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從省城的師範學校畢業，人生給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經過漫長的等待，一紙薄薄的派遣證把我打發到了一個偏遠的鄉村小學。

　　那是怎樣的一所小學啊!兩排土牆灰瓦、低矮潮濕的教室，像僵死的蟲子一樣趴在村外的一個小山坡上。

　　從繁華的都市，到這貧窮荒涼的小村，我把這一切都歸咎於父親是個沒權勢的農民，想那些在校讀書時成績、工作能力還不及我的同學都有了較好的出路，我感到萬分委屈，而又憤憤不平。這種心態的最直接表現是對工作吊兒郎當，對學生漠不關心。

　　學校算上我只有三個教職員工，與土裡土氣、一身農民打扮的老校長相比，那個戴著近視眼鏡的女教員稍稍有點教師的模樣,當年她滿懷激情地從大上海奔赴到這個「廣闊天地」，可現在別人都義無反顧地回城了，她卻因為婚姻問題留了下來。她的丈夫就是當地的農民，兩個孩子一個在學校讀小學，一個在鎮上寄宿讀初中。

　　老校長和孫老師把學校的教學希望寄予我這個受過正規教育的新老師身上，有幾次老校長欲與我談心，我都將他拒之於千里之外。但我卻和孫老師很談得來，也許是她身上還殘存著城市的氣息，也許是我內心那種自認為同病相憐的處境吧。

　　一次在與她談心時我很唐突地問她：「當初你為什麼選擇留下，其實你只要……」

　　「說實話，我的婚姻起初是帶有感恩的成份，知青大返城那會兒，遠方親人的召喚也曾讓我動搖過，但要離開只有與老俞離婚，可老俞離不開我，孩子也離不開我……」

　　「孫老師，你現在後悔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她搖了搖頭說：「這裡有我的家，還有身邊這麼多需要我的學生，我從未想到過後悔。包老師，只要付出了，只要心中有愛，生活會給你很多意想不到的東西。試著愛你身邊的一切，你就會少了些埋怨，起碼你會減少內心許多痛苦。」

　　「試著去愛?」我疑惑不解。

　　儘管孫老師只是個不在編的代課老師，但她熱愛教育工作，她教的學生在全縣會考中總有出人意料的好成績。

　　鬼使神差，我也學起了孫老師的一些教學方法。我在班上宣佈了一條獎勵辦法，就是以實物形式獎勵考試成績好的學生。獎品不過是些鉛筆、鉛筆盒還有練習簿一類的學習用品，別看這都是些小得不起眼的東西，在就讀率不到70％的農村娃娃眼裡卻是十分珍貴的。

　　這次升學考試後，我決定對班上的前五名進行獎勵。那天，我將所有的獎品展現在講台上，然後公佈成績，宣佈各個名次的獎品。我是這樣分配獎品的：第一名是一個漂亮的鐵製鉛筆盒，外加十支鉛筆，五本練習本；第二名是那種老式黃帆布新書包，後面的是不同數量的鉛筆和練習簿。

　「第一名，趙小曼。」

　　這是個菜色面孔、隨意紮著兩個小辮的女孩，在大家的掌聲中，她上來領獎了。

　　「老師……我、我能要第二名嗎?」她突然怯怯地問。

　　這孩子，哪有放棄第一而爭第二的？

　　「請你說說，為什麼要第二名?」

　　「因為，因為，我想要那個書包。」她囁嚅著說。

　　「媽媽說，只要有一個書包，弟弟就能上學了。」趙小曼的理由一下子撞擊到我靈魂深處，我稍稍調整了一下情緒，說：「同學們，剛才老師宣佈錯了，第一名還要獎勵一個書包。下面，我們再次以熱烈的掌聲歡迎趙小曼同學上台領獎。」

　　這下趙小曼高興了，她飛快地跑到我跟前。在她伸手接過獎品的時候，我看見這孩子眼裡幸福的淚水。

給個讚，不知道該說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