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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5-20 13:03:40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5-25 23:18 編輯

前言:

  沒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話,
  竟然會帶出兩個人的相遇?!
  又或者說,真的有緣分這種事?
  不然她怎麼會一再地遇見他——
  可這人好恬不知恥,
  竟然威脅自己說,
  要是不答應與他交往,
  就把父親的公司併吞掉!
  那也太狠了點吧?
  不過看在他好歹也是帥哥一枚,
  那麼跟他在一起也不見得會吃虧吧?!


第1章(1)

  紐約的早晨永遠與眾不同。

  世界上只有一個美國,美國只有一個紐約,這個佔據世界排行榜首位的富裕城市得盡天下財富和精英,金光閃閃之中盡顯繁華。這是一座沒有假日、沒有黑夜的城市,無論白天與黑夜,擁擠的人群有如陀螺一樣照勻速前行。

  即使你的眼睛閉上,心亦在百轉千回不停算計。何況周圍尚有將近兩千萬不同膚色、年齡、性別、容貌的人同樣生活在此種沒有任何清晰界限的環境中。

  因此,紐約的早晨沒有一個城市從沈睡中醒來的愜意,而是一直處於清醒之中的按部就班。

  沒有變化,亦沒有驚喜。

  而對顧臨悅而言,紐約的每一個早晨都是災難。

  早晨六點鐘,顧臨悅在一陣急促的鬧鈴聲中醒來,「懶豬起床,懶豬起床」的聲音充滿了嘲諷。伸出一隻手按掉枕邊的鬧鐘,她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哼著不成曲調的歌曲,趿著拖鞋走進客廳。打開冰箱門,準備拿一杯冰水潤喉。冰箱裡,昨天晚上帶回來的蛋糕紋絲未動,顯示著同住人沈曉白夜不歸宿的罪行。

  她呵呵一笑,好心情又加了幾分。可是,人生往往不遂人心願,樂極容易生悲。她拿出一瓶冰水,還未來得及打開,眼睛一瞟,看到了貼在牆上的課程表。

  8:30am,James,工商管理基礎課。

  客廳的大鐘接著敲了八下。

  可憐的顧臨悅小姐,穿著睡衣,拿著一瓶冰水,沒有刷牙,沒有洗臉,站在客廳中,呆若木雞。

  雙重打擊之下,不亞於世界末日來臨。

  顧臨悅終於有一點生活在紐約的感覺了。

  隨便換上一套牛仔裝,飛快地刷一個牙,冷水與臉做了一個簡單的接觸動作,餘下的幾秒用手抓了抓剛剛修剪過的短髮,技術不佳再加上時間有限使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頭髮又添了幾分雜亂。顧臨悅已然顧不上自身儀表的問題,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在大鬍子James進教室之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如果上天眷顧,再給幾秒喘氣的時間她也不會拒絕。

  飛奔過幾個街區,看著紅綠燈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她穿梭在車子與人群的縫隙間,毫不吝嗇為周圍人等上演一幕驚險的飛人與時間賽跑戲。

  踏進工商管理學院的紅色大樓,她看了一眼腕表,還有五分鐘。擡頭一看,稍微有些發胖的大鬍子正在她前面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上樓,一副樂悠悠準備去教室上課的模樣。她加快速度,三步並做作步跟上,一鼓作氣越過障礙物,不忘回頭給他一個笑容,「Good  morning,James!」

  大鬍子見到她眉開眼笑,大聲回應她:「Good  morning,Sunny!The  cake  you  gave  me  yesterday  is  so  delicious!Thank  you  very  much!(Sunny,早上好。你昨天送給我的蛋糕非常好吃,謝謝你。)」

  「You  are  wel  come!I  will  give  you  another  taste  next  time!(你太客氣了,下次我再送你另一種味道的蛋糕。)」顧臨悅衝他擺擺手,一邊說著一邊閃進教室,「Oh,my  god!哈哈哈,還有一分鐘零二十秒!我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沈曉白向顧臨悅招招手,指著旁邊的座位毫不客氣地說:「我說顧大小姐,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每一次上課都趕得這麼急,明白內情的人知道你是貪睡遲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故意勾引大鬍子呢!」

  顧臨悅撇撇嘴,「沈曉白,我的品味有那麼差嗎?」

  「這可難說。大鬍子雖然沒有誘人美色,可是卻有滿腹才華呀。他那隻大大的肚子裡裝的可都是公司管理運營的高招妙計呀,好巧不巧的,您大小姐缺的就是這個!昨天我親眼看到你送了一塊蛋糕給他,你不會以我眼花或者是旁人造謠之類的無聊理由搪塞吧?」

  顧臨悅拉開椅子坐下,掏出一本厚厚的英文書扔到桌子上,口氣惡劣:「你不說蛋糕我倒忘了。昨天晚上我告訴你幫你留了最新口味的蛋糕,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回來品嚐。今天早上打開冰箱,我千辛萬苦嘗試做出的新款蛋糕竟像垃圾一般無人理睬。作為我唯一的好朋友,你,沈曉白,難道你沒有一絲愧疚嗎?你不知反省,惡人反倒先告狀——倒打一耙!」

  兩人正鬥到不亦樂乎之際,大鬍子走進教室,像變魔術一樣從隨身攜帶的小小文件夾裡拿出一疊打印整齊的A4紙,不緊不慢地宣佈:「Be  quiet!It  is  time  to  feedback  your  papers。(安靜,現在我要發你們的論文啦。)」

  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尚沈浸在愉悅氣氛中的顧臨悅來不及收拾情緒,兩眼一翻,一張笑臉硬生生轉為苦瓜臉,「不會吧?」

  「Sunny。」

  大鬍子真是的,每每發論文第一個叫的就是她!慢吞吞起身,邁著龜步,前方的講台就像懸崖。

  大鬍子將論文遞給她。她接過,論文的右上角有一個大紅色的C,刺目且驚心。雖然一切盡在意料之中,但真正面對,還是有一些難過。顧臨悅勉強笑了,「Thank  you。」

  大鬍子笑笑,表示理解。他伸出雙臂,給了她一個擁抱,鼓勵態勢十足,自始至終沒有一點批評的話語和意味。

  這就是在國外接受教育的好處。不管考得多糟,老師給你的永遠是鼓勵的笑容,而非國內抱著恨鐵不成鋼心態的老師嚴厲批評,或者是冷嘲熱諷。

  即使他們全部出自真心,即使他們也是希望學生有一個好成績。

  未等顧臨悅坐定,沈曉白急促詢問:「怎麼樣?」

  「一個字,糟。」顧臨悅向她揚揚手中的論文,說:「C。」

  「不要難過,以後會好的。」

  大胡發完論文,照常上課,選取了美國一家公司的案例開始討論公司良性經營與運行的條件。周圍同學踴躍發言,作為大鬍子得意門生的沈曉白更是積極參與討論。她靜靜地看著大鬍子與學生互相回應,他們之間形成了一個只有他們才能揮灑自如的領域。她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卻始終無法進入。

  三個小時的課下來,周圍人等都像經歷了一場戰爭一般筋疲力盡。只有顧臨悅,整節課在一種百無聊賴的狀態下度過,除了看戲,便是思索自己下一種口味的蛋糕。

  大鬍子收拾講台上的資料。同學們三三兩兩走出教室,經過大鬍子紛紛與他道再見,或是講幾句玩笑話,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針鋒相對,硝煙戰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和樂融融的師生齊樂圖。

  顧臨悅與沈曉白最後走出教室。

  「顧,等等。」大鬍子叫住顧臨悅,「能不能和我聊一聊?」

  哈,原來他會說中文啊。顧臨悅面露喜色,向前走了兩步,「老師,您會說中文呀?」早知道就用中文與你對話了,又熟悉又親切!

  大鬍子的鬍子一翹一翹的,「一點點。你,給我點機會,講中文。」

  「好啊。我先糾正一下,不是給點機會,是給個機會。」看來顧臨悅已經忘記那個即將不及格的C和課上的尷尬了,一個不留神就做起了老師。

  「明白,給我個機會,對不對?」大鬍子倒是一副虛心受教模樣,謙虛得有點過分,「顧,一點點時間,和我談談。」

  「談什麼?」直覺告訴她,情勢有些不妙,那個C就像一塊魚骨頭卡在喉嚨裡一般,讓人極其不舒服。她用手肘頂頂身邊的沈曉白,嘴唇嚅動,卻無聲音。相處將近一年,終日唇槍舌戰,沈曉白多多少少也能讀懂顧臨悅的唇語。像剛才,顧臨悅的兩片嘴唇動來動去,要說的就只有兩個字:成績。

  「C。」大鬍子揭曉答案。

  中!顧臨悅向沈曉白使了個眼色:你看,我說是論文成績吧,我的預感一向很靈的。神情頗得意,似乎此刻正是炫耀自己第六感靈驗的最佳時機,什麼成績啊,什麼談話啊,都被她的保護抵禦機制扔到九霄雲外去啦。

  沈曉白就受不了她這副神色,明明已是大難臨頭,偏偏一副不自知的神態。忘性太大,樂觀得有些過分。

  顧臨悅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開心快樂的人了。

  大鬍子指指沈曉白,「方便嗎?」

  西方社會最注重個人隱私了,談這麼私密的事情理應不能有第三者在場。但,大鬍子既然已經透露了談話的主題,顧臨悅可以想像接下來定是水深火熱的煎熬。開玩笑,好朋友一定要同甘共苦啊,像這種忍受痛苦的時刻怎麼可以放沈曉白走?

  打定主意,顧臨悅擺手,「沒關係,我需要她在身邊。」

  沈曉白仍然覺得不妥,即使是親密的好朋友,亦不應該全程觀看她遭受批評的場景。如若是她,像這種觸動內心痛楚時刻,寧願一個人接受或者是品嚐。

  「悅悅,我還是在門外等你吧?我怕你覺得尷尬。」

  「曉白,你不要這樣婆婆媽媽,好不好?」顧臨悅笑一下,對著大鬍子說:「我準備好了,開始吧。」開始批評吧,開始開火吧。

  但是,大鬍子並沒有疾言厲色,態度依舊和藹,語氣不見波瀾,給顧臨悅端了一盤中英文夾雜的冷菜拼盤,「顧,Business  Administration(工商管理)不是你的Field(領域)。Cake才是。」

  大鬍子的話戳中了顧臨悅的痛處,話語溫和,卻蘊含著極大的殺傷力。

  「人只有在適合自己的Field(領域)才會開心。」大鬍子神色平和,循循善誘。作為一個老師,他希望指導學生選擇自己適合的領域去發展。在他眼中,在他心中,每一個學生都是優秀的。即使顧臨悅在她所修讀的領域大部分課程的成績是C,最好的才是B,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的判斷,顧臨悅與幾乎次次拿A的沈曉白一樣優秀,一樣特別。

  只是,顧臨悅選錯了自己的發展領域。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沒有好與壞的嚴格界定,只有合適與否之分。

  沈曉白默然不語。熟悉若她,怎麼可能不明白,這個話題是顧臨悅的禁忌。每每吃到她用心試做出的新口味蛋糕,再想想那一塌糊塗的成績,就算是一個旁人也能明白她的興趣與天賦在哪裡。沈曉白也提過幾次,卻每每讓她支支吾吾搪塞而過,想必心中定有難言之隱。顧臨悅沒有明說,她也不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問。

  蛋糕製作與工商管理的成績相差如此懸殊,幾乎有著天壤之別,她的製作技能越來越精湛,與此同時,她的主修成績卻越來越差。今日這個問題被大鬍子提出來,顯然已經嚴重到一定程度了。

  顧臨悅對此心知肚明,旁人的善意提醒不是不用理會,而是她有不能隨心所願的無奈,「對不起,我想我還是要拿到工商管理的碩士學位。老師,您放心,我一定會加倍努力的。」

第1章(2)

  大鬍子明白再多說亦無益,人生之路能做最後決定的只有自己,旁人亦不過是從旁提醒一下而已。歎口氣,他笑笑,「你,我相信。」

  「呵呵,老師,正常的語序應該是我相信你。好啦,我和沈先走了。改天請你吃桂花口味的蛋糕,是我下一次想嘗試的新品種。」

  「桂花?」大鬍子瞪大眼睛,鬍子翹到了眼角,「What(什麼)?」

  「英文是sweet-scentedosmanthus(桂花)。現在正是桂花飄香的季節,我特地讓媽媽寄了一些桂花糖給我做原料。關於桂花還有一個很美麗的傳說呢,我下次送蛋糕的時候一併告訴你。」談到自己感興趣的蛋糕,顧臨悅禁不住眉飛色舞,口若懸河,話語滔滔不絕,有如長江之水奔流直下。

  大鬍子與沈曉白同時注意到顧臨悅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自信得意的神采,她的身體艷光四射,彷彿有一種巨大的磁力,吸引著周圍人的眼光全心關注。此時此刻,她就是一個發光體,魅力無邊。

  他與她多麼希望顧臨悅未來的每一天均可保持現在的美麗與快樂啊。

  與大鬍子道過再見,顧臨悅與沈曉白相約一起出校園。正值仲秋時節,校園裡高大的落葉喬木伸展著粗壯的枝節,濃密寬大的葉子尚保持著夏日的綠意,葉葉相接,遮住了秋日正午濃烈的陽光。在葉子的縫隙間,有絲絲縷縷的陽光照下來,綿長的校園主幹道上日影斑駁。頂著綠葉,踏著陽光,慢慢行走,說不出的舒心與愜意。

  有些事情在面對外人時可以硬撐,可以嘴硬說說沒關係。其實,遠離人群,剝去表層用來抵禦他人詢問的武裝,所剩下的還是擔憂與無盡的恐懼。

  桂花口味的蛋糕只不過是顧臨悅的擋箭牌而已。擋箭牌用過之後,困難仍然沒有消除。

  「哎,算我倒黴了。昨天晚上剛剛得到麗莎的表揚與讚賞,還沒在雲朵上站穩腳跟呢,今天就被大鬍子拽了下來。」顧臨悅望著校園裡來來去去的人群,認真地問沈曉白:「曉白,我是不是有些固執?」

  沈曉白明白她所指,知道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因此並未明說,只是淺淺說了幾句:「悅悅,很多事情的發展都取決於自己的內心。如果你真的覺得拿到工商管理的碩士學位對於你非常重要,那麼沒有人會說你這條路走錯了。即使別人說你選錯,你仍然可以告訴自己,這是你的選擇,旁人只不過是腳注而已。」

  顧臨悅搖搖頭,甩掉這一天的煩悶情緒,賊賊一笑,「曉白,昨天晚上又露宿誰家了?」

  沈曉白才沒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反問:「我睡誰家,你還不清楚嗎?」

  「哼,你昨天對我太壞啦。不品嚐我的蛋糕,把我的花貓鬧鐘藏到衣櫃裡,害我今天早上花了三十分鐘才摁掉它。」

  沈曉白不甘示弱,不肯接受顧臨悅的指責,「我說顧大小姐,要不是我把花貓鬧鐘藏到大衣口袋裡,你一定會遲到!按照我的估計,你會閉著眼睛摸到鬧鐘,摁掉之後接著倒床大睡,這一覺還不睡到日上三竿嗎?」

  顧臨悅自知理虧,因為沈曉白的推測實在是十分正確。如果不是因為找鬧鐘而清醒過來,她真的會睡到下課鈴響。但,理虧並不代表要認錯,清楚事實並不代表要接受,她小手一揮,「你說錯了,錯的明明就是你!你重色輕友,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別人!」

  沈曉白從鼻孔中哼了一聲:「當然。愛一個人會讓你忘記週遭所有閒雜人等。」

  「啊!」顧臨悅不顧形象,大叫一聲,「我算閒雜人等嗎?」

  沈曉白嘿嘿一笑,接著補上一句:「也包括親朋好友。」

  「我真不明白那個什麼阿輝有哪裡好,值得你這樣死心塌地?遲早有一天你會眾叛親離。」顧臨悅說出自己久存的疑惑,最後不忘幸災樂禍一下。

  沈曉白眼含笑意,眉目間儘是女人獨有的嫵媚,「他的好不是旁人可以看得到的。你覺得不好沒有關係,我覺得好就可以啦。」

  顧臨悅繼續搖頭,「不明白。真不知道你們兩個天天膩在一起幹什麼?兩個人哪有那麼多話題可以聊啊,你們不覺得厭煩嗎?」

  「厭煩?不會啊。兩個人在一起做什麼都開心,即使什麼都不做,互相看著對方也覺得甜蜜。」

  「包括那個嗎?」顧臨悅湊近一點,小小聲問道,神情頗有些神秘兼害羞。

  一時之間沈曉白不明所以,愣愣地問:「哪個?」

  顧臨悅重複:「就是那個呀?」

  沈曉白看看她的神色,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卻不想輕易放過她,仍裝作聽不懂,「就是哪個呀?」

  顧臨悅用力跺跺腳,氣急敗壞道:「就是那個。你明白的。」

  「兩個人情到深處做什麼都是正常的。哎,這個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我怎麼說你也不會懂,除非你親身經驗才會明白那美妙時刻的水乳交融。算了,不說了,你趕緊找個人談談戀愛吧。都二十四歲了還沒有談過戀愛,身邊連半個男朋友的影子都找不到。這件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你不覺得丟人,作為你的朋友我都覺得沒辦法見人!」

  顧臨悅才不理會她的嘲笑呢,頭擡得高高的,「哼,我是在等我的白馬王子。」

  「嗯,對。顧小姐,你的白馬王子就在前面等著你呢,你慢慢等吧。」

  「呵呵,你這句話算說對了。他真的在前面等我呢。」

  兩個人恰巧走到校園大門口,門外是來來往往的人群和車輛。沈曉白指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說道:「顧小姐,說不定你的白馬王子就在那輛車裡呢。」

  顧臨悅開心地笑了,調皮地衝著那輛車子揮揮手,大聲喊道:「喂,我在這裡呢。快停車呀。」

  這句話純粹只是為了好玩應景說的,一出口就隨著微風消失在空氣中。

  黑色的轎車隨著車流按照既定軌道前行。奇怪的是,車窗卻被搖下來,露出一張男人的臉。

  顧臨悅和沈曉白大笑起來。既然已經起了個頭,乾脆就做到底吧。顧臨悅向著那個男人用力招手,「喂,喂,停車啊!」

  男人的臉一直保持回望姿勢。但是,因為距離太遠,因為車子正在移動,顧臨悅只能隱約知道那是一張不算難看的臉,至於細緻五官和表情就無從得知了。

  車與人漸漸駛出視線。

  顧臨悅與沈曉白四目相對,你看我,我看你,同一時間大笑出聲。足足笑了幾十秒,好不容易忍住,但一想到剛剛的趣事,兩個人又笑了起來,直笑到肚皮都痛了才算罷休。

  笑夠了,顧臨悅捂著自己的肚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去、蛋、糕、店。」

  沈曉白咳了幾聲:「我回寓所。」

  「怎麼,今天不去阿輝那裡嗎?」顧臨悅揶揄道。

  沈曉白推了她一把,「今天要趕報告,我明天去。晚上見。」

  「晚上見。」

  兩個女孩子道過再見,分別向左右兩方走去。身後的紐約大學的標誌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寬闊的校園安靜有序。

  這一日對於顧臨悅並沒有什麼不同。上課,下課,去蛋糕店,試做新品種,循環往復,有難過,也有開心。

  這便是顧臨悅的生活。

  但是,這一日,對於唐天來說,卻是五年之中最開心最興奮的一天。

  因為,他終於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熟悉容顏。他以為可能這一生都不能再次見到,卻沒想到上天總是仁慈,只是按既定日程來紐約出差公幹都可以得到意外的驚喜。

  紐約大學門前那個歡笑的女子,揮著手,對他說:「喂,我在這裡呢。快停車呀。」

  五年中,不停尋尋覓覓,原來她就在這裡。

  因為交通,因為司機的阻止,他沒能按照她的意思把車停下來。可是,他的心留在了那裡,留在女子臉上難得一見的笑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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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20 13:04:55

第2章(1)

  唐氏企業的總裁唐天因故滯留紐約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內公司所有的業務全部交由他的特別助理嚴之述處理,包括洽談國內業務、簽訂合約以及主持關乎唐氏企業發展方向的每週一次的例行董事會議。

  兩個星期後唐天如約返回公司。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參加例行董事會議。公司那些元老級的董事見到他比見到美鈔還開心,一個個上前噓寒問暖,圍了個水洩不通,偌大的辦公室出現了暫時的交通阻礙。理應與總裁寸步不離的嚴之述被隔在圈子之外,抱著一堆資料杵在門口。

  「唐總,我們很擔心你呀。你一向做事有安排,這次怎麼推遲了兩個星期回來呢?」李老先生對他的關心似乎已經超出了一個普通董事的界限,未等唐天坐下就率先起身迎接。

  唐天的臉色不是很好,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上透露出淡淡的困頓,只有一雙眼睛依舊炯炯有神,保持著身為一個企業掌舵手的敏銳。黑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淡灰色的領帶,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暖色調。可是,再怎麼壓抑的顏色亦掩不住他週身上下透露出的王者之氣。

  站在人群中,不會是最亮眼的一個,卻是最吸引人目光的那一個。

  唐天伸出右手握住李老先生的手,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口氣平穩,有一絲沙啞:「李伯,讓您操心了。只是一點小問題,我可以應付。」

  李老先生聽到唐天略帶沙啞的話音,接著問:「你身體沒問題吧?我覺得你嗓音有些沙。」

  「對呀。」劉先生點點頭,「你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大好。」

  「你們多慮了,只是時差。」唐天淡然,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轉頭對著嚴之述說:「之述,帶資料進來,我們馬上開始今天的會議。十點半我要去談一個合約,不能遲到。」

  大總裁一聲令下,個個董事立即領命,剛剛連插根針進來都顯得擠的門口霎時暢通無阻。嚴之述長驅直入,對唐天簡直佩服到五體投地。這世界真是沒有天理,他要勸服一幫老人需要絞盡腦汁動用私藏的錦囊妙計,而唐天呢,只是閒閒地說那麼幾句無關痛癢的官話就令眾人心服口服。

  會議準時結束。

  唐天與各位董事說了聲再會,起身離開會議室。嚴之述吩咐秘書整理會議室遺留下來的資料,繼而跟著唐天進入總裁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唐天的神色稍微放鬆了一些。唐天做事計劃一向周詳,條理分明。因此,即使兩個星期沒有進來,辦公室依然保持著整齊。

  「嘩」的一聲,拉開白色的大窗簾,室內霎時明亮起來。陽光照射寬大的落地窗,有些許的光線影射進來。

  唐天的辦公室位於唐氏企業的二十三層。拉開窗簾後,他沒有立即坐回老闆椅,而是立在窗前低頭俯瞰馬路上疾駛的車輛,以及從這個高度看下去就像豆腐塊一樣的人群。禁不住想,此刻,她是否行走於其中呢?

  辦公室的門並沒有關上。嚴之述端著兩杯咖啡走進來,映入眼簾的是唐天有些落寞的背影。

  直覺告訴他,唐天一定是經歷了一些無法掌控的事情。自唐天接管唐氏企業起,他便開始擔任唐天的特助。八年來,他看著唐天從一個剛剛碩士畢業只知理論的書生成長為一個冷靜成功的企業領班人。一步一步,腳踏實地,不斷進步,順利攀升至人生巔峰。唐天的認真,唐天的冷靜,使他可以自如掌控唐氏企業這艘巨船。

  唐天唯一的失控,唯一的意外,源於她的消失。她離開後的那一段時間,唐天照常上下班,表面上不顯山露水,內心卻承受著無人可曉的傷痛。有時,他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總會發現唐天佇立在落地窗前,挺直的背影寫滿落寞與無奈。身後是一片長長的寧靜以及寧靜中蘊含的無邊悲痛。

  一年後,唐天不再看窗外的世界。每每來他辦公室遞交資料,或者是請他簽字,看到的都是埋頭工作的唐天。一張從資料中擡起的臉,沒有表情,沒有悲喜,直直地對上他的眼睛。嚴之述不知道是該為他高興,還是悲哀。

  今天,似乎又回到從前了。

  猶豫再三,嚴之述還是開了口:「唐總,你的卡布奇諾。」

  唐天回過身,抑或是回過神?接過杯子,淺淺地喝了幾口,感慨道:「五年了,卡布奇諾還是一樣的味道。」

  嚴之述的心一動,一個念頭在他頭腦中閃了一下,不能確定,失聲問:「唐總,你的意思是——」

  「你猜得沒錯。」唐天一口喝完咖啡,神色有些慵懶,「對,我見到她了。在紐約的大街上。」

  「你沒認錯?」嚴之述追問。

  唐天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口氣淡淡:「我怎麼可能會認錯?那張臉已經深深刻在我心中,即使我死,我也不會忘記。」

  「你晚歸就是因為與她在一起?」

  唐天搖頭,「倘若如你所說,即便令我放棄手上的一切,我亦心甘情願交換。我只是看到她。因為當時車子在路上行駛,不能停車,等我折回原地她已經不見了。前後不過幾分鐘。」

  「不會是你的幻覺吧?」嚴之述猜測道,「可能是因為你太想念她,所以將她的影像映在別人身上?」

  「之述,你知道我不會。我很確定見到了她,不是影像,是真真正正的她。我記得她站在紐約大學門口,衝著我喊:『喂,我在這裡呢。快停車呀。』一轉眼,又消失不見了。我想她是在懲罰我沒有立即停車吧。」唐天回憶那天的情景,往事歷歷在目,清晰如昨。

  「紐約大學?」

  「對。不過,奇怪的是,她整個人的裝束風格與以前完全不同。短髮,T恤,牛仔背帶褲,背著一個紅色的雙肩包,看起來就像一個學生。她彷彿變了個人似的,說話大聲,笑得很燦爛,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嚴之述沈吟半晌,「她離開的時候不是說要去尋找新的體驗嗎?難道這就是她要尋找的生命體驗,她就是為了那些離開你?」

  「我不知道。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內,我天天在紐約大學附近逗留,走遍了校園每一間教室,翻遍每一個角落,在校門口等到深夜十二點,仍然未能找到她。我不甘心,跑去紐約大學教務處查看全校學生名單,仍舊一無所獲。」

  「不會是她換了一個名字吧?」

  唐天果斷地否定嚴之述的猜測:「不會。你知道,她非常恨她的父母。但是,她和我說過,她唯一感謝父母的就是他們幫她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這一生她都不會遺棄這個名字。無論走到哪裡,她都會攜帶這個名字。」

  「唐總,你不要急。」嚴之述安慰道,「確定她的位置是一件好事情。我在紐約有一個開偵探社的朋友,一會兒我打電話給他。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你耐心等待。」

  「之述,我已經等了五年,不在乎再多等幾日。」唐天仰頭望著廣闊的天空,天空的盡頭是無邊無際的深謐。幾秒後,他轉過頭,對著嚴之述說:「進軍電子信息業的計劃做得怎麼樣了?」

  嚴之述立即放掉手上的咖啡杯,從公文包裡掏出一疊文件交給唐天,完全是一副辦公事的口氣:「唐總,這是本地所有從事電子信息業公司的經營狀況調查報告。經過分析,我認為一直佔據電子信息業中流砥柱地位的顧氏企業最有合併的價值。以他們目前的處境來說,我們提出合併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只是,顧氏企業的總經理顧元年非常固執,他的倔脾氣是行內出了名的。在調查過程中,我不止一次聽到這樣一個傳聞:顧元年宣稱他與顧氏企業共存亡。所以,如果選擇顧氏企業作為合併對象,顧元年肯定是一個極大的障礙。」

  唐天聽完匯報,不假思索吩咐嚴之述:「替我約顧元年。最好安排在下周。」

  「好。唐總,定好時間我再通知你。再說一句,幸虧你如期返回,否則就等著替我收屍吧,東一句,西一句,一人一句弄得我簡直沒辦法應付。那幫董事簡直當你是寶,含在嘴裡怕化了,托在手上怕飛了。」嚴之述報備完畢,收拾資料,大步離開總裁辦公室。

  室內再度恢復寂靜。

  唐天注視著已經空掉的杯子,有些失神。空氣中似乎殘存著卡布奇諾的味道,淡淡的香味,旋繞在屋頂,久久不肯散去。

  譬如她。

  即使消失五年,即使周圍的人差不多將她遺忘,她的身影,她的味道,猶如絲絲纏繞的籐蘿,依附著他的心,不停生長。

  這一生,他注定要墮入她編織的情網。這網,無色無形,卻擄獲了他的靈魂。

  午後三點,標準的下午茶時間。

  秘書楊麗麗端著一個白色圓形瓷盤進入總裁辦公室。瓷盤上的食品五年未變,一杯卡布奇諾,兩塊太妃糖。

  「唐總,您的下午茶。」楊麗麗將瓷盤放到唐天辦公桌上。

  唐天從文件中擡起頭,看看瓷盤中的食物,一種習慣而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好,你出去吧。」

  待楊麗麗合上門,唐天剝開太妃糖華麗的包裝紙,兩粒晶瑩透亮的方糖擎於手中,慢慢放到嘴中。太妃糖獨有的甜味慢慢釋放,一絲一絲激活他沈睡的神經。再喝一杯卡布奇諾,咖啡與糖的味道稍稍中和,是一種不可言喻的味道。

  飲盡杯中咖啡,唐天覺得嘴裡的甜味似乎沒有完全溶化。他想了幾秒,隨即起身,大步流星走出辦公室。經過秘書室時與楊麗麗打了個招呼:「楊小姐,我去公司附近的咖啡廳。有急事打我手機。」

  「好的。」

  楊麗麗臉上儘是驚訝。當了唐天的秘書八年,從來沒有見他在這個時間去咖啡廳,而且還是公司附近的咖啡廳。難道,是自己最近沖咖啡的技術退步了嗎?應該不會吧。她搖頭,試圖甩掉自己的擔憂。

  究竟哪裡出錯了呢?

  唐天注意到了楊麗麗驚訝的神色,但是他沒有解釋的打算。心血來潮的一個想法湧上心頭,想再喝一杯卡布奇諾,想溶盡口中的太妃糖味道,然後讓它們沈澱下去,在自己的心中再加一分思念。

  卡布奇諾加太妃糖,這是獨屬於她的味道。

  唐氏大廈附近有一家裝潢很講究的咖啡店。咖啡店的旁邊是一家蛋糕店,精緻的櫥窗裡每每陳列著一些樣品,宣傳的同時也招攬顧客。蛋糕往往是都市上班女郎的最愛。因此,來來往往的人群經過蛋糕店,忍不住總要投注一兩眼。

  唐天從來不看一眼,即使它處於他每日上班的必經之地。

  仲秋的午後,陽光有些強烈。唐天一拐彎,陽光正巧直接向他照射下來。他本能地躲避陽光的直射,頭一偏,眼神恰好掠過蛋糕店。

  目光定格。蛋糕店內那一個剪著短髮穿著背帶褲背著紅色雙肩包的女子佔據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突然他感到呼吸急促起來,雙腳卻有些無力。

  這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子,飛越太平洋,轉眼間來到他的身邊。驚訝,喜悅,雀躍,激動,世間再無一個詞可以準確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小姐,你們店裡的咖啡蛋糕不好吃。多放了幾克咖啡粉,壓住了奶油的清香。」顧臨悅吃了一口就開始打評語,全然不顧服務員菜菜的臉色,「小姐,麻煩你再幫我拿一塊起司蛋糕。」

  服務員嚴之丹俊俏的臉譬如一件花衣服,一陣白,一陣紅。她忍著一股怒氣夾出一塊起司蛋糕,雙手用力放在顧臨悅面前,口氣加了幾塊冰:「小姐,請用!」

第2章(2)

  顧臨悅不以為忤,反而笑了。原本以為半年沒有回家,老爸老媽會對她好一點,會替她安排一些新節目。哪知道,回國之後她的日子比在紐約還無趣。每日就是什麼逛街呀,與一堆不認識的亂七八糟的企業小開見面呀,無聊透頂。早知道她就留在紐約聽大鬍子操著奇腔怪調說中文了,語序混亂一點又怎樣,怎麼說都是那幾個字!以她顧臨悅的聰明才智,區區一段打亂順序的中文能難倒她嗎?總比現在無事找事、隨便找一家蛋糕店試吃來得有趣!

