有致,山、石、碧水、垂柳、翠竹、紫薇佈置得井然有序,十分清雅。  

  就在主房門前的一方空地上,文羽坐在舒適的躺椅裡,手撫著大大隆起的腹部,嘴角一直噙著微笑。陽光像毛毯似地輕輕搭在她身上,暖暖的,讓人想沈睡。  

  生活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安寧,她的身邊不止有相公,還多了那麼多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人:弟弟一樣的秦濤、大哥一樣的左蔚、妹妹一樣的薇薇……再過兩個月,她的孩子也會呱呱落地。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文羽感到無比滿足。

  自他們離開京城,龍澤風好像並沒有什麼動靜,似乎是隨他們去了。如今,他們居住在地處東南的秋水鎮。這鎮並不算很大,但卻是月宗的茶葉集散地之一。整個鎮上大半的店舖,都是月宗的產業。  

  也不知是不是肚子越來越大的緣故,近來她總是懶得活動,往往散個步後就想要坐一會,而沒坐一會她就會睡著。而從得知娘子有孕後,萬浚就成了最勤快的跟班和最緊張的準爹爹,生怕娘子有個萬一。  

  所以,照理,這會文羽睡著的時候,應該有個吞著口水的傢夥一臉癡傻地在守在她身旁的。可是,除了個小丫環,根本不見他的人影。倒是樹影婆娑,暗中帶來一絲危險的信息。  

  小丫環剛將手上的披風輕輕替文羽蓋好,一直身,人就暈了過去。接著,無聲無息地落在一個灰衣客的臂彎裡。

  灰衣客不止一個,另有四個分散守在四周,而一個袖子上鑲著金邊的灰衣客則極快極拿捏力道地點住了文羽的穴道,隨後又極其小心地將文羽抱了起來,飛身越出了院牆。另外的灰衣客也跟著撤退。  

  庭院裡幽靜依舊,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文羽在灰衣客出手的時候其實有些警覺,然而還是慢了反應。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微微有些不適。很快,她就知道是為什麼了。原來她是躺在一輛極其華麗寬敞舒適的馬車上,而馬車車速相當快,因而有些顛簸。  

  她皺眉拉開車窗,就見幾騎快馬在車旁跟隨護衛。那個金邊袖灰衣客見她已經醒來,示意車伕減速,隨後來到了車窗邊。  

  他恭敬地略略低首為禮:「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文羽瞧著他,總覺得有些眼熟。她厲聲道:「你們要帶我去哪?」真是糟糕!她相公要是發現她不見了,肯定著急死。虧她早上還一再跟他保證,自己不會有事的,讓他放心去鄰城一趟處理宗務。  

  幾年前,萬浚將所有的家業和宗務都扔給了秦濤和左蔚處理,自己樂得個逍遙自在。這次萬浚出現,秦濤是不用說了,本在錦繡城坐鎮總部的左蔚也趕了過來,兩個人雖然沒有明說,但任誰都看得出他們想要萬浚以後負起重責的意圖。

  老大,苦了這麼多年,怎麼也得給他們放個假吧?!天知道,他們為了那些產業嘔了多少血!  

  從快言快語的左薇薇那裡,文羽得知了兩人幾年的辛勞與艱難,心有點軟了。雖然她不覺得相公有什麼經商才能,也不希望他整天日理萬機似的,但有些事能做還是幫著做點好。畢竟,這本來就是屬於相公的事,讓別人累死累活,好像有些過分……  

  哪想,她和萬浚一說這事,萬浚摟著她笑了起來:「娘子,你該心疼相公我才對,他們沒當家之前,可都是相公我在替他們賣命呢。讓他們再辛苦幾年,才對得起我嘛!」  

  老實說,最初照他的想法,所有的通通轉讓得了。可是,秦長老和左長老,也就是上一任的左護衛和右護衛,也是秦濤和左蔚他們的爹,非要遵守前任宗主,也就是他的外祖遺命,硬逼著他把生意做大做大再做大,直到他受不了,最終逃跑為止。呃,雖然這不是唯一的原因。  

  「啊?這樣子……相公,那你能做還是稍微幫他們做一點點事啦。」  

  「那個,我想想……」想到他們沒想法為止。  

  話是這麼說,但在親親娘子的施壓下,及在某些人的熱切盼望下,萬浚還是重新開始處理一些宗務,樂得左蔚心甘情願地回錦繡城繼續操勞去了。  

  「請夫人好好休息,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金邊袖灰衣客不慍不火地回答。  

  文羽眉頭皺得更緊:「你是不是淩大人之子?」越看越覺得像。淩遷是皇上身邊的人,那眼前這個人莫不是是他派來的?  

  金邊袖灰衣客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微微點了點頭。  

  文羽也無意再問其它,手放開車窗,身子慢慢地靠上車廂壁。  

  她手撫上隆起的腹部,輕輕摸著,面色漸漸放緩。在這個時候,她不能慌張,不能……  

  即使是天下最奢華的皇宮,也難擋肅殺的寒風。起風了,天越來越冷了。  

  「羽夫人,您別著涼了,還是回屋吧。」萬一有個閃失,她們可就完蛋了。兩個宮女柔聲勸著眼前發呆的美婦人。皇上對這位羽夫人的用心任誰都看得出來,才不過幾天,賞賜她的珍寶都快堆滿廂房了。可惜,美人都不屑一顧。

  文羽像是沒聽到似的,仍對著梅樹發呆。要說發呆也不對,看她緊蹙著眉頭,水眸中帶著憂愁,就知道其實她是在想事情。  

  該怎麼逃出去呢?如今她武功被制,毒藥也被搜走了……  

  不過,她低頭望了望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不禁輕歎一聲。恐怕自己就是恢復功力,也不能亂跳亂跑啊。她不能拿孩子冒險。畢竟皇宮的城牆不是一般的高啊……  

  「相公,你在哪呢?」文羽想像得出萬浚著急的模樣,不由有些擔心。  

  「羽夫人,天冷,您早點回屋吧。」宮女再次勸說,「您要保重身子,保重龍胎啊!」  

  雖然宮女們都不知道羽夫人先前是何方神聖,但看皇上如此的寵愛於她,所有人都私下認為那大肚子裡裝的是天子的血脈。母憑子貴,皇上至今還沒有任何子嗣,這羽夫人日後肯定得勢,多多巴結肯定沒錯。  

  文羽回神聽到這話,眉頭皺得更緊,眸色一厲:「誰告訴你們……」這是她和相公的孩子,居然被當作那混蛋的!

  她話還沒說完,兩個宮女卻慌慌張張地跪拜下來,聲音有些抖索:「參見皇上。」  

  文羽一轉身,發現龍澤風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小羽兒,這麼好的興致在賞梅嗎?」龍澤風嘴角噙著微笑,揮手讓宮女們退下。  

  文羽沒有吭聲,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隨後,雙手撐著腰走向房間。站久了,腰有些酸。她的肚子好沈,也不知裡面的小毛頭怎麼會這麼重的。  

  龍澤風遭到冷遇,倒是很習以為常似的,嘴角笑意不減,顯示他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而他的眸中也更深沈了些。  

  「小羽兒,你不知道你這樣的態度更讓朕對你有興趣嗎?」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想去攙扶她。  

  文羽動作笨拙卻還是閃開了,瞇眼盯著龍澤風:「皇上,請自重!」對他的防備厭惡之色溢於言表。

  「小羽兒,你本就是朕的人,讓朕如何自重。」他嬉皮笑臉地回答,掩飾灰暗的眼神。  

  「皇上,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身為皇上,搶人妻兒毫無愧色,「我不喜歡你,永遠也不會喜歡你。我已經嫁為人婦,只想簡單地過日子。為什麼你總是要來擾亂呢?我相信喜歡皇上你的女人肯定很多,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也放過自己呢?」  

  她雖然討厭他,可這些日子也看得出他是真的為情所困。可是,她無能為力。他的痛苦,她無法安慰。

  龍澤風面色漸凝,一把抓住文羽的胳膊,逼視著文羽:「你給朕記住了,朕不會放過你!」絕不會!

  文羽並沒有被嚇到,鎮定地回望他:「皇上,這是何必。到時苦的,是你自己。我也說過,我不會改變心意的。」

  「哼!」龍澤風放開她,充滿怒氣地轉身離去。  

  文羽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臂,深深歎了一口氣,隨後眉頭又皺了起來。她不知道龍澤風還能控制怒氣多久。進宮以來,他尚未對她用過強,這並不保證他以後不會。她該怎麼做才可以保護到自己和寶寶呢……  

  「羽夫人,您沒事吧?」宮女忙跑過來服侍。剛才皇上的臉色好可怕,這羽夫人的膽子可真大,不知道是說了什麼話惹惱了皇上?可是皇上都沒有當場發火,也沒遷怒他們。皇上大概是真的愛慘了羽夫人了吧。她們不由對皇上投了同情票。

  「沒事。」文羽坐到靠椅上,又陷入了沈思。  

  晚膳後,一個文羽沒想到的人出現在文羽居住的宮院裡。  

  「三姐?!」眼前這個一身華麗妃子宮服卻面容冷淡憔悴的人不是文妍是誰。  

  文妍提著小盒糕點,站在門口,盯了文羽很久。她的身後沒有宮女太監相陪。  

  「羽夫人,這位是文妃。」一個宮女低聲告訴文羽。她沒聽清文羽剛才那聲低呼,還以為她不認識文妍。她還想告訴文羽,文妃是宮裡公認的怪女人,已經被皇上冷落很久了。但她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口。據說這位文妃對宮女心狠手辣,她可不想當面得罪她。  

  「你們幾個奴才都給我滾出去!」  

  宮女們聽罷現出驚懼之色,望著文羽,不知該如何動作是好。  

  文羽看著文妍,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但她還是柔聲對宮女道:「你們先下去吧。」  

  一時間,屋裡就只剩下了她們姐妹倆。  

  「羽,又見面了!」文妍反客為主,親熱地招呼文羽,「坐啊!」  

  文羽蹙眉看著她,默默坐下。  

  文妍在她對面坐下,看了一眼文羽的大肚子,笑問道:「快要生了吧?看樣子會是個胖小子呢。」

  文羽低頭,輕撫著自己腹中的孩子,臉上散發著溫柔的母性光彩。文妍看在眼裡,心中像被針刺了一般。

  可恨!曾經,她也有過那樣的幸福……  

  「三姐,你過得——不好嗎?」文羽擡眸,想起文妍的所作所為,百感交集。  

  文妍聞言面色倏地一沈,但很快又掛上了笑容:「就那樣吧,有什麼好不好的。你也知道,宮裡的日子沒什麼意思,姐姐一聽你來了,好開心,趕緊就預備了糕點來看你。來,你嘗嘗!」說著,她就拿出一塊糕點遞給文羽。

  文羽將她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她輕歎了一口氣,伸手微笑著接過了,放在一旁的茶碟裡。  

  「羽妹難不成是怕我毒害你?」文妍看著她的動作,月眉微挑,眼神含厲。  

  「三姐多想了,」文羽對上她的目光,聲音依舊柔順,「我知道糕點裡沒有下毒。只不過,不知道三姐為何好像對我懷有敵意呢?」  

  文妍掩嘴咯咯笑了起來:「羽,你也多想了!」  

  文羽眉頭緊攏,沒有說話。她凝視著文妍有些慘淡的妝容,心頭黯然。  

  文妍眸中閃過一線狠厲,假裝羨慕地嬌聲道:「羽,姐姐我真是十分嫉妒你呢!被皇上和萬浚他們兄弟倆一起喜愛著,搶來讓去的,真是好福氣呦!」  

  「你說什麼?!誰和誰是兄弟?!」文羽一時錯愕。  

  「還能是誰?你相公和皇上唄,他們可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兄弟,姐姐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出來的,怎麼,你現在還不知道嗎?他們兩兄弟對你可真好啊!寧願共享一妻,也不撕破臉皮,哈哈……」文妍面容漸漸扭曲,笑聲中都是嘲笑。

  「你胡說!你給我走!我不要聽!」文羽憤怒地手往門外一指,讓文妍立刻離開。  

  「呀,受不了了啊?我說的可句句都是真的哦,你慢慢想吧,姐姐不妨礙你了!」  

  姐妹倆不歡而散。文羽望著文妍離去的背影,頹然軟倒在椅上。  

  已經是進宮來的第五日了,相公還是沒有出現。難道,果真是三姐所暗示的那樣,他將自己讓給了龍澤風嗎?

