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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03:18

【第60章.陛下斷官司(下)】

  劉徹看看面前的這一堆人,心裡認為阿嬌這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以他對霍去病的瞭解,這個少年聰明豪爽,英氣勃勃,自幼就胸懷大志,應該不會做出專門去撞阿嬌馬車這種無聊的事情。

  估計那就是無意中的一撞,而且不是也沒什麼大礙,只是傷到了一個車夫,這算是什麼大事了,至於揪住不放嗎。

  不過劉徹現在對於阿嬌的感覺很是親密柔和,已經命人去上林苑中收拾出一處宮苑給她,一心一意的想要把她再接回身邊,是個正喜歡的狀態,因此心裡比較憐惜,也不願她當眾失了顏面。

  想她可能還是對衛家的人心存芥蒂,因此被霍去病衝撞了就會特別生氣,所以才會這麼不依不饒的,既是這樣,那自己當眾賞賜她些東西,說兩句向著她的好話,讓她覺得面上有光,應該也就沒事了。

  緩和了臉色溫言道,「阿嬌,去病是皇后和衛青的甥兒,也是自小經常進宮,朕一直看著的,他為人甚好,朕十分喜歡,估計這次是無意之舉,並不是他故意想要衝撞於你,這樣吧,你看朕的面子,大度點,就別多計較了,朕另外賜你一輛馬車,比你原先用的那輛還好,再把玖羽借給你幾日,由他給你駕車,等你那車夫傷好了再回來,玖羽可是一直替朕駕車之人,技藝�熟,這你可滿意了吧。」

  平陽公主心裡一沈,擡眼去看衛皇后,只見她也臉色一變,不由心中暗恨,陛下這是怎麼了,竟是一心一意的護著阿嬌起來,今日這事明明是她恃寵而驕,揪住芝麻大點的小事就來宮中喧鬧,陛下不說教訓幾句,竟然還哄著她。照這個架勢,那再不用多久,阿嬌就會故態復萌,變回以前那個橫行霸道的樣子。

  誰知阿嬌竟然還不領情,她和人爭鬧,陛下出面調停,又賞賜東西又借車夫的,這麼大的面子,她也不知足。

  擡起頭來一臉委屈的看著劉徹,「是他們撞了我的馬車,又不是陛下撞的,陛下賜我車子做什麼,我也不是為著一輛馬車來的,我是心裡不平,原來現在連衛家的外甥都能把我踩在腳下了。我,我今後還有什麼顏面出來見人,老死在長門宮中永遠別出來算了!」

  劉徹皺眉斥道,「阿嬌,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這不是個意外嘛,難道還能是去病特意等在那裡撞你不成,況且連衛青和皇后都出面了,他們也沒有擅做主張,而是來找朕,這還不夠給你面子,按理說這點小事皇后自己就可以做主的。又沒有出什麼大事,不過就是傷了你一個車夫,你還要怎麼樣啊!」

  陳嬌聲音微微有些顫,可見心情激動緊張,不過還是睜大眼睛堅持爭辯,「陛下你竟然說皇后可以做主處置?我,我早就說過了,我寧願永世居於長門宮中也不會受辱於人的。你,你上次不是答應過我在這後宮中不用屈居於人下的嗎,現在怎麼又成了皇后可以處置我的事情了呢,我,我……陛下你騙我!」呀的一聲哭了出來。

  劉徹被她哭得一個頭兩個大,眼見剩下那幾人都臉色十分古怪,心知阿嬌太過口沒遮攔,這種話也敢當眾說,聽到的人還不知要誤解成什麼樣子,這不是給他找事嘛!

  衛子夫一直品行端良,又育有皇長子,劉徹一點沒有要動她的心思,況且她還有衛青這個弟弟呢,現在和匈奴作戰,衛青是劉徹手下堪用的第一大將,又怎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以為自己無故想要打壓他的姐姐,那豈不是讓人寒心。

  揮揮手,立時有宮人上前,攙住阿嬌低聲勸阻,讓她在陛下的宮中不可失儀,趕快停下,別要再哭鬧了。

  阿嬌哭得十分『辛苦』,也不敢太過放肆,順勢就慢慢止住哭聲,拿出塊帕子使勁擦眼睛,眼淚實在沒能擠出多少,那只好把眼睛揉紅點湊數。

  「阿嬌!」只聽表弟又開口了,不過這次聲音就不再溫和,嚴厲了很多。

  「朕以為你這些年吃了偌大一個教訓之後已經懂事不少,能夠明白一些事理,有了些悔改之意。念著你是朕的表姐,獨居在長門宮中孤苦無依,確實有些可憐,所以朕才想要寬待你一些,誰知你還是如此不知好歹,不識尊卑,竟敢這樣當眾胡言亂語!這成何體統!你如此的作為,太讓朕失望了。你回去吧!好好修心靜養,收斂些性子,今後不得再肆意生事了。」

  陳嬌心道我事兒還沒辦完呢,就這麼糊裡糊塗的『回去』那可是功虧一簣了,一定要把話說清楚才行。

  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顫聲道,「回去?陛下讓我回去?回去長門宮修心靜養?那你前些日說的那些話都不作數了嗎?陛下可是已經許諾過我……」

  劉徹覺得阿嬌今日實在是沒眼色到家,看來這人就不能對她太好,以前把她冷落在長門宮中,她就乖乖的,知情識趣,這才剛提了提想把她接出來的事,旨意都還沒下呢,她就又開始自以為是,要翻天了。

  自己這些年什麼時候哄過人啊,她非但不領情,還說出那麼一通讓自己下不來台的話,這樣誰還願意把她放在身邊,老實在長門宮裡待著吧!

  沈聲打斷她,「朕已經說過了,你的作為太讓朕失望!」

  劉徹今日難得耐心哄哄人,還碰了一鼻子灰,心裡頗煩,再看看平陽公主和衛家三人,「行了,你們都退下去吧,以後皇后做事也把握著些分寸,不可寬容太過,像這般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不要再鬧到朕這裡來了,朕哪裡管得過來這許多!」

  陛下黑了臉,大家誰也不敢再多費話,一起躬身退下。均在竊以為阿嬌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型。

  連十幾歲的霍去病都在想,這位前皇后真是嬌蠻得過了火,怪不得那般顯赫的出身還會被廢呢,從昨天可著勁兒的一直鬧到現在,好好哄你不聽,非得惹得陛下翻了臉才老實。

  霍去病從昨日惱火到這會兒,也很是辛苦,他年紀小,生性豪爽,最不耐煩這些唧唧歪歪的糾纏,沒想到昨日一個不小心,惹到個悍婦,這悍婦還很有身份,自己吵又吵不過,打也不能打,被耗得身心俱疲,比跟著舅舅在軍營中操練幾天還累。

  好在阿嬌自己太沒眼色,不知輕重,自行搞得灰頭土臉,否則這次還要算是霍去病給姨母,舅舅惹了事。

  想到這裡忍不住回頭去看了看默默跟在他們身後從陛下宮中退出來陳嬌。

  他們這時已經從宣室宮退了出來,阿嬌不管什麼時候都是身份尷尬,加之她又剛被陛下斥責過,旁人不知該怎樣對她才好,只得和她隔開些距離,讓她自己走。

  平陽公主本想維繫些面子上的客套,安撫她兩句,不過轉念一想,還是算了,這嬌女橫蠻得很,只怕此時心裡正在苦悶,別要把脾氣發在了自己的頭上,那可就沒意思了。這要是又在宮中鬧了起來,劉徹只怕要火大。今日一事算得上大獲全勝,今後可以寬心一段時間,因此低聲應了皇后請她去椒房宮中坐坐之邀,帶著侍女與衛皇后走了。