  顧臨悅聞聞起司蛋糕,推回小丹面前,聲音依然甜美:「小姐,你們的起司蛋糕沒有做到十分,起司放太少了。」

  忍!忍!忍!

  嚴之丹用盡全身力氣壓住自己的火氣,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小姐,你一口沒吃就說起司蛋糕不夠分數,是不是有欠公允呢?」

  顧臨悅一本正經道:「小姐,我做蛋糕多年,這種蛋糕只要稍加一聞就能立即分辨優劣。請你相信我的經驗。」

  「小姐,也請你相信我們的技術。」嚴之丹依樣回復,「我們店裡每一款蛋糕都非常好。」

  「好與不好不是你可以決定的,顧客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這個信條你們老闆沒有告訴你嗎?」

  我忍!我忍!我忍!

  我忍無可忍!

  嚴之丹摘掉胸前的員工牌,「啪」的一聲放在櫃檯上,擡起下巴,問:「你是不是來砸場的?告訴你,我嚴之丹怕老人,怕小孩,就是不怕來找麻煩的!」

  顧臨悅忍俊不禁,「撲哧」笑出聲來。那位自稱嚴之丹的女子看起來與她年齡相仿,模樣清清秀秀的,初看上去會以為是一個典型的淑女,沒想到被踩到痛處的爆發力簡直令人歎為觀止。而且,你聽她說的話:我嚴之丹怕老人,怕小孩,就是不怕來找麻煩的!有趣!真是有趣。

  顧臨悅自顧自笑起來,置一旁的嚴之丹於不理。

  可想而知,此刻的嚴之丹估計都有拿刀殺人的衝動了。今日秋高氣爽,艷陽高照,門前人來人往,均是才子佳人,按理應是順順遂遂的一天呀。不知道上帝的哪知手歪了那麼一下,一不留神派了這麼個刁鑽的人來搗亂。搗亂就搗亂吧,她嚴之丹不怕,並且已經做好應對的準備了。可是,那位挑起事端的元兇莫名奇妙大笑起來,自己反倒被晾在一邊!她的怒氣升啊升,一直升到嗓子眼,偏偏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出口。

  顧臨悅笑夠了,伸手一指櫥窗內的水果蛋糕,不怕死地說:「再幫我來一塊水果蛋糕。」

  嚴之舟這個氣呀,怕是要破口而出了。活動活動關節,她一點一點靠近顧臨悅,兩張清麗的臉間距不足兩厘米!

  突然,一塊造型獨特、顏色鮮艷的水果蛋糕橫亙在兩張臉之間。晶瑩剔透的櫻桃差一點碰上鼻翼,芒果的香味瀰漫在狹小的空隙間。

  兩個人同時轉頭,反應卻大不相同。

  身著白色服裝的阿偉微笑地看著她們,手上擎著一塊水果蛋糕。

  顧臨悅呵呵笑起來,拿起水果蛋糕就吃。

  嚴之丹跺跺腳,怒氣沒發出來,又添了幾分怨氣,「你——」

  阿偉的平心靜氣與嚴之丹的激烈反應形成鮮明的對比。臉色平靜,語氣亦平和:「丹丹,若想成為一個專業的蛋糕師傅,就要有勇氣承受顧客的批評。」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呀,我是替你不甘!」

  「丹丹——」

  阿偉的話沒能說出來,嚴之丹亦目瞪口呆。

  因為,短短兩分鐘之內,顧臨悅已將整塊蛋糕吞下去了。吃得太快,以至於嘴角和手上均殘留了一點奶油。

  阿偉從櫃檯的盒子裡抽出一張面巾紙,遞過去,「小姐。」

  顧臨悅沒有接,兩隻手揮來舞去,口氣可比擬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喂,水果蛋糕是你做的嗎?味道超級棒!可不可以請你教教我?」

  嚴之丹大吃一驚。這個挑剔的小魔女也會誇獎人?

  阿偉仍舊是一副平順模樣,「好的。不過,你能不能教我怎樣把咖啡蛋糕和起司蛋糕做到十分?」

  「這個沒問題啊。」顧臨悅取下背包,邊拿紙邊問:「我寫給你。麻煩你,現在幾點了?」

  阿偉擡頭看一眼牆壁上的掛鐘,「三點一刻。」

  「啊?」顧臨悅大叫,「對不起,我要先走了。我改天寫給你。我——」

  話說到一半,身後有個人非常突兀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她一邊回頭一邊用力掙脫那人的鉗制。轉過身,發覺面前的男人激動得有些反常,一時之間竟忘了反應。

  魂牽夢繞的容顏得以再見,此情此景充斥在唐天心中的是無盡的愉悅。他緊緊抓住顧臨悅的胳膊,喃喃地說:「我終於找到你了。」

  顧臨悅被他深沈的表情和話語弄得愣愣的,呆呆地看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男人說著她完全聽不懂的話。

  她的表情沒有他預料中的喜悅,或者是久別重逢的激動。一張乾淨爽潔的臉上掛滿疑惑。不知是沒想到在此遇見他,還是驚呆地忘了回應?

  唐天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繼續說:「你不記得我了嗎?」

  手臂上的刺痛喚醒了陷入休眠狀態的顧臨悅。

  「喂,你先放開手好不好?」顧臨悅不悅地說,「我的手被你握得好疼啊。」真是倒黴,不知道從哪跑來這麼一個莫名奇妙的男人,莫名奇妙地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唐天立即減輕力道,放下她的右手臂,然後擼起她左臂的衣袖,輕柔地摩挲剛剛被他大掌緊握的地方。

  顧臨悅的臉突然紅了,拚命向後扯回自己的手臂,一把將袖子拉回來,遮住整隻手臂。

  心怎麼跳得那麼快呢?

  「不好意思,弄痛你了。有沒有好一點?」唐天愧疚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力氣那麼大。我只是想你認出我。」

  若是往常,若是換作除唐天之外的任何一個人,估計顧臨悅一定會將剛才的氣焰飆升到頂,不罵他個狗血淋頭誓不罷休。現在,她竟然沒發火,反倒笑著說:「我不認識你呀。」

  「怎麼可能?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呢?」一句不認識令唐天慌了神,語氣急促起來,雙手不由自主就要去抓顧臨悅的雙臂。顧臨悅聰明地後退幾步,成功地躲過了唐天的「魔掌」。呵呵,她暗自慶幸,還好我反應機敏,否則雙臂就被他捏成麻團啦。

  「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呢?我明明認識你。我找你好久了。」

  顧臨悅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俏皮地笑了,「先生,你真的認錯人了。你仔細看看清楚,看我的頭髮,看我的笑容,看我的整體造型。嗯,有沒有看得很清楚?是不是弄錯啦?」

  唐天跟隨她的手指看看她的頭髮,看看她的笑容,再看看她的整體風格。她嬌俏的笑,輕靈的聲音,大而化之的個性,活潑開朗的模樣,這一切與他認識的她相差十萬八千里,截然不同。

  莫非他真的認錯人了?

  可是,那張臉明明就是屬於她啊。

  頭頂傳來悶雷無數,心似乎一直在向下墜落,黑暗中有無邊的恐懼滋生。他害怕,怕這一切成空,怕在紐約與今日見到的這個女子只是一個幻影。

  五年中他一直生活在晦暗的迷霧中,不停尋覓,耐心等待,卻一直不能隨心所願。好不容易,在紐約大學的門口看到了一絲光亮。以為上天蒙恩眷顧,終於讓他守得雲開見月明,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黯然,仍選擇面對現實,「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牆壁上的掛鐘響了一下。

  顧臨悅瞟了一眼,驚叫:「哇,慘了,慘了。我遲到啦。服務員小姐,蛋糕店師傅,認錯人的先生,我要先走了。改天見!」話音剛落,人就像一陣風刮出了蛋糕店。

  阿偉搖搖頭,笑了。嚴之丹撇撇嘴,狠狠地瞪著她消失的方向,恨不得把她瞪回來再爭個明白。

  只有唐天,沈陷在自己的震驚中,無法動彈。即使沒有知曉她的名字,即使容顏相同,他卻越發確定他真的認錯了人。

  笑容燦爛的女子如風飄出了蛋糕店,她有著他眷戀的容顏,可是越走越遠。

  終於,唐天大步跑出店子,向著顧臨悅離去的方向拚命奔跑。那個女子與他相距大約一百米,正蹦蹦跳跳地穿越斑馬線。頂著一頭被風吹得亂亂的發,粉藍色的T恤漲滿了風。

  唐天衝著她的背影大聲喊道:「你叫什麼名字?」

  即將穿越人行橫道的顧臨悅轉身回頭,對他開懷大笑。

  綠燈消失,紅燈亮起,停在人行橫道兩旁的車子如潮水沖破大壩一般飛速前行。

  唐天只能看著她快樂地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在擡腳邁向下一個轉彎之前,顧臨悅停了幾秒鐘,終是回頭看了看被車子截住的唐天。呵,一個多麼英俊、可愛又有趣的男人呀。

  她又笑了,向著天空吹一聲口哨,繼續走路。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5-20 13:06:06

第3章(1)

  眼睜睜看著顧臨悅消失在人群之中,紅燈閃亮之際,無數車子阻斷了他與她繼續的對話。內心深處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空蕩蕩的靈魂找不到一個棲息地。

  他滿心失望,拖著疲憊的步伐重回二十三樓。楊麗麗從秘書室望過去,隱隱看到一張失魂落魄的臉。半個小時前出去的唐天神色正常,回來之後週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無以言表的感覺,似有失望,亦有傷心。

  唐天的步伐稍顯遲緩。從唐天一進來就注意到他有些不對勁的楊麗麗經過一陣激烈的掙扎,最終仍是走出秘書室,輕聲開口:「唐總,您沒事吧?」

  唐天擺擺手,「沒事。」

  「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用不用我打電話叫醫生替您檢查?」

  「不用。謝謝你的關心。」唐天停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楊小姐,麻煩你叫嚴特助到我辦公室。」

  「好的。」楊麗麗拿起電話開始撥號,「嚴特助嗎?唐總叫你馬上到他辦公室。」

  進入獨屬於自己的空間,坐回辦公椅,看著寬大的辦公桌上攤滿的文件,心中突然湧起淡淡的排斥情緒。並不強烈,但足以令他震驚。

  再一次,他起身繞過辦公桌,逕直走到落地窗前。眼神飄來飄去,無法找到一個持久的聚焦點。

  再有成就的人也經不住空洞和寂寞的衝擊。他的生活太單調,日日忙碌,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細緻安排。沒有意外,沒有色彩,除了等待,就是工作。

  他想要一個改變。

  一看到唐天立在落地窗前,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嚴之述已大致猜到他心情突變的源頭所在。唐天的情緒變化與她脫不了關係。

  六年前,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唐天遇到了她。唐天說對她一見鍾情,輕易墜入情網,男追女的遊戲,愛與猜忌同時並存。那個時候唐天接任公司總裁職位不足兩年,一顆心塞滿了公事,一張端正的臉上時刻充滿緊張。愛情帶來了一個喘氣的機會,戀愛令他整個人從一種緊繃的狀態走向輕鬆。

  二十四歲的年輕季節,頂著唐氏企業總裁的光環,身邊亦有決定相伴一生的女友。人生似乎已然圓滿,所以笑起來可謂春風得意。

  的的確確是得意。他在唐天的眼中清楚地讀到了他的得意。不止一次,他對唐天表達他的祝福,我希望你一直幸福。

  唐天只是回他一個得意的笑,並不多言。

  他以為這樣的日子應該不會有什麼改變,在唐天流逝的歲月中,唯一改變的只是唐氏企業的不斷壯大。從未想過,她會離開唐天,幾乎是突然之間的決定。一旦決定,即刻消失。態度決然,走得乾脆,留下唐天一個人品嚐失去的痛苦。

  自此音訊全無。

  愛上她,對於唐天,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唐總,什麼事情急著找我?是不是關於顧氏企業的合併案?」嚴之述對著唐天的背影說道。

  室內的空氣太沈悶,太壓抑。等待五年的傷痛一層層包裹住唐天的心,久了,嘗到的只有壓抑的滋味。

  「之述,叫你紐約的偵探朋友停下這件case吧。」唐天沒有回身,低著頭,靜靜地說:「我想拜託他們找另一個人。」

  嚴之述被唐天的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唐總,什麼意思?你已經找到她了?那你還要找什麼人?」

  「之述,是我弄錯了。之前我在紐約見到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她,只是另外一個與她面貌相似的人。」

  太陽漸漸落下,夕陽的光輝穿透大大的落地窗,寬闊的總裁辦公室內日影斜斜。唐天高大的身軀籠罩在這一片淡黃色的光芒中,安靜,卻又蘊涵無盡悲傷。

  「唐總?」嚴之述叫了他一聲,「怎麼可能?」

  唐天的大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平實陳述:「是真的。她們兩個長得實在太像了,初看上去絕對會以為她們是同一個人。在紐約大學的校門口,驚鴻一瞥,只遠遠看到她的臉,模模糊糊以為就是她。」

  「那你是怎麼知道認錯人了呢?」

  「就在一個小時以前,我去公司樓下的蛋糕店再次碰到那個女子。同樣的T恤,同樣的背帶褲,笑得很開心,人很開朗。那個女子比她要年輕,比她外顯,是個快樂的女孩子。可是,她並不快樂。她就算笑,也是淺淺淡淡的。」

  這是第一次嚴之述從唐天嘴裡得知他對她的評價。她來過公司幾次,因而嚴之述有機會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的確是一個漂亮的女子,輕眸淺笑,優雅從容,絕對是一個大家閨秀。但是,唐天從來不談論她,無論在任何場合。

  「她並不快樂?」嚴之述重複唐天的話,「怎麼會?」

  唐天轉過身,「事實如此。之述,我想請你紐約的朋友幫我查那個女子。這次不查名字,只查相貌。她是紐約大學的學生,就算翻遍校園的每一寸土地,我也要知道她在國內的地址。我知道她就在我的附近。」

  嚴之述百思不得其解,慢慢將心中的疑問問出:「唐總,既然你已經確定那個女子並不是她,為什麼還要大張旗鼓尋找?」

  幽幽地歎一口氣,唐天一字一頓地回他:「因為,我想擁有那一張與她容顏相似的臉。」

  「即使那個女子與她的個性截然相反?」

  「對。我並不在乎這個人,我只想要她的臉,我只想在以後的日子中可以隨時看到我想念的容顏。」

  在目前的這個階段,如此已然足夠。

  歲月悄悄溜走,累積五年的相思積壓在心頭,一層一層,彷彿在蓋樓房。它們越來越厚重,積聚於心,從來沒有減退的時候。想念一點一滴灼燒,他的心越來越痛。慾望如潮,不是見到一張照片可抵擋。

  他想要一個真實的她。

  倘若沒有,那麼找一個與她擁有相似容顏的人代替亦不過分吧。

  上官梔子正在替自己的丈夫顧元年做女兒的思想工作。

  「悅悅,做人不要太自私呀。你爸爸辛辛苦苦管理公司,為的就是讓你生活得幸福快樂。現在公司有了麻煩,你作為公司總經理唯一的女兒,學的又是工商管理,在這個時候有什麼理由不出一分力呢?」

  顧臨悅想到自己糟糕的成績,哀歎連天。更可怕的是,爸爸媽媽一直以為她在紐約乖乖地修讀工商管理的課程,逢人便說她成績優異,將來一定可以接掌顧氏企業。看來,只有上帝才知道她在紐約是怎麼過日子的。平日上課安安靜靜,課程作業隨便應付,整日與一幫蛋糕師傅為伍,成績沒什麼提高,做蛋糕的技術卻長了幾分。

  原本她正在紐約過她的太平日子,爸爸一個越洋電話將她緊急召回來。說什麼公司面臨重大經營困難啦,可能有被合併的危險啦,凡此種種,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她休學接手公司。初始她以為這是爸爸為了逼她繼承公司想出來的伎倆,拚命尋找理由想推托。但是,爸爸的口氣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她半信半疑,加上媽媽在旁邊添油加醋,最後只得緊急回來。

  回來之後,被媽媽拉著見了幾個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個個都是商業精英,開口閉口均是企業經營與運行的規則。一頓飯下來,聽得她頭都大了,若不是鑒於雙方家長在座,她怕是早就哈欠連天,提早離席了。休整了一個星期,在爸爸的強勢壓迫下,她用了一個上午參觀了公司。進入公司,她的大腦飛速運轉,竭盡所能調動全身細胞搜索大鬍子在課上傳授的相關知識,據以判斷公司的運行情況。她得出的結論是,公司員工工作認真,工作有條不紊,公司上下沒有發生重大變故的跡象,總而言之一句話:一切正常。

  於是,顧臨悅越發肯定爸爸媽媽是在用計逼迫她。若是如此,她當然不會傻到陪爸爸去見那個什麼唐氏企業的總裁啦。見那些商業精英,一要換一套淑女裝,二要化妝,三要說話輕言細語。規矩多多,無趣到底。

  「媽,你不要以為我是一隻笨鵝,你和爸爸挖個坑,我要往下跳。」顧臨悅抱著沙發靠墊,「我不想去。」

  上官梔子繼續循循善誘,語重心長道:「悅悅,媽媽向你保證,這個唐氏企業的總裁絕對不是媽媽找來的相親對象。他是真的要與爸爸談生意。媽媽對公司管理一竅不通,你學了將近六年,應該可以幫助爸爸了。」

  顧臨悅小聲嘀咕:你一竅不通,難道我就竅竅都通嗎?

  上官梔子沒聽清她的話,問:「你在說什麼?」

  顧臨悅扔掉抱枕,轉而抱住她,諂媚地笑,「媽媽,我沒說什麼呀。我真的要去嗎?」

  「對呀。」上官梔子態度堅決,「快點起來。媽媽幫你買了一套紫色的洋裝,很淑女的,你穿上一定很漂亮。」

  顧臨悅順著媽媽的視線見到了她口中那件紫色淑女裝,圓領口,寬下擺,袖口是一圈白色的荷葉邊。唉,活脫脫一件公主裝。

  顧臨悅萬般無奈。在媽媽殷切的目光下,她換上裙子,化了一個精緻的彩妝,將自己毛毛躁躁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用發膠固定。她在媽媽嘖嘖稱讚聲中看向鏡中的自己,一時之間竟發覺無比陌生。

  鏡中的那個女子高貴典雅,彷彿是另外一個人。

  與唐氏企業總裁見面的時間約在了下午三點,地點處於兩家公司中間的一家高級咖啡廳。

  顧元年帶領顧臨悅和秘書張亞飛提前一刻鐘到達咖啡廳。唐氏企業的人還未到,顧元年抓緊時間和秘書低聲談著關於公司的一些事情。顧臨悅四處環顧咖啡廳的裝潢設計,優哉遊哉的,彷彿一個置身事外的陳設。

  等了幾分鐘,顧臨悅覺得有些無聊,知會爸爸一聲,借去洗手間的時機消磨時間也。

  三點整,唐天和嚴之述準時進入咖啡廳,在侍者的指引下找到顧元年。雙方第一次見面免不了相互介紹,互遞名片,說一些生意場上客套話。

  唐天雙手遞過自己的名片,態度謙卑有禮,「顧總,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唐天的禮貌給顧元年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即使他是欲合併自己公司的敵人,溫恭有禮的待人之道依然令他為之欣賞。他伸出雙手接過名片,隨即雙手奉上自己的名片,即使自己的公司是他的獵物,亦不卑不亢地回應:「唐總,很高興認識你。」寒暄完畢,雙方坐定。唐天和顧元年在等待侍者拿Menu之前談著一些題外話,嚴之述與張亞飛相互交換一些信息市場發展趨勢的觀點。雙方營造的場面很平靜,一方沒有盛氣淩人,另一方也沒有哭天搶地。

  顧臨悅穿過咖啡廳中間環廊,站定在顧元年身後。侍者恰好在這個時候拿來四份Menu,分別放到在座的四人面前。

  顧臨悅玩心又起,衝著侍者撇撇嘴:「小姐,我的Menu呢?」

  唐天和嚴之述同時擡頭,一眼看到顧臨悅笑意盈盈的臉。兩張面孔兩種表情,一個驚喜,一個驚呆。

  今日的顧臨悅與上兩次見到的她有很大的不同。紫色的長洋裝越發顯出皮膚的白皙,以淡紫色為主色調的彩妝將一張本來就美麗的臉勾畫得更加漂亮。

  安靜不笑的時候真的有幾分她的味道,飄逸,優雅。只是顧臨悅一笑,渾身上下除了一張臉,沒有一絲與她相像。

  侍者連連道歉:「對不起,小姐,我不知道您和他們是一起的。我馬上給你再拿一份Menu。」

  顧臨悅展開笑顏,「不用啦,我和你開玩笑的。我和爸爸看一份就可以了。」

  回頭看到自己的女兒捉弄侍者,顧元年出口斥責,口氣中儘是寵溺:「悅悅,不要隨便嚇人家!」

  這一聲爸爸與悅悅令兩張面孔擁有了同一種表情——驚呆!

  「爸爸!」顧臨悅坐到顧元年左手邊,視線恰恰與唐天相對,撒嬌道:「小玩笑而已呀。」

  此種場合,顧元年不便再說下去,只好轉變話題替他們做介紹:「悅悅,這是唐氏企業的唐天總裁與他的特助嚴之述先生。唐總裁,嚴特助,這是我的女兒顧臨悅,剛從美國回來。她在美國修讀的是工商管理,我準備近期讓她進入公司實習。悅悅年紀輕,經驗淺,希望兩位多多栽培,不吝賜教。」

  唐天和顧臨悅幾乎在同一時間看向對方,視線交匯的一瞬間,兩個人異口同聲開口。

  「你是不是在紐約大學讀書?」唐天問道。

  「啊,原來是你呀!」顧臨悅驚叫。

第3章(2)

  聽著兩個人脫口而出的話,嚴之述明白了個中緣由。

  顧元年暗自納悶,心想自己的女兒不過回來三個星期,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就與唐氏企業的總裁認識了呢。

  將近一個月來的煩悶和焦急終於告一段落,壓聚在心底的不安此刻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出口。

  心中的一塊巨大的石頭落地,唐天長長地舒一口氣,回復一貫的冷靜與平和,「對,是我。」

  顧臨悅有個壞習慣,一旦心存疑惑,就會習慣性地去抓自己的頭髮——她忘了自己的頭髮剛剛上過發膠,一手覆上去,弄了滿手的發油。她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嘻嘻,你怎麼知道我在紐約大學讀書呀?」

  任憑外界東南西北風,唐天穩坐釣魚台,「我未卜先知。」

  「怎麼可能?我知道你在騙我。」

  唐天的眼睛直直看向她,「你這次與之前很不一樣。」

  顧臨悅順著他的眼神看看自己的衣服,擠眉弄眼一番,口氣有些埋怨:「就是為了要見你們才弄成這樣呀。我媽媽說這是社交禮貌。哼,我的那些牛仔褲、運動裝啊,在她眼中通通是不禮貌的表現。問你一件事情,穿成那樣是不是真的很不禮貌?」

  唐天想了想,「若是在這樣的場合,的確不禮貌。」

  「真的?」

  「對。」

  「可是我很喜歡呀。」顧臨悅噘著小嘴,「很舒服呀。穿成這樣我都不敢大步走路。」

  兩個人一來一回幾個回合,倒把周圍幾個人晾在了一邊。最可憐的就是咖啡店的侍者,剛剛已經被顧臨悅搶白了一次,為防止她再度開玩笑,只好立在旁邊看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聊那些超沒營養的話,兩個人對話頻率相當密集,一點空都插不上,除了耐心等待別無他法。

  終於,嚴之述開口了:「我們還是先點東西喝吧,侍者在等。」

  侍者差一點感激涕零,當即向嚴之述投去感謝的目光。

  唐天將自己的Menu推到顧臨悅面前,說:「這個給你。」

  嚴之述看著這張淡藍色的Menu從桌子的一端做直線運動滑到另一端,眼神飄向唐天。

  唐天不看他,對著侍者叫了他經年不變的飲品:「小姐,一杯卡布奇諾。」

  顧臨悅不看Menu,只看唐天,「咦,你喜歡卡布奇諾呀?」

  心中有個泡泡冒了出來,唐天突覺自己的胃口被她吊了起來,脫口問:「你也喜歡嗎?」

  顧臨悅在他滿含期待的眼神中果敢搖頭,「不,我從來不喝咖啡。我只是覺得很少有男生喜歡卡布奇諾,它太甜了。」

  「他?」嚴之述總算可以插一嘴了,「還算男生嗎?」

  顧臨悅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將唐天從頭到腳巡視了幾分鐘,一本正經道:「嗯,我錯了。坐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英俊帥氣散發著成熟味道的男人。」說罷,她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呵呵,第一次用男人這個詞,怪怪的。」

  唐天一顆冷然的心被顧臨悅可愛的笑容點燃,溫溫和和的。嘴角稍稍上彎,彷彿月初懸掛在天空的上弦月,「顧小姐,你很健談。」

  「啊,你不用這麼含蓄,直接說我話多就好了。我不介意。」

  唐天心生詫異,不明白自己怎麼在如此莊重的場合任由顧臨悅主導著談話的主題。他習慣主控,喜歡別人循著他的思維行事。可是,現在他卻把主控權雙手奉於顧臨悅面前,沒有一絲一毫遺憾或者是不舒服的感覺。

  可憐的侍者,再一次被他們晾在了一邊。堂堂顧氏企業的總經理、顧臨悅的爸爸——顧元年先生,連帶他的秘書,從開始到現在沒說上半句話。好端端的一個關於企業合併的見面會談,因為自己的女兒變成了閒雜事件討論會。

  他這個老人家不得不開口將主題帶回來:「悅悅,點你的飲料。一會兒你要好好向唐總裁和嚴特助學習。」

  顧元年的一句話驚醒了唐天。他不由自主愣了幾秒鐘,心想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與她閒談至可以忘記此行的目的?開拓電子信息產業,合併顧氏企業,是公司今年來最重要的一項決策,關乎著唐氏企業能否成功奠定在金融、貿易、信息三大支柱產業的霸主地位。他怎麼可以因為顧臨悅的幾個笑容忘了呢?

  嚴之述呵呵一笑,打了個圓場:「顧總,您的女兒很健談,又可愛,我們一聊就忘了時間。沒對您接下來的行程造成什麼影響吧?」

  「不會,不會。」顧元年連連擺手,「是我心急,我太關心自己的公司了。畢竟這間公司是我一手創辦起來的,它對我很重要。」

  唐天定定心神,幾分鐘就從一個聊咖啡的人轉變為指揮千軍萬馬的成功商人。他看一眼嚴之述,示意其進入主題。

  嚴之述對他點點頭,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中抽出一疊文件,推到顧元年面前,口氣客氣卻直接:「顧總,這是我們所瞭解的顧氏企業的資產和運行狀況。請您看一下。如果您承認這份文件,我們再往下談。」

  顧元年反問:「如果我不承認呢?」

  唐天沈靜開口,聲調不高,卻蘊含著強大的氣勢:「顧總,您一定會承認。」

  顧元年倒吸一口冷氣。當情勢所逼需要與唐天接觸時,與他相熟的一些金融貿易業老闆曾善意地提醒他:顧總呀,唐天絕對是一個厲害角色。看似平和,其實十分強硬;看似謙卑,實則極其自信。他生來是一個王,高高在上,彷彿一切均在他的掌控與預料中。

  顧元年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反駁唐天的話呀,多麼希望看到唐天臉上出現挫敗神情呀。可是,他拿起文件,只看了開始的幾頁就明白大勢已去。他多年的心血,多年的汗水,有可能在一夕之間付之東流。現在,他只寄希望於身邊的這個女兒,發揮所學專長,力挽狂瀾,挽救顧氏於水深火熱之中。

  顧元年把文件交到顧臨悅手中,心底認定這是最後一絲希望,「悅悅,你看看。」

  這份文件對於顧臨悅而言無異於一個燙手山芋。她本不想接,但是,唐天口氣中的肯定令她有些許的不快。看著自己的爸爸在一個比自己年輕二十歲的人面前氣勢全無,以往的驕傲灰飛煙滅,心中的不平因子一下子全部竄了出來。她在爸爸滿含希望的眼神中接過文件,挺著後背,佯裝內行,一頁頁看下去。

  這份文件足足有五十頁,一會兒一個趨勢圖,一會兒列出一張複雜到令人想吐的表格,其間充斥著亂七八糟的符號和專業術語,看得她一個頭無數個大,看一頁都想趕緊死掉去投胎,何況是四五十頁!

  顧臨悅裝模作樣看了半小時,之間沒有喝一口果汁。久久,她擡起頭,對著唐天說了一句話,神情十分嚴肅,姿態極其莊重:「唐總,我需要幾天時間研究這份文件。至於你的提議我看要等我看完之後才能給你答覆。」

  三十六計拖為上策,先把這份文件拿回家,傳真一份給在大洋彼岸每份作業拿A的優秀學生——沈曉白小姐,實在不行還可以請大鬍子幫幫忙,她就不信找不出一個應對策略!哼,一定要殺殺這個唐天的氣焰!

  顧元年差點當場灑淚,激動的心情如潮水一般起伏,久久不能平復。老天有眼,自己的女兒竟然可以對人人聞風喪膽的唐天說不!顧氏可能有救,他顧元年一定有救了啊!

  唐天心中閃過一絲驚詫,但是並沒有表現出來。

  倒是一旁的嚴之述忍不住問:「顧小姐,你確定?」

  「對。唐總不會不給我時間吧?」

  唐天看了她幾分鐘,「好。我給你時間。無限期。但是,我要先提醒你,唐氏等得起,顧氏卻等不起。相信顧小姐不願意看到它破產吧?」

  顧臨悅決定硬撐到底,強硬的態度與唐天相差無幾,「我明白。一個星期內我會給你答覆。」

  「好。」唐天伸出右手,「我耐心等待顧小姐的決定。」

  顧臨悅亦伸出右手與之相握。

  他的手寬大厚實,掌心之中積聚強大力量。

  她的手柔弱無骨,掌心之中堆積些許汗珠。

  在返回唐氏企業的路上,嚴之述一邊開車,一邊對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唐天道:「唐總,剛看到顧臨悅的時候我可真是嚇了一跳。世界上怎麼會有兩個人長得這麼像呢,像是從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她們兩個不會是雙胞胎吧?」

  唐天不假思索回答:「不會。顧臨悅比她小了好幾歲。只是巧合吧,長得那麼像。」

  「不過細細觀察,她們還是不同的。顧臨悅太活潑了,全身上下沒有一個細胞不在動。不過,這小妮子還真是不簡單,我們十幾個人花了一個月調查出來的權威報告,她看了幾眼竟然有想否定的趨向。搞不好她還是一個商業奇才呢!」

  「或許。」唐天再瀏覽一遍手中的文件,心中的想法更加堅定,「又或許她只是想拖。之述,幫我請私家偵探查她在紐約大學的學習情況。」

  「什麼時候要報告?」

  「越快越好。」唐天不準備守株待兔,也不想令這張美麗容顏再次在自己的視線中消失,「我要做好完全準備應對她。」

  「唐總,你不會是——」嚴之述心有所想,但這個想法太奇特,他不敢確定。

  唐天卻難得笑了,「對,之述,你的猜測沒有錯。我要顧臨悅留在我身邊,我不想放開她。」

  呵,我終於知道你的名字了。

  顧臨悅。

  等著接招吧。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5-20 13:07:22

第4章(1)

  這是顧元年有生之年最開心的一天。

  這種開心不是因為自己的公司有可能得救,而是因為自己的女兒可以頂著壓力當面對唐氏企業的總裁說需要時間考慮。這表示她想好好研究,想要盡力去完成一件事情。

  他欣賞的,不僅僅是一帆風順站在風口浪尖面對波濤洶湧指揮千軍萬馬的成功魅力,更是在面對困境仍想盡最後一絲努力頑強拚搏的氣魄。

  即使到了最後,顧氏企業仍舊逃脫不了毀滅的命運。

  那又如何呢?

