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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07:00

【第20章.西域幻術】

  從上林苑回來之後不久,就傳來了匈奴騎兵大舉南下的消息,匈奴人先攻破了遼西,殺死遼西太守,又打敗漁陽守將韓安國,劫掠走百姓兩千多人。

  這一下劉徹再不必猶豫,朝中的幾個老臣也都沒有了反對的聲音,沒什麼好說的了,立即出兵迎戰!

  兵分三路,漢朝派出李廣鎮守右北平,又派衛青出征北部邊郡禦敵於雁門關,再派李息從代郡出兵,從背後襲擊匈奴。

  借著龍城大捷的餘威,大漢的軍隊士氣高昂,這一仗打得十分漂亮,衛青率三萬騎兵,長驅而進,迎頭痛擊了避開李廣,從雁門關入塞的匈奴軍隊,斬殺、俘獲敵人數千名,匈奴軍大敗而逃。

  消息傳回,舉朝歡騰,長安城中百姓也連著幾日幾夜的慶賀,畢竟自大漢開國來,屢屢受到北方匈奴的掠奪羞辱,高祖的「白登七日」之困,呂後受冒頓單于書信之辱,孝文帝十四年時匈奴十四萬騎大入關,斥候一度略至長安附近的甘泉,匈奴可謂漢朝的心腹大患。

  現在這一場大勝掃去了漢朝百姓心中多年的陰翳擔憂,驚喜的發現,原來他們也是能夠打敗匈奴人的!

  在此期間,陳嬌樂居長門,過了一段十分清靜無憂的快活日子,悠閒愜意之餘,差點想要做一副對聯,上面大大地寫上:『長門宮福地,小賽場洞天』掛出去,(注,長門宮中,每日踢球打牌踢毽子,大小賽事無數,故名小賽場)。後來想想自己一個廢後,就算日子過得順心,也還是不易太招搖,所以忍住了沒掛。

  劉徹最近對她不聞不問,估計是上次被得罪了,覺得阿嬌不識好歹,因此懶得再理她。

  陳嬌十分高興,由此又得出了一條寶貴的人生經驗:不要過於畏懼強權,在確定人身安全沒有問題的前提下,應該大無畏地說出自己的要求,以維護自己的切身權益。

  就像這次,要是自己當時唯唯諾諾的不說話,她那表弟肯定還以為給了她多大一個恩典呢?其實自己沒事幹去劉徹的後宮中住兩日做什麼,這純屬一件麻煩事,狗屁實惠也得不到,還會招來一大堆猜忌,萬一碰上了衛子夫,這個大禮行是不行啊?真是想起來就糟心,所以還是不去為好。

  長安城中百姓連日慶賀的熱鬧當然也不能錯過,陳嬌在聽說了有熱鬧可看的當晚,就帶著芙楠和芙琴往城中最熱鬧的安門大街而去。

  漢時的長安城富庶繁華,百業興盛,百姓安居樂業之余,玩樂的活動也很豐富,樂舞百戲是常見的娛樂項目,值此喜慶歡騰之日,天剛擦黑,寬敞的安門大街就開始熙熙攘攘,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歡聲笑語的,一派喧囂,比元宵節還要熱鬧,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那一群群表演雜耍幻術的藝人。

  雜耍有柔術,逆行,跳丸,跳劍,抗鼎,舞輪等等,表演的人一個個技藝�熟,賣力的騰挪翻滾,圍觀的人群中不時爆發出陣陣喝彩聲。

  幻術有些類似于現代的魔術,據說傳自西域,最普遍的就是剪帶還原,吐火,燒物不傷,吞針之類的。圍觀的人比看雜耍的還要多,陳嬌挑了一處喝彩聲最大的圍觀幻術的人堆,拉著芙琴和芙楠,費了半天勁才擠進去。

  她以前在兒童病房工作過一段時間,當時為了應付一個醫院評級的檢查,兒童病房的護士們被要求每人都要掌握一樣哄孩子的技能,唱兒歌,跳舞,彈吉他,變魔術,什麼都行,陳嬌因此還去學過兩個小魔術。

  現在就興致勃勃站近了仔細看,準備做一件表演者最討厭的事情——『揭秘』。

  場中一個打扮滑稽的矮個長須老者,正在動作花裡胡哨地表演著剪帶還原,兩手握了繩子,姿勢繁複地一通擺弄,然後露出中間一段,哢嚓一下剪斷,然後手再一抖,繩子又被接上,長長的一條,從他手中直垂落地下。圍觀眾人一齊驚歎。

  陳嬌抿著嘴樂,這正是她學的第一個小魔術,忍不住要顯擺一下,抓住身邊芙楠的胳膊推一推大聲道,「這個幻術簡單,我也會,等回去我變給你們看。」

  頭頂側上方傳來一個渾厚富有磁性的男子聲音,「真的?那我可要等著看了!」

  回頭一瞅,原來芙楠已經被人擠到一邊,在她們中間又擠進來了三四個人,因為都在全神貫注地看表演,所以沒有發覺,自己剛才就是推了身邊一個身材非常之高的男子,所以他一說話,那聲音就會在自己的頭頂響起。

  在這熱熱鬧鬧,擁擠無比的地方,碰來擠去的,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大家都興高采烈的,誰也想不起來失禮冒犯之類的字眼。

  陳嬌仰頭對著那高個男子一笑,「不好意思啊,我推錯人了。」

  那男子剛才也是開玩笑,一臉的促狹笑意,待看清了陳嬌的臉,頓時眼睛一亮,「無妨,無妨。」

  陳嬌也沒當回事,言罷轉過頭去繼續看場中表演,此時場上已經換上了一個年輕男子,裸著上身,舉著一隻細細的火把,看樣子是要表演吐火了。

  這個難度高,危險性也大,陳嬌大概知道是表演者先在嘴了含了煤油之類易燃的東西,然後對著明火猛噴出去,就會出現一道火焰,好似是從嘴裡直接吐出去的一樣。

  旁邊的高個子男子很自來熟,這時就問道,「這個你還會嗎?」

  陳嬌道,「應該會,但是我肯定不敢演這個,太嚇人了,萬一搞不好要燒了自己的頭髮眉毛。」

  那人哈哈大笑,「小娘子你吹牛吧,看你是長安本地人,這衣飾打扮肯定家境殷實,跟這些賣藝為生的人能有什麼瓜葛?這西域幻術可是他們的吃飯本事,不傳之密,你怎麼會知道其中的奧秘?」

  陳嬌斜他一眼,「我又不認識你,騙你幹什麼,你不信就算了。」

  這時芙楠和芙琴看到她在與一個陌生男子說話,都使勁擠了過來,「夫人,你在說什麼呢?」

  那人一看,這吹牛會幻術的女子不但自己生得美貌,跟著的兩個侍女也都明眸皓齒,十分可人,興趣就更大了,搶先笑答道,「你們的夫人,告訴我場中剛才表演的兩個幻術她也都會,我實在沒法信啊!」

  芙琴性子比較急,人又活潑,在這麼個熱鬧喧天的環境裡,也想不起要言行謹慎,立時就驚呼起來,「夫人你也會?不可能吧,怎麼我跟了你這麼多年從來都不知道呢?」

  那男子一聽,就嘿嘿笑了起來,「原來夫人自己貼身的侍女都不知道啊。」

  陳嬌氣,這個笨蛋芙琴,怎麼當著外人的面拆她台,「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難道本夫人有什麼事情都要先向你交代一遍嗎?」

  芙琴吐吐舌頭,也知自己嘴太快了,「那回去演給我們看看吧,這多有意思。」

  陳嬌本來就想要顯擺一手的,看看還不算太晚就道,「行啊,一會兒回去酒肆裡歇腳時我就變給你們看,」對身邊那個一直在豎著耳朵,微躬著身聽她們說話的人道,「前面西市街上有一家叫做『縱酒放歌』的酒肆,你要是有興趣也可以來看看,不過先說好,吐火我雖知怎麼變,但是太過危險,只能大概演示一下,做不出他們那麼純熟的樣子。」說著向場中一努嘴。

  那人笑道,「承蒙夫人盛邀,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吐火是過於嚇人了,不適合夫人你這樣嬌滴滴的女子,你只要能把第一個剪帶還原照樣做出來,在下就誠心佩服了。」

  陳嬌看他一眼,深覺他就算能對自己誠心佩服,也實在是沒什麼用處。不過此人身材高大,氣宇軒昂,看言行也還便給伶俐,今夜自己主僕三跟本就是出來玩的,他要是願意跟著湊個趣,陳嬌也沒什麼意見。

  就像是以前偶爾跟著朋友去泡酒吧,碰到個看得順眼的男人上來搭訕,只要別太過份,一般是不會拒絕的,就當是一場小小的豔遇了。女人大多數時候對這種小放鬆一樣的豔遇要求不高,就是說說話,感受一下對方試探,討好的眼神和言語心情就會不錯。

  於是先低聲吩咐了芙楠一通,讓她回去先準備幾樣東西,自己和芙琴又再逛了一大圈,這才盡興,打道回去自家的酒肆。

  進去一看,那高個男子已經等在裡面,正在探頭張望,看到陳嬌來了,不禁一笑,拉起身邊的一人迎上來,「我還帶了個朋友一起過來看看,夫人你不介意吧。」

  陳嬌瞠目看著他的那位『朋友』,此人年輕挺拔,面目英俊,一身迫人的威嚴貴重之氣,也正瞪大眼睛看她,不正是她那表弟嗎?

  劉徹愣了一下,忽然回頭怒道,「東方朔,這就是你剛才一眼看上,卻不知是哪家的美貌夫人?還…還說她肯定對你也很有幾分鐘意?盛情邀你一聚的!你膽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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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07:48

【第21章.有驚無險】

  東方朔的大名,陳嬌也曾聽說過,只是一直無緣得見。

  據聞此人身高九尺,性情詼諧,喜好美色,因睿智聰明,言詞敏捷,滑稽多智,而常在武帝面前談笑取樂,也很得武帝的歡心,只不過劉徹一直將他歸於偏俳優一流,更愛在戲玩時找他,所以東方朔總會覺得自己有些懷才不遇。

  現在看來,這些特點描述得完全吻合,輿論的總結概括能力果然很強大。

  眼前這個局面讓人有些措手不及,聽他們那話裡的意思,陳嬌猜測,應該是劉徹也想與民同樂,所以由東方朔陪著,便裝出來遊玩,東方朔偶遇了自己,便去向劉徹吹噓路有豔遇,結果把表弟也給招來看熱鬧了。

  這東方侍郎還真是膽大,陪著陛下出來不說好好跟著伺候,還有心思自己四處遊逛搭訕。不過呢,話說回來,大概就得要他這個樣子的劉徹才覺得有趣吧,都是那些寸步不離,唯唯諾諾的人跟著也沒什麼意思。

  可惜運氣不好,怎麼就和自己碰上了呢,這下兩人都討不到好。

  劉徹還在瞪眼睛,東方朔當著美女的面忽然被斥責了,也很有些委屈,因他太高,比劉徹還要高出大半個頭,只得微躬下腰,低聲道,「哎呀,您怎麼當著人家夫人的面都喊出來了,我這可是私下裡說的話。」

  對著陳嬌尷尬一笑,「對不住,我這位朋友向來說話都是這樣。夫人果然守信,說來就真的來了。」四周看看,發現酒肆裡還三三兩兩坐著幾桌人,表演幻術會礙手礙腳,就建議道,「咱們讓店家在樓上準備個房間吧,這裡好像不太方便……」

  陳嬌張張嘴,沒出聲也沒動地方,她可不想當著劉徹的面說這家酒肆是她開的。

  劉徹聽東方朔竟還打算上樓,立時斥道,「胡說八道,上什麼樓!」一把就將陳嬌拉了過去,「你怎麼會在這裡?跟我走,這人,」指指東方朔,「他不是什麼好人,你以後不要多理他。」說罷帶著阿嬌就往酒肆外面走。

  陳嬌連忙向芙琴遞個眼色,芙琴會意,悄悄轉身蹙進酒肆樓上去找芙楠。

  被劉徹帶著快步出去,還能聽到身後東方朔十分委屈,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在嘟囔,「這是怎麼回事啊?明明都說了是我先看上的,您擡手就搶,搶了還說我不是好人……?我哪兒不好了……?

  走出去一段路,陳嬌實在忍不住,吃吃笑出來,這東方朔確實挺滑稽機靈的,膽子也大,這麼一嘟囔,頓時把這件事情襯得十分好笑,就是個巧合誤會,沒什麼大不妥了。

  劉徹很有些不滿的拉長臉看她,「阿嬌!你還笑,這怎麼回事?」

  陳嬌心知這種時候一定要表現得理直氣壯,不能自己先心虛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溜出來被表弟碰到,上回去上林苑邊上母親的田莊時不就已經被遇到過一次了嗎。

  那次劉徹也沒有多說什麼,就證明只要能有些說得過去的理由,表弟對此的態度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估計他也是覺得都已經把自己貶去長門宮,堂堂皇后變成了下堂婦,此生就算是完了,這些小事就懶得再多計較,偶然背著人悄悄出來放放風也不是什麼大罪過,總不能派兵看守吧,那也太過小題大做了些。

  於是微笑道,「我今日去探望母親,聽大家都在議論陛下這次對匈奴用兵,勝得十分漂亮,長安城中的百姓數日來徹夜歡騰,我聽著高興,就也出來和大家同慶一番。

  剛才在那邊安門大街一個表演幻術的地方,我光顧得一邊看一邊和侍女說話,誰知道侍女被人擠散,站在我旁邊的正巧是東方侍郎。

  聽我說起也會演示那兩個幻術,東方侍郎不信,正好我那兩個侍女也鬧著要看,所以就來這邊準備演示給他們瞧瞧,不想陛下也出宮來看熱鬧了。」

  劉徹心道,怎麼每次出來都是正好去探望姑姑呢?覺得有些不妥,不過也確如陳嬌所想,這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值此萬民同慶,滿城的歡騰的時候,阿嬌也出來和大家同喜一下,他自是不好多挑什麼毛病。

  便道,「姑姑也是的,怎麼放心就這樣讓你出來了?街上人多混亂,阿嬌這樣在外面十分不穩妥,下次不要再這麼莽撞,如果真的還想看什麼熱鬧,那就提前告訴朕,朕給你多派些人跟著護衛。」

  陳嬌腹貶,跟著護衛?跟著監督還差不多吧?說得好聽,還提前告訴你,我被關在長門宮裡,誰也不能見,怎麼告訴?難道為了這種小事也勞煩母親跑一趟?

  垂下眼簾道,「長門宮中誠然清靜怡人,我住著也十分安心,只是裡面來來去去的只有那些個宮女內監,時間長了,我就會有些想到人多的地方轉轉,聽聽大家說話議論,看看男女老幼熙來攘往,心中就會十分喜樂安慰。」

  劉徹歎氣不語,這就不忍心再多說什麼了。

  陳嬌見好就收,看看滿街歡聲笑語的男男女女,隨口換了個關於衛青將軍大勝的話題,不著痕跡的誇獎了一下陛下雄才大略,英明果毅,才能得此大勝。衛將軍固然厲害,可若沒有陛下的知人善用,唯才是舉,他這才幹又如何發揮的出來。

  這個奉承話劉徹十分愛聽,這次對匈奴作戰,雖然是衛青帶軍打贏的,但劉徹在後面派兵遣將,研究戰略,一絲沒有閑著,可以說既是衛青的功勞,也是他自己的成績。

  雖然這天下都是他的,打贏了也是他受益最大,沒必要去和臣下爭功勞,但虛榮心難免還是有的,聽阿嬌說得這麼透徹,不禁心花怒放,臉色也隨之大好。

  轉過街角,就有便裝隨行的護衛內侍迎了上來,劉徹先派出幾個穩重的,將阿嬌護送回長門宮,然後才自己走了,回去的路上順便將跟上來的東方朔教訓了一通,命他以後不得在大街上隨意招惹搭訕美貌女子,有損了朝廷侍郎的官風形象。

  東方朔一路摸不著頭腦,自己摸摸鼻子,暗自思量這其中肯定有問題,明明我開始和皇上說路遇了一個挺有意思美女,他也很有興致,這才和我一起去酒肆裡看,怎麼這會又說這些話?那位夫人恐怕有些古怪。

  有劉徹的人跟著,陳嬌主僕三人一路也不敢亂說話,直到回了長門宮中之後,芙楠才拍拍胸口,「老天爺啊,這可緊張死我了。」

  陳嬌也有鬆口氣的感覺,「你鬧什麼?娘娘我才是最緊張的那個好不好!」

  芙琴撅嘴道,「我是怕啊,那會兒在酒肆的樓上,剛把娘娘說的幾樣東西準備好,想要下去迎你們,一探頭就看見那個高個子男人,娘娘說他是誰來著,對了,是東方侍郎,一路說笑陪著陛下就進來了。我連忙縮了回去,正想爬窗子出去攔你們呢,結果娘娘你們緊跟著就也來了,被陛下碰個正著。唉,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陛下要治娘娘擅離長門宮的罪啊!好在沒事,娘娘你是怎麼和陛下說的,真厲害,我看咱們走的時候,陛下的臉色還不錯呢,看樣子是沒有生氣。」

  芙琴也跟著使勁點頭,「就是,就是,我也嚇死了,娘娘你可真厲害,和陛下說什麼了,能哄得陛下不多追究。」

  陳嬌雖然被誇獎,可也沒多少得意之情,「厲害什麼,我其實就是費心思奉承了陛下幾句,好在陛下還愛聽。這次總算是有驚無險的沒出什麼大差錯。唉,只不過這阿諛奉承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妙,我現在還渾身不舒服呢。」

  兩個侍女十分關切,「娘娘哪裡不舒服?被風吹到,受涼了?」

  陳嬌是自己被自己剛才那通拍馬溜須的話給隔應到了,說的時候一時情急,不覺得,過後可是肉麻了一路,這會兒還沒緩過勁來呢,歎氣道,「好了,好了,沒什麼事,這大晚上的,你們不累啊,快去準備熱水,洗漱睡了吧,再說就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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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09:31

【第22章.拍馬溜須的後果】

  漢武帝名徹,意為通達明理,這是武帝被封為膠東王之前,他的父親漢景帝劉啟就給他起好的名字。至於後世廣為流傳的『彘』字,估計是出於當時『徹』『彘』同音的謬傳,反正陳嬌是從來沒聽到有人叫過他這個名字。

  私底下還有點可惜,竊以為小豬這個名字給表弟其實挺合適,有時實在忍不住了就會在心裡偷偷稱呼一下,以解心頭對其人的不滿怒氣。

  至於表弟的大名,陳嬌則一直以為她舅舅漢景帝給表弟起的這個名字算得上名副其實,劉徹在大事情上還真算得上明理通達,大方向把握得很穩,這從他的諡號『孝武』就可以看出來。《漢書》有雲:威嚴,堅強,明智,仁德曰武。

  雖然《漢書》這麼解,還是有些給表弟臉上貼金的嫌疑,但是和後世給某皇帝死後的超長諡號,一大串什麼『法天隆運至誠先覺體元立極敷文奮……』不死點腦細胞根本背不出來的東西相比,堪稱是十分的樸實無華了,因此還是具有一定的可參考性。

  不過嘛……,陳嬌現在開始有點懷疑劉徹就算真的明理通達,那也明得有限,通得有限。

  能讓她這麼想的主要原因是陳嬌忽然發現此表弟對她的奉承話非常之喜歡,愛聽得不得了,不禁很是疑惑,他也太愛聽好聽話了吧!這樣還能當一代明主?

  碰到東方朔的那晚,陳嬌一時情急,為了分散劉徹的注意力,讓他別要一直糾結於自己私自出了長門宮,又在大街上和陌生男子隨意說話這件事,陳嬌忍著周身的肉麻,絞盡腦汁對著表弟說了一通阿諛奉承之詞。

  別說,糖衣炮彈的威力古今皆同,常人一般都很難抵擋得住,劉徹雖然號稱英明睿智,但是也難以免俗,當場就被捧得心花怒放,對陳嬌的明顯出格行為不再多追究

  沒過幾天之後,又再擺駕長門宮,正大光明地串門來了。見了陳嬌就道,「上次東方朔告訴朕,阿嬌你還會西域幻術,可是真的嗎?演給朕看看。」

  陳嬌其實是寧願表演給東方朔看也不願演給這個表弟看的,該表弟一直不招她喜歡,實在不願與他同樂。不過陛下的面子輕易不好駁斥,否則後果難料,既然他都開口了,那也沒什麼好多說的,演吧。

  只是她就算現在不是皇后了,可也仍然身份貴重,別的不說,就憑漢文帝是她外公,竇太后是她外婆這兩點,就絕不是一般人可比。因此不願自己上場娛人。好在這些天芙琴和芙楠纏著她要看,所以陳嬌一早就挑了一個伶俐的小內監來代勞。

  該小內監這幾日被滿長門宮的人追捧著,自我感覺十分之好,因此上勤學苦練,已經盡得了陳娘娘的真傳(注:主要是陳娘娘自己也就是那兩把刷子的水準,沒什麼太高深的技藝,比較好學)。現在當眾表演個『空袋來蛋』,『剪帶還原』之類的小把戲是不成問題的。

  於是就將他叫來,恭請陛下在外面寬敞的地方坐了,擺上些精緻的酒水果品,大家熱熱鬧鬧的演示起來。

  『剪帶還原』比較簡單,就是將一根長而完整的囫圇繩子向眾人展示一遍,然後當場剪斷,團在手中一通揉搓後,再叫一、二、三、數到三時雙手一拍,一根長長完整的繩子馬上又再垂了下來,就好像是斷掉的繩子被接起來了一樣。

  這其實就是在剪繩的時候做了手腳,觀眾覺得是繩子是被從中間部分剪開,其實只是剪掉了繩頭上的一小節,所以還能抖出一根完整的繩子來。

  『空袋來蛋』稍麻煩一點,主要是需事前準備一個帶有夾層的袋子,將要變出來的雞蛋提前裝進夾層的暗袋裡。

  那小內監過於緊張,演的時候露出馬腳,被劉徹一眼看到,哈哈大笑,「阿嬌,你這幻術怎麼還有破綻啊!」

  這就是個玩樂的事兒,陳嬌也不靠它混飯吃,臨時教出來的小內監,技巧的純熟程度自然不能和專業的藝人相比,因此眼見其中的奧妙被揭穿了也不覺得怎樣,一點沒有被『揭秘』之後的鬱悶。

  跟著一起笑,「陛下真厲害,眼光獨到,我這小徒弟在長門宮中表演了這麼多天,誰都沒有看出是怎麼一回事,不想陛下今天一來就看破了。」

  看看劉徹興致很好,一時半會兒沒有要走的意思,乾脆就把前一陣子自編的歌舞也拿出來表演一下助興,長門宮中沒有專門的舞姬樂師,全部都是就地取材,高矮身材差不多的宮女拉出來十幾個就是舞姬,樂感比較好,聽音不跑調的內監再選出幾個培訓一下就充作樂師。

  這樣一個七拼八湊的歌舞班子,演出來的歌舞品質肯定不能和劉徹在宮中看到的相比,不過勝在曲調清新,舞姿別致,還有幾個集體造型,擺得十分別出心裁,規整漂亮,所以看著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劉徹很高興,大家都有賞,陳嬌等了半天,發現參加表演的人人有獎,就是她這個總策劃兼總導演什麼好處都沒撈著。

  暗自歎氣,安慰自己,表弟如不賞賜眾人,等會兒他走了自己也要賞的,既然他給了,自己那份就能節約下來,相當於間接給了自己,也是好的。

  劉徹發現自己偶爾來長門宮的這幾次,都很讓人滿意,阿嬌現在真是越來越懂分寸會說話了,臨離開時誇獎道,「阿嬌,朕以前都不知道,和你說話這麼舒心,到底還是你跟著朕的時日久,最能明白朕的心思。可惜最近事情多,匈奴人重新集結大兵,又再進攻上谷、漁陽,朕要派衛青去的河南地迎擊。這些天忙著安排調度,不然倒是可以過兩日再來探你的,唉,只好等過一陣子再說了。」

  陳嬌警惕起來,「陛下這可真是謬贊了,我向來性子直率,說話經常會惹陛下不快,哪裡有陛下說得這麼好。大概是因為陛下最近心情不錯,所以聽什麼都順耳。今天若不是我,換了其它人來陪陛下,你也一定會覺得和她說說話十分舒心的。」

  看劉徹光是笑笑,明顯沒聽進去,連忙又道,「長門這裡終究離未央宮遠了些,陛下經常來來去去的一定十分辛苦,我心中不安。您既然事情多,那就別多跑動了,閒暇時去後宮永巷中轉轉,那邊離得近,伺候的人也多。我以前因為不懂事,脾氣又大,所以總是看陛下後宮中的那些女子不順眼,常常要惹得陛下不快,實在不應該。現在回頭想想,其實那些女子們姹紫嫣紅,年輕嬌柔,各有各的嫵媚動人,嬌俏可愛之處,陛下的後宮中若是沒有她們的點綴,那可就無趣得很了,她們對陛下都是滿懷的傾慕眷戀,陛下和她們說說話相信會更舒心的。」

  這話說完,自己就又被噁心到了,垂下手掌輕輕貼在腿邊搓一搓,尋思著總是起雞皮疙瘩的感覺可真是讓人吃不消。

  劉徹微微扁著嘴看她,表情很像他少時總跟在陳嬌身後喊阿嬌姐時的樣子,「原來阿嬌也知道長門宮離得遠,朕朝政繁忙,跑一趟不容易啊,那上次朕說要接你進宮住兩天你卻又不肯。」

  陳嬌尷尬一笑,搓搓手,「唉,我現在雖然能想開許多了,但還是,還是有點從小養大的臭脾氣,想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陛下你可別怪我。」

  劉徹道,「朕上次聽你那麼說是有點不高興的,不過後來也覺得那樣子是有些難為你,算了,還是讓朕再想想吧,看看有什麼其他辦法沒有。」沈吟著道,「要不,朕想見你時,就接你去未央宮待上個半天一天的,一直待在朕的身邊,就算碰到什麼人,朕說免禮了,她們自然也不敢來多計較。」

  這陳嬌就有些緊張了,「陛下想接我去做什麼呢?」

  「不做什麼,說說話,阿嬌你這兩次和朕說起匈奴之戰,朕聽著十分在理順耳,竟似是比那些大臣們看得都透徹。」

  一直到把陛下送走,又回到房中靜坐了半天,陳嬌還在沈思自己對匈奴之戰的說辭哪裡透徹了,沒記得發表過什麼真知灼見啊?

  到底是什麼地方讓表弟這麼讚歎呢?自己明明對這些事情興趣不大,加之一直幽居在長門宮中,消息不暢,但凡自己能說出來的話,那肯定是全長安城人民都知道的才對!