  霍去病隨著舅舅出宮,忍不住想看看身後那個灰頭土臉的人現在是個什麼表情,一回頭就見陳嬌的兩個侍女滿臉焦慮的迎上去,陳嬌眼睛很紅,朝那兩人擺擺手,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霍去病轉回頭,心裡覺得很不對勁,剛才匆匆一瞥,陳嬌竟是沖著她那兩個侍女燦然一笑,雖然眼睛通紅,但是笑得十分燦爛是絕沒有錯的。她在高興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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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05:33

【第61章.措手不及】

  危機終於解除,陳嬌歡天喜地的回了長門宮,差點想要敲鑼打鼓的慶祝一下。不枉她前一天晚上幾乎一宿沒睡,搜腸刮肚的去回想自己以前最招人厭時的各種言行做派,思量了許久要怎麼說話,做怎麼樣的表情,擺哪種姿勢才能最煩人。

  第二天到表弟跟前一用,果然成績斐然,立刻就被人厭棄了。

  安心休養了數日後,總算是找回了些以前那種樂居長門宮的舒心感覺,每日裡除了玩樂笑鬧之外,就是還有些想念韓嫣了。

  韓嫣如今遠在徐州琅邪郡,替劉徹去查看城陽王分邑封弟的情況到底如何,一時半會兒的肯定回不來,多想也沒用,只能耐心等他辦好了事情自己回來。

  陳嬌靜下心來之後就想起了另外一樁事,記起她上次和母親派給她專門幫著管理酒肆和各處田莊產業的心腹老家人孫坷對了一次帳,發現她投入最少的酒肆很掙錢,而在各地置辦的那些田莊產業卻是收成平平。

  當時和孫坷一起想了半日,最後得出結論,認為那些田莊都離得太遠,自己沒有那麼多信得過的得力人手派去管理,所謂鞭長莫及,莊子上的人散漫無主,自行其是,自然是收不上來什麼的。

  這些京城之外的產業,是陳嬌給自己留的後手,本不求能有多少收入,只是現在看來,也不可乙太放任了,須得派幾個心腹手下去管管,將那些太過分散的產業聚攏起來,湊到一兩處地方,方才好管理。

  這幾日既然得閒,那就趕緊去和孫坷商議一下,挑選幾個合適人手派去吧。

  想著已經有些日子沒見母親,於是也不讓人去叫孫坷了,自行去一趟館陶長公主府,順便探望母親。

  館陶長公主不曉得女兒才又自作主張的幹了『壞事』,因此見到阿嬌很是高興,見面就笑問上次陛下在宮中設宴的情形,在館陶長公主看來劉徹能記得這種場合也召阿嬌去,她就已經很滿意了。

  說了兩句又問道,「平陽那丫頭現在也不敢太欺負你了吧?我聽說前幾日,衛青的甥兒在平陽的府外撞了你的馬車,她還居中勸解來著,後來怎麼還進宮去了?陛下是怎麼說的,讓那霍家的小子給你賠禮了沒有?」

  陳嬌很心虛,暗道母親最近深居簡出的,消息竟然還這麼靈通,這可了不得,虧得衛家的人都行事低調,有什麼事都不會四處宣揚,陛下宮中的侍從們也不敢往外亂傳話,母親才不知道具體是怎麼一回事。

  否則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為這麼點小事硬去惹得陛下不快,收回了要把自己接出長門宮的許諾,只怕今天自己會被她老人家教訓死的。

  賠笑道,「唉,前些日那事是我莽撞了,那麼點小事其實是不該鬧到陛下跟前去。陛下他有點不耐煩呢。」

  「不耐煩?」館陶長公主沈吟,最後點頭道,「也是,外戚皇親間吵鬧打架的事情估計他聽著就要心煩,是不是平陽挑唆你去的,哼,我還當她看陛下又對你上心,所以收斂了一些,想要和我們修好呢,誰知暗地裡還是這麼可惡,你下回離她遠點。」

  陳嬌點頭稱是,心想母親還是厲害,將此事猜得八九不離十。

  陪母親說過一會兒話後,便命人去找孫坷來。長公主府的家人去找了半日後又自己回來了,說道孫坷一早去了西市酒肆,怕要晚些才能回來。

  陳嬌一聽,頓時起了興致,她也有好久沒去長安城中遊玩,很是想念那熱鬧繁華熙熙攘攘的街市,和各色貨物玲琅滿目的商鋪,於是帶上人也奔西市而去。

  按照慣例,和兩個侍女先去到西市大街東走西逛了一番,大街上人來人往,陳嬌就喜歡這一派生氣昂然的繁華景象,加之好久沒有這麼悠閒自得的出來玩了,心情頗好,一路和兩個侍女指指點點,笑語晏然。

  看到街上酒肆林立,一家家的都瞅著生意不錯,便決定親自去探查一下行情,看看別人家的生意是如何做的,命人先去傳個話給孫坷,讓他多等一會兒,自己隨意挑了一家大一點的酒樓,帶著芙琴和芙楠坐了進去。

  酒樓裡客人不少,陳嬌雖說是打著看行情的旗號進來的,但也不願和許多人擠在一起,還是命夥計給找了一處二樓靠在窗邊的清靜位置。

  正對著面前一桌子的美食和芙琴,芙楠開玩笑,點了一道價格不菲的蛇羹,命人將蛇膽用小碗盛了擺在桌上,告訴芙琴和芙楠,「要像我這樣,」說著搓搓手做了個示範,先伸出手指在小碗的苦膽中沾一沾,再放進口中吮一下,然後再夾一筷菜吃,「要嘗一口這個才準吃菜,不然不準吃,來吧。」

  芙琴和芙楠滿臉作嘔狀,「這怎麼吃,娘娘,你饒了我們吧。」

  陳嬌笑眯眯的不答應,「就要這樣吃才行,我都做得來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可以?此物有明目健身之功效,不吃可惜了,快點,不嘗不許吃菜啊,等會兒還要去找孫坷呢,你們兩個難道想餓著肚子去?」

  芙琴和芙楠兩個一想也是,娘娘平日裡對入口的東西是最講究的,她都能忍住,自己應該也能忍才對,她們不願用手指頭,試試探探的一起伸出筷子往碗裡沾一下,然後再放入口中,頓時被苦得直吐舌頭。

  身後有個很年輕的聲音哼了一聲,「你怎麼連自己的侍女都要騙!」

  三人回頭,芙琴和芙楠連忙站起身來,開口指責陳嬌的人正是前些天才和她們起過爭執糾紛的霍去病。

  陳嬌有點尷尬,「好巧啊,你怎麼也來了這裡?」

  她前些日為了自己那不能說出口的目的,硬是抓住霍去病不放,和人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生生吵了兩日的架,實在是非常的汗顏,不想這會兒私下裡作弄侍女又被他看見,暗以為自己這形象估計在這位未來戰神的眼中已經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芙琴卻很是護主,「霍公子請說話客氣些,怎麼忽然又來說我們娘娘騙人。」

  霍去病又哼了一聲,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諾,她伸到碗裡的是這根手指,放到嘴裡的可是另外一根,你們兩個笨得一點沒看出嗎?」

  芙琴和芙楠對望一眼,然後一起十分譴責的看著陳嬌,芙琴也不幫她說話了,輕輕嘟囔,「娘娘你這兩日真是開心得過火了,怎麼什麼事兒都幹啊!連我們都欺負。」

  陳嬌咳嗽一聲,「我這不是在和你們鬧著玩呢嘛。」

  再轉過頭對霍去病尷尬一笑,「好巧啊,你……」心說現在這位小兄弟看見自己應該理也不理,繞路走才對啊,專門過來難道就是為了揭露一下自己的玩笑?