  一掃幾年來的陰霾,因公司經營出現種種問題帶來的困擾,顧元年一進家門就興高采烈地拉著女兒向上官梔子講述下午的會談。

  「梔子,我真的沒有想到悅悅可以那麼鎮定。公司的情況我最清楚,不是山窮水盡,也是千瘡百孔,而我們的悅悅在看到那樣一份文件時竟然說她需要研究。她沒有立即放棄,仍想堅持到底。」

  上官梔子激動地抱了抱顧臨悅,眼淚差點流出來,「悅悅,媽媽好開心。」

  顧臨悅被媽媽緊緊抱著,無法動彈。心裡一片焦急,臉上卻不敢有任何擔心表情。爸爸的一席話差點沒讓她羞得去跳太平洋。天!她那表情叫故作鎮定,說穿了不過是在死撐!她也不是想堅持到底,實在是因為自己看不懂那份文件,不得不拿回來請別人幫忙。拜託,不要把她說得那麼偉大好不好?內幕若是傳出去,她顧臨悅還要不要見人呀。

  顧臨悅安慰性地拍拍媽媽的後背,放柔聲音,乖巧地說:「媽媽,開心呢,是一定要笑的,不要掉眼淚哦。好啦,好啦,我現在要回房間研究一下文件。開飯時再喊我吧。」

  顧元年欣慰地笑了,「悅悅,爸爸這一生最欣慰的就是有你這個女兒。」

  上官梔子總算放開她,擔心地問:「會不會太累呀?媽媽今天晚上燉補品給你吃。」

  一邊是糖衣炮彈,一邊是物質利誘,顧臨悅夾在中間,坐立難安呀。現在,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趕緊回房,立即打電話給沈曉白,盡快拿出應對之策。如若成功,也就不枉爸爸一顆又一顆的糖衣炮彈,媽媽一碗又一碗的補品啦。

  若是不成功呢?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了一下。顧臨悅拚命搖頭。不會,不會,沈曉白是優秀學生,大鬍子是資深人才,他們一定會救她的。

  「曉白,你一定要救我。」顧臨悅撥通了住處的電話,「我要死了。」

  「顧臨悅,回去才一個月你就忘了時差這回事呀!」沈曉白無端端淩晨被顧臨悅吵醒,一股起床氣通過電話線穿過太平洋飛速傳到她耳朵裡,「現在不過是淩晨五點呀。我剛剛趕報告到四點鐘,只瞇了一下眼,電話鈴聲就催命一樣吵起來。小姐,你是不是想上演一部午夜凶鈴呀?」

  顧臨悅自知理虧,又有求於人,聲音不由放柔:「曉白,對不起哦。我知道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啦,我有了困難一定要找你幫忙呀。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了。」

  「好啦,好啦。不要給我戴高帽子。不知你回家吃了多少糖,嘴巴這麼甜。說吧,什麼事?」沈曉白打個呵欠,睡意已然被這一通電話吹得無影無蹤了。

  顧臨悅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講述一遍,臨了加重口氣千叮嚀萬囑咐道:「曉白,你一定要認真仔細睜大雙眼全神貫注地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我的小命就在您老人家手上了,看在我做的那些美味蛋糕的分上,你一定要幫我想出對策。」

  「好了,我辦事你放心。你傳過來吧,我今天晚上給你消息。」沈曉白再次強調,「喂,我可不敢保證一定有辦法。」

  「嘻嘻,你答應替我看就是幫了我的大忙啦。謝謝曉白,我回去一定替你做一個二十寸的巧克力蛋糕,紀念你與阿輝相識三週年。夠朋友吧?」

  「夠,非常夠。我會將你的話轉告給阿輝,告訴他你終於良心發現認可他的地位了。」

  「呵呵呵,曉白,你繼續睡吧。你什麼時候給我消息都可以,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

  第二日清晨,顧臨悅的手機響起來,「懶豬起床,懶豬起床」的鈴聲響徹整個房間。以鬧鐘聲音做手機鈴聲,找遍整個世界,怕也只有顧臨悅一個人吧。

  顧臨悅翻個身,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幾乎是條件反射——一下子就摁掉了。

  摁掉手機,房間裡恢復安靜狀態。顧臨悅翻來覆去調整睡姿,半睜半醒間不小心看到枕邊的手機。

  這一看令她睡意全無!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拿起手機查看。灰色的屏幕上赫然顯示一行信息:未接電話,沈曉白。

  「啊!」顧臨悅大叫,「慘啦,慘啦。曉白最討厭人家拒接她電話。這次真的要死了。趕緊撥回去!快!快!快!」

  她一邊咕噥一邊查沈曉白的號碼,因為著急,再加上心慌,竟然忘了手機有回撥功能。

  就在她一條一條翻查電話簿的時候,「懶豬起床,懶豬起床」的鈴聲再度響起。

  顧臨悅按下接聽鍵,急急忙忙向沈曉白解釋:「曉白,對不起,你原諒我吧。這次回來很匆忙,我忘了將你送的花貓鬧鐘帶回來,只好將鬧鈴聲設為手機鈴聲,隨響隨起呀。可是,今天早上它響的時候我以為是鬧鐘,沒經大腦思考就按掉了。曉白,是我錯,我沒長腦子,你不要生氣噢。」

  「算啦。」沈曉白一向不喜歡得寸進尺,「看在你真心誠意道歉的分上,對於此次拒接電話事件,本小姐決定不予追究。」「謝謝曉白。對了,是不是有結果了,怎麼樣?」

  「悅悅,情況很不樂觀。這份文件顯示的這家公司存在的問題還蠻多的,最大的問題就是負債率太高,已經到了沒辦法經營下去的地步。仔細研究下來,這家公司的發展定位、員工結構和管理體制是導致其無力經營的主要原因。」

  顧臨悅一聽心就涼了半截,想到爸爸媽媽的期望,想到昨天自己的逞強態度,連忙追問:「有沒有辦法走出困境?」

  「有。注入資金,實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調整公司內部運行機制,用新的經營理念培訓員工。只要這些條件到位,相信兩年之間公司就會有起色,這家公司的基礎還是很好的。但是,悅悅,坦白告訴你,如果沒有強大的外力支援,僅靠公司內部現有的條件,即使換一個天才做總經理也救不了這家公司。」

  「除了外力支援,再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顧臨悅再次確認。

  「理論上是這樣的。」

  顧臨悅失望透頂。來一個天才進駐公司都不能逃脫倒閉的命運,何況她並不是一個天才,只是一個對公司運行與管理一竅不通的笨蛋!

  「悅悅,這是哪家公司呀?」沈曉白想問個明白。文件上並沒有顯示這家公司的名字,只是表明了公司的營業領域。

  顧臨悅卻不想她擔心,「我也不知道,是爸爸拿來考我的。這下真的要死翹翹了。」

  她有氣無力的聲音令沈曉白有些擔心,「我說的也只是一些理論了。明天上午有大鬍子的課,我可以趁課間休息和他討論一下,然後打電話給你。你爸爸給了你幾天時間呀?」

  撒下一個謊言,就要用無數謊言去彌補。顧臨悅只得繼續扯謊:「他沒說時間。我等你消息吧。」

  「好。一有消息我會立即通知你。不要太擔心,這次的懲罰措施很嚴重嗎?」

  顧臨悅無力地笑了,這個笑無聲又無息,「對啊,很嚴重。」

  如果答不出,會不能回紐約,會讓爸爸失望,會讓媽媽傷心,會令顧氏企業被唐氏企業吞併。

  更丟人的是,會讓那個氣勢壓人的唐天嘲笑。

  更痛苦的是,今後無法再偷偷學習製作蛋糕的技術,人生再也輕鬆不起來。

  唐天偏愛明亮的落地窗。因此,他請設計師在寓所的書房裡設計了一個與辦公室一模一樣的開闊落地窗,透明玻璃,白色窗簾,一眼望過去,城市景色盡收眼底。整幢寓所,他停留時間最長的就是這間書房。公司與寓所相隔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六點鐘下班後,他習慣開車回寓所的書房繼續工作。

  他的工作地點只不過從唐氏企業辦公室轉移到寓所的書房。

  其實並無任何差別,裝飾相同,擺設相似。

  這一天唐天依習慣開車回寓所,隨便吃了幾口飯,與玲姐打個招呼就回書房繼續看文件。

  依唐天的個性,其實並不想樓裡住一個負責一日三餐清潔整幢大樓的陌生人。但是,住在老宅的父母不放心他獨自一人生活,況且玲姐自小照顧他,相處比較融洽,經爸爸媽媽提議,玲姐就從郊區的老宅搬來市區與他同住。玲姐的工作非常簡單,只須在早上準備一個三明治沖一杯卡布奇諾,晚上煮一頓便飯,做一些清潔工作即可。

  唐天心裡明白,玲姐美名其曰是來照顧他的日常生活,其實只不過是代替父母留意他的一舉一動。一切大小閒雜事等,玲姐均會向爸爸媽媽報告。關於這件事情,他、玲姐與家人三方心照不宣,已成公開的秘密。

  唐天替自己沖了一杯卡布奇諾,邊喝邊在窗前看夜景。夜色慢慢降臨,路燈依次亮起,與馬路上無數轎車尾燈相互輝映,燃亮了漫漫黑夜無邊的黑暗。

  外面的世界那麼熱鬧,而唐天的心卻是一片荒涼。他的心孤零零飄蕩在半空,無法接近天空,無法回歸大地,依正常速度跳動,卻得不到正常的歡樂與幸福。

  書桌上的電話響起。

  他揮去那些無緣無故冒出來的思緒,拿起電話,聽筒裡傳來嚴之述的聲音:「唐總,紐約方面的報告出來了。是現在給您送過去,還是等您明天上班再看?」

  幾乎是不假思索,唐天回道:「之述,麻煩你現在送過來。我在書房等你。」

  半個小時後,嚴之述把私家偵探的調查報告交到了唐天手裡。唐天從這疊文件中準確無誤地抽出了顧臨悅的成績單。這次第,怎一個糟字了得!

  唐天看完,將成績單遞給嚴之述,接著翻看其餘資料。

  嚴之述瀏覽一遍,口氣中儘是驚訝:「哇!這個小姑娘可不簡單,書讀得不怎麼樣,睜眼說謊話的本領倒是不小。」

  「她不是我的對手。」唐天在翻遍所有資料後說出這樣一句話。

  「唐總,即使她門門課程拿A也不可能是你的對手。我可否知道你的下一步行動是什麼?」嚴之述從唐天的臉色中隱約知曉他要採取行動了。

  唐天擡起頭看著嚴之述,「之述,我的所有決定你是否都會支持?」

  嚴之述以同樣的直接回應,沒有絲毫迂迴,「是的。」

  「取消顧氏企業合併案,改為合作。保留顧氏企業名號,保留顧元年總經理一職,唐氏集團入主顧氏,控股百分之五十一。」

  「好的。我馬上修改文件,盡快交給你。」

  合併改為合作,一字之差,帶給顧氏企業的好處無以計算。唐天是一個成功且精明的商人,素來不會令唐氏集團蒙受任何損失。只是這一次,他的確做出了非常大的讓步。嚴之述對此除了支持,再無第二條路可走。

  送走嚴之述,時針恰恰指向七點。唐天在書房裡來來回回走了幾圈,猶豫一會兒,最終仍是找出了顧臨悅的手機號碼,「喂,顧小姐,我是唐氏集團的唐天,有些事情要與你談。上次見面的那家咖啡廳,七點半,請準時。」

  利落切斷通話,沒有給顧臨悅一點回絕的機會。

  換裝,拿車匙,下樓。在大廳遇到收拾餐具的玲姐,點頭,步伐依舊。

  玲姐追過來,喊:「阿天——」

  唐天不回頭,繼續走向車庫,聲音飄蕩在夜空中:「我要出去。」

  玲姐看著他取車,啟動,車子漸漸融入長長的車流。

  這兩天顧臨悅過得很差。用她自己的話說,簡直是差到極點。

  自從早上接到沈曉白的電話,她就開始魂不守舍,無精打采,整個人像脫了水一般,沒有半點活力。爸爸媽媽以為她是看文件想對策累的,於是,一個是早中晚三次到她房間講故事,另一個是每隔幾個小時端燕窩進來。這個時候的顧臨悅呀,儼然一個得盡萬千寵愛的女皇,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唯一要做的就是看那份文件。

  她窩在臥室的床上,對著文件左看右看,前看後看,幾個小時過去,毫無收穫。

  「唉。」她敲打著文件上的文字和圖表歎氣,「我估計你們肯定已經認得我了,可是我還不認得你們。你們能不能和我聊聊呀?」

  當然是沒反應。

  她接著自言自語:「你們怎麼會長得這麼複雜呢?像我,我叫顧臨悅,五官簡單,心思簡單,頭腦也算得上簡單,不用你們費腦筋,一目瞭然。可你們太不夠朋友了,黑臉,黑心,黑肝,黑肺,沒有一點是我能夠看透的。你們——」

  如果外界情況允許,她當然會繼續罵下去。只是「懶豬起床,懶豬起床」的叫聲截斷了她的話。

  呵呵,顧臨悅眉開眼笑,「噢噢噢,救星來啦。喂——」

  「喂,顧小姐,我是唐氏集團的唐天,有些事情要與你談。上次見面的那家咖啡廳,七點半,請準時。」

  沒等她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話筒裡就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對方掛斷啦。

  「什麼,什麼,什麼呀!」顧臨悅差點把手上的手機扔出去,「搞什麼飛機!你是誰呀,憑什麼對我發號施令!七點半,請準時!就算我覺得你英俊瀟灑,就算我覺得你有趣好玩,那又怎麼樣!」

  喊了幾聲,罵了一通,顧臨悅意識到她並不能怎麼樣。打電話的人叫做唐天,在大鬍子沒打電話之前,他掌握著顧氏企業百分之五十的命運。間接說來,他也掌握著她的命運。

  拋開這些利害關係,心裡亦有個聲音不停催促:赴約!赴約!赴約!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很生氣,可為什麼心底還有一絲絲興奮呢?

  期待,盼望以及等待。

第4章(2)

  顧臨悅胡亂三步並作兩步,拿出大學裡參加體育一百米跑的速度奔跑,叫出租車,給錢,過馬路,每一個動作都是在呼吸急促的狀態下完成。

  七點半,顧臨悅立定在咖啡店門前。她整整衣裝,平復呼吸。負責迎接的侍者打開大門,面前是一條長長的通道,一直通向唐天。

  就這樣望過去,她看到了坐在中間位置的唐天。安靜寡言,冷靜自持,不張揚,卻可以讓人一眼看到他。

  「我沒有遲到吧?」顧臨悅坐在唐天對面,笑著問。

  唐天竟然擡腕看表,「你比既定時間晚了兩分二十五秒。」

  他的一絲不苟真的令人不舒服。顧臨悅招手叫來侍者,點了一杯蘋果汁。喝下一大口酸酸甜甜的清涼果汁,緊鎖的胃與神經舒展開來,彷彿週身的細胞都被果汁熨平了一般。

  「唐總,你做人一向這麼認真嗎?認真過度,就會變成刻板。」因為有大鬍子,顧臨悅總覺得有一絲希望。唐天對她的威脅力並沒有達到十分,她仍有驕傲的資本,所以口氣維持著一貫的輕鬆自如。

  唐天沒有憤怒,語速如常:「顧小姐,事事認真是一種良好的生活態度。做人不夠認真的嚴重後果,我想你體會頗深吧。」談笑間,他的反擊即刻到達。顧臨悅停了幾秒,說:「唐總的話是什麼意思呢?我不是很明白。」

  「我會讓你明白的。」

  面無表情的臉,處變不驚的神色,篤定的口氣,組合在一起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顧臨悅想不明白,芸芸眾生中怎麼會出了這麼一個超人類,語不驚人死不休。

  「唐總,我勸你不要做總裁,乾脆改行做算命先生得了。總是一副未卜先知的樣子,你知不知道這樣讓人很不舒服?你身邊的人沒有和你溝通過嗎?你這樣會令他人有一種跟不上你腳步的無力感。」

  顧臨悅滔滔不絕地講了一通,一邊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教訓唐天一邊佩服自己。呵呵,心理學還是有用的,溝通、無力感等專業詞彙,一套一套從自己的嘴中流出來,流利,貼切。她有些飄飄然,一顆心忽悠悠飄到了半空。

  唐天靜靜地看著顧臨悅賣力表演,不打斷,任她自由發揮。再讓你多得意一陣吧。單純的女孩子,你可知道,你的一切已盡在我掌心。

  似乎是鬼使神差,唐天甚至又替顧臨悅要了一杯蘋果汁,待她演講完畢遞給她,「顧小姐,我想你需要。」

  顧臨悅一口氣喝盡果汁,問:「你剛剛有沒有認真聽我講?」

  「當然。」唐天淡笑,「顧小姐不是說我做人太認真嗎?我連幾分幾秒都記得清楚,沒道理不認真聽你說話。」

  這下輪到顧臨悅不好意思了。她吐一下舌頭,歪著頭問:「你今天找我什麼事?」

  唐天沒有回答,逕自拿過自己的公文包,掏出一張紙推到顧臨悅面前。

  顧臨悅不明所以,好奇地低頭看。媽媽呀,只是看到表頭就已經令她的七魂飛了五個,剩下的兩個暈乎乎亂撞呢。

  過了很久,顧臨悅擡起頭,只能吐出幾個字:「你查我?」

  「對。我並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我的一切判斷都以準確翔實的資料為根據。」

  「你憑什麼查我?」

  「你是我的競爭對手。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我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盡可能準確地掌握對手的資料。當然,你也可以調查我。」

  「你——」顧臨悅無語。他的回答有理有據,毫無破綻,她找不出任何漏洞,無從反駁。

  唐天乘勝追擊:「顧小姐,關於這張成績單,我只有四個字可說,一塌糊塗。」

  一分鐘前還活潑自信的顧臨悅霎時如一隻被人炸破的氣球,氣勢全無。

  唐天狠狠地壓下一時間產生的那絲若有若無的愧疚感,突然開口道:「對不起。」

  這句話令顧臨悅擡起頭,就連唐天自己亦大吃一驚。他怎麼會道歉?

  顧臨悅故作輕鬆地說:「沒關係。我習慣了。你今天找我來就是想給我看我自己的成績單嗎?」

  心中有一個衝動勸告他停下來,但是,這張容顏的吸引力實在太大,它衝破了一切阻礙,公司董事可能會有的反對,愧疚感,憐惜,這一切都被他的慾望壓住,「如果沒有外部支持,天才也沒有辦法挽救顧氏企業。」

  似曾相識的話語,隱藏著一句昭然若揭的潛台詞—何況是你這個一塌糊塗的笨蛋!

  「然後呢?唐氏集團一定會合併顧氏企業?」

  唐天沈吟半晌,徐徐道:「不。我可以讓顧氏企業起死回生。」

  顧臨悅不敢置信,「你是天才嗎?」

  一直維持冷靜神色的唐天輕輕笑了,倏忽而逝的笑容吸引住顧臨悅的心。呵,這個笑容的魅力可謂無窮,她被這個笑容蠱惑住,安靜地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他搖頭,「我不是天才,但是我身後有一個強大的唐氏集團。我可以保住顧氏企業的名號,保住你爸爸總經理的頭銜,並且保證在一年內重新確立顧氏企業在電子信息業的霸主地位。」

  這一切無異於天上掉餡餅。

  得到必然付出,商場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顧臨悅細細咀嚼大鬍子的簡短箴言,問:「條件呢?」

  「唐氏集團掌控顧氏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只有一條嗎?」

  唐天頓一下,拋出了一枚炸彈,「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顧臨悅睜大雙眼,一張櫻桃小口張張合合,說不出半句話。他的頭殼不會壞掉了吧?他外表出色,成績斐然,在商場上叱吒風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大街上美女如雲,身邊鶯飛蝶舞,以她的姿色,若是排隊等候,怕是要等到西元三千年吧。他哪根筋不對,抑或是哪只眼睛瞎掉,怎麼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你——」顧臨悅指著他,就是說不出話。

  唐天握住她的手,真實的觸感,填充了內心的空寂,「是真的,我沒有開玩笑。」

  顧臨悅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不。」

  「那顧氏企業要麼被唐氏兼併,要麼宣佈破產,你選哪一個?我會好心成全你。」

  「我哪個都不選。」一想起大鬍子,顧臨悅的口氣硬了起來,「沒到最後關頭,我決不——」

  從顧臨悅的手提袋裡傳出「懶豬起床,懶豬起床」的聲音,清脆,可笑。顧臨悅假裝沒有看到唐天的笑意橫飛,拿出手機接聽,不甘心地吞回認輸兩個字,「喂,曉白,怎麼樣?」

  「錯啦,錯啦。」大鬍子爽朗的笑聲震耳欲聾,「我想念你,悅,非常。」

  好好的一句中文被他說得支離破碎。不過,顧臨悅現在可沒有閒心糾正他,她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來的多餘心力在細枝末節上糾纏?

  「如何?快點說給我聽!」

  「後悔了吧?上課不用功,你該遭天譴。」

  顧臨悅虛心受教,「對,你說得對,我的確該遭天譴。教訓的話以後再說,快點告訴我結果啦。」

  大鬍子秉持學無止境三人行必有我師不令一個問題溜過的信條,追問:「什麼?」

  顧臨悅真的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不是被唐天威脅而死,就是被大鬍子偏離主題氣死,「先告訴我結果,其他的去問曉白。」

  「哦,我和沈的觀點相同,This  is  amissionim  possible(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就算有外部支持,如果沒有一個能幹的領導,結果一樣是失敗。」

  最後的一絲希望破滅了,此刻的顧臨悅真正嘗到了絕望的滋味。她無力地癱在椅子上,後背再也無法直立。

  「外援沒有了?」唐天氣定神閒,心中已然明白這一個電話的內容和結果,「我的提議依然有效,你認為怎樣?」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嗎?」事已至此,無力回天。她只好拚死掙扎,做著最後的確認。

  唐天的左眉挑了一下。女朋友這個詞太新鮮,他一時接受不來。因為,她從未說過是他的女朋友,他們只是情人。

  於他而言,這兩個詞語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

  「嗯。」他思索一下,「如果你喜歡,可以這樣理解。」

  顧臨悅追問道:「為什麼會是我?我要知道原因。」

  唐天想了很久,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這個問題。突然,腦海中浮現她在紐約大學門口開懷大笑的一幕,不由脫口而出:「難道你忘了嗎?在紐約大學門口,你跳著,揮舞著雙手,衝著我喊:『喂,我在這裡呢。快停車呀。』」

  顧臨悅尖叫一聲,引來咖啡廳裡人人側目。她摀住嘴巴,眼睛瞪得圓圓的,傻傻地看著唐天。

  她的表情差點讓唐天笑出聲來。那麼生動,那麼逼真,如此真實,如此陽光。唐天的心啊,一絲淡淡暖意流過。

  收驚完畢,顧臨悅的臉移向唐天,「你就是那個回頭看的男人?」

  「要不要我再靠近一點?」唐天的臉移近顧臨悅,「我可以讓你看得再仔細一點。」

  兩張臉幾乎貼上。彼此呼出的熱氣縈繞,他的眼,她的眉,他的鼻子,她的嘴唇。

  「先生,小姐,要不要續杯?」侍者端著咖啡壺站到兩人中間,禮貌詢問。

  頭頂傳來的聲音打破了略含曖昧的情愫。顧臨悅慌忙撤回自己的臉,面容似大火燃燒,心怦怦直跳。

  唐天看著那張紅透如番茄的小臉,心裡泛起陣陣漣漪,「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顧臨悅用力咬咬嘴唇,幾經掙扎後道:「好。」

  唐天笑了,是一種從未有過發自內心的笑,「明天搬來和我一起住。」

  「不住一起可以嗎?」

  「你不想你爸爸看到這張成績單吧?」

  顧臨悅不再堅持,「那好吧。我想在大鬍子眼中你一定是一個成功的商人。」

  「為什麼這麼說?」唐天問,「大鬍子是誰?」

  「因為你達到了你最初設定的全部目的。你未損一兵一卒,攻城略地,橫掃千軍萬馬,我損兵折將,節節敗退,最後割地賠款,連自己也賠上了。」

  唐天又笑了,是一陣開懷大笑,「說得好。告訴我,誰是大鬍子?」

  顧臨悅也笑了,「就是剛剛與我通話的外援呀,我的老師。滿意了嗎?」

  「滿意。我十分滿意。」唐天拉過顧臨悅的手,用力握住。

  天上的星星眨著眼睛,一閃一閃,璀璨明亮。

  一如唐天此刻的心。亮晶晶的,全是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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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20 13:28:04

第4章(1)

  這是顧元年有生之年最開心的一天。

  這種開心不是因為自己的公司有可能得救,而是因為自己的女兒可以頂著壓力當面對唐氏企業的總裁說需要時間考慮。這表示她想好好研究,想要盡力去完成一件事情。

  他欣賞的,不僅僅是一帆風順站在風口浪尖面對波濤洶湧指揮千軍萬馬的成功魅力,更是在面對困境仍想盡最後一絲努力頑強拚搏的氣魄。

  即使到了最後,顧氏企業仍舊逃脫不了毀滅的命運。

  那又如何呢?

  一掃幾年來的陰霾,因公司經營出現種種問題帶來的困擾,顧元年一進家門就興高采烈地拉著女兒向上官梔子講述下午的會談。

  「梔子,我真的沒有想到悅悅可以那麼鎮定。公司的情況我最清楚,不是山窮水盡,也是千瘡百孔,而我們的悅悅在看到那樣一份文件時竟然說她需要研究。她沒有立即放棄,仍想堅持到底。」

  上官梔子激動地抱了抱顧臨悅,眼淚差點流出來,「悅悅,媽媽好開心。」

  顧臨悅被媽媽緊緊抱著,無法動彈。心裡一片焦急,臉上卻不敢有任何擔心表情。爸爸的一席話差點沒讓她羞得去跳太平洋。天!她那表情叫故作鎮定,說穿了不過是在死撐!她也不是想堅持到底,實在是因為自己看不懂那份文件,不得不拿回來請別人幫忙。拜託,不要把她說得那麼偉大好不好?內幕若是傳出去,她顧臨悅還要不要見人呀。

  顧臨悅安慰性地拍拍媽媽的後背,放柔聲音,乖巧地說:「媽媽,開心呢,是一定要笑的,不要掉眼淚哦。好啦,好啦,我現在要回房間研究一下文件。開飯時再喊我吧。」

  顧元年欣慰地笑了,「悅悅,爸爸這一生最欣慰的就是有你這個女兒。」

  上官梔子總算放開她,擔心地問:「會不會太累呀?媽媽今天晚上燉補品給你吃。」

  一邊是糖衣炮彈,一邊是物質利誘,顧臨悅夾在中間,坐立難安呀。現在,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趕緊回房,立即打電話給沈曉白,盡快拿出應對之策。如若成功,也就不枉爸爸一顆又一顆的糖衣炮彈,媽媽一碗又一碗的補品啦。

  若是不成功呢?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了一下。顧臨悅拚命搖頭。不會,不會,沈曉白是優秀學生,大鬍子是資深人才,他們一定會救她的。

  「曉白,你一定要救我。」顧臨悅撥通了住處的電話,「我要死了。」

  「顧臨悅,回去才一個月你就忘了時差這回事呀!」沈曉白無端端淩晨被顧臨悅吵醒,一股起床氣通過電話線穿過太平洋飛速傳到她耳朵裡,「現在不過是淩晨五點呀。我剛剛趕報告到四點鐘,只瞇了一下眼,電話鈴聲就催命一樣吵起來。小姐,你是不是想上演一部午夜凶鈴呀?」

  顧臨悅自知理虧,又有求於人,聲音不由放柔:「曉白,對不起哦。我知道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啦,我有了困難一定要找你幫忙呀。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了。」

  「好啦,好啦。不要給我戴高帽子。不知你回家吃了多少糖,嘴巴這麼甜。說吧,什麼事?」沈曉白打個呵欠,睡意已然被這一通電話吹得無影無蹤了。

  顧臨悅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講述一遍,臨了加重口氣千叮嚀萬囑咐道:「曉白,你一定要認真仔細睜大雙眼全神貫注地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我的小命就在您老人家手上了,看在我做的那些美味蛋糕的分上,你一定要幫我想出對策。」

  「好了,我辦事你放心。你傳過來吧,我今天晚上給你消息。」沈曉白再次強調,「喂,我可不敢保證一定有辦法。」

  「嘻嘻,你答應替我看就是幫了我的大忙啦。謝謝曉白,我回去一定替你做一個二十寸的巧克力蛋糕,紀念你與阿輝相識三週年。夠朋友吧?」

  「夠,非常夠。我會將你的話轉告給阿輝,告訴他你終於良心發現認可他的地位了。」

  「呵呵呵,曉白,你繼續睡吧。你什麼時候給我消息都可以,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

  第二日清晨,顧臨悅的手機響起來,「懶豬起床,懶豬起床」的鈴聲響徹整個房間。以鬧鐘聲音做手機鈴聲,找遍整個世界,怕也只有顧臨悅一個人吧。

  顧臨悅翻個身,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幾乎是條件反射——一下子就摁掉了。

  摁掉手機,房間裡恢復安靜狀態。顧臨悅翻來覆去調整睡姿,半睜半醒間不小心看到枕邊的手機。

  這一看令她睡意全無!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拿起手機查看。灰色的屏幕上赫然顯示一行信息:未接電話,沈曉白。

  「啊!」顧臨悅大叫,「慘啦,慘啦。曉白最討厭人家拒接她電話。這次真的要死了。趕緊撥回去!快!快!快!」

  她一邊咕噥一邊查沈曉白的號碼,因為著急,再加上心慌,竟然忘了手機有回撥功能。

  就在她一條一條翻查電話簿的時候,「懶豬起床,懶豬起床」的鈴聲再度響起。

  顧臨悅按下接聽鍵,急急忙忙向沈曉白解釋:「曉白,對不起,你原諒我吧。這次回來很匆忙,我忘了將你送的花貓鬧鐘帶回來,只好將鬧鈴聲設為手機鈴聲,隨響隨起呀。可是,今天早上它響的時候我以為是鬧鐘,沒經大腦思考就按掉了。曉白,是我錯,我沒長腦子,你不要生氣噢。」

  「算啦。」沈曉白一向不喜歡得寸進尺,「看在你真心誠意道歉的分上,對於此次拒接電話事件,本小姐決定不予追究。」「謝謝曉白。對了,是不是有結果了,怎麼樣?」

  「悅悅,情況很不樂觀。這份文件顯示的這家公司存在的問題還蠻多的,最大的問題就是負債率太高,已經到了沒辦法經營下去的地步。仔細研究下來,這家公司的發展定位、員工結構和管理體制是導致其無力經營的主要原因。」

  顧臨悅一聽心就涼了半截,想到爸爸媽媽的期望,想到昨天自己的逞強態度,連忙追問:「有沒有辦法走出困境?」

  「有。注入資金,實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調整公司內部運行機制,用新的經營理念培訓員工。只要這些條件到位,相信兩年之間公司就會有起色,這家公司的基礎還是很好的。但是,悅悅,坦白告訴你,如果沒有強大的外力支援,僅靠公司內部現有的條件,即使換一個天才做總經理也救不了這家公司。」

  「除了外力支援,再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顧臨悅再次確認。

  「理論上是這樣的。」

  顧臨悅失望透頂。來一個天才進駐公司都不能逃脫倒閉的命運,何況她並不是一個天才,只是一個對公司運行與管理一竅不通的笨蛋!