  冥思苦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腿,醍醐灌頂一般醒悟過來,什麼嘛,害自己琢磨這麼久,表弟什麼時候說話也變得這麼含蓄了。自己這兩次其實什麼錦言妙語都沒說,不過就是別出心裁的多誇了他幾句。

  原來是喜歡聽肉麻死人的奉承話啊!嘁,直說不就好了,害她左思右想了這麼久,外帶竊喜了大半日,差點以為自己也有什麼尚未被發掘出來的過人軍事天賦。要知道,表弟劉徹可是史上有名的善於發掘人才,漢武帝在位期間,人才之鼎盛是素來為後世所欽佩讚歎的。

  陳嬌十分掃興,暗道害我白興奮一場,站起身來,敲敲後腰,這待一天客還真挺辛苦,揚聲喚人去準備熱水,又叫芙楠和芙琴進來幫她更衣,準備泡個熱水澡解解乏。

  芙琴和芙楠剛才見她自陛下一走,就一臉深沈地回去屋中,靜坐不語,輕輕叫了兩聲也沒有回應就不敢打擾,這時見她終於有動靜了,急忙進來,「娘娘,您剛才想什麼呢?是不是不捨得陛下走啊?那您就試著留他一下嘛,陛下那麼和顏悅色的,說不定能答應呢。」

  陳嬌一瞪眼,「本娘娘我現在口齒伶俐,八面玲瓏,隨便說點什麼,陛下都十分入耳愛聽,我不留他,他還要待上大半天呢,累得我這腰酸背疼的,還留?有什麼好留的!」

  芙楠和芙琴聞言對望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來。芙琴期期艾艾的道,「娘娘,我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陳嬌伸開手,讓芙楠給她更衣,一邊道,「想說什麼就說吧,不過要快點啊,我可是有些累了。」

  芙琴鼓起勇氣,直言道,「娘娘,我是想說啊,既然你這麼有本事,當初為什麼不肯哄哄陛下呢,那時候陛下要是見了您能有現在一半的和顏悅色,咱們也就不必搬來長門宮了。」

  「這個,這個啊…」陳嬌暗道,這個解釋起來話可就長了,你們還未必聽得懂,於是乾脆不正面解釋,反問道,「你們兩個現在在長門宮中過得不開心嗎?」

  芙楠道,「那倒沒有,說實話,咱們自從搬到長門宮中之後,就沒有哪天不開心的,每日都跟著娘娘玩得熱鬧。可是我們替娘娘您不甘心啊!您那麼身份尊貴的一個人,就被這般一降到底,什麼名分封號都沒有了,您以後可怎麼辦?」

  陳嬌笑道,「過得開心不就行了,這裡多好啊,宮室樓臺,林苑花草,好大一片,又修繕得精美細緻,比以前住在椒房宮時要寬敞了許多,吃喝用度,各項供奉都和以前一樣沒什麼區別,而且沒人打擾,隨咱們自己高興怎麼吵鬧折騰都沒問題。

  以前在椒房宮中哪有這般舒服自在?一半都及不上。

  我告訴你們,本娘娘我如今對此處非常滿意,可是打算要在長門宮中終老的。你們也乖乖的不要再多想了,如果高興就多陪我兩年,想要嫁人了也沒問題,來和我說一聲,本娘娘給你們準備嫁妝,這總行了吧。」

  芙琴和芙楠又氣又笑,「哎呀,娘娘啊,這和我們想嫁人有什麼關係!我們是擔心你啊,女人身邊總是要有個男人的,你以後就這麼孤身一人終老麼,我們想起來就覺得淒涼。」

  陳嬌哼一聲,「你們兩個怎麼不動動腦子,我留在陛下的後宮中難道就有男人了?他那宮中美女如雲,最近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陛下左擁右抱的好不開心。

  就算我小心翼翼地奉承敷衍,他還能容我做皇后,那也還得是我自己一人過日子,陛下一年中能想起我兩三次,我就要謝天謝地。

  我又沒有兒子,占著後位卻不受寵,那些夫人,美人們如何能服氣,肯定要日日夜夜算計著怎麼把我拉下來。咱們要是還留在宮中,就需要常年小心提防,一絲不能懈怠,還不得被累死!本娘娘我還想長命百歲呢,絕不願勞心費力的把精神都耗在這些事情上面。」

  芙琴和芙楠無奈,均道你怎麼可以懶散成這個樣子,看看前朝的呂後,薄太后,竇太后,誰當皇后不得勞心費力啊?那可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卻不知陳嬌最不喜的還不是勞費心力,而是和眾多女人分享一個丈夫。

  她受後世的影響比較深,有輕微的肉體潔癖。

  在她的婚配觀中,有沒有感情都可以先放在其次,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幸運的在有生之年找到真愛。

  但有著最親密關係的兩個人起碼要公平,否則一邊要和這人有著最最親近的接觸,親近到肌膚相親,裸/裎相見,一邊要被視作下級一樣的附屬物,和她親近完了,轉身就能和另一個人做同樣的事情,這是對獨立人格的巨大侮辱。

  她可以對頂頭上級一般的劉徹阿諛奉迎,卻絕做不到對丈夫或是情人也拍馬溜須。

  陳嬌覺得只要是她沒到餓死或是窮死或是被形勢逼迫的最後關頭,她都不會去妥協過這種生活的。

  她沒有野心,也沒有兒子需要她去為之打拼,所以皇后的權柄于她來說可有可無,能生活的順遂安樂就滿意了。這般成為人家眾妻妾中的一個,哪怕是位份最高的一個,也是她所敬謝不敏的。

  還是那句話,只要不危及生命安全,這些不喜的事情就要堅決抵制。風光權勢什麼的,有了當然最好,實在保不住了,放手不要也無妨,富貴有富貴的活法,窮也有窮的快樂。

  誠然,能富貴是最好的。為此,她萬分感謝她的母親館陶長公主給了她一個如此好的家世背景,如果她只是劉徹後宮中一個普通的女人,那她都沒辦法這麼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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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10:25

【第23章.董偃】

  「怎麼?母親身體不適?有幾天了?」

  陳嬌回去探望館陶長公主,一進門就聽下人說長公主這幾日精神不大好。

  進到內室一看,母親果然氣色不佳,也沒有好好梳妝,看著不若往日精神。細細一問才明白,倒不是館陶長公主自己身體不適,而是她正在為她的義子董偃煩心。

  董偃是一個賣珠婦人的兒子,十二三歲時就隨其母出入館陶長公主的府中,因其生得容貌俊俏,而被長公主一眼看上,留在身邊,教他讀書、寫字、相馬、駕車和射箭。

  陳嬌的父親,堂邑侯陳午還在世的時候,館陶長公主和董偃的關係就已經是長安城中公開的秘密。說起來,陳嬌現在的住處長門宮,還是館陶長公主為了讓漢武帝默認她和董偃之間的關係而借董偃之手獻上的。

  如今堂邑侯陳午已然過世,館陶長公主就和董偃好似夫妻一般的一同起居了。

  陳嬌與父兄的感情都不深,只和母親館陶長公主最親,加之她父親在世時也是另有侍妾的,所以陳嬌對長公主公開養小情人的做法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暗地裡還很是羨慕,頗想有機會時也效仿一下。

  董偃為人溫柔可愛,對於長公主也是盡心服侍,並無二心,用他的年輕貌美和溫柔體貼換來了長公主提供給他的奢華生活。

  用陳嬌的話來說,就是術業有專攻,在被包養這方面,董偃稱得上是個天生的人才,而且十分敬業,絕對是把陪伴長公主當成是一份正經事業在做。因此他很得館陶長公主的歡心,長公主對董偃也是一心一意,愛護有加。

  兩人雖然是老妻少夫,但雙方當事人本人樂意,陳嬌這做女兒的自然也就樂見其成,對董偃能把她母親哄得那麼高興,內心深處甚至是有些感激的。

  有了這樣的認識基礎,陳嬌對董偃的態度也就十分和善,比她兩個兄長要強上百倍,有時碰見了也都客客氣氣,把他當作自家人看待。

  這時聽母親在為董偃的事情煩心,陳嬌也就不得不跟著操心一下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董君他有您庇護著,在外面一直廣施錢財交接士人,各位公卿貴族看您的面子也都願意與他交遊,加之他自己為人還算仔細,不涉朝政,與人交往最多也就是做些玩玩樂樂的事情,這樣子也能得罪人了?」

  館陶長公主現在年紀大了,不比年輕時有氣勢魄力,總覺得自己再經不起什麼大風大浪,只求能和董偃安安穩穩的廝守就好,因此對此事雖然十分窩火,但也沒有興起找人去算帳的念頭,只是在家中照看被氣病了的董偃,自己也跟著心情不快一下。

  見女兒問就歎口氣,「這也怪我不好,他這樣跟著我,說出去總是名不正言不順,聲名不佳,要遭人詬病,但凡做事出格了一點,陛下身邊那些臣子就要揪著不放,拿他做靶子。」

  館陶長公主說了半天,陳嬌才搞清楚,原來此事又和表弟劉徹與東方朔有關,氣得她想敲桌子,不帶這麼煩人的!

  事情的因果其實挺簡單,就是劉徹前一陣子不知怎麼了,大概是聽說了姑母的小情人董偃在京城的士人公卿中頗受吹捧,所以起了好奇心,想要見見。於是就挑了一日,忽然來到姑姑館陶長公主家中做客,來了就指名要見見董君,還戲稱他為『主人翁』。

  館陶長公主開始時被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行為不檢點,劉徹這是來興師問罪的,連忙起身請罪,劉徹安撫住了姑母,告訴她自己就是來做客順便想看看董偃的。

  館陶長公主只得讓董偃從東廂出來,一齊叩頭請罪。劉徹十分大度,並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當日就留在姑母的府上,和這兩人飲宴甚歡。

  不得不說董偃湊趣討好,陪人玩樂的功夫十分了得,劉徹看他俊美伶俐也是十分喜歡,此後經常會召董偃一起鬥雞走狗,遊獵踢球。

  為此董偃還風光了一陣子。可惜好景不長,前幾日,劉徹在宣室設酒宴款待姑母館陶長公主和董偃,卻從天而降了一個東方朔,眼看著長公主個董偃要一起進入宣室宮,東方朔立即執戟上前阻攔。

  攔住之後,當眾對聞訊出來看看是怎麼回事的劉徹說了一番大道理,慷慨激昂,闡明董偃大罪,賜死他尚且死有餘辜,豈能再容他堂堂正正的進入先王的正殿宣室之中!

  大道理的內容有三點:

  一,董偃以人臣的名義,私下裡侍候公主,死罪!

  二,董偃與公主有私情,敗壞男女風化,擾亂婚姻禮制,有傷先王的制度,死罪!

  三,陛下正當壯盛之年,須積極放心思在六經,留心于王事,追慕唐虞的政治,仰敬三代的教化,而董偃卻不知依經書勸學,反而以靡麗為重,奢侈為稱,盡狗馬之樂,極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徑淫辟之路,這是國家之大賊,社會之大害,死罪!

  綜上所述,陛下最起碼也要立即停止宴樂,將他逐出未央宮。

  這一番話大義凜然,冠冕堂皇,輕易反駁不得,劉徹為著自己的名聲著想,稍微推脫了一下,就退讓了,下詔將酒宴改擺在北宮,讓董偃從東司馬門進去,後又把它改稱東交門。最後還賞賜了東方朔黃金三十斤以獎勵他大膽直諫之功。

  這事一傳出來,大家均看明瞭形勢,知道陛下還是要面子的,這種被斥為『極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徑淫辟之路』的行為既然被人指了出來,陛下就要儘量避嫌,看來日後董偃是不能再光明正大地出入宮中和各家達官貴人的正式場合了。

  於是立即見風使舵,本來和董偃有些往來的那些人都也開始紛紛跟著避嫌,再不肯和他多有瓜葛了。

  董偃在宮中忽然被給了這樣一個沒臉羞辱,本就已經羞憤難當,回來後再見往日的友人們都是這種態度,愈發鬱結於心,竟是生起病來。

  館陶長公主也有些含羞帶慚,擡不起頭來,因此最近都閉門不出,只在家中照顧著董偃養病。

  陳嬌聽得火冒三丈,這明顯是有計劃的沽名釣譽行為!而且還是踩著別人去給自己沽名釣譽,董偃和你東方朔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何必這樣欺負他!

  自己母親是劉徹的姑母,董偃是她的人,劉徹請姑母帶著情人去赴個宴,算是什麼大事了!最多是個親戚聚會,東方朔怎麼會正好也在那裡?肯定是早就聽說劉徹最近和董偃走得近,有些嬉遊往來,覺得這是個表現一下的好機會,所以計畫好了,早早等在那裡的。

  估計那段大義凜然的發言也是在家中對著銅鏡練過無數遍的了!

  太可惡了,若說不能『極耳目之欲,……徑淫辟之路』,那對於劉徹現在越來越龐大的後宮他怎麼不去批判一下呢!沒見他因為後宮女人太多,原有的嬪妃品級封號都不夠用了,另外又加了不少。

  不過氣了一會兒,再轉念一想,東方朔這個作為其實也是很正常,畢竟人人都是看不起以色侍人之輩的,更何況董偃這個以色侍女人的人!只怕大家面上和他來往親熱,暗地裡不知要怎麼嘲諷呢。

  還是母親和他兩個人得了劉徹兩次好臉色之後就有些得意忘形,董偃到底年輕,見識不夠,母親則是因為年紀大了,對這小情人實在是愛到了骨頭裡,見到有人擡舉他,就有些樂得忘乎所以,因此行為不曉得收斂,才招來了這場羞辱。

  不過話又說回來,董偃要是十分有本事,看事做人都不差分毫,那他也不會甘心一直做長公主的面首了。

  這事情其實也不能使勁怪東方朔不厚道,到底是費了這麼大心思才能入朝為官的,誰沒有功利之心呢,只不過他思路機敏膽子又大,敢走這種蹊徑罷了。這是此人的一貫風格,看看他以前所做的那些出名的事情,全都是十分出格,與眾不同的。

  陳嬌不方便直接去勸慰母親的情人,只能耐心勸解了母親一通,讓她別把這種事情看得太重了,要知道東方朔之流之所以想要做些一鳴驚人的事情,主要是因為他鬱鬱而不得志,因此想要吸引眾人乃至陛下的注意,母親你貴為公主,身家顯赫,就大方點,別去和那些不得志的人多計較了,他們這樣挖空了心思,冒著大風險,才能在陛下和群臣跟前露那麼一下,兩下的臉,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說得館陶長公主最後都笑了出來,斥道,「你自己好好的皇后都被貶到長門宮去了,還敢說別人不得志,人家不得志還知道挖空了心思在陛下跟前露露臉,你呢,我辛辛苦苦去請司馬長卿做了一首詩,終於勸動陛下去長門看看你,你都不知把握,眼睜睜的讓機會溜走,嘿,難道還把你在長門宮裡住得高興了不成?我都懶得再管你。」

  陳嬌心道,可不是住得挺高興,去陛下跟前露臉有什麼好,風險太大,你看看董偃這不是才露臉就出事了?

  臨走時又囑咐母親多多寬慰董偃,要知道鬱結於心而生出來的毛病可是不容易好,最好是能讓他想開,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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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11:33

【第24章.歸來】

  陳嬌從長公主府回去後,很有些替董偃擔心,她記得這人的壽數不長,年紀輕輕的就死了。沒聽說得了什麼急症,應該就是心情不好,一直憂鬱,所以早逝的。

  那麼一個溫柔俊俏的人物,實在是可惜,而且等到董偃一死,她的母親館陶長公主只怕就要寂寞了。

  輕輕歎口氣,對待寂寞這個事情,也是要隨緣的,有時人生走到了那一步,真是沒有辦法,就算是以母親那樣富貴顯赫的身份,六十余歲時死了情人,想要再找一個合心意的,那難度也委實太高了。

  一時無聊,心思隨即又轉到了『我以後會寂寞嗎?』這個問題上面。

  應該也是會的,雖然自己對男人不是那麼看重,可是身邊總得有親近,知冷暖的人啊,芙楠和芙琴是不錯,但是再過兩年就一定得把她們趕出去嫁人,否則就年歲太大沒法嫁了。幾個知根底的內侍倒是不存在這個問題,可以一直留在身邊,可惜終究不如芙楠和芙琴親厚。

  想到這裡,忽然莫名冒出來一個念頭,『不怕,我還有韓嫣呢。』隨後就失笑,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嘴還沒合攏呢,芙楠就興沖沖地探頭進來,壓低聲音道,「娘娘,娘娘,韓王孫回來了。」

  「啊!」沒想到自己這一想就把人給想回來了,十分興奮,「你怎麼知道的?」

  「唉,他來了啊,就在娘娘日常待的那間房子裡等著呢,不然我從哪兒知道他回來了。」

  陳嬌大喜,連忙起身,一溜小跑,就進了自己日常起居之處,「韓嫣,你可算回來了,真有意思,我剛才正想起你,芙楠就來告訴我說你來了。」

  韓嫣和上次來時的興趣一樣,正站在窗口那個大大的繡架前,仔細看陳嬌繡了一半的百花爭豔。聽她進來了,就回身一笑,「這可真是巧了,那下回娘娘想要找我時就乾脆閉目冥想一下,說不定我就會自己上門了。」

  敲敲那個繡架笑道,「不是我說你,娘娘你這可真是夠懶的了,要是我沒記錯,上次我看到時就是繡到這個樣子,這都又過了多久了,怎麼還是老樣子,沒什麼進展呢。」

  陳嬌哼一聲,過去坐下,「剛回來就挑剔我懶,我又不是專門繡這個東西的,當然是有興致的時候才繡來玩玩了。」

  上下看看,只見韓嫣還是老樣子,除了膚色微黑了一點,其它沒有什麼大變化,貌似還更精神了些,依然是俊美得那麼張揚耀眼,光是隨隨便便往那裡一站,就好像帶了一身陽光進來一樣,讓人移不開眼。

  韓嫣笑,「這麼說來,要等你有興致還真不容易呢,這都有大半年了吧。」

  陳嬌好久沒見他了,這一見十分高興,也不多計較,開始使勁問韓嫣這一趟都走了些什麼地方,看了哪些民俗風景,她的田莊又巡視了幾處,都怎麼樣,收成好不好,家奴們都聽話老實否,有沒有組建球隊在閒暇時練起來。一口氣問了十七八個問題才停下。

  韓嫣一聽,這要是一一仔細回答一遍,半天的時間都不夠,討饒道,「娘娘容我下次再說罷,我前日剛回來,昨天進宮了一趟,今天這就趕著上你這裡來了,不能久坐,就是來和你招呼一聲,這就要走了,家中兄長那裡總還是要去拜望一下的,晚上還要進宮去。我給你帶了不少各地的特產,不方便送到這裡,等回頭讓人直接給你送到酒肆裡去吧。」

  陳嬌豎起眉毛,「前日就回來了?昨天竟然不先來看我,反而先進宮了一趟?你就這麼急著見陛下,連我都要往後排,你過份那!」

  韓嫣苦笑,「娘娘你稍安勿躁,我這也是沒辦法啊,我要是不去陛下跟前露個面,說一聲我回來了,就在京城中大模大樣東跑西跑的,回頭陛下還不得找我算帳,我當初可是告訴他我出門找清靜地方養病去了。」

  陳嬌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劉徹可是韓嫣的頂頭上司呢,問道,「那你這就決定『病好』了,以後還是跟從前一樣在陛下跟前做事情?可是太后她……你最近可一定要小心些,陛下後宮那些人一定不要去招惹,離太后也越遠越好。」心說太后還沒死,你的危險並沒有解除!

  韓嫣小事情上有時還會玩笑一下,這些大事上倒都很鄭重,乖乖點頭答應了,「我知道,只是離開京城太久了有些不放心,所以回來看看,我最近都小心著些。」

  又問道,「娘娘你最近是不是經常見陛下,怎麼我一回來,陛下就提起說想要過兩日接你去宮中呢,開始我都吃了一驚,後來才明白,他就是要你去待上大半日,當晚再送回來。娘娘,你……你這是怎麼回事啊?早都說了,你要是還對陛下有意,那我也可以順便幫你說說話的,你以前不是告訴我不想回宮的嗎,所以我才一直沒敢多吭聲,怎麼現在還是…那還不如我早早的就也幫你說說呢。」

  陳嬌提起這事就煩,「我在長門宮住得舒舒服服的,當然是不想回去了,這事說來話長。」因知韓嫣急著要走,所以就不多說了,「等有空再慢慢和你解釋吧。」

  嘴裡想打仗一樣,唧唧呱呱的在使勁囑咐了他一通,第一不許去勾搭劉徹的女人;第二要儘量躲著太后,萬一見到也要萬分恭謹仔細;第三有董偃的前車之鑒,你和陛下在一起時不要總順著他玩樂,最好是在人多的時候也能說出點逆耳諫言充充門面。

  場面話誰不會說啊,既然劉徹自己要打腫臉充胖子,非要做出一副大度明君的架勢,那咱們也不必客氣,改變一下風格,什麼『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修先王之術,慕聖人之義』的,隨便在古書上翻翻,多背點此類言語,儘管在人多的時候拿出來嘮叨,等他聽厭了為止。

  韓嫣噴笑,「娘娘,這大半年沒見,你可是更加有意思了,怪不得陛下要不怕麻煩的找你進宮去呢。」

  陳嬌對此觀點不能苟同,看著韓嫣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道,他那是虛榮心作怪,想聽人阿諛奉迎說肉麻話呢,和我有沒有意思可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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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12:39

【第25章.宮中一日遊(上)】

  韓嫣給傳的小道消息很準,幾日之後,果然有劉徹派的人一大早就來接陳嬌去未央宮。

  陳嬌有思想準備的,知道就是去坐坐,再隨意說點表弟愛聽的就行了,所以也不以為意,還在胡亂想著不知東方朔要是知道了她這個廢後又去未央宮宣室之中,會不會也持戟阻攔,再發表一通廢後不得入宮的大義諫言。

  暗自好笑,也許可以等實在煩得不想去表弟跟前敷衍時,乾脆就悄悄去給東方朔送份禮,讓他依樣畫葫蘆,再持戟進諫一次就好了。

  芙楠正在給她梳頭發,忽然發現娘娘竟然在自己偷著傻笑,不由也笑,「陛下派人來接您進宮,娘娘您就這麼高興啊,前些天還嘴硬,非得說不想去。你這是不想去的樣子嗎?」

  「才沒有,芙楠你總麼總瞎猜啊,我是想到別的好笑事情了。」陳嬌不忿,回頭辯解。

  芙楠『哎呀』一聲,手中梳到一半的頭髮頓時被搞散了,「您別亂動啊,這個髮髻我好不容易挽起來的,這下又得重來了。」

  陳嬌這才發現,芙楠自作主張,給她挽了一個與平日不同的髮型,看樣子好像是最近貴婦中比較流行的飛仙髻,上次出去,外面一些考究的女子大多都梳的這個髮型。

  其樣式是綰發於頂,高高堆起,還要在頭髮里加上發撐,做個造型出來,呈飛動狀。好看是挺好看,就是不太舒服,頭髮的式樣越繁複越要箍得緊,否則會有散開的風險,陳嬌這兩年的頭髮都是隨便挽一挽,怎麼舒服怎麼來的,可是吃不消頂著這樣的髮式出門。

  急忙制止,「別,別,芙楠,你就給我按平時的樣子梳吧,這個飛仙髻揪得頭髮好疼的,我要是一天都頂著它轉來轉去只怕會脾氣暴躁,萬一不小心得罪了陛下那可不是玩的。」

  芙楠十分不情願,「這個飛仙髻好看啊!」

  埋怨道,「娘娘您現在可真是越來越不知道打扮了,不可以這樣的。平常在自己宮中,沒有外人看著,您不願意梳妝我們就由著您。今日不同,這可是咱們被遷來長門宮後,陛下第一次願意接您回宮中去,再怎樣也不能簡樸成平常的那個打扮出門,被衛娘娘,還有那些夫人,美人們看到是要被人笑話的,陛下也不會喜歡。」

  陳嬌認為,劉徹喜歡不喜歡不關她事!難道為了讓表弟看著舒服,她就得頭皮疼上一天,怎麼想怎麼不劃算。他想看漂亮髮型就去看他自己後宮裡的美人好了,只要陛下發話,別說飛仙髻了,就是飛天髻那些人也會忍痛梳起來的。

  反駁道,「哪裡是第一次回宮中,上次陛下不是還接咱們去看過歌舞嗎,那次也沒見你們想起來非要給我梳妝打扮啊?這次其實也是一樣的,不是什麼大事情,簡單梳梳就好了。」

  芙楠不依,芙琴手裡捧著一套精挑細選出來的衣服走了進來,也跟著幫腔,「那次您是被陛下悄悄接去的,一副見不得人的架勢,看個歌舞還得躲在屏風後面。現在不一樣,看陛下的意思,這是願意正大光明讓您在宮中見人了,不可以輕慢疏忽,就算您現在不是皇后,那也不能做出一副落魄的樣子,被她們看低了才行。」

  「落魄?難道你們認為本娘娘平日裡的形象很落魄!」這可真是打擊人啊。「那個是自然!自然美!你們不懂不要亂說話!」

  芙楠和芙琴才不管什麼是自然美呢,一口咬定娘娘要是不打扮打扮就去宮中,那實在是很不體面,禮儀上也說不過去。

  陳嬌和她們討價還價,最後終於折中處理,雖然沒梳飛仙髻,但是盤起了一個比較婉約的垂雲髻,簪上花鈿,穿上一套飾有華麗花紋的極地深衣。

  輪到粉黛上妝時,陳嬌就堅決抵制了,只肯敷點自製的香粉,唇脂,其它一律不肯用,一來還是嫌那些東西的質地不好,有損皮膚健康;二來也實在覺得自己沒必要打扮得花紅柳綠的跑去劉徹後宮中招搖。

  到了未央宮,劉徹都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埋怨道,「朕一大早就讓他們去接你,怎麼磨蹭到這個時候才來。」

  陳嬌擦擦汗,「她們嫌我打扮得不好看,怕進宮中來陛下見了不喜,所以硬押著我從頭到腳的,又仔細收拾了一遍,唉。」

  「她們?」

  「我的貼身侍女。」

  劉徹仔細看看陳嬌,「衣服總算是穿得像樣子了,其它也沒看出什麼不同嘛,不過也是該有人管管你了,朕這宮中隨便拉一個宮女出來都比你打扮得仔細。」

  陳嬌氣結,無奈乾笑道,「我年紀大了嘛,再打扮也都是這個樣子,美不到哪兒去了,還不如省事些。」

  劉徹看看她那粉嫩白皙,好似能掐出水來的臉頰,「年紀大了?阿嬌你現在真是不在乎,什麼話都說,朕記得以前只要稍微提一下你比朕大幾歲,你就要翻臉的。不過阿嬌也不必太過謙虛了,你這氣色不錯,紅潤嬌豔,朕看著倒似比前些年還要年輕好看些呢。」

  他今天無事,就是找阿嬌來閒聊解悶的。

  陳嬌如今對表弟也沒有什麼大想法,已經能夠非常確定,自己這個老老實實,安分守己蝸居在長門宮的態度在劉徹跟前是十分的保險,只要小心些,別又惹到了他,那表弟還是要念幾分舊日情意,不會輕易把自己怎麼樣的。

  所以也樂得隨意輕鬆,她今天沒有什麼出格的行為被人抓住,也就懶得多費心思去說奉承話,正所謂無欲則剛,不求升官發財,自然不用每次都去操心巴結討好誰,唯一的原則就是別得罪人就行了。

  隨口說起了自己能保持氣色好,這可是有秘訣的。要想保養得好,看著年輕,每日必要運動,蹴鞠就很好啊,她在長門宮中幾乎天天都踢,還有毽子,秋千,風箏,可以換著樣來。

  玩得開懷,胃口也會跟著很好,她每天都要吃一大堆好東西,最喜食魚,長門宮的大廚子,膾魚的水準堪稱一絕,新鮮果蔬自然也是不能少的,說到這裡還順口感謝了表弟一下,能夠提供給她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待遇。

  高興玩樂一天,吃得開心,晚上當然睡得就不可能差,她每天要保證睡夠四到五個時辰,睡覺其實是特別養人的,不信陛下你也可以試試,身體偶有不適的時候,安安穩穩睡上一大覺,保證睡醒就精神了。

  陳嬌這麼即興長篇大論了一套娛樂養生妙理,劉徹先還笑微微的隨便聽聽,後來忍不住指責道,「阿嬌,你怎麼越來越像小孩子,這麼每日裡什麼事都不做,光是吃了玩,玩了睡的,自己也不反省一下,竟然還有這麼大套道理好講。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樣,那天下要變成什麼樣子了。」

  陳嬌笑笑不答,心中暗自得意,我能過得這麼舒服愜意,除了要感謝母親給了自己一個好出身,又對自己關照有加之外,表弟你的離婚贍養費付得十分充足,從不拖欠也是功勞大大地有。這麼想來,劉徹其實也還算大方。

  到了傍晚時分,劉徹命人在開襟閣設宴,說道阿嬌你不是喜歡看宮中的歌舞嗎,咱們這就去看看好了,見陳嬌有些遲疑,就安慰道,「沒事,你就跟在朕的身邊,沒人敢強要你施禮拜見的。」

  話是這麼說,陳嬌還是有些不放心,萬一又碰到一個勇於直言進諫的人物,當眾斥責自己已然不是皇后了卻不守禮儀,只怕劉徹為著面子著想,又會退讓的。

  自己安慰自己,要真是碰到這種情況,那也別生氣,忍一忍,吃個虧拜見一次,下回就有藉口不來了,也算是個一勞永逸之舉。

  到了開襟閣一看,被劉徹召來的數位寵姬中,除了以前就識得的王美人,邢美人等人之外,還有不少的生面孔,個頂個的年輕嬌嫩,應該是自己離開後才被劉徹看上的,真是或嬌豔或清新,或豐滿或苗條,鶯鶯燕燕,齊聚一堂,百花爭豔一般啊!相信只要是個男人,見了這場景肯定都會心情大悅,比自己那運動娛樂法不知要強上多少倍了。

  眾女不認識她的心裡暗自疑惑,認識的更是震驚無比,前皇后不是早就已經被罷黜貶去長門宮了嗎,怎麼還能大刺刺的坐在陛下身邊飲宴說笑,她這手段也太厲害了吧,這又要將當今的衛娘娘置於何地呢?