  不!不會的!相公不會放棄他們母子的!  

  文羽搖頭否定著自己的想法,可心底卻裂開了一條懷疑的細縫。  

  「寶寶,娘好冷……」冰涼的淚自她臉頰上輕輕滑落。  

第9章(2)

  「小羽兒,和朕一起用膳吧!」龍澤風早朝回來,放下冷凝的面容,又來到了讓文羽居住的待香宮。他不會因昨天的不快而放棄狩獵的目標。  

  文羽從寢宮出來,瞧了一眼擺完菜後魚貫而出的宮女們,又望向在一旁坐著喝茶的龍澤風。後者見她出來,眸中一亮,緩緩放下茶碗,微笑道:「小羽兒,若是你生下的是兒子,朕就把他立為太子。」  

  文羽聞言一驚,原本支撐著腰的雙手,不自覺地護到前面。  

  「怎麼?不高興嗎?他將是朕的兒子,也會是以後的皇帝!」龍澤風邊說邊走向文羽,「而你就是朕的皇后,以後的皇太后。小羽兒,你覺得怎麼樣?答應朕吧。朕保證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子,或許,以後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文羽退後幾步,難以理解地望著他:「皇上的心意,恕文羽承受不起!我的孩子不需要皇上您費心!文羽怕遭天譴!」他真是瘋了!  

  龍澤風上前毫不費力地單臂鎖住了失去功力的文羽,一手同時捉住了文羽試圖推開他的雙手手腕。

  「混蛋!放開我!」文羽惱怒異常,卻怎麼也擺脫不了他的鉗制。  

  「別動,朕的小羽兒,傷了你朕會心疼的。」龍澤風眸色暗沈,俯首在她耳邊輕道。  

  文羽深吸了一口氣,腹部隱隱傳來的痛,讓她放棄了掙扎。她冷聲道:「皇上!放開我!難道你忘了我是你親弟弟的妻子了嗎?」她想起文妍昨晚的話,索性借此來試探。  

  「他告訴你了?」龍澤風聽到她最後一句,手中的力道猛地加重:「小羽兒,給朕記住,你是朕的,就算是朕親弟媳也無所謂!這輩子你別想再逃出朕的手掌!」  

  文羽聽到他的承認,一時心灰意冷。他們果真是兄弟。哈哈,她膽小的相公居然有這麼膽大的兄弟,他是怕了吧?相公,她的相公,對她還真好啊……  

  為什麼,放棄這麼容易?她娘放棄了她,她父王也不顧她,她師父為了面子嫁了她,如今,她相公因為做皇帝的哥哥,也不要她了……活著,或許還不如死了好吧……  

  可為了孩子,她能死嗎?她只能賭一把。別人可以放棄她,但她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的!  

  「是嗎?你再逼我,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你忘了我是毒仙的徒弟嗎?你覺得我除了被搜走的毒藥,就沒有其它的了嗎?你相不相信,我能立刻把自己毒死?」文羽譏笑地看著他。  

  龍澤風的眼中閃過猶疑,手中稍微放鬆:「你哪來的毒藥?有本事毒死自己,怎麼不來毒朕?不忍心嗎?」

  文羽輕笑了起來:「我倒是想,可惜,毒藥只有一顆,而且是在我口中。只要我咬碎,馬上就可以死在你面前。」

  龍澤風面如冰凝,最終放開了文羽。文羽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可加重的腹痛卻讓她身形不穩,竟不由自主地倒下地。  

  「小羽兒!」  

  「娘子!」  

  兩個一樣飽含擔憂焦急的聲音同時響起。  

  龍澤風只覺自己手上一空,才眨眼功夫,就見文羽的身子已經穩穩落進了萬浚的懷裡。而在萬浚現身衝進待香宮的同時,龍澤風禦用的護衛隊也封鎖了這個宮院。淩遷進來帶走了不明狀況的宮女們。  

  「娘子,我來了,別怕。」萬浚輕柔地安慰著文羽,忙查看她的脈象。  

  「相公……」文羽的臉色發白,額角邊也滲出薄汗,手裡揪著萬浚的衣服,  「你……啊,我,我是不是要生了?」肚子越來越痛了。  

  「嗯。娘子你堅持住啊!」萬浚點了點頭,鬢髮邊也有些汗濕的了,透露著他內心的緊張,但他還是力持鎮定,抱起文羽,看了看周圍,走進裡面的寢宮,將文羽放在床上。  

  他緊握著文羽的手,回頭對跟進來的龍澤風說道:「羽兒要生了,你吩咐人過來。」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會。龍澤風轉眸看了一眼陣痛中的文羽,冷著臉讓淩遷出去叫人。  

  「你來得還真快!」看來淩遷手下還是廢物太多。  

  「我以為我來晚了。還好,沒有!」萬浚苦笑回答,充滿歉意地望著文羽。皇兄對他這一路的阻截讓他被迫慢了追趕的步伐,「娘子……」也不知讓他的親親娘子多擔了多少心。  

  文羽整個人被一波更強烈的疼痛感接收,手緊緊抓著萬浚,似乎要把痛苦過渡到萬浚身上。  

  龍澤風看他們夫妻緊握著手,目光漸漸變得又冷又沈。  

  萬浚顧不得理他,只是抽出另一隻手不停擦拭著文羽的汗水。  

  「娘子,要忍痛不住就喊出來吧!別咬唇了!」該死,為什麼當初他不學怎麼接生孩子呢?!看著娘子忍受劇痛的樣子,他好心疼!情急之下,他將手放到她的嘴裡,代替她的唇承受咬裂的苦楚。  

  娘子一定要堅持住啊!  

  沒一會,負責接生的宮女們很快就趕了過來。在宮女進門的前一刻,龍澤風倏地出手襲向萬浚。  

  「啊!」文羽剛好睜眼瞥見,心驚急喊。  

  「你真瘋了!」萬浚亦有所覺,閃身避過,「當心傷了羽兒!」  

  龍澤風並沒有收手,萬浚無奈只好引他離開。兩人身形變化極快,錯身飛騰間已過了十幾招。  

  「你們……」文羽頭髮已經汗濕,淚眼模糊地看著兩個男人打鬥著出了寢宮。  

  「皇上,宮女已經到了。」淩遷對他倆的交手熟視無睹。  

  萬浚身形一頓,龍澤風也同時收了手。兩個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間,互相之間還沒有傷到。  

  「讓她們進去!」龍澤風看著萬浚,「你跟朕打!」隨後又動手。  

  「你真的要殺了我?」萬浚緊皺著眉,氣惱地盯著自己的親兄長,再一次避開他的攻擊。他們一路打到了院內,此刻正互相捉住對方的手臂,抵力相對。  

  「廢話!」想不到萬浚的功力竟不輸於他,這讓龍澤風更加火大。不過,也打得很爽。很久都沒有人和他這麼玩過了。他們武功同出於武魔門下,算起來,也是師兄弟。  

  「母妃和師父的話你都打算不聽了是嗎?」又一個錯身相擊。  

  龍澤風聽了心頭略有掙扎,沈著臉:「你別以為能拿他們壓住朕!」  

  「皇兄,我很抱歉,你就把羽兒還給我吧。我們一定要親兄弟相殘嗎?」萬浚放低聲音,誠懇地請求著。只要不再打下去,把親親娘子交給他,他願意先低頭。  

  龍澤風沒有吭聲,也沒有收手。最後,兩人一拼掌,萬浚被逼退了兩步,而龍澤風卻踉蹌了三步。

  兩人暫時收手,互相凝視著對方。這時,卻聽得一聲嘹亮清澈的嬰孩哭聲從寢宮傳出。  

  兩個男人立刻望向裡面。萬浚眸色一下子晶亮,初為人父的喜悅表露無遺,他馬上飛奔向待香宮。

  「攔住他!」龍澤風幾乎同時奔去,同時下令道,「別讓他進來!」  

  被灰衣衛們纏住的萬浚十分惱火:「該死!」拚力想衝出重圍。無奈他武功雖高,但灰衣衛人數眾多,實力也不弱,一時三刻怎麼也無法脫身。  

  而宮裡嬰孩的哭聲再次響起,讓他更是焦急萬分。糾纏打鬥中,秦濤和左蔚終於趕到,分擔了他的壓力。

  「這裡交給你們了!」萬浚使出自己極少用到的一招萬佛朝宗,將幾人震開,衝進了屋子裡。  

  「娘子!」他頭一個想到的是娘子是否平安。  

  文羽昏迷在床上,幾縷頭髮淩亂地黏在蒼白的臉上。萬浚見到她模樣的瞬間,彷彿自己的空氣被奪走了,心魂震盪!

  「娘子!」  

  當他握住她的手後,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娘子脈象雖然有些微弱,但是是正常地跳動著。他的眼眶濕了,埋頭緊緊地貼在她的手心裡。  

  娘子沒事,娘子沒事……  

  龍澤風手裡抱著一個娃娃,走近他身旁,沈默地看著這一幕。  

  萬浚穩定住情緒,擡頭尋找他的孩子,看到龍澤風抱著娃娃的樣子,略有些驚訝。娃娃在龍澤風懷裡好像很乖,一聲都沒有哭。反而,他聽到了另一處地方有嬰孩的哭聲。他一轉身,發現淩遷的手裡還抱著一個小孩。  

  他站起身,然後朝淩遷走去:「給我。」  

  淩遷看了看龍澤風,將孩子遞給了他:「是個女娃。」很可愛的女娃。  

  萬浚接過這個粉嘟嘟的娃娃,眼淚差點落下來。她有著圓鼓鼓的臉龐,短密的頭髮,緊閉的雙眼,小巧的嘴巴……她是他的女兒啊!他可愛的女兒!  

  也許感應到是自己的爹爹,小女娃很快止住了哭聲,在萬浚懷裡睡著了。  

  萬浚一直怔怔地瞧著她,幾乎發癡。隨後,他想起了另一個娃娃,於是擡眸看向龍澤風。卻見龍澤風也癡癡地看著懷中的娃兒,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  

  他走過去,看到了一個同樣可愛的娃兒。  

  「也是女娃嗎?讓我抱抱!」萬浚欣喜地問著,語氣溫柔。  

  龍澤風又換上了冷臉,抿著唇。他再看了一眼,終將孩子遞給了萬浚。  

  「是男的。」  

  萬浚驚喜地張大了嘴,抱著他的一雙兒女,樂得不知該怎麼辦好。他的兒子正睜著眼,黑漆漆的眸子好奇地張望著,忽然還撲地笑了一聲,手舞足蹈的。  

  兩個大男人的心同時淪陷,被他的笑容融化。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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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19 21:34:00

第9章(1)

  這是一座古樸幽靜的庭院。主院座北朝南,前後四進,東西都有側院,大門在東南。院內月門花牆錯落有致,山、石、碧水、垂柳、翠竹、紫薇佈置得井然有序,十分清雅。  

  就在主房門前的一方空地上,文羽坐在舒適的躺椅裡,手撫著大大隆起的腹部,嘴角一直噙著微笑。陽光像毛毯似地輕輕搭在她身上,暖暖的,讓人想沈睡。  

  生活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安寧,她的身邊不止有相公,還多了那麼多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人:弟弟一樣的秦濤、大哥一樣的左蔚、妹妹一樣的薇薇……再過兩個月,她的孩子也會呱呱落地。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文羽感到無比滿足。

  自他們離開京城,龍澤風好像並沒有什麼動靜,似乎是隨他們去了。如今,他們居住在地處東南的秋水鎮。這鎮並不算很大,但卻是月宗的茶葉集散地之一。整個鎮上大半的店舖,都是月宗的產業。  

  也不知是不是肚子越來越大的緣故,近來她總是懶得活動,往往散個步後就想要坐一會,而沒坐一會她就會睡著。而從得知娘子有孕後,萬浚就成了最勤快的跟班和最緊張的準爹爹,生怕娘子有個萬一。  

  所以,照理,這會文羽睡著的時候,應該有個吞著口水的傢夥一臉癡傻地在守在她身旁的。可是,除了個小丫環,根本不見他的人影。倒是樹影婆娑,暗中帶來一絲危險的信息。  

  小丫環剛將手上的披風輕輕替文羽蓋好,一直身,人就暈了過去。接著,無聲無息地落在一個灰衣客的臂彎裡。

  灰衣客不止一個,另有四個分散守在四周,而一個袖子上鑲著金邊的灰衣客則極快極拿捏力道地點住了文羽的穴道,隨後又極其小心地將文羽抱了起來,飛身越出了院牆。另外的灰衣客也跟著撤退。  

  庭院裡幽靜依舊,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文羽在灰衣客出手的時候其實有些警覺,然而還是慢了反應。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微微有些不適。很快,她就知道是為什麼了。原來她是躺在一輛極其華麗寬敞舒適的馬車上,而馬車車速相當快,因而有些顛簸。  

  她皺眉拉開車窗,就見幾騎快馬在車旁跟隨護衛。那個金邊袖灰衣客見她已經醒來,示意車伕減速,隨後來到了車窗邊。  

  他恭敬地略略低首為禮:「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文羽瞧著他,總覺得有些眼熟。她厲聲道:「你們要帶我去哪?」真是糟糕!她相公要是發現她不見了,肯定著急死。虧她早上還一再跟他保證,自己不會有事的,讓他放心去鄰城一趟處理宗務。  

  幾年前,萬浚將所有的家業和宗務都扔給了秦濤和左蔚處理,自己樂得個逍遙自在。這次萬浚出現,秦濤是不用說了,本在錦繡城坐鎮總部的左蔚也趕了過來,兩個人雖然沒有明說,但任誰都看得出他們想要萬浚以後負起重責的意圖。

  老大,苦了這麼多年,怎麼也得給他們放個假吧?!天知道,他們為了那些產業嘔了多少血!  