  「悅悅,這是哪家公司呀?」沈曉白想問個明白。文件上並沒有顯示這家公司的名字,只是表明了公司的營業領域。

  顧臨悅卻不想她擔心,「我也不知道,是爸爸拿來考我的。這下真的要死翹翹了。」

  她有氣無力的聲音令沈曉白有些擔心,「我說的也只是一些理論了。明天上午有大鬍子的課,我可以趁課間休息和他討論一下,然後打電話給你。你爸爸給了你幾天時間呀?」

  撒下一個謊言,就要用無數謊言去彌補。顧臨悅只得繼續扯謊:「他沒說時間。我等你消息吧。」

  「好。一有消息我會立即通知你。不要太擔心,這次的懲罰措施很嚴重嗎?」

  顧臨悅無力地笑了,這個笑無聲又無息,「對啊,很嚴重。」

  如果答不出,會不能回紐約,會讓爸爸失望,會讓媽媽傷心,會令顧氏企業被唐氏企業吞併。

  更丟人的是,會讓那個氣勢壓人的唐天嘲笑。

  更痛苦的是,今後無法再偷偷學習製作蛋糕的技術,人生再也輕鬆不起來。

  唐天偏愛明亮的落地窗。因此,他請設計師在寓所的書房裡設計了一個與辦公室一模一樣的開闊落地窗,透明玻璃,白色窗簾,一眼望過去,城市景色盡收眼底。整幢寓所,他停留時間最長的就是這間書房。公司與寓所相隔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六點鐘下班後,他習慣開車回寓所的書房繼續工作。

  他的工作地點只不過從唐氏企業辦公室轉移到寓所的書房。

  其實並無任何差別,裝飾相同,擺設相似。

  這一天唐天依習慣開車回寓所,隨便吃了幾口飯,與玲姐打個招呼就回書房繼續看文件。

  依唐天的個性,其實並不想樓裡住一個負責一日三餐清潔整幢大樓的陌生人。但是,住在老宅的父母不放心他獨自一人生活,況且玲姐自小照顧他,相處比較融洽,經爸爸媽媽提議,玲姐就從郊區的老宅搬來市區與他同住。玲姐的工作非常簡單,只須在早上準備一個三明治沖一杯卡布奇諾,晚上煮一頓便飯,做一些清潔工作即可。

  唐天心裡明白,玲姐美名其曰是來照顧他的日常生活,其實只不過是代替父母留意他的一舉一動。一切大小閒雜事等,玲姐均會向爸爸媽媽報告。關於這件事情,他、玲姐與家人三方心照不宣,已成公開的秘密。

  唐天替自己沖了一杯卡布奇諾,邊喝邊在窗前看夜景。夜色慢慢降臨,路燈依次亮起,與馬路上無數轎車尾燈相互輝映,燃亮了漫漫黑夜無邊的黑暗。

  外面的世界那麼熱鬧,而唐天的心卻是一片荒涼。他的心孤零零飄蕩在半空,無法接近天空,無法回歸大地,依正常速度跳動,卻得不到正常的歡樂與幸福。

  書桌上的電話響起。

  他揮去那些無緣無故冒出來的思緒,拿起電話,聽筒裡傳來嚴之述的聲音:「唐總,紐約方面的報告出來了。是現在給您送過去,還是等您明天上班再看?」

  幾乎是不假思索,唐天回道:「之述,麻煩你現在送過來。我在書房等你。」

  半個小時後,嚴之述把私家偵探的調查報告交到了唐天手裡。唐天從這疊文件中準確無誤地抽出了顧臨悅的成績單。這次第,怎一個糟字了得!

  唐天看完,將成績單遞給嚴之述,接著翻看其餘資料。

  嚴之述瀏覽一遍,口氣中儘是驚訝:「哇!這個小姑娘可不簡單,書讀得不怎麼樣,睜眼說謊話的本領倒是不小。」

  「她不是我的對手。」唐天在翻遍所有資料後說出這樣一句話。

  「唐總,即使她門門課程拿A也不可能是你的對手。我可否知道你的下一步行動是什麼?」嚴之述從唐天的臉色中隱約知曉他要採取行動了。

  唐天擡起頭看著嚴之述,「之述,我的所有決定你是否都會支持?」

  嚴之述以同樣的直接回應,沒有絲毫迂迴,「是的。」

  「取消顧氏企業合併案,改為合作。保留顧氏企業名號,保留顧元年總經理一職,唐氏集團入主顧氏,控股百分之五十一。」

  「好的。我馬上修改文件,盡快交給你。」

  合併改為合作,一字之差,帶給顧氏企業的好處無以計算。唐天是一個成功且精明的商人,素來不會令唐氏集團蒙受任何損失。只是這一次,他的確做出了非常大的讓步。嚴之述對此除了支持,再無第二條路可走。

  送走嚴之述,時針恰恰指向七點。唐天在書房裡來來回回走了幾圈,猶豫一會兒,最終仍是找出了顧臨悅的手機號碼,「喂,顧小姐,我是唐氏集團的唐天,有些事情要與你談。上次見面的那家咖啡廳,七點半,請準時。」

  利落切斷通話,沒有給顧臨悅一點回絕的機會。

  換裝,拿車匙,下樓。在大廳遇到收拾餐具的玲姐,點頭,步伐依舊。

  玲姐追過來,喊:「阿天——」

  唐天不回頭,繼續走向車庫,聲音飄蕩在夜空中:「我要出去。」

  玲姐看著他取車,啟動,車子漸漸融入長長的車流。

  這兩天顧臨悅過得很差。用她自己的話說,簡直是差到極點。

  自從早上接到沈曉白的電話,她就開始魂不守舍,無精打采,整個人像脫了水一般,沒有半點活力。爸爸媽媽以為她是看文件想對策累的,於是,一個是早中晚三次到她房間講故事,另一個是每隔幾個小時端燕窩進來。這個時候的顧臨悅呀,儼然一個得盡萬千寵愛的女皇,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唯一要做的就是看那份文件。

  她窩在臥室的床上,對著文件左看右看,前看後看,幾個小時過去,毫無收穫。

  「唉。」她敲打著文件上的文字和圖表歎氣,「我估計你們肯定已經認得我了,可是我還不認得你們。你們能不能和我聊聊呀?」

  當然是沒反應。

  她接著自言自語:「你們怎麼會長得這麼複雜呢?像我,我叫顧臨悅,五官簡單,心思簡單,頭腦也算得上簡單,不用你們費腦筋,一目瞭然。可你們太不夠朋友了,黑臉,黑心,黑肝,黑肺,沒有一點是我能夠看透的。你們——」

  如果外界情況允許,她當然會繼續罵下去。只是「懶豬起床,懶豬起床」的叫聲截斷了她的話。

  呵呵,顧臨悅眉開眼笑,「噢噢噢,救星來啦。喂——」

  「喂,顧小姐,我是唐氏集團的唐天,有些事情要與你談。上次見面的那家咖啡廳,七點半,請準時。」

  沒等她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話筒裡就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對方掛斷啦。

  「什麼,什麼,什麼呀!」顧臨悅差點把手上的手機扔出去,「搞什麼飛機!你是誰呀,憑什麼對我發號施令!七點半,請準時!就算我覺得你英俊瀟灑,就算我覺得你有趣好玩,那又怎麼樣!」

  喊了幾聲,罵了一通,顧臨悅意識到她並不能怎麼樣。打電話的人叫做唐天,在大鬍子沒打電話之前,他掌握著顧氏企業百分之五十的命運。間接說來,他也掌握著她的命運。

  拋開這些利害關係,心裡亦有個聲音不停催促:赴約!赴約!赴約!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很生氣,可為什麼心底還有一絲絲興奮呢?

  期待,盼望以及等待。

第4章(2)

  顧臨悅胡亂三步並作兩步,拿出大學裡參加體育一百米跑的速度奔跑,叫出租車,給錢,過馬路,每一個動作都是在呼吸急促的狀態下完成。

  七點半,顧臨悅立定在咖啡店門前。她整整衣裝,平復呼吸。負責迎接的侍者打開大門,面前是一條長長的通道,一直通向唐天。

  就這樣望過去,她看到了坐在中間位置的唐天。安靜寡言,冷靜自持,不張揚,卻可以讓人一眼看到他。

  「我沒有遲到吧?」顧臨悅坐在唐天對面,笑著問。

  唐天竟然擡腕看表,「你比既定時間晚了兩分二十五秒。」

  他的一絲不苟真的令人不舒服。顧臨悅招手叫來侍者,點了一杯蘋果汁。喝下一大口酸酸甜甜的清涼果汁,緊鎖的胃與神經舒展開來,彷彿週身的細胞都被果汁熨平了一般。

  「唐總,你做人一向這麼認真嗎?認真過度,就會變成刻板。」因為有大鬍子,顧臨悅總覺得有一絲希望。唐天對她的威脅力並沒有達到十分,她仍有驕傲的資本,所以口氣維持著一貫的輕鬆自如。

  唐天沒有憤怒,語速如常:「顧小姐,事事認真是一種良好的生活態度。做人不夠認真的嚴重後果,我想你體會頗深吧。」談笑間,他的反擊即刻到達。顧臨悅停了幾秒,說:「唐總的話是什麼意思呢?我不是很明白。」

  「我會讓你明白的。」

  面無表情的臉,處變不驚的神色,篤定的口氣,組合在一起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顧臨悅想不明白,芸芸眾生中怎麼會出了這麼一個超人類,語不驚人死不休。

  「唐總,我勸你不要做總裁,乾脆改行做算命先生得了。總是一副未卜先知的樣子,你知不知道這樣讓人很不舒服?你身邊的人沒有和你溝通過嗎?你這樣會令他人有一種跟不上你腳步的無力感。」

  顧臨悅滔滔不絕地講了一通,一邊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教訓唐天一邊佩服自己。呵呵,心理學還是有用的,溝通、無力感等專業詞彙,一套一套從自己的嘴中流出來,流利,貼切。她有些飄飄然,一顆心忽悠悠飄到了半空。

  唐天靜靜地看著顧臨悅賣力表演,不打斷,任她自由發揮。再讓你多得意一陣吧。單純的女孩子,你可知道,你的一切已盡在我掌心。

  似乎是鬼使神差,唐天甚至又替顧臨悅要了一杯蘋果汁,待她演講完畢遞給她,「顧小姐,我想你需要。」

  顧臨悅一口氣喝盡果汁,問:「你剛剛有沒有認真聽我講?」

  「當然。」唐天淡笑,「顧小姐不是說我做人太認真嗎?我連幾分幾秒都記得清楚,沒道理不認真聽你說話。」

  這下輪到顧臨悅不好意思了。她吐一下舌頭,歪著頭問:「你今天找我什麼事?」

  唐天沒有回答,逕自拿過自己的公文包,掏出一張紙推到顧臨悅面前。

  顧臨悅不明所以,好奇地低頭看。媽媽呀,只是看到表頭就已經令她的七魂飛了五個,剩下的兩個暈乎乎亂撞呢。

  過了很久,顧臨悅擡起頭,只能吐出幾個字:「你查我?」

  「對。我並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我的一切判斷都以準確翔實的資料為根據。」

  「你憑什麼查我?」

  「你是我的競爭對手。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我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盡可能準確地掌握對手的資料。當然,你也可以調查我。」

  「你——」顧臨悅無語。他的回答有理有據,毫無破綻,她找不出任何漏洞,無從反駁。

  唐天乘勝追擊:「顧小姐,關於這張成績單,我只有四個字可說,一塌糊塗。」

  一分鐘前還活潑自信的顧臨悅霎時如一隻被人炸破的氣球,氣勢全無。

  唐天狠狠地壓下一時間產生的那絲若有若無的愧疚感,突然開口道:「對不起。」

  這句話令顧臨悅擡起頭,就連唐天自己亦大吃一驚。他怎麼會道歉?

  顧臨悅故作輕鬆地說:「沒關係。我習慣了。你今天找我來就是想給我看我自己的成績單嗎?」

  心中有一個衝動勸告他停下來,但是,這張容顏的吸引力實在太大,它衝破了一切阻礙,公司董事可能會有的反對,愧疚感,憐惜,這一切都被他的慾望壓住,「如果沒有外部支持,天才也沒有辦法挽救顧氏企業。」

  似曾相識的話語,隱藏著一句昭然若揭的潛台詞—何況是你這個一塌糊塗的笨蛋!

  「然後呢?唐氏集團一定會合併顧氏企業?」

  唐天沈吟半晌,徐徐道:「不。我可以讓顧氏企業起死回生。」

  顧臨悅不敢置信,「你是天才嗎?」

  一直維持冷靜神色的唐天輕輕笑了,倏忽而逝的笑容吸引住顧臨悅的心。呵,這個笑容的魅力可謂無窮,她被這個笑容蠱惑住,安靜地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他搖頭,「我不是天才,但是我身後有一個強大的唐氏集團。我可以保住顧氏企業的名號,保住你爸爸總經理的頭銜,並且保證在一年內重新確立顧氏企業在電子信息業的霸主地位。」

  這一切無異於天上掉餡餅。

  得到必然付出,商場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顧臨悅細細咀嚼大鬍子的簡短箴言,問:「條件呢?」

  「唐氏集團掌控顧氏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只有一條嗎?」

  唐天頓一下,拋出了一枚炸彈,「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顧臨悅睜大雙眼,一張櫻桃小口張張合合,說不出半句話。他的頭殼不會壞掉了吧?他外表出色,成績斐然,在商場上叱吒風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大街上美女如雲,身邊鶯飛蝶舞,以她的姿色,若是排隊等候,怕是要等到西元三千年吧。他哪根筋不對,抑或是哪只眼睛瞎掉,怎麼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你——」顧臨悅指著他,就是說不出話。

  唐天握住她的手,真實的觸感,填充了內心的空寂,「是真的,我沒有開玩笑。」

  顧臨悅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不。」

  「那顧氏企業要麼被唐氏兼併,要麼宣佈破產,你選哪一個?我會好心成全你。」

  「我哪個都不選。」一想起大鬍子,顧臨悅的口氣硬了起來,「沒到最後關頭,我決不——」

  從顧臨悅的手提袋裡傳出「懶豬起床,懶豬起床」的聲音,清脆,可笑。顧臨悅假裝沒有看到唐天的笑意橫飛,拿出手機接聽,不甘心地吞回認輸兩個字,「喂,曉白,怎麼樣?」

  「錯啦,錯啦。」大鬍子爽朗的笑聲震耳欲聾,「我想念你,悅,非常。」

  好好的一句中文被他說得支離破碎。不過,顧臨悅現在可沒有閒心糾正他,她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來的多餘心力在細枝末節上糾纏?

  「如何?快點說給我聽!」

  「後悔了吧?上課不用功,你該遭天譴。」

  顧臨悅虛心受教,「對,你說得對,我的確該遭天譴。教訓的話以後再說,快點告訴我結果啦。」

  大鬍子秉持學無止境三人行必有我師不令一個問題溜過的信條,追問:「什麼?」

  顧臨悅真的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不是被唐天威脅而死,就是被大鬍子偏離主題氣死,「先告訴我結果,其他的去問曉白。」

  「哦,我和沈的觀點相同,This  is  amissionim  possible(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就算有外部支持,如果沒有一個能幹的領導,結果一樣是失敗。」

  最後的一絲希望破滅了,此刻的顧臨悅真正嘗到了絕望的滋味。她無力地癱在椅子上,後背再也無法直立。

  「外援沒有了?」唐天氣定神閒,心中已然明白這一個電話的內容和結果,「我的提議依然有效,你認為怎樣?」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嗎?」事已至此,無力回天。她只好拚死掙扎,做著最後的確認。

  唐天的左眉挑了一下。女朋友這個詞太新鮮,他一時接受不來。因為,她從未說過是他的女朋友,他們只是情人。

  於他而言,這兩個詞語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

  「嗯。」他思索一下,「如果你喜歡,可以這樣理解。」

  顧臨悅追問道:「為什麼會是我?我要知道原因。」

  唐天想了很久,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這個問題。突然,腦海中浮現她在紐約大學門口開懷大笑的一幕,不由脫口而出:「難道你忘了嗎?在紐約大學門口,你跳著,揮舞著雙手,衝著我喊:『喂,我在這裡呢。快停車呀。』」

  顧臨悅尖叫一聲,引來咖啡廳裡人人側目。她摀住嘴巴,眼睛瞪得圓圓的,傻傻地看著唐天。

  她的表情差點讓唐天笑出聲來。那麼生動,那麼逼真,如此真實,如此陽光。唐天的心啊,一絲淡淡暖意流過。

  收驚完畢,顧臨悅的臉移向唐天,「你就是那個回頭看的男人?」

  「要不要我再靠近一點?」唐天的臉移近顧臨悅,「我可以讓你看得再仔細一點。」

  兩張臉幾乎貼上。彼此呼出的熱氣縈繞,他的眼,她的眉,他的鼻子,她的嘴唇。

  「先生,小姐,要不要續杯?」侍者端著咖啡壺站到兩人中間,禮貌詢問。

  頭頂傳來的聲音打破了略含曖昧的情愫。顧臨悅慌忙撤回自己的臉,面容似大火燃燒,心怦怦直跳。

  唐天看著那張紅透如番茄的小臉,心裡泛起陣陣漣漪,「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顧臨悅用力咬咬嘴唇,幾經掙扎後道:「好。」

  唐天笑了,是一種從未有過發自內心的笑,「明天搬來和我一起住。」

  「不住一起可以嗎?」

  「你不想你爸爸看到這張成績單吧?」

  顧臨悅不再堅持,「那好吧。我想在大鬍子眼中你一定是一個成功的商人。」

  「為什麼這麼說?」唐天問,「大鬍子是誰?」

  「因為你達到了你最初設定的全部目的。你未損一兵一卒,攻城略地,橫掃千軍萬馬,我損兵折將,節節敗退,最後割地賠款,連自己也賠上了。」

  唐天又笑了,是一陣開懷大笑,「說得好。告訴我,誰是大鬍子?」

  顧臨悅也笑了,「就是剛剛與我通話的外援呀,我的老師。滿意了嗎?」

  「滿意。我十分滿意。」唐天拉過顧臨悅的手,用力握住。

  天上的星星眨著眼睛,一閃一閃,璀璨明亮。

  一如唐天此刻的心。亮晶晶的,全是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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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25 23:13:13

第5章(1)

  唐天牽著顧臨悅的手,走過咖啡廳的過道。一隻大掌緊緊包住一隻小手,完完全全地,密不透風。

  顧臨悅的步伐稍慢,落後唐天大約兩小步的距離。她一會兒擡頭看唐天,一會兒低頭看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覺得一切彷彿做夢一般,虛幻,沒有真實感。

  短短的過道,長長的時間,前方通向一段未知的旅程,兩個人走走停停,似乎需要時間適應。

  終於,他們跨越了起點,走完了這段起始路,立定在咖啡店的門口。

  外面夜色濃郁,五顏六色的燈光交織閃爍,幽藍的天空中星星在微笑。這夜,微風如絮,喧鬧如常,平淡的日子一如往昔,卻美不勝收。

  唐天拉過顧臨悅的另一隻手,「現在送你回家?」

  顧臨悅調皮地搖晃自己的雙臂,連帶著唐天的雙手做著同頻率的動作,兩個人簡單一致的動作彷彿相交多年的情侶一般,甜蜜,溫馨。她想了想,小聲說:「今晚我想自己回家。」

  「為什麼?」唐天不明所以。

  顧臨悅用力思索,「嗯,今天晚上是我的適應期,我需要自己想一想這是怎麼回事。」

  唐天聞言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聲音中有一絲緊張:「你不會反悔了吧?」

  顧臨悅的嘴角翹啊翹,「絕對不會。明天見。啊,你不會是擔心我迷路吧?放心啦,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交通工具叫出租車,它可以帶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沒有擔心你。」唐天不肯承認內心隱藏的小小擔憂,身體向前傾,輕輕吻住她的嘴唇,「明天見。」

  道完再見,唐天開車離開。顧臨悅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與車子慢慢融入五彩繽紛的燈光中,直至再也無法分辨。她的手停留在唇上,他的味道仍舊停留,一股酥酥麻麻的氣流在體內上躥下跳,不肯安生。捏捏自己的臉,刺痛的感覺蔓延至全身。她輕輕揉揉痛處,準備穿過人行橫道打車回家。

  剛走了兩步,紅燈就亮了。在等綠燈的空隙間,她閒來無事,拉開包包,沒有目的地清點物品。

  「不會吧?」顧臨悅摸來摸去,翻遍整個包包也找不到錢包,索性退回路邊把整個包包的東西倒出來翻找,一無所獲。

  就在她愁眉不展、唉聲歎氣的時候,一雙修長的腿立在眼前。她順著他的腿從下向上看,一張英俊的臉含著淡淡微笑,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是唐天。

  她沒有站起來,仰著頭,開心地笑著問:「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唐天自然地蹲下身,一邊幫她把鋪散一地的物品收拾回去一邊說:「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我想你今晚回家整理東西,明天早上我去接你,所以折回來。錢包丟了?」

  「可能是來的路上太著急,給司機錢的時候把錢包掉到車上了。」顧臨悅想了很久才得出這個結論。

  「為什麼那麼急呢?」唐天拉起她,「走吧,送你回去。」

  顧臨悅努努嘴,埋怨他:「你說要準時呀。你發號施令的口氣實在是太討厭了!」

  唐天並非多話的人,喜歡直接,喜歡簡潔有效,最討厭的就是與人一來一回地說些不會產生任何效果的無聊話。可是,她的話卻讓他有回應的慾望。而且,嘴巴似乎已經不受大腦控制了,竟一張一合地自己做起了主,「真的?」

  「當然啊。我又不是你下屬,憑什麼命令我?」

  「哦。那我還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討厭?」

  「哼,多得數不清。不過,最可恨的就是你的口氣,永遠那麼篤定,永遠一副聖人先哲口吻。」

  唐天握著方向盤的雙手輕輕顫了一下。他轉過頭,口氣中帶了一絲隱忍與壓抑:「在你眼中,我沒有優點嗎?」

  他的嚴肅令她的口氣也變得認真起來:「當然有。」

  「譬如?」話到這一刻,唐天明白自己是真的想知道。他一向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按照自己的思維行事,絕不會因為旁人的目光改變自己的作風。

  「你長得帥,生意做得好,優秀,成功。最重要的是,你很可愛,很有趣。」

  「可愛?有趣?」唐天差點直接將車子撞向路旁的路燈柱。他英明的形象完完全全毀在顧臨悅這兩個詞上了。從小到大,他得到過無數評語,冷靜,優秀,有魅力,有魄力,諸如此類的評語不勝枚舉。這是第一次有一個人說自己可愛有趣,而且說得那樣理所當然。

  「怎麼會這麼說呢?」他想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顧臨悅微仰著臉,眼睛裡有閃閃發亮的光芒,「你出乎我的意料。半個小時以前我以為你是一個利益至上的商人,冷酷無情,霸道無理。但是,我沒料到你會因為在紐約的偶然相遇努力尋找我,也沒料到你會以犧牲自己企業的利益來讓我做你的女朋友。你找女朋友的方式真是匪夷所思,非常有趣。」

  她每說一句他的不安和愧疚就會增加一分。這個單純的女孩,此刻眉飛色舞、興致勃勃地說著對他的感覺,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一切全部是他的精心計劃。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突然發現自己的邪惡。她似乎還在說著什麼,他沒有聽進去,一顆心遊移不定,掙扎在抓住與放開之間。

  車子駛至顧宅,唐天仍在猶豫,仍在思索是否執行這個計劃。顧臨悅看了看一臉凝重的唐天,咬咬嘴唇,清清喉嚨:「嘿,我家到了。」

  「哦。」唐天轉過臉,看著顧臨悅開車門下車,視線一動不動。

  顧臨悅替他關閉車門,隔著玻璃窗衝他揮揮手,而後轉身走向大門口。

  唐天沒有動作,坐在車裡注視著離他越來越遠的顧臨悅。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彷彿一隻跳躍的袋鼠,活躍在寧靜溫和夜色中。他的心隱隱作痛,如若此刻放手,任這個身影消失,不知何時才可以再次見到那張容顏。

  顧臨悅走了幾步,彷彿想起什麼似的折回來。唐天的心跳加速,淡淡的喜悅慢慢蕩漾在心間。得而復失的感覺,如此珍貴,如此美好。

  顧臨悅跑到車前,敲敲車窗。唐天搖下玻璃,探出頭,壓住體內激動的氣流,「什麼事?」

  顧臨悅呵呵笑起來,一張笑臉精緻如雕刻出的玉石,「沒什麼,只是忘了與你說再見。嘻嘻,明天見。」

  輕輕地吻住她的唇,唐天不再猶豫,堅定搖擺不定的心,說:「明天見。」

  顧臨悅,我們明天見。

  那一晚,顧臨悅幾乎沒有睡。

  先是上官梔子在陽台上看到唐天送顧臨悅回來,兩人對待彼此的方式中含著那麼一絲絲依依惜別的味道。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唐天竟然吻了顧臨悅!

  他竟然親了她的寶貝女兒!

  若不是唐天閃得快,她恨不得直接從陽台上飛下去質問他。考慮到年齡問題,她將一股怒氣壓了又壓。待她打開房門,只見到唐天絕塵離去的車子以及自己笑得燦爛的女兒。

  「怎麼回事?」上官梔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事情始末,「你和唐天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沒有告訴媽媽?」

  顧臨悅坐到沙發上,心情甚好,故作深沈地問:「媽媽,你想先讓我回答哪一個問題?」

  上官梔子恨不得自己是孫悟空可以七十二變,變作一隻小蛾子飛到顧臨悅的肚子裡一下把事情弄個明明白白,「悅悅,不要和媽媽玩捉迷藏了。」

  恰在此時,顧元年從公司開會回來,上官梔子的盤問暫時被更令人震驚的事情打斷。因為,顧臨悅在第一時間將唐天的提議轉述給他。顧元年大喜過望,提著公文包跑步奔向坐在沙發上的女兒。

  「悅悅,你用了什麼辦法讓唐天改變主意?唐氏集團什麼時候注入資金?唐天會採取哪些措施改革顧氏?公司員工會不會被解雇?」顧元年一口氣問下去,語速越來越快,中氣越來越足,與先前的萎靡不振判若兩人。

  顧元年連珠炮似的問題弄得顧臨悅暈頭轉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上官梔子亦不罷休,根本不給顧臨悅喘氣的時間,接著尋找答案:「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和唐天是什麼關係?」

  顧元年在左,上官梔子在右,夾在中間的顧臨悅被一大堆問題包圍著。她伸出雙手,同時摀住爸爸媽媽的嘴巴,直搗所有問題的核心,「我現在是唐天的女朋友。」

  顧元年和上官梔子大眼瞪小眼,四隻眼睛齊齊突出,嘴巴嗚嗚叫。顧元年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巴,示意顧臨悅拿掉手。

  為了自身利益著想,顧臨悅提出條件:「要我放手可以,但你們一定要安靜地聽我說。不能插嘴,不能隨便提問,違反規矩者一律嚴懲不貸!」

  顧元年和上官梔子頻頻點頭,以示明瞭。

  顧臨悅左看右看,爸爸媽媽的表情還算冷靜,在一種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洶湧的氣氛下講述整樁事情的來龍去脈。在敘述的過程中,顧元年和上官梔子不時發出無意義的「啊!啊!啊」,欲說出的疑惑和驚訝一句一句被顧臨悅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最後,顧臨悅以一句「我明天要搬去和他住」結束了這個驚險的旅程。

  上官梔子再也忍不住,「顧臨悅,你這是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我不答應。」

  「悅悅,雖然公司對我很重要,但是我也決不會因為要保住公司而犧牲我的女兒。對我而言,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東西比你和媽媽重要。」顧元年拍拍顧臨悅的臉蛋,「不要答應他。」

  顧臨悅按住爸爸停在自己臉上的手,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我說他是上天帶給我的人呢?」

  兩個老人面面相覷,無從猜測顧臨悅這句話的含義。

  「在紐約的時候,我從學校出來,指著如潮車流對曉白說,也許那一輛車裡的人就是我的真命天子。唐天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他回頭看著我,我衝他大喊大叫,我與他之間隔著無數輛車子,無法靠近。後來,我回來了,在蛋糕店與他再次巧遇,他說找了我很久很久,我卻全無印象。直到今晚,我問他為什麼單單選中我做他的女朋友,他說出我是與他在紐約偶遇的那一個。」

  顧臨悅說得很慢,很平靜。生平第一次想這麼認真地對待一個原本陌生的男人,生平第一次有與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

  這種感覺太新鮮,內心的衝動太悸動。

  除了迎接他,除了全心全意擁抱這種衝動,她想不出自己還應該怎麼做。

  「爸爸,媽媽,希望你們可以明白。我真的相信這是緣分,真的相信他是上天送給我的白馬王子。」

  顧元年翻過手掌,與她的手相握,「悅悅,爸爸不想干涉你的決定,只想你幸福。」

  上官梔子的眼睛含著淚水,「悅悅,你愛他嗎?」

  「如果說愛一個人就是想與他永遠在一起,那麼我愛他。」顧臨悅伸出另一隻手替媽媽擦掉眼淚,對著她展現笑顏。

  搞定了爸爸媽媽的問題,取得了他們的同意,已經是淩晨三點鐘了。

  顧臨悅進自己的臥室整理行裝。簡單地收拾幾件衣服和隨身物品,胡亂塞進皮箱。她的心思並不在東西上,而是媽媽的問題。

  悅悅,你愛他嗎?

  如果說愛一個人就是想與他永遠在一起,那麼我愛他。這是她的回答,沒有思考,沒有遣詞造句,只是把自己心中的話原原本本呈現在他們面前。

  二十四歲的年紀,一直保持單純的心態,不喜歡學工商管理,最大的夢想是要做一個可以做出任何口味蛋糕的西點師。感情,或者說是愛情,一直是她未曾涉足的領域。她不懂得,也不明白。自然生活,開心地做自己喜歡的蛋糕,不開心地學自己不喜歡的課程,日子就在悲喜之間轉換,大把時間倏忽劃過,即使什麼都沒留下,亦不覺得遺憾,或者是心痛。

  唐天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但可能也是一個必然。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依著直覺做了一個決定。隱隱約約覺得,今天可能是她生命中的一個轉折。

  模糊的認知,尚未開墾的領域,混沌的狀態,這就是顧臨悅二十四年來的真實寫照。生命中,唯一清晰的是她喜歡做蛋糕。

  喜歡唐天。

  今夜,群星無眠,伴著顧臨悅回憶她過往的點滴。二十四年之中,自從有了記憶,可記得事情並不是很多。她很快地清理完畢,思緒仍舊停留在唐天身上。頭腦中有那麼多的想法,關於明天,關於唐天。它們拚命叫囂,互相打架,吵吵鬧鬧的聲音把周公轟到了爪哇國。

  直到天空漸漸放亮,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顧臨悅的兩隻眼睛還是茫然地盯著天花板,呈現夢遊狀。

  「我是唐天,現在在你家樓下。」

  清晨六點鐘,就在顧臨悅想閉眼睡覺之際接到了唐天總裁的電話。一夜無眠,頭腦裡亂七八糟的想法逐一過了一遍,費心費神。本想睡個幾分鐘,唉,上眼皮和下眼皮還沒合上呢,手機就響了。

  她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一眼便看到佇立車旁的唐天。黑色西裝包裹著頎長的身軀,內穿白色襯衣,配深藍色領帶,一身冷色調烘托出他冷靜的氣質。他的頭稍稍仰起,端正的五官各在各位,臉上沒有一絲不耐。

  這個在早晨的微風中靜靜佇立耐心等待的沈靜男子是不是她一生的歸宿?