  不過確如劉徹所說,大家驚詫歸驚詫,誰也不敢有什麼異議。不但不敢有異議,還得照常歌舞助興,只不過不知陛下今日是什麼心思,平日裡刻意要表現出來的嫵媚撩人之姿都各自收斂了不少。

  在劉徹看來,今日的歌舞就不夠香豔,所有人都十分拘謹,抽空對陳嬌笑,「阿嬌的餘威尚存啊,你看你一露面,她們就都開始小心翼翼的了。」

  陳嬌反正是覺得自己不該來露這個面的,劉徹此舉太過隨性了,便道,「我也覺著呢,看來下回我還是不要當眾出來的好,要是因此被人胡亂猜測閒話,倒要叫陛下為難了。」

  正說著,忽然有黃門內侍一溜小跑進來,到了劉徹面前躬身道,「稟陛下,衛娘娘來了。」

  劉徹微微皺眉,心想子夫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沒眼色起來,朕今天又沒派人去請她,她怎麼自己過來了?點點頭,「那就給皇后再設個位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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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14:59

【第26章.宮中一日遊(下)】

  衛皇后應該是提前查問過的,對劉徹在開襟閣這邊設宴的情況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進來看了看裡面的人員組成,座次安排,也並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神色,款步上前,溫柔一禮,「臣妾見過陛下。」

  劉徹「嗯」一聲,「子夫平身吧,今日怎麼有興致過來了?」

  衛子夫柔聲道,「當利今早和臣妾說起有幾日沒見到陛下了,她最近習字,費力寫成了一篇自己覺著還不錯,想要給陛下看看呢。臣妾剛才聽說陛下正在這邊飲宴就過來湊湊興,也看看熱鬧,順便就把當利寫的那篇字也帶來了,陛下你不用多管臣妾,我坐坐就走,據兒晚上睡覺時不見我怕是會鬧的。」

  說罷就有衛皇后身旁的宮女奉上一卷簡牘。

  當利公主因是劉徹的第一個孩子,所以很受寵愛,不過終究是個女兒,而且年幼,劉徹對她在學識方面沒什麼大要求,隨手拿過竹簡,展開來看了兩眼,笑道,「不錯啊,前些天朕看當利也只才學了幾個字而已,這麼快就能寫一整篇了。」

  衛子夫抿嘴笑,「別看當利年紀小,其實挺聰明的。」

  劉徹立刻同意,「那是,朕的女兒嘛。」看看皇后還站著,又命人給皇后設個座位。

  剛才就接旨要給皇后設座位的內侍非常之為難,汗都要流下來了。

  按理說,皇后來了,應該把位置設在陛下的身邊才對,可是陛下旁邊現在正坐著一個前皇后陳娘娘呢,借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上前去把陳娘娘挪開給衛皇后騰位置。可要是在別處給衛皇后另找地方再擺個位子出來,一是不合規矩,二是肯定要得罪現任皇后,這可要為難死人了。

  只得硬著頭皮請示,「陛下,您看娘娘的位置您想擺在哪裡?」

  劉徹竟然擡手一指右首邊,離開他約莫一丈開外的地方,「那裡好了。」

  衛子夫臉色頓時一變,卻忍住了,並不多說,愣了一瞬之後,臉上又勾出一絲溫婉笑容,只道,「謝陛下。」

  陳嬌這時就實在沒辦法再繼續裝聾作啞了,微一欠身,想要站起來,暗道我把座位讓給她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為這個當眾讓衛子夫難堪,白白得罪人,自己也不落什麼好處,十分劃不來,開口道,「應該坐我這裡才是,我……」

  還沒起來呢,就被劉徹一把抓住,使勁一拉,又跪坐回去,只聽劉徹對衛子夫道,「難得朕今天接阿嬌來宮中一趟,大家就別在這些小事情上多計較了,阿嬌她可還是朕的表姐呢,子夫你也要對她客氣些才是。」

  衛子夫連忙躬身應道,「陛下放心,臣妾知道了。」

  聽了劉徹這表姐的說法,又說明了是難得來一次,衛子夫的心裡頓時安穩了不少,看來上回兄弟衛青回來說起在上林苑遇到前皇后陳嬌時聽到的那一番說辭還真是有些緣由,雖然不明白陳嬌到底是怎麼想的,不過既然陛下當眾將她的身份定為表姐,那應該暫時是不會有什麼大礙。

  暗暗歎息,前皇后從小和陛下一起長大的情分果然不是其它人可以比的,怪不得她以前敢那麼大鬧呢,把陛下得罪成這個樣子,廢都被廢掉了,竟然還有機會進宮來和陛下同坐飲宴,看陛下的意思,回護得厲害,心裡應該還是挺看重她的。

  也就是她沒有兒子,脾氣又太差,不然這皇后怕是難輪到自己坐。

  陳嬌則是對表弟管理妻妾的本事十分欽佩,看看這一個個從皇后到夫人到美人的,全都清一色的恭敬柔順,不敢稍有違逆的樣子,連據說現在最受寵當紅的王美人,邢美人幾個也一樣老實聽話,沒有因為受寵而敢多說一句,多行一步,讓人光是看著就替她們覺得憋屈得慌啊。

  萬分慶倖自己總算是脫離苦海,已經不用在這群女人當中混了,在這群人當中,就算削尖了腦袋,混到最好,如衛子夫一般當著皇后,那也是個可憐人。

  丈夫堂而皇之的把前妻接回來,提前一句解釋都沒有不說,還公然占了她的座位,不能埋怨指責,還要躬身領命,這忍功真是一流的好。

  不過呢,每個人心中判定可憐不可憐的標準不同,恐怕也只有自己一人會覺得衛皇后可憐,其它人反而要認為自己這個下堂婦才是最可憐的那一個。

  在世人的眼中,衛子夫只用了數年的時間,就由平陽公主家的歌女一躍成為大漢的皇后,母儀天下,身份地位變化之巨大,幾乎堪稱奇跡,自然都要稱頌羨慕才是。

  眼看著衛子夫自去那邊新擺出來的位置上坐了,態度嫻雅自如,舉手投足間還是那般婉約,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一絲,笑微微的,看著十分溫柔舒服。

  暗擦一把汗,敬佩且自愧不如,還有點尷尬,劉徹帶著一堆大小妻妾們同樂,自己個表姐插在中間算是怎麼一回事呢。

  再看了一曲舞就輕聲和劉徹提出她該回去了,這會兒時候已經不早,回長門宮的路可是不近。

  劉徹其實想讓阿嬌在宮中住兩天,不過看她那表情是十分的想走,再看看一旁滿臉溫婉笑意的衛子夫,加之還不曉得太后要是知道自己把阿嬌又接進宮來,會是個什麼態度,暗道今天還是別多事了,下次再說吧。

  命人準備車輛,送阿嬌回長門宮。

  一路順暢,陳嬌和芙楠,芙琴坐一輛馬車,默然無語的走了許久,估摸著已經出未央宮了,忽聽芙琴壓低聲音道,「娘娘,我以後絕不再多嘴了,您自己隨意吧,其實真的一直待在長門宮中也挺好的,反正還有我們陪著您,大家也過得挺高興。」

  陳嬌挑起眉毛,不過天色暗,估計芙琴也看不見她的表情,「是誰今天早上還非得逼著我梳妝打扮來討好陛下呢,這怎麼到晚上就變主意了?怎麼,難道今日在宮中有人欺負了你不成?」

  「那倒沒有,只不過剛才在開襟閣中見識了衛娘娘的做派,我覺得吧,娘娘你怕是沒人家那個本事的,與其回宮中被壓制,還不如現在這樣自在些。」

  陳嬌氣得拍一下她的手,「外人說說我不如衛子夫,我就不去多計較了,怎麼連你也這麼說,親疏有別啊,說話就不能向著我一點!」

  芙楠趕緊去捂她的嘴,低聲道,「娘娘你不要叫嘛,外面駕車的可是宮裡的人!」

  「哦,」陳嬌點頭,又埋怨道,「都怪芙琴,沒事幹去誇外人不說,還非得拿我去比較,說我不如人家!」

  芙楠低聲笑,「娘娘你別生氣,芙琴她就是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不過那還是有幾分道理的。您做皇后的時候可沒有人家衛娘娘做事漂亮。

  以前一般碰到了這種情況,您不是大鬧一場就是乾脆不理不睬,自己生悶氣,我們再勸您都不肯聽。

  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我也覺得衛娘娘今日的這個做法恰到好處,她現在是皇后,不必藏著避人,有什麼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乾脆就露個面。

  她並沒有做錯事,大大方方地往出一站,陛下自然要給她皇后應有的禮遇,也可以讓旁人都看看,她才是正宮娘娘,兼且大度能容,對陛下身邊的其它女子都能以禮相待,博個好名聲。

  這其實也沒什麼,只要心平氣和,忍得住就好,不過我看娘娘你恐怕是忍不住的。」

  陳嬌撇撇嘴,知道芙楠說的沒錯,她這兩個貼身侍女是她還在做太子妃時,母親館陶長公主給她精挑細選出來的,性情好,十分忠心,隨她在宮中日久,對這些後妃間爭寵較量的手段也能看得明白。

  在這方面自己果然是技不如人啊,不過不如就不如吧,此技能於她也無甚用處。

  「是啊,所以我還是老實待在長門宮吧,下回可不許又逼我梳什麼飛仙髻滿臉塗脂粉貼花鈿的了,今天早上差點被你們給折騰死。」

  後面馬蹄聲響起,有幾騎馬追了上來,駕車的人吆喝一聲,車子的速度放緩,只聽外面響起韓嫣的聲音,「陛下說天色晚了,讓我來送娘娘回去。」

  陳嬌一喜,挑起車帷,「韓王孫,原來你今日也在宮中,我怎麼沒看到你。」

  外面天色暗,瞧不清楚,就是影影綽綽地能看到幾個人騎馬跟在車旁,靠得最近的一人身影俊挺,應該就是韓嫣。

  只聽他笑道,「我在其它地方幫陛下做些事情,沒往內宮去,所以娘娘見不到,你快把車帷放下吧,外面風大,別吹著了。」

  陳嬌十分滿意,看來自己對他一番苦口婆心他還真是記住了,在宮中也儘量不往後妃多的地方湊,果然孺子可教。過兩天應該送他件好東西,獎勵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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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16:21

【第27章.汗血寶馬】

  韓嫣說他給陳嬌從各地帶了不少東西回來,不方便送來長門宮,就給送到她那家位於西市大街的酒肆之中。

  陳嬌從未央宮回來之後,過了幾天想起此事,就打算去看看韓嫣給自己都帶了點什麼『土特產』回來,命人傳個信,約他明日午後西市酒肆一聚。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她現在不做晨起床上瑜伽了,改為在庭院裡曬曬太陽順便踢個毽子,長門宮中的眾人,踢毽子能踢出不少明堂,什麼喜鵲登枝、金龍探爪、獅子滾繡球等等,名目眾多,一套一套的,想要玩出水準來,那還是要下點功夫才行的。

  陳嬌踢得神清氣爽之後,再慢悠悠洗把臉,吃早飯,坐上馬車,先去館陶長公主府上轉了轉,看看母親和董偃都還好,陪著母親閒聊一會兒,再將自己前幾天去了一趟劉徹宮中的事情詳細說給她聽,免得母親總是嫌自己不知爭取努力。

  這也總算能告訴她一下,你女兒最近沒有虛度光陰,還是小有成績的,你看我現在和陛下把關係緩和得多好,都已經能當眾得到表姐的禮遇,被接去宮中做客了。

  館陶長公主前些天就聽聞了此事,正是在心急火燎的等女兒來想細問一問。

  據宮中的人說,陛下那日一大早就派人去長門宮接前皇后,不過接人的人速度挺慢的,過了午時方到。陳娘娘到了後就被陛下召進了宣室之中,兩人一起坐臥說笑,十分親密,直到快傍晚時方出來。

  陛下接著又下旨在開襟閣設宴,將擅歌舞的後宮美人叫去了一批助興,酒宴吃得十分熱鬧,連衛娘娘最後都沒能忍住,也去插了一腳。不過衛娘娘大度穩重,行事很有分寸,所以沒有鬧出什麼大亂子,可惜陳娘娘還是沒得到留宿的資格,晚間就被陛下又送回長門宮去了。

  這消息聽得館陶長公主又喜又氣,喜的是劉徹終於有回心轉意的苗頭,肯將阿嬌再接進宮中去了,氣的當然就是女兒當晚又被送回長門宮那一段,暗道,大晚上的,你就留她一晚又能怎樣!非要折騰我女兒辛苦趕路,豈有此理!

  因此正是在專門等著阿嬌來和她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聽女兒說完之後不禁大失所望,「表姐?唉,我的傻女兒啊,這你還挺滿意?陛下的表姐妹可多了去了,你爭回來這麼個身份有什麼用啊!」

  陳嬌急著要去看看韓嫣都給她帶了什麼東西,沒耐心多和母親解釋,乾脆把芙琴抓過來,「你來和母親說說,我是當表姐好,還是硬擠回宮中受壓制好,陛下的後宮中都是人精,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比女兒手段厲害,懂得逢迎。」

  芙琴吐吐舌頭,「竇太主,您也別生娘娘的氣,她如今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我們那日在宮中可是見識了衛皇后的忍讓功夫,娘娘她絕對受不了的……」

  陳嬌趁著芙琴和母親柔聲細語地詳述那晚的事情之機,拉了芙楠悄悄溜走,低聲笑道,「這可就對不住芙琴了,她向來口齒伶俐,今天就多擔待些,和母親好好解釋解釋吧,咱們趁這個功夫去西市看看韓嫣送來的東西,晚上再回來。」

  芙楠也捂著嘴吃吃笑,「希望咱們晚上回來時,她不要氣得大呼小叫。」

  陳嬌很沒義氣,自顧自樂著,「不會的,在母親這裡,她就算氣得想撞牆,也不敢亂叫的,咱們晚點回來,一回來就趕快睡覺,她那人忘性大,保管睡上一覺之後,明天早上就會把對咱們倆個的怨氣忘個一乾二淨。」

  芙楠深深點頭,大贊娘娘想得果然周到,一起嘻嘻哈哈地就坐馬車往西市去了。

  長安城北城牆處,橫門外頭,扶風府以西的大片地方,被分為東市、西市、南市、北市和柳市、直市、孝裡市、交門市、交道亭市統稱為長安九市,乃是長安城中最繁華的商業地帶。

  班固《西都賦》曾有雲:九市開場,貨別隧列,人不得顧,車不得旋,闔城溢郭,旁流百廛,紅塵四合,煙雲相連。足可見其熱鬧繁華的景象。

  大街上店鋪林立,人來人往,陳嬌的酒肆在一個市口很好的地方,經營了這許久的時間,也算是小有名氣,客人不少了。

  雖然這麼家小酒樓,就算是日日顧客盈門,掙來的錢對陳嬌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不過自己開家店,還能掙錢,這感覺十分的好,陳嬌一直做得挺用心,每隔幾天就要和管事的孫坷對對帳,發現掙的多了,還會主動給大家發錢。

  這時和芙楠走到了門前,就先不進去,下了馬車後,站在酒肆門外十余步遠的地方上上下下的打量,想看看招牌掛正了沒有,外面是否還有什麼需要修繕清潔的地方。

  酒肆裡的夥計應該都被孫坷管得十分聽話勤快,將門外灑掃得乾乾淨淨,招牌也被撣得一塵不染,陳嬌滿意點頭,再後退幾步想要看看二樓的窗子,還有窗上掛的竹篾簾子有沒有什麼不妥。

  忽覺腳下一軟又有些擱,好像踩著了什麼布包著的硬物,然後背後也一軟,然後頭頂傳來一陣渾厚富有磁性的男子笑聲,「夫人,咱們可真是有緣啊,這就又見面了。」

  這種腦袋頂上傳來聲音的情形似曾相識,聲音也聽著挺耳熟,陳嬌退開兩步,轉身,擡頭,瞪大眼睛一看,果然是身材非常之高的東方朔站在身後,滿臉笑嘻嘻的,貌似是對被踩了一腳還挺高興。

  「東方侍郎?又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東方朔尷尬一笑,「又是我?唉,夫人這話說得,那日一見,在下實在覺得夫人是個有趣之人,本來很想和夫人多說幾句話的,誰知被陛下半路橫插一刀。夫人你既能識得陛下,那肯定身份不凡了,我就不好再多打聽。後來有一次無意間路過此地時,想起了那次夫人之約,就進這家酒肆喝了兩杯,意外發現這家酒肆裡有一種價格十分昂貴之酒,味道甚妙,當真令人回味無窮,在下自那以後,就會經常來喝上兩杯,沒想到夫人也是這裡的常客,咱們實在有緣,這可又碰面了。」

  陳嬌恍然,「掌櫃的說最近有一位闊客經常來,店中的烈酒十有八九都是被他買去的,這個人就是你了。」

  東方朔被人稱作闊客,有些飄飄然,笑嘻嘻道,「不錯,正是在下。」

  陳嬌點點頭,「嗯,我知道了,這裡的酒確實不錯的,口味甘醇,東方侍郎你去多喝兩杯吧,今日一見,我也十分高興,望你喝酒喝得開心,咱們就此別過了。」說罷舉步要走。

  「啊,唉,你等等啊,怎麼忽然就要走了,既然見了我也很高興,那不如,不如,夫人想去哪裡,在下陪你們過去。」

  陳嬌指指面前的酒肆,「我們就是來這裡的,不用你陪,已經到了。」

  東方朔一喜,「原來夫人真的也是來這裡啊,那正好了,我也是來喝酒的,一起進去吧。」

  陳嬌拒絕,「多謝東方侍郎的盛情了,我其實也是覺得你是個挺有意思的人,而且又是有名的機敏多智,本來是很想多多請教的,可惜,唉,可惜你偏偏最近才得罪過我的母親,到底親疏有別,我對自己的母親還是十分敬愛的,因此,再見著你就不能如上次般談笑相邀了,還請見諒。」

  東方朔看看面前這位輕靈苗條,素雅淡妝的夫人,心裡拼命地想,自己最近得罪過誰了?看她的意思,並沒有對自己不滿,只是礙于她母親的事情,才不願多搭理自己,她母親?應該是個五六十歲的婦人了吧,自己沒事去惹個老婦人幹什麼?一定是誤會才對!

  「這個,夫人能不能說得明白些,在下不記得近來有得罪過哪位老婦人啊?」

  陳嬌聽他竟然管自己母親館陶長公主叫老婦人,不禁一個頭兩個大,暗道這話要是傳出去被母親聽到,只怕她也要被氣得臥床生病了,搖搖手,「我不便說,我若是說出你得罪了誰,你就會知道我是什麼人了,這可不好。東方侍郎,你還是請自便吧。」

  東方朔無話可說,只得眼睜睜看著陳嬌自行轉身招呼著侍女進了酒肆。心裡隱隱有些猜到了她是誰,又覺著不太可能,暗道沒這麼巧吧!

  上了酒肆的樓梯之後,芙楠忍不住抱怨,「那個什麼東方侍郎,專門在宮中給了竇太主和董君一個那麼大的難堪,害得太主她好多天都不願出門,董君也臥病在床,娘娘你怎麼還對他這麼客氣?」

  陳嬌為難,「那我也不能當街罵他一頓啊?人家客客氣氣的,我也拉不下臉來,只盼他別要沒事幹去和陛下提起又再大街上見過我的事情。」

  又對芙楠道,「你也別偏見太深了,東方侍郎其實學識廣博,人又聰明,很有些獨到的見解的。」

  韓嫣已經坐在房中等著了,正好聽見了陳嬌的最後一句話,問道,「娘娘在誇誰學識廣博,見解獨到?東方侍郎?東方朔嗎,他不是才在宮中得罪了竇太主,你怎麼還這樣說他。」

  陳嬌進去坐下,「那我也不能因為他得罪過我母親就把黑的說成白的,東方侍郎確實是公認的學識廣博,詼諧滑稽嘛。」

  韓嫣扁扁嘴,估計他對東方朔也沒什麼好印象,不過想也知道,東方朔能那樣子罵董偃,那對韓嫣這種也是專門陪著劉徹玩的人肯定說不出好話來。

  過了一會兒,韓嫣想想不服氣,又不忿問道,「娘娘連他都能誇獎誇獎,那怎麼從來都不誇誇我呢?」

  陳嬌剛坐下,就看到了一旁堆滿了幾有半個房間的東西,應該都是韓嫣帶回來給她的,一聲歡呼,又爬了起來,過去一樣樣點看,這時正在細看一套石雕的大小杯子,杯子是方形的,上的花紋古樸雅致,飛禽走獸,花鳥魚蟲,還有山水,幾隻杯子連在一起,就拼成了一副大的畫面,構思奇巧,做工精美。

  讚不絕口之際,抽空回答,「誰說我從來不誇你,我不是經常誇你漂亮麼?你怎麼忘記了。」

  再往下面翻,發現都是些此類精巧玩意,可見買的時候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有一兩件就已經很不錯了,難得的是還有這麼大一堆,高興之極,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擡起頭道,「都是給我的啊?你怎麼買了這許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販了貨回京城賣呢。」

  韓嫣湊過來和陳嬌一起看,「我走到各處,看到什麼別致有趣的好東西就會想起你大概喜歡,便順手帶回來了,回來了一整理才發現,原來有這麼多。」

  又神秘一笑,「其實這些都不算是我這趟出去得的最好的物事,可惜最好的那件你用不上,不然我就也一起送你了。」

  「什麼好東西?」

  「是一匹馬,跑得快極了,而且出汗是紅色的,我都沒敢往宮中騎,就怕陛下看到了也起意想要,我可捨不得送給他。對了,等過幾天放到你在城外的莊子上去吧,安全些,你有空還能去看看。」

  陳嬌緩緩轉過頭,長大嘴巴看他,「韓嫣,你說你得了一匹汗血寶馬?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只要我用得上就一起送給我?唉呀,我當然用得上啦!」

  韓嫣連忙離她遠一點,一臉無奈,「你還挺識貨,我一說就知道是好東西了,送你是沒問題,可是娘娘你真用的上?光擺在那裡看可是不能算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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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17:21

【第28章.多才多藝】

  韓嫣的汗血寶馬據說是他剛離開長安時,沒走出多遠就碰巧買到的。

  當時有個重病的外地客商,身邊零零落落的,已經沒什麼貨物,就剩這麼一匹馬了,眼看著在客棧中住得連店錢都付不起,快被人趕將出來,只得將僅剩的這匹馬拉到小市集上高價出售。

  那個客商因為自己潦倒,所以馬匹照顧得也很差,估計每日裡草料都喂不飽,因此毛色既不鮮亮,精神也不健旺,加之他沒能堅持走到長安,在小地方的市集上這種高價貨就更難出手。

  韓嫣是很喜歡駿馬的,見識的又多,看著這匹馬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覺得帶回去好好養養應該還不錯,他也不計較價錢,當即買了下來。

  一路走著,就發現那匹馬被上好草料喂飽,刷洗乾淨之後竟是越來越精神,走在路上,甩開大步,竟然能將其他馬遠遠拋在後面,且耐力持久,跑上一整天也沒事,這才知道自己運氣好,買到了一匹寶馬。

  回來之後就特意小心,不讓劉徹看到了,免得他見馬起義,可又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就和料得不太懂馬的陳嬌說了起來,主要還因為是想將那匹馬養到她的田莊上去。

  誰知陳娘娘很識貨,才聽他說了兩句,就興奮無比,得了一堆的禮物還不夠,還想將那匹馬也據為己有。

  韓嫣哭笑不得,「你又用不上,讓它拉車可是太可惜了。」

  陳嬌自然知道自己用不上,可那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啊!劉徹為之派大軍連年征戰,死傷數萬人也要得到的寶馬!她猛然聽到,激動個一下兩下的也實屬正常。

  沒想到其實這個時候大漢的境內已經有人繞遠道將汗血馬運來了,可惜沒能獻到皇帝的眼前,寶馬良駒被埋沒在了民間,結果被韓嫣這個運氣好又不怕花錢的人給撿了個漏。

  聽他想將馬先養在自己的田莊中,當然是千肯萬肯,又對其將馬藏著不給劉徹看到的明智之舉大大表揚了一通,說道,「韓嫣,你這麼做就對了,這馬可千萬不能給陛下看到,要是被他知道你有這麼匹好馬,那就沒你什麼事了,肯定會被他厚顏搶走的。」

  韓嫣奇怪,「娘娘你怎麼現在還對陛下有那麼大的怨氣,說話都不知避諱,背後說起他來還是如此不客氣?陛下他現在其實待你還不錯啊,聽說上次接你進宮,當眾讓衛娘娘讓了位子給你,可見對你是挺上心厚待的了。」

  陳嬌心中對表弟劉徹積怨已久,當初在椒房宮剛醒過來,還沒分辨清楚東西南北的時候,就被人找上門來,狠狠打了一巴掌,臉腫牙痛,頭暈耳鳴,外帶輕微噁心的後遺症鬧了個把月才慢慢好起來。光憑這一點,就夠她把劉徹列為她最討厭的人行列之首。

  後來又是年餘的小心翼翼,偶爾見到一兩次,陛下對她都是冷言冷語,連看都是只用眼角看的,誰能喜歡這種人啊,直到後來終於搬進了長門宮,雖然松了一口氣,可也還得拿出萬分的耐心忍讓,謹慎小心地去應付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冒出來的陛下。

  要按照陳嬌的本心,除了那次表弟被鹿撞傷,出於人道主義考慮,她會去管一管,其它時候,一定是要繞著劉徹走的,可惜人家是皇帝,要見她時,她沒有繞著走的資格。

  捏著鼻子敷衍到現在,關係總算是緩和了不少,但是在陳嬌看來,這都是她單方面退讓,示好,恭順才得來的,非常不公,所以她也就一直對劉徹很不以為然。

  對著外人時不好亂說話,韓嫣不是外人,她就可以想什麼說什麼。

  細細翻看韓嫣帶回來的東西著實費了不少時間,最後和陳嬌計畫的一樣,等到她帶著芙楠回去時,已經是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兩個人都假裝沒有看到芙琴一臉的怨氣,快手快腳的洗漱更衣,上床睡覺。

  回到長門宮之後,陳嬌就開始琢磨著也要送給韓嫣一樣什麼東西,讓他高興一下,一來獎勵他十分乖覺,聽了自己的話後就再不往劉徹的後宮湊,二來人家這次帶了這一大堆東西回來給自己,那她也得準備份回禮才是。

  要送禮給韓嫣還挺費腦筋,兩個人關係十分的鐵了,平常那些金帛珠玉的送起來就顯得太奇怪,而且這些東西韓嫣見得多了,送去他也未必喜歡。

  韓嫣現在家中比以前管得仔細,應該也不缺錢,就算他缺錢,那直接來找自己拿就是,也沒必要還正兒八經的當成份禮物送過去,傻得很。

  卻要到哪裡去找一件別致新穎,能博漂亮可愛的韓王孫一笑的東西才好呢?