  從快言快語的左薇薇那裡,文羽得知了兩人幾年的辛勞與艱難,心有點軟了。雖然她不覺得相公有什麼經商才能,也不希望他整天日理萬機似的,但有些事能做還是幫著做點好。畢竟,這本來就是屬於相公的事,讓別人累死累活,好像有些過分……  

  哪想,她和萬浚一說這事,萬浚摟著她笑了起來:「娘子,你該心疼相公我才對,他們沒當家之前,可都是相公我在替他們賣命呢。讓他們再辛苦幾年,才對得起我嘛!」  

  老實說,最初照他的想法,所有的通通轉讓得了。可是,秦長老和左長老,也就是上一任的左護衛和右護衛,也是秦濤和左蔚他們的爹,非要遵守前任宗主,也就是他的外祖遺命,硬逼著他把生意做大做大再做大,直到他受不了,最終逃跑為止。呃,雖然這不是唯一的原因。  

  「啊?這樣子……相公,那你能做還是稍微幫他們做一點點事啦。」  

  「那個,我想想……」想到他們沒想法為止。  

  話是這麼說,但在親親娘子的施壓下,及在某些人的熱切盼望下,萬浚還是重新開始處理一些宗務,樂得左蔚心甘情願地回錦繡城繼續操勞去了。  

  「請夫人好好休息,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金邊袖灰衣客不慍不火地回答。  

  文羽眉頭皺得更緊:「你是不是淩大人之子?」越看越覺得像。淩遷是皇上身邊的人,那眼前這個人莫不是是他派來的?  

  金邊袖灰衣客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微微點了點頭。  

  文羽也無意再問其它,手放開車窗,身子慢慢地靠上車廂壁。  

  她手撫上隆起的腹部,輕輕摸著,面色漸漸放緩。在這個時候,她不能慌張,不能……  

  即使是天下最奢華的皇宮,也難擋肅殺的寒風。起風了,天越來越冷了。  

  「羽夫人,您別著涼了,還是回屋吧。」萬一有個閃失,她們可就完蛋了。兩個宮女柔聲勸著眼前發呆的美婦人。皇上對這位羽夫人的用心任誰都看得出來,才不過幾天,賞賜她的珍寶都快堆滿廂房了。可惜,美人都不屑一顧。

  文羽像是沒聽到似的,仍對著梅樹發呆。要說發呆也不對,看她緊蹙著眉頭,水眸中帶著憂愁,就知道其實她是在想事情。  

  該怎麼逃出去呢?如今她武功被制,毒藥也被搜走了……  

  不過,她低頭望了望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不禁輕歎一聲。恐怕自己就是恢復功力,也不能亂跳亂跑啊。她不能拿孩子冒險。畢竟皇宮的城牆不是一般的高啊……  

  「相公,你在哪呢?」文羽想像得出萬浚著急的模樣,不由有些擔心。  

  「羽夫人,天冷,您早點回屋吧。」宮女再次勸說,「您要保重身子,保重龍胎啊!」  

  雖然宮女們都不知道羽夫人先前是何方神聖,但看皇上如此的寵愛於她,所有人都私下認為那大肚子裡裝的是天子的血脈。母憑子貴,皇上至今還沒有任何子嗣,這羽夫人日後肯定得勢,多多巴結肯定沒錯。  

  文羽回神聽到這話,眉頭皺得更緊,眸色一厲:「誰告訴你們……」這是她和相公的孩子,居然被當作那混蛋的!

  她話還沒說完,兩個宮女卻慌慌張張地跪拜下來,聲音有些抖索:「參見皇上。」  

  文羽一轉身,發現龍澤風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小羽兒,這麼好的興致在賞梅嗎?」龍澤風嘴角噙著微笑,揮手讓宮女們退下。  

  文羽沒有吭聲,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隨後,雙手撐著腰走向房間。站久了,腰有些酸。她的肚子好沈,也不知裡面的小毛頭怎麼會這麼重的。  

  龍澤風遭到冷遇,倒是很習以為常似的,嘴角笑意不減,顯示他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而他的眸中也更深沈了些。  

  「小羽兒,你不知道你這樣的態度更讓朕對你有興趣嗎?」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想去攙扶她。  

  文羽動作笨拙卻還是閃開了,瞇眼盯著龍澤風:「皇上,請自重!」對他的防備厭惡之色溢於言表。

  「小羽兒,你本就是朕的人,讓朕如何自重。」他嬉皮笑臉地回答,掩飾灰暗的眼神。  

  「皇上,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身為皇上,搶人妻兒毫無愧色,「我不喜歡你,永遠也不會喜歡你。我已經嫁為人婦,只想簡單地過日子。為什麼你總是要來擾亂呢?我相信喜歡皇上你的女人肯定很多,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也放過自己呢?」  

  她雖然討厭他,可這些日子也看得出他是真的為情所困。可是,她無能為力。他的痛苦,她無法安慰。

  龍澤風面色漸凝,一把抓住文羽的胳膊,逼視著文羽:「你給朕記住了,朕不會放過你!」絕不會!

  文羽並沒有被嚇到,鎮定地回望他:「皇上,這是何必。到時苦的,是你自己。我也說過,我不會改變心意的。」

  「哼!」龍澤風放開她,充滿怒氣地轉身離去。  

  文羽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臂,深深歎了一口氣,隨後眉頭又皺了起來。她不知道龍澤風還能控制怒氣多久。進宮以來,他尚未對她用過強,這並不保證他以後不會。她該怎麼做才可以保護到自己和寶寶呢……  

  「羽夫人,您沒事吧?」宮女忙跑過來服侍。剛才皇上的臉色好可怕,這羽夫人的膽子可真大,不知道是說了什麼話惹惱了皇上?可是皇上都沒有當場發火,也沒遷怒他們。皇上大概是真的愛慘了羽夫人了吧。她們不由對皇上投了同情票。

  「沒事。」文羽坐到靠椅上,又陷入了沈思。  

  晚膳後,一個文羽沒想到的人出現在文羽居住的宮院裡。  

  「三姐?!」眼前這個一身華麗妃子宮服卻面容冷淡憔悴的人不是文妍是誰。  

  文妍提著小盒糕點,站在門口,盯了文羽很久。她的身後沒有宮女太監相陪。  

  「羽夫人,這位是文妃。」一個宮女低聲告訴文羽。她沒聽清文羽剛才那聲低呼,還以為她不認識文妍。她還想告訴文羽,文妃是宮裡公認的怪女人,已經被皇上冷落很久了。但她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口。據說這位文妃對宮女心狠手辣,她可不想當面得罪她。  

  「你們幾個奴才都給我滾出去!」  

  宮女們聽罷現出驚懼之色,望著文羽,不知該如何動作是好。  

  文羽看著文妍,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但她還是柔聲對宮女道:「你們先下去吧。」  

  一時間,屋裡就只剩下了她們姐妹倆。  

  「羽,又見面了!」文妍反客為主,親熱地招呼文羽,「坐啊!」  

  文羽蹙眉看著她,默默坐下。  

  文妍在她對面坐下,看了一眼文羽的大肚子,笑問道:「快要生了吧?看樣子會是個胖小子呢。」

  文羽低頭,輕撫著自己腹中的孩子,臉上散發著溫柔的母性光彩。文妍看在眼裡,心中像被針刺了一般。

  可恨!曾經,她也有過那樣的幸福……  

  「三姐,你過得——不好嗎?」文羽擡眸,想起文妍的所作所為,百感交集。  

  文妍聞言面色倏地一沈,但很快又掛上了笑容:「就那樣吧,有什麼好不好的。你也知道,宮裡的日子沒什麼意思,姐姐一聽你來了,好開心,趕緊就預備了糕點來看你。來,你嘗嘗!」說著,她就拿出一塊糕點遞給文羽。

  文羽將她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她輕歎了一口氣,伸手微笑著接過了,放在一旁的茶碟裡。  

  「羽妹難不成是怕我毒害你?」文妍看著她的動作,月眉微挑,眼神含厲。  

  「三姐多想了,」文羽對上她的目光,聲音依舊柔順,「我知道糕點裡沒有下毒。只不過,不知道三姐為何好像對我懷有敵意呢?」  

  文妍掩嘴咯咯笑了起來:「羽,你也多想了!」  

  文羽眉頭緊攏,沒有說話。她凝視著文妍有些慘淡的妝容,心頭黯然。  

  文妍眸中閃過一線狠厲,假裝羨慕地嬌聲道:「羽,姐姐我真是十分嫉妒你呢!被皇上和萬浚他們兄弟倆一起喜愛著,搶來讓去的,真是好福氣呦!」  

  「你說什麼?!誰和誰是兄弟?!」文羽一時錯愕。  

  「還能是誰?你相公和皇上唄,他們可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兄弟,姐姐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出來的,怎麼,你現在還不知道嗎?他們兩兄弟對你可真好啊!寧願共享一妻,也不撕破臉皮,哈哈……」文妍面容漸漸扭曲,笑聲中都是嘲笑。

  「你胡說!你給我走!我不要聽!」文羽憤怒地手往門外一指,讓文妍立刻離開。  

  「呀,受不了了啊?我說的可句句都是真的哦,你慢慢想吧,姐姐不妨礙你了!」  

  姐妹倆不歡而散。文羽望著文妍離去的背影,頹然軟倒在椅上。  

  已經是進宮來的第五日了,相公還是沒有出現。難道,果真是三姐所暗示的那樣,他將自己讓給了龍澤風嗎?

  不!不會的!相公不會放棄他們母子的!  

  文羽搖頭否定著自己的想法,可心底卻裂開了一條懷疑的細縫。  

  「寶寶,娘好冷……」冰涼的淚自她臉頰上輕輕滑落。  

第9章(2)

  「小羽兒,和朕一起用膳吧!」龍澤風早朝回來,放下冷凝的面容,又來到了讓文羽居住的待香宮。他不會因昨天的不快而放棄狩獵的目標。  

  文羽從寢宮出來,瞧了一眼擺完菜後魚貫而出的宮女們,又望向在一旁坐著喝茶的龍澤風。後者見她出來,眸中一亮,緩緩放下茶碗,微笑道:「小羽兒,若是你生下的是兒子,朕就把他立為太子。」  

  文羽聞言一驚,原本支撐著腰的雙手,不自覺地護到前面。  

  「怎麼?不高興嗎?他將是朕的兒子,也會是以後的皇帝!」龍澤風邊說邊走向文羽,「而你就是朕的皇后,以後的皇太后。小羽兒,你覺得怎麼樣?答應朕吧。朕保證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子,或許,以後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文羽退後幾步,難以理解地望著他:「皇上的心意,恕文羽承受不起!我的孩子不需要皇上您費心!文羽怕遭天譴!」他真是瘋了!  