  顧臨悅不再多想,打開窗子,用力揮揮手,大聲喊道:「喂,給我十分鐘。」

  唐天不說話,點點頭。

  顧臨悅覺得體內流竄著一股熱熱的浪潮,衝破她的五臟六腑,催促著她立即下樓。她再也不能拖延一分鐘,飛快地換裝,提著箱子就向外跑。

  「悅悅,等一下!」身後傳來爸爸媽媽的聲音。

  顧臨悅煞住腳步,回頭。

  顧元年和上官梔子雙雙立在臥室門口,眼睛迷離,神色憔悴,看樣子是一晚上沒睡。

  「爸爸,媽媽。我吵醒你們啦?」

  上官梔子上前抱住顧臨悅,緊緊地,眼眶裡滾著淚珠,難過得說不出話。

  身邊的顧元年一手拍她的背,一手拉起女兒的手,聲音哽咽:「悅悅,你沒有吵醒我們。我和你媽媽根本沒有睡著。我們送你出去。」

  在跨出門口的那一刻,上官梔子拉住顧臨悅,鄭重其事地說:「悅悅,媽媽再重複一遍,如果僅僅是因為爸爸的公司,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去。」

  顧臨悅放下行李,雙手環抱媽媽,貼近她的耳朵,輕輕說道:「媽媽,我答應他完全是因為我喜歡他。即使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仍然會做這個決定。」

  這是一種堅定,生命中不曾有過的堅定與執著。

  上官梔子把女兒的雙臂從自己的身上拿下,眼淚滑落下來。是到了該放手的時刻了。如果離開是女兒的選擇,如果女兒堅持於她的選擇,那麼作為一個母親她只會支持。

  大門打開,顧家三人一齊出現。

  唐天大踏步走向他們,步伐穩重,不急不緩。走到他們面前,伸手接過顧臨悅手中的行李箱,深深地向顧氏夫婦鞠了一個躬,「伯父,伯母,早上好。」

  顧元年點頭,「早上好,唐總。悅悅就交給你了,希望你好好照顧她。」

  「伯父,叫我唐天就好。」唐天攬過顧臨悅,「我會好好對她。伯父,我已經命令嚴特助修改文件,一個星期內他會到您公司談合作的事情。」

  「好的。我等你們的文件。」

  上官梔子本想問唐天一些關於未來的問題,譬如他打算何時與悅悅結婚,打算何時生個小孩。但是,當看到唐天和顧臨悅四目相對的眼神,一個溫柔,一個幸福,和諧融洽,她聰明地把到了嘴邊的話吞回去。

  如果那不是愛,她不會放女兒走。決不。

第5章(2)

  顧臨悅哈欠連天,平均每分鐘一個。

  唐天注意到了,主動詢問:「沒睡好?」

  「不是沒睡好,是根本就沒睡。」顧臨悅再打一個哈欠,「昨晚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要回答爸爸媽媽的問題,要收拾衣服,要整理房間,還要想想清楚。」

  「嗯?想什麼?說來聽聽。」他問得自然,沒有覺出自己口氣中含著淡淡的寵溺。

  顧臨悅將頭歪向唐天,笑意盎然,「想你昨天是不是發高燒開玩笑啊。其實我一直覺得不夠真實,直到你今天早上出現在樓下我才敢確定。」

  唐天側過臉,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托住顧臨悅的頭,在她紅潤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吻,「現在有真實感了嗎?」

  顧臨悅的臉紅雲飛昇,心裡彷彿有一隻小鹿在亂撞。更令她害羞的是,唐天竟然不移開視線,兩隻眼睛一動不動看著她。她伸出雙手,扳正唐天的臉,「喂,開車要看前面。小心撞車。」

  唐天的心情大好,耳邊仿似響起一陣陣動聽旋律,伴隨一路。

  半個小時後他們回到唐天的寓所。顧臨悅下了車,伸展四肢,跟隨唐天進入大廳。

  玲姐正在打掃客廳,見到唐天帶領一個女子在這個時間回來,心中納悶,急急忙忙迎上來,「阿天,你不是去公司了嗎?」唐天放下箱子,拉起顧臨悅的手為她們兩個做介紹:「悅悅,這是我的管家玲姐。玲姐,這是顧臨悅小姐,從現在開始,她會和我一起住。」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照耀著顧臨悅那張笑容燦爛的臉。玲姐站在背光處,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她心驚,疑惑地看看唐天,轉而看看顧臨悅,似乎搞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

  唐天再度開口,加重語氣:「玲姐,這是顧臨悅小姐。」

  意思是叫她不要混淆嗎?可她們明明長得好像啊。玲姐「啊」了一聲,生硬地扯出一個笑容,「顧小姐,歡迎你。以後有什麼需要隨時和我說。」

  顧臨悅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客氣地說:「玲姐,不要叫我顧小姐,叫我悅悅吧。大家都這麼叫。」

  「顧小姐,這怎麼敢當?」玲姐婉言拒絕。

  「沒關係的,你叫我顧小姐我會覺得不習慣。」顧臨悅將頭轉向唐天,「喂,說句話呀!」

  「喂什麼?我有名字的。」唐天一副玩笑口吻,彷彿回到了讀中學的青春時代,「玲姐,隨她吧。」

  玲姐被唐天輕鬆玩笑的口氣弄呆了。唐天以玩笑口氣說話似乎是上個世紀的事了。那麼遙遠,那麼模糊。哇!這件事情一定要馬上向夫人報告!

  「好了。玲姐,你把悅悅的行李送到我房間。」唐天看看時間,「悅悅,玲姐會帶你到我房間。你好好補個眠。我中午不回來,晚上一起吃飯吧,我會打電話給你。」

  顧臨悅聞言皺起眉頭,「我沒有單獨的房間啊?」

  「你當然是我和一起了。」唐天的口氣不容置喙,「我真的要走了。」

  顧臨悅的嘴巴用力噘起,「你又在發號施令啦。你能不能也偶爾徵求一下我的意見?」

  唐天當著玲姐的面親了親她的臉頰,揉揉她的亂髮,「乖,去睡覺吧。下一次一定考慮你的意見。」似在誘哄,又在安撫。「你保證?」顧臨悅掙開唐天的懷抱,不遺餘力地爭取自己的權益。

  唐天嘴上說著話,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我保證。」

  玲姐慌忙背過臉。兒童不宜的畫面也是老人不宜啊。這個唐天,怎麼這麼不尊老愛幼呢?不知道人老了血壓會高啊。直到唐天離開,玲姐仍然沒有轉過身的意思。顧臨悅不好意思地輕咳了兩聲,紅著臉,出聲喚道:「玲姐,麻煩你帶我到他房間。」

  「咳,咳,咳。」玲姐假裝咳嗽,「唉,人老了,眼睛不好用,什麼都看不到。」

  一向不苟言笑,冷靜自持的唐氏集團掌舵手竟然會笑!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就算股價不跳三跳,眾家女子的芳心也會搖蕩一番呀。

  一大早,從前台負責接待的小姐到各部門經理,人人都在談論這天大的新聞,議論這百年難得一見的世紀奇聞。呵,各式各樣的語言,各種各樣的猜測,從唐氏大廈的地下室飛到最高一層的天台,各種版本在天台經過一些好心人士的再加工,乘著微風又飄回地下室。來來回回幾次下來,唐天儼然成為偶像劇中的男主角,身世離奇,命運坎坷,奇遇無數。之前冷酷淡然起源於遭受了失去親人和愛人的重大打擊,現在展露笑容是打敗了對手,功成名就,美人在懷。

  人生得意須盡歡,痛飲千杯大肆宣揚亦不為過。何況是一展笑顏。

  嚴之述拿著修改好的文件準備呈給唐天過目。途經楊麗麗辦公室,他故作氣喘籲籲狀,一隻手直直伸著,有如貞子從井底下伸出的那隻手,急切又恐怖,「楊——楊——楊小姐,快——快——快給我水,我就要窒息了。」

  嚴之述演得像模像樣,楊麗麗不疑有他,趕忙把自己的杯子塞到他手中,「水是溫的,不會燙。」

  嚴之述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擦擦嘴角的水珠,嘖嘖稱讚:「嗯,楊小姐就是與眾不同。你看看,喝水的杯子又漂亮又精緻,喝過的水又清澈又香甜。楊小姐,我有個疑惑,請你一定不吝賜教。唐氏集團的所有用水都是同一家公司供應的,為什麼你杯子裡的水就是比別人的好喝呢?」

  他的語速正常無異,說了這麼一大段依然神色不改。楊麗麗心呼上當,千防萬防還是被他的苦肉計給騙了。她從嚴之述的手中奪過杯子,看都不看一把丟進垃圾桶,之後繼續整理文件。

  嚴之述湊過去,「楊小姐,我剛進來的時候的確是快要窒息了呀。我可是從十五樓爬樓梯上來的。今天的電梯真是擠呀,不僅擠了人,還擠了一堆謠言。你有沒有興趣聽?」

  楊麗麗兩隻眼睛盯著電腦屏幕,目不斜視。

  嚴之述不死心,繼續說:「楊小姐,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的,你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你的心意我明白。」

  楊麗麗聽不下去,拿起桌上電話,「唐總,嚴特助求見。」

  嚴之述攤開雙手,聳聳肩,說了幾句令楊麗麗不得不正視的話:「你想逃避到什麼時候?為什麼不肯正面回應呢?喜歡或者是不喜歡,真的有那麼難說出口嗎?」

  喜歡與不喜歡,只是心中的一種感覺,為什麼不敢說出來呢?

  嚴之述留下暗自沈思的楊麗麗,抽身離去。總裁辦公室的那一個比這一個更需要點醒。

  「之述,什麼事?」唐天坐在老闆椅上,神態輕鬆。

  嚴之述細細端詳一番,唐天一貫沈靜的面龐上的確有點鬆弛的跡象。呵,原來有時候流言蜚語也是正確的。

  「你要的文件。」

  「這麼快?」唐天有些驚奇。

  看起來今天唐天心情極好,嚴之述辛苦壓制的調侃因子竄了出來,「急老闆之所急想老闆之所想是一個優秀下屬必備的素質。」

  唐天一邊看文件一邊搭腔:「之述,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腔滑調了?」

  「顧臨悅小姐的話果然沒有說錯。不過,你直說無妨,我承受得起。」嚴之述坐到唐天對面,「其實我一直這樣呀,只是以前你沒有注意到。誰驅散了蒙在你眼睛上的黑幕呢?」

  唐天停下,真的認真思考起來。過了幾分鐘,他搖搖頭,看得出來是沒有得到答案。

  嚴之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擡首,「文件如何?可以拿到董事會上去討論嗎?」

  唐天接著看完剩下的幾頁,點頭,「就這樣吧。之述,這兩天內你找個時間,約顧元年討論一下這份文件。記住,總的原則和方向不能變,如果他提出一些不影響整體細枝末節的要求你可以做主應下來。重新修改後的文件一定要在下週一的董事會上通過。」

  嚴之述一一記下,問:「公司董事那邊會不會有問題?畢竟之前的計劃是合併。」

  「問題一定會有一些。不過沒關係,我多說幾句話就可以搞定。」唐天的自信風采在每一句話中都可以得到體現,「合作對唐氏集團並不是一件壞事情,這是長遠利益,需要時間才能看到效果。」

  嚴之述收起文件,笑言:「我當然相信你的魅力了。對了,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可都在流傳說你今天春風滿面進公司。難道春天提前來臨了?」

  「有嗎?」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明白。怎麼樣,顧臨悅呢?」

  唐天的嘴角輕揚,「在睡覺。」

  「啊?」嚴之述食指指著唐天,聲音提高了幾度:「昨天晚上,你們?」

  唐天連連搖頭,「你不要亂猜。她今天早上才搬過來的。」

  「哈哈哈。好啦,不要解釋。我明白,我明白。先出去了。」嚴之述起身離開,在替他關閉辦公室門之前看了一眼幾欲爭辯的唐天,心裡有一種放鬆與寬心。

  唐天想著嚴之述臉上揶揄的表情,不由搖搖頭,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電話撥號,「玲姐,快中午了,悅悅睡醒了嗎?怎麼,還在睡?啊,不要叫她,讓她繼續睡吧。」

  放掉電話,他看向窗外,唇邊凝著一個笑容。

  五點五十五分,唐天整理桌上的資料,做著下班的打算。

  楊麗麗敲開他的門,拿著一份文件急匆匆進來,「唐總,人事部的林經理傳來一份文件,希望您立即批示。」

  唐天頭也未擡,「轉給嚴特助。」

  「啊?」楊麗麗心驚:不會這麼巧吧?惹不起也躲不起?

  唐天總算把頭擡起來,「有問題嗎?」

  楊麗麗只得搖頭。老闆要下班,做秘書的怎麼敢阻攔?

  唐天一路全速行駛,平日需要半個小時才能返回的路程今天只用了二十分鐘。因為有一個人在等待,所以懷著希望返回,急著實現這份期待。

  玲姐正在準備晚餐,聽到停車聲音急急跑到大廳向唐天報告:「阿天,她還在睡。」

  「午飯吃了嗎?」

  「沒有。我進房看了好幾次,她睡得很沈,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她不會生病了吧?要不要請醫生?」

  唐天安慰玲姐,「我上去看看。你放心。」

  暮秋時節,白天一日一日短了下來。接近六點半的時候,夜色漸漸籠罩蒼穹。唐天推開臥室門,夕陽斂去最後一絲光亮,室內安靜且灰暗。

  顧臨悅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無聲又無息。一張時時帶笑的臉平靜無波,安然恬淡,彎彎的眉毛,稍稍翹起的鼻翼,鮮艷的櫻桃小口,細緻的五官,組合出一張如此精緻的容顏。

  如此美麗呵。

  他坐在床邊,內心洶湧澎湃,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的臉。一樣順滑的皮膚,一樣乾淨的面龐,簇簇火苗在心中點亮,灼燒著久久乾涸的心。那慾望啊,一波又一波,無法克制,無法阻擋。

  他的身軀慢慢舒展,頭慢慢下移,銜住那一枚紅紅櫻桃。溫柔品嚐,如饑似渴。

  身下的顧臨悅嚶嚀一聲,慢慢地睜開眼睛,就像一個沈睡已久的睡美人被她的王子輕輕吻醒。

  唐天停止這個吻,在黑暗中注視著她。

  體內的熱氣流竄,顧臨悅被喚醒,不知它們從何而來。唐天一移開他的唇,內心頓時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她推掉棉被,揉揉酸痛的眼睛,「你回來了?」

  唐天敲敲她的額頭,「你終於醒了。你可真是能睡,幸好我有一間大公司,否則怎麼養你呢?」

  「哦,天黑了呀。」顧臨悅坐起來,唐天順勢攬她入懷。她不服氣地反駁:「我自己會賺錢呀。」

  「哦?」唐天挑眉,「你怎麼賺?」

  「不用看我都知道你臉上全是不屑。」顧臨悅憤憤道,「我在紐約讀書的錢全部是我自己賺的。」

  「怎麼賺的?說來聽聽。」完全是一副逗弄小孩子的口吻。

  「我做蛋糕賺錢啊。他們都誇我做的蛋糕很好吃。改天做一個給你品嚐。」顧臨悅生怕唐天不信,自賣自誇兼信誓旦旦,再附上樣品一件。

  唐天心念一動,想起那個她,口氣沒有熱絡,「很遺憾,我從來不吃蛋糕。」

  顧臨悅顯然沒預料到會得到一個這樣的答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張張嘴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唐天見她安靜下來,覺得有些不對勁,竟有些緊張地問:「生氣了嗎?」

  「沒有。」顧臨悅反應過來,眼睛的光芒重現,「大鬍子說每個人都有一個領域,我不能因為你不喜歡我的領域就不高興。」

  「真的?」

  「對啊。你的領域是公司管理,我生平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這個,而且我在你的領域的成績一團糟,你會不會因為這些不高興呢?」

  唐天當即回答:「不會。」

  「所以我也不會因為你不喜歡我的領域不高興。」顧臨悅的雙眼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這光亮在黑暗之中閃閃發亮,牢牢地吸引住唐天的視線,久久不能移開。他的心啊,跳啊跳,再也不能平靜下來。

  他的嘴唇一點一點移向顧臨悅。

  她沒有躲開,欣然迎接。

  這一室旖旎之光,任憑夜色再濃亦無法遮住。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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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25 23:14:33

第6章(1)

  清晨睜開眼,看到身邊熟睡的顧臨悅,唐天的心裡漲滿濃濃的充實感。心的那一角有了活力,滿滿的,靜靜跳動。他側起臉,親親她的額頭,嘴角噙住笑意。

  呵,小公主,繼續睡吧。

  梳洗停當,唐天提著公文包下樓吃早餐。一步一步走下樓梯,輕飄飄的,是心在飛揚。

  「阿天,不知道悅悅喜歡什麼口味的早餐,所以按照你的樣式做了一份。」玲姐鋪好餐布,一邊擺放一邊說,「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唐天坐下,看看桌上一模一樣的三明治和卡布奇諾,這是她習慣的早餐。失神地呆了幾秒鐘,他端起其中一杯咖啡,「玲姐,換一杯果汁。悅悅從不喝咖啡。」

  「那她喜歡什麼口味的果汁?」

  前天晚上顧臨悅喝掉兩杯蘋果汁的事情記憶猶新,心思動了又動,大膽推測道:「蘋果汁。」

  唐天攤開昨夜沒有看的文件,拿起盤中的三明治咬了一口,大力咀嚼,火腿與煎蛋的香味和著暮秋早晨淡黃色的陽光一併在口中散開。喝一口咖啡,對著在大廳忙碌的玲姐說:「玲姐,今天的早餐很好吃。」

  玲姐停下來,笑說:「阿天,是你心情好。」

  唐天摸著下巴搖頭,不知道在否認什麼,抑或是嘲笑自己沒有發現自己的好心情。吃完三明治,他一邊喝咖啡一邊瀏覽文件,悠閒自若。

  「糟了,糟了。我要遲到了!」

  顧臨悅提著她的雙肩包,如一陣風從樓上飛下來,差點撞上打掃樓梯的玲姐。她慌忙緊急剎車,身體依慣性向前撲去。唐天飛奔過去,扔掉的文件飄落到地上。

  幸好玲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欲滾下樓梯的顧臨悅。看到她安全無憂,唐天的心呀,這才從嗓口回到原地。

  「對不起,玲姐。」顧臨悅滿含歉意地對著玲姐笑,「您這麼大年紀了,我還要嚇你。我下次一定會注意。」

  玲姐覺得她說話有趣,開玩笑道:「還好我老太婆沒有心臟病、高血壓之類的病。若不然,你這個前滾翻的動作做出來,我的心臟一定停跳,血壓升到二百也不止呀。」

  顧臨悅大笑,「玲姐,你說話好有趣啊。你比唐天好玩,他啊,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

  「你們兩個還記得這裡有我啊。」有心英雄救美卻晚了一步的唐天拉過顧臨悅,「下次小心點,不要這麼急。不說玲姐年紀大了,就算我這個年輕力壯的心臟也停了幾拍啊。」

  顧臨悅嘴硬:「你還抱怨,我弄成這樣都怪你。你早早起床,幹嗎不把我叫醒呀。」

  「我不知道你有事情呀。你昨天睡得像只小懶豬,什麼也沒說。」說到豬,唐天想起她的手機鈴聲,「再說了,你不是還有手機鈴聲嘛。」

  提起昨夜,不由想起他們之間的種種親密,臉緋紅一片。顧臨悅不敢擡頭看他,掙脫他的手,「不和你說了。我要遲到啦。」

  唐天怎麼會那麼好心放過她呢。只見說時遲那時快,他長腳一邁,大手一伸,輕而易舉地把顧臨悅帶回他身邊,一個笑在他唇邊泛開,有捉弄,亦顯示他的好興致,「昨天睡了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晚上又累。吃完早餐再走。」

  顧臨悅臉上的紅雲飄啊飄,聲音低了下來:「我約了人,會遲到的。」

  「吃完早餐我送你。」唐天推著她坐到椅子上,口氣溫和,「有你喜歡喝的蘋果汁。」

  「真的?」

  「對啊。一會兒要去哪裡?約了誰?」

  「蛋糕店呀。嗯,就是我們第二次遇到的地方。約的就是店裡的兩個人,阿偉和丹丹。我們要一起去看蛋糕製作大賽。」「傻孩子,我們順路的,蛋糕店旁邊的大樓就是唐氏企業。」

  「呵呵呵。」顧臨悅喝著蘋果汁,傻笑。

  聲音那麼輕柔,面色那麼溫柔。如果此時此刻唐天的面前有一面鏡子,他肯定不會相信裡面的那個男人就是他!

  玲姐的心裡嘴上全是笑。

  唐天在蛋糕店對面的路口停下車,叫住趕著下車的顧臨悅,提議道:「看完比賽來唐氏找我?我們一起吃午飯。」

  「不行啊。比賽地點不在蛋糕店,我們只是約在這裡碰面,然後一起坐車去。而且,大賽要到下午兩點鐘的。一起吃晚飯吧?」

  「好吧。」唐天心裡有一點小小的不爽,「你給我電話。」

  顧臨悅點點頭,推開車門,右腳踏上地面。她停下,似乎在猶豫。突然,她轉過頭,迅速地在唐天的唇角點了一下,猶如蜻蜓點水。左腳飛快地伸出車廂,大力關上車門,她對著唐天笑,右手揮動,「再見。」

  即使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不爽,此刻也被這個主動的親吻消除了。唐天看著在陽光下笑得無憂的顧臨悅,發現這世界明媚無比。

  顧臨悅跑著穿越人行橫道,衝著站在蛋糕店門前的阿偉招手。身著白色上衣、米色長褲的阿偉走下台階,迎著顧臨悅走來。

  唐天搖下車窗,看到阿偉與顧臨悅的距離越來越近。四處察看,怎麼也沒看到顧臨悅說的那個女孩子。他並未多想,發動車子,向著唐氏大廈的停車場駛去。

  「夫人,告訴您一件事。昨天阿天帶回來一個女孩子,長得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待唐天和顧臨悅離開家,玲姐急忙打電話向唐夫人報告唐天的最新消息。

  電話那一頭的沈玉柔本來在睡美容覺,玲姐的這句話霎時壓住了她所有愛美的念頭。她立即從床上坐起來,一邊拍醒唐海,一邊問:「真的嗎?那個女人回來了?」

  「夫人,您別急。聽我慢慢和您說。」掌握一切線索內情的玲姐不緊不慢從容報告。

  一無所知的沈玉柔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手繼續拍唐海,嘴也不停著:「我怎麼能不急?想當初那個女人一聲不吭悄無聲息不負責任一走了之,留下我們不明所以的阿天天天像行屍走肉一樣過日子。那個女人為什麼還要回來?她已經害了阿天一次,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再傷害阿天。」沈玉柔慷慨激昂,說話腔調和神情與她的名字相差八千里。

  唐海在一陣急風暴雨中非自然醒來,搞不清楚一個電話怎麼就讓老婆大人激動地破壞他與周公的會面呢。

  「夫人,您聽我說。這個女孩子叫顧臨悅,不是她,兩個人只是長得非常像而已。不過,她們的性格卻完全相反。悅悅這個孩子很和善,喜歡笑,對人非常熱情。不像她,整天冷著一張臉,態度冷冰冰,在這裡住了一年和我說的話只可以用十位數計算。」

  玲姐對顧臨悅的誇獎吊起了沈玉柔的胃口,她不相信地問:「真的嗎?你叫她悅悅?」

  「對呀,她不習慣我叫她顧小姐,只肯讓我叫悅悅。而且,阿天這兩天非常開心,他和悅悅有很多話講,都有笑哦。夫人,是真的,您若是不信,哪天過來看看。」

  「還哪天?我今天就去。」

  「可是她現在不在家,說是去觀看什麼蛋糕製作大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呀。」玲姐實話實說。

  「我等。」斬釘截鐵,不容玲姐再說。

  沈玉柔掛斷電話,美目一掃,唐海萎靡的眼睛立即炯炯有神。她雙唇一張,出口就是命令:「叫司機備車。我們要去市區見阿天的女朋友。」

  唐海指指自己,「我也要去嗎?」

  「當然。這是關乎兒子終身幸福的大事,我們身為人家父母,怎麼可以不出一份力?」

  「這種事情要順其自然。」唐海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直言進諫。

  沈玉柔美目一瞪,「順其自然?順著自然讓阿天認識那些冰山美人,不理你,不理我。這還不算,最後連阿天也不理啦。那個女人一進家門我就看她不順眼,可是阿天喜歡啊,你攔著啊,我也就客客氣氣地對她,由著你們啦。這一次,若是我不滿意那個悅悅,若是那個悅悅對阿天不好,我一定不順你們意,一定要干涉!」

  「噢。」唐海的頭耷拉下來,從嘴裡擠出一個毫無意義的單音節字。唐氏企業的開國元首、商場上令對手聞風喪膽的唐海先生,在沈玉柔面前大氣不敢出一口,狠話不敢說一句。若是傳出去,顏面何存啊。

  觀摩完蛋糕製作大賽回到唐天住所差不多是下午四點鐘。顧臨悅有些興奮,哼著歌,摁響門鈴,「玲姐,我回來啦。」

  離門最近的玲姐走去開門。沈玉柔拉起快要睡著的唐海,拖著他向大門跑。

  大門一開,露出三個腦袋,三張臉貼在一起,六隻眼睛齊刷刷看向顧臨悅。其中沈玉柔的眼睛睜得最大,眼神最直接,目光最好奇,唐海次之,可憐的玲姐是被沈玉柔硬扯進來的,眼神最無辜。

  哦,世上怎麼可以有兩個人長得這麼像呢?沈玉柔和唐海心中升起同一個想法,疑惑四起。

  顧臨悅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迎接陣勢嚇了一跳,撫著胸口,聲音輕輕顫抖:「玲姐,家裡有客人啊。」

  玲姐正欲介紹,沈玉柔以眼神示意她停下。

  「顧小姐吧?我是唐天的媽媽,沈玉柔。至於他——」沈玉柔將唐海推到前面,活脫脫是一擋箭牌,「唐海,唐天的爸爸。」呵,家長大人駕到啦。

  顧臨悅趕忙將手從胸口放下,展現笑容,聲音特地加了幾分蜜:「叔叔,阿姨,你們好。不要叫我顧小姐,叫我悅悅就可以了。」

  沈玉柔看向玲姐。玲姐努努嘴,腰桿直起來:我說的對吧?悅悅很和善的。

  嗯,態度熱絡,笑容靚麗,聲音甜甜。這是初次見到顧臨悅沈玉柔給出的整體評價。她輕輕頷首,臉上有了笑容,「悅悅,我們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

  顧臨悅不好意思地笑笑,「一點點。其實不怪你們,是我沒想到您和叔叔會來。」

  嗯,不錯。不做作,誠實,很率真。沈玉柔再次點頭,心裡對顧臨悅又加了幾分滿意,「你覺得唐天怎麼樣?」

  說到唐天,顧臨悅笑得更開,聲音越發輕柔:「阿天很好啊,很優秀,很成功。他要是走在人群中,一定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不過,他太認真了,比較喜歡命令人。」

  這樣的評價有褒有貶,真實可信。悅悅瞭解唐天,喜歡唐天,而且她誠實坦蕩,依她的個性應該不會不聲不響跑掉吧?

  沈玉柔懸掛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歸位,幾乎欲喜極而泣。她握住顧臨悅的手,眼角的笑容越展越開,「悅悅,很高興認識你。」

  「老爺,夫人,悅悅,我們進屋吧。」玲姐明白沈玉柔已經接納了顧臨悅,心裡沒有後顧之憂,語氣自然輕鬆,「我們四個站在大門口聊了半天啦,給外人看到,還以為我們在吵架呢。」

  一直沒有說話的唐海附和:「對,玲姐此言正確。」

  沈玉柔靈機一動,提議道:「悅悅,乾脆不要進去了。今晚去老宅吃飯好不好?我們的廚師手藝相當棒,你一定會喜歡的。好了,就這麼說定了。唐海,走。」

  幾句話說出來,領導人的特質顯露無遺。顧臨悅終於明白唐天為什麼那麼喜歡命令人啦,遺傳嘛。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唔,那個父親呢?

  唐海慢吞吞開口:「玉柔,先問問悅悅的意見。」

  「哦。」沈玉柔看著顧臨悅,以一種肯定的口氣詢問:「悅悅,你有空的哦?」

  這種口氣擺明了就是不讓人家拒絕嘛。唐海不住地搖頭,卻不敢實話實說。

  「阿姨,我有空。」顧臨悅沒路可選。

  唐家老宅瀰漫在一片喜氣洋洋中。原因只有一個,唐宅的女主人沈玉柔今天非常高興,興致高昂,笑聲不斷,妙語連珠,字字都透著喜悅。

  能引她笑的當然是顧臨悅啦。俗話說,婆婆與兒媳是天生的敵人。但是,這句話在沈玉柔和顧臨悅身上可不靈驗。車子一到,沈玉柔就拉著顧臨悅的手坐到後面,愣是把相伴幾十年的唐海排擠到副駕駛座。兩個女人一路上談笑風生,天氣、廚藝、愛情統統都聊。可憐他數次回頭,引不來一絲一毫注意的目光,最後以插不上嘴的失敗結局告終。一個小時的車程對著默不作聲只知看路的悶葫蘆司機,無聊透頂。本來以為回到老宅兩個人就會稍稍分一點注意力給他這個老頭子,沒想到太太聊天的興致依舊高漲,拉著顧臨悅聊東聊西,遲遲不肯罷休。

  唐海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無人理會。

  將近六點,廚師前來大廳詢問今晚的菜式。唐海坐直,後背挺了又挺,心中暗喜,她們兩個終於要停下來了。

  豈知,世事無常,人算不如天算。一向料事如神精明過人的他打錯了如意算盤,心中的算盤珠一粒一粒脫落,四處亂飛。

  因為,沈玉柔只用了三分鐘制定菜式,廚師一轉身,就又與顧臨悅聊上了。

  身在公司的唐天數次看表,數次看手機。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的手機響了又響。只是,沒有一個電話是顧臨悅打來的。焦急擔心之餘,只好自己主動撥給她。

  「悅悅,這一張是阿天五歲時候的照片。可愛吧?」沈玉柔心情正好,聊完衣服鞋子,興沖沖搬出家庭相冊一一指給顧臨悅看。

  顧臨悅看著照片笑得說不出話。包包內的手機歡快地唱著歌。她拉開包包鏈子,拿出手機,過了幾分鐘才能正常說話:「喂,我是顧臨悅。」

  沈玉柔不得不停下來,唐海的雙眼重新煥發出熱切的光芒,期盼此刻無事可做的沈玉柔可以分一點點注意力給他這個半天沒有說過話的人。拜託,我可是被冷落了一下午啦。

  只是沈玉柔星目沒半點轉折,依舊定格在顧臨悅身上。

  唐天的口氣不無擔心:「悅悅,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怎麼沒打給我?」

  噢,沈玉柔一出現,竟然忘了約了自己的親親男友!顧臨悅趕忙道歉:「對不起哦,我和人聊天聊忘了。」

  「和誰啊?你不會還在比賽現場吧?告訴我地點,我去接你。」

  「地點?」顧臨悅脫口而出,「我在你媽媽這裡。」

  「啊?」唐天的驚詫聲音從唐氏大廈傳到唐家老宅,震得顧臨悅和沈玉柔的心跳了三跳,「你等著,我馬上過去。」

  顧臨悅按掉手機,「是阿天。」

  沈玉柔納悶道:「悅悅,我聽我兒子的口氣怎麼有點我在欺負你的意思呢?你等著,我馬上過去!我這兒又不是龍潭虎穴,我本身也是溫柔又和善,他憑什麼用那種口氣說話!」

  唐海適時發言:「夫人啊,你霸住人家女朋友整整半天啦。」而你冷落自己老公也整整半天啦。

  「難道他在生我氣?怕我對你不客氣?」沈玉柔開始猜測,口氣頗委屈。

  「沒有啦,阿姨,阿天是在氣我忘了打電話給他。他的口氣一向是那樣的呀。」顧臨悅寬慰老人家,「是我不好,和您聊得太投機,竟然忘了約了他吃晚飯。」

  接下來兩個女人爭相道歉,拚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整整一天只說了幾句話的唐海又被扔到一旁去了。

  唐天進入老宅客廳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面:他的媽媽和悅悅談得熱火朝天,他的爸爸窩在沙發裡,沈默寥寂。

  「悅悅。」唐天出聲相喚。

  顧臨悅只是看看他,笑一笑,繼續與沈玉柔的話題。

  唐天極不甘心,又喊了一聲:「悅悅!」

  「阿天,不要白費心機了。爸爸我已經這樣呆了一下午了。從今以後,你看好你的女朋友,我看好我老婆。」唐海慢悠悠地說。

  沈玉柔和顧臨悅「撲哧」一聲笑出來,非常合拍。

  整間屋子裡瀰漫著濃濃的喜氣,久久沒有化開。

第6章(2)

  晚飯進行到一半,唐天費盡千辛萬苦總算逮住一個直接與顧臨悅說話的機會。原因是因為沈玉柔去了廚房催甜點。

  「悅悅,你今天和誰去看比賽了?」早上顧臨悅跑向阿偉的情景盤旋在腦海中,揮散不去。前思後想,唐天仍是決定旁敲側擊一番。

  顧臨悅不在意地答:「阿偉和丹丹呀。早上不是和你說過了嘛。」

  「嗯,是說過。」唐天神色開始有些不自然,聲音緊了幾分,「你下車的時候我沒見到女孩子。」丹丹,應該是個女孩子吧。「啊,丹丹遲到了。」顧臨悅不滿地說,「丹丹叮囑我一定不許遲到,可她自己卻晚了半個小時,我們差一點沒趕上比賽開始。」

  唐天的臉色舒緩開來,堅硬的五官有一絲柔和閃現。

  從廚房出來的沈玉柔恰好聽到了他們兩個的對話,看到了兒子臉上的溫和神色。她的兒子肯關心一個女子,肯因為一個女子感到緊張,肯為一個女子淡淡而笑,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轉變呀。

  在他們離開之前,沈玉柔將唐天拉到角落,直接發問,沒有一絲迂迴,「阿天,你是不是把悅悅當作她的替代品?」

  唐天知道這個問題不能迴避,即使身邊的人不問,他也會在心裡問自己。到底是不是將悅悅當作她的替代品呢?無論如何,這個想法是應該有過的吧?