  卻不知霍去病雖然年紀小,但是為人非常的精明仔細,那日出宮後就滿心的疑慮,不明白本應被陛下訓斥得灰頭土臉的前皇后在高興些什麼。

  回去後總是不能放心,只怕陳嬌是不是在借著和他爭執的那件事暗地裡另有什麼謀劃企圖,那點小糾紛是他引起來的,莫要因此被人利用,給姨母和舅舅惹來了其它麻煩。

  因此第二日就悄悄派了兩個人去打探陳嬌的動靜。

  不探則已,一探之後,那疑心就更加坐實了,天下哪裡會有人在被陛下訓斥責備之後還日日興高采烈的道理?

  況且陳嬌還不是被陛下斥責了那麼簡單,聽他們那話裡話外的意思,本來陛下都打算恕了陳嬌以前的罪責,將她接出冷宮了,就因為這麼一鬧,劉徹起了厭煩之心,此事就這麼作罷了。

  這種倒楣事若是換到別的後宮女子身上,不哭死才怪。

  越發的不敢掉以輕心,這日聽下人回報說前皇后去了館陶大長公主府,在那裡呆了半日之後就帶人往長安街市上去不知想要做些什麼。霍去病便自己來看看,此人行徑異乎尋常,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

  在後面遠遠的看了半天,除了發現前面那主僕三人興致很高,一路又說又笑之外,其它沒發現什麼不對,暗自撇嘴,這前皇后的愛好可是夠奇特的,竟然不顧身份,自己在大街上亂走。

  霍去病少年英武,不同于平陽公主那樣思前想後迂回遮掩的作風。他做事情自有主見,不耐煩婆婆媽媽的拖遝,既然派人探不出什麼虛實,那就直接面對面的問問陳嬌,打她一個措手不及,若是她真有什麼陰謀,那也可以起到威懾之功。

  「我今日出門隨便走走,路過此處,想在這酒樓中坐坐,不意一進來就看到了娘娘,剛才莽撞了,還請娘娘不要介意才是。」看陳嬌被他揭穿戲弄人的騙局之後就一臉的尷尬相,霍去病倒覺著她沒有前些日看著那麼討厭了。

  「哦,我現在不是什麼娘娘,你不用這般稱呼我。」

  霍去病心道我也不想這般稱呼你,只是不知道該叫什麼才好,難不成直接稱呼你陳氏,舅舅才囑咐過我,說你到底是前皇后,不可太過失禮了,想一想,點頭道,「那就稱夫人吧。」

  陳嬌現在不用和人吵架了,對著這位小少年總覺得有些難為情,看他說也是進這酒樓來坐坐,站在自己面前沒有一點要走開的意思,只得客氣一下,「這酒樓裡生意甚好,怕是沒什麼好位子了,若是不嫌棄,不如就坐這裡?」

  霍去病欣然入座,芙琴和芙楠自去守在邊上一桌,以防有其它人坐過來,打擾到二人。

  陳嬌眨眨眼睛,還沒轉過彎來,心道真坐我這裡了?這是怎麼回事?說實話,不怎麼相信霍去病是隨意出來走走,再隨意進了家酒樓,再就隨意看到了自己,然後就隨意坐到自己對面了。

  面前端坐著的英挺少年直視著她開了口,「前些日撞了夫人的馬車,實在是我的無心之過,還望夫人海涵。」

  陳嬌乾笑,「無妨的,我早就不介意了,說起來還是我不好,為那麼點小事糾纏不休,反是我還要請你和長平候見諒才是。」

  「這樣啊?夫人這說法可是和前幾日大不相同了嘛,我本想著害得夫人喪失了偌大的一個好機會,夫人心中怕是要怨怪死我了。」

  「偌大的好機會?」

  「不錯,陛下雖然沒有明說,但我們都聽出來了,陛下本來是想接夫人回後宮的。只因為你去宮中這麼一哭鬧而改了主意,夫人難道心中都不惋惜嗎?」霍去病還是直視著他,一邊說著,一邊細細看她的反應。

  「唉,」陳嬌被問得措手不及,「自然是惋惜的,不過,不過,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多說的了。我自然是要緊遵陛下的訓示回去好好靜心反思的了,所以,我想了這許久,覺得還真的有些對你不住,只因那日一時激憤,為了小小一樁事爭鬧,累你也跟著煩心了。」

  霍去病緊追不捨,「夫人客氣了,只是我看夫人興致甚好,還有心情出來街上玩樂,」看看一旁的芙琴和芙楠,再加上一句,「和侍女調笑,不太像是個靜心反思的樣子啊。倒像是最近順風順水,有了什麼高興事才對。」

  陳嬌頭上一滴汗,感覺壓力頗大,怪不得這位能夠少年成名,殺得匈奴大軍聞風喪膽呢,這氣勢大大的不同常人啊,她和劉徹說話也沒這麼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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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07:10

【第62章.聞君一席話】

  陳嬌被霍去病追問得汗都出來了,端正了一下坐姿,又清了清嗓子,決定反守為攻,「我近來有沒有順風順水霍公子還能不知道嗎,我這只不過是在強顏歡笑罷了。」

  「強顏歡笑?」霍去病對她上看下看,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像。

  「咳,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你年紀輕輕,又家世顯赫,因此上必然意氣風發,怕是很難明白我這種冷宮女子,韶華不再,恩寵盡失,唯有坐等歲月逝去,孤苦而終的無奈。」

  「冷宮女子?」以霍去病的年紀和經歷,自然是不太能明白這種冷宮怨女的心境,心裡很有些迷惑。

  看著面前這位臉色白裡透紅,眼睛清澈,好像兩汪清泉,雙唇嫣紅,身段也是苗條挺拔的前皇后,他就算再對女人的心思不瞭解,可也看得出陳嬌這樣的一點沒有失意之人該有的樣子。

  「不像!」

  陳嬌被他的直言堵得使勁咳嗽,板起臉,「你說不像也沒用,這是事實,千真萬確,我本來就是冷宮女子。」

  「是不像,」霍去病不為所動,「夫人,你不承認也沒有用,這是我親眼所見,我自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嬌沒話說,只好轉而客氣一下,請霍小公子吃菜,心裡大概明白過來他是對自己有些起疑了。

  這也難怪,而且不容易澄清,非但很難解釋清楚,恐怕還會越抹越黑,只好先放下不談,反正日久見人心,自己是真的一點都沒有起過要去不利於他姨母和舅舅的心思。

  霍去病不想留下來和她共吃這餐飯,不過說了幾句話後還是一頭霧水,自認為第一沒有搞清楚對方的打算,第二也沒起到威懾之效,實在不能就這麼離開,猶豫一下就拿起了筷子。

  心道既然正面探不出什麼,那就迂回著來吧,他跟著自己的舅舅衛青學了許久,深知兵家虛虛實實,迂回往復的道理,打仗是這樣,對付人也同樣。

  陳嬌對於霍去病好奇心很強,有機會了忍不住要八卦一下。

  儘量擺出一張友善的面孔,合聲細語的開始從霍去病的年齡問起,平日有什麼喜好,愛吃什麼,愛玩什麼,愛讀什麼書,能拉開多硬的弓,百步穿楊做得到否,騎什麼樣的馬,有沒有操練過兵士,現在功夫如何了,一次能打贏幾個,上過戰場沒有,學過什麼陣法,喜歡一字長蛇陣還是彎弓偃月陣?