  龍澤風上前毫不費力地單臂鎖住了失去功力的文羽,一手同時捉住了文羽試圖推開他的雙手手腕。

  「混蛋!放開我!」文羽惱怒異常,卻怎麼也擺脫不了他的鉗制。  

  「別動,朕的小羽兒,傷了你朕會心疼的。」龍澤風眸色暗沈,俯首在她耳邊輕道。  

  文羽深吸了一口氣,腹部隱隱傳來的痛,讓她放棄了掙扎。她冷聲道:「皇上!放開我!難道你忘了我是你親弟弟的妻子了嗎?」她想起文妍昨晚的話,索性借此來試探。  

  「他告訴你了?」龍澤風聽到她最後一句,手中的力道猛地加重:「小羽兒,給朕記住,你是朕的,就算是朕親弟媳也無所謂!這輩子你別想再逃出朕的手掌!」  

  文羽聽到他的承認,一時心灰意冷。他們果真是兄弟。哈哈,她膽小的相公居然有這麼膽大的兄弟,他是怕了吧?相公,她的相公,對她還真好啊……  

  為什麼,放棄這麼容易?她娘放棄了她,她父王也不顧她,她師父為了面子嫁了她,如今,她相公因為做皇帝的哥哥,也不要她了……活著,或許還不如死了好吧……  

  可為了孩子,她能死嗎?她只能賭一把。別人可以放棄她,但她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的!  

  「是嗎?你再逼我,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你忘了我是毒仙的徒弟嗎?你覺得我除了被搜走的毒藥,就沒有其它的了嗎?你相不相信,我能立刻把自己毒死?」文羽譏笑地看著他。  

  龍澤風的眼中閃過猶疑,手中稍微放鬆:「你哪來的毒藥?有本事毒死自己,怎麼不來毒朕?不忍心嗎?」

  文羽輕笑了起來:「我倒是想,可惜,毒藥只有一顆,而且是在我口中。只要我咬碎,馬上就可以死在你面前。」

  龍澤風面如冰凝,最終放開了文羽。文羽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可加重的腹痛卻讓她身形不穩,竟不由自主地倒下地。  

  「小羽兒!」  

  「娘子!」  

  兩個一樣飽含擔憂焦急的聲音同時響起。  

  龍澤風只覺自己手上一空,才眨眼功夫,就見文羽的身子已經穩穩落進了萬浚的懷裡。而在萬浚現身衝進待香宮的同時,龍澤風禦用的護衛隊也封鎖了這個宮院。淩遷進來帶走了不明狀況的宮女們。  

  「娘子,我來了,別怕。」萬浚輕柔地安慰著文羽,忙查看她的脈象。  

  「相公……」文羽的臉色發白,額角邊也滲出薄汗,手裡揪著萬浚的衣服,  「你……啊,我,我是不是要生了?」肚子越來越痛了。  

  「嗯。娘子你堅持住啊!」萬浚點了點頭,鬢髮邊也有些汗濕的了,透露著他內心的緊張,但他還是力持鎮定,抱起文羽,看了看周圍,走進裡面的寢宮,將文羽放在床上。  

  他緊握著文羽的手,回頭對跟進來的龍澤風說道:「羽兒要生了,你吩咐人過來。」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會。龍澤風轉眸看了一眼陣痛中的文羽,冷著臉讓淩遷出去叫人。  

  「你來得還真快!」看來淩遷手下還是廢物太多。  

  「我以為我來晚了。還好,沒有!」萬浚苦笑回答,充滿歉意地望著文羽。皇兄對他這一路的阻截讓他被迫慢了追趕的步伐,「娘子……」也不知讓他的親親娘子多擔了多少心。  

  文羽整個人被一波更強烈的疼痛感接收,手緊緊抓著萬浚,似乎要把痛苦過渡到萬浚身上。  

  龍澤風看他們夫妻緊握著手,目光漸漸變得又冷又沈。  

  萬浚顧不得理他,只是抽出另一隻手不停擦拭著文羽的汗水。  

  「娘子,要忍痛不住就喊出來吧!別咬唇了!」該死,為什麼當初他不學怎麼接生孩子呢?!看著娘子忍受劇痛的樣子,他好心疼!情急之下,他將手放到她的嘴裡,代替她的唇承受咬裂的苦楚。  

  娘子一定要堅持住啊!  

  沒一會,負責接生的宮女們很快就趕了過來。在宮女進門的前一刻,龍澤風倏地出手襲向萬浚。  

  「啊!」文羽剛好睜眼瞥見,心驚急喊。  

  「你真瘋了!」萬浚亦有所覺,閃身避過,「當心傷了羽兒!」  

  龍澤風並沒有收手,萬浚無奈只好引他離開。兩人身形變化極快,錯身飛騰間已過了十幾招。  

  「你們……」文羽頭髮已經汗濕,淚眼模糊地看著兩個男人打鬥著出了寢宮。  

  「皇上,宮女已經到了。」淩遷對他倆的交手熟視無睹。  

  萬浚身形一頓,龍澤風也同時收了手。兩個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間,互相之間還沒有傷到。  

  「讓她們進去!」龍澤風看著萬浚,「你跟朕打!」隨後又動手。  

  「你真的要殺了我?」萬浚緊皺著眉,氣惱地盯著自己的親兄長,再一次避開他的攻擊。他們一路打到了院內,此刻正互相捉住對方的手臂,抵力相對。  

  「廢話!」想不到萬浚的功力竟不輸於他,這讓龍澤風更加火大。不過,也打得很爽。很久都沒有人和他這麼玩過了。他們武功同出於武魔門下,算起來,也是師兄弟。  

  「母妃和師父的話你都打算不聽了是嗎?」又一個錯身相擊。  

  龍澤風聽了心頭略有掙扎,沈著臉:「你別以為能拿他們壓住朕!」  

  「皇兄,我很抱歉,你就把羽兒還給我吧。我們一定要親兄弟相殘嗎?」萬浚放低聲音,誠懇地請求著。只要不再打下去,把親親娘子交給他,他願意先低頭。  

  龍澤風沒有吭聲,也沒有收手。最後,兩人一拼掌,萬浚被逼退了兩步,而龍澤風卻踉蹌了三步。

  兩人暫時收手,互相凝視著對方。這時,卻聽得一聲嘹亮清澈的嬰孩哭聲從寢宮傳出。  

  兩個男人立刻望向裡面。萬浚眸色一下子晶亮,初為人父的喜悅表露無遺,他馬上飛奔向待香宮。

  「攔住他!」龍澤風幾乎同時奔去,同時下令道,「別讓他進來!」  

  被灰衣衛們纏住的萬浚十分惱火:「該死!」拚力想衝出重圍。無奈他武功雖高,但灰衣衛人數眾多,實力也不弱,一時三刻怎麼也無法脫身。  

  而宮裡嬰孩的哭聲再次響起,讓他更是焦急萬分。糾纏打鬥中,秦濤和左蔚終於趕到,分擔了他的壓力。

  「這裡交給你們了!」萬浚使出自己極少用到的一招萬佛朝宗,將幾人震開,衝進了屋子裡。  

  「娘子!」他頭一個想到的是娘子是否平安。  

  文羽昏迷在床上,幾縷頭髮淩亂地黏在蒼白的臉上。萬浚見到她模樣的瞬間,彷彿自己的空氣被奪走了,心魂震盪!

  「娘子!」  

  當他握住她的手後,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娘子脈象雖然有些微弱,但是是正常地跳動著。他的眼眶濕了,埋頭緊緊地貼在她的手心裡。  

  娘子沒事,娘子沒事……  

  龍澤風手裡抱著一個娃娃,走近他身旁,沈默地看著這一幕。  

  萬浚穩定住情緒,擡頭尋找他的孩子,看到龍澤風抱著娃娃的樣子,略有些驚訝。娃娃在龍澤風懷裡好像很乖,一聲都沒有哭。反而,他聽到了另一處地方有嬰孩的哭聲。他一轉身,發現淩遷的手裡還抱著一個小孩。  

  他站起身,然後朝淩遷走去:「給我。」  

  淩遷看了看龍澤風,將孩子遞給了他:「是個女娃。」很可愛的女娃。  

  萬浚接過這個粉嘟嘟的娃娃,眼淚差點落下來。她有著圓鼓鼓的臉龐,短密的頭髮,緊閉的雙眼,小巧的嘴巴……她是他的女兒啊!他可愛的女兒!  

  也許感應到是自己的爹爹,小女娃很快止住了哭聲,在萬浚懷裡睡著了。  

  萬浚一直怔怔地瞧著她,幾乎發癡。隨後,他想起了另一個娃娃,於是擡眸看向龍澤風。卻見龍澤風也癡癡地看著懷中的娃兒,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  

  他走過去,看到了一個同樣可愛的娃兒。  

  「也是女娃嗎?讓我抱抱!」萬浚欣喜地問著,語氣溫柔。  

  龍澤風又換上了冷臉,抿著唇。他再看了一眼,終將孩子遞給了萬浚。  

  「是男的。」  

  萬浚驚喜地張大了嘴,抱著他的一雙兒女,樂得不知該怎麼辦好。他的兒子正睜著眼,黑漆漆的眸子好奇地張望著,忽然還撲地笑了一聲,手舞足蹈的。  

  兩個大男人的心同時淪陷,被他的笑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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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20 13:45:58

第9章(1)

  這是一座古樸幽靜的庭院。主院座北朝南,前後四進,東西都有側院,大門在東南。院內月門花牆錯落有致,山、石、碧水、垂柳、翠竹、紫薇佈置得井然有序,十分清雅。  

  就在主房門前的一方空地上,文羽坐在舒適的躺椅裡,手撫著大大隆起的腹部,嘴角一直噙著微笑。陽光像毛毯似地輕輕搭在她身上,暖暖的,讓人想沈睡。  

  生活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安寧,她的身邊不止有相公,還多了那麼多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人:弟弟一樣的秦濤、大哥一樣的左蔚、妹妹一樣的薇薇……再過兩個月,她的孩子也會呱呱落地。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文羽感到無比滿足。

  自他們離開京城,龍澤風好像並沒有什麼動靜,似乎是隨他們去了。如今,他們居住在地處東南的秋水鎮。這鎮並不算很大,但卻是月宗的茶葉集散地之一。整個鎮上大半的店舖,都是月宗的產業。  

  也不知是不是肚子越來越大的緣故,近來她總是懶得活動,往往散個步後就想要坐一會,而沒坐一會她就會睡著。而從得知娘子有孕後,萬浚就成了最勤快的跟班和最緊張的準爹爹,生怕娘子有個萬一。  

  所以,照理,這會文羽睡著的時候,應該有個吞著口水的傢夥一臉癡傻地在守在她身旁的。可是,除了個小丫環,根本不見他的人影。倒是樹影婆娑,暗中帶來一絲危險的信息。  

  小丫環剛將手上的披風輕輕替文羽蓋好,一直身,人就暈了過去。接著,無聲無息地落在一個灰衣客的臂彎裡。

  灰衣客不止一個,另有四個分散守在四周,而一個袖子上鑲著金邊的灰衣客則極快極拿捏力道地點住了文羽的穴道,隨後又極其小心地將文羽抱了起來,飛身越出了院牆。另外的灰衣客也跟著撤退。  

  庭院裡幽靜依舊,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文羽在灰衣客出手的時候其實有些警覺,然而還是慢了反應。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微微有些不適。很快,她就知道是為什麼了。原來她是躺在一輛極其華麗寬敞舒適的馬車上,而馬車車速相當快,因而有些顛簸。  

  她皺眉拉開車窗,就見幾騎快馬在車旁跟隨護衛。那個金邊袖灰衣客見她已經醒來,示意車伕減速,隨後來到了車窗邊。  

  他恭敬地略略低首為禮:「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文羽瞧著他,總覺得有些眼熟。她厲聲道:「你們要帶我去哪?」真是糟糕!她相公要是發現她不見了,肯定著急死。虧她早上還一再跟他保證,自己不會有事的,讓他放心去鄰城一趟處理宗務。  

  幾年前,萬浚將所有的家業和宗務都扔給了秦濤和左蔚處理,自己樂得個逍遙自在。這次萬浚出現,秦濤是不用說了,本在錦繡城坐鎮總部的左蔚也趕了過來,兩個人雖然沒有明說,但任誰都看得出他們想要萬浚以後負起重責的意圖。

  老大,苦了這麼多年,怎麼也得給他們放個假吧?!天知道,他們為了那些產業嘔了多少血!  