  陳嬌在長門宮中轉了一大圈,最後停在了自己日常起居之處,窗前立著的繡架旁邊,暗道好像韓嫣每次來都對這個東西挺感興趣的,不如努把力,把它繡完了當成禮物送去,這可是本娘娘親自動手,歷時一年方才完工的繡品,天下只此一件,金貴稀罕得很呢。

  芙琴和芙楠見她深思熟慮了許久,結果就想出了這麼一個禮物,一起不客氣地笑道,「娘娘,您想省錢就直說嘛,韓王孫那麼灑脫的人不會介意你不回送禮物的,您何必還非得自己動手?就現在這半幅,您都繡了好久呢,等整個繡完,還不得再過兩年啊!」

  陳嬌怒,「亂說,本娘娘我是那種小氣的人嗎,這不是自己動手方才顯得心意不同,誰說還得等兩年啊,這就繡給你們看,最多一月,就一定能完成了。」

  陳嬌擅長的是後世的蘇繡技法,其實自春秋戰國時起,吳國就已將蘇繡用於服飾,到了宋明時期,蘇繡就更加鼎盛起來,至清代發展到了頂峰極致,講究平、齊、和、光、順、勻。素有『以針做畫,巧奪天工』之稱,有圖案秀麗、構思巧妙、繡工細緻、針法活潑、色彩清雅的獨特風格。

  陳嬌這幅百花爭豔,是做雙面繡的技法,更加的耗時費力。她閒居在長門宮中,就將以前會的東西都拿出玩玩,以作消遣,因為不用趕工,所以慢雖慢,但是十分精巧細緻,若真是完成了,拿出去送人那還真是獨一份的珍品。

  此後,就忍痛消減了大量踢球,玩牌的時間,認認真真工作起來,開始時有些不耐煩,沒幾日就幹得覺出了趣味,開始樂在其中,每日光線最好的那段時間都要被消耗在繡架前。

  遇到色澤變化的時候要用擻和針法,鳥羽則是用單套針法中的偏毛套最宜,陳嬌的百花繡得差不多了,要添一二小雀兒做點綴,一時記不清偏毛套針法是怎麼繡的,輕輕敲著自己的額頭,一邊自語,「……應依片毛的紋路套繡……線條略有長短……」

  忽然身後一聲讚歎,「阿嬌,這是你繡的?可真漂亮!」

  連忙回身,「陛下,你怎麼來了?」只見劉徹站在身後,滿臉讚歎的看著她的繡架,稍遠些靠著門口的地方,芙琴和芙楠兩個都是一臉窘相,看著她直眨眼睛。

  劉徹看了一會兒才擡頭笑道,「朕今日去城廟拜祭,路過這裡,就來看看阿嬌,順便歇歇,朕想看看阿嬌一個人悶在房子裡做什麼,就沒有讓她們通報,自己直接進來了。」

  陳嬌恍然,長門這一處地方,母親獻給劉徹後,重新修繕好了,就是專供他去城廟祭拜,來往路上休憩時用的,現在被自己住了,他倒也還隨意,想來歇歇腳就來歇歇腳,一點都不客氣。

  不過皇帝出來祭拜肯定帶了一大堆的人,一下子都湧進長門宮裡,別要人多眼雜,看見一些自己不願給外人看到的東西,問道,「那陛下的隨侍呢?我去命人招呼一下。」

  劉徹擺手道,「不用,朕讓大隊人都繼續往回走,沒有停下來,進來你這裡的就是朕和隨侍的那幾個人而已。」還是看著陳嬌手下那副繡做有趣,「你接著再繡幾下,讓朕看看。」

  陳嬌還惦記著表弟是來歇腳的,「那我先讓人準備熱水來給陛下擦擦臉?再用點果品熱湯?」

  「你不用使勁操心這些,朕不介意,」劉徹隨手一指芙琴,「你去吩咐人準備吧。」

  芙琴連忙躬身去了。

  陳嬌笑,「陛下真的不介意?那我就接著繡了。」看劉徹點頭,便真的不再多理他,自顧轉身又繡了起來。

  做這個事情也和畫畫,寫字一樣,講究有狀態時要一氣呵成,陳嬌剛才想了半天,那個雀兒的翅膀該如何繡法,正是有了些眉目,只怕自己和劉徹說會兒話,一打岔會把剛才想好的步驟忘記,既然他都說不介意了,於是就不客氣,先把手頭的事情做完再說。

  劉徹讓芙楠,芙琴還有自己帶過來的侍從伺候著洗了手臉,一邊探頭看阿嬌埋頭苦幹,阿嬌向來都是坐等旁人來伺候的,很少能看見她自己動手做些什麼,現在這個全神投入,認認真真的樣子就顯得很新鮮有趣。

  慢慢的就能看出她正在繡一隻鳥的翅膀,翅羽上根毫畢現,栩栩如生,靜靜看了許久,直到鳥兒一隻小小的翅膀逐漸成型,才大贊,「上次來你這裡看幻術和那兩個怪有意思的歌舞,朕就挺驚訝的,沒想到阿嬌你竟然還會這個,真是多才多藝,朕以前怎麼都不知道。」

  陳嬌紮完雀兒小翅膀上的最後一針,舒口氣,這個雀兒很小,那翅膀更是還沒有一片花瓣大,但是姿勢靈活,模樣精巧,穿梭在花間,是個點睛之筆,這時看看,還算滿意,效果和心裡構思的差不多,轉頭一笑,「我以前也不會這些,這都是最近閒居無事,所以才找出來解悶的。陛下看著這個小雀兒還像吧。」

  劉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摸一摸那小翅膀,也側頭一笑,「像,阿嬌當真聰明,什麼都能學會。」

  陳嬌對他這多才多藝的評價也想不起來要謙虛一下,照單全收,心道這算什麼,我會的東西可多著呢,可惜多是些生火煮飯,裹傷看護的基本技能,不能拿出來顯擺,不然肯定還有你驚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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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18:48

【第29章.邀寵的手段】

  長安城方圓百里之內,最悠閒適意,放鬆自在的地方是哪裡呢,答案是長門宮。

  這個想法是劉徹有一次被朝政煩得有些頭疼,就起意出去走走,不遠不近的,正好就去了長門宮,因為也算去過多次了,所以熟門熟路,並沒有命人提前去通稟,自己就帶人溜達了進去,正趕上陳嬌熱熱鬧鬧的正帶著眾人在庭院裡演節目,烤肉吃呢,全體人被分成兩批,一撥表演,另外一撥人就開吃,等吃飽之後再交換。

  陛下當仁不讓,也不客氣,跟著吃了一頓,出來之後就得出了這麼一個長門宮是這方圓百里內最悠閒地方的想法。

  此時正值元朔二年,劉徹有兩件十分操心之事:

  一件是匈奴不甘於在元朔一年中的敗績,再次集結大量兵力,進攻上谷、漁陽。

  武帝派衛青率大軍進攻久為匈奴所盤踞的河南地也就是黃河的河套地區,此處水草豐美,地勢險要,一直為匈奴所侵佔,劉徹深思熟慮多日,最終下定決心要收復河套地區。

  漢朝自高祖建國以來,因國力贏弱,所以屢受北方匈奴的侵辱,此番出征意義重大,應當稱得起是西漢對匈奴的第一次大規模作戰,劉徹做了萬全的謀劃準備,務求一戰而勝

  自衛青率領四萬大軍從雲中出發後,滿朝文武的心就一齊懸著,其中壓力最大的恐怕就非劉徹莫屬了,他一意結束了高祖以來對匈奴的和親政策,開始對匈奴正式宣戰,朝臣中對陛下力主進攻的政見,擔憂諸多,支持者有之,質疑的也大有人在,而劉徹力排眾議,一力出兵,此時大家就都在瞪著眼睛觀望,看看到底打得贏否。

  另一件事是因為諸侯王的勢力越來越大,一般都是連城數十個,轄地方千里,緩則驕奢而為□,急則合縱以反抗朝廷,對朝廷政令的推行往往陽奉陰違,各自為政。

  劉徹一直認為這是一大隱患,得主父偃的建議,令諸侯可以推恩分封子弟為侯,遂頒佈了推恩令,以逐步消弱諸侯王的權力,此時政令頒佈沒多久,劉徹日日操心著,不知諸侯都會有何反應。

  值此多事的煩惱之秋,能偶然有個悠閒的地方放鬆一下,實在是難能可貴,加上陳嬌也不知哪裡來的信心,一口斷定,衛青必勝,推恩令大大的好,諸侯之亂此後必將根除,劉徹聽得順耳之極。

  其實這次陳嬌倒是沒有特意想要說漂亮話來奉承表弟,只不過她就是知道衛青是長勝將軍,而主父偃的推恩令更是大大的有名,從根本上解決了諸侯的潛在威脅,限制和削弱了日益膨脹的諸侯王勢力。

  所以說起話來自然是信心滿滿,偶有聽劉徹隨口提起正在為這兩件事擔憂時,就告訴表弟不用太過憂心,只要安心等著衛青大勝的消息就好了。

  劉徹覺得挺好笑,又有些感動,撇開後宮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說,在朝廷政見上,阿嬌雖然不太懂,也從來沒興趣,但一直是無條件的對他萬分支持,從當初自己剛繼位,年輕氣盛,頗想要做出一番事業,結果導致與祖母竇太后政見不合,雙方關係迅速惡化時起,阿嬌就是不問因由,全心向著他的。

  平心而論,那時的情形當真十分兇險,竇太后差點就想要廢了他,全仗阿嬌作為唯一的外孫女極受竇太皇太后寵愛,和姑姑館陶長公主兩人在竇太后跟前大力周旋,而自己又及時驚醒收手,開始韜光養晦,這才有驚無險的保住了帝位。

  那時候劉徹被竇太后壓制著,做小伏低,雖然知道姑姑和阿嬌于自己有大功,但是總認為你都是嫁了我的,我倒楣你也沒什麼好處,自然應該幫著我,況且他也為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很長一段時間裡對阿嬌都忍讓無比,任她在後宮中橫行霸道,肆意排除異己。

  那些被劉徹看上寵倖的女子,往往一轉頭就不見了,劉徹最多也就笑笑,並不多言,以至養成了阿嬌後來那驕橫無比的作風。

  現在的情況稍有不同,劉徹的皇位是日益的穩固,大權在握之後就是雄心勃勃,意氣風發的想要做一番事業,而當初患難與共的阿嬌卻已被他親自下旨廢黜,貶居長門宮。

  這個事情沒辦法深究對錯,只能說是阿嬌和姑姑太過自以為是,將當初的那點恩惠看得過重,行徑不知收斂,妄圖挑戰他的帝王威嚴,最後才會讓他忍無可忍。當然了,也可以說是他喜新厭舊,薄情寡義,不過這個說法劉徹自己是堅決不會承認的。

  毋庸置疑,被廢的後妃,鬱鬱而終就是她最後的歸宿。既然決心下了那道旨意,劉徹就是打算和阿嬌之間恩斷義絕了。

  卻沒想到峰迴路轉,當初最最任性的人,在經歷了巨大的打擊變故之後,變成了最通達自如之人,卻不知她是怎麼做到的。

  劉徹想不明白原因,不過認為這變化非常之好,和自己一起長大,溫婉美麗,全心愛護他的表姐,其親厚程度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可惜長門宮還是太遠,劉徹沒那麼多時間折騰在路上,每次都要專門派人去接阿嬌,又覺得太麻煩,搞得正兒八經的,不夠隨性。

  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讓阿嬌來宮中方便點,乾脆鬆口下了一道旨意,阿嬌可以執翁主禮進宮見駕,告訴她要是覺得悶了,就自己來未央宮中求見朕好了,住幾日也成,你執翁主禮來宮中,後宮中的那些女子自然不能多話。

  陳嬌很是高興,對於沒事進宮去探望表弟這事,說實話,興趣不大,不過這說明她的待遇比從前又寬鬆了不少,已經有兩個地方可以自由去了,一個是母親館陶長公主家中,一個就是未央宮。

  那是不是說明以後只要自己繼續安份守拙,沒事遇見表弟時說兩句好話,哄哄他開心,他最後就會正式給自己一個翁主之類的身份呢。陳嬌要求不高,不求還能自由婚嫁,只求能自由出入,她就覺得生活很完美了。

  不久之後,劉徹就發現阿嬌不光是變得知禮自如,還變懶了,自己說她可以進宮,她竟然一次都沒主動來過,後來還是劉徹派人去催了催,她才來的。

  這些天,河南地傳來戰報,衛青已經率領四萬大軍採用「迂回側擊」的戰術,西繞到匈奴軍的後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了高闕地方,切斷了駐守河南地的匈奴白羊王、樓煩王同單于王庭的聯繫。

  現在衛青又率領了一隊精騎,飛兵南下,往隴縣西面進發,想要形成對白羊王、樓煩王的包圍,要對他們聚而殲之。

  成敗在此一舉,劉徹等消息等的心急火燎,脾氣也有些暴躁,見陳嬌去了就沒好氣,「朕都說阿嬌可以自己進宮來的,你怎麼這許久都不來,最後還是得朕派人去請。」

  陳嬌不好意思,摸摸頭髮,「我怕來得不是時候,萬一陛下正好有事情在忙,打擾了陛下可不好。」

  看看劉徹的臉色,發現還挺黑的,問道,「陛下還在擔心衛青將軍那裡的戰況嗎?這馬上就要贏了的事情,不用急。」

  劉徹看她一眼不語,心裡還是有些煩,起身道,「總坐著也怪悶的,阿嬌同朕去清涼殿后面走走吧。」

  清涼殿在未央宮殿的北邊,乃是皇帝夏居之殿。清涼殿以畫石為床,設紫瑤帳,素來都號稱殿內盛夏時仍清涼無比,如同含霜。

  此時已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劉徹竟然要去清涼殿,可見是心火旺得很了。

  兩人帶著一隊宮女黃門慢慢的往清涼殿走,過了一會兒劉徹忽然問道,「阿嬌為什麼這麼看好衛青,朕一直以為你肯定不喜歡他。」

  陳嬌應道,「上次不是和陛下說過了麼,關內侯衛仲卿為人穩重,威武而不張揚,是難得的將才,再有陛下在後面支持著,我就算不懂,也覺得有他統兵大漢必勝,我和他也沒什麼恩怨過往,以前只是因為衛皇后的緣故所以為難過他兩次,說起來還是我對他無禮,有些心存愧疚,現在陛下和衛皇后琴瑟和諧,我正是應該彌補一下以前的失禮之處才是,又何談不喜歡呢。」

  正說著,忽有幾個內侍一路飛跑著追來,到了近前就跪下大聲稟報,「陛下,恭喜陛下,衛將軍命人快馬送戰報回來了,我軍大勝!我軍在隴西圍困住了匈奴的主力人馬。白羊王、樓煩王倉惶率兵出逃。衛將軍活捉敵兵數千人,奪取牲畜一百多萬頭……」

  劉徹大喜過望,「當真!衛青果然不負朕望,終於打贏了!」又問「衛青派回來的人現在哪裡?」

  來報信的內侍回道,「外臣不敢擅入內宮,正在宣室宮外候著。」

  「好!朕這就去見他。」說罷拔腳就往宣室宮走,隨行的眾宮女黃門連忙小跑跟上,劉徹走了幾步,忽然想起阿嬌,回頭一看,發現阿嬌也正滿臉的笑顏逐開,喜形於色,可見是被大勝的消息振奮了,不由也一笑,「阿嬌你自己在宮中轉轉吧,朕先回去了。」

  劉徹急於回去問問詳細的戰況,還要向朝中宣佈此事,這可是讓他和大漢揚眉吐氣的一戰,因此腳下生風,沒一會兒就帶著一群人走得不見影兒了。

  陳嬌被扔在了當地,眼看著身周本來熱熱鬧鬧的一堆人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頗讓人無措,看看身邊隨她一起進宮來的芙琴,芙琴也正看著她,「那咱們去哪裡啊?」

  芙琴也是一臉的茫然,「不知道啊娘娘,要不還是去清涼殿走走?」

  陳嬌立刻搖頭,「不要,怪冷得,我又沒有火氣旺盛得需要去涼快涼快。」

  「那咱們現如今在這宮中也沒有地方待啊,要不也跟著陛下回宣室宮去?」

  陳嬌還是不同意,「宣室宮中這會兒正熱鬧著呢,陛下不是回去召見衛青將軍派回來送戰報的人了嗎,這段時間的戰況細細盤問起來,說到天黑都有可能,等一會兒肯定還要召諸位大臣進宮來細說,商議一下後續的封賞,撤兵,還有駐守事宜,我們這個時候還要擠去是不是太沒眼色了。」

  芙琴點點頭,「也是哦,」又歎口氣,看看左右無人,輕聲道,「娘娘,你真的這麼高興啊,笑得都快看不見眼睛了,現在周圍沒人,你收收你那笑臉吧,我看著都累。」

  陳嬌懶得理她那小算計,「有什麼累的,我是真的高興,本娘娘我可也是高祖陛下的嫡系子孫,對漢室家國十分熱愛的,我朝大勝匈奴,實乃百年一遇的揚眉吐氣之壯舉,我自然也要跟著高興,看看你那小心眼,又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芙琴腳下一個踉蹌,「好好好,娘娘您也是高祖陛下的嫡系子孫,大漢勝了自然要高興,我其實也很高興啊,可是…」又再四處看看,確定沒人才低聲道,「這次領兵大勝的可是衛娘娘的弟弟,衛青將軍,上次龍城之戰,他們家就出盡了風頭,這次再一勝,還不知陛下要怎麼封賞呢,您和竇太主當初差點弄死人家的事情你忘記啦!」

  陳嬌拍她一巴掌,「我當然沒有忘記,只不過這些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高興不高興的也不做數,只盼今後大家能井水不犯河水了…」也四顧一圈,「這種話在宮中別多說了,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

  芙琴呻吟,「才剛到沒一會兒,這就有要回去啦,唉,我坐馬車坐得都要暈死過去了。」

  陳嬌撇嘴,「我也坐得腰酸背痛的,怎麼辦呢,忍忍吧,其實這樣挺好的,幸虧戰報及時送回來了,不然陛下一直懸著心,黑著個臉,還竟問些古裡古怪的話,我們陪在一旁更累,回去好好歇息吧。」

  芙琴深以為然,「陛下剛才那臉色確實是挺嚇人的,只不過陛下沒發話,就這麼走了,萬一等會兒他又想起來要找您,不是不妥嗎。」

  陳嬌想想,「不要緊,今天這個事情重大,陛下肯定要忙到大半夜,等到那會兒知道我回去了,也沒什麼大不對的,我現在的身份本就不宜在宮中留宿。」

  她們本來是跟著劉徹往北面清涼殿走的,這時就調轉方向,帶著芙琴往南走,準備繞過大片的主殿,從南邊的司馬門出去。

  走到靠近前殿西廂的地方,就見對面兩個侍女並幾個內侍擁著一個貴婦迎面走來。

  芙琴輕呼一聲,「平陽公主!」

  陳嬌帶著芙琴躲避不及,主要是她以前在這宮中就算是最大,只有人家讓她,沒有她躲別人,後來皇后的位份沒了,她就也隨之離開了後宮,因此也一直沒有躲讓人的習慣,一時反應不及,就和平陽公主撞個正著。

  平陽公主是劉徹的姐姐,以前總背著阿嬌給弟弟劉徹塞女人,陳嬌一直十分討厭她,等到平陽公主把衛子夫這個大禍根送進宮後,陳嬌就幾乎是徹底和她翻了臉的,算一算,兩人竟是已經有一兩年沒見面了。

  此時忽然在宮中迎面碰上都有些愕然,平陽公主現在要比陳嬌得意多了,弟弟是皇帝,母親是太后,就連皇后都是從她家中出去的,現在就更是好上加好,擊敗匈奴的大將軍也和她家的淵源頗深,平陽公主現在風光無限,自己覺得比當年的館陶長公主還要威風了。

  愣了一愣然後笑道,「這不是前陳皇后嗎?你怎麼能在宮中?」

  陳嬌現在地位不如人,雖然聽她把一個前皇后的『前』字咬得極重,也只能假裝沒聽見,淡淡點頭,「原來是平陽公主,陛下許久未見我了,今日正好想起,所以就派人接我來宮中一聚。」

  陳嬌曾被劉徹接進宮中的事情,平陽公主自然聽說過,當時聽說當晚就送回去了,所以也沒有太在意,只是有些埋怨弟弟做事粘粘糊糊的,還曾經和母親王太后抱怨過,對這種悍婦還有什麼舊情好講,痛痛快快的不要理她不就完了。

  後來去和衛皇后打聽,衛子夫也說沒什麼,陛下當時就說阿嬌還是他的表姐,也不能太慢待才是。

  平陽公主其實還背後嗤笑了陳嬌母女一場,都已經被陛下厭棄到這種地步了還不肯死心,花費重金請司馬相如做出一首《長門賦》來,被傳得沸沸揚揚,全長安城都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也不過就是換來了進宮待上半日的結果,陛下明擺著是對她再沒什麼興趣了。

  沒想到這才過了沒多少日子,阿嬌就不知又使什麼手段,煽活著陛下又把她給弄進宮來了,見了自己竟也還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實在是看著有些煩人

  沈下臉對身邊的侍女道,「看來咱們回頭要去找衛娘娘說說才行,陛下政務繁忙,沒時間管事,這宮中她可也得多費費心,好好管管才是,怎麼一個個的,都這麼沒規矩,什麼品級都沒有的人,見了本公主一不避讓,二不行禮,還能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可見這後宮中最近都亂成了什麼樣子了。」

  那侍女會意,踏上一步,對著陳嬌喝道,「陳氏,還不快拜見公主,給公主請罪!」

  陳嬌皺眉不語,她自然不能去和平陽公主的侍女對吵,沒的自跌身價,芙琴怒道,「是陛下降旨,特許我們娘娘執翁主禮進宮見駕的,翁主雖然不及公主尊貴,但也不用見了就避讓吧。」

  平陽公主哼了一聲,暗怪弟弟辦的這叫什麼事,不依不饒,「陛下下的旨意?這可沒聽說呢,莫要是陛下隨口說一句你就當真了,況且翁主也沒有你這個樣子行事的,哪有悄悄進宮轉一圈,誰都不給知道的道理,理應先去拜見皇后娘娘才對啊,我可是剛從衛娘娘那裡出來的,一點沒聽說你進宮的事情!衛娘娘肯定也是不知道,要不要本公主派人送你去椒房宮拜見啊?」

  陳嬌忍著怒氣道,「公主想得真周到,只是我這就要回去,恐怕是沒時間去椒房宮了,不勞公主派人相送,厚意我心領就是。」

  「那怎麼行,都說了即便真的是翁主來,那也要想拜見皇后的,更何況你只是執翁主禮,連翁主都還不是呢,自然……」

  看著面前神色張揚的宿敵平陽公主,陳嬌氣歸氣,可還真是沒什麼辦法,她是肯定不會去什麼椒房宮拜見的,這狀就算告到劉徹面前她也不願退讓,現在就怕這位公主精力無窮,非得抓著自己不放,陛下這時又在忙著,肯定不會為這點女子間的小睚眥見她們,再費心給斷官司什麼的,等會兒別要不去見陛下而去見太后,那太后肯定是要向著她親女兒說話。

  正在僵持不下,忽然遠遠的快步過來幾個人,當先一個挺拔俊秀,正是韓嫣,身後跟著幾個劉徹宮中的小黃門,遙遙笑道,「公主怎麼在這裡啊,害我好找。」

  平陽公主立刻緩和了神情,矜持一笑,「韓王孫找我做什麼?」

  韓嫣道,「陛下知道公主來,只是現在正忙著聽衛青將軍派回來的人稟報軍情,今天怕是沒時間見公主了,所以讓我來告訴公主一聲,順便送送公主呢。」

  韓嫣是劉徹身邊的近臣,誰也不肯輕易得罪他,加上人又漂亮,口齒伶俐,平陽公主得他笑語殷勤,自然高興,這就不能再當著韓嫣的面和陳嬌吵架,陳嬌現在什麼都不是,她可還是公主呢,面子總要顧的,乾脆來個無視,不再理她,轉身就隨著韓嫣一起走了。

  陳嬌就見韓嫣陪著平陽公主一路走,一路還將右手背到身後,朝她幅度很大的擺了擺,那意思是你趕緊走,不由心中一暖,拉起芙琴趕緊走另一條路飛速出宮了,這次路上就不敢再大意,小心觀望,有了可疑人員就趕緊避避。

  回到長門宮中,沒過多久,韓嫣就也跟了過來,可見是把平陽公主送出宮後就追過來的,見了陳嬌便道,「娘娘,你沒事吧?別生氣,平陽公主自從衛家興旺之後就頤指氣使得很,你以後當心些,儘量避開她。」

  陳嬌正在原地轉圈發洩怒氣,哼道,「豈有此理,我都被貶到長門宮來了,竟然還會招人記恨,她使勁踩我一腳於她能有什麼好處!」

  韓嫣無奈,「娘娘,你停停,別再原地亂轉了,不頭暈麼?你以前因為她總給陛下送女人的事情,和平陽公主鬧得水火不容,連我都聽說過,那仇結得還不深嗎?人家現在看你失勢了,打壓一下,出出氣那還不是理所當然的。」

  陳嬌終於停了下來,「我以前總以為最大的麻煩是衛子夫,現在看來她十分會做人,又懂得隱忍,暫時倒不會對我怎麼樣,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平陽公主!」

  握拳道,「不成,總躲著也不是辦法!我得想法子讓陛下去告誡她一下才是。」回頭看看韓嫣,「平陽公主是陛下的姐姐,我可也是呢,雖然不是親的,但是陛下小時候跟在我身後跑的時間可比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多多了!論親厚,她恐怕還不及我!我問你,一般皇帝的姐妹都是憑什麼手段邀寵討好的?」

  「啊?」韓嫣被她嚷嚷得思路有些混亂,反問道,「皇帝的姐妹,憑什麼手段去討好?這個嘛……好像是……」

  「是送美人!哼,誰不會啊,我也會送,保證比她送的還好,不光送美女!我可還會別的呢。」

  韓嫣擦擦汗,心有戚戚,「娘娘,你還會什麼?」

  陳嬌不答,又開始滿地亂轉,一邊轉一邊喃喃自語,「這算什麼,這可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我本以為是要一直獨居長門宮的,所以也沒計畫太多,沒想到……看來是需要動動腦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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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19:30