  霍去病沒想到陳嬌除了吵起架來不依不饒,十分讓人頭痛之外,平時還這麼能說,對著自己這麼個大對頭也沒有什麼不自在,侃侃而談,頗有不計前嫌,想要修好的架勢。

  總算她問的這些話雖然挺繁瑣,但都不是什麼要緊事兒,和她隨便說說倒也無妨。

  那個行軍打仗的話題他還是蠻喜歡的,告訴陳嬌鋒矢陣兵力集中,前鋒需勇猛無畏;鶴翼陣重在包抄,且能攻守兼備,這兩個才是他最鐘意的陣形。

  陳嬌神秘一笑,「你可知道行軍打仗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環節是什麼?」

  霍去病一愣,「是什麼?」

  「是儘量減少兵士傷亡。」

  霍去病差點要翻白眼給她看,「這個誰不知道,只不過兩軍陣上,將士們須得奮勇殺敵,怕死卻是不行的。」

  陳嬌道,「當然要奮勇,只不過刀劍無眼,你能殺敵軍,敵軍自然也能殺傷大漢的將士,如果是被一擊致命,那就算是為國捐軀,死得其所。但若只是斷手斷腳受了傷的,大軍之中卻要拿這些人怎麼辦?」

  「有隨軍的醫者診治,能救的會擡回營中,每營定一官人,專門檢校煮羹粥養飼這些受傷的兵丁。」

  陳嬌點點頭,「這我也聽說過,軍中是一直這麼做的,不過不知有沒有人仔細計算過,救回來的傷兵,有多少能傷好活命?我估計五成都不到吧?」

  霍去病皺起眉頭,「五成?我聽舅舅說那些傷兵,能有三成活下來就不錯了,還有不少人,因為一點小傷也會送命的。」

  陳嬌一拍手,「不錯,我說的就是這個,雖說兩軍相爭,死傷在所難免,但這些將士們都是我大漢的子民,怎忍心讓他們因些許小傷而送了性命,若能讓傷者得到妥善的救治,那三成就能變成五成。」

  「妥善的救治?夫人,行軍之中萬事都要從簡,我們自然是儘量照顧傷者,但是肯定沒法如你在宮中那般,擦破點皮都有十幾個人圍著伺候照顧。」

  「這我自然知道,我的意思是,軍中的醫者有限,如能提前做一些準備,臨陣應對時就能好很多。軍中最常見的就是外傷,不用很多醫術十分高超之人,只要教出一批能簡單處理外傷的人就可以用。」

  霍去病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不禁也認真起來,「這個道理大家其實都知道,軍中除了負責給主帥和眾將官治傷的,其它醫者都不是什麼名醫,所以人數並不少。」

  陳嬌道,「光湊數還不夠,還要保證全都能幹有用才行。最好是要提前指點教導一下,還有你說的那每營一個專門照顧養飼傷兵的官人,應把他們提前聚集到一處,將刀傷如何包裹,箭傷如何包裹,捆紮住哪些地方能迅速止住出血,骨斷筋傷,劇痛掙扎者,先重擊後頸,令其暈厥之後再處理傷口之類最常見的診治之法提前教會給他們。各種手法都命他們在戰前練習純熟了,到陣前就不會忙亂出錯,必然能救治更多人。我還聽說有人用十分淳厚的酒水噴到傷口上,傷口就不易潰爛……」

  霍去病和長安城中的世家子弟不同,他最崇敬的人是他的舅舅長平候衛青,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跟著舅舅上戰場殺敵,擊敗匈奴,揚我大漢國威,因此早早的就隨著衛青在軍中歷練,連陛下都知他一心想要從軍,曾許諾過他,下次衛青出征時一定也會派他同去。

  只要是有關行軍打仗的事情,霍去病都滿懷熱情,這時就暫且忘記了面前這人是自己家的大對頭,深深頷首,「夫人說得有道理啊,……不過……這用酒噴傷口你是從哪裡聽來的,當真有用?」

  「自然有用,不過這酒是有講究的,不是隨便什麼都可以……」說到外傷急救,陳嬌是最在行的,可惜一直沒有用武之地,經常引以為憾,此時有人願意耐下心來聽她的高見,不由十分得意,口若懸河的毫不藏私,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說了出來。

  不覺間夕陽西下,落日餘暉斜斜的從酒樓視窗照了進來。灑在視窗坐著的兩人頭臉上,一個美麗淡雅,一個少年英氣,偶爾瞥見之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芙琴和芙楠在一旁守著兩個滔滔不絕,討論戰場急救的人,連著欣賞淡雅美麗和少年英氣了兩個時辰,實在厭得看不出什麼好來了,只是覺得這兩人怎麼這麼能說!

  她們娘娘就算了,那是個經常會興致來了就大說一通歪理的人,問題是長平候這個十幾歲的外甥怎麼也這樣呢!明明前些日還勢同水火的!

  站得無聊之極,相對打著哈欠,開始琢磨要不要吩咐店家直接再送幾個菜上來,娘娘一般到了這個時候就又該吃飯了。

  正好有孫坷派出的小夥計找了過來,悄悄湊到芙琴的身邊,「芙琴姐姐,這怎麼回事啊,這麼久還沒過去?」

  芙琴一喜,這下她就有藉口去催催了,忙道,「你等著,我去問問。」

  小心湊到陳嬌的桌邊,「娘娘,孫總管派人來問你還過去嗎?」

  陳嬌擡頭看看天色,「哎呀,怎麼都到這個時候了,這可害得孫坷好等。」對著霍去病歉然一笑,「我來的時候讓一個老家人在前面等我,難得和你談得投機,多說了一會兒,這可讓他等得太久了。」

  霍去病和陳嬌這一席話說下來,深覺受益匪淺,對她自然也沒那麼不喜了,暗贊這位前皇后娘娘還真是有些過人之處的,一個女子竟能思慮到這些軍旅之事,而且都言之在理,若沒下過一番心思功夫,那絕說不出來,實在很是難能可貴,連忙起身,「是我打擾夫人了,今日聽了夫人一席話,方知夫人胸有丘壑,佩服之至,夫人有事就請自便,我也先告辭。」

  陳嬌一聽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這是把話說多了,她可真是太容易受人影響,遇到了霍去病這般年少率性之人就也跟著直爽坦言起來。

  囑咐道,「多謝你誇獎,我可實在不敢當,其實這也沒什麼,我隨口說說的,霍公子麻煩你不要再告訴給別人知道了。」

  霍去病遲疑,「這個,我還正想回去和舅舅商議一下你說的這個救治傷兵之法呢,夫人,對匈奴的大戰乃是國事,不可藏私啊!」

  陳嬌擺手,「我不想藏什麼,你若是覺得我說的那些東西有用,願意拿到軍中一試,那我樂意之至,只是麻煩霍公子你就說是自己想起來的,別和長平候提我了,我一個女子,可不想參與這些軍中政事。」