  從快言快語的左薇薇那裡,文羽得知了兩人幾年的辛勞與艱難,心有點軟了。雖然她不覺得相公有什麼經商才能,也不希望他整天日理萬機似的,但有些事能做還是幫著做點好。畢竟,這本來就是屬於相公的事,讓別人累死累活,好像有些過分……  

  哪想,她和萬浚一說這事,萬浚摟著她笑了起來:「娘子,你該心疼相公我才對,他們沒當家之前,可都是相公我在替他們賣命呢。讓他們再辛苦幾年,才對得起我嘛!」  

  老實說,最初照他的想法,所有的通通轉讓得了。可是,秦長老和左長老,也就是上一任的左護衛和右護衛,也是秦濤和左蔚他們的爹,非要遵守前任宗主,也就是他的外祖遺命,硬逼著他把生意做大做大再做大,直到他受不了,最終逃跑為止。呃,雖然這不是唯一的原因。  

  「啊?這樣子……相公,那你能做還是稍微幫他們做一點點事啦。」  

  「那個,我想想……」想到他們沒想法為止。  

  話是這麼說,但在親親娘子的施壓下,及在某些人的熱切盼望下,萬浚還是重新開始處理一些宗務,樂得左蔚心甘情願地回錦繡城繼續操勞去了。  

  「請夫人好好休息,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金邊袖灰衣客不慍不火地回答。  

  文羽眉頭皺得更緊:「你是不是淩大人之子?」越看越覺得像。淩遷是皇上身邊的人,那眼前這個人莫不是是他派來的?  

  金邊袖灰衣客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微微點了點頭。  

  文羽也無意再問其它,手放開車窗,身子慢慢地靠上車廂壁。  

  她手撫上隆起的腹部,輕輕摸著,面色漸漸放緩。在這個時候,她不能慌張,不能……  

  即使是天下最奢華的皇宮,也難擋肅殺的寒風。起風了,天越來越冷了。  

  「羽夫人,您別著涼了,還是回屋吧。」萬一有個閃失,她們可就完蛋了。兩個宮女柔聲勸著眼前發呆的美婦人。皇上對這位羽夫人的用心任誰都看得出來,才不過幾天,賞賜她的珍寶都快堆滿廂房了。可惜,美人都不屑一顧。

  文羽像是沒聽到似的,仍對著梅樹發呆。要說發呆也不對,看她緊蹙著眉頭,水眸中帶著憂愁,就知道其實她是在想事情。  

  該怎麼逃出去呢?如今她武功被制,毒藥也被搜走了……  

  不過,她低頭望了望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不禁輕歎一聲。恐怕自己就是恢復功力,也不能亂跳亂跑啊。她不能拿孩子冒險。畢竟皇宮的城牆不是一般的高啊……  

  「相公,你在哪呢?」文羽想像得出萬浚著急的模樣,不由有些擔心。  

  「羽夫人,天冷,您早點回屋吧。」宮女再次勸說,「您要保重身子,保重龍胎啊!」  

  雖然宮女們都不知道羽夫人先前是何方神聖,但看皇上如此的寵愛於她,所有人都私下認為那大肚子裡裝的是天子的血脈。母憑子貴,皇上至今還沒有任何子嗣,這羽夫人日後肯定得勢,多多巴結肯定沒錯。  

  文羽回神聽到這話,眉頭皺得更緊,眸色一厲:「誰告訴你們……」這是她和相公的孩子,居然被當作那混蛋的!

  她話還沒說完,兩個宮女卻慌慌張張地跪拜下來,聲音有些抖索:「參見皇上。」  

  文羽一轉身,發現龍澤風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小羽兒,這麼好的興致在賞梅嗎?」龍澤風嘴角噙著微笑,揮手讓宮女們退下。  

  文羽沒有吭聲,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隨後,雙手撐著腰走向房間。站久了,腰有些酸。她的肚子好沈,也不知裡面的小毛頭怎麼會這麼重的。  

  龍澤風遭到冷遇,倒是很習以為常似的,嘴角笑意不減,顯示他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而他的眸中也更深沈了些。  

  「小羽兒,你不知道你這樣的態度更讓朕對你有興趣嗎?」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想去攙扶她。  

  文羽動作笨拙卻還是閃開了,瞇眼盯著龍澤風:「皇上,請自重!」對他的防備厭惡之色溢於言表。

  「小羽兒,你本就是朕的人,讓朕如何自重。」他嬉皮笑臉地回答,掩飾灰暗的眼神。  

  「皇上,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身為皇上,搶人妻兒毫無愧色,「我不喜歡你,永遠也不會喜歡你。我已經嫁為人婦,只想簡單地過日子。為什麼你總是要來擾亂呢?我相信喜歡皇上你的女人肯定很多,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也放過自己呢?」  

  她雖然討厭他,可這些日子也看得出他是真的為情所困。可是,她無能為力。他的痛苦,她無法安慰。

  龍澤風面色漸凝,一把抓住文羽的胳膊,逼視著文羽:「你給朕記住了,朕不會放過你!」絕不會!

  文羽並沒有被嚇到,鎮定地回望他:「皇上,這是何必。到時苦的,是你自己。我也說過,我不會改變心意的。」

  「哼!」龍澤風放開她,充滿怒氣地轉身離去。  

  文羽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臂,深深歎了一口氣,隨後眉頭又皺了起來。她不知道龍澤風還能控制怒氣多久。進宮以來,他尚未對她用過強,這並不保證他以後不會。她該怎麼做才可以保護到自己和寶寶呢……  

  「羽夫人,您沒事吧?」宮女忙跑過來服侍。剛才皇上的臉色好可怕,這羽夫人的膽子可真大,不知道是說了什麼話惹惱了皇上?可是皇上都沒有當場發火,也沒遷怒他們。皇上大概是真的愛慘了羽夫人了吧。她們不由對皇上投了同情票。

  「沒事。」文羽坐到靠椅上,又陷入了沈思。  

  晚膳後,一個文羽沒想到的人出現在文羽居住的宮院裡。  

  「三姐?!」眼前這個一身華麗妃子宮服卻面容冷淡憔悴的人不是文妍是誰。  

  文妍提著小盒糕點,站在門口,盯了文羽很久。她的身後沒有宮女太監相陪。  

  「羽夫人,這位是文妃。」一個宮女低聲告訴文羽。她沒聽清文羽剛才那聲低呼,還以為她不認識文妍。她還想告訴文羽,文妃是宮裡公認的怪女人,已經被皇上冷落很久了。但她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口。據說這位文妃對宮女心狠手辣,她可不想當面得罪她。  

  「你們幾個奴才都給我滾出去!」  

  宮女們聽罷現出驚懼之色,望著文羽,不知該如何動作是好。  

  文羽看著文妍,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但她還是柔聲對宮女道:「你們先下去吧。」  

  一時間,屋裡就只剩下了她們姐妹倆。  

  「羽,又見面了!」文妍反客為主,親熱地招呼文羽,「坐啊!」  

  文羽蹙眉看著她,默默坐下。  

  文妍在她對面坐下,看了一眼文羽的大肚子,笑問道:「快要生了吧?看樣子會是個胖小子呢。」

  文羽低頭,輕撫著自己腹中的孩子,臉上散發著溫柔的母性光彩。文妍看在眼裡,心中像被針刺了一般。

  可恨!曾經,她也有過那樣的幸福……  

  「三姐,你過得——不好嗎?」文羽擡眸,想起文妍的所作所為,百感交集。  

  文妍聞言面色倏地一沈,但很快又掛上了笑容:「就那樣吧,有什麼好不好的。你也知道,宮裡的日子沒什麼意思,姐姐一聽你來了,好開心,趕緊就預備了糕點來看你。來,你嘗嘗!」說著,她就拿出一塊糕點遞給文羽。

  文羽將她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她輕歎了一口氣,伸手微笑著接過了,放在一旁的茶碟裡。  

  「羽妹難不成是怕我毒害你?」文妍看著她的動作,月眉微挑,眼神含厲。  

  「三姐多想了,」文羽對上她的目光,聲音依舊柔順,「我知道糕點裡沒有下毒。只不過,不知道三姐為何好像對我懷有敵意呢?」  

  文妍掩嘴咯咯笑了起來:「羽,你也多想了!」  

  文羽眉頭緊攏,沒有說話。她凝視著文妍有些慘淡的妝容,心頭黯然。  

  文妍眸中閃過一線狠厲,假裝羨慕地嬌聲道:「羽,姐姐我真是十分嫉妒你呢!被皇上和萬浚他們兄弟倆一起喜愛著,搶來讓去的,真是好福氣呦!」  

  「你說什麼?!誰和誰是兄弟?!」文羽一時錯愕。  

  「還能是誰?你相公和皇上唄,他們可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兄弟,姐姐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出來的,怎麼,你現在還不知道嗎?他們兩兄弟對你可真好啊!寧願共享一妻,也不撕破臉皮,哈哈……」文妍面容漸漸扭曲,笑聲中都是嘲笑。

  「你胡說!你給我走!我不要聽!」文羽憤怒地手往門外一指,讓文妍立刻離開。  

  「呀,受不了了啊?我說的可句句都是真的哦,你慢慢想吧,姐姐不妨礙你了!」  

  姐妹倆不歡而散。文羽望著文妍離去的背影,頹然軟倒在椅上。  

  已經是進宮來的第五日了,相公還是沒有出現。難道,果真是三姐所暗示的那樣,他將自己讓給了龍澤風嗎?

  不!不會的!相公不會放棄他們母子的!  

  文羽搖頭否定著自己的想法,可心底卻裂開了一條懷疑的細縫。  

  「寶寶,娘好冷……」冰涼的淚自她臉頰上輕輕滑落。  

第9章(2)

  「小羽兒,和朕一起用膳吧!」龍澤風早朝回來,放下冷凝的面容,又來到了讓文羽居住的待香宮。他不會因昨天的不快而放棄狩獵的目標。  

  文羽從寢宮出來,瞧了一眼擺完菜後魚貫而出的宮女們,又望向在一旁坐著喝茶的龍澤風。後者見她出來,眸中一亮,緩緩放下茶碗,微笑道:「小羽兒,若是你生下的是兒子,朕就把他立為太子。」  

  文羽聞言一驚,原本支撐著腰的雙手,不自覺地護到前面。  

  「怎麼?不高興嗎?他將是朕的兒子,也會是以後的皇帝!」龍澤風邊說邊走向文羽,「而你就是朕的皇后,以後的皇太后。小羽兒,你覺得怎麼樣?答應朕吧。朕保證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子,或許,以後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文羽退後幾步,難以理解地望著他:「皇上的心意,恕文羽承受不起!我的孩子不需要皇上您費心!文羽怕遭天譴!」他真是瘋了!  

  龍澤風上前毫不費力地單臂鎖住了失去功力的文羽,一手同時捉住了文羽試圖推開他的雙手手腕。

  「混蛋!放開我!」文羽惱怒異常,卻怎麼也擺脫不了他的鉗制。  

  「別動,朕的小羽兒,傷了你朕會心疼的。」龍澤風眸色暗沈,俯首在她耳邊輕道。  

  文羽深吸了一口氣,腹部隱隱傳來的痛,讓她放棄了掙扎。她冷聲道:「皇上!放開我!難道你忘了我是你親弟弟的妻子了嗎?」她想起文妍昨晚的話,索性借此來試探。  

  「他告訴你了?」龍澤風聽到她最後一句,手中的力道猛地加重:「小羽兒,給朕記住,你是朕的,就算是朕親弟媳也無所謂!這輩子你別想再逃出朕的手掌!」  

  文羽聽到他的承認,一時心灰意冷。他們果真是兄弟。哈哈,她膽小的相公居然有這麼膽大的兄弟,他是怕了吧?相公,她的相公,對她還真好啊……  

  為什麼,放棄這麼容易?她娘放棄了她,她父王也不顧她,她師父為了面子嫁了她,如今,她相公因為做皇帝的哥哥,也不要她了……活著,或許還不如死了好吧……  

  可為了孩子,她能死嗎?她只能賭一把。別人可以放棄她,但她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的!  