【第30章.投其所好】

  送禮,且要送厚禮,更甚者這厚禮不是金銀珠玉,而是美女!目的只是為了巴結領導,進而獲得一些特權優待。

  這事情要是放在早幾年,還在某人勤勤懇懇當小護士的時候,打死她也不能相信這會是自己要挖空心思去幹的事兒。

  不但不會想到是自己要去幹的,說不定還會狠狠唾棄針砭一下,這都是些什麼腐化墮落的行為啊,行賄受賄不說,還外帶倒賣人口,一定要交紀檢檢查部門嚴肅處理才行。

  結果,嚴酷的事實告訴陳嬌,此一時彼一時,在什麼立場說什麼話,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在這個貴族和富人還可以大量蓄養家奴的時代,她只要別是硬去搶了哪一戶殷實人家的女兒,而是通過正常管道或買或挑幾個美女送人,那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做出來。

  那些被送人的女子也未必就要算是命運淒慘可憐,只能算是她人生的一個過法。

  於是,在克服了自己的心裡道德障礙之後,陳嬌真的就開始著手去置辦這些事情。

  到底以前在一起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劉徹喜歡什麼類型的美女,陳嬌還真是心裡有數,比那些總要冒猜冒送的人要沾光不少。此君素好年輕鮮妍的嬌嫩美女,最喜清純溫柔,不施脂粉也能依然嫵媚動人者上佳,換句話說,就是喜歡小鳥依人,天生麗質,氣質清純的,另外身材一定要玲瓏有致,最好還能有歌舞方面的一技之長。

  陳嬌在總結的時候先是被自己表弟的惡俗喜好寒了一下,然後又覺得自己實在不必大驚小怪,這應該也算挺正常的,估計大多數身居高位的男子都喜歡這個類型的美女才對,劉徹不過是比別人更有權利享受挑剔罷了。

  那些不求外貌,只關注內在美的男人少得鳳毛麟角,而且就算有,也懷疑是作秀成份居多。

  總結好了之後就去找母親館陶長公主,讓她幫忙按照這樣的要求去挑數個年輕女子來,還沒仔細描述完對這些女子都有什麼樣的要求呢,就被館陶長公主一把抱進懷裡,可憐的心肝女兒的哀歎了一通。

  陳嬌被她嚇一跳,安慰解釋了半天,發誓說自己早就對陛下死心了,他隨便再有多少個女人都和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絕不會為此而有什麼心裡不痛快,傷痛欲絕之類的情緒產生,請母親不必擔心。

  館陶長公主歎道,「先皇還在的時候,你母親我不也是三天兩頭的物色美女往宮中送嗎?先皇他和我關係一直很好,除了我們兩個是同一個娘的親姐弟之外,我做事情很能討他的歡心也是原因之一。我能不知道怎麼去做這些事情嗎?何須你來教?可是,可是到了陛下這裡,我因為你的緣故就無論如何不能再這麼做了啊!」

  陳嬌這才想起,說起給皇帝送女人,她母親可比平陽公主入行早多了,應該更加的有實戰經驗。

  頓時放心,「母親,你儘管去做,我一點都不介意的。女兒我要是一直都躲在長門宮中,那可以不想這些事情,但是現在情形不同,陛下對我的態度有鬆動的意思,不僅答應我可以回家中探視,最近又同意我可以執翁主禮進宮,這翁主總是要出來見人的,我以前得罪的人多,要是陛下不多照拂著一些,我怕我在宮中寸步難行,別說宮中了,就是在長安城中不小心撞見了什麼平陽公主之類的,那人家也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館陶長公主早就聽女兒說了在宮中被平陽公主為難的事情,一直十分氣憤,這是又再提起,還是忍不住怒道,「豈有此理!想當年,她跟在太后身邊,對著我們母女畢恭畢敬的……」

  陳嬌連忙伸手去捂她母親的嘴,在她耳邊輕聲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當年可不光是平陽和她母親,就是徹兒不也得看您的臉色,那有什麼用啊,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人家皇帝,太后的,一個比一個大,您還是少提幾句當年的威風吧,萬一被人聽去了就是大麻煩。」

  館陶長公主氣道,「我都這麼大年紀了,能不知道這個道理,還不是因為你的事情才提起的。你真的想好了,要…要我挑些女子送給陛下?」

  「想好了,反正就算咱們不送,別人也會送,那就別謙讓了。」

  館陶長公主點點頭,「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這就去挑人,咱們家的聲望現在也是每況愈下,再這樣下去,也真是不行。」

  館陶長公主幹這個選美女送人的活兒肯定是經驗豐富,駕輕就熟的,陳嬌十分信任,交代好之後就放心而去。

  果然過了沒兩個月,館陶長公主就傳來消息,說她已經選了兩個美人,借著一次飲宴之機,送給陛下了。這讓陳嬌對母親的行動速度大為讚歎,欽佩了半天。

  其實,館陶長公主能這麼快就把人送出去,也是運氣好。劉徹自從接到漢軍在河朔打敗匈奴的消息後,就一直挺忙,先是將這一大喜訊公佈于朝野,盛讚此仗漢軍『全甲兵而還』,衛青立有大功,下旨嘉獎,特冊封其為長平侯,賞食邑3800戶。

  之後又和眾朝臣擬定要在河套地區修築朔方城,徵募工匠前去修復秦時蒙恬所築的邊塞和沿河的防禦工事,以作為日後進一步反擊匈奴的邊塞要卡。

  前兩日終於有了些空閒,想要放鬆一下,於是大宴群臣,接著再宴請眾王公貴戚,正在熱鬧之際,就有姑母館陶長公主藉口助興,獻上兩名美貌舞姬歌舞一番,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為了取悅陛下專門準備的。

  劉徹最近心情大好,做什麼都很有興趣,看看姑母給準備的這兩個女子還確實不錯,很合自己的口味,自然就順勢笑納了,心中還在暗自計較,姑姑做這些事果然在行,可惜前些年礙著有阿嬌在宮中,她都不肯在這方面費心思討好自己。

  這就又想起了阿嬌,順便和館陶長公主抱怨了兩句,說道阿嬌現在可真是夠懶的,朕都下旨準許阿嬌可以執翁主禮進宮見駕的,怎麼一次都不見她來,上回好不容易來一次,還是好早前朕親自派人去宣的,最近朕事情多,自然顧不上這些,她自己都想不起來的麼?

  館陶長公主自然不能放過機會,連忙告訴劉徹,阿嬌她可一直惦記著你呢,只不過就算是有陛下的那道旨意,她來宮中也委實不便。

  陛下您也別怪阿嬌矜持,總是拿著以前的架子不放,她確實是有苦衷的,你想啊,您不宣她,她冒然來了,萬一您正忙著,她在宮中連個正經可以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而且按照禮儀,翁主進宮應該是先去拜見太后和皇后的,阿嬌這身份還是有些尷尬,萬一惹出什麼誤會事端就不好了。

  所以她輕易不好自己來見駕的,不過她人雖不來,心意可不曾少,這兩個舞姬就是她叮囑姑姑我給你選的,陛下看著可還滿意。

  劉徹美人收都收下了,自然不好說不滿意,而且剛才看著也確實是挺滿意的,只不過聽說這是阿嬌送他的,心裡那滿意頓時被詫異蓋過了。

  要知道,誰送他美女都理所當然,哪怕是現在的皇后衛子夫親自給他挑選的,劉徹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其實衛皇后在這方面非常的賢慧,雅量能容,劉徹在後宮放多少女人,愛寵著誰她都絕不多話,依舊溫婉自若,更顯得陳嬌以前的作為刁蠻無禮。

  沒想到現在阿嬌也願意這麼做了,按理說這是好事,只不過心中真的是詫異之情蓋過了其它。

  過了幾日,劉徹為了大勝匈奴之事去城廟祭拜先祖,正好在長門宮停一停。

  他現在進長門宮養成了習慣,也不讓提前進去通報,自己就帶著人溜達了進去,私心裡是很喜歡此處的一派悠閒自如的氣氛,覺得若是正兒八經的命人接駕,這番恬淡的景象就看不到了。

  一進到上次看陳嬌繡花的內室,就驚呆了,「阿嬌,你這是做的什麼?」

  只見室內原先擺放著的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收拾不見,一面牆上掛起了一幅能有十余尺高,二十尺寬的絹帛,滿滿的佔據了一面牆,上面溝壑回寰,細細看是山脈,河流,道路,居民駐地,竟然是一幅無比大的地圖。

  北至匈奴控制下的大片地域;南到哀牢,南越國一帶;西面更是標出了西域烏孫、康居、大月氏、安息的大片疆域,東臨大海,氣勢十分恢宏。

  陳嬌正在指揮兩個宮女做最後的縫邊工作,不想劉徹又闖了進來,輕輕哎呦一聲,「陛下你怎麼來了,」下意識就想把他往出推,「我這個還沒做好呢,你怎麼就進來亂看!」

  推了兩下沒推動,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此舉十分的無禮,連忙訕訕的住手,好在劉徹一心在看牆上掛著的大圖,也沒多認真計較她的粗魯舉動。

  細細看下來,才發現這只是一幅略圖,大漢靠近長安的幾個郡地形標注最為詳細,偏遠的地方就逐漸粗略,出了大漢的疆域就更加的簡略,一大片地方就只圈出來標上烏孫,大月,匈奴,南越等字樣,只是即便如此,看起來也是磅礴氣派。

  轉頭問道,「阿嬌,你怎麼想起來做這個?」

  陳嬌心想投你所好啊,不然我沒事費這個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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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20:32

【第31章.物以稀為貴】

  陳嬌隱約記得,自己很早以前看過一部電視劇,名字已經記不太清,具體內容也沒什麼大印象了,單是記得裡面有一個躊躇滿志,一心要做一番大事業的臣子,在被朝廷中的一些權利傾軋事件牽連貶謫之後,就花費了年餘的時間,潛心繪製了一幅十分詳盡,又非常巨大的全境地圖獻給皇帝。

  那個皇帝很年輕,胸懷大志,別說和劉徹還有些相似之處,看到地圖之後,先是被大大震驚了一下,然後就是龍顏大悅,不是一般的龍顏大悅,而是真正的大喜過望,有人能夠明白他心懷天下,開疆擴土的雄心,並送上了這麼一份實用而又有氣勢的大禮,這不是心腹重臣又是什麼!

  於是心裡充滿了雄心壯志被激發出來的振奮,和發現了棟樑賢臣的喜悅!

  陳嬌當時就覺得這個臣子真是太有心機了,討好皇帝能做到這般既讓陛下龍顏大悅又大大擡高了自己的身價的雙贏水準,這可真能算得上拍皇帝馬屁的至高境界,令人歎為觀止。

  她在宮中受了平陽公主的惡氣,回來後對韓嫣信誓旦旦的說她不能幹坐著等人欺上頭來,一再的退讓只會引得人家更想來多踩她兩腳,所以也得想想辦法,卷起袖子,毅然加入陛下諸姐妹爭權邀寵的行列。

  當時在氣頭上,這些話說起來容易,決心也下得很痛快,連牛都吹出去了,揚言除了送美女這個大家都會的手段之外,她還會其它的呢!

  等到靜下來之後就煩心了,其實她陳嬌數世都是草根勞碌命,一直都是個正兒八經的平民,唯一離權勢中心最近的一世,就是這輩子了,可惜心思也從來沒有用到正道上,徒然將絕大多數時間浪費在和劉徹那滔滔不絕的後宮大軍爭風吃醋上面。

  如今就碰到了『書到用時方恨少』的尷尬局面,她現在最拿手的除了吃喝玩樂,大概也就是打針換藥的小護士技能還記得最清楚了,這有什麼用處啊!

  削尖了腦袋和人比拼爭做領導跟前的紅人,這事兒陳嬌可實在不拿手,要是有這種本事,她當初至於小護士混了那麼久嗎,以她的業務水準和積極努力的工作態度,早兩年就該有機會升護士長了。

  好在苦思了兩日之後,忽然福至心靈,不知怎麼著就想起可以仿效那位大臣給年輕又有雄心的皇帝送一副大地圖。這個東西雖然坐起來麻煩,但是效果一定好。

  沒條件做得很精密,好在前一陣子,為著在各地置產,孫坷很是細心的給她搜羅了一堆各處郡縣的地圖,所以大概樣子還是搞得出來的,反正象徵意義大過實際用途,劉徹也不可能就將她一個冷宮女子做出來的東西當做正經的軍事地圖用。

  在抄襲了不知是哪位天才編劇同志想出來的妙招之後(注,也可能是歷史上真有這麼個大臣幹過此事),表弟果然也龍顏大悅了,看了半天,睜大眼睛,臉上滿是興奮之情,回頭道,「阿嬌你可真是有意思,怎麼想起來做這個了?」

  陳嬌自然要順便表表忠君愛國之心,「前些日,和陛下在宮中一起聽說了衛將軍大敗匈奴之後,我就心中感慨,陛下正在年輕鼎盛之期就能有此奇功,那日後的功績必然不可限量。我就想著把我們大漢的疆域做一幅大圖出來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劉徹笑,「你這疆域劃得大了點吧,怎麼匈奴,大月都在上面。」

  陳嬌道,「這大圖是我命人先用數塊上好厚實的絹帛拼成一張大的,在上面描繪出樣子,再由十余名巧手宮女精工細作,繡上去的,做起來十分耗時費力,所以乾脆一次把地方都描繪齊全了,省得日後陛下開疆擴土之後,我還得重新命人去做。」

  這話可實在是說到了陛下的心坎上,劉徹笑得黑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頓時將這幾年身上越來越重的帝王威懾之氣去了不少,看起來都有了幾分少年時的率真模樣。

  「阿嬌,你連這個都要偷懶!」

  陳嬌抿抿嘴,順便欣賞了一下如今已經很難見到的陛下傻笑圖,暗道,看你笑得眼睛都看不見,就知道我這個懶偷得有多合你心意了。

  正在想著怎麼找個藉口,順勢就把這圖送給劉徹,卻聽劉徹道,「這個也是繡出來的啊,確實是要費不少功夫。不過,阿嬌,朕上次來看到你自己繡的那個百花還有小鳥什麼的,你怎麼就送給阿嫣了?你要缺東西送人就告訴朕啊,那麼件好東西竟然隨隨便便就送掉了!」

  陳嬌訝異,「啊?我是送給韓王孫了,不過陛下你怎麼知道的?」

  劉徹扁扁嘴,「前些日和阿嫣去上林苑狩獵,換衣服的時候看到他系在腰間的,開頭他還不肯說呢,後來朕說在你這裡見過,他才承認。」

  「這個…」陳嬌不知該說點什麼好,她送旁人東西應該也不算是什麼大事,不過韓嫣到底是個年輕男子,她無緣無故的送人家一件可以貼身系在腰上的東西,很容易引人猜忌誤會,看劉徹這口氣好像也不是很樂意,但也沒有特別怪罪的意思,一時搞不清他的態度,不知該怎麼回答才是。

  劉徹接著道,「平陽公主在宮中為難過你?」

  「是啊。」這是事實,陳嬌也不必去替平陽公主遮掩,立刻老實承認。

  「阿嫣說他正好碰見,就勸走公主,幫你解了圍,所以你送他那幅百花圖以示感激。」

  陳嬌鬆口氣,暗自將韓嫣從頭到腳誇了一遍,真是聰明的乖孩子啊,解釋了為什麼身上有她的東西不說,還順便告了平陽公主一狀。

  「真是的,阿嬌的好東西,連朕都還沒有給呢,倒先讓他得去了,就算他幫你忙,你也不用送那個給他啊,隨便找點明珠黃金的他都喜歡。」

  陳嬌微笑,心說我的好東西自然是要先給韓嫣的,「韓王孫那時真是幫了我大忙,我是從心底裡感激的,不然我處境尷尬,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所以特意不願送那些平常的珠玉錦帛,想要送他一樣能表示心意之物。陛下要是不嫌棄,那我把這幅大地圖做好後獻給陛下吧,這個可比他那個大多了。」

  陛下確實是不嫌棄,只是想想心裡還是有些不平衡,「那幅可是阿嬌自己動手繡的,你不是說費了快有一年的功夫嗎,要不然,朕幫你要回來吧,你不用管了,朕另外賞給阿嫣些東西做補償好了。」

  「唉,那怎麼行,送出去的東西怎麼還能要回來,要被人笑話的。」沒想到陛下也有小氣的時候,不過這話說得挺有自家人的口吻,聽著還算順耳。

  「那等這地圖做好了,阿嬌你就自己來宮中一趟吧,別總是等著朕派人來接你,朕有時事情多顧不上。你不用擔心,平陽那邊,朕會說說她的,讓她不要這麼霸道。」

  「呀?平陽公主是陛下的姐姐,陛下要是為難就不要去說她了,我反正也去不了宮中幾次,不見得回回都能碰上,就算遇到了,躲著她些就是。」陳嬌竊喜,不過嘴上謙讓一下總是要的。

  劉徹自然不能同意,笑道,「平陽是有些過份,連阿嫣都看不過去了,要幫你敷衍她一下,朕怎麼說也不能比阿嫣差啊。」

  劉徹再坐一會兒也就走了,陳嬌這邊命人繼續趕工,爭取能夠趁熱打鐵,趁著劉徹的新鮮勁兒沒過,趕緊把地圖給他送進宮去。

  看來還是物以稀為貴,人人都送美女就不稀罕了,表弟對她送的舞姬連提都沒提,對著大地圖可是開心了老半天。東西還沒收到,就立刻答應幫她解決一個大大的麻煩,相信有了劉徹的警告,平陽公主日後就不敢明目張膽的為難她了。

  想想又有些心疼,早知送禮貴在精,那就應該省掉頭一樣,買那兩個美貌舞姬可是花了母親一大筆錢呢。

  平陽公主這個大隱患暫時解決之後,陳嬌心中輕鬆,又開始悠閒起來。她畢竟離後宮朝堂都還很遠,又是個鬱鬱不得志的倒楣樣子,礙不著大家什麼事,除了要小心以前得罪過的人,其它會受到的敵視威脅都很有限,不用過於緊張。

  再過數日就是大將軍衛青回朝的日子,這次和上回一樣,劉徹仍是命他帶著隊伍從雍門進城,穿過京中最為繁華的東西兩市中的主要街道,讓長安百姓都能夠見識一下大漢將士的雄風英姿,然後再去未央宮見陛下和文武百官。

  陳嬌聞訊心喜,誠邀韓嫣和自己一同在酒肆樓上看看大軍回朝的熱鬧。無奈韓嫣對她這個建議沒有任何興趣,聲稱自己怕吵,還是不去了,請娘娘自便吧,只是別又當街對著人家吹竹哨就好。

  陳嬌秉承著同性相斥的道理,自認為比較能夠理解韓嫣的心情,因此也不勉強,他既然不想看熱鬧,那就自己帶著芙琴,芙楠去吧,機會難得,混在人群中喊上幾聲也是很爽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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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22:29

【第32章.王太后】

  沒有勾心鬥角經驗和天賦的人很快就發現自己疏忽大意,輕鬆得太早,漏算了如今天下就算是劉徹最大,但也還沒到那般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態勢,自然還有他也要顧忌的人——他的親娘王太后。

  陛下現在對陳嬌的事情挺上心的,答應過的一般都不會拖延,沒幾日就趁著平陽公主進宮的機會,好好說了她幾句,讓她有些公主的氣派風度,別要總是無緣無故的去和已經被廢的前皇后過不去。

  不過劉徹到底是個男人,在這些女人關係的事情上,粗心些在所難免,他覺得自己說說平陽,要她大方一點,別再多為難已經失勢的阿嬌,這事情就算解決了。

  而平陽公主卻萬萬沒有想到弟弟會專程為了這麼個已經什麼都不是的女人來責備自己,真是氣沖鬥牛,窩火無比,不敢多和劉徹計較,乾脆繞彎將狀告到自己的母親王太后那裡,請她老人家給自己做主,自己是公主,陳嬌卻已經不再是皇后,憑什麼還要她處處都讓著那個以前的悍婦!

  劉徹這弟弟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以前他們在阿嬌那裡受的氣還少嗎?怎麼這麼沒出息,明明都已經下決心廢掉她了,卻還要受她影響,隔三岔五的把她弄進宮來不說,竟然還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幫她來教訓親姐姐!

  況且平陽公主自思那日在宮中教訓阿嬌的話都是正理,阿嬌不小心悔過,還要找機會向陛下告狀,這成什麼話!既然陛下心軟,總要念著以前那點情意就對她一再忍讓,那還是請母后出面拿出太后的威嚴來主持公道吧,不然這後宮中豈不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

  劉徹年幼時,其母王太后是他帝王之路上的堅強後盾,她周旋于皇后阿嬌、館陶長公主劉嫖和太皇太后竇氏之間,委曲求全,一路謹小慎微,不斷為自己的兒子掃平前路的障礙。

  直到建元六年太皇太后竇氏駕崩,皇后陳阿嬌和大長公主劉嫖也就此失勢。精明幹練的王太后才徹底擺脫了束縛,效法她的婆婆竇氏干預朝政,扶持其弟田蚡坐擁丞相之位,數年間權傾朝野。

  所以王太后現在不論是在朝中還是在後宮中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情,一般劉徹也是不能反駁的。

  聽了女兒平陽公主告的狀,王太后也是驚訝,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自己女兒還能在阿嬌那裡受委屈,這自然沒什麼好說的,當即派人去長門將陳氏叫到長樂宮來,要給女兒出出氣。

  陳嬌頭天去看了衛青率大軍回朝的熱鬧,隨著滿街喜悅歡慶的百姓歡呼熱鬧了一通,晚上就去館陶長公主府上探望母親。

  母親的小情人董偃身體終於是好了一些,不用再臥床,可以出來走走,就也陪著公主出來見阿嬌,陳嬌當他自家人的,從不見外,看他病情好轉,十分高興,笑道,「謝天謝地,你可終於是病好,你要是再不好,母親大人可就要擔心得病倒了。」

  董偃有些不好意思,「勞娘娘費心,我沒什麼大事,就是一些小毛病,精神不濟,所以前一陣不太出來見人。」

  陳嬌看看他,大概是臥床太久,不見陽光,所以膚色有些青白,人也很顯消瘦,覺著還是一副病弱小美男模樣,搖頭歎氣,「你把心胸放開闊些,心情好了,自然什麼毛病都沒有,旁人說什麼做什麼,都不用太放在心上,自己的身體才最重要。」

  陳嬌其實很想多勸勸他,生命誠可貴,能得到陛下的喜愛賞識自然是風光體面,不過沒有了也實在不必為此就一蹶不振,旁人的閒言碎語不要去多理會也就是了,自己把日子過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這位到底是母親的情人,她不好太熱情,話只能說這麼多,再往深裡就不好細談了,只盼董偃能夠自己想開。

  董偃聞言微微苦笑,「我知道了。」

  館陶長公主因小情人身體終於好了起來,心情十分不錯,晚上留下女兒家宴。

  陳嬌明白母親現在年紀大了精力有限,心中除了小情人董偃就是操心自己,其它權勢之爭她已不再多想。於是就儘量說點輕鬆話,讓他二人都高興高興。

  第二日回來長門宮,衣服還沒換,就有王太后派人來讓她立刻跟著去長樂宮見太后。

  陳嬌先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惴惴不安的去了,等到了長樂宮,被人帶進去拜見太后,見到了坐在太后身邊,一臉趾高氣昂神色的平陽公主,立時就反應過來,自己母親把自己這個女兒當寶兒,人家母親自然也不會委屈了自家女兒。

  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參見,「見過太后。」

  只聽太后緩緩開口道,「阿嬌,你現在早已經不是皇后了,沒有封號品級,怎麼見了公主也不知拜見的?」

  王太后自從阿嬌被廢,遷謫長門宮之後就沒有再見過她,本也不打算再見她了的,今日為著女兒的懇求再把人找來純屬意外。

  陳嬌當年自恃竇太后的寵愛,對她這個婆婆一直都是態度平平,有時反而要她倒過來來看館陶長公主和阿嬌的臉色,所以王太后對阿嬌沒有什麼好感,隱隱還有一絲厭惡。那時兒子劉徹最後終於決定廢了阿嬌的皇后之位,王太后樂見其成,沒有絲毫干預。

  這時看看面前這個垂首低眉,老實行禮的女子,心裡稍有些感慨,不過肯定是不用對她再客氣的,其實竇太后故世後的幾年,王太后就不再對阿嬌客氣了,阿嬌那會也有感覺,當時礙于靠山不再,劉徹也越來越煩她,不可能幫著她說話,因此一直儘量對太后避而不見。

  此時更是尷尬,不過知道要是光對著平陽公主,自己還有可能強硬一下,對著太后,那是萬萬不敢頂撞的,只得隱忍著對平陽公主又見了一禮,「見過公主。」

  平陽公主冷哼一聲,「這可不敢當呢,陳氏啊,莫要今天勉強向我施了禮,心裡其實還要氣不憤,轉頭又去陛下跟前搬弄一番,說我的不是,我和陛下姐弟一場,一直情意甚好,要是這麼莫名其妙的被人在背後挑撥了,那本公主可要傷心死的。」

  陳嬌微微擡頭,只見太后沈著臉看過來,心裡一凜,低聲道,「公主誤會了,我怎麼敢做這種事,況且陛下英明,公主盡可放心,公主和他姐弟情深,陛下自然心裡有數,不會輕易就被人挑撥了去的。」

  平陽公主道,「這可難說得很,陛下他一時被人說得心軟,偏聽偏信了也是有可能的。」

  陳嬌暗恨,誰心軟劉徹也不會心軟啊?睜著眼睛說瞎話!又不能和她吵,只好道,「公主真的想多了。」

  王太后不欲女兒和阿嬌多吵,覺得此舉自跌身份,且沒什麼用處。擺手道,「平陽,別說這些沒用的話了,這樣吧,我來做個主,阿嬌你好好向公主賠個罪,下次別要再這麼無禮頂撞,看在館陶長公主的面子上,平陽就別多計較了。」

  一邊說著,一邊看看眼前的阿嬌,王太后其實心裡有點吃驚,當年她就很看不上阿嬌張揚跋扈的個性,認為那絕對就是被竇太皇太后和館陶長公主給寵壞了,根本沒有母儀天下的胸懷和氣度。

  按照王太后的猜測,以阿嬌那樣的性情,被兒子廢了之後,就算不發瘋,估計也得以淚洗面,鬱鬱終日,比發瘋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是現在看來,阿嬌可和她想像中的樣子差太多了,烏黑如雲的頭髮挽成一個最簡單的墜馬髻髮式,簪著花鈿,一襲及地深衣,就再無其它裝飾,渾身上下乾乾淨淨,十分素雅,這些都算了,以她現在的身份,穿戴打扮確實是不宜再像以前般富貴華麗。

  最讓太后吃驚的是阿嬌的氣色模樣,簡單說就是她那張臉,乍一看也是不施脂粉的素淡,但就是看著很舒服,仔細瞅瞅就會發現這張臉上神色溫和,肌膚細膩光滑,白裡透紅,雙唇粉潤,明媚的大眼睛中沒有一絲黯淡灰澀,失意痛心的神色,反而很有神采,瑩然動人。

  腰身也很細溜挺拔,苗條的身材,細柔靈動更勝往昔。

  這哪裡像是個年過三十,且還被人休棄的女子啊!自己女兒平陽公主,和她差不多年紀,兼且養尊處優,得意風光,也沒有她顯得年輕嬌嫩,難怪兒子現在還肯為了這個前皇后去開罪自己的姐姐。

  王太后自然不知陳嬌現在什麼都不幹,每天最大的事業就是保養,保養,再保養。

  身材好是每天踢球,踢毽子,踢出來的;臉色好是好吃,好喝,好睡,沐浴,按摩,古方養身,保養出來的;神色溫和,那是每日吃喝玩樂,不事勞作,心情舒暢的必然結果;至於服飾淡雅,那就只能說是懶出來的了,不高興梳複雜的頭髮,穿繁瑣的衣物,一切以簡潔舒適為主,她又十分有錢會搭配,衣料一定選最好的,顏色花飾也沒有旁人那麼多講究,什麼深色為貴,春青夏朱的,看著好看順眼就行,所以就搞出了王太后現在眼中的這個形象。

  陳嬌也不知王太后正對著她心裡小有點吃驚,暗道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你了,別的女人進冷宮必然萬念俱灰,活不長久的,而你竟然能夠進冷宮而心氣不倒,猶有餘力把自己裝扮成這個樣子,還能引誘得皇帝對你余情未了,這可實在是不簡單啊!