  霍去病沒見過這樣行事的人,驚訝不已,「夫人,此于軍中乃是大大的好事,我怎麼能無故冒名頂功。」

  「這不過是些小建議,算不得什麼功勞,我真的不想沒事去出這個頭,便算是我前幾日無故和你爭吵的賠禮吧。」

  阿嬌說罷就帶著兩個侍女匆匆下樓而去,留下霍去病對著她背影傷腦筋,原以為她私下裡有什麼不利於姨母的陰謀,現在看來可實在是有些不像,真是個怪異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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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09:10

【第63章.幫忙】

  陳嬌匆匆趕去西市街上自己的酒肆,孫坷雖是館陶大長公主府的家人,但是資格很老,看著她從小長大的,年紀也不輕了,這樣讓人乾等半日,她實在是過意不去。

  孫坷倒是不介意,笑眯眯的問芙楠,「娘娘又在路上找到什麼好玩的了,耽誤了這許久功夫?」

  芙楠還沒說話,芙琴就忍不住插嘴,「好不好玩不知道,嗓子冒煙是肯定的,好傢夥,她從午後就開始對著人說話,都不帶停的,一直說到太陽落山,快給娘娘來杯水潤潤嗓子吧,我都替她累得慌。」

  陳嬌假裝沒聽見,溜溜達達的往樓上走,孫坷笑一笑,也跟了上去。

  坐下之後便道,「我估摸著娘娘找我還是為了那幾處田莊之事。」

  陳嬌點頭,「正是呢,前一向事情多,分不出心思多管,這兩日終於是有些空閒了,我想著這是要緊事,還是趕緊解決的好。」

  孫坷看陳嬌大概和看自己孫女差不多,只不過要更加的恭敬矜貴,所以對她的要求一般都會無條件滿足,也不會去多問什麼,只要陳嬌高興就行。

  此事他早就做了安排,「娘娘放心,有我在呢,娘娘想要幹什麼,直接說給我聽就行了,不用多費什麼心。前次回來後我就仔細想了幾日,已經挑出來了幾個得力的人手,就等著給娘娘過過目後我就親自帶著他們去走一趟。」

  陳嬌大喜,「這可真好,有你在我省心多了。」

  因為要看看孫坷給她選的幾個人,晚上便不回長門宮,仍去她母親館陶大長公主府上住了一晚。

  看過之後深覺孫坷不愧是府中的老家人了,辦事十分穩妥,思慮也周到,有他幫忙管著這些產業,自己應該是可以高枕無憂的。

  再過一日便打道回長門宮,想起霍去病說的『對匈奴的大戰乃是國事,不可藏私』,又忍痛將自己好不容易蒸出來的兩壇最醇的烈酒分出一壇來,命人給他送去。千叮萬囑讓送東西的人務必要告訴他此物難得,不要亂用,更不可以當酒喝掉了。

  陳嬌這邊過得還真稱得上順風順水,劉徹這些天卻是有點不舒服了。

  那日一堆人吵吵鬧鬧的湧去他跟前告狀,他本想偏著阿嬌些,安撫一下,打發他們好生回去,順便也替阿嬌正一□份,告訴給平陽公主還有皇后知道,阿嬌在他這裡的地位是不一般的,為他過些日把阿嬌接去上林苑做個鋪墊。

  他是想得挺好,可惜阿嬌不配合,說出來的話嬌蠻不通情理,讓劉徹一瞬間又有了回到從前的錯覺,立時就煩了起來。這種莽撞無禮的女人不值得他多費心,當即黑了臉,教訓一通就將她遣回長門宮。

  等人都走了,劉徹還是心煩,去後宮中召十分美貌溫柔的邢美人伺候,到第二日方才心氣平和下來。

  接下來連著數日都心中鬱鬱,細細分辨,發現竟然滿心都是濃濃的失望之情。

  他這次是認真想要召回阿嬌的,為了讓她過得舒心些,提前許久就派人去上林苑中準備她的居住之處,親親密密的,連自己的私庫都準備交給阿嬌打理。

  想到只待自己下了旨意之後,就會日日有個親厚可心的人在上林苑中一心等著自己,沒事時便可以去住上些時日,天天都可以有她溫馨可人的貼心陪伴,心中溫馨舒適,認為這當算得上是操勞治理國事之餘的一大享受。

  不想一天還沒享受到就出了變故,這二年來一直素雅美麗,知情識趣的表姐得了點恩寵後就忽然又退回了原來的惡婦形狀,大大掃了陛下的興,當即就收回了自己要接她出長門宮的承諾。

  這可不就是個讓人萬分失望的事情嗎。

  待到上林苑的管事內監再來稟報說給陳娘娘準備的宮苑已經修繕好了,娘娘立時就能住進去時,陛下二話不說,直接命人將那倒楣的內侍趕了出去,告訴他立即去將那處宮苑再恢復成原來的樣子,要是有一點沒做好,陛下就揭了他的皮。嚇得那內侍連滾帶爬的就退回去了。

  等到衛青來見他的時候也有些遷怒,雖然知道此事不怪他們,可就是覺得若不是因為衛家和平陽公主,就不會出這個變故。板著臉說了兩句軍中的事務後忽然問道,「去病這兩日做什麼呢,沒有又再四處莽撞生事了吧。」

  衛青這些年很受劉徹的器重,說話做事沈穩有度,很有大將之風,因此看陛下臉色不好也並不緊張,仔細答道,「煩陛下費心了,去病他自上次惹了事後就安穩了許多,最近天天跟在我的身邊,隨軍操練。前幾日還想出了一套軍中行醫救治之法,臣聽著挺有道理,照他那個辦法,行軍打仗之時,就能有更多的傷兵被救治,所以這兩天就讓他召集了軍中的醫者們去細細商議具體要如何做法。」

  「哦?」劉徹一聽就來了興致,暗道到底還是衛家的人有正事,識得大體,「那過兩日朕也去營中轉轉,順便也去看看去病和那些醫者商議出什麼來了。你先不要告訴他們朕會去,免得大家要戰戰兢兢的接駕。」

  衛青對自己外甥十分信任,有心要讓他在劉徹面前出出彩,含笑接旨,「陛下放心,臣不讓他們事前知道就是。」

  霍去病此時正在對著軍中的幾個醫者瞪眼著急。

  陳嬌的一席話思路清晰,道理透徹,寥寥數語就將救治傷兵時最要緊的幾個步驟說得清清楚楚,再然後更是一套,一套的道理,什麼根據每營的人數配備多少傷藥,夾板,乾淨布條,什麼斷骨怎樣處理,大傷口怎樣處理,很深的箭傷又要怎樣,都很有講究,且不是很難,學會練熟之後,傷兵活命的機會必將大大增加。

  霍去病聽過之後,大贊有理,這不光是救治受傷的兵丁那麼簡單,還有安撫穩定軍心的功效,若是對死傷者不管不顧,冷血無情,兵丁的士氣定要受到影響。反之,將官們要是能愛兵如子,厚待因奮勇殺敵而受傷之人,那自然能夠鼓舞激勵士氣。

  回來和舅舅衛青大概說了說,衛青也覺得很有道理,著實誇獎了他一番,命他立時就著手在軍中實施起來。

  可是軍中的幾個大夫聽他說了之後還是有不少的疑問,霍去病這方面不是內行,立時就被問住。這些主意到底不是他想出來的,其中很多東西當時聽陳嬌說得很自然順暢,這時被人一反問才知根本沒那麼簡單。