  「是嗎?你再逼我,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你忘了我是毒仙的徒弟嗎?你覺得我除了被搜走的毒藥,就沒有其它的了嗎?你相不相信,我能立刻把自己毒死?」文羽譏笑地看著他。  

  龍澤風的眼中閃過猶疑,手中稍微放鬆:「你哪來的毒藥?有本事毒死自己,怎麼不來毒朕?不忍心嗎?」

  文羽輕笑了起來:「我倒是想,可惜,毒藥只有一顆,而且是在我口中。只要我咬碎,馬上就可以死在你面前。」

  龍澤風面如冰凝,最終放開了文羽。文羽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可加重的腹痛卻讓她身形不穩,竟不由自主地倒下地。  

  「小羽兒!」  

  「娘子!」  

  兩個一樣飽含擔憂焦急的聲音同時響起。  

  龍澤風只覺自己手上一空,才眨眼功夫,就見文羽的身子已經穩穩落進了萬浚的懷裡。而在萬浚現身衝進待香宮的同時,龍澤風禦用的護衛隊也封鎖了這個宮院。淩遷進來帶走了不明狀況的宮女們。  

  「娘子,我來了,別怕。」萬浚輕柔地安慰著文羽,忙查看她的脈象。  

  「相公……」文羽的臉色發白,額角邊也滲出薄汗,手裡揪著萬浚的衣服,  「你……啊,我,我是不是要生了?」肚子越來越痛了。  

  「嗯。娘子你堅持住啊!」萬浚點了點頭,鬢髮邊也有些汗濕的了,透露著他內心的緊張,但他還是力持鎮定,抱起文羽,看了看周圍,走進裡面的寢宮,將文羽放在床上。  

  他緊握著文羽的手,回頭對跟進來的龍澤風說道:「羽兒要生了,你吩咐人過來。」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會。龍澤風轉眸看了一眼陣痛中的文羽,冷著臉讓淩遷出去叫人。  

  「你來得還真快!」看來淩遷手下還是廢物太多。  

  「我以為我來晚了。還好,沒有!」萬浚苦笑回答,充滿歉意地望著文羽。皇兄對他這一路的阻截讓他被迫慢了追趕的步伐,「娘子……」也不知讓他的親親娘子多擔了多少心。  

  文羽整個人被一波更強烈的疼痛感接收,手緊緊抓著萬浚,似乎要把痛苦過渡到萬浚身上。  

  龍澤風看他們夫妻緊握著手,目光漸漸變得又冷又沈。  

  萬浚顧不得理他,只是抽出另一隻手不停擦拭著文羽的汗水。  

  「娘子,要忍痛不住就喊出來吧!別咬唇了!」該死,為什麼當初他不學怎麼接生孩子呢?!看著娘子忍受劇痛的樣子,他好心疼!情急之下,他將手放到她的嘴裡,代替她的唇承受咬裂的苦楚。  

  娘子一定要堅持住啊!  

  沒一會,負責接生的宮女們很快就趕了過來。在宮女進門的前一刻,龍澤風倏地出手襲向萬浚。  

  「啊!」文羽剛好睜眼瞥見,心驚急喊。  

  「你真瘋了!」萬浚亦有所覺,閃身避過,「當心傷了羽兒!」  

  龍澤風並沒有收手,萬浚無奈只好引他離開。兩人身形變化極快,錯身飛騰間已過了十幾招。  

  「你們……」文羽頭髮已經汗濕,淚眼模糊地看著兩個男人打鬥著出了寢宮。  

  「皇上,宮女已經到了。」淩遷對他倆的交手熟視無睹。  

  萬浚身形一頓,龍澤風也同時收了手。兩個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間,互相之間還沒有傷到。  

  「讓她們進去!」龍澤風看著萬浚,「你跟朕打!」隨後又動手。  

  「你真的要殺了我?」萬浚緊皺著眉,氣惱地盯著自己的親兄長,再一次避開他的攻擊。他們一路打到了院內,此刻正互相捉住對方的手臂,抵力相對。  

  「廢話!」想不到萬浚的功力竟不輸於他,這讓龍澤風更加火大。不過,也打得很爽。很久都沒有人和他這麼玩過了。他們武功同出於武魔門下,算起來,也是師兄弟。  

  「母妃和師父的話你都打算不聽了是嗎?」又一個錯身相擊。  

  龍澤風聽了心頭略有掙扎,沈著臉:「你別以為能拿他們壓住朕!」  

  「皇兄,我很抱歉,你就把羽兒還給我吧。我們一定要親兄弟相殘嗎?」萬浚放低聲音,誠懇地請求著。只要不再打下去,把親親娘子交給他,他願意先低頭。  

  龍澤風沒有吭聲,也沒有收手。最後,兩人一拼掌,萬浚被逼退了兩步,而龍澤風卻踉蹌了三步。

  兩人暫時收手,互相凝視著對方。這時,卻聽得一聲嘹亮清澈的嬰孩哭聲從寢宮傳出。  

  兩個男人立刻望向裡面。萬浚眸色一下子晶亮,初為人父的喜悅表露無遺,他馬上飛奔向待香宮。

  「攔住他!」龍澤風幾乎同時奔去,同時下令道,「別讓他進來!」  

  被灰衣衛們纏住的萬浚十分惱火:「該死!」拚力想衝出重圍。無奈他武功雖高,但灰衣衛人數眾多,實力也不弱,一時三刻怎麼也無法脫身。  

  而宮裡嬰孩的哭聲再次響起,讓他更是焦急萬分。糾纏打鬥中,秦濤和左蔚終於趕到,分擔了他的壓力。

  「這裡交給你們了!」萬浚使出自己極少用到的一招萬佛朝宗,將幾人震開,衝進了屋子裡。  

  「娘子!」他頭一個想到的是娘子是否平安。  

  文羽昏迷在床上,幾縷頭髮淩亂地黏在蒼白的臉上。萬浚見到她模樣的瞬間,彷彿自己的空氣被奪走了,心魂震盪!

  「娘子!」  

  當他握住她的手後,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娘子脈象雖然有些微弱,但是是正常地跳動著。他的眼眶濕了,埋頭緊緊地貼在她的手心裡。  

  娘子沒事,娘子沒事……  

  龍澤風手裡抱著一個娃娃,走近他身旁,沈默地看著這一幕。  

  萬浚穩定住情緒,擡頭尋找他的孩子,看到龍澤風抱著娃娃的樣子,略有些驚訝。娃娃在龍澤風懷裡好像很乖,一聲都沒有哭。反而,他聽到了另一處地方有嬰孩的哭聲。他一轉身,發現淩遷的手裡還抱著一個小孩。  

  他站起身,然後朝淩遷走去:「給我。」  

  淩遷看了看龍澤風,將孩子遞給了他:「是個女娃。」很可愛的女娃。  

  萬浚接過這個粉嘟嘟的娃娃,眼淚差點落下來。她有著圓鼓鼓的臉龐,短密的頭髮,緊閉的雙眼,小巧的嘴巴……她是他的女兒啊!他可愛的女兒!  

  也許感應到是自己的爹爹,小女娃很快止住了哭聲,在萬浚懷裡睡著了。  

  萬浚一直怔怔地瞧著她,幾乎發癡。隨後,他想起了另一個娃娃,於是擡眸看向龍澤風。卻見龍澤風也癡癡地看著懷中的娃兒,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  

  他走過去,看到了一個同樣可愛的娃兒。  

  「也是女娃嗎?讓我抱抱!」萬浚欣喜地問著,語氣溫柔。  

  龍澤風又換上了冷臉,抿著唇。他再看了一眼,終將孩子遞給了萬浚。  

  「是男的。」  

  萬浚驚喜地張大了嘴,抱著他的一雙兒女,樂得不知該怎麼辦好。他的兒子正睜著眼,黑漆漆的眸子好奇地張望著,忽然還撲地笑了一聲,手舞足蹈的。  

  兩個大男人的心同時淪陷,被他的笑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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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25 23:27:07

第10章(1)

  「皇兄,你給他起個名吧。」萬浚擡眸望向兄長。  

  龍澤風看著小娃娃,繼續沈默。剛才他從宮女手中接過孩子的那一刻,原本啼哭不止的娃兒竟立刻變成了抽泣,睜開漂亮的眼睛,望著他,那時間彷彿是一道光照進了他的心。而娃兒衝著他笑的時候,他莫名覺得被暖暖的感覺包圍了。這種陌生的情緒讓他又驚又喜,既想牴觸又渴望擁有。  

  「皇兄?」  

  龍澤風伸手去抱孩子。萬浚沒有反對。孩子又到了龍澤風懷中,嘴裡發著依依呀呀的響聲,小臉上像是很興奮,不停地笑著。  

  「龍行雲。」龍澤風的食指被頑皮的小娃抓在掌中,聲音也不由放柔,「他就叫龍行雲。」  

  「呃?」萬浚想了想,點頭同意,「那就叫龍行雲吧。」他用的是母姓,讓兒子用父姓也未嘗不可。

  「女兒,你叫什麼好呢?嗯……先就叫娃娃吧。等你娘醒了,咱們在一起取大名。」萬浚想起一事,問道,「他們誰大誰小啊?」  

  「娃娃是姐姐,行雲是弟弟。」淩遷回答了他。  

  萬浚呵呵笑了起來:「娃娃,原來你是姐姐啊!」娃娃依然睡著,無意識地動了動小腦袋。  

  萬浚坐到文羽身邊,感激地抓住她的手,深情地望著她。  

  他們有一兒一女了呢!  

  「娘子,娘子……」任何語言也難以表達他內心所有的感動,最終,都變成了親暱的呼喚。  

  孩子的誕生,讓萬浚和龍澤風之間的硝煙暫時消失了。龍澤風對宮裡下了禁入待香宮的旨令,也沒有對萬浚再動手,任由他呆在文羽身旁照顧她。  

  「娘子、娃娃、行雲和我,」入夜後,斜躺在床上的萬浚手撫著文羽和兒女的頭在幸福得發傻,「女兒,兒子啊,我是你們的爹爹,旁邊的這個是你們的娘親,是她辛苦生下你們的哦。」  

  「你們都是爹爹的寶貝!有了你們和你們娘親,爹爹我是什麼都不怕了!不過先說好了,不許和爹爹我總搶你們娘親!誰敢搶,我就打誰的小屁屁!」  

  「你在說什麼胡話!」文羽朦朦朧朧醒來,就發現萬浚他一付蠢蠢的樣子,現在居然恐嚇起兒女來,「怎麼做人家爹爹的!」  

  「娘子!你醒了!身子難受嗎?」萬浚聽到她有些嘶啞低沈的聲音,又開心又擔憂。  

  「我沒事,」文羽盯著他的臉,神色轉為複雜,冷冷道,「你還知道來找我們母子?怎麼,不怕破壞親兄弟感情嗎?」  

  「呃?娘子……」萬浚被她寒冰似的目光嚇了一跳,突地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娘子,你別生氣,我可以解釋!我絕對沒有扔下你們!」  

  「還需要解釋嗎?」文羽一行清淚下來,「萬浚,你這混蛋,去找你的好皇兄吧,別來煩我們母子!」

  萬浚見她如此模樣又著急又心疼,只好技巧性地將她摟入懷中:「娘子,別哭,是我不好,乖,別哭……」

  文羽的眼淚流得更凶了,而滿腹的委屈也隨之傾瀉而出:「為什麼?!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和我說!你把我當什麼了!為什麼這麼晚才來!你膽小鬼!你混蛋!你不對我好!你讓我擔心!以後,我們母子怎麼辦!……」  

  萬浚默默地任她捶罵,低頭不斷吻去她的淚。  

  文羽哭著哭著,忽然察覺一個軟軟的東西在輕輕踹她的腰。她扭頭一看,原來是娃娃滾出了被子,正手舞足蹈著,嘴裡似乎還發著幾不可聞的咿呀聲。  

  她忙推開萬浚,抹去眼淚,抱起娃娃,慈愛地笑了。  

  「娘子,你看,娃娃都在說爹爹是冤枉的,你看在她面子上,給我一次機會吧,娘子……」萬浚死皮賴臉地湊近母女倆。  

  文羽瞟了他一眼,再看了看一雙可愛的兒女,終於放軟了點口氣:「那你說吧。」  

  「耶!娘子萬歲!」萬浚抱起兒子,興奮地親了幾口,笑道:「兒子!你娘是世上最好的娘子哦!」

  「你少說些沒用的!當心吵醒孩子!」文羽責備道,但神色又回暖了兩分。  

  「說來話長,娘子,我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萬浚替文羽放好靠墊,述說起那久遠的故事來。