  但是,他的回答卻是:「媽媽,你也看到了。悅悅和她是兩個完全不相同的人。」

  「但她們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唐天歎氣:「媽媽,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我想這樣過下去。」

  沈玉柔看到顧臨悅向他們走來,距離越來越近,最後說出一句話:「無論怎樣,不要傷害悅悅。她是個好女孩。」

  唐天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頭,一口應承下來。

  傷害這麼一個笑容燦爛、活潑開朗、心思單純的女子是他一生中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在回程的路上,顧臨悅狀似無意地問唐天:「阿天,今天阿姨問我們是怎麼遇見的。我也想知道,你怎麼會在那個時候回頭?周圍有那麼多人,你怎麼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看到我?」

  「有個聲音叫我回頭,我遵照它的指示,一眼便在人群中發現了你這個小傻瓜。」

  顧臨悅笑,「為什麼會有個聲音叫你回頭呢?肯定有一個原因。」

  唐天的心一動,她的臉漸漸浮現,眉眼清晰,長長的頭髮飛舞在風中,飄逸,靈動。他踩下油門,車子如箭出弦,「因為你的容顏。」讓我曾經如此懷念。讓我曾經如此眷戀。

  「那就是說我長得很特別,很漂亮啦。阿天,我覺得我們兩個好有緣分,那麼大的一個紐約,你一回頭就發現了我。而後我被爸爸叫回來,意外地與你在蛋糕店再次見面。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回來只不過是要與你相遇。」

  唐天開著車子,靜靜地聽著顧臨悅歡快的話語,嘴角漸漸抿起一絲笑意。她的眉眼漸漸退去,此刻佔據他全部心神的是這個古怪精靈的小女子。他的心隨著她忽上忽下,沒有了自己,沒有了主張,一切隨她而動。

  「喂!」顧臨悅見唐天沒有回應,不滿地說:「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我說錯了嗎?是我不夠漂亮特別,還是你覺得我們之間沒有緣分?」

  哇。這兩個罪名可真夠大的。唐天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拍拍顧臨悅的頭,「我哪敢啊?我們之間有天大的緣分,它指引著我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看到了美麗聰明善良的顧臨悅小姐。」我深深感恩,「悅悅,你填滿了我心底的每一個角落。我好滿足。」

  顧臨悅睜大眼睛癡癡傻傻地盯著唐天。他的神色分外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笑容從心底浮上來,在唇角散開。

  呵,這是唐天的深情告白。猶如蜜糖,甜滋滋。

  初冬的季節,天氣慢慢轉涼。道路兩旁的白楊葉子一片一片漸漸變黃,陣陣涼風吹來,樹葉嘩嘩地落下。

  蕭殺東風,帶領季節轉換。轉眼之間,唐天和顧臨悅住在一起三個月了。十一月的涼涼天氣,寒意悄悄從地下冒出來,籠罩在整個城市的上空。

  而唐天的心裡仍是暖暖的,沒有一絲轉涼的趨勢。對於顧臨悅,他的興趣一如從前,或許已是越來越濃。

  誰能確定呢?他唯一確定的就是不能放開她。

  絕對不能。

  星期一早上九點半,唐天在主持例行董事會議的時候接到了顧臨悅打來的電話。早上出門時,那個貪睡的女子還在睡。他不忍破壞她的美夢,只在額頭印上一吻,而後準時上班。

  這個時候打來電話,會有什麼事呢?

  唐天擎著手機,注意到各位董事的注意力已然從正在做陳述的嚴之述轉移到他身上,目光中頗含玩味之意。坐在身邊的嚴之述語速慢下來,聲音越來越低,幾近有氣無力的狀態。

  他們在等著看戲。

  他知道,但是他不能不接。放低聲音,他輕輕地問:「悅悅,什麼事?」

  「今天晚上能不能和我一起吃晚餐?」

  「哦,等一下。」唐天問嚴之述,「之述,我今天晚上有沒有行程?」

  嚴之述的反應速度可比擬光速,眼睛的視線尚在文件上,聲音已傳來:「今天晚上六點約了時空國際的總裁吃飯,期間要談下一年的合作計劃。」

  這個合約關係到唐氏集團的股價浮動。唐天只得拒絕她,很無奈地說:「悅悅,今天晚上不行。」

  顧臨悅卻沒有任何不高興的表現,反而寬慰唐天:「沒關係,工作比較重要。那晚上見。」

  結束通話,唐天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嚴之述和各位董事的束束目光密密包圍,納悶,好奇,探究,各含深意,沒有掩飾,無法迴避。

  晚上與時空國際的會談約在一家西餐廳,同行的是總裁特助嚴之述。今天晚上的唐天有些心急,未等嚴之述說完那些商場套話就直奔主題,內容、條件與底限一一羅列,然後直接問對方有無合作可能。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早就耳聞唐氏集團的總裁行事迅速果敢,只是沒想到如此高效,如此雷厲風行。果然有大將之風。好,這份合約我簽了。」對方總裁倒也乾脆利落,大致瀏覽一下,提筆就簽上自己的大名。

  嚴之述和對方總裁特助看得目瞪口呆,心驚肉跳。真真無法想像,一個上千萬的合約用了不到十分鐘就解決了,簡直是商場奇聞。

  搞定合約,唐天吩咐嚴之述好好招呼對方,然後飛車回家。嚴之述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暗自感歎,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呀。

  只是有人身陷其中卻不自知。

  唐天停穩車,幾乎是跑著進門。但是,在客廳閒閒看電視的玲姐迎頭給他澆了一頭冷水,「阿天,悅悅出去了。」

  唐天始料不及,硬生生停下腳步,驚問:「什麼時候出去的?」

  「早上起床後就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

  唐天那顆急速跳動的心突然就慢下來,整個人軟軟的,沒了力氣,沒了精神。在沙發上坐了很早,花花綠綠的電視畫面不停變換,他有些不耐煩,無事可做,久已消失的空蕩蕩的感覺再度降臨,只好一個人跑到二樓陽台吹冷風。

  顧臨悅雙手用力托住即將倒下去的嚴之丹,問:「阿偉,現在幾點了?」

  「十點了。」阿偉拍拍嚴之丹的臉,試圖令她清醒一點,「丹丹,醒醒。」

  嚴之丹沒有反應,看來已經醉到不省人事了。顧臨悅把她推給阿偉,「阿偉,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去買單。」

  顧臨悅和阿偉攙扶著嚴之丹從Pub裡走出來。阿偉去拿車,嚴之丹全部的重量都壓在顧臨悅身上,壓得她差點喘不過氣。好不容易等來阿偉,兩個人手忙腳亂地將嚴之丹安置在車上。汗水浸濕了衣衫,冷風吹來,顧臨悅不禁瑟瑟發抖。

  冬日的天空更顯幽藍,在城市燈光的映襯下,散發著點點檸黃的光芒。雖是夜晚,交通依然繁忙。阿偉開著車,東拐西拐才找到嚴之丹的家。安頓好嚴之丹,阿偉接著送顧臨悅回家。

  一盞一盞路燈閃過,兩個人的談話自始至終圍繞嚴之丹。

  「丹丹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看起來很霸道,其實很善良。」顧臨悅說,「阿偉,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對啊,快三年了。我一直在那裡做師傅,她一直做服務員。」阿偉平淡的口氣中帶有零星暖意,在這個冬日的夜晚中倍感溫和。

  顧臨悅有所察覺,不知不覺竟問出來:「你喜歡她?」

  「對。可是現在我不能告訴她。我想當我的事業穩定之後才跟她講,我不想她為我擔心,不想她因我受苦。你不要告訴她,明白吧?」

  「明白。」不曾想到如此平靜無瀾的阿偉竟會有這麼深遠寬闊的感情擔當。

  「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否喜歡我。」

  「要不要我幫你?」顧臨悅熱心地問。

  阿偉有些靦腆地笑了,「不要。我想自己來。」

  到達唐天的住所,阿偉停穩車子,很快下車跑過來幫顧臨悅開車門。

  「阿偉,原來你還是一個紳士。今天晚上謝謝你們陪我過生日。」顧臨悅邊向大門跑去邊回頭說再見。

  「再見。」阿偉猛然想起來顧臨悅的禮物還留在車上,急忙叫住她:「悅悅,你的禮物和蛋糕。」

  顧臨悅樂顛顛地折回去,笑嘻嘻地從阿偉手中接過洋娃娃和蛋糕,模樣十分可愛。

  站在陽台上吹冷風的唐天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認出此刻與顧臨悅有說有笑的男孩子就是前段時間迎著她走過去的那個人,這個發現與認知令他的心緊緊糾結在一起,擔憂與難過一起湧上心頭。

  顧臨悅輕手輕腳推開大門,進入房間,一眼便發現唐天坐在臥室的沙發上,低著頭,看起來不太高興。

  「咦,你今天晚上沒在書房加班啊?」

  他「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顧臨悅沒有太理會他,安置好洋娃娃和蛋糕,抓緊時間洗澡準備睡覺。待她從浴室出來、吹乾頭髮後,他仍在沙發上呆坐,一點上床睡覺的意思也沒有。

  她納悶,從床上跳下來,在他身邊坐下,問:「阿天,你怎麼啦?」

  他沒有擡頭,悶悶地說:「你和別人出去玩,不理我。」

  「你吃醋啊?」

  「嗯。」唐天毫不猶豫地承認,即使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承認。

  顧臨悅笑了笑,捏捏他的臉,柔聲道:「今天是我生日,你在工作,我不想一個人過,所以就約了丹丹和阿偉去吃飯。就是這麼簡單,你不要不高興啊。」

  「對不起,我不知道。」唐天緊緊地抱住顧臨悅,又是愧疚,又是擔心,又是緊張,「為什麼不告訴我今天是你生日呢?我再忙也能抽出時間的。」

  顧臨悅大度一笑,「工作比較重要嘛。我不想你因為我耽誤公司的事情。」

  唐天立即搖頭,「不,你比較重要。悅悅,記住這一點。你最重要。」

  「嗯。我知道了。」顧臨悅將頭埋在唐天肩膀上,不肯擡頭,怕止不住幸福的眼淚。

  唐天仍舊不放心,再次確認:「悅悅,永遠記住你是最重要的。還有,你不要離開我。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阿天,我永遠不會離開你。」顧臨悅閉上眼睛,堅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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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25 23:15:55

第7章(1)

  第二日清晨,唐天早早起床,邊看文件邊等顧臨悅醒來下樓。早餐吃完,咖啡喝完,文件批閱完畢,顧臨悅才拖著疲憊的步伐施施然走下來。

  唐天合上文件,替她拉開椅子,靜靜地看她。

  「給你一個忠告,為了你的身體健康,以後請不要一邊吃飯一邊看文件。」顧臨悅看到他手邊的那疊文件,說,「今天不用上班嗎?」

  「對。今天我們約會。」唐天指指早餐,視線沒有離開她的臉,「快點吃早餐,吃完我們就走。」

  顧臨悅一掃剛剛的萎靡困頓,開心地跳起來,搖晃著唐天的手,大嚷大叫:「哇,太好啦。你一整天不用上班嗎?」

  「對,一整天。」

  「那你今天一整天都要聽我的。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不許有異議。」顧臨悅再加上一句。

  唐天拿起土司遞到顧臨悅手上,附和道:「好,什麼都聽你的。先吃東西。」

  玲姐端著剛做好的三明治從廚房走出來,看到兩人互相對笑,不由欣慰道:「兩位,請不要在我老太婆的眼皮底下打情罵俏!」

  顧臨悅放開唐天的手,跑過去抱住她,撒嬌:「玲姐,你一點都不老,最漂亮就是你啦。對了,昨晚我帶了一塊蛋糕給你,桂花味道,你最喜歡的。」

  「我已經吃過了,味道超級棒。悅悅,你的手藝還真是不錯。」

  「那當然。玲姐,下次想吃什麼口味告訴我,我做給你吃。」

  唐天坐不住了,插在二人中間,憤憤不平,「喂,你們兩個眼裡還有沒有我?你,不用收拾房間了?你,不想出去玩了?」活像一個得不到大人注意力的淘氣小孩子。

  ……

  接下來這一整天的行程令顧臨悅開心到極點。去遊樂場玩驚險的過山車,去動物園看自己喜歡的動物,去電影院看浪漫溫馨的愛情劇。她所有的提議唐天一口應承,而且全程親自陪伴。

  那幸福的感覺像含在嘴裡的蜜糖,慢慢融化,一絲一絲滲透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挽著唐天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大笑不止,毫無顧忌。

  唐天看著她笑,看著她鬧,由著她撒嬌,由著她無理取鬧,任她予所予求。人生真是完美啊。

  從電影院出來,兩人選了附近的一家高級西餐廳用晚餐。正當氣氛絕佳、兩人眉目傳情、濃情蜜意漸漸瀰漫的時候,一個不識相的電燈泡大咧咧地站在兩人中間。更可氣的是,他竟然沒有打完招呼便離去的覺悟。

  此人便是昨夜被唐天扔在另一家西餐廳獨自談生意的嚴之述。只見他大搖大擺地過來,客客氣氣地問:「兩位,晚上好啊。」

  「晚上好。」唐天以眼神示意他離開。

  嚴之述偏偏不接收,反而有禮地詢問顧臨悅:「悅悅,我還沒有吃晚飯。你不介意我和你們一起吧?」

  「不介意。」顧臨悅趕忙搖頭,「你坐。嚴先生,爸爸經常誇你能幹,叫我有機會一定要和你好好學習。」

  嚴之述給了唐天一個挑釁的眼神,如領聖旨一般大大方方坐下來,故作謙虛,「悅悅,老人家一般都很喜歡我。雖然我不怕帥哥,不怕美女,最怕老人和小孩,但是應付他們還是有一套的。」

  驀然想起初遇嚴之丹的時候她說過的一句話:告訴你,我嚴之丹怕老人,怕小孩,就是不怕來找麻煩的。這一個說的就是:我不怕帥哥,不怕美女,最怕老人和小孩。顧臨悅笑了一陣,拍著胸口說:「真是巧啊。我有個朋友和你一樣,最怕老人和小孩。真是好好笑。」

  「噢,這麼巧。性格這麼相近,一定要認識認識了。悅悅,你不介意叫你朋友過來介紹介紹吧?」嚴之述今天算是豁出去了,存心要破壞二人難得一次的約會。

  唐天怒在心中,當著顧臨悅的面又不便發作,只好對嚴之述怒目而視。真是反了,他這個上司竟然被屬下騎到頭上去啦。

  在嚴之述的堅持下,顧臨悅最終撥了個電話給嚴之丹。一刻鐘後,嚴之丹趕到西餐廳,眼神淩厲,臉色不佳,像是含著一股怒氣在心裡不得發洩。嚴之丹一見到嚴之述,火氣升騰而起,話鋒直接指向顧臨悅:「顧臨悅,你什麼意思?介紹男朋友給我啊?想要解決我這個障礙,和阿偉雙宿雙棲啊?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知道他是誰嗎?告訴你,他叫嚴之述,我叫嚴之丹,我們是親兄妹!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嚴之述被嚴之丹拉來扯去,心中叫苦連天。哎,他今天算是闖大禍了。無端端在老闆面前抖落出他的情敵,知道了自家妹妹的感情糾葛,希望明天唐天不要給他臉色看才好,希望明天老爸老媽不要拿刀逼他抖落妹妹的秘密才好啊!

  又是阿偉!唐天大吃一驚,心中五味雜陳。最大的味道就是醋味啊,生生打破了整間西餐廳的醋罐子!

  顧臨悅慌忙立起來,語無倫次地解釋:「丹丹,你誤會了。你怕老人和小孩,他也怕老人和小孩,他就說你們性格愛好相同,應該約出來認識一下。事情就是這樣。還有,我和阿偉沒什麼的。」

  「你不用解釋。坦白說,我一直不喜歡你。」

  「那你還與我做朋友?」顧臨悅從來沒有被人如此直接地說過不喜歡,心裡難過,說話亦尖利起來。

  兩人之間的氣勢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唐天和嚴之述趕忙站起來,一人拉住一個。

  但是,嚴之丹接下來的一句話令唐天的手無力地從顧臨悅身上滑落,難道她真的要離開自己了嗎?

  「因為阿偉喜歡你。」

  顧臨悅拚命搖頭,「你搞錯了。」

  「不會。你們兩個有共同的愛好,對於製作蛋糕一樣執著,無論哪一種口味,都一定要做出最佳味道才肯停手。我看著你們一起做蛋糕,看著你們交流意見,你們的眼神流露出同樣的神采。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難過啊?你以為我生平無大志、情願一輩子做一個賣蛋糕的?我是為了可以見到阿偉,我喜歡他啊。」

  唐天終於明白他的失敗在哪裡了。不是因為他們之間沒有共同領域,而是因為他從未走進她的領域。最嚴重的就是,她曾經給過他機會,但是,他不曾嘗試,直接放掉。他一手將她推開了,推到一個懂她世界的男人那裡。

  顧臨悅聽到這裡才算明白,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也喜歡阿偉啊?」

  唐天聽到這個「也」字涼了半截的心涼透了。

  嚴之述也感到難過,原來自己親親小妹的感情路走得這麼不順遂啊。為了一個男人甘願做服務員,犧牲前途,犧牲青春。到頭來那個什麼男人竟喜歡了別的女人。那個別的女人還不是外人,竟然是他老闆的女朋友!天啊,這算幾角戀愛啊。嚴之丹的反應最激烈,指著顧臨悅,就差沒破口大罵了:「你終於承認了。我說你喜歡他吧。我不可能弄錯的。」

  人人一副悲傷神色,顧臨悅卻笑出了聲。她一把拉過嚴之丹,帶著她走到無人注意的角落,按住她的雙肩,語氣嚴肅:「丹丹,你冷靜點聽我說。阿偉喜歡你。他親口和我說的。他不和你講是因為他不想你為他擔心,不想你因他受苦。他希望等他事業穩定可以給你幸福之後再告訴你。」

  嚴之丹的嘴巴一張一合,吃驚道:「真的?」

  「我絕對不會騙你的。但你現在不能當面去問他啊,我答應他不告訴你的。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我若是不說出來,你還不殺了我!」

  「對不起哦。」嚴之丹說,「我太喜歡阿偉了。」

  「丹丹,難道你真的想做一輩子服務員嗎?」顧臨悅問道。

  「這樣我才可以經常看到阿偉,他才會注意到我。」

  顧臨悅鬆開她的肩膀,輕輕地說:「丹丹,你也應該有自己的領域,做你最喜歡從事的行業。唯有如此,你才可以做你自己,長久地吸引住阿偉的目光。明白嗎?」

  「嗯,我明白了。」嚴之丹點點頭,突然問:「喂,好像我們兩個同年啊。」

  「對啊。那又怎樣?」

  「怎麼感覺你剛剛的口氣像我姐姐?」

  「那你就把我當你姐姐吧。」

  「才不呢。」

  「趕緊進去吧。要不那兩個人恐怕要叫保安勸架了。」顧臨悅挽著嚴之丹的手臂,笑說:「女人打架最難看了。」

  顧臨悅說得對。唐天和嚴之述真的已經快坐不住了。時間一分一秒滑行,兩個女孩子一點進來的跡象都沒有。顧臨悅說的還對。女人打架最難看了。更何況,唐天的心已然碎成幾瓣了。不知道她們談些什麼,不知道顧臨悅得心裡想些什麼,不知道這一次她會不會被別人帶走。

  如此忐忑不安,如此焦急難耐。

  終於,兩個女孩子回來啦。看樣子已經沒什麼了,手挽手,肩並肩,說說又笑笑,真像一對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嚴之述擡擡下巴,問嚴之丹:「沒事啦?」

  嚴之丹大力拍拍胸口,「沒事啦。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好姐妹啦。」

  顧臨悅看到唐天難看的臉色,丟下嚴之丹,心中有些不捨。她主動靠到他身上,小嘴翹翹的,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給他,「喂,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唐天沒有出聲,臉色沒有轉好的跡象。

  一旁的嚴之丹倒叫起來:「喂,顧臨悅。你重色輕友,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別人!」

  顧臨悅依偎著唐天,把沈曉白說過的話回敬給她:「當然。愛一個人會讓你忘記週遭所有閒雜人等。」

  唐天的眼睛有了一點點神采。悅悅愛他?

  「啊!」嚴之丹才不管這是在高級餐廳呢,大叫一聲:「我算閒雜人等嗎?」

  顧臨悅繼續笑,接著補上一句:「也包括親朋好友。」

  直至此時,顧臨悅才明白沈曉白的心情和感受。原來愛上一個人,便心甘情願為他忽略身邊所有的人。不是故意,只是真情流露之時,你的眼睛只能看到他。

  唐天的面色稍霽,長臂一身,環住顧臨悅的肩膀。顧臨悅嬌小的身軀完完全全被他包圍。

  嚴之丹還不死心,衝著唐天說:「喂,悅悅的男朋友,今天晚上悅悅借我怎樣?」

  唐天尚未開口,顧臨悅就出言拒絕:「喂,今天是他幫我補過生日。你行行好,放我一馬吧!」

  「唐總,悅悅,今天都是我不好,因為我的出現破壞了你們甜蜜的二人世界。但我決定將功補過,為你們消除噪音。」嚴之述邊說邊行動,拖著嚴之丹向外走,「兩位,請消除記憶,就當我們從來沒出現吧!」

  「嚴之述,你竟然把你妹妹當作噪音。我一定要回家問問老媽你是不是我親生大哥。」

  「走啦,走啦。乖啊,不要打擾人家了。就算為你老哥的工作著想,少說一句吧。」

  兩人打鬧著離開西餐廳。

  他們的世界終於安靜了。

  兩個人重新坐回座位,氣氛有些沈悶。

  良久,唐天問了他一直想問的一個問題:「悅悅,你是不是喜歡阿偉?」

  「不是。」顧臨悅笑起來,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你吃醋啊?」

  唐天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哦。」顧臨悅調皮地眨眨眼睛,大方承認:「傻瓜。我喜歡的人是你呀。」

  「可是你和他有一個共同的領域。」唐天似乎是在嫉妒,話中的醋味濃得化不開。

  「你傻不傻啊。如果有共同領域的人就要在一起,那你豈不是要和嚴之述在一起?你們兩個對公司管理都有那麼大的興趣!」

  唐天緊繃的臉舒展了一些,臉上終於可以看出一點笑意了。

  看著他眼眸深處,那深邃目光宛如湖水,無法探測。顧臨悅收起笑容,一字一句地說:「阿天,如果愛上一個人,我不會介意他是否懂得我的領域,不介意他是否如我愛他一樣愛我。我唯一介意的是他是否開心,是否幸福。阿天,我愛你,所以我希望你幸福。」

  唐天的心猶如一艘漲滿風的帆船,急欲起航。不知道這次起航的路程會是怎樣,不知道這次旅程的目的地在哪裡,他想做的就是迎風破浪,勇往直前,真心地奔向未知的旅程。

  「悅悅,明天可否幫我做一個蛋糕?」

  「你不是從來不吃嗎?」

  「是你的生日蛋糕。」

  「你是為我而改變的,對嗎?」

  唐天笑而不答。

  顧臨悅雙手相合,嘴巴噘著,「哼,嘴硬!一點都不大方!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

  他決定了,一定要改變那些一直固守的習慣,任自己走進顧臨悅的世界,體會她的喜好,明瞭她內心的想法。因為,她的身邊不止他一個,有那麼多的人明瞭她的悅悅,有那麼多人看出悅悅的美好。

  內心之中從未停止過一種恐懼,就是害怕有一天有人會帶悅悅離開他的世界。只要這個想法浮現,他的呼吸就開始急促,心臟快速跳動不可抑制。他不能讓她離開,不能讓她走出自己的世界。

  他要融入她的世界。直至他與她合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開。

第7章(2)

  翌日早晨六點,唐天依照平常的時間起床。睜開眼睛,大手習慣性地向左側伸去。他喜歡在早上起床的時候抱抱熟睡的顧臨悅。

  竟然撲了個空!他的左邊空空如也。

  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在手尖傳來空洞感覺的瞬間,唐天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穿著睡衣就往外面沖。

  大廳裡空無一人,根本沒有顧臨悅的身影。

  心裡的恐慌驅散了唐天的理智。他抄起大廳裡的電話機正欲撥打顧臨悅的手機,突然聽到廚房裡傳來玲姐的聲音。

  「悅悅,很熟練嘛。」

  唐天放掉電話,邁開大步,目標直衝廚房。從廚房的木質雕花鏤空小門望過去,唐天看到了他這一生都不可能會忘記的一幕。

  身著天藍色牛仔褲白色毛衣的顧臨悅圍著玲姐淡米色的圍裙,熟練地在一個圓形的蛋糕胚上裝點花色。冬日清晨的陽光淡而又淡,透過玻璃窗穿過她額前薄薄碎碎的劉海兒,在那張姣好面龐上投射淺淡的光暈,目光靜然,神情專注。白色的奶油經過漏斗在她靈巧雙手的操作下變幻成精美絕倫的花,一朵朵點綴在咖啡色的蛋糕胚上,製造出一個春日百花競妍的圖景。

  玲姐嘖嘖稱歎,她卻一直沒有說話,忘我地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以往那個快樂活潑頭腦中時時刻刻像缺根筋的顧臨悅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認真專注自我事業的自信女子。

  她的嘴角輕輕翹起,她的眉毛彎若新月,她的笑容仿若經過雕刻。

  這是顧臨悅真正的一面。外表單純,骨子裡亦有自己的愛好與堅持。

  唐天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這個平日裡不睡到日上三竿決不起床的懶散女子,不用鬧鐘叫醒,不用他人幫忙,頂著初冬的寒意,在早晨六點鐘之前起床,只為了幫他做一個蛋糕。

  做完裝飾,顧臨悅放下漏斗,拿張面紙清潔手上沾上的奶油。玲姐顯然很興奮,左看右看,毫不吝嗇出言讚歎:「悅悅,好漂亮啊。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做起廚房工作來比我一點都不遜色,有模有樣。你一定可以成為一個頂級的蛋糕師傅。」

  「謝謝玲姐。」

  顧臨悅低頭將面紙扔到垃圾桶,一擡頭,與立在門邊的唐天目光相遇。他在微笑,雙眸略略含著一股欣賞的意味。

  「我可以將你的神情理解成欣賞嗎?」顧臨悅擡高下巴,像一個邀功請賞的孩子一般驕傲。

  「不只是欣賞,簡直是刮目相看。」唐天的讚美溢於言表,徹底顛覆了他吝於直接誇獎人的嚴格作風。

  顧臨悅雙手抱拳,躬身施禮,模仿武俠劇中的得意小女子說話的口氣:「多謝大俠賞識,小女子不勝感激。」

  「不敢當,不敢當。」唐天同樣拱手回禮。

  玲姐目睹兩人笑鬧,自己也哈哈笑起來。

  回想起幼年以及青年時代,蛋糕在唐天的認知中一直是只屬於生日的。他並不喜歡,但也不討厭。但是,自從認識她之後,經過一年時間的耳濡目染,他從不吃蛋糕的習慣使其漸漸退出了他的飲食世界。或許是因為未能準時幫顧臨悅慶祝生日的愧疚,或許是阿偉出現帶來的危機感促使他想要進入顧臨悅的世界,他開口要求顧臨悅幫他做一個生日蛋糕。

  他想要品嚐,想要知曉其中味道。一口咬下去,咖啡的滋味蘊含口齒之中,和著奶油的香甜,加一點澀澀的苦味,在唇齒之間搖蕩。

  味道很棒。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這不僅是唐天的感覺,亦是唐氏集團所有高層的評價。呵,身為一家公司的高層,可用喜憂參半這個成語來形容。所謂憂即是指遭老闆罵啦;至於喜,當然莫過於此時此刻了,竟有機會吃到老闆從家帶來的美味蛋糕。

  更令人喜極而泣的是,老闆竟然放下身段與民同樂耶。看看看,快點看老闆,一口一口蛋糕下肚,眉開眼亦笑。眾高層有幸分得半杯羹,喜不自禁,嘴巴恨不得咧到眉角處。

  嚴之述算是這群人中最最開心最最感歎上天憐惜的一個了。昨夜他攪動一池湖水,天氣大變,風疏雨驟,雷電交加,真真一夜無眠。今天早上提心吊膽趕至公司,小心翼翼察唐天言觀唐天色,惴惴不安。

  哈哈哈,蒙主開恩,唐天先生一張俊臉上分明寫著雨過天晴,無風無浪。此乃萬事大吉也。他多端揣度,確定無礙之後才敢放心大膽地拿過一塊蛋糕吃起來。

  哇塞!好味道!嗯,

  今天沒有安排,送走唐天,顧臨悅上樓補眠。冬天的夜晚來得特別早,一覺睡起來,天色轉至灰暗。她懶懶起床,整整衣服,到樓下與玲姐聊天。玲姐正在進行大掃除,整個大廳裡亂成一團。

  「玲姐,我幫你吧。」顧臨悅見狀,挽起袖子準備幫忙。

  玲姐趕忙推辭。顧臨悅哪會聽她的推托之詞呢,拿起抹布就開始擦地板。阿天的女朋友如此事必躬親,玲姐立即放掉手中的抹布,急忙跑過來拉起顧臨悅,「悅悅,你饒了我吧!快放下,我自己可以啦。」

  顧臨悅擺脫她的雙手,眼睛滴溜溜轉來轉去,「玲姐,我幫你嘍。反正我閒著嘛。」

  「唉,怕了你了。」玲姐無奈道,「那你去整理樓上吧。樓上灰塵比較少,不會弄髒你的白衣服。」

  「好啊。」顧臨悅一口應承下來,興沖沖跑回樓上打理房間。

  她與唐天的臥室幾乎不用整理,唐天的書房一向條理分明,簡單收拾一下即可收工。顧臨悅玩著手中的抹布,正待舉步下樓向玲姐誇耀自己的高效率,冷不防發現在唐天的書房背後還有一個房間。

  這個發現令她非常震驚。搬進別墅三個月有餘,她上下樓多次,一直沒有發現這個房間。她的好奇心悄悄作祟,催引著她的腳步慢慢移近那間神秘之屋。輕輕地扭動門柄,門,竟然開了。