  比如陳嬌說傷口出血太快太多時,有經驗的人用力按住一定的部位,自然就能阻住血流不止,之後如果再包紮得法,關鍵時可以救命。霍去病聽著就覺得應該是這麼一回事,誰知這幾個軍中的大夫反應不一,說不出個具體的位置,最後一起來問霍公子,這是從哪位名醫那裡聽來的,是否能讓他們去當面請教一下。

  霍去病很是頭痛,總不能指使這些人去長門宮吧,只能支吾敷衍,如此幾回之後,不禁起了再去找陳嬌請教一次的心思。不過又怕問清了這幾個問題,那些人會再冒出其它不明白的地方。

  這是軍國大事,敷衍湊合不得,此時看來,前些日自己和陳娘娘吵架爭執,那純屬是大家的意氣用事,根本算不得什麼,陳嬌應該也是個熱心之人。於是私下裡去找陳嬌商量,說道自己想請她來當面和軍中的幾個大夫講授一下,不知夫人是否願意。

  陳嬌願意是願意的,不過就是不願招搖生事,因此提了個條件,說我身份尷尬,不喜出去招搖,你要是能保證幫我隱瞞身份不給人知道,那我悄悄去一趟也無妨。

  霍去病覺得這好辦,你要是想領功勞,那我還得去舅舅,姑母,陛下那裡一層層的說知稟明。你現在什麼都不要,還不願人知道,那實在是簡單不過。

  因此一力擔保,請夫人放心,那就後日吧,他到時將那幾人人安排到一處偏僻的營帳,再派馬車來直接將夫人接去,保證誰也見不到,那幾個大夫他會單獨囑咐不準他們亂說話就是,軍中不比別處,軍令如山,肯定沒人敢亂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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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09:35

【第64章.軍中巡視】

  劉徹由時掌上林苑門屯兵的步兵校尉李息陪著去到衛青的軍中巡視,但見大營中軍容齊整,士氣高昂。

  劉徹因事前囑咐過衛青,不讓他聲張自己要來的事情,因此相信軍中平時一定也是這個嚴謹的樣子,所以很是滿意。

  突襲一般的叫過幾個將官校尉來查問了一番,幾人見到了陛下都是滿臉驚訝,不過全體應答如流,臨時擺出個陣勢,命一隊騎兵在校場上列隊演習了騎射給陛下禦覽,果然是訓練有素,人人都箭無虛發。

  陛下大悅,前些日心中因阿嬌而起的陰翳被一掃而空,果然,和這些軍國大事一比,後宮女子不過都是些閒暇時的消遣罷了,不值得多傷腦筋。

  在營中待到後半日,忽然想起,「衛青啊,前日你說去病在忙些什麼呢?此時正好無事,咱們這便過去看看好了。」

  衛青知道外甥這些天正聚集了幾個軍中的醫者在日日商討,稟告道,「他們在大營的西北邊,圈了一處地方,臣前日才去看過,就聽他們還在細論斷了手腳的傷兵要如何處理,處置得當的話能活幾成,這個嘛,說得稍有些血淋淋的,若陛下不介意,臣這便帶陛下過去看看。」

  劉徹不以為意,「他們說的這是正事,行軍打仗,死傷難免,那些傷兵都是為我大漢灑血疆場的,朕褒獎還來不及,如何能介意這個。」

  身旁一直陪同的步兵校尉李息也道,「陛下所言極是,去病小小年紀就能在軍中用如此的心思,當真是家學淵源,難能可貴啊!」

  李息曾在元朔元年匈奴侵犯遼西、漁陽時,同衛青一起出兵抗擊,衛青攻雁門,李息攻代郡,共同打敗了匈奴,,俘獲數千人。接著在元朔二年又配合著衛青率軍北上,突襲雲中、高闕的匈奴軍。因此和衛青很有些交情,此時就借機幫著衛青的外甥說些好話,誇讚一下。

  霍去病自幼就十分出色,在劉徹面前也一直是很得他的歡心,李息這也不算是空口白牙的亂誇,幾人陪著陛下笑笑,叫來一輛軍營裡的普通馬車,只帶三五個隨侍,不顯山不露水的就往霍去病臨時圍起來的那處營帳而去。

  那一處說是營帳其實連頂都沒有,就是在大營的西北角較為偏僻的地方,被臨時圍起來的一塊空地,最近天氣不錯,大家都幕天席地,擺了幾張案幾,就是一個臨時的會商所在。

  陳嬌正挺胸擡頭的站在中間,侃侃而談,雙眼亮晶晶的,臉色微微泛著粉紅,嗓門拔得老高,狀態十分的亢奮,正在舌戰群儒,不對,是舌戰群醫。

  此時還沒有十分正規的軍醫制度,每隊大軍只跟一兩個能看病的,主要職責也是照顧主帥和上級別的將官。

  小兵們受了傷,輕的一般就是自己裹裹,重的就只有躺在沙場上等死的份兒,運氣好的能被擡回大營,如果戰事不緊也會有人照料,不過這照料就是給喂點湯水,別讓他餓死,至於能不能活下來那還是要看老天爺的意思。

  所以戰場上的重傷兵能活下來的寥寥無幾,就算輕傷之人也會有因傷口潰爛不愈而致死的可能。

  沒有趁手的藥物,想要大範圍的扭轉這種局勢是不可能的,但是一些行之有效的小措施,比如止血及時,一定要用乾淨的清水沖洗傷處,捆紮傷口的繃帶先煮一下消毒等,只要認真做到了,也能救回不少人。

  陳嬌這兩日就在口乾舌燥的向這幾個衛青軍中的醫者灌輸這個思想。

  她本來以為這些都是行醫之人,肯定比霍去病更能領會她的意思,悄悄來一趟軍營之中,解說上個把時辰,把自己的思路告訴他們,然後讓他們自己去慢慢總結一些行醫治傷的要點,再在軍中挑出專人來教授也就是了。

  誰知這些人可比霍去病麻煩多了,他們前些日聽了霍去病的說法後,覺得大受啟發,都已經開始在商討一些細節。可是等霍去病把陳嬌帶去一見,竟是位形容嬌美的夫人,幾人頓時有上當的感覺,頗起了幾分輕蔑之意。

  大家誰也不知道陳嬌的身份,只是暗道自己幾人在軍伍中混了這麼多年,現在竟被一個婦人來指手畫腳,告訴他們要怎麼做,那顏面要往哪裡放!

  因此大家不約而同的一起質疑起來,陳嬌每提出一條意見他們就要想方設法的挑出些毛病,證明她實在有些想當然,你一個女人家,坐在家中的隨意想像,怎麼就能用到軍中,此舉在行軍中頗不實用,與實際情況不符。

  陳嬌開始時還有些耐心,認真細緻的解釋,自己想得不周到的地方也會虛心承認,可是說到後來,聽那幾人左也不對,右也不肯,固步自封,不願做稍許變動不說,還都自視甚高,一來自認為都是隨軍給主帥療傷的,對小兵們的傷病不太放在心上;二來認為陳嬌來路不明,也不是行醫之人,對她的一些意見持懷疑態度。

  搞得陳嬌火大起來,也不客氣了,居中一坐,擼胳膊挽袖子的擺出架勢,說道咱們一樣樣慢慢說,倒要辯出個是非對錯來。

  這一較勁,就麻煩起來,昨日論戰了一天,總算是讓眾人不敢輕視於她了,但還有很多地方沒講明白,那幾人不是很信服,所以今日幹勁十足,一早就趕來繼續鏖戰。難得霍去病小小年紀,倒也有耐心,一直在一邊旁聽,不時還能提點意見。