  文羽這才知道月宗原本是蒼穹鄰國熾月國皇族的血脈。  

  在大約六十五年前,熾月國發生政變,原本的皇太子從此隱姓埋名流亡蒼穹國,並建立月宗。他厭倦了宮廷爭鬥,也無心回國爭奪皇位,反而是對商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逐漸打造出了一個龐大的商業王國,遍及茶、鹽、絲綢、礦業等各種生意。  

  後來,皇太子的麽女在一次機緣下愛上了蒼穹的皇帝龍北海,一意孤行,非要進宮。皇太子最終忍痛成全了她的選擇,運用手段將寵愛的女兒送進了宮裡。一如他所預料的,女兒過了幾年後就被生性濫情的龍北海給冷落了。而她也終於認清宮廷的一切,在第二個孩子早產時,把他送了出來。  

  皇太子沒等到他的外孫長大,在獲知麽女被人毒害後,他陷入了自責和悔恨中,這讓他原本已經衰老的軀體更加不堪承受,在半年後也隨之去世。  

  他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然而大兒子在政變中喪命,二兒子不知所蹤,三兒子染病身亡,大女兒嫁給了熾月國將軍,唯一在身邊的麽女最後也進了宮。在他孤寂的晚年裡,唯一的安慰和快樂就是陪伴著他的小外孫。  

  他死後,當時年僅六歲的小外孫就繼承了他宗主之位,還有龐大的家業。  

  這小外孫就是萬浚,而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龍澤風也確實是他同母同父所出的親哥哥,  

  「娘子,你還記得幾年前,你會在每月十五賣蒙汗藥給山下的店家嗎?那家店也是月宗開的,那年我去巡視,結果卻遇到了自己一見傾心的對象。」萬浚柔情似水地看著文羽,記憶回到了十九歲那年。  

  「嶽叔,這藥是從哪進的?」萬浚手上攤著一小包蒙汗藥,笑問藥店的老掌櫃。沒想到偶爾來探看一下這邊鎮子的生意,會碰到如此有趣的事。  

  老掌櫃瞅了一眼宗主手中的東西,也笑了:「宗主,這是山上一位小姑娘送來的。她每個月十五都會送一些來。我看過,藥都是上好的。呃,包得也很好,剛好夠一人份的。我也就沒讓夥計重新包。」  

  老掌櫃又看了一眼門外,嘀咕道:「今天就是十五,那小姑娘應該也會來吧?」說起來,那小姑娘長得也很美。每次店裡的夥計一見她到,眼睛都會發直。  

  「她若來了,你跟我說一聲。」他還真挺想見識一下這個小姑娘。應該是個很有趣的人吧?她居然在每張藥紙的邊角用蠅頭小楷寫著「凡用此作奸犯科者,不得好死!」甚至還畫上了個可怕的骷髏頭。嗯,而且畫得不錯……

  「是,宗主。」  

  結果,從此他心裡有了她的身影,再也不曾消失。  

  「所以,當初你說,你喜歡我很久了……」文羽方才恍悟。她是一點也沒察覺那幾年有人在注意她,倒是見藥鋪給的價錢越來越高而曾暗自歡喜了一段時間。  

  「娘子,我不止喜歡你……」萬浚俊臉通紅了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撥著行雲的小手,「娘子,我愛你……」

  文羽一聽,竟愣住了。  

  「娘子,我絕不會讓你和孩子被搶走的!相信我,好嗎?」  

  文羽看著他靠近的臉龐,終於沒有閃開,閉上眼睛迎上了他的唇。  

  夫妻倆言歸於好。見萬浚沈沈睡去,感慨萬分的文羽凝視著他,良久,她低低地說了一句:「相公,我也愛你……」

  她願意繼續相信他。她願意。  

第10章(2)

  還跟兒女保證說什麼都不怕了!結果一大早,萬浚就被不知從哪跑來窩在他們床腳邊的宮廷雪貓嚇了一跳。

  他那一聲微顫的驚呼,吵醒了文羽。文羽一看他是被貓嚇到了,理也不理他,繼續閉上眸子睡了,弄得萬浚十分哀怨。  

  「阿濤,你說娘子她是不是又生我氣了?她連罵也沒罵我耶,平常她是要數落我幾句才行的……」萬浚出發去與龍澤風會面前,先和守衛在外面的秦濤傾訴了一下他的擔心。  

  秦濤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肌肉,盡量使它不扭曲。對於宗主這種三五不時上演的脫眶行徑,他很無力。嫂子真的是好辛苦啊……  

  「宗主,嫂子她可能太累了,所以才沒說您的……」這個理由充分吧?!  

  萬浚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嗯,你說的對,肯定是這樣!否則,娘子不會不理我的!」  

  秦濤無語。  

  中午時分,兩個宮女拎著飯盒進來。秦濤看了看她們,又見龍澤風的護衛沒有阻攔,就隨後讓她們進去了。

  「住手!」  

  萬浚進屋後一眼看到一個宮女拿著匕首站在文羽她們母子床前,而另一個宮女則躺倒在地,他心中大叫不妙。

  「別過來!」那宮女聽到他的喝聲,立刻抱起一個孩子,將匕首擱在他的頸邊。  

  隨後進來的龍澤風則驚訝地喊了一聲:「小妍!」  

  文羽此刻也被驚醒了,她半個時辰前剛給孩子餵了奶,然後就睡著了,哪想到一睜眼卻是此番令她肝膽欲裂的景象!

  「三姐!放開我孩子!」她猛地坐起身嘶喊。  

  而文妍聽到龍澤風對她的稱呼,眼中有了淚花。她抱著孩子向前走了幾步,神思恍惚地呢喃:「澤風,你終於又叫我了……」  

  萬浚知道眼前的女人心智迷失,已經陷入了瘋狂。他趁著她被龍澤風所吸引,立刻身形移轉,奔護到文羽床前,擋在文羽和孩子的前面。  

  文妍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措手不及,連忙緊抱著懷裡的孩子退到了一旁,憤怒地看著他們。  

  「三姐,你冷靜一下!孩子是無辜的,你把他還給我們好嗎?」萬浚緊張地安撫她,試圖說服她。

  「三姐!你把孩子還給我吧!求求你了!」文羽早已泣不成聲,生怕文妍一個不小心把抱走的行雲弄傷。

  「你們別想搶走,這是我的孩子!我絕不會給你們的!」文妍對著他們亂舞著匕首,又低頭溫柔地對著孩子笑了一笑,「這是我兒子,是我和澤風的皇子,將來是要繼承大位的!乖哦,寶寶……」  

  她又猛地擡頭,目光淩亂地喊著:「別來搶我孩子!誰搶,我就要誰死!」  

  龍澤風看到她這番模樣,心中滋味複雜。他也想起了那個早已逝去的小生命,一生下來沒活兩天就死了,這給了文妍很大的打擊。原本他不是很在意,如今,卻也有種疼痛燒灼入骨。  

  「小妍,你把孩子給朕。」  

  「皇上?」文妍愣愣地看著走近的龍澤風,彷彿意識清醒了些。  

  然而當龍澤風離她只有三、四步遠的時候,她突然對著他大喝:「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要他死!你不是愛那個女人嗎?你連她的孩子都要養!我要他們都死!」  

  極度的嫉恨又佔據了她的腦海,無法驅除的痛苦折磨著她。  

  「你為什麼不愛我!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當作她的替身!你怎麼這麼狠心!……」喊著喊著,她的淚水橫流。

  萬浚示意了一下龍澤風。他趁著文妍拿匕首的手下垂著的時候,飛身撲了上去,將它奪下!而龍澤風也在同一時刻發難,出手點住了文妍的穴道,將孩子接了過去。  

  滿面淚水的文羽立刻衝上前將兒子抱回,緊緊地護在懷中。  

  無法動彈的文妍怨恨地盯著龍澤風,神色既瘋狂又決絕。他——居然又一次背叛了他,為了羽的孩子而選擇傷害她!為什麼老天要這麼折磨她?!她再也不要承受這種痛苦了!  

  「小妍!小妍,你怎麼了?!」龍澤風看到文妍嘴角突然流出暗色的血,驚慌失聲。  

  不!文妍的臉,母妃被毒害時的臉,為什麼這麼像!不!他並不想她死啊!  

  他慌忙解開她的穴道,接住了她癱軟欲倒的身子:「小妍!小妍!」  

  「澤風……澤風……為什麼愛你這麼痛苦……你好傻……」文妍淚眼朦朧地望著龍澤風,伸手憐惜地撫摸了一下這張無法忘懷的臉龐,「可是,我卻比你更傻……為什麼你不能放棄她……為什麼我要愛你……為什麼……好痛……」

  忽然間,她的手垂了下來,不再言語。龍澤風緊抱著她,也哽咽得不能說話。  

  萬浚和文羽發現了他們的異狀,兩人都十分訝異。萬浚忙上前,抓住文妍的一隻手診脈,同時高喊了一聲:「秦濤!」  

  文羽見秦濤沒有回應,立刻跑出去找他,卻發現他也倒在了門前,呼吸猛地一緊。她憂心地一診斷,發現他中的毒不是那麼嚴重,心頭才放鬆了許多。她從他袖中掏出常備的迷月,立刻給他吃了兩丸。  

  她早聽相公說過,月宗特有的迷月雖能使人失去意識,但卻也是解毒的良藥。  

  「相公,迷月!」文羽跑回去後,馬上將藥遞給了他。  

  萬浚把剩下的藥丸都餵進了文妍嘴裡,他吩咐龍澤風將文妍放到床上,立刻給她在幾個大穴下針。

  終於,文妍的毒勢在萬浚的極力搶救下被緩解,他不禁鬆了一口氣:「還好,命救回來了!不過,恐怕得好好休養幾年才行。」  

  龍澤風和文羽聽了也都暗自放心了不少。  

  龍澤風在憔悴昏迷的文妍身旁坐下,手指輕輕抹去她唇邊殘留的血跡。良久,他擡起頭,看了看文羽和她懷中的孩子,最後,目光與萬浚對視。  

  「朕可以放你們離開,不過,有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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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25 23:28:32

尾聲

  多年後。  

  究竟,是對,還是錯?  

  當初的那個決定,還在困擾著萬浚。直到有一天,他得到了娘子和行雲的諒解,他還是會時不時地思考,和後悔。

  是啊,後悔。後悔他將行雲留給了皇兄撫養。如果他當初沒有答應,後來行雲就不會被困在權力的中央,擔負起那麼多的責任,從此沒了另一種生活的選擇。  

  記得在行雲帶著心愛的女子來見他們夫妻倆的時候,他羞著老臉向兒子認錯。龍行雲卻只是淡淡一句:「別自尋煩惱了,老頭子,我很好!」感動得他眼淚汪汪的,一下子緊緊抱住了已經人高馬大的兒子,害得龍行雲的俊臉被迫紅了一陣子。這老頭子,老了還這麼愛發情!  

  兒子原諒他了。娘子那邊就更沒疙瘩了。萬浚從此過上了最幸福的生活。呃,雖然之前的二十年,他過得也不賴。關於這點,萬書馨可以作人證。  

  萬書馨,小名娃娃,龍行雲的同胞姐姐。她的記憶可以從似乎很遙遠的三歲開始。  

  「爹爹,我要吃蓮子!」娃娃抓著一枝比她人沒矮多少的蓮蓬,搖搖晃晃地跑到萬浚腿邊。咦?爹爹為什麼偷偷咬娘親嘴巴呢?  

  萬浚聽到女兒的話,一把抱起她,帶笑輕道:「娃娃乖,你娘親睡著了,咱們去外面玩好不好?」

  娃娃眨了眨烏亮的眼睛,重重點了點小腦袋。  

  「娃娃,蓮蓬是誰給你的啊?」萬浚抱著她走到外面的庭院。  

  娃娃甩了甩蓮蓬:「左叔叔給的。爹爹,娃娃什麼時候才有弟弟玩啊?」娘親的肚子好大,比大西瓜還大。爹爹說那是她的弟弟,嘿,她有弟弟可以玩了呦。  

  「嗯,再過一個月吧。」萬浚在亭椅上坐下,將娃娃放在自己腿上,邊攬著她,邊給她剝蓮子。  

  「哦……」娃娃似懂非懂。一個月,到底是多久呢?她用小手抓著蓮子,津津有味地啃著。蓮子好香好甜,好好吃。

  「宗主,宮裡來的信。」秦濤悄無聲息地到了。他恭敬地遞上信,給了娃娃一個自認很溫柔的笑容。

  娃娃見到這獨一無二的秦式微笑,伸出小手甜甜地喊:「秦哥哥!抱抱!」她好玩的秦哥哥來了耶!