  這種既有家世背景,還有心思手腕,經歷過世事起伏的女人,心思必定不同一般,要是兒子忍不住,再把她弄進宮來,只怕後宮中會起風波,倒要抽空提醒兒子一下才好,美女有的是,這個雖然現在看著也不錯,但到底年紀大了些,不要也罷。

  最好就是老老實實把她拘在長門宮中,不要再讓出來了。

  太后心裡慢慢轉著念頭,平陽公主則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等著阿嬌向她賠罪,看阿嬌半晌不動,忍不住出聲催促,「怎麼,連母后都發話了,阿嬌還有什麼不願意的地方?」

  陳嬌是一百個不願意,可惜不願意也沒她多說的份,咬咬牙,先在心裡將平陽公主罵了個狗血淋頭,什麼醜八怪,母夜叉,蠢驢,白癡的,把能想到的難聽話都過了一遍,暫時得到了一個心理上的平衡,這才轉向平陽公主,低聲道,「上次是我不對,在這裡向公主賠禮了,公主你大人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我保證下回一定會對公主恭恭敬敬,再不無禮頂撞。」

  平陽公主就是為了要出口氣的,得了這個結果就算滿意,她也不想鬧得太大,不然弟弟劉徹面上就下不來了,點點頭,「算了吧,看姑姑的面子,我就不和你多計較了。你日後在長門宮中不出來便罷,要是出來,那自己還是要注意著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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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22:54

【第33章.眼淚的魅力】

  陳嬌這兩年自在慣了,除了偶爾要敷衍一下劉徹,其它沒有什麼人能來直接管著她,而敷衍表弟的事情,每回她都有充足的心裡準備,沒有什麼特別難受,不像這次,昨晚才在母親那裡安慰她和董偃要放開些,早上一回自己的地方,就忽然被拉進宮中硬逼著給人賠罪,沒有一點心裡準備。

  所以陳嬌心中的鬱悶程度可想而知。

  在長樂宮中的時候,心知自己絕對得罪不起太后,硬是忍住了,沒敢露出絲毫的不滿怨氣,低眉順眼的給人賠不是。

  回來長門宮之後,心裡的火氣實在是淤積得不行了,命人立時開賽踢球,在球場上橫衝直撞,勇猛無比的將芙琴領著的那一隊踢得大敗虧輸(當然了,也有可能是那組人看她臉色嚇人,所以誰都不敢和她爭搶),身上撞青了兩處,出了一身透汗,這才覺得胸口堵著的悶氣鬆快了一點。

  芙琴,芙楠還有幾個近身的宮女,內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誰都不敢惹她,任她橫衝直撞的折騰出氣。

  運動使人快樂,那麼不高興的時候運動會怎麼樣呢,陳嬌得出的結論是火氣稍減與恢復理智。效果也算不錯了。

  於是泡在熱水裡讓芙楠給揉揉肩頭和小腿,累得筋疲力盡之餘,心情慢慢平和下來,暗道自己這兩年環境優渥,過得太舒適,可真是連挨駡受委屈的本事都退化了。

  想當年,自己因為家裡條件不好,上學的時候要不停的去打工,自己掙錢貼補生活費,碰到好東家還算了,碰到那些刻薄的,工資一直扣著不發,非得等到合同期結束才給,這期間態度惡劣,頤指氣使,把打工的小姑娘當自己家傭人使喚,別人有忍不下去的,乾脆不要工資,直接拍桌子走人,自己捨不得,還不是得忍著。

  再想當年,自己剛畢業,進了醫院,運氣不怎麼好,科室裡氛圍很差,領導帶頭,都欺負新人,有什麼髒活累活都推給自己,自己為著每月的房租水電,夥食費還不是要任勞任怨,埋頭苦幹。

  還有最過分的一次,自己的領導得罪了一個很難纏的住院病人,不知是言語得罪的,還是治療方案被人家質疑出了問題,當時想也不想,直接就把自己推出去頂缸,難纏的病人家屬更加的難纏,圍著自己這頓臭駡,差點要動手……

  那時候雖然也委屈,但是過後就算了,總想著以自己這種沒有後門沒有資歷的小姑娘,獨自在社會上混,還想當大爺不成,總要忍點委屈的。後來站穩了腳跟,也就慢慢好了起來。

  去和周圍的同學朋友們溝通,也幾乎沒有一帆風順的,全部都說會碰到這樣那樣的煩惱,所以就更加心裡平衡,不覺得有什麼。

  現在比較一下,王太后和平陽公主雖然惡劣,但是總算有出身地位擺在那裡,表面還要保持著風度斯文,自己人在屋簷下,還是太后這個握有生殺大權的大屋簷,低個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況且自己以前也仗勢壓過她們,此一時彼一時的事情罷了。

  這麼自己安慰一番,笑笑歎氣,「我這可真是太想不開,她都是快……的人了,又是長輩,低個頭也沒什麼,何至於這麼義憤填膺!」

  芙楠正在一旁賣力地給她捏著臂膀,聽陳嬌忽然自言自語就問道,「娘娘說什麼?向誰低頭啊,還是長輩?你說今天的事情呢?太后嗎,我也覺著呢,太后那可是陛下的親娘,她說話陛下也不能不聽的,何況娘娘你了,今天反正也沒把你怎麼樣,你就別太生氣了……」逮著機會,看陳嬌終於肯開口說話了,連忙勸幾句,免得她總是一副看見什麼都想砸的咬牙切齒表情,看得周圍人怪滲得慌。

  又問道,「娘娘,你剛才說她都快怎麼了?我沒聽清楚。」

  陳嬌閉上眼睛,不答這話,只道,「再往上捏捏,肩膀也酸。」心道我都差點忘了,太后薨于長樂宮東殿好像就是這一二年間的事情,快了啊,唉,自己何必還要和一個將死之人多計較。今日看太后,那臉色樣子好像確實是比前兩年衰老了許多,歲月無情,她應該也有六十歲了,算得上壽終正寢。

  在水中泡得暖洋洋,芙楠今日看她氣悶,還特地放了些香氣能夠舒緩心神的幹花瓣在水裡,陳嬌被她捏得很舒服,醺醺然的就要睡著。

  芙琴快步進來,手裡捧著她的衣物,急急道,「娘娘快點出來穿衣服,陛下來了!」

  「陛下怎麼這個時候來了?!」陳嬌急忙回頭詢問。

  芙楠正捧了花粉皂角水往她頭髮上澆,想要給她揉揉頭髮,結果被陳嬌回頭一撞頓時潑灑進她的眼睛裡。

  「哎呀!眼睛好蜇啊!」陳嬌趕緊低頭用水洗,芙楠也沖乾淨手幫她,「娘娘,你不要緊吧,怪我笨手笨腳!」

  芙琴眼看這邊越急越出錯,急忙放下衣服,上前一起幫忙,「快,快點吧,怎麼好讓陛下在外面等!」

  陳嬌十分的狼狽,芙楠那捧皂角水可巧的準準潑進她的眼睛裡,又澀又疼,眼淚被皂角水刺激的嘩嘩往下流,以前雖然也有過不小心在洗澡的時候把皂角蹭到眼睛裡的時候,但那都不嚴重,都是蹭進去一點點,絕不會搞這麼多進去,所以也就是微微有點蜇,不至於眼淚成河。

  偏偏重要人物還在外面等著,不能無休止的在這裡用清水沖眼睛,只得自己先用浸濕了水的布捂著,芙琴和芙楠兩個手忙腳亂的給她擦頭髮,穿衣服。

  好容易把衣服穿整齊,頭髮也濕漉漉的梳起來了,劉徹已經等得頗不耐煩,自己闖了進來,反正他進哪裡都是沒人敢攔的,「阿嬌,你怎麼這麼慢,朕大晚上的過來,一會兒可還得回去呢,你,你……」忽然啞聲,瞪大眼睛看著,「你幹什麼哭成這個樣子?」

  陳嬌總算是能睜開眼睛了,就是又酸又澀,眼淚還是不停往下流,估計自己肯定是個紅眼兔子的造型了,連忙行禮,「見過陛下,陛下怎麼這麼晚來我這裡了?我,我沒哭,剛才聽說陛下來了,一著急就把皂角水蹭到眼睛裡去了。」

  劉徹皺起眉頭,「朕聽說太后早上專程派人將你接去長樂宮中一趟,平陽也在,朕怕…,也不好直接去問她們,所以還是來看看你。」

  鑒於劉徹以往那些十分不怎麼樣的表現,陳嬌聽了這話,簡直都快要被感動了,「陛下是聽說了這個事情所以才專程來看我的!?」暗道算你還有點良心,不枉我那時以德報怨在上林苑救助了被鹿撞傷的你。

  劉徹覺得這間屋子裡水汽太大,雖然香噴噴的,但是太悶熱不舒服,轉身往出走,「阿嬌出來吧,朕再坐一下也該回去了。」

  來到正室,坐下來再仔細看看陳嬌的臉,說實話,心裡不太相信她那眼睛是被皂角水蜇的,哪有那麼巧的事情,自己一來她就把皂角水弄到眼睛裡去了,伺候的人都在幹什麼?而且都這麼半天了,怎麼還沒止住?

  不過要是阿嬌能夠隱忍,不向他哭訴抱怨,倒是省了他很多麻煩,畢竟太后的身份擺在那裡,她老人家願意教訓誰都是絕對夠資格的,劉徹就算身為皇帝,也是不便隨意指責,按道理,他也要聽太后的話才是。

  不過阿嬌這樣子看著可真是楚楚可憐,臉頰還是那麼水嫩嬌潤,神情平緩,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無奈的苦笑,並沒有什麼委屈抑鬱的神色,只是一雙大眼睛裡滿含著淚水,眨一眨就會有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阿嬌便連忙背過身去悄悄擦擦。

  劉徹還從來沒見人這麼哭過,不吵不鬧,甚至都沒有抽噎,只有珍珠般的淚水,緩緩滑落,一滴一滴,那眼淚好像是滴在了他的心頭。

  就算是當年子夫對著他哭過的那幾次,好像也沒有這樣的感覺,那時候子夫哭得梨花帶雨,他就會覺得很可憐,讓他想要保護,想要憐惜,但是卻沒有這種心中震動的感覺。

  阿嬌和他這麼多年的夫妻,當然也在他面前哭過,小時候有過很少的幾次,記不清是為什麼原因了,但是都還正常,後來就慢慢多起來,不過都很討人厭,是又哭又鬧的拼命折騰,悍婦形象一覽無遺,劉徹有段時間,一聽到她哭鬧就會頭疼。

  沒想到阿嬌還會有這樣哭的時候,很明顯她是不願意給自己看見的,嘴角帶著一絲無奈的苦笑,不時的轉過頭去悄悄擦擦眼睛,可惜一回過身,眼淚還是會不受控制的落下來。

  劉徹大晚上不辭辛苦的來長門宮,本來是因為聽說母后和姐姐平陽公主將阿嬌找去了長門宮的事情,心知是自己粗心了,事情沒辦好,不但沒震懾住平陽,反而害阿嬌被太后教訓,心裡頗為內疚,又不好去找母后多說,就乾脆自己來一趟,想要安慰她一下的。

  可是看阿嬌的這個樣子,他又不知該怎麼安慰才好,只能坐近點,拿起旁邊一條繡著細細花紋的錦帕,幫阿嬌擦擦眼淚,「阿嬌,朕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母后她,她到底是朕的母親,她要是覺得你哪裡做得不對,想要說幾句,朕也不好干涉,你……」

  阿嬌有些受寵若驚,她最後一次見到表弟這樣溫柔細心的對她說話是什麼時候?老天爺,十年前?地藏王菩薩!還真有這個可能。作為表姐,她需要表示一下深感安慰嗎。

  陳嬌才剛自己勸過自己,別和那個既是長輩又命不久矣的人多計較,這會兒自然不會抱怨告狀,主要是人家母子,姐弟的,自己的官司遞上去肯定敗訴,還不如充個大方呢,「那沒什麼,太后和公主說的都沒錯,我一個沒有封號品級的人,進到宮中卻不先去拜見皇后,確實于理不合。」

  看看劉徹,趁著他這會兒態度好,要求道,「陛下以後還是不要讓我去宮中了,我真的寧願待在長門這裡,還自在些,也不會惹麻煩。」

  劉徹不答,他可不願意,阿嬌不想進宮去就意味著他得不辭辛苦總要往長門宮來,哪有這種道理?他可是皇帝,那些親戚們,哪怕是長一輩的姑姑,叔伯們也是得主動進宮拜見他,沒有他總上門去探望的說法。

  按照劉徹的意思,阿嬌既然不是皇后了,那就應該去拜見現在的皇后的衛子夫才對,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並不是特意難為她,以前不願意,他可以幫著擋擋,現在連太后都發話了,那就別再嬌貴,忍一忍,去拜見一下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不過看著那雙依然蓄滿淚水,朦朦朧朧的大眼睛,他這話此時是怎樣都說不出口的,歎氣道,「朕知道你現在心裡不痛快,那就先在長門靜靜吧,其它事情過段時間再說好了。」

  陳嬌對陛下這種罔顧他人意願的做法很不滿,頓時將剛剛才升起的那點好感又收了回去,想一想轉而提一個低一點的要求,「陛下,那可不可以讓我去母親在城外的田莊上住些天?」

  「姑姑在城外的田莊?就是緊挨著上林苑,上次朕受傷時碰到你的那一處?」

  陳嬌點點頭,最近總是宮中長門,長門宮中的兩個地方轉悠,她想走遠點散散心了,那些人,惹不起總躲得起,自己主動再躲遠些,估計她們會更高興,「是啊,那裡地勢開闊,景色也不錯,我最近有些悶,想去走走。」

  劉徹這次總算同意了,「那朕過兩日派人送你去吧,和姑姑說一聲,那邊偏僻,多派些人過去看護。」

  陳嬌覺得母親的田莊,她自己的人都認識路,不必麻煩陛下派人送她,不過還是別多嘴了,這回老老實實的,下回說不定能求他放自己到更遠的地方去,於是答應謝恩。

  劉徹明日早朝還有事,不再多說,起身走人。

  陳嬌恭送陛下出去後,心情好轉,就轉回房中命芙琴,芙楠開始收拾東西,娘娘我過兩日要出門去短途遊玩一段時間。

  難得因禍得福,劉徹開尊口同意陳嬌出去走走,那她就準備絕不浪費,打算好好在母親的田莊上消磨一段時間再回來,到了那邊還可以去周圍轉轉,旁邊不遠處的山中還有一處十分清幽的去處,也是她母親館陶長公主的地方,以前修建的,夏日裡避暑時會去住幾天。

  陳嬌打算自己藉口去那裡,然後悄悄溜遠一些,離開長安的範圍,去周邊走走。

  第二日命人去通知韓嫣,讓他這兩天有空閒時就來一趟,晚了就見不到了。

  不知傳話的人是太過不懂變通還是怎麼樣,將陳嬌的話原樣照搬,嚇得韓嫣當日就趕了過來。

  陳嬌正在東忙西忙的命人收拾東西,這次出去光明正大,時間較長,她用習慣的物品還有日常消遣的東西都得帶上。

  韓嫣見了她就是一愣,停了一會兒忽然上前,輕輕探手握住她的雙肩,「娘娘,你,你……我…」一時不知要怎麼安慰她,只是神色柔和殷切,一張本就俊美無雙的臉更顯得十分動人,看陳嬌睜大眼睛看著他不說話,乾脆手上使勁把人帶入懷中輕輕抱了一下。

  陳嬌還在腦子裡轉悠著還要準備什麼東西帶上,忽然被美男抱了,一時有些卡殼,暗道我今天穿了件什麼衣服?梳了什麼髮式?難道顯得特別漂亮?搞得韓嫣都動心了?

  韓嫣身材很好,高高的,細腰寬肩,在胸前靠靠,還能聞到身上有一陣淡淡的馨香,也不知道他衣服上熏過什麼香料。

  陳嬌添添嘴唇,暗道老天爺啊,不帶這麼引誘人的,我這可是『寡居』好久的人了,沒什麼抵抗力的啊,「韓嫣,你,你怎麼了?怎麼忽然…?」

  韓嫣柔聲道,「昨天太后和平陽公主召你去長樂宮了?聽說陛下晚上還來了一趟,他,他是不是說了你什麼?還是太后和公主……?娘娘你平時不是挺想得開,這次怎麼這般認真,連眼睛都哭腫了呢!她們,太后,皇上的,說話做事自然霸道些,你別太放在心上。」

  陳嬌昨天眼淚流得太多,今天眼睛就腫了,她早上雖然用涼水敷了敷,不過效果不太好,還是腫著的,卻原來韓嫣以為她受了什麼大委屈,哭了一夜,以至於成了這個樣子,十分汗顏,「沒什麼,昨天洗澡的時候,把皂角水濺到眼睛裡,眼淚流多了,才成這樣。」

  「真的?」

  「唉,真的,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芙楠,就是她幹的壞事,把皂角水弄到我眼睛裡的。」

  這個說法韓嫣倒是相信的,於是放心,鬆手放開她。再問她出了什麼事這麼嚴重,竟然『晚了就見不到了』?待到聽明白她不過是要去館陶長公主在上林苑邊上的田莊暫住數日,不禁大呼上當。

  作勢擦擦汗,「娘娘,你下回可千萬別派這麼不會說話的人來報信兒了,差點嚇死我。不就是去上林苑那麼遠的地方嗎,我隔幾天就要去一次的,到時抽空過去看看你就好了,怎麼會見不到,害我騎馬飛跑過來,還弄出這麼雙又紅又腫的眼睛給我看,唉…」他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陳嬌尷尬陪笑,「多謝你了啊,這麼惦記著我,我一時粗心,忘記你和我不一樣,隨便去哪裡都可以。只是我還要舊話重提一次,你可一定要記得離陛下的後宮和太后遠些。」

  韓嫣應道,「知道了,你都說一百遍了。」

  陳嬌這就不尷尬了,正色看他,「韓嫣,性命攸關的大事,謹慎一千遍也不為過,疏忽一次也太多了!你可知太后說出來的話,陛下也沒辦法反駁,我昨日去不是就得白白被……」

  韓嫣愣一愣,「你放心,我知道的,我自己的命,還能不謹慎麼?只是,昨天太后她特意為難你了?」

  陳嬌揉揉眼睛,「唉,那還用說,不過也沒什麼,人生在世嘛,有誰能保證一點委屈都不受呢?就算是陛下,前些年太皇太后還在的時候,他不也是看臉色看得辛苦,陛下昨天沒說什麼,倒是來安慰了我一下,所以我才趁機要他允我出去散散心。」

  韓嫣歎口氣,「可是娘娘你不一樣啊,你以前可是從來不用看人臉色的,難得你現在這般灑脫,我都要佩服了。」

  陳嬌自得一下,「可不是,我也挺佩服自己的,萬事都看得開,榮辱都不介懷。」

  韓嫣立刻揭穿她,「那你還要躲出去?」

  陳嬌,「唉……」心道你說話這麼直接幹什麼,惹不起再不趕緊躲躲,那不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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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23:11

【第34章.規勸】

  長樂宮,漢高祖之後就專為太后居所,因其位於未央宮東,所以又稱東宮,名長樂,是為『長久快樂』之意。

  此時的長樂宮中,劉徹正端坐在母親王太后的對面,看著母親一臉嚴肅神色微覺奇怪,「母后專門找朕來就是為了說阿嬌的事情?她……」心想她早就被廢,幽居長門,以母親的精明,應該很明白阿嬌如今對後宮,朝堂不能再有絲毫影響,還有什麼好說的?

  難道還是為了平陽公主的事情?母后不是都已經幫她出過氣了嗎,阿嬌哭得那個可憐樣子,都眼淚成河了,自己還沒找平陽說事呢,母親這裡怎麼還不依不饒起來。

  「不錯,」王太后這兩年年紀也大了,自覺精力不濟,大不如前,很多事情不願多管,可是聽說兒子竟然在自己和平陽斥責了阿嬌的當天晚上就趕去了長門宮,便覺得不能偷這個懶,既然已經想到的事情,還是應該提醒兒子一下為好。

  「你不覺得阿嬌她和以前大不一樣了?起碼性情是變了許多,竟然都懂得忍讓了。」

  劉徹點頭,「這倒是真的,母后見一次就覺出來了?阿嬌,阿嬌,唉,她以前是被姑姑和祖母嬌慣得太過,所以很有些不懂事,蠻橫不講道理,朕也沒想到,她被罷退到長門之後,竟變得通情達理起來。」

  說著便想起了現在阿嬌的溫和可親,有分寸會說話,不禁微笑。

  王太后看著兒子提起前皇后就笑微微的神情,有些不滿,她一直認為自己的這個兒子聰明睿智,最難能可貴的是做事很有尺度,雖然年輕氣盛,喜好嬉遊女色,但並不會任意妄為,很能把握得住,不會讓那些狎玩美色影響到了自己的正事。

  「我一直認為陛下什麼事情都心裡明白,特別是對後宮中的女子,所以不願多話,可是這次卻不得不囉嗦幾句了。」

  「母后請說。」

  「阿嬌她做皇后時言行一直不知檢點,屢有失儀之舉,又常年無子,最後甚至惑于巫蠱,這樣一個女子,廢就廢了,讓她住在長門宮中,各項用度都如以前一般好生供養著,陛下你也就算是對她仁至義盡,何至於還要為了她去責怪你的姐姐?其實你本就不該再讓她進宮的,哪有廢後還能在皇帝的後宮中肆無忌憚來來去去的道理!好好的,何必再另生這些事端。」

  劉徹知道太后說得有道理,「可是阿嬌她畢竟還是朕的表姐,就算以前不好,朕都已經收回了她的璽綬,將她遷去了長門宮那麼遠的地方了,平陽何必還要欺負她,朕,朕看著都怪可憐的。」

  王太后鬱悶,「平陽欺負她?那陛下是不是要說我也欺負她了?」

  劉徹忙道,「沒有,怎麼會,母后想多了,您是太后,看著這宮中哪裡不對了,自然有資格管管,可是平陽阿姊那裡朕明明事前都和她說過一次,阿嬌現在什麼都不是,朕不過念在以前的情分上有時會接她來宮中見見面,讓平陽大度些的,本來是件小事,她卻還來您這裡告狀,這又何必呢?」

  關於平陽公主的作為,太后不想再多說下去,免得劉徹要對女兒平陽公主有意見,思忖一下,「確實是小事,陛下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我就是覺得被廢的後妃不應再出來招搖,這是正理,況且你總這樣把阿嬌弄進宮來,子夫的面子上會不好看,看在太子和皇后的弟弟衛青才立下了大功的份上,陛下也應該顧忌一下她的顏面才是。」

  劉徹點頭,「母后放心吧,朕知道的。」

  出了長樂宮就先吩咐去將準備送阿嬌到長公主田莊上的人叫回來,此事先不忙,緩緩再說。

  阿嬌在長門宮中打包好行禮,等了十來天都不見有陛下派的人來,不禁大失所望,暗道是不是劉徹把答應她的事情忘記了呢,可惜也沒辦法去提醒他一下,母親自從董偃在宮中受了排擠之後也就不太進宮去了,只是安心在府中陪著小情人,陳嬌自然不能為了自己想要出門去玩這點小事麻煩她。

  又過了幾日,正在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韓嫣派人送了個信兒來,告訴她暫時是不會有人來送她去館陶長公主在城外的田莊,讓她別再等了,再就是告誡她最近別隨便出去,萬一被發現了怕會有麻煩。

  陳嬌心中一驚,韓嫣一直在劉徹的身邊,得到的肯定都是第一手的準確消息,他既然這麼說,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不出門就不出門了,這也沒什麼,可是這說明肯定是有人在背後使壞,和劉徹說了自己的不是。

  絞盡腦汁想,最近好像只得罪過平陽公主一個人,她不是都找太后壓制過自己了麼,怎麼還沒完了!

  等到韓嫣同志終於有空悄悄來探望了她一次,大概說了說,那日陛下被太后請去長樂宮,回來之後就決定不再讓她出門的情況,陳嬌才恍然大悟,不是平陽公主沒完沒了,是太后的問題。

  太后一直不喜歡她,陳嬌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只是前兩年太后一直沒多搭理她,陳嬌估計著主要是因為她已經什麼都不是,一副一摔到底沒可能再翻身的倒楣樣子,所以太后認為不值得在她身上再多花心思。

  那現在為什麼又願意費心思了呢?就因為自己頂撞了她女兒一次?