  此時已經把肚子裡能用上的那點墨水都掏乾淨了,正在做總結發言,說道應該讓人將一些很基本的方法整理抄錄出來,在軍中分發講授。比如傷口小時,摁住受傷部位上方,用力壓住,一炷香功夫便可止血;如果傷口較大,血如泉湧(如動脈割傷),那就要用「加壓包紮」法了,且要記住儘量擡高受傷的部位。

  幾個醫者都是久在軍中,這方面很有經驗,覺得陳嬌的治法頗有些道理,都暗暗點頭,不過總覺得要把這些東西都整理抄錄出來實在很是麻煩,要費很多氣力功夫。

  「你說這樣的做法太過麻煩!豈有此理!在戰場上受傷的這些都是我大漢的三軍將士,他們不遠千里,征戰沙場,拋頭顱灑熱血,你們費些力氣就怕麻煩。」陳嬌原想坐下喝口水,聽到有人低聲抱怨,氣得又拍案而起,一把拉過霍去病,「你來!這我可管不了了。」

  霍去病瞪了那抱怨的醫者一眼,「休要亂說話!我好不容易才請了陳夫人來,你們有什麼疑惑不解之處就趕緊問,其它不相干的都少說。」

  那人也知自己魯莽了,「是我亂說話,夫人請別見怪,夫人所言甚是,我等從昨日聽到現在果然大受裨益。」

  其餘幾人也點頭稱是,陳嬌被累得嗓子冒煙,看看總算沒有負人所托,已經盡心竭力的將自己的那些建議和盤托出,至於最後能用上多少,那就要靠這些人的努力和主帥的意思了,她反正是仁至義盡,為了大漢的強盛大業也添磚加瓦認真出了力了。

  想一想再也沒什麼好多說的了,就站起身來,「諸位太客氣謙遜了,你們都是在軍中久經歷練之人,經驗自是比我強上百倍,我這兩日也是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對霍去病道,「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霍去病不便在人前和她多說什麼,點點頭道,「我送夫人出去。」伴著陳嬌起身往外走去。

  兩人一轉身,不由一起『哎呀』一聲,只見門口不知何時滿滿騰騰的站了七八個人,為首一個身姿高大,面目俊朗深邃,正是劉徹,旁邊跟著衛青,李息兩位將軍,還有幾個營中的將官和劉徹的隨從。

  劉徹臉色陰晴不定,看看陳嬌,又看看霍去病,「朕聽了半日,阿嬌這是在為我大漢三軍將士的安危出力獻策?」

  陳嬌在心裡呻吟一聲,好人不能做,閒事要少管,風頭更加是不可亂出啊,這怎麼又被表弟抓到現行了,可要如何解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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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10:27

【第65章.質疑】

  衛青和李息還有劉徹的侍從自然都認得陳嬌,還有兩個將官跟在最後,有些納悶不知這位夫人是何許人也,不過悄悄問了幾句後也就都知道了,就是很不明白她怎麼會跟長平侯的外甥待在了一處。

  一行人都回到了衛青的大帳之中,劉徹臉色陰晴不定,跟著的眾人便也一路無語,不敢亂說什麼。

  這兩人差著輩分,霍去病又有些過於年少,才十四五歲,一般不會被人聯想到男女私情,所以這情形大家就是怎麼看怎麼奇怪,剛才兩人搭檔,陳嬌居中舌戰群醫,霍去病在一邊掠陣,那架勢看著很有點默契。

  跟到主帥營帳後,不相干的人就識相退了下去。

  劉徹滿腹的狐疑,看看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去了,立時便問道,「你們兩人不是前些日還吵得不可開交嗎,官司都打到朕的宣室宮裡來了,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

  陳嬌被人提起吵架的事就要有些臉紅,暗道我和個十幾歲的少年有什麼好吵的,那不是迫不得已嘛,不過萬萬不能解釋,還有做出一副猶有餘憤的樣子。

  想了想板平了臉答道,「回陛下,這是兩件不相干的事情,我與霍小公子上次的糾葛乃是私事,而對匈奴的大戰乃是國事,不可藏私,霍小公子有一次偶聞我提了幾句軍中傷病救治之法,覺得有些道理,便請我來和那些人講講。他既然可以為了軍中大事暫時摒棄私怨,我自然也能。我們在衛將軍的大營中不談別的糾葛,只不過若是出了這裡,不管旁人說什麼在我心中他終究還是欠我一個賠禮的!」

  「放肆,朕已經說了不許再鬧,些許小事,你怎麼還揪著不放!」劉徹不悅,搞半天阿嬌還是對上次的事情不服。

  霍去病也悄悄橫了她一眼,暗道那事兒不都已經過去了嗎,沒這麼嚴重了吧!怎麼還這般小氣,剛才看你對著一群人慷慨激昂的,我還稍有敬佩,怎麼一轉身又變回了這副斤斤計較的嘴臉。

  「阿嬌如何懂得傷病醫治之法?」

  「古書上寫的,我在長門宮中閑來無事,翻看過一些先秦的醫書,上面記了不少療傷祛病的法子,我看多了,小有一些領悟感觸。」

  劉徹和衛青對望一眼。

  劉徹是不明白阿嬌沒事看醫書幹什麼,而且看樣子研究頗深,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就從剛才聽到的隻言片語來推斷,那絕不是隨便翻翻簡牘就能自行領悟出的道理。

  衛青是有點不相信,他現在的心情和他外甥前些日發現陳嬌在被陛下斥責之後還興高采烈時一樣,有些擔心其中只怕有詐,外甥少不更事的被她用言語迷惑了。

  「先秦醫書?姑姑找給你的?阿嬌沒事怎麼想起來要看醫書了?」

  陳嬌眉頭微蹙,有些幽怨,看看衛青和李息,再看看霍去病,有些遲疑,「陛下,這個,此事不說也罷,我反正一直也是閑著,想到就找來看看了。」

  劉徹卻不願她敷衍過去,臉色一沈,「阿嬌,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軍中之事不可兒戲,你無故來到衛青的大軍之中宣揚傷病醫治之法,看起來是件好事,但是情理上很不通,趁著衛卿家和朕都在,你還是說清楚了為好,免得日後又生罅隙誤會,若是為此耽誤了軍情大事,朕是決不能輕饒的!」

  霍去病踏上一步,「陛下,是我請夫人來的……」

  衛青一把拉住他,輕輕搖搖頭,「去病,陛下問話的時候豈可妄言!你等陳娘娘回過話之後再說。」

  霍去病對舅舅十分尊重,很少違拗的,只好閉口不語。

  陳嬌要的就是劉徹的這個反應,不過她盡心盡力的想為大漢的強盛出點綿薄之力,還被人這麼直言警告,實在也有些生氣。

  揚起頭正視著劉徹道,「我剛被遷去長門宮的時候身體很差,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心悸氣短,早上和侍女說過的話,晚上就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每日連吃沒吃飯都不記得,連頭髮也在大把大把的脫落,那時實在是撐不下去了,所以才想著要看看醫書自己調理一下。」

  劉徹愕然,「怎麼會這樣,幹嘛不讓姑姑從宮中找禦醫去給你診治?偏要自己去研究那什麼醫書,怎來得及。」

  陳嬌搖搖頭,苦笑道,「我那時只盼找個地方藏起來,誰也不見,自然絕不想因為這些小事鬧得風風雨雨,人盡皆知的。陛下,你一定要我解釋,我就解釋給大家聽,實情便是如此,你們要是不信,那我可也沒法子了。」