  一陣濃烈的玫瑰香味迎面撲來。

  她打了幾個噴嚏,放輕腳步,走進房間。黑夜完全降臨,這個房間被一種濃墨重彩的黑暗籠罩。

  伸手打開大燈,白色的日光燈冷而直接,直直地穿透整個房間。房間並不大,只有一張梳妝台、一把椅子和一張床,但所有的裝飾以冷色調為主。深藍色的窗簾厚厚實實,完全隔開了房間與外界哪怕一絲一毫的交流;深褐色的梳妝台上擺放著一些瓶瓶罐罐;床單也是深藍色的,整個房間唯一的亮色是那把白色的椅子,但白得刺目,藍得幽深。

  神秘,是這個房間給人的第一感覺。

  顧臨悅的手指在梳妝台上輕輕摩挲,十指指尖沾滿點點灰塵。

  從小啃著童話書長大的顧臨悅沒有一絲害怕的感覺,反而興致勃勃準備徹底清理一場。

  「哼,終於讓我逮到玲姐偷懶的證據了。這間屋子比樓下大廳髒上十倍百倍,肯定是好幾個月沒有打掃啦。」顧臨悅一邊著手清理,一邊自言自語。

  撤掉床單、枕巾與枕套,擦淨梳妝台與椅子。她用力拉開厚重的窗簾,打開窗子,冬日清冽的晚風吹進來,玫瑰香味飄散在空氣中,屋子裡的空氣慢慢轉為清新。

  整理完畢,顧臨悅抱著撤下來的床上用品站在門口再一次環視自己的成果。嗯,不是改天換地,至少可以用煥然一新形容吧。她滿意地點點頭,邊跑邊喊:「玲姐,原來樓上有個房間好髒哦。不過你放心,有我顧臨悅出馬一切沒問題!我已經替你清理好啦,擦了地板,抹淨桌子,連床上用品都換下來了。我決定這次好人做到底,馬上幫你洗乾淨!」

  顧臨悅跑到樓梯中間,沒看到玲姐,卻看到剛剛下班回來的唐天。她一個高興,扔掉手中的物品興高采烈地向唐天飛奔,「你回來啦。」

  唐天並沒有她預期中的高興反應,整張臉冷冷的,眼神不知為什麼竟有些銳利。顧臨悅撲到唐天懷裡,他的雙手下垂,絲毫沒有想要回抱她的舉動。

  顧臨悅很納悶,從他懷中擡起頭,小臉上盛滿疑惑,問:「阿天,你不舒服嗎?」

  唐天推開她,面色像是從冰箱冷凍層中直接拿出來一般,聲音冷淡:「你去了哪裡?」

  顧臨悅不明所以,整個一一副摸不清狀況的神情,「你書房後面的房間呀。那個房間好髒的,我重新打掃了一遍。」

  唐天的聲音又冷了幾分,聲調擡高了幾度:「誰允許你進那個房間的?」

  一直在廚房忙碌的玲姐聽到大廳裡傳來不同尋常的聲音,顧不得火上燉著湯,慌忙從廚房跑進大廳。未看見人先聞聲,一聽到書房後面的房間幾個字頓時驚呼大事不妙,始知自己一個疏忽觸犯了唐天的禁忌。

  顧臨悅冒失失闖了進去,闖入了屬於她的地盤,闖入了唐天心底一直為她留有的空間。顧臨悅與她,第一次有了交集點。

  可是,顧臨悅對此一無所知,愣愣地承受著唐天的怒氣和指責,搞不清楚自己究竟錯在哪裡。

  這是第一次唐天用如此嚴厲、如此冷酷、如此指責的態度對待她。這種感覺就像是她是公司裡犯了錯誤的職員,正在接受老闆的批評。唐天為人算不上溫文爾雅,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但至少對她關愛有加,照顧周到,從不曾疾言厲色,亦不曾出言指責。再者,他早上去公司的時候明明是一個大晴天,怎麼現在一回來就開始陰雲密佈呢,怎麼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你,工作不順利呀?」顧臨悅聲音輕柔,小心猜測。

  可是唐天並未就此打住,神情頗嚴肅,「我是在問你,你憑什麼擅自進入那個房間!」

  「阿天,是我的錯。我忘了告訴悅悅。我——」玲姐插嘴幫顧臨悅解釋。

  但盛怒之下的唐天根本就不肯讓她說下去。他用一個淩厲的眼神制止玲姐,聲音冰冷,不含任何溫度:「玲姐,這裡沒有你的事。」

  顧臨悅神經再大條也能明白唐天是針對自己而來。她向來不是逆來順受之人,雖然愛笑,但並代表可以承受無緣無故的怒氣。在左思右想亦不能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之後,顧臨悅決定正面迎接唐天的怒火,「你簡直在無理取鬧!房間髒了,我幫忙打掃,這有什麼不對?擅自進入?對,我是未經你批準就進去了。但是,我搬進來的時候你並沒有規定我的活動範圍。我不知道哪裡是我可以自由進出,哪裡還要事先請示你才可以進去!」句句鋒利,一字一頓均泛著犀利的光芒。

  「犯了錯不知道道歉,怎麼句句都是為自己開脫!」

  「那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錯!」

  兩個人誰也不肯退讓。玲姐這個中間人立在中間發揮不了任何作用,一句話也插不上。看看唐天,一臉怒氣,她緊閉金口;看看顧臨悅,一張小臉虎虎生風,她三緘其口。

  唐天不再與顧臨悅爭執,逕自上樓。

  顧臨悅亦不是省油的燈,逕自出門。

  留下玲姐一人為難地立在大廳中央,不知道是該尾隨唐天上樓,還是追出去拉住顧臨悅。待她終於決定先將顧臨悅穩住之後,打開大門,顧臨悅早已消失。

  唯今之計,只有打電話給無所不能可媲美超人的夫人——沈玉柔啦。

  房間的門半掩著。

  唐天佇立幾分鐘,深深吸進一口氣,舉步踏進這個他已經三個月沒有進入的房間。對了,自顧臨悅搬進住所,他所有的時間均用來與之相處,清潔房間這件事不知為何竟然被他拋在腦後。

  為什麼呢?為什麼會三個月沒有幫她清理房間呢?他一直知道,她根深蒂固的潔癖心理。

  再次踏入這個房間,迎面而來的是冬日晚間寒冷的風,吹散了房間裡濃濃的玫瑰香,吹透了骨子裡留有的那些想念與不解。

  曾經想念她。

  曾經不解她為何離開以及她嘴中的追逐不一樣的生活的真正含義。

  他的手滑過梳妝台,滑過大床,最後落在那厚厚的藍色窗簾上。想了很久,他關閉窗戶,拉上窗簾,房間裡的玫瑰香味漸漸回歸。

  他掏出鑰匙包,猶豫一下,還是將一枚鑰匙取下,輕輕地放在梳妝台上。

  他走到門口,最後再看一眼這個曾經盛滿歡樂與嚮往的房間,重重歎氣,卻果斷地將房門鎖上。

  自此再不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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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25 23:17:11

第8章(1)

  玲姐在大廳裡走來走去,來來回回轉著圈,眼睛一會兒看看大門,一會兒看看樓上,坐立難安。

  阿天怎麼還不下來?

  悅悅怎麼還不回來?

  關鍵是救兵怎麼還不到啊?

  唐天鎖上她的房間,穿過一段短距離的走廊,準備到臥室安撫顧臨悅。平心而論,他的反應是有點過激,顧臨悅並沒有錯,錯的只是他。她消失五年,他等待尋覓,始終未果。就在內心幾近乾涸之際,他在紐約大學門口發現了顧臨悅,只是那麼遠遠一望,卻撼動了心口,所有的想念與期盼漸次甦醒,鮮活,醒目。

  他是一尾冰凍在深深海底的魚,沒有感覺,沒有陽光。顧臨悅的出現猶如一簇從天而降的陽光,穿越幾萬里的海域,直接投射在心的最深處。

  所以,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第一感覺就是要抓住她。他做到了,一切如他所願。顧臨悅留在他身邊,參與他每一天的生活,走入他的家庭,佔據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除了她的領域。

  原本以為她與顧臨悅永遠沒有相沖的那一天,他亦希望有顧臨悅在身邊的日子一直繼續。嚴之述和媽媽都曾經問他是否只是將顧臨悅當作她的替身,他沒有回答,也不想深入思考,這個問題被他逼到角落,一拖再拖。

  他的心願就是一直這樣過下去。

  臥室裡沒有顧臨悅。他忽然聞到一種淡淡的梔子花香,瀰漫在空氣中,滲透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以及他的末梢神經。

  他一直沒有發現自己的屋子裡有這樣的味道,卻在這個爭吵後的黑夜意外嗅出。那些流淌在視線之外的東西在他不知不覺中已經佔據了他的心。

  這應該是顧臨悅喜歡的味道。他仔細嗅了嗅,原來淺淡的花香慢慢轉為濃厚,沁人心脾。

  不知為什麼,聞到顧臨悅喜歡的味道,他的心情突然好起來,被那個問題困住的心一下子輕鬆下來。他悄悄笑了,在無邊黑夜中,這個笑容奪目且極具魅惑力。

  帶著一身梔子花香,他輕步下樓,不意卻看到玲姐在大廳裡做來回直線運動。

  玲姐見到唐天下樓,如遇神仙,擔心地問道:「阿天,你沒什麼吧?」

  「沒有。」唐天四處環顧,問:「悅悅呢?怎麼不見她?」

  「你上樓的同時她就出去了。」

  唐天急了,眉毛挑得很高,大聲問道:「她去了哪裡?有沒有告訴你?」

  玲姐搖搖頭,「據經驗而言,在這種情況下,女孩子出門都不會說出地點的。這叫做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誰離家出走啊?」沈玉柔抓住玲姐的話尾,飽滿的聲音震天響。在這個眾人萎靡不振的黑夜,她老人家的獅子吼一發,困頓情緒一掃而光。

  玲姐看到自己搬來的救星終於出現,喜不自禁道:「夫人,您來了。」

  「發生這麼大事情,我能不來嗎?」沈玉柔口中含威,大炮對準她唯一的兒子,「阿天,把事情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一個字都不準漏掉!」

  不知道顧臨悅去了哪裡令他心中焦急,老媽的威嚴命令令他無奈,「媽,我晚點跟您解釋。現在我要先出去找悅悅。」

  沈玉柔一聲喝令:「站住。你到哪裡去找她?」

  唐天的身形頓住,不得不承認,媽媽的當頭棒喝的確是一個需要考慮的問題。

  「不知道吧?像你這樣沒有目的地胡亂找,和一隻沒有腦袋的蒼蠅亂飛沒有什麼兩樣!」

  唉。玲姐歎氣,好端端地怎麼拿阿天和蒼蠅相提並論呢?她拉拉沈玉柔的衣袖,悄聲提醒:「夫人,您說這話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沈玉柔杏眼圓睜,「雖然阿天是我的兒子,但是他犯了錯,我一樣嚴懲不貸。說吧,這次的責任在誰?」唐天的頭垂下,無法保持他一向質詢者的身份,甘願做一個受審者,語氣誠懇:「媽,我的錯。」

  「嗯。錯在哪兒?」沈玉柔端坐在正位,整個一執掌天下公平的審判者。

  「我無理取鬧。」這個詞一出口,唐天愣住。這不是悅悅拿來訓他的嗎?顧臨悅的影響力無處不在。

  沈玉柔輕輕頷首,這個法官做得有模有樣,「首先我肯定你勇於認錯的態度,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來,接下去說說事情起始吧。」

  唐天想了又想,前思後想,仍是不知道怎麼敘述整件事情的起始。玲姐自告奮勇,上前一步,充當事件回放者。只見她一會兒扮做唐天,做出雄蛇惡煞的表情,一會兒扮作顧臨悅,淋漓盡致再現小女孩的無辜可憐,整場戲嚴格按照起因、發展、高潮與結尾的戲劇原理予以闡釋,可謂詮釋得絲絲入扣,活靈活現。

  「玲姐,我的口氣沒有那麼凶。」唐天抗議。

  有沈玉柔在場,玲姐的語氣硬了幾分:「夫人,你這是在看重播。」一句話駁回了唐天的上訴。

  「媽,我們不要在這裡追根究底了。我認為當務之急是去找悅悅。」唐天繼續上訴。

  「夫人,阿天這句話也有點道理。我們是應該盡快確定悅悅在哪裡。我記得她出去的時候沒有穿大衣。外面這麼冷,不會感冒吧?」

  「媽!」唐天喊了一聲。想到悅悅衣著單薄孤零零行走在大街上他的心就開始痛!

  沈玉柔雙手做個下壓動作,壓住兩個人一言一語:「阿天,如果悅悅回來,你預備怎麼做?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有些問題應該一次解決,你應該找準方向,確定自己的心在哪裡。」

  唐天當然明白沈玉柔的話中之意,只是在這種時刻他根本不想去想。他拿起車鑰匙,說:「媽,我有分寸。無論如何,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找悅悅出來。」

  「你預備去哪裡找她?」即使知道他在逃避,沈玉柔也不想再逼他。掙扎在兩個面容相像的女人之間,如若想確定心繫於那一邊,這將是多麼難的事情!

  「顧家。」

  沈玉柔好心提點:「她絕對不在那裡。據我分析,她應該是和朋友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有沒有她朋友的聯絡方式?」

  「丹丹,嚴之丹!之述的妹妹。」唐天絞盡腦汁,猛然想起昨天晚上與顧臨悅互稱姐妹的嚴之丹。

  「之述,把你妹妹的聯繫方式告訴我。」唐天想到做到,想法一出,立即撥嚴之述的手機。

  那一頭的嚴之述被手機鈴聲吵醒美夢,睡意朦朧中口氣不善:「喂,哪位?知不知道吵人清夢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道德的行為?」

  沈玉柔拿過手機,「之述,是我啊。唐夫人,也就是你的沈阿姨。」

  嚴之述的脊背冒出陣陣冷風,身上毛髮根根豎起,沈玉柔的溫和聲音令他毛骨悚然。生理上是膽戰心驚,心理上可是全面戒備,聲音輕緩:「沈阿姨呀,您怎麼有空想起我呢?」

  「不打擾你睡覺吧?」

  「不打擾,一點都不打擾。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效勞的?你說句話,我嚴之述定當竭盡所能,上刀山,下油鍋,犧牲性命在所不惜。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之述,大晚上的,不要說什麼死啊活的。我只要丹丹的聯繫方式。」

  嚴之述謹遵聖諭,飛快地報出自己妹妹的手機號碼,出賣得毫不猶豫,毫不留情。

  但是,得到嚴之丹的手機號碼並沒有理所當然地找到顧臨悅。那個小妮子不僅信誓旦旦保證顧臨悅絕對不在她身邊,而且倒打一耙,拚命追著唐天說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大有一種不明瞭真相誓不掛電話的決心。久經沙場的唐天幾乎招架不住,只好主動收線。在商場所用的策略與計謀無一施展。

  因為理虧,所以無法理直氣壯。

  唯今之計,除了等顧臨悅自己回來,或者是等天亮再去尋找,再無其他選擇。一個等字,道盡了唐天五年來的晦暗心聲。

  在商場上習慣主動出擊的商業鉅子,在面對自己的感情問題之時,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這是為什麼?

  唐天坐在大廳的吧台前,左手拿酒瓶,右手拿酒杯,一杯接一杯。

  沈玉柔和玲姐立在他身後,看著他借酒澆愁,無計可施。

  清晨時分,顧臨悅終於回來。推開大門,大廳裡的情景令她大吃一驚。只見沈玉柔與玲姐一左一右用力拉唐天,唐天緊緊攥住手中的酒瓶與酒杯,紋絲不動。吧台上擺了一長串酒瓶。

  顧臨悅張張嘴巴,清清乾澀的喉嚨,問:「你們在做什麼?」

  沈玉柔和玲姐集合全身力氣亦不能撼動唐天一絲一毫,顧臨悅輕輕淺淺的一句話就令他放掉酒瓶與酒杯,一個箭步衝向顧臨悅,緊緊抱住,「悅悅。」

  再次將頭埋向唐天寬闊的胸膛,顧臨悅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很在乎這個人。她的雙手自然地環住他的背,微微揚頭,看著這張無法捨棄的臉。昨日的傷心與委屈似乎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無法怪怨這個人。

  愛到深處,除了包容,不再有任何埋怨。

  哇!她的心臟停跳了幾拍。一夜不見,唐天英俊的臉上胡茬叢生,雙眼佈滿血絲,黑色西裝和白色襯衣皺皺巴巴,渾身酒氣。

  她皺眉,「阿天,你怎麼了?」

  唐天將頭埋向她的肩頭,悶悶地說:「我沒事。對不起,悅悅。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好,你說得對,我亂發脾氣,我無理取鬧,我很過分,所有的錯都在我身上。你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就是不要離開我。」

  「好。我答應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因為,離開唐天不是對他的懲罰,而是對自己的懲罰。

  唐天得到顧臨悅的保證,擔驚受怕的心穩定下來,嘴角抿住一個笑,身子轟然倒地。身體與地板接觸製造出一聲巨響。顧臨悅伸出雙手用力地拉扯唐天,無奈怎麼拉也拉不動。眼淚嘩嘩地向下流,雙膝倏然落地,她將唐天的頭抱向自己懷中,大聲呼喊:「阿天,你醒醒!你不要嚇我!你不要離開我!」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唐天的臉上,他的臉沈靜蒼白。

  顧臨悅擡起頭,一張佈滿眼淚的臉搖曳在風中,聲嘶力竭喊道:「阿姨,你幫我救救阿天!我不能沒有他!」

  沈玉柔為之動容。她的悲傷與無助寫在臉上,若不是情到深處,怎會如此忘我傷懷?她的哭聲與眼淚惹人憐愛與疼惜,聲聲滴滴敲打著沈玉柔的心。如果說之前她對顧臨悅尚心存懷疑,那麼此刻已然煙消雲散。

  因為,她敢確定,顧臨悅很愛很愛她的兒子。

  「玲姐,叫救護車。」沈玉柔走過去,蹲下身,抱住顧臨悅:「悅悅,放心。阿天不會有事。我向你保證。」

  顧臨悅「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眼淚抑制不住向下流。

  醫生診斷唐天並無大礙,只是一夜未進食飲酒過量造成胃痛,再加上情緒起伏過大過急,雙管齊下令身體無法承受。

  經過醫生的再三保證,顧臨悅仍然不放心,堅持要醫生替唐天做一個全面檢查,而且是立即,馬上。

  「唐夫人,這……」醫生本與沈玉柔相熟,轉而向她求助。

  沈玉柔微笑,有禮回應:「一切以她的意見為準。」

  醫生聳聳肩膀,只好應承。

  在醫生替唐天檢查的過程中,玲姐回家煲湯,顧臨悅與沈玉柔坐在走廊裡等待檢查結果。

  「阿姨,您是不是覺得我多此一舉?」

  沈玉柔搖頭,「不是。這證明你關心阿天。」

  顧臨悅望著醫院走廊的盡頭,眼神渙散,靜靜地說:「阿姨,那一刻我真的以為阿天要離開我了。我好害怕,好難過,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如果他離開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樣生活。」

  愛一個人,愛到全心全意。

  愛到只要他活著,只要可以看到他,心裡便會感恩。

  唐天醒來的時候是當天的下午四點。

  他一睜眼,便看到了一張關切焦急的臉。他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溫暖一路到達心裡。

  顧臨悅任他摩挲自己的臉,笑容綻放。

  兩個人靜靜地互相注視,彷彿劫後餘生一般,倍感珍惜與寧靜。

  顧臨悅握住唐天停在她臉上的手,輕言細語:「阿天,以後不要這樣嚇我。」

  「好。悅悅,以後不要一聲不響離開我。」唐天一向不肯吃虧。

  「這算是我們之間的承諾嗎?」調皮的孩子,喜歡找尋約定。

  「你說呢?」唐天反問。

  「我說是。」

  「那我們一定要互相遵守。」唐天舉起右手三根手指,「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突然暈倒,再也不會讓顧臨悅小姐擔心。該你了。」

  「我發誓以後我一定不會一聲不響離開唐天先生。」顧臨悅在「一聲不響」四個字上加重語氣。呵呵,不可以一聲不響,那我可以在知會你的情況下離開嘍。

  現在兩個人的左手握左手,右手攥右手,上演絕佳親密劇碼。

  「喂,對了。」顧臨悅想起醫生的檢查結果,藉著自己剛剛要來的承諾,不惜破壞此刻的濃情蜜意,「醫生說你的胃不好,血糖偏高,若是不多加注意,隨著年齡的增大,極有可能患上胃潰瘍和糖尿病。為了杜絕此類疾病發生在你身上,從今天開始你的一日三餐要嚴格遵照我制定的食譜進行。最重要的是,戒掉卡布奇諾與太妃糖。行不行?」

  唐天看著這張生動清純的笑臉,眼波泱泱,流淌過心際,那溫柔清涼的感覺如水波瀲灩,蕩漾著無盡絢麗風景。

  他無法抵禦她的眼神,不想思考,只想說一聲行。至於那個她,此刻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內。

  此時此刻,唐天的眼裡只有顧臨悅。

  顧臨悅達到目的,不忘賣個乖,「這麼爽快?我還以為要費我一番唇舌呢!」

  「你那麼凶,我怎麼敢不應承?」在顧臨悅的感染下,唐天體內的幽默因子漸漸激活。

  顧臨悅學著沈玉柔,睜圓眼睛,「我凶?我再凶也比不過您老人家呀。昨天晚上你簡直可以媲美凶神惡煞啦。」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很過分,那件事情我稍候會對你解釋。」

  顧臨悅看不慣唐天的愧疚表情,連連擺手,「算啦,我跟你開玩笑的。不用解釋了,我已經原諒你啦。」

第8章(2)

  昨天晚上她的確是與嚴之丹在一起,沒有哭泣,也沒有很詳細地說明爭吵的原因與過程。整件事情的導火索是那個帶有神秘色彩的房間,至於原因她不得而知。他打來電話詢問嚴之丹,她隱約聽了一句半句,也可稍稍感知他的焦躁與擔心。那一刻,她已經決定了不再怪他,不再追根究底。心裡卻明白,那個房間一定對他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當天晚上唐天就從醫院轉回家中休養。傍晚嚴之述前來探病,兩個人在書房裡聊天。顧臨悅與玲姐在廚房準備晚餐,偌大的寓所充滿了生氣。

  第二日,唐天堅持上班。顧臨悅催促唐天下樓去吃她準備的營養早餐,自己去書房幫忙收拾他的公文包。他的書桌上擺放著兩部手機,其中一部她未曾見他用過。黑色機身,淡灰色屏幕,按鍵的設計非常特別。她放在手心裡把玩,愛不釋手。在她的印象中,它應該是幾年前是諾基亞推出的一款經典手機。

  「好了嗎?悅悅。」唐天吃完早餐,見顧臨悅久不下樓,自己跑上來找她。一推門,見到顧臨悅玩著那部手機,神色略變。「馬上。這兩部手機都要裝進去嗎?」顧臨悅的注意力全在掌中的手機上,沒有發現他的不自然,「這部手機很漂亮。」

  唐天走過去,沒有任何想要拿過手機的動作,只是說:「嗯。」

  顧臨悅把桌上的文件和兩部手機放進去,拉好拉鏈,遞到他面前,「好啦。」

  他接過,面上若無其事,心卻急跳。

  這部手機上只有她一個人的號碼,是他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主要的聯絡工具。五年前她離開,他一直很好地保存這部手機,而且二十四小時開機,隨身攜帶。

  已經成為習慣。

  只是,它再也沒有響起。

  將近中午,顧臨悅心血來潮欲約唐天一起共進午餐,頂著監督的名義只是想與他多一點時間相處。為了進入唐氏大廈不至於被接待小姐當作實習生擋在外面,顧臨悅特地換了一套白色毛線長裙,套上一件淡啡色大衣化了妝,打扮得像個十足的淑女,百分百精緻小女人。

  玲姐誇讚了兩句,顧臨悅的心有些飄飄然,帶領她的軀體飛到了唐氏大廈。接待小姐與她差不多的年紀,一身整齊的深藍色套裝,長髮挽成髻盤在腦後,眉目中透露出一種幹練。

  「小姐,我想見你們唐總裁,請問他在哪一層?」

  接待小姐禮貌微笑道:「請問小姐貴姓?有沒有預約?」

  「我姓——」

  「梁小姐,您好。很久沒有見到您了,總裁見到您一定會很開心。我帶您坐電梯,請這邊走。」未等顧臨悅自報家門,另一名接待小姐便熱情似火地帶領她穿過大廳,直接走向左側的電梯。

  「小姐,我想你弄錯了。我——」顧臨悅欲向她解釋清楚自己的姓氏。身份是沒錯了,可是好端端她怎麼變成姓梁啦?況且,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唐氏大廈,怎麼這位小姐像是與她認識頗久了呢?

  電梯來了。

  接待小姐幫她摁了二十三層,身體稍微彎曲,「梁小姐,您走好。再見。」

  顧臨悅的解釋之詞一句也沒說,只能在電梯門關閉之前回應她一句再見。電梯載著她迅速上升,直接抵達二十三層。

  若要見到唐天,顧臨悅最後要過的一關就是秘書楊麗麗。她不在公司做,大概也明瞭總裁辦公室外面的秘書權力非常大,掌握著能否見到總裁的生死大權。楊麗麗今天穿黑色套裝,整個人看起來莊嚴肅穆。

  她瞟了瞟那張凝神的臉,心裡暗自嘀咕:「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這張臉擋在外面。祝我好運吧。」

  哪知楊麗麗見到她的表現與接待小姐相差無幾,表情雖然不顯熱情,但說辭相同:「梁小姐,您好。很久沒有見到您了,總裁見到您一定會很開心。我幫您通報。」說罷就要撥電話。

  說時遲那時快,顧臨悅一把按住她的手,鄭重地更正她的錯誤:「我想你認錯人了。我姓顧,顧臨悅。」

  楊麗麗莊嚴的臉色一層一層脫落,驚呼:「不可能。您明明是梁小姐。梁小姐,請您不要和我開玩笑了。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我什麼時候走過?」顧臨悅越來越納悶。唐氏企業的員工到底怎麼了,怎麼淨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呢?

  「您若是不走,怎麼可能五年不來公司找唐總呢?梁小姐,我幫您通報吧。」

  顧臨悅沒有鬆開楊麗麗的手,另一隻手從包包內拿出自己的身份證,「你真的認錯人了。我是顧臨悅。」

  這下納悶的換成楊麗麗了,「不可能呀。這世界上哪會有兩個人長得這麼像?」

  「我與你說的梁小姐長得很像?」顧臨悅的口氣有些緊張,心臟加速跳動。害怕,恐懼,擔憂,一起沖上心頭。

  「對。」

  「她是唐天的女朋友?」

  「對呀。」

  儲存在頭腦中的畫面一幅一幅劃過,從相識到現在,唐天的種種表現,他的家人與朋友在第一眼見到她時的震驚,這些串成一條線,記錄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還有真相。

  在紐約,他回頭凝望。

  在蛋糕店,他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喃喃地說:「我終於找到你了。」

  在咖啡廳,他說:「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在從唐家老宅駛回住所的路上,她問「你怎麼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看到我」時,他說:「因為你的容顏。」

  在爭吵之後,他要一個保證:請你以後不要一聲不響地離開我。

  一部老電影,放映完畢,黯然傷神。顧臨悅的大腦空白一片,心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在人群中看到她。真相就是,她只不過是一個梁姓女子的替身而已。如若沒有自己這張臉,她與唐天不過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

  想哭,卻沒有一滴眼淚。此種傷悲,已然無法用語言表述。她用生命深深愛著的那個男子,原來是別人的愛人。

  楊麗麗看著顧臨悅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伸手扶住她,「梁小姐,啊,不,顧小姐,您不舒服嗎?」

  「沒事。請你答應我,這件事情不要讓他知道。我先進去了。」顧臨悅挺直身體,強作堅強。

  楊麗麗這才明白自己闖了大禍。她在顧臨悅悲哀的眼神注視下點點頭。這個女子的眼睛中蘊含著一種力量,雖然傷心,卻有一種不容忽視的堅定。

  楊麗麗看著她敲門,開門,關門,動作機械刻板,完全沒有了幾分鐘前的活力和快樂。這個看樣子一直生活在幸福中的女子的世界坍塌了,起因源於她的多嘴多舌。不知道她與唐總的關係會產生怎樣的變化,不知道唐總知道消息是她洩露的會給她怎樣的懲罰。

  她忐忑不安,急欲找一個人與她共商對策。想來想去,這個人非常伴唐總左右的嚴之述不可。打定主意,楊麗麗放下手頭工作,直奔十五樓特助辦公室。

  嚴之述見到楊麗麗,頓起調侃之心,「稀客,稀客。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楊秘書怎麼有空光臨我的辦公室呢?」

  楊麗麗顧不上矜持與影響,直接開口:「嚴特助,能不能讓你的秘書出去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與你商談。」

  嚴之述審視楊麗麗失色花容,倒也合作,一聲令下屏退左右,「什麼事?」

  楊麗麗隨手關閉辦公室的門,大致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向嚴之述描述一遍,不斷地問:「現在怎麼辦呀?」

  嚴之述亦知道大事不妙,沈吟半晌,「事情的確如你所想像的那樣,唐總最初是因為悅悅的容貌與梁小姐相似才與她在一起。但,相處多日,唐總是否真正愛上悅悅仍是一個未解之謎,而且他一直在迴避這個問題。你不要太擔心,事情揭穿也好,是時候讓他直接面對。」

  「那如果唐總愛的只是梁小姐,顧小姐豈不是很傷心?我看得出來她很愛唐總。」

  嚴之述輕笑,「想要品嚐愛情的甜美,必定要經過痛苦的煎熬。這世界上沒有不付出便可以得到的感情。楊小姐,我想你明白吧?好了,我隨你上去看看情況。」

  楊麗麗突然覺得此刻的嚴之述認真無比,週身散發著智慧的光芒。

  踏入這間與書房一模一樣的總裁辦公室,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看著自己深愛的男子醉心工作。室外的陽光,室內的光亮,全部集中於這個驕傲的男子身上,永遠是冷色調裝束,卻永遠是人群中的焦點。

  顧臨悅張張嘴,發現自己的喉嚨嘶啞乾涸,努力咬咬嘴唇,終於可以說出一句話:「阿天,你很忙嗎?」

  唐天擡起頭,衝她微微一笑,「還好。你怎麼來了?」

  「想與你一起吃午飯。」顧臨悅想,他剛剛的笑容是因為她,還是因為梁小姐呢?

  「再等我幾分鐘,馬上就好。」

  顧臨悅停在他辦公桌前一米處,不肯再向前走,思忖良久,幾經猶豫,還是想問:「阿天,你愛我嗎?」

  唐天的頭低著,眼睛停留在文件上,口氣很隨便:「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你愛我嗎?」

  「傻瓜,我們現在在一起,不是嗎?」

  顧臨悅慘淡一笑,無盡悲傷。在一起能夠代表什麼呢?你是因為愛與我在一起,還是因為我長得像梁小姐才與我在一起?