  本來陳嬌還在怕要是再被劉徹硬叫進宮中,碰到了平陽公主不好辦,所以想乾脆去母親的田莊上躲躲順便散心,這下可好,這方面的心是徹底不用操了,看樣子,表弟聽了太后的話,準備要讓自己老老實實在長門宮中待上一段時日,哪兒都別想去。

  忍不住問韓嫣,「你說太后是什麼意思?只是因為我頂撞了平陽公主一次,所以就巴巴的和兒子大說一通道理,讓他把我好好關起來?」

  韓嫣皺起眉頭,「娘娘,你和我說句真心話,你真的已經對陛下死心了,不再想要求他回心轉意?」

  陳嬌都要急得對天發誓了,「都說了多少次,我真的對陛下沒有那些心思了,怎麼連你也要懷疑呢!……」忽然醒悟,「連你都會懷疑,旁人自然就更不用說了,所以……」

  韓嫣道,「娘娘,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說說的,可是你每次都要先提點我一通,不許去陛下的後宮,不許招惹太后……,搞得我都沒機會提醒你。你自己想想,現在的衛娘娘德行謙虛謹慎,生有太子,兄弟衛青又才立下了赫赫戰功,在宮中的地位很穩,陛下就算喜好女色,新寵無數,可是對她一直尊重,現在後宮裡十分安穩,太后自然不願坐視可能會有人將陛下的後宮擾得雞犬不寧。」

  陳嬌點點頭,心裡明白了不少,其實不止是太后,只怕還有其他人也會有此顧忌,自己要是再繼續這樣子肆無忌憚的和陛下『姐弟情誼和睦』下去,只怕遲早要吃大虧,萬一鬧出了事情,劉徹九成要像那次對待董偃的態度一樣,搞不好再把自己貶一貶關一關,以示他能聽得進勸諫忠言。

  鬱鬱道,「我知道了,多謝你提醒。」

  韓嫣有些擔心,「娘娘你不高興了?」

  「是啊,」陳嬌覺得這怎麼說也不能算是一件高興事吧,「也不是不高興,就是在想,其實我只是因為母親日益的年紀大了,權勢也大不如前,只怕再過段時間就會無力再管我,所以我總得討好著陛下一些,以便日後萬一有什麼麻煩時,他能夠顧念點姐弟情誼關照一二我就滿意了。」

  韓嫣看看她,「按理說你老實待在長門宮裡,別出去惹事,長公主儘管得了你的。」

  陳嬌皺皺鼻子,做無奈狀,「現在是管得了,可是十年之後呢,二十年之後呢,本娘娘可是準備要再活上五六十年的。」

  韓嫣都顧不上維持他那美男形象了,張大嘴,「五六十年!娘娘,你想得也太長遠了吧,那時你得多大年紀了?老得牙都沒有了,沒事活那麼長幹什麼!」

  「去,不要亂說話,誰會嫌命長啊,我可是認認真真想要長壽的,所以你也得小心仔細,最好和我活得一樣長,否則我老了之後連個可以一起說話的人都沒有,那也太孤單了。」

  韓嫣噴笑出來,「娘娘現在沒事就向我傳授點養生之道,還總是叮嚀我在外要小心防備,不可輕易丟了性命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啊,這可受教了。」

  忽聽陳嬌道,「不過現在這樣看來,也真是挺煩的,我費了那麼多心思討好陛下還抵不上太后的一句話,可見此路不大好走。

  這樣看來,他還不如一開始時就別來理我,我自自在在的住在長門宮中,想要去街上轉轉或是出門幾日也沒人知道。

  現在可好了,一動都不敢動,做什麼都受限制。那還不如乾脆躲遠點算了,我狠下心放棄眼前的這些富貴享受,隱居到民間去好不好?」

  韓嫣頓時笑不出了,「隱居到民間!娘娘你什麼意思?以你現在的身份是不可以離開長門宮的,你要怎麼隱居,逃跑?!」說道逃跑的時候,聲音明顯提高,「不行,要是被抓回來,罪名就大了,還有長公主,你不怕連累她?」

  陳嬌連忙去捂他的嘴,「你小聲點,別叫啊,我知道這事難辦,就是這麼一說,連芙琴,芙楠她們都不知道呢。」

  韓嫣剛鬆口氣,就聽她接著道,「不過呢,這也是條出路,要做的話,可是需要提前仔細安排,不可以露出了馬腳才行的,嗯,正好最近不能出去,我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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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40:23

【第35章.趁機放風】

  其實韓嫣大可不必太過擔心,陳嬌說要隱居到民間去,那還真的就只是說說罷了,不到萬不得已,她是絕不會拋去身份離開長門宮。

  原因很簡單——她的母親和她的離婚贍養費。這兩樣都不是輕易可以說不要就不要的。

  館陶長公主是她的母親,對她一直疼愛有加,陳嬌捨不得拋下她,更不願因自己嚮往自由生活,擅離長門而連累母親獲罪。

  離婚贍養費就是長門這一大處宮院和每月依舊按照皇后級別待遇供給的衣食用度與伺候她的諸多人手了。

  皇后的待遇那絕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其精美奢華極大豐富的程度就是一般的王侯貴戚之家也是遠遠比不上,是世間富貴的頂峰,肯定沒有隨便放棄的道理。

  陳嬌她就算是現在自己手中也很富裕,且早早的將私產轉移去各地大半,她也沒有能力在離開長門宮後再自己負擔起這麼一份奢華的生活(主要是她捨不得這麼大手大腳花自己的錢)。

  因此陳嬌的心態就是在長門宮中多住一天就是她賺到了一天,不可輕言放棄。

  對看起來十分緊張擔心的韓嫣道,「你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長門宮這裡環境很好,各項供奉又很周全,我是十分滿意,很想要在此終老的。」

  韓嫣受不了她,「又說這個,還終老呢,娘娘你過上十年二十年之後再把這話拿出來掛在口邊常說也不遲。」

  劉徹為著衛青大勝回朝,很是高興,大肆封賞有功績的戰將,熱鬧慶賀了數日之後,帶著衛青,公孫敖等新近得封賞的將官,還有一眾長安城中的皇親貴戚,去上林苑遊獵消遣,順便再巡視一下駐紮在上林的羽林軍。

  這一次連皇后和諸位後宮中受寵的夫人,美人都有幸隨行,聲勢十分浩大,估計要玩樂上十數日才能回來。

  陳嬌從韓嫣那裡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趕緊後腳就溜出了長門宮,也不敢走遠了,就去長安城中東西兩市轉轉,再到自己的酒肆裡看看,權當抓住機會給自己放放風。

  長安城中還是那麼繁華熱鬧,人聲熙攘,陳嬌在長門宮中住得久了,每次到了這熱鬧喧囂的街市中,總會心情很好,一點也不嫌雜亂吵嚷,光是覺得熱鬧得很有人氣。

  她的酒肆也生意越做越好,帶著兩個侍女,信步走到了西市自家酒肆前,遙遙的就見一個十分高挑的身影,昂首闊步的晃了進去,可不就是那個東方朔嗎。

  據掌櫃的稟報,這些日子以來,這裡的大客竟然一直都是東方朔,店中最貴的那些烈酒十有八九都是被他買去的,他有時是帶了友人來店中暢飲,有時是自己來,有時是派了家僕來沽回去,搞得店中上上下下的掌櫃和夥計們都對他和他們家那個常來打酒的童兒熟得很了。

  陳嬌店裡這些烈酒的價格可是著實不菲,竟然願意出大價錢經常來買,看來東方朔是個是非常想得開,熱衷享樂,不願委屈自己的人。

  陳嬌聽了掌櫃的稟報就心裡好笑,暗道不曉得東方朔要是知道了他天天光顧的這家酒肆是館陶長公主出資開的,會是怎麼樣一副表情。

  也虧得母親從來不理這些小事,這酒肆就是開了給自己玩的,否則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大對頭東方朔竟會天天來這裡買酒搞不好會不顧身份,起意偷偷給酒裡下點藥的。

  她是走累了,順便還要在這邊歇歇腳的,值此多事之秋,不欲給東方朔看到,就停在門前,想招呼兩個小夥計出來,擋著些,好讓自己和芙楠芙琴進去上二樓。

  剛往門前一探頭,就見一個高高的身影快步出來,差點撞上,擡眼看見她就是一愣,「咦,夫人是你!」

  陳嬌乾巴巴翹一翹嘴角,「好巧啊,東方侍郎,你又來這裡喝酒了。」

  東方朔臉色有些遲疑,試探道,「你是……娘娘?」

  陳嬌點點頭,不欲站在酒樓的門口和他當街說話,「東方侍郎這是要走了嗎?」

  東方朔搖頭道,「沒有,我剛來,忽然想起家中有點事情,出來想要吩咐童兒回去關照一下。」說著招手叫過街邊一個家童讓他回去和管事的說一聲,明日一早有客人來訪,大概會住上幾天再走,命他趕緊準備準備接待之事。

  陳嬌既然被看到認了出來,就乾脆不再避人,大大方方的帶著侍女往裡走,覺得東方朔也隨後跟了進來就側頭看看,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勢,便道,「東方侍郎可願到樓上一坐,下麵人多,有些吵,說話不便。」

  東方朔點點頭,看陳嬌熟門熟路的上了二樓,自行推開一個佈置素雅潔淨的房間進去坐下,再吩咐活計上酒上菜,就微笑道,「看來夫人也是這裡的常客,這般熟悉。」

  陳嬌點點頭,隨他亂猜,命小夥計置辦幾個細點小菜,再將今日餘下的好酒悉數送上來,「今日我做東,請東方侍郎喝酒。」

  東方朔心裡對這個透著幾分神秘,且又十分漂亮的前皇后實在很是好奇,雖然明知道自己得罪過長公主,她又有著那樣的一個特殊身份,實在不該與她坐下同飲,但是耐不住好奇心作祟,拱手道,「多謝夫人盛情款待。」說罷欣然入座。

  東方朔身材十分高大,跪坐下之後,也比常人高出一截,和陳嬌說話要微微向前俯身,低下頭來說。陳嬌看著有意思,在她印象裡身材高大之人怎麼樣也和滑稽詼諧搭不上關係,不過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少見多怪了,大高個也不見得全都是運動型,其中自然也有性格活潑機智的人在。

  兩個人各自心存試探,東方朔先道,「夫人上次說我得罪了你的母親,可是讓我猜度了好久才想出來你是誰。只不過夫人你怎麼能隨意出來呢?」

  「陛下允我每月可以回家探望母親幾日,我有時就會順便出來走走。」

  東方朔瞪著陳嬌不知該怎麼答話,都說自己怪誕不羈,沒想到陳皇后更加的離譜,這麼說不通沒道理的話,她就理所當然一般說了出來。要知她可是被廢幽禁的皇后呢,哪裡能有隨便出來走走的道理。

  陳嬌看東方朔的表情,心中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想法,這個事情要是拿到桌面上來說,肯定會被東方朔指責她不遵禮法,擅離禁地。

  聽說此人雖然素有聰慧正直之名,但是卻十分不把女人當回事。是有了名的只願娶小美女,而且要一年一換的主兒,就是說他只肯娶年輕嬌嫩的美女,而且最多一年就會膩煩,必然會將此女打發走了重新再娶。

  雖然有人說東方朔這麼做是體諒女子,既然不得他的喜愛了,還不如給些財物放走讓那女子另覓良人,免得留在自己家中孤單寂寞,虛度了青春年華,是有心胸的表現,(陳嬌其實就很希望表弟劉徹能有這個胸懷)。

  不過對於處於弱勢的女子來說,這還是太薄情了些,明顯的把女人當作一件可以買賣替換的物品,舊了就毫不猶豫的換一個。

  所以碰到了眼前這種情況,恐怕東方朔非但不會同情她一個弱女子,年紀又不是很大,曾經榮光無限,現在卻被長久的拘在長門宮中十分寂寞可憐,也需要偶爾出來透透氣。反而會認為她擅自離開,有悖後宮禮法。

  這人據說口齒十分犀利,又很是大膽敢言,連劉徹有的時候都會被他的諫言頂撞,何況是自己了。

  於是轉個話題,「我聽說陛下帶著大批臣子去了上林苑,東方侍郎怎麼沒有伴駕同去?」

  東方朔笑笑,「那是陛下為了給凱旋回朝的衛青將軍慶賀才專門設的宴樂熱鬧,此番去的不是衛娘娘與衛將軍的親友家人,就是那些有頭有臉的皇親貴戚達官顯要,我一個小小的侍郎自然是輪不上的。」

  陳嬌聽他說的有些酸意,心道於是你就自己出來喝悶酒了?真麻煩,好死不死的偏又被我撞見。

  輕輕搖搖頭,「我朝大勝匈奴,乃是百年不遇的壯舉,陛下和群臣心中高興,想要多多慶賀那也是常理,別說他們了,就是我幽居在長門宮中,聽說了此事也是心情激蕩鼓舞,想要和大家同慶的。」舉起面前的酒樽,「他們在上林宴慶,我與東方侍郎也在這裡遙賀一下好了。」

  東方朔也舉起酒樽同飲,喝過之後微歎一口氣,還是覺得這家店裡的酒口感淳厚,回味無窮,笑道,「我真是沒想到,能和夫人在這裡為了衛將軍大敗匈奴而飲酒同慶,這可真是一大奇事。」

  陳嬌挑挑眉,「奇事?」

  東方朔認為她應該對衛家姐弟恨之入骨才是常理,此話當然不好直說,只好不答,再自行舉起杯來喝兩口,「夫人胸懷寬廣,在下十分讚歎。」

  陳嬌想要和東方朔打個商量,讓他不要把在酒肆裡遇到自己的事情說出去,可是怎麼商量是個問題,心裡計較著:要不然自己送他兩壇酒,賄賂一下?

  轉念一想此法不妥,他也未必會收。乾脆還是省省吧,也別破費了,就隨口挑些奇聞怪事和他說說,拖著他和自己喝上一頓為時超過一個時辰的小酒,諒他回去之後就再不敢亂說在酒肆遇到過自己的事情,不但不敢說,只怕還要儘量遮掩著才是,否則要是被人知道了東方侍郎曾和前皇后娘娘在酒樓上開懷同飲,他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陳嬌既然懷了這樣一個『陰險』的小心思,就要開動腦筋找個有意思的話題讓東方朔忘記時間,全心投入地和她多聊一會。

  想來想去,靈機一動,挑了一個以前看過的《宋公案》中的故事講給他聽。《宋公案》是宋代的一部斷案傳奇,其中案情曲折複雜,集古時的斷案,屍檢,證物分析等等手段之大成,絕對能吸引住東方朔這種自詡見識廣博,心思機敏的人。

  因為還是對東方朔曾經為難過董偃的事情心有不滿,所以陳嬌刻意噁心他,挑了一個十分恐怖還有些血腥的『制靴人惡妻殺夫』的案子來講,不時還要停下來反問一下你來猜想一下是怎麼回事,以提高聽講人的興趣,

  「……宋慈和他的手下怎樣都查不出那制靴人的死因,身上不見一處傷口,……眼看著就不得不當成急病暴斃結案……,卻峰迴路轉………原來是那人的妻子趁他大醉不醒之時,用他縫靴子時專用的一種長約大半尺的粗針從鼻孔插入腦中……用細棍子將針頂到腦子的最深處……所以屍身上不見傷口……」

  東方朔聽得臉色發白,連酒都喝不下去了,更別說那幾樣小菜點心,碰都沒敢碰一下,不過又覺得案情扣人心弦,就算是十分可怖,還是想要繼續聽下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著陳嬌神色悠然自若,不但能小呷兩口酒,還能不時夾一筷子菜送進嘴裡,一邊還不忘勸勸他,「這道燉魚不錯,東方侍郎不要客氣,嘗嘗看。」

  東方朔甘拜下風,連連擺手,「多謝,多謝,夫人十分厲害,在下自愧不如,聽著這些可是實在吃不下東西了。」

  陳嬌暗自得意,我這本事可是當年在病房裡練出來的,聽個血腥點的故事算什麼,處理完大出血和露出骨頭的傷口我都能面不改色的接著去吃飯。

  等到陳嬌意猶未盡的講完,看看天色,還真是起碼過去一個時辰了,任務圓滿完成,拍拍手起身,「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今日一聚,東方侍郎果然名不虛傳,這個,這個機敏能言,風度翩翩。」

  東方朔苦笑,心說機敏能言的那個是你自己吧!

  他還是覺得面前這個漂亮的前皇后讓人琢磨不透,不過並不討厭,反而心裡更加好奇,此人的說話行事十分的有趣生動,一點都不像傳聞中那個好妒驕橫的陳皇后,也不知她從哪裡聽來的這麼個故事,看她隨口道來,那麼心中肯定還會知道許多其它趣事,又想起上次她自稱還會西域幻術,搞不好還真不是吹牛,暗自驚訝,她可真堪稱是自己這輩子見過的最為有趣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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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49:06

【第36章.欺負人】

  陳嬌對東方朔聽完鋼針入腦案之後那明顯發青的臉色十分滿意,告辭的時候也就分外的溫和有禮起來。

  臨走時還不忘再提醒他一下,鑒於自己那特殊的身份,又是長期被幽禁之人,已經很久都沒有人敢這麼正大光明的陪著自己飲酒笑談了,今天實在難能可貴,她對東方侍郎的灑脫大膽表示十二萬分的欽佩。

  好在東方朔本來也沒有打著想要揭發她的主意,聞言雖然臉色更古怪了些,但也還能保持住風度,含笑告辭。

  陳嬌忽悠完人,回到長門宮中心情大好,看來自己不時冒著些小風險溜出去玩玩還是很有必要的,不然上哪兒去找這樣的樂事呢。

  芙琴和芙楠兩個卻是有苦難言,當日跟在她身後被迫聽了一個十分血腥的故事後就連著幾天胃口不佳,只要不小心看到那日桌上擺過的那幾樣菜式就會犯噁心,聯想起被攪成一團漿糊狀的腦漿。

  自此陳嬌添了新的消遣嗜好,愛在晚上無事的時候揪著芙琴,芙楠和幾個替身的小內侍,給他們講探案傳奇。

  《宋公案》是宋代的一部集大成之作,堪稱可以代表了當時法醫學的最高水準。書中的主角宋慈斷案不同于其他官員的居高位聽訴報,而是親自勘察檢驗,從醫學內、外、婦、兒、傷、骨及藥理、解剖學各科知識推斷死因、傷緣,他晚年集畢生心血著下的《洗冤集錄》,是最早的一部較完整的法醫學專著。

  陳嬌當年因為學護士專業,記不清是得了誰的推薦,看過這部奇書,當年看得如癡如醉,認為實在是絕了,現在重拾舊愛,給大家講講,自己順便重溫一下。

  她又有些狡黠心思,專挑那些恐怖詭異的來嚇唬人,搞得長門宮裡的眾人痛苦無比,娘娘講的案情曲折複雜,有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精彩,十分引人入勝,那是非常的想聽,可是後果大家又都很吃不消,那就是晚上經常要會被嚇得睡不著覺,真是一齊體會了一下痛並快樂著的滋味。

  於是長門宮中這一段時間中就常常能看到一群頂著黑眼圈還在激烈討論案情的宮女內侍,蔚為奇觀。

  一次韓嫣悄悄來訪,正趕上聽了一出『洞房驚變』,聽得毛骨悚然,過後和陳嬌抱怨道,「娘娘,你這不是害人嘛,我可還沒娶妻呢,這下可好了,新婚夜要怎麼過!」

  陳嬌哈哈大笑,「本娘娘大方點,到時允許你到我這裡來躲一晚。」

  笑過之後有些奇怪,韓嫣怎麼這個年紀還沒娶妻呢?

  陳嬌以前不大關心他的這些事情,反正他們這些有錢的官宦之人,家中肯定或多或少都有些婢女侍妾,娶不娶妻的也沒什麼著急,更何況是韓嫣這種年輕風流型的人物,家裡伺候的美女肯定少不了。

  此時聽他一說倒是想了起來,忍不住問道,「韓嫣,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沒有娶妻呢?你的府裡總該有人幫你管管才是啊,上次都還是我幫你出主意教你怎麼管家的呢。」轉念一想,小心問道,「難道是陛下不允?從中阻撓,不會吧!」

  「那倒沒有,」韓嫣搖頭,「我家裡的人也不太管我這些,我自己又散漫慣了,懶得操這個心,所以就一直拖著。陛下不管我這個的,他前兩日還送了兩個舞姬給我呢。」

  微皺眉頭,有些哭笑不得的樣子,「就是娘娘你讓長公主送給陛下的那兩個舞姬,陛下又轉手送給我了。」

  「咦?」這可實在是出乎陳嬌的意料,「是我讓母親專程找機會送的那兩個!陛下不喜歡嗎,怪不得他之後光是誇了誇我送的那副大地圖,對美女卻是提都沒提呢,不喜歡就不要收嘛,真是,那兩個舞姬很貴的!」

  韓嫣道,「陛下賞賜的我也不好隨意處置,不然倒是可以過段時間還給長公主。」

  這兩個舞姬是陳嬌按照劉徹的喜好特意挑選出來的,沒想到竟然沒能入陛下的眼,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問道,「他是因為自己不喜歡才轉送給你的?」

  韓嫣道,「陛下說那兩個女子模樣是不錯,生得挺好,只是他看著心裡不舒服,放在後宮裡感覺也不對勁,所以乾脆給我了。」

  陳嬌十分受挫,苦著臉,「真有這麼差?那可是我花費了一整個晚上,細細的總結了陛下對女子的所有喜好,哦,一共有十五條要點呢,然後按照這個標準去精挑細選出來的那麼兩個人,我自己看著都覺得嬌豔可心,陛下竟然會不喜歡?!」

  韓嫣道,「不是不喜歡,陛下他也說了挺好的,只是因為知道是你送的,所以心裡感覺不對勁,因此不想擺在宮中。」暗道其實我也看著那兩個舞姬不舒服呢,只是不好多說什麼。

  陳嬌很想說,太不公平了,這是赤/裸/裸的歧視對待啊!平陽公主送的女人就沒事,我送的就彆扭!您那貪花好色的名聲天下聞名,代代相傳,既然合意,直接笑納不就好了嗎,有什麼好彆扭的!

  韓嫣其實挺佩服她選人的眼光,「說實話,要我看,娘娘你給選的那兩個舞姬應該是很合陛下心意的,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歡陛下去寵倖別的女子嗎,怎麼又這麼清楚他的心思?」

  陳嬌看看他,沒好氣,「我前些年,準確的說,就是自陛下登基後直到我被廢的前兩年,那麼長的一段時間,幾乎將全部的心思都用來琢磨陛下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然後儘量的把後宮中符合這些條件的女人統統剔除出去,讓他沒得選。唉,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可真是虛度了光陰,浪費了時間啊。」

  韓嫣曉得她現在經常會說這類話,聽多了還覺著挺順耳的,笑一笑,「娘娘現在能想得開就好。」

  陳嬌見他忽然垂下眼簾微微笑了一下,本來燦若星辰般的眸子被長睫掩映住,顯得十分溫柔,臉頰的線條極為流暢,薄薄的雙唇,唇角微微挑起一個誘人的弧度,不由在心裡使勁誇讚,他可真漂亮啊。

  忽然有些不忿,說白了就是有點妒忌了。

  韓嫣相貌俊美,身家也不錯,本來性情有些驕奢,很容易惹禍,結果也不知這傢夥走了什麼運,遇到了自己這個特愛助人為樂的好同志,硬生生的把他從危險的邊緣拽了回來,被自己連教育帶恐嚇的敲打了這麼久之後,這脾氣性情看著穩妥了不少。

  現在看來,他這個上大夫做得十分穩當低調,最近沒聽說招惹了什麼是非麻煩,劉徹對他也不錯,自己不要的美女也能記得分給他兩個,估計除了劉徹新近給他的,他自己府裡肯定還有不少以前的,回家就可以沈湎於溫柔鄉……

  日子過得很舒心嘛,豈有此理,自己這個經常要為他操心勞神的人可是從來沒這種好待遇的……某人只覺得自己心中那妒忌的小火苗在忽悠忽悠的往上冒。

  拍拍手喚來芙琴,吩咐她去準備點酒菜來,熱情挽留道,「韓嫣你先別忙著走,我這裡剛好有他們新做出來的一壇味道很淳厚的百末旨酒。留下嘗嘗吧。」

  韓嫣覺得時候不早了,她這裡又遠,回去還得許久的路程,其實是想走了的,怎奈陳嬌的盛情難卻,只好坐下來陪著她一起品酒。

  看著陳嬌臉上很是殷勤的笑意,隱隱覺得不對勁,心裡有些惴惴,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就聽她道,「你剛才聽我給他們講的那個年輕男子在新婚夜暴斃的故事其實沒什麼意思,我還知道一個更有趣的你要不要聽,是講在……有一個十分溫柔的女子,丈夫早逝,……但她一直不曾改嫁,操持家務奉養公婆,十分勤勞肯幹,四鄰都交口稱讚……有個當地的後生十分傾慕她,……有人在她家的屋後的大樹下挖出了一隻爛掉大半的人腳,……一日晚間,那後生在女子的床下找到了一副白森森的手骨,……原來這家中竟然四處都能挖出碎屍殘塊……」

  韓嫣此時想要阻止已然不及,愁眉苦臉的聽她說了大半個時辰方才講完,開始時很不想聽,後來聽出了趣味,渾身寒毛直豎的聽完後反應過來,十分無奈,「娘娘,我不記得最近有得罪過你啊……」

  陳嬌嘿嘿笑,「哪裡,哪裡,多有意思的事情啊,對你好才講給你聽,換了別人本娘娘還不耐煩費那個唾沫呢。」

  韓嫣心有戚戚焉的趕在天色擦黑之前迅速走人,臨走時十分委屈,「是挺有意思的,可是我還得趕夜路呢,而且娘娘你講的那個挖出來東西的房間,怎麼聽著和我的臥房擺設有點像啊!……」

  陳嬌乾笑,「巧合,巧合,大概是你上次問我把那副山水圖掛在哪裡合適時,順口講了講你房裡的擺設,我不小心記住了,又不小心給安插到這裡來了…」

  韓嫣氣得無語,只好趁著天還不太黑趕緊走,暗自決定回去後一定要換個地方睡。

  陳嬌心裡平衡不少,這欺負人果然是一件很讓人身心舒暢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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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49:48

【第37章.制衡】

  陛下總算是沒有忘記他答應過的事情,在事隔兩個多月之後,就在陳嬌自己都快要忘了劉徹曾許諾會派人送她去館陶長公主在長安城外的田莊住幾日的時候,劉徹親自擺駕光臨了長門宮。

  見面第一句話就是,「阿嬌最近等得有些著急了吧,前些日事情多,又有很多人都在上林苑來來去去,朕想著你這個時候去不方便,所以想讓你等到那邊清靜了再去。」

  陳嬌笑笑,不以為意,陛下說出來的理由自然是怎說怎有理,「沒有,我又沒什麼急事,就是想去散散心,早幾日晚幾日都沒有什麼區別。難得陛下還記得,我以為陛下忘記了呢。」

  劉徹看她沒有一點不滿埋怨的意思,態度十分溫和自如,也很高興,阿嬌可是越來越懂事了,「那朕命他們明早派人來送你過去。」

  長門宮裡總是有一種悠閒適意,放鬆自在的氣氛,劉徹自衛青得勝回來後就亂哄哄的熱鬧了好久,雖然高興,但也需要偶然清靜一下,今日是專程來躲清閒的,舒舒服服的坐下,「朕有好久沒見你了,阿嬌近來可好?朕帶了幾個樂師來,上次在你這裡看她們歌舞,總覺得那些人彈奏得實在不怎麼樣,磕磕絆絆的,本來挺好的一曲大打折扣,今天讓這幾個樂師來重新彈奏,肯定會好聽很多。」

  陳嬌看劉徹一副到了自己家裡的自如樣子,倒是挺順眼的,表弟嘛就該是這個樣子的,總撐著一身威嚴霸氣,她看著都累得慌。

  笑道,「那可真好,陛下想得周到,我這裡沒有正經樂師,管彈奏的就是幾個小內監,他們每日裡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學藝練習的時間都有限,樂器上的技藝自然沒法和宮中的樂師相比,我這就讓他們去把曲譜給陛下帶來的人看看。」

  說著起身出去吩咐招呼了一番,因看陛下這樣子是想在她這裡消磨段時間的,一時半會兒不會走,便再命人去準備各色果品酒水並膳食一會兒送過來。

  漢朝禮制,天子飲食之肴,必有八珍之味,很是鄭重,給劉徹準備吃的也不能馬虎,好在長門宮這裡東西齊全,凡是宮中天子後妃能享有的鮮蔬肉食,陳嬌這裡基本也都能有一份。

  誰知東西送上來之後,陛下忽然對著一盤雪白的梨片直皺眉頭,揮手讓趕緊撤下去,陳嬌奇怪,白梨礙著他什麼事了,「陛下不喜歡吃梨?我記得以前是很喜歡的呀。」

  「唉,最近不知怎麼了,先是東方朔,在陪著朕閒聊的時候,忽然講了一個十分曲折的民間凶案;後來又是阿嫣,不知從哪裡聽來兩個什麼碎屍藏屍的民間奇聞,倒是都挺有意思的,可是這兩人說得太過詳細了些,什麼腦漿橫流,死人切開來是什麼樣子,半截手,半隻腳在土裡埋了半年,再挖出來是什麼樣子,」做一個十分受不了的表情,「害得朕最近看到紅紅白白的吃食就犯噁心。」

  陳嬌一想,剛才那盤子白梨為著好看,是盛在一個紅色漆盤裡端上來的,可不就是又紅又白嗎。

  心中暗自得意,我講給他們聽的那可都是潤色加強版,特意在『細節描述』上下了功夫的,這兩位的記性又好,原原本本的去複述給你聽,那連續三五日之間食欲不振是十分正常之事。

  這也算是自己無意中繞彎小小折騰了表弟一下,難能可貴啊!