  劉徹不知要說什麼好,他向來分得清輕重緩急,軍國大事從來都是被放在首位的。

  今日在衛青的軍中看到阿嬌竟和霍去病湊在一起,大講行軍打仗時的傷兵救治之道,這情形十二萬分的詭異,不問個清楚明白自然是不能放心的。

  衛青和李息也是身兼重任的大將,讓他們在一旁聽著,那也是有不讓重臣因此心裡存有疑慮陰翳的意思。

  誰知卻問出了阿嬌的這麼一段淒苦過往,她被廢之後自己每見到一次,都要暗贊一下其人的大有長進,所以從沒有想到打入冷宮對一個女子來說是何等的生不如死。

  阿嬌那麼一個驕傲的人那時是如何過來的。

  細想起來,阿嬌被遷去長門宮後的頭一,兩年間,自己很少見她,隨後就是皇長子降生,衛子夫封後,姑姑獻上《長門賦》的時候還聲淚俱下的訴說阿嬌苦居長門的淒涼,自己才心軟去看了一次,當時看著她面上還好,就自然而然的認為她過得挺好,卻沒料到那兩年她竟是這樣的煎熬。

  雖然劉徹總是認為當初廢後之事行得有理有據,但如今看來,阿嬌那罪責好像也沒多重了,此時難得想要為軍中出點力還被自己這樣當眾質疑,心中只怕是委屈得可以。

  可是這些話當眾說來,他的面上也不好看,偏又是自己硬讓人說的,發不得火,心裡覺著難堪,不上不下的,不曉得要不要安撫阿嬌兩句。

  衛青也很尷尬,看陛下僵在當地不知要如何開口,便打圓場道,「難得娘娘天資過人,竟能從先秦醫書中悟到這許多道理,所提之議我聽了也覺得十分不錯,今日竟又為此勞煩娘娘親自來到軍中,實在愧不敢當。」

  陳嬌轉向他,「是我冒昧了才是,原想既是霍公子有邀,我能出些力就別偷懶,悄悄來一趟就是,不想還是驚動到了長平侯。」

  他二人在這裡客氣,劉徹明顯是做了惡人,心裡老大不是滋味,難得忽然起了一點,自己這樣怕是不會招人喜歡的自覺,硬邦邦的道,「時候不早,都回去了吧,阿嬌下次有這般事情也別私下裡幹,又不是什麼壞事,稟明了朕自然會安排的,你的身份不同,私自進軍營之中像什麼話。」

  說罷擡腳就走,李息,衛青連忙跟上,霍去病遲後一步,「夫人稍等,我命人駕車送你。」

  陳嬌難得能將表弟堵得沒話說,心裡痛快,「好啊,有勞了。」

  等上了車才發現霍去病坐在車夫身邊一路跟著送她,有些奇怪,「你不用一起送我,讓長平侯的外甥駕車,我可是當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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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11:24

【第66章.新志向】

  劉徹在得知了阿嬌前兩年竟然過得那般苦楚難熬之後,心裡老大不自在,百年難遇的有了一點對不起人的想法。

  阿嬌一次都沒提過,自己竟也就沒有察覺,這人何必要驕傲成這個樣子呢!來和自己哭訴一下又如何,她以前不是三天兩頭的都會到自己的面前又哭又鬧,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矜持疏遠了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還真是想不起來了,大概就是從她被廢的那刻起的吧,或者更早一些,那幾年一直對她厭煩無比,數月都不見一次面,見了也是說不了兩句話,匆匆應付兩句就轉身走人。

  之後等他再有耐心注意的時候,阿嬌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開始懂事明理,再也不會有什麼逾規的舉止言行,自己偶爾去看她一次,她也溫婉和善,規規矩矩的,絕不多說多做,乖覺得可以。

  反而是意外遇到她與別人在一起時,能看到她靈動活潑,神采奕奕的樣子。

  頭一次是自己微服帶著東方朔去長安街市上與民同樂,東方朔神神秘秘的跑回來向自己吹噓路遇美女,自己跟著去看熱鬧,沒想到卻是溜出長門宮散心的阿嬌;這次更有意思了,她竟和霍去病一起在軍中大論救死扶傷之道。

  當時聽到她十分慷慨的為了千里征戰的三軍將士和諸位醫者據理力爭的時候,心裡竟然有一絲感慨,再想不到這些話能從她這個自幼尊貴的女子嘴裡說出來,劉徹敢保證,滿長安城中的那些貴婦們,沒有幾個能有如此氣度的。

  霍去病擠在陳嬌回去的馬車上卻是別有一番心思。

  聽陳嬌調侃說長平候的外甥給她駕車她可不敢當,霍去病乾脆一跳車帷,伶伶俐俐的一探身,坐進了車中,「我和夫人同坐,這就不算是給你駕車了吧。」

  陳嬌笑,這兩日共事下來也算和霍去病有點交情了,很喜歡他不拘小節,爽快俐落的少年性情,「你硬擠進來幹什麼,這一路回長門宮還遠著呢,不怕等下長平候送走了陛下,轉頭要找你查問此事?」

  霍去病有些不快,「怎麼每次說到我必要和舅舅聯繫起來,舅舅是舅舅,我是我,他是我的長輩,我敬著他是應該,他對我也很好,但平日裡我要做什麼總能自己決定,不用事事都去請教他的示下吧。」

  「好好好,都是你自己決定,」陳嬌好脾氣,「那請問霍小公子你自己決定擠進我的馬車是想幹點什麼啊?」

  霍去病對著阿嬌的臉仔仔細細研究了一會兒,最後哼了一聲,「我今日才知道,前皇后竟是如此一個心口不一,很會裝神弄鬼之人。」

  「喂!」陳嬌被個少年給看不起了,感覺很沒面子,「我才連著辛苦了兩日,大老遠的趕來軍中給你幫忙,還被陛下抓個正著,害我提心吊膽的解釋半天,你不謝我就算了,怎麼轉頭還這麼不客氣啊!」

  霍去病轉開臉有些彆扭,「我說的是實話嘛,難道說錯了?你,你剛被陛下貶去長門宮的時候真有那麼可憐?我看實在不像。」

  陳嬌坐直了身子,抿抿鬢邊的碎發悠然道,「哪裡不像了?我說的可都是實情,當時就是那個樣子的,你小孩子家不懂就不要亂說話,沒有證據就懷疑旁人可是不對的。你日後要帶兵打仗的人,上萬大軍的安危存亡每每都在你的一念之間,對事情豈可隨便臆斷!」

  霍去病頓時紅了臉,「誰是小孩子不懂啊!你少看不起人了。我可明白著呢,我看你就是在陛下面前裝裝樣子,一轉身就興高采烈,玩這玩那的,過得可是有滋有味著呢。」

  陳嬌一愣,「連你都看出來了,真有這麼明顯?」不禁有些擔心,「那旁人不會也能看出來吧。」

  霍去病有些得意,「那倒未必,我看事情很準的,極少出錯,所以舅舅才這麼信得過我,放任我在軍中自行管些事務,我辦的事他很少從頭到尾的仔細過問,我也很少出過錯。」

  「是,霍公子天縱英才,少年有為嘛。」陳嬌料他這麼說也是因為最近總是私下裡和自己接觸,這少年又確實很精明,對自己的性情摸得比較透徹所致