  這是顧臨悅心裡的問題。她想問,心有膽怯,怕一切揭開之後,唐天與她再無可能繼續。等到她鼓足勇氣想要開口的時候,辦公室裡突然響起一陣音樂聲,清脆,悅耳,宛若驚雷打破辦公室的寧靜。

  唐天愣了幾秒,而後急忙拿起公文包翻找,神色緊張。音樂戛然而止,他的手觸摸到手機,手尖冰冷。

  音樂聲再度響起。

  他拿出手機,黑色的機身與他十分相配,摁下接聽鍵,口氣中含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喂,好,我馬上到。」

  關閉手機,他大步匆匆向門口走。走了幾步,猛然想起顧臨悅尚在辦公室,他沒有回頭,只是說了幾句話:「悅悅,你自己回去吧。我們改天再一起吃飯。」

  顧臨悅沒有回答,事實上唐天根本就沒有給她時間回答。意識有些渙散,雙腳有些不聽使喚,她走出辦公室,留下一室沈默與她的難過。

  嚴之述和楊麗麗站在門口,面色冷峻,如兩尊門神。

  「悅悅,唐總去哪裡了?你們吵架了?」

  顧臨悅眼神一轉,「嚴先生,其實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事情真相,對不對?我留在他身邊,真的是合併改為合作的條件。或者說,是引我上鉤的餌。」

  「悅悅!」嚴之述叫一聲她的名字。

  楊麗麗連連道歉:「顧小姐,對不起。」

  「你們誰都沒有錯,不用覺得對不起我。還有,唐天並不知道我已知曉,請兩位保密。」顧臨悅邊走邊說,「我不想橫生枝節。」

  「悅悅,我送你吧。」

  顧臨悅搖頭,「不要。我想一個人。」

  因為,我要開始練習一個人生活了。

  因為,遲早有一天,我要一個人生活。

  這一切只因為他並不愛我。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5-25 23:18:18

第9章(1)

  再次見到梁千韻,驚覺恍若隔世。

  她喜歡坐在靠窗座位,旁若無人,自由自在。唐天坐在她對面,深深凝視著她。

  今天,她穿了一套寬大的白色毛料長裙,長袖善舞,腰部有一條一厘米的淺米色紗質長帶,在中間打一個蝴蝶結,一直低垂到腳踝處,成熟中不失嬌艷。長髮燙為大波浪,隨意地披在肩上,盡顯嫵媚風情。珍珠項鏈,鑽石耳環,手腕處一隻叮叮作響的銀質手鏈,細微之處亦可以看出她的精心。

  面前的這個女人人如其名。梁千韻,果真是千種柔情,萬般風韻。

  梁千韻看著闊別五年的唐天,心中感慨萬千,五味雜陳。六年之前初遇,這個男子身上冷靜凝然的氣質吸引了她,自信淺笑,猶如人中之龍;六年之後再見,吸引她的仍是他身上冷然的味道。

  原來不斷尋找,不斷體驗,兜兜轉轉,又轉回相同地方,轉到相同的一個人。

  最初打算回來,心裡不是沒有擔心。擔心他有新的感情,擔心他可能已為人父,這些均令她有小小的猶豫。但是,撥通電話的那一刻,她的笑容悄然升起,唐天仍舊保有這個號碼,而且一直等待她的來電。

  梁千韻的面前放著一杯卡布奇諾,不斷升騰的泡沫象徵著愛情的華美。

  侍者雙手將Menu遞給後到來的唐天,畢恭畢敬地問:「先生,請問要什麼飲品?」

  唐天不看Menu,不移開他的視線,說:「麻煩給我一杯鮮奶。」

  梁千韻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攪動咖啡的手輕輕顫抖。

  原來,他還是有改變。

  但是,她很快恢復鎮定,神色自若問道:「你不是喜歡卡布奇諾嗎?」

  想起顧臨悅凶巴巴的口氣,想起他給予她的承諾,唐天的眼神溢出光彩,聲音沒有硬度:「不是喜歡,只是習慣。前幾天做了一個身體檢查,胃有些小小問題,所以戒掉了咖啡。」

  梁千韻在唐天臉上與眼眸深處看到了溫暖,看到了他沈浸在幸福之中的信號,心中頓時升起疑惑與不安,「原來你變了。」

  唐天發覺自己的心出奇的平靜。以他的精明和睿智,他可以看出梁千韻的擔憂與害怕。即使那些只是隱藏在她心底。他可以感覺到她對他有感情。若是在五年前,或者是在五年之中的任何一刻,獲知這項消息會令他欣喜若狂。

  沈寂五年的手機有了聲音,他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差點忘記了來電鈴聲是她喜歡的《少女的祈禱》。接到她的邀請,他一路飛車赴約。可是,奇怪的是,離目的地越近,初聽到她聲音的激動一點一點消散,想見到她的急迫亦相應減少。

  五年來,他一直以為,如果可以見到她,他一定會緊緊擁住她,激動地流下喜悅的眼淚。

  現在,他的心願實現。可是,他什麼也沒做,沒有擁抱,沒有親吻,沒有流淚,只是安靜地坐在她的對面,一口一口喝著鮮牛奶。

  這究竟是為什麼?

  梁千韻看出唐天有些走神。她決定要拉他回來,所以她問了一個直接觸動根本的問題:「唐天,你還愛我嗎?」

  腦中同時浮現顧臨悅活潑靈動的笑臉與梁千韻淡然遺世的神情,她們交錯重疊,在他心中盤旋不肯離開。

  媽媽與之述的問題已經提上日程,不能再逃避。

  「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給你答案。」

  得知真相的顧臨悅從唐氏大廈出來,經過接待處偶然聽到兩位接待小姐的八卦對話。

  「喂,那個女的你認得呀?」是問她有沒有預約的那一個。

  「若是想保住工作,以後見到她就要馬上放行,附帶送上電梯,摁好樓層。否則,梁小姐在唐總面前告上那麼一個小小狀,你吃不了兜著走!」

  「哇塞!她是唐總什麼人,這麼有地位?」

  「女朋友嘍,說不準哪天就變唐太太了。他們交往很多年了,公司員工中有五年以上工作經驗的一般都知道她。不過有些奇怪,她一向冷淡,少言寡語,今天竟然衝我笑,還說了聲謝謝。真奇怪。」

  顧臨悅一走過,兩個人立即停住剛才話題。同時微笑,同時致意:「梁小姐,再見。」

  「再見。」她不想再去解釋。

  一個人遊蕩在喧嘩的鬧市區,各種型號的車子與各色各樣的人爭相尋找一個可以通過的空間,顧臨悅亦想找到一個獨屬於自己的空間與人。

  只是,那個上天帶給她的人,她認定的真命天子,其實屬於別人。仰著頭,望著陰暗灰色的天空,悲從心來。

  那一夜唐天回來得很晚。

  顧臨悅一個人坐在臥室的大床上,兀自發呆。遊蕩半天的結果仍是回到這裡,不知道要向誰訴說,也不知道誰可以幫助自己排遣這抑鬱情緒。只想安安靜靜獨自思考,獨自解決。

  唐天回來之後,照常洗澡,然後在書房看文件。之間左等右等不見顧臨悅送鮮奶過來,焦躁一點一點從心底冒出來,竟然令他覺得面前的文件面目可憎。

  壓住煩躁,繼續看了一會兒,實在是身心飽受煎熬。他決定不再和自己的生理需求作對,丟下文件,去臥室看看顧臨悅在忙些什麼。

  「原來你在忙著發呆。」唐天上床,撩開棉被,與顧臨悅並肩而坐。

  臥室內的燈光調得很暗,昏黃柔色光調,感覺溫暖又溫馨。

  顧臨悅轉過頭,看著唐天的側臉,有稜有角,曲線完美。她低下頭,無意識地數著棉被上盛開的梔子花朵,聲音低低沈沈:「阿天,你的側臉很帥。」

  唐天伸出兩隻手,一隻手托住顧臨悅的下巴,一隻手按住她的後腦,強迫她看著自己的正臉,不滿足地問:「難道我的正臉不帥嗎?」

  顧臨悅無力地扯起一個笑,「帥。」

  唐天直覺顧臨悅有些不對勁,她的情緒不高,整個人看起來軟軟的,沒有精神,沒有活力。

  她應該是那麼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可愛女孩啊。

  「悅悅,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唐天想來想去,最後歸結出這個結論。何況,他憶起今天為了見梁千韻,不僅沒有陪她吃午飯,還把她一個人丟在唐氏大廈。

  顧臨悅輕輕地搖頭。

  在唐天的印象中,顧臨悅一向是一個有什麼說什麼直來直去的坦誠女子,不做作,不隱瞞,開心會大叫,不開心會大聲呼喊,滿意會大笑,不滿意會抗議。她的一張臉反映著心裡的所有想法,投射出內在的一切情緒,透明,直接。卻又那麼生動,美好。

  她是一個透明人。與她在一起,唐天覺得舒服輕鬆,不用猜測她在想什麼,不用費盡心思確定她的情緒。

  現在,顧臨悅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神色冷淡,表情刻板,一張臉平平整整,毫無出彩之處。

  唐天慌了,內心忐忑,手足無措。他笨手笨腳地攬著她的肩,東扯一句西扯一句開始解釋:「悅悅,我今天不是故意丟下你不管的。我真的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顧臨悅倒在他懷中,聲音平板無波:「我沒有生氣。」

  「不對,你肯定在生我氣。你若是氣我,可以罵罵我,也可以打打我。只是千萬不要不理我。」

  顧臨悅翻個身,將頭埋向他懷中,雙手抱著他的腰,不肯擡頭。

  此時溫馨浪漫,唐天在哄她開心,說一些傳出去無人會相信出自唐氏企業總裁之口的話,不惜撒嬌,不惜放下身段。他亦不惜說謊,只是為了博得她的歡心,抑或是那位梁小姐的歡心?

  顧臨悅沒有反應,唐天繼續說,這次採用柔情攻勢:「悅悅,你剛才沒有送鮮奶給我,我都沒辦法專心看文件。文件上的數字都變成了蜘蛛,在我眼前亂爬,非常討厭。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顧臨悅總算露出半張小臉,一雙眼睛望向唐天的眼眸深處,「阿天,我真的不是生你氣。我只是累了,今天走了很多路。」的確是累了,的確是走了很多路。穿越了一條從無數堆積的材料到達真相的灰暗旅程,在無邊黑暗的隧道中慢慢摸索,看不到出口,看不到光明。她真的好累啊。

  「那我陪你睡吧。」

  「好。我要睡覺。」

  一切等睡醒了再說吧。

  轉眼即至元旦,唐氏企業一年一度的週年晚會定在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唐氏企業規模宏大,週年晚會上當然是精英無數,個個出口成章,對這些穿西裝打領帶的高層而言,談論股價走勢、商界新聞、經濟形勢就像評價手中的茶水味道如何一般稀鬆平常;美女如雲,個個艷裝濃抹,各色晚禮服夾在一片灰藍黑之中,譬如一隻隻花蝴蝶,穿梭自如,點綴色彩斑斕。

  為了這次晚會,唐天特地幫顧臨悅定了一套淡粉色晚禮服。顧臨悅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時候唐天差點窒息,理由是太漂亮太高貴簡直有脫胎換骨之效果。本來唐天約定要與顧臨悅跳開場舞,但是,由於阿偉的蛋糕店負責晚會的所有甜點供應,人手不夠便打電話請顧臨悅臨時幫忙。顧臨悅很爽快地答應了,纏著唐天將開場舞換成最後一曲。基本上唐天對於顧臨悅的要求來者不拒,一方面是想她開心,另一方面當然要歸功於顧臨悅小姐燦爛的笑容與甜甜的聲音。

  唐天每每抵擋不住,最後棄械投降,不但應承她提出的條件,偶爾還會割地賠款,再加上一些附加條件。

  「悅悅,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我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我未損一兵一卒,攻城略地,橫掃千軍萬馬;你損兵折將,節節敗退,最後割地賠款,連自己也賠上了。但是,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反過來了?」

  彼時顧臨悅正在試衣間換裝,換下華麗典雅的晚禮服,穿回自己的牛仔褲和T恤。她走出來,凝望著鏡中的自己,注意到身後的唐天微笑佇立,姿態隨意。鏡中的兩人距離適中,高矮合適,初看上去確是一對壁人。他的眼神直接,她的眼神渙散,隨口問道:「是嗎?」

  鏡中的唐天笑意濃濃,「是。」

  「我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顧臨悅依舊看著鏡子。

  「是。」

  顧臨悅轉過身,一手提著晚禮服,一手挽起唐天的胳膊,心情稍稍好轉,「我們走吧。晚會快開始了。」

  唐天空出的一隻手捏捏她的鼻子,然後拿過紙袋,看起來心情也不錯,「不用擔心。我不出現,晚會不會開始。因為,我要致開幕詞。」

  「那就是說我們可以遲到嘍。」

  「當然。不如我們去看看珠寶?」

  「不要啦。做甜點要提前準備的,萬一我遲到幾分鐘,丹丹怕是會拿刀殺了我。就算和天借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耽誤她男朋友的工作哦。」

  「哼,你一點都不怕我。」

  「我不怕你,我只是愛你。」說完這一句,顧臨悅擡起頭看著唐天,等待著那句她一直想聽到的話。即使是加了個也字她也不在乎。

  可是,唐天的回應只是一個笑容,只是一個輕輕的吻。

  「喂,顧臨悅,你遲到兩分鐘又四十五秒!」顧臨悅一進到廚房就被嚴之丹拉住。

  「我說了準時嘛。你遲到會令阿偉從一個有優秀潛質的蛋糕師淪落為無業遊民。」

  「這是什麼道理?」顧臨悅大吃一驚,不明白自己只是遲個幾分鐘竟然會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嚴之丹撇撇嘴,「很簡單。你遲到,準備工作就會不到位,阿偉會著急,一急就會影響手藝,擾亂心神。不專心狀態下做出的蛋糕能好吃嗎?不好吃不就等於毀了阿偉的前程?」

  顧臨悅「啊」了一聲,故作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但是,丹丹,如果我是勻速毀掉阿偉前程的罪魁禍首,那麼你就是用加速度幫助這一結局提前出現的推波助瀾之手。因為,你攔住我講一些莫名其妙沒有營養沒有建設性話語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五分鐘。估計,你的阿偉現時和熱鍋上的螞蟻沒兩樣。」

  「啊!啊!啊!」嚴之丹大叫三聲,拉起顧臨悅急速奔跑。估計,受驚的不只是一路上遇到的大廚,怕是還有鍋碗瓢盆吧。阿偉永遠像一杯溫開水,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可以保持微笑與平和。即使現在看到兩大美女橫衝直撞進入蛋糕製作間,不小心撞倒旁邊的布袋,麵粉灑了一地,他的情緒依然溫和。

  兩大美女你看我我看你然後一起看地上的麵粉,就是不敢看阿偉。

  「對不起啊。」顧臨悅先開口,「我遲到了。」

  「對不起啊。」嚴之丹後開口,「我撞倒麵粉了。」

  「沒關係,你們沒事就好。丹丹,你去幫我買一些水果。悅悅,我們開始吧。」

  嚴之丹領命而去。製作間裡剩下阿偉、顧臨悅和其他幾位師傅。兩人一邊做一邊閒聊,其餘人專注於忙手上的事情,製作間的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

  「悅悅,你今天準備做什麼口味的蛋糕?」

  顧臨悅輕車熟路配好麵粉、綠豆粉與水的比例,笑著說:「綠豆蛋糕,營養,脂肪含量低,比較適合女士食用。」

  阿偉出言稱讚:「你總是有那麼多的創意,沒有重複,不拘一格。」

  「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啦。我只是想世間所有的植物都可以當作原料,只是想做出任何口味的蛋糕。」

  「有沒有想過加盟我的蛋糕店?我不僅需要你幫忙,也需要你指點。」阿偉說出提議,笑了笑,說:「當然,唐先生事業做得很大,可能想你輕閒過日子。」

  「你放心,做蛋糕是我的興趣,也是我這一生的事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領域,我的領域就是製作蛋糕。至於你的提議,我一定會考慮。」

  「謝謝你。悅悅。」阿偉鄭重其事向顧臨悅道謝。

  顧臨悅笑,「你不會因為這麼點小事就道謝吧?」

  「我感謝你,不僅因為你今天幫忙,還有另一個原因。是丹丹。我知道丹丹喜歡我,為了我做店裡的服務員,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興趣與愛好。我很擔心,也很愧疚,但是又無能為力。有一天丹丹跑過來對我說她要辭掉現在的工作,繼續學畫,要做一個出色的畫家。我真的很高興她可以做自己所喜歡的,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我知道是你點醒她,謝謝你。」

  「不用謝。我只是將自己的體會告訴她。只有找到自己的領域才會做真正的自己。」

  顧臨悅的綠豆蛋糕最先做好,阿偉和其餘幾位師傅仍在做最後一道工序。

  「悅悅,麻煩你先把做好的蛋糕推出去。我的手上都是麵粉,走不開。」阿偉沖顧臨悅揚揚他的兩隻手。

  「好啊。」正好可以去看唐天致開幕詞。雖然自己不能和他跳開場舞,看看他和誰跳也好啊。順便評判一下他的舞技。顧臨悅打定主意,推著小車,樂顛顛進入晚會大廳。

  大廳裡燈火齊明,金碧輝煌,人影攢動,暗香浮動。西裝與晚禮服交相輝映,以灰黑藍白四色為主色調,赤橙黃綠藍紫蜿蜒其中,色澤鮮艷,濃墨淡彩,簡直可媲美印象派大師筆下的名畫。

  顧臨悅按照次序擺放好切成菱形狀的蛋糕,美目四顧,尋找唐天的身影。隔著層層人群,在開場之前的喧鬧與雜亂中,她一眼便見到了同往常一樣裝束的唐天。

  黑色西裝,白色襯衫,淺灰色領帶,經典搭配。

  她笑了,邁開步子想趁開場之前與唐天說幾句話。但是,走了幾步,尚未走到場中央,身子便停住。

  因為,她看到了唐天身旁的女子。一個身著白色晚禮服、嫵媚妖嬈、集萬種風情千般風韻於一身的美麗女子,一個與她有著相似容貌的女子。

  如果她沒有意識,她會以為站在唐天身旁的是自己,是另一個自己。只是,現在,她非常清醒,清醒到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

  唐天一身黑色,她一套白色,站在奼紫嫣紅中,那麼突出,那麼顯眼。

  那麼相配。

  無論是衣著,還是氣質。

  六點整,唐天上前台致開幕詞。整個大廳頓時鴉雀無聲,似乎可以聽到時鐘的滴滴聲。人群以前台為中心圍成一個圈,一層一層向外擴散,他站在圓心,她與他直直相對。

  而顧臨悅,站在了圈外。

  唐天開口,幾句鏗鏘有力的話語擲地有聲,激起掌聲無數,經久不息。唐天制止眾人的鼓掌,宣佈晚會開始。走下前台,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他的身體微微前傾,輕輕吐出一句話:「可否和我跳這曲開場舞?」

  她將手置於他的掌心,微笑:「我願意。」

第9章(2)

  寬闊的大廳,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中央旋轉,裙擺飄蕩,激起陣陣風波。外圍是一群五顏六色的花朵,襯托著中間的王子與公主,對比鮮明。

  他與她四目相對,眼波流轉,閃耀著相同的神采。

  顧臨悅隔著千山萬水遠遠望過去,被他們相互交匯的眼神鎮住。至此明白丹丹曾經說過的話,看到他們兩個眼裡有相同的神采,始知自己真的是多餘的那一個。

  顧臨悅後退兩步,退回到大廳裡擺放甜點的區域。

  一曲終了,大廳裡人聲鼎沸,男士應酬,女士交際。她看到唐天被嚴之述拉走,看到那個女子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心臟咚咚地敲擊著耳膜,眼前金星亂冒,幾乎要暈倒。可是,有些事情不能逃避,從知曉事情真相開始,她的潛意識便一直等待這一天。

  只是,未能預料是這般迅速。

  「小姐,要不要吃塊蛋糕?」顧臨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初見顧臨悅,梁千韻亦大吃一驚,但她的驚訝只是隱藏在心裡,面色並無表現。她撩動長髮,柔媚一笑,「我從不吃蛋糕。脂肪太多了。」

  我從不吃蛋糕。這句話似曾相識。心中一動,顧臨悅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小姐是不是喜歡卡布奇諾和太妃糖?」

  「對。你怎麼知道?」

  原來唐天日常生活飲食的習慣全部來源於她,即使她離開五年,他仍舊保有這些習慣。或許,他的心裡只有她,他一直在等待她回來。自己只不過是無意闖進那個房間,他大發雷霆,生氣斥責,翻臉無情。彷彿剝繭,去掉層層絲絲之後,是一個如此殘酷的真相。

  顧臨悅淒慘一笑,「猜測而已。」

  梁千韻還欲說一些客套話,手袋中的手機震動。她歉意地笑笑,拿出手機接聽:「喂,我是梁千韻。」

  原來她的名字是梁千韻。

  造物主時而愚人,時而助人;愚弄顧臨悅插進唐天與梁千韻之間的愛情,無端端成為一個感情的替身;幫助梁千韻起了一個如此貼切的名字,擁有一段如此美麗深厚的愛情。

  「小姐,你的直覺很準。」梁千韻講完電話,手上仍攥著手機。

  顧臨悅一眼便注意到她的手機,白色機身,NOKIA幾個英文字母觸目驚心,與唐天的第二部手機同款同型。

  「你的手機很漂亮。」

  梁千韻搖搖手機,「謝謝。這是一款情侶手機,有黑白兩色。是男朋友買給我的,他的手機裡只存了我一個人的號碼。」驀然想起,那一天中午唐天接聽電話的奇異神色,想起他因為一個電話幾乎對她視而不見,最後狠心將她丟在辦公室,頭也不回地匆忙離開。他所做的一切全部是為了梁千韻。她之所以可以認識唐天,喜歡唐天,完全是因為梁千韻。梁千韻的離開給了她一段虛幻華美的愛情,梁千韻的回來令她的愛情如泡沫一般化為虛有。

  此情此景,她只能後退。如果不能有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完美開場,那麼她一定要有一個獨屬於自己的結局。

  顧臨悅退回廚房,對阿偉和嚴之丹淡淡地打個招呼,提著衣袋進入飯店的更衣室。裝扮完結,她站在大廳的角落裡等待最後一曲的樂聲開始。輕揚的樂聲飄蕩,她緩步前行,粉色的曳地長裙滑過地板,帶起陣陣小風。

  唐天站在大廳中央,微笑等待,玉樹臨風。

  她不想理會人群中發出的詫異聲音,不想細細捉摸梁千韻眼神中的含義,只想堅定不受任何干擾將手放於唐天的掌心。

  她想所有的人知道,這個時刻屬於顧臨悅,這個時候的唐天屬於顧臨悅。

  「悅悅,等你很久了。」唐天握住她的手,神情似海。

  「我也是。」

  在唐天的帶領下,她完全忘我投入這一場舞蹈。他帶著她旋轉,旋出一個個完整的圓圈。粉色的長裙隨風飄舞,溢出一絲絲流光華彩。

  在旋轉的過程中,她輕輕地說了一句話:「阿天,請記住,我的名字是顧臨悅。」

  晚會結束,顧臨悅先行離開,唐天留在大廳與唐氏集團的客戶一一道別。

  不知何時梁千韻來到他身邊,愁思凝結,欲言又止。

  大廳外面燈火輝煌,星星與路燈同時準備迎接新一年的到來,遙相輝映,遮住了濃濃夜意。

  梁千韻歎口氣,說:「我想你應該有一些事情要和我講。」

  「她叫顧臨悅,是我的女朋友。的確,如你所料,最初在一起我只是因為她長得很像你。我們在一起不足四個月,期間有很多人問我她是不是你的替身。我一直不敢深入思考這個問題,直到你回來。坦白說,這半個月來我一直在徘徊,一直在猶豫,不知道該作出怎樣的選擇。但是,在今天晚上,看著悅悅進入大廳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尋我的身影,看著她見到我的瞬間展露喜悅笑容,我的心很安定。她很愛我,這我知道,我也愛她,這個事實我今天晚上才知道。」唐天一口氣說了很多,沒有隱瞞,貼近心底。

  梁千韻知曉事情已無法挽回,自己離開的時候不是已經想到這個結局了嗎?可為什麼心還是會有痛的感覺?

  「唐天,我離開並不是因為我不愛你,而是因為我害怕太濃烈的愛情會灼傷自己。我想冷靜一段時間,想借由外面的風景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將一生交付與你。雖然,五年的時間是有點長。」

  唐天的心很平靜,口氣亦是:「對不起,千韻。我真的愛悅悅。」

  梁千韻不再多言,轉身離開。背影挺直,在滿城五顏六色的燈光陪伴下,越發顯得驕傲與孤單。

  唐天注視著她一步一步離開他的視線,終至消失。他的心宛如冬日平靜的湖水,夕陽的光輝投射在水面,寧靜一片。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晚上,唐天和顧臨悅通宵未睡。兩個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空中綻放的煙花火,談情說愛,共同度過生命中第一個新年夜。

  唐天看著點亮夜空的美麗焰火,攬著顧臨悅的肩膀,一字一頓地說:「悅悅,我們在一起還不到半年,可是我卻有我們認識一輩子的感覺。我好開心生命中有你相伴,好開心偶然的回頭遇見你。」

  顧臨悅的心痛痛的,閉上眼睛,聲音顫抖:「真的嗎?」

  「是。我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阿天,有個問題我想再問一次,那麼多人,為什麼會選擇我?」即使答案她已然明瞭,仍像聽一聽他的告白。

  即使這一切均不是為她而設。

  唐天扳過她的身體,令她的面龐直接面向他。四隻眼睛雙雙對視,似乎要進入對方的心裡,將一切鐫刻。

  「悅悅,我要你知道,能夠選擇你是我一生的幸運,你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無人可取代。」

  顧臨悅的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盯視唐天的眼睛。他的眼裡有深情,有認真,有鄭重,有她一直想要的愛,她沒有看到欺騙與掩飾。眼淚簌簌掉下,順著臉頰,滑到嘴角,嘗一下,是澀澀的感覺。

  她張張嘴,靜靜地說:「阿天,我很高興。」

  唐天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幫她擦眼淚,「我也是。悅悅,你帶給了我生命中最大的改變。」

  她仰著臉,粲然而笑。

  心底卻是止不住的痛。無邊無際,一路蔓延。

  唐天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慢慢醒轉。床上沒有顧臨悅,但是她的枕頭上放了一封信。唐天納悶,拆開。

  「阿天: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

  梁千韻是個很美麗的女人,雖然我有一張和她相似的臉,但是見到她的神采我一樣會自慚形穢,相形見絀。

  請不要自責,也不要覺得抱歉。

  因為,我從未怪過你。

  再見。

  顧臨悅

  看到離開字眼,唐天已知大事不妙。他大致看完下面的娟秀小字,胡亂地換一套衣服,飛車直奔顧家。

  顧元年和上官梔子的態度很冷淡,對於顧臨悅的行蹤隻字不提,只說不知道。

  唐天真的急了,再也做不到冷靜自若,翩翩風度一點沒剩,「伯父,伯母,請你們告訴我吧。我真的不能沒有悅悅。」

  「唐總,請回吧。我們是真的不清楚。」顧元年半句不肯透露。

  上官梔子忍不住指責唐天:「當時我答應悅悅和你在一起是因為她愛你,但我沒有想到你會傷她這麼深。你知道嗎?悅悅一直認為你是她的真命天子,是上天送給她的那個人。這一切只因為你說你在人群中一眼便見到了她,原來你把她當作另一個人。」

  「對不起,伯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們告訴我,我是真的愛上她了。」

  上官梔子聞言稍有動容,語氣軟了下來:「如果你真的愛她,就應該自己把她找出來。如果你找得到她,這才可以證明你們之間真的有緣分。」

  「好的。伯母,我一定會找到她,不惜一切代價。」

  兩個星期後。紐約。

  顧臨悅彷彿瞬間長大了,對於人生與生活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笑容依舊,但是卻帶了一些沈靜。

  這場隱藏欺騙投射另一個人影的愛情以一曲完美的舞蹈收場,仔細想想應該可以說是了無遺憾。

  新的一年來臨,她希望自己可以有一個新的開始。離開唐天,與爸爸媽媽講明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她回到紐約繼續自己未完成的學業。即使工商管理不是她的領域,但人生有些事情需要勇敢面對。

  亦需要一些放棄。

  譬如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愛情。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顧臨悅辦完復學手續,坐在大鬍子的教室裡準備上課。大鬍子見到她很是高興,興高采烈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沈曉白看著兩個一大一小一胖一瘦的人抱在一起,頓覺滑稽無比。

  「喂,你們兩個差不多了吧。同學都在看。」沈曉白笑著提醒。

  顧臨悅放掉自己的手,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笑。

  大鬍子反應激烈,雙手亂舞,「我們久別重逢!」

  「好啦。」沈曉白拉著顧臨悅向座位走去,邊走邊說:「您先上課吧。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悅悅請客。」

  「好哇!悅悅,你要親自下廚哦。我要吃中國菜,還有你做的桂花蛋糕。」大鬍子已經興奮得在點菜了。

  顧臨悅微笑點頭,「好的。」

  沈曉白側過臉,雙眼在顧臨悅身上巡視,不解地問:「悅悅,你是不是不開心?」

  顧臨悅攤開講義,沒有轉頭,「沒有。」

  「你不對勁。這次回來你整個人都變了,說話小小聲,笑容慘淡淡,更讓人吃驚的是,你早上竟然不用鬧鐘就起來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發生任何事情。」顧臨悅說得雲淡風輕,矢口否認。

  她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個令她魂牽夢繞的聲音:「悅悅,你怎麼可以把我們之間的事情當作沒發生呢?」

  她一怔,不由自主擡頭,雙眼秋波蕩漾,盈盈流轉。

  唐天仍是平常裝扮,但是明顯可以看出憔悴,臉型消瘦,眼睛深深凹陷。

  她有些心疼,脫口而問:「怎麼這麼瘦?」

  唐天站在她面前,拉起她的雙手,眼神閃閃,分外明亮,「悅悅,我找你找得很辛苦。為什麼一聲不響地走掉?你答應過我永遠不離開我,為什麼不遵守我們之間的承諾?」

  顧臨悅想抽出自己的手,無奈唐天握得很緊,無論怎麼用力,她的手依然被他的大掌緊緊攥住。

  「你不要再用力了。我絕對不會放開你。永遠。」

  顧臨悅咬咬嘴唇,問:「為什麼?你愛的明明是梁千韻,顧臨悅是因為她才存在的。你放過我吧。」

  「悅悅,你錯了。第一次見到你我真的以為你是她,但是,自從第二次遇見後,我就明白你是獨一無二的顧臨悅。我承認,當初的確有拿你當替代品的打算。可是,在與你相處的四個月中,我漸漸愛上你的笑容,愛上你的可愛,愛上你的活力。我愛的是一個真實的顧臨悅,而不是梁千韻的代替品。請你相信我,我愛你。」

  「可是,你會不會搞錯?」唐天說愛她,可能嗎?

  「你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我不會弄錯的。你說愛一個人不介意他事後與你有相同的領域,不介意他是否愛你,只希望他幸福開心。但是我沒有你那麼偉大,我比較自私。我愛你,希望你也愛我。你願不願意接受我這個比較自私的人?」

  顧臨悅笑靨如花,甜甜答道:「我願意。」

  掌聲突然響起來,兩位男女主角才知曉身旁站了一教室的看客。觀眾之中除了大鬍子與沈曉白明瞭對話含義之外,其餘人等基本上等於看了一部無聲電影。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們理解劇情。試問,一男一女深情相擁,四目傳情,除了是Love  Story還能是什麼?

  「那我們回家吧。」唐天挽起顧臨悅的手,「再不回去,我估計之述就要來紐約抓人了。」

  「為什麼?」

  「因為自你離開我沒踏進公司半步。」

  「好好好,那我們快點走。萬一嚴先生通知丹丹,我估計我這條命保不住了。」

  兩人相攜走出教室。

  大鬍子和沈曉白追出來,一人說了一句。

  大鬍子鬍子翹翹,「喂,請兩位以後不要再在我的課堂上演深情劇碼!這和我的上課內容一點不搭!」

  沈曉白大笑,「拜託兩位以後注意節省資源。雖然你們有錢,但閒著沒事飛來飛去,你們不累飛機也會累啊!」

  顧臨悅沒有回頭,一隻手舉過頭頂,用力搖擺。

  唐天握著顧臨悅的另一隻手,邁開大步,迎著初升的太陽,向前奔跑。

  前面是一條充滿希望充滿驚喜的道路,一路延伸,沒有盡頭,沒有定型。即使可能有障礙,即使可能遇到困難,他亦不會回頭。

  因為,只要一直向前走,幸福自然而然會降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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