  劉徹看她臉露微笑,不由十分不滿,「朕吃不下東西阿嬌這麼高興?」

  陳嬌忍著笑擺手,「沒有,沒有,我只是想起上次見到東方侍郎的樣子,這人說話十分有趣,所以笑笑。」

  劉徹還是不滿,「有什麼趣,他不過總是愛說些怪話罷了。」

  第二日,天氣晴好,正值初秋時節,天高風爽,很適合出遊。

  陛下大概是對於答應的事情這麼久才兌現有些內疚,因此不但派人來送陳嬌去館陶長公主的田莊,還另外派人送了一批絹帛細紗之類的賞賜來。

  陳嬌受寵若驚,只有立了功或是討得陛下的歡心,才會有這種看似隨意,其實很有面子的賞賜。她現在幽居長門,輕易見不到外人,有沒有面子是無所謂的,不過這就說明王太后對自己的不滿並沒有過多影響到她的兒子,表弟的意思是讓自己不必太過擔心緊張嗎?

  她冷眼旁觀了這麼久,到現在都有些要敬佩表弟劉徹了。

  別的不說,那些治國打仗之類的事情離得她太遠,她也沒有興趣,所以不好多評價。只從劉徹對待身邊人的這些態度,就能看出這是一個心如明鏡,有著超常自製力的人。

  別看此君是出了名的風流皇帝,可是內裡冷靜無比,真正能夠做到動心而不動情,一點不用擔心他會因為貪戀女色而影響了朝政。劉徹對喜歡的美女也會寵一下,但絕不會過火,那些個夫人美人,該有什麼待遇就是什麼待遇,很少會出格。

  對待一眾皇親近臣也一樣,不會六親不認,沒有人情味兒,但是也不會因為什麼人而做出逾規的事情。討好阿諛,陪著他鬥雞走狗他喜歡,但若是有大臣因此站出來指責勸諫,人家也肯定不會一意孤行,一般都能虛心接受,對於消遣的事情真的就是玩玩就好。

  周圍人對他說的好話,一般都是聽得進的,臣子們因此就敢大膽直言,但是劉徹也不會就對哪個人迷信到言聽計從的地步,連對太后,他也是自有尺度,不會盲從。

  厲害啊!陳嬌自己坐在房中足感慨了半日,直到芙琴來問她明日想帶上幾個人,要不要再照著上次的樣子準備行裝,她才起身決定不再多想了。

  管它呢,人家那雄才大略,文治武功被後世代代敬仰,自然不會是一般人,沒事在這大驚小怪做什麼,還是趕緊帶著一群貼身侍女內監去母親的田莊消遣是正經,自己一年也難得有這麼個正大光明出去玩玩的機會。

  館陶長公主在長安城外的這一處別苑田地平坦肥沃,供主人休憩的屋舍也修繕得精美,還有渭水河橫貫而過,是個遊玩消遣的好去處。

  陳嬌上次來才住了幾日,就遇到陛下受傷事件,嚇得她後腳也趕快回去了,還沒住盡興,隔了這麼久又再重遊一番,自然是十分高興的,況且這裡還有她心心念念的一匹韓嫣寄養在這裡的好馬呢。

  韓嫣因為擱心他的好馬,所以不但將馬寄養在這裡,還派了一個專門餵養照料的人一起跟來,專職伺候那匹馬。

  陳嬌去馬廄一看,名馬果然不同凡品,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不過不是紅的,而是一種淡淡的棕色,洗刷乾淨之後,在陽光下微閃著金色光澤,十分漂亮。

  可惜此馬的性情很倔,據說除了韓嫣和這個養馬的人,其他人都不讓騎,讓陳嬌想要試乘一下千古名馬的計畫落空,頗為掃興。

  暗自計較,下次要找機會和韓嫣一起來,讓他帶著自己同乘,這馬它應該就沒意見了吧。

  或者自己去弄點馬愛吃的糖,趁著現在住在這邊,每天都來喂喂它,看看能不能慢慢培養點感情出來。也不知這次能在母親的別苑裡住多久,夠不夠時間和它把感情培養出來,最好是自己很有馬緣,這馬對自己越看越喜歡。

  陳嬌在這邊算計著韓嫣的好馬,長安城中卻有不少人,主要是劉徹的後宮中有不少人在掂量著她。

  陛下又親自去長門宮看望前皇后,隔天還派人送去了大批賞賜這種事肯定是瞞不住人的,況且劉徹也沒有刻意要瞞著。

  旁人還算了,不敢對陛下的事情指手畫腳,最多在心裡嘀咕一下陛下自衛青將軍凱旋之後不是已經都對那一位不聞不問了嗎,這怎麼又去探望?

  王太后卻有些坐不住了,她上次和兒子提過之後,本以為兒子聽進了自己的提醒,決定不再去理阿嬌,任她在長門宮中自生自滅。

  之後劉徹也確實是這麼做的,給足了衛皇后姐弟面子,大張旗鼓的封賞了衛青之後,又帶同大家去上林苑宴慶了數日。

  對姐姐平陽公主也是一如既往,沒有再多提前事,不想這才安生了沒幾天,他竟然又故態復萌,不但自己去長門宮,還公開送賞賜過去,這是什麼意思!

  「母后不必為此事太擔心,朕有分寸的。」劉徹安慰她。

  王太后覺得兒子還是年輕,對後宮不穩帶來的危害體會不深,禁不住要語重心長的多說說他。

  劉徹被追問不過,只得摒退左右,微笑道,「母后現在怎麼這麼信不過朕了,這些事情朕還能不明白嗎?我不過是覺得阿嬌她到底是朕的表姐,如今又一直老老實實的住在長門宮中,也沒什麼錯處,朕對她好點也沒什麼。況且這次子夫的弟弟衛青立下如此大功,朕該給的封賞自然不會少了他們,但是衛氏一門現在已經這樣榮寵至極,姊為皇后,弟為列侯,……朕也不願看著他們一門獨大,朕可還盼著衛青日後還能接著再建戰功呢。所以能讓他們隱約覺得有些威懾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事。」

  太后認為兒子這個說法倒是可以接受,帝王的制衡之術確實是很重要的,「隨你吧,只要陛下自己心裡有數就好,我年紀大了,也沒有精神再管這許多。」其實還想說你這麼做你姐姐平陽公主只怕會不喜,不過兒子是皇帝,沒有可能要反過來看公主臉色行事的道理,此話不說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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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2:50:11

【第38章.潛在的危險】

  一大早,平陽公主就在皇后衛子夫的椒房宮中坐了許久,期間一直皺眉不語,反倒要衛皇后來安慰她,「公主也不要太介意了,你是陛下的親姐姐,陛下心裡肯定分得清孰輕孰重,況且還有太后呢,太后她總是要向著你的。」

  平陽公主有點悶氣,「娘娘,你還勸我?你可真是想得開!唉,也不知道陛下是怎麼了,明明以前一和我說起她來就萬分厭煩的,最近這到底是又想起什麼來了!」

  想一想起身道,「不成,我還得去找母后說說才行。」

  到了太后的長樂宮中一問,才知母親已經早兩日就和弟弟劉徹說過此事,連忙追問,「那陛下他怎麼說,他不至於為了這麼個早就失寵的女人連母后的面子都要駁吧。」

  「早就失寵的女人?」太后看看女兒,「平陽啊,阿嬌可不是一般女人,陛下喜歡時寵著些,不喜歡就丟開去,她可還是陛下的表姐呢,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在。」

  平陽公主沒想到母親會有這麼一說,疑惑道,「那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你也不要管得太多,阿嬌現在又惹不到你,只要陛下還將她拘在長門宮中,她就興不起什麼大風浪,你很不必為此和陛下鬧得不愉快,不要去理她不就沒事了。」

  上次還全心全意偏向自己的母親這次竟會有這種說法,讓平陽公主很是愣了一愣,阿嬌是表姐算什麼,自己可還是親姐姐呢,何須忍讓!

  「母后,話是這麼說,可您見過哪朝哪代的皇帝隔三岔五的就要往冷宮跑,一呆就是一天,去看望已經被廢黜的女人,這像什麼話,不但去看,還大派賞賜,這不就是明擺著想把人再弄回來嗎?她要是回來了,她要是又再回來了……」

  心道那肯定是于女兒我大大不利的,別的不說,她只需隔上一段時間在弟弟面前說上自己幾句壞話,自己怕就要吃不消。

  太后知道平陽公主的顧慮,也沒有認為女兒在小題大做,她自己也是宮中摸爬滾打幾十年才熬到今日的,自然知道一個小不慎讓對頭得勢之後可能會有的大麻煩。

  不過劉徹的意思是要借機壓壓衛氏,說最起碼能起個震懾的作用,身為太后,她就不便對此事再多加干預,劉徹這話也不能讓平陽知道,衛氏姐弟都出自平陽公主的府上,震懾他們就等同于震懾平陽公主,沒的傷了陛下姐弟間的和氣。

  歎口氣,「你放心把,有我在呢,總不能看著陛下真的這麼胡鬧,阿嬌是沒有可能再回後宮的。」

  平陽公主得了母親的準話,心裡稍稍安穩,不過太后到底年紀大了,不能萬事都仰仗著她老人家,還是得自己操著些心才行。

  衛子夫身為皇后,又一向德行雍容大度,在這件事情上肯定要避嫌,看來只好自己辛苦點,留心著壓制住阿嬌,莫要讓她借著弟弟一時的憐憫之心,再鬧出什麼糟心事才行。

  回去之後就派出人手去查一查,長門宮中的陳氏最近都在做些什麼,是否老實,要是發現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就趕緊來回報。

  平陽公主這一臨時起意派人去查不要緊,不想立時就得知了兩個令她很是震驚的消息。

  第一個是阿嬌此時竟然不在長門宮中,平陽公主的人費了老大勁兒才探知是被陛下派人接走了,至於接去哪裡,要去多久那就不得而知。

  第二個就是阿嬌平日裡也不是個被牢牢關著的樣子,她隔段時間就能回去她母親館陶長公主的府上住兩天,據說這也是陛下一早就允諾答應過的。因為阿嬌每次去館陶長公主府都不見外人,長公主家的下人又管得嚴,口風很緊,所以此事一直沒有人知道。

  平陽公主十分吃驚!這個情形可比自己估計的要嚴重多了,陛下為什麼要沒事悄悄的把阿嬌接出長門宮去,這次是自己正好派人去查,所以碰巧知道了,那只怕以前還會有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呢。

  弟弟劉徹自從竇太皇太后去世後,皇位越做越穩,到現在已經是沒人能管到他了。

  最近因著衛青的大功,衛子夫的兒子,抑或還有自己的一些關係,陛下他顧及著這些情面,所以只把阿嬌接到外面不知什麼地方去私會,那日後若是不耐煩再費功夫遮掩,以弟弟的性子很有可能會光明正大的把人再弄回宮去。

  況且阿嬌本就是他的人,那點嫉妒,巫蠱的罪名可大可小,端要看劉徹對她的心思,如果真的舊情複燃,到時隨便找個藉口說當初被冤枉了,阿嬌立刻就能翻身。

  平陽公主立時警惕起來,暗道自己可千萬要打起精神來,不能疏忽大意了。

  陳嬌在母親的田莊上住了二十多天,十分盡興,中間還大著膽子走遠了一些,去附近山上玩賞了兩日山間風光,青山秀水,秋實累累,很有回歸大自然的欣喜。

  等到玩夠了,再回到長門宮中,那感覺就份外的親切,大贊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還是自己的窩最舒服啊!她是準備整個冬天都安生蹲在長門宮中,除了館陶長公主府別的什麼地方都不去了。

  鑒於上次韓嫣提醒自己的事情,陳嬌痛下決心,就算是劉徹再派人來接她進宮,她也要堅決抵制,裝病硬賴著不去了,別要明明沒吃羊肉,還惹來一身的羊膻氣,萬一真被哪個多心的惦記上,那可真是沒事幹自找了麻煩。

  可惜此決心下得稍嫌晚了些,陳嬌不知她已經被平陽公主惦記上了。

  在長門宮中休息了數日之後,陳嬌照常去探望母親。

  董偃的身體還是時好時壞,館陶長公主便也沒心思去作別的事情,只在家中一意照顧。看到陳嬌去了十分高興,開口就問,「阿嬌,陛下接你去上林苑了?他在那邊待了幾日,你們,你們關係可好些了沒有?」

  陳嬌頭疼,「母親你怎麼又是這個腔調啊!不是告訴你陛下派人送我去的是你在城外的別苑嗎,我可沒有去上林苑,陛下也沒來,我自己在那邊住了二十幾天,母親那莊子不錯,我和芙楠她們玩得挺盡興的。」

  館陶長公主十分失望,「陛下沒事怎麼想起來派人送你去那裡了?我還以為他想讓你去上林,所以找的藉口呢。」

  「上次陛下去長門宮時我自己和他說的,總待在長門宮中有些悶氣,所以想去那邊住些時日,看看田野風光。」

  館陶長公主很想勸勸女兒,趁著劉徹這時還隔三岔五的能記起她,趕快想想辦法,將他的心拉回來一些,不然以後可該怎麼辦,難道永遠被關在長門宮中寡居,直到老死。這讓她做母親的想起來心裡就難受。

  現在阿嬌還能隔段日子來和自己說說話,萬一有什麼事情,自己也多少能關照著她一些,可是自己畢竟不能管她一輩子,等自己過世後,阿嬌可該怎麼辦,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她的那兩個兄長是根本指望不上的。

  「阿嬌,不是我又要教訓你,你也別一天到晚只顧著傻玩了。真是的,你小時候也沒見有這麼愛玩啊!我說你多少放些心思在陛下的身上,你看陛下他還有沒有可能再接你回宮去呢?」

  陳嬌在這方面實在沒有辦法和她母親達成共識,只得以耐心勸導為主,「母親,你也知道陛下那人的性情,很少會有婆婆媽媽的時候,他做過的事情後悔的可不多,女兒這件事情也一樣,說實話,他現在還肯偶爾見見我,和和氣氣的說幾句話,我都覺得很是出乎意料了。最好別要再去自作聰明,做出些出格的事情,萬一反而惹得陛下厭煩了可怎麼辦,說實話,他後宮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我又年紀這麼大了……」

  「唉……」館陶長公主對女兒每次都能滿不在乎的說起她自己年紀老大很是無奈,只能搖頭歎氣。

  陳嬌費了不少口舌,安撫住母親,吃過飯又在長公主府上睡了個午覺,起來之後就是老規矩,招呼芙琴和芙楠同她去街上轉轉,順便視察她的酒肆。

  這是幾人最喜歡的活動之一,一直都樂此不疲。那感覺就像是以前每隔上一段時間就要邀上三兩同好去逛街購物然後吃大餐一樣。

  因為現在頓頓都吃得很精緻,所以陳嬌對吃大餐沒什麼要求,不過購物可是亙古不變的女人摯愛活動,長安城中有著當時最繁華的街市,南北貨物彙聚於此,只要有錢,隨便逛逛就能有收穫。

  此時雖然張騫還沒完成通西域的任務,但是街市上也有不少西域的稀罕貨物出售,那些都是商人們走遠路由蜀西南取道身毒再通大夏,大月氏,輾轉數年才一站站轉手數次運來的,貨物確實是少見,價格也高得令人咂舌。

  陳嬌現在十分之富,她的衣食住行各項用度全部有專門的供奉,不需自己出錢,不但不需要自己破費,她還有各處田莊的收益,因此手頭闊綽,很有買東西不問價的派頭。

  和芙琴,芙楠興致勃勃的買了一堆南方運來的苗木,她們一株也沒認出來是什麼東西,統統裝在了馬車上,準備運回長門宮中自己種種看到底是些什麼花草。

  還在一個隱蔽的小販的貨攤上看到了胡麻,就是芝麻,陳嬌看到的第一反應就是:久違了,香啊!

  立時撲上去把那一小罐全買了下來,一路抱在懷裡不肯撒手,氣得芙楠沒辦法,「您也不看看那罐子外面有多少灰土,使勁把它抱在身上幹什麼,趕緊給我去和那些苗木一起放在車上吧,放心,丟不了的。」

  陳嬌神秘笑,「還放到車上去幹什麼,抱都抱了,衣服髒了就回去再洗嘛,趕緊到咱們家酒肆裡去,讓他們熱乎乎的烤幾張加肉糜的面餅來,烤的時候給外面滿滿沾上一層這胡麻,我告訴你們,那可是香極了的。」

  芙楠還要說,芙琴已經忍不住了,「真的啊,那咱們趕緊走,我早就餓了。來,娘娘,那罐子給我,我來幫你拿。」

  三人嘻嘻哈哈,一路進了陳嬌的酒肆,芙琴自行抱了罐子去廚房囑咐他們用胡麻給烤幾張夾肉面餅送上來。

  「夫人,好興致啊,這是又探望了長公主然後順便出來走走?」

  陳嬌忍不住一笑,這人上回噁心故事沒聽夠,還敢來,回頭看看,笑道,「東方侍郎也好興致啊,怎麼我每次來這裡都能遇見你。」

  東方朔從一旁的桌邊站起身來,「這家的酒最好,我早就是這裡的常客了,所以夫人來容易碰到,夫人你若不信可以問問這裡的掌櫃的和小夥計們。」

  他確實是這裡的常客,不過自從上次遇到陳娘娘又一起飲酒聊天之後就更愛來了,終於被他又等到了一次,心裡甚喜。

  陳嬌自從確定東方朔並沒有回去向劉徹揭發自己悄悄出來逛大街的行徑後,現在看他也不太討厭了,她難得碰到個能說上話的外人,於是順口邀道,「東方侍郎要不要上去坐坐?我今天讓他們準備了好吃的,一會兒可以一起嘗嘗。」

  東方朔一躬身,「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上樓坐下之後陳嬌忍不住道,「我一直耳聞東方侍郎機敏多智,且風骨不同一般,誰知做事其實也不夠厚道。」

  東方朔一愣,「夫人此話怎講?難道還是怪我上次得罪了你母親的事情?」

  陳嬌搖頭,「不是的,大家就因為你斥責董偃那件事才誇讚你風骨不凡,我雖然覺得你有些多管閒事,不敢苟同你那做法,不過個人心中對是非的判定不同,我也不想多說什麼。我是說上次我給你講的那樁民間奇案,你怎麼招呼都不打一個,回去就講給陛下聽了?」

  東方朔有些不好意思,「啊,夫人你怎麼知道的?主要是你講的那東西太有意思,我一直記在心裡,有次和陛下說著說著話就順口講出來了。果然是沒有征得你的同意,不敬之處還請見諒。」

  陳嬌頷首沈吟,「見諒倒也不難,不過嘛,東方侍郎你須得答應我一件事方可。」

  「夫人請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在下一定從命。」

  陳嬌眯起眼睛笑笑,「不難,你肯定做得到,我是想再講一個給你聽,你回去後務必找機會把它也原樣轉述給陛下。」

  東方朔摸摸鼻子,「這事確實不難辦,不過……為什麼呢?」看看陳嬌笑得有些古怪,心裡頗有點疑惑,自語道,「找機會原樣轉述給陛下聽?」暗自琢磨這說起來還要算是個邀寵的好事才對,不過上回陛下抱怨說是聽完之後有些胃口不佳……忽然醒悟,「夫人你該不會又要講一個十分兇殘血腥的吧?」

  陳嬌含笑點頭,「這種傳聞奇事,不血腥就不好聽了。」

  東方朔無語,想了一會兒,無奈商量道,「夫人剛才不是說有好東西吃嗎,可不可以先吃過之後再講啊?」

  ……

  這一邊東方朔先是品嘗了香噴噴的芝麻夾肉烤面餅和香醇美酒,之後又聽了一個讓他想把剛吃下去的面餅嘔出來的凶案,痛並快樂著。

  另一廂,平陽公主在自己的府裡也是摸不著頭腦,十分懷疑自己的人看錯了,「她和東方朔在酒肆私會?談笑風生,神情親近?就是那個曾經讓長公主和董君大失顏面的東方侍郎?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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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9 12:52:28

【第39章.不走運的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對於手下查來的事情將信將疑,實在想不明白阿嬌怎麼可能去和東方侍郎攪在了一起?

  心想就算她實在耐不住寂寞,想要找人偷情那也不應該是和她母親有很深罅隙的東方朔啊!

  要知道,館陶長公主這一陣子徹底沈寂下來,深居簡出,不再去劉徹的皇宮中露面,在朝堂中也逐漸的銷聲匿跡,趨於無為,這些可以說,大多是拜東方朔所賜,那仇怨可是結得深得很了。

  若是被人發現阿嬌與東方朔有私交,先別說劉徹會有什麼反應,阿嬌的母親館陶長公主第一個就不能答應。

  況且東方侍郎在朝中的口碑十分好,很有些氣節風骨的,沒可能會去做這種事情啊?

  所以平陽公主十分懷疑是手下人的消息不準,不過疑惑歸疑惑,這麼一個到手的阿嬌的大把柄,就這麼白白放過,那可是太可惜了。

  平陽公主思前想後,最終決定,還是要去向陛下揭出此事。

  不過鑒於此事證據不足,疑點過多,加之前一向劉徹才專門囑咐過她不要總是去和阿嬌為難,平陽公主便不願自己出面去做這個惡人,免得招來陛下的猜忌。

  最好是能買通陛下身邊之人,『無意間』將這個情況洩漏給陛下知道為好。劉徹要是不相信,覺得是有人在造謠生事那也怪不到她的頭上;要是生氣了,打算徹查追究,那她再出面提供證人也不遲。

  可惜平陽公主比較的不走運,她將劉徹身邊的人掂量來去,最後終於選定找上大夫韓嫣來幫她做這件事情,代為傳話給劉徹。

  選定韓嫣的原因有兩點:

  一是因為韓嫣和劉徹的關係十分親密,不避內室的,說些此類閒話應該比較自然;

  二是韓嫣這人性情隨意,很有些驕奢不羈之氣,不像其它的臣子動輒還要講究些氣節,禮法什麼的,根據大家的經驗,只要你送禮送得夠重,韓嫣一般就會幫忙辦事;

  所以平陽公主特意備了一份厚禮送到了韓嫣的府上,請他有空暇時來見自己一趟。

  果然,韓嫣收了禮後,一絲沒有耽擱,第二日就去了平陽公主府上拜望,平陽公主聽說韓嫣如此給自己面子,禮物收下後這麼快就來了,心中頗為得意,須知韓嫣向來架子比較大,經常連那些王卿公侯都不放在眼裡,對之禮數輕慢的。

  連忙讓人將他請進來坐,不一會兒,就見韓嫣衣著光鮮,神采奕奕的走了進來,「公主有什麼事要我做儘管直接吩咐就是,何至於還要送那些東西來,這可真是太過見外了?」

  平陽公主笑,「有什麼見外不見外的,一點小東西,韓王孫不必放在心上。」

  韓嫣向來都是快言快語,不耐煩和人多敷衍的,因此客氣了幾句之後就直奔主題,「不知公主找我來有什麼事情吩咐?公主只管說就是了。」

  平陽公主便也不再迂回,詳詳細細的講了出來,「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想要勞煩你,……你經常跟在陛下的身邊,應該也知道陛下他最近對前皇后陳氏很是關照,……按理說,陛下喜歡什麼女人,旁人不該多干涉,可你我都明白,陳氏不是普通後宮的女子,……我身為陛下的姐姐,總該替他多操些心……陛下有時心軟,經常還要顧念著以前一點點小小的恩情,縱容那個女人,……可是那人卻不知感恩,還行徑不檢,一心想要生事……唉,我和太后都一直十分擔心……,此後……果不其然……我有家人看到她竟公然在大街上與其它男子私會……!」

  「什麼?!陳…陳娘娘被公主你的家人看到在外與男子私…私會!」韓嫣差點跳起來,「不會吧,是不是公主你的家人看錯了?」

  平陽公主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暗道阿嬌這事情果然做得離譜,連韓王孫聽了都這麼吃驚,那估計陛下知道後也肯定要震怒了。

  歎口氣道,「我開始時也不能相信呢,可是我那家人是個穩重之人,在我的公主府上也效力快有十餘年了,做事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差錯,在這種大事情上怎麼可能敢亂說話?我後來又細細的問了他一遍,他說絕對沒有看錯……」

  ……

  「公主說你那家人是在長安西市街上那間叫什麼『縱酒放歌』的酒肆裡看到的?陳娘娘和東方朔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就是那位東方侍郎!……」韓嫣覺得自己氣得牙疼,這麼有板有眼的說法,他是相信公主的家人肯定沒看走眼的。當然了,無意間撞到那是瞎說,九成是平陽公主專門派去盯梢的。

  使勁壓下了心頭的火氣,仔細想了想才問道,「那公主找我來說此事的意思是……?」

  平陽公主道,「我想著這並不是什麼好事,說給陛下知道,只怕陛下心裡不會痛快,可要是因為怕他不高興,就瞞著不告訴他,那我做姐姐的又覺得很不應該,所以想請韓大人幫個忙,挑一個陛下心情還好的時候,也不要提是我說的,就假意是你耳聞來的,把此事說給陛下知道,讓他心裡對那個女人的行徑有些數。」

  韓嫣挑挑眉頭,「公主怕說了此事惹得陛下不高興,那韓嫣可也一樣有此顧慮啊。」

  平陽公主笑道,「旁人去說,那的確是要有這個顧慮的,韓王孫不同,陛下再怎樣也要給你留些面子才是。唉,我本來也是不想去多這個事的,可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陛下被那…那人蒙蔽啊,陛下這裡還在一心不計前嫌,總是想要照顧她,她卻做出這種事情,我們怎樣也得讓陛下知道才好。此事有關陛下的體面,還請韓王孫多費些心才是,本公主事後一定還有重謝。」

  韓嫣沈吟點頭,「既然公主都這麼說了,那韓嫣自當盡力,不過此事急不得,需要找機會,趁著陛下心情好的時候再和他說。確如公主所言,陛下現在對長門宮前皇后一直惦念著,要是冒冒失失的去他跟前說陳娘娘的不是,只怕陛下要懷疑是有人看到他最近對陳娘娘很好,心中妒恨,所以故意陷害。」

  很有些深意的看了平陽公主一眼,「公主前些日不是也和長門宮那位有些不痛快,陛下當時還和我抱怨過幾句。」

  平陽公主臉上一紅,暗道看來陛下一般事情都不瞞著韓嫣,他還什麼都知道啊,有些擔心,「陛下抱怨我什麼了?」

  韓嫣笑笑,「也沒什麼,公主畢竟是陛下的親姐姐,陛下還能說什麼?就是覺得夾在中間有些為難罷了,陛下他覺著前皇后現在看著也挺可憐的,希望公主你能胸懷大度些,別要總看她不順眼。」

  平陽公主鬆口氣,「她挺可憐?嘿,陛下就是會心軟,也不想想以前……」忍住了不再多說,「韓王孫你自己看著辦吧,這也確實不能著急,務必要找個合適的時機,等陛下心平氣和,聽得進話的時候再告訴他。」

  韓嫣穩住了平陽公主,又再笑納了她一批謝禮,便告辭出來,這一下就不敢自己直接去長門宮了,只得當晚急忙派人去陳嬌的酒肆裡留了口信。

  過了兩日,陳嬌傳來消息,告訴韓嫣館陶長公主給她在南方採購了一批漆器,後日會派人送去長門宮,讓他混在送東西的車子上進去。

  韓嫣為此還特意裝扮了一下,穿了一身很不起眼的平民服色,跟著長公主府送東西的車輛進了長門宮。

  陳嬌看到向來錦衣玉帶,穿著打扮比自己還要仔細無數倍的韓嫣忽然變了個形象,不由十分好笑,不過也知道他這麼折騰肯定是出什麼事情了,因此不敢亂開玩笑,頂平了臉問,「韓嫣,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你來見我要這麼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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