  萬浚笑了起來,將娃娃送到秦濤懷裡,自個看起信來。而秦濤則是一身僵硬,不知該拿懷中的小人兒怎麼辦?每回她都愛亂摸亂捏他的臉,不知這回會不會倖免於難。  

  「哥哥吃!」娃娃將浸了自己口水的蓮子塞到秦濤嘴裡。  

  秦濤臉上苦笑,心裡卻有點甜絲絲的。小丫頭就是愛黏他。半年不見她,還真挺想她的。  

  他看向萬浚,見萬浚看完信微微皺著眉,關心地問道:「宗主,宮裡出事了?」  

  萬浚擡眸一笑:「沒事。就是行雲太皮了,把他皇爺爺的鬍子都給燒焦了。」這倒像是他小時會做的事。只是,頑劣不要緊,要緊的是行雲是不是像他當年一樣是心裡不開心才如此的呢……他該讓師父、師母別再幫著皇兄寵他了,唉,他改日該再進京去看看……  

  秦濤聞言笑了起來。他垂眼寵溺地看了看正好奇地拔他胡茬子的娃娃。這對姐弟可真都是厲害角色啊!幸好他剃了鬍子才過來的。  

  娃娃見他看她,忽地揪住他的頭髮,身子向上爬升。秦濤不知所以,也就將她舉高,隨後就完全怔住了。娃娃竟瞅準他的嘴巴,軟綿綿地親了一口。呃,是咬了一口。他的初吻啊,沒了!沒被左薇薇那個魔女搶去,卻輕易被這個小娃娃搶去了!  

  萬浚見狀大笑,抱過娃娃,問她:「娃娃,你怎麼親你秦哥哥,不親爹爹呢?」  

  娃娃偏著小腦袋,理直氣壯地說:「爹爹是娘親的,我才不要搶來親。」  

  萬浚一呆,又大笑了起來。秦濤則在旁哭笑不得。  

  娃娃這夜沒有鬧著要和爹娘一起睡,卻是黏著秦濤不放手。無奈秦濤只好擔當起保姆的職責來,哄她入睡。

  「娃娃,乖乖睡了,嗯?」秦濤口乾舌燥,累個半死。對於他這種常年不愛多說話的人,講一個時辰的故事,簡直比對付武魔還難。  

  可是,娃娃一點都不瞭解他的辛苦,漂亮的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一點睡意也沒。  

  「秦哥哥,外面黑黑的,你不怕怕?」  

  「呃?什麼?」  

  「外面黑黑的時候,爹爹都會抱住娘親喊『怕怕』,你怎麼不會呢?」好奇怪哦。  

  「……」  

  萬書馨五歲那年,開始跟著毒仙神難救學藝,可是卻遭到了萬浚的極力反對。  

  「嗚……」  

  哄睡好小兒子後,文羽似乎聽到外面有女兒的啼哭聲,忙起身出屋。還沒到後院,就見娃娃抹著眼淚向她撲過來,「娘,我的小綠、小紅不見了……」  

  文羽摟住寶貝女兒,一手輕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乖,娃娃不哭,告訴娘,什麼東西不見了?」

  「就是小綠和小紅啊!」娃娃抽噎著,嘟著小嘴,「人家上回好不容易從後山抓回來的,  可是現在不見了……」

  「你說的是你抓回來的那條青竹蛇,還有那只毒蠍子?」文羽手停頓,聲音不由放沈,「你爹不是和你說了嗎?不許養它們。你沒放它們回去?」  

  娃娃止住淚,眨了眨水盈盈的眼睛,撒嬌道:「娘,人家很喜歡它們嘛!師祖爺爺也說它們都是寶貝,很好玩的!」

  文羽微歎了口氣,有些後悔上次讓自己師父神難救帶了娃娃半年。一老一小,都對毒物情有獨鍾。這下可好,不出十年,江湖上可能要冒出個小毒仙了。娃娃的天分高,在使毒方面比如今的她都要勝出一籌。  

  唉,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該再阻攔娃娃繼續學下去……或許,就隨她去吧。可是,相公他……  

  「相公,娃娃今天說她的小綠和小紅不見了。」就寢前,文羽邊放開髮髻,邊和萬浚念叨。  

  萬浚輕哦了一聲,拿過梳子,替她梳理起長髮。  

  「相公,是你做的吧?」文羽捏著簪子,微笑著問:「娃娃她喜歡,咱們要不還是隨她去玩吧。」

  「那麼危險的玩意,我不準她玩。」娃娃才五歲,怎麼可以整天和蛇啊蠍啊為伍!他這當爹的堅決不準!

  文羽回頭笑看著他:「相公,我呀,倒是覺得相公你是自己怕,所以才不讓娃娃玩的吧?」看他發現蛇的時候,臉色都有些變白了,不是怕是什麼?  

  「呃?……」他變現得有那麼明顯嗎?親親娘子真瞭解他。抱抱……  

  那什麼——纏綿時辰到。  

  一炷香後,熱汗淋漓的兩人躺著。  

  「相公,事情都過去了那麼久,」文羽趴在萬浚胸前,目光迷離地望著他,「不要——再怕啦……」自從知道相公小時候的遭遇,明白他為什麼會怕黑會那麼膽小後,她一想起來,心就會有種疼疼的感覺。  

  萬浚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住她,再次親吻住這個他最愛的女子,隨後翻身又將她鎖在身下……

  他沒有告訴他的娘子:有了她,他早已不再害怕……  

番外一

  二十五年前。  

  「為什麼?!為什麼?!不!我不相信!啊啊啊!……」  

  整個山谷迴盪著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吼聲,久久不能平息。  

  「師父……師父」萬浚望著眼前發狂的男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有了一絲瑟縮。師父竟一掌打死了陪著他一起來的左長老。只因左長老告訴師父他的母妃死了。年紀尚幼的他並不理解師父的行為,卻也看出來了師父為了母妃的死很痛苦很痛苦……  

  他壯著膽子上前想抱住師父。雖然他一直很頑劣,可是對師父卻很敬愛。他不要看到師父這個樣子,他要那個溫和慈愛的師父回來。  

  發狂的男人發覺自己腿邊的男孩,定睛看了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掙扎,但隨後又被無法遏制的劇痛佔領了頭腦和整顆心。巨大的失落、震撼和絕望控制了他,讓他最終陷入了瘋狂。  

  他一把撈起萬浚,緊緊鉗制著他。他扭曲的神情,破碎寒冷的聲音,讓萬浚整個人都驚呆了。  

  「是你!是你這個混蛋!」發狂的男人將萬浚小小的臉看成了他的父親,看成了那個奪去他心愛的女人的男人。他發狠的聲音猶如來自地獄,帶著可怕的毀滅。  

  「師父!師父!」萬浚費力地掙扎呼喊著。可是沒用,那個失去至愛的男人已經完全瘋了,他將萬浚甩手扔出了峰頂。而峰頂外,正是萬丈懸崖。  

  後來,發狂的男人下山了。  

  墜落崖下的萬浚,因為掉進了一處深潭而脫離大難,卻也被困在了迷城般的山谷中。在困在谷中的大半年裡,他與蟲蛇為伍,以野果為生,夜晚害怕地呆在樹上,抓著那顆母妃給他的黑月晶石墜,盼望著天快點亮。他只有在白天才敢到處走動,尋找出路。  

  終於有一天,他遇到了到山谷採藥的鬼見愁。  

  幾年後,他又遇到了已是武魔的師父。當時武魔是清醒的,為了自己的差點失手錯殺而愧疚。萬浚沒有恨他,還憑著精湛的醫術,控制住了武魔的瘋病。  

  「師父,您還是傳給皇兄吧。他在宮裡可能用的著。」  

  武魔想將一身武功都傳給他。可是他對武學的興趣不是很濃,在能擋住武魔一百招後就不想再練了。武魔沒辦法,只能勤跑皇宮,暗裡偷偷傳藝給另一個徒兒。這或許是他為心愛的女子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了——讓她的兒子夠強悍!

  「澤風,你想做什麼儘管去做。師父知道你能做到……」拍了拍龍澤風的肩膀,武魔語重心長地道,「師父沒有別的願望,只是想你和浚兒都幸福。你們兩兄弟一定要過得好……」  

  學成出師的龍澤風聞言默默地看著他,最後終究微微點了點頭。  

番外二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好像才七歲,在他父皇的行宮裡。  

  她蜷曲著身子,一動不動地蹲在芙蓉池邊,一手環抱著自己的膝蓋,眼睛似乎盯著她另一個手手心的什麼東西。

  他叫她。可是她居然沒反應。他惱火了,上前一腳就把她踹倒了:「混賬!我在叫你!臭丫頭你有沒有聽到!」

  然後,他就看見了那團柳絮,輕飄飄地從她手心裡飛落。再一回眸,他看清了那丫頭的面容,心竟有一時的呆滯。

  她很美。可對著那雙憤怒的美眸,他不會讓自己心軟:「臭丫頭,耳朵聾的啊,我叫你,居然裝聽不到?!」敢無視他就是她的罪過!  

  她站了起來,月眉微擰,似乎忍著痛,還跟他講理:「我沒聽到!你憑什麼踢我!」  

  「哼,我高興!」他伸手捏上了她圓潤的下巴,「你是哪個府的?」長得不錯,手感也不錯,讓他有了愛不釋手的感覺。  

  她明顯被他的舉動嚇著了,不過倒不像其他的笨丫頭似的任他為所欲為,而是一把推開了他:「壞蛋!」手勁很猛。

  結果,他措手不及,身子向後趔趄,一滑腳,竟掉進了芙蓉池裡。  

  「啊!有人嗎?!救人啊!」在水中的他,聽到她驚慌的叫喊,嘴角有了一絲殘酷的笑意。  

  他自然沒死。他還不到死的時候,他怎麼也會活下去的。被宮奴拉上來後,他甩開身上亂爬的一堆手,面色陰冷地走向她。  

  「你好樣的!」他的雙眸閃過一道狠光,「來人,把她給我扔到池子裡去!」  

  她神色是那麼不可置信。顯然,她是明白了自己惹上的是傳說中最邪惡的四皇子,混世少年魔王。

  少年魔王?哈哈,他的確是。無情的魔王。他喜歡自己的無情。  

  有個老奴想替她求情:「四皇子,她是文王府的千金。看在文王的份上,還望您從輕發落……」  

  他不免又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文王府的?叫什麼名字?」或許,他可以賣文王一個人情。  

  可她抿著唇,放棄了他給的機會。  

  「臭丫頭,活得不耐煩了!給我扔到池子裡!」他怒氣一熾,下了死令。他倒要看看這丫頭能倔到什麼時候?

  他好像已經看到她的淚光了。他等著她的求饒與哭鬧。  

  可她氣憤地看著他,咬著唇,始終沒有求饒。  

  於是,她被扔下池去了。他的命令沒人敢不聽。  

  盯著毫無波瀾了的池水,他眉頭微皺,冷哼了一聲:「不知好歹的丫頭!把她撈上來!」  

  那丫頭之前視死如歸的模樣,讓他的心莫名有些煩躁。那樣的神情,他經常能從鏡中另一個自己的臉上看到。

  被撈上來的她整個人小小的,濕漉漉的,面容蒼白,一股淩亂的濕發貼在她小巧的鼻子上。  

  他屈下身,伸手撥開那股頭髮,見她雙眸緊閉,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細的水珠。她就這麼死了嗎?他的眉頭皺得更緊,用手輕滑著她依舊紅潤的雙唇。  

  一個心動。他竟俯下身去親她。周圍一群人全部目瞪口呆,而他自己都在為這個舉動愕然,不過,他是不會阻止自己的心血來潮的。  

  就在他對著這個半死的小人兒有了人生第一次慾望的時候,想要加深這個親吻之刻,她倏地嘔出一大灘水來。她的身子隨著嗆水咳嗽而微微顫動。  

  他看著她,眸色難辨。旁人怎麼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也不知他作了什麼決定。  

  「送她回去。」他起身,看了一眼滿池碧水,「讓禦醫看看她。」說完,轉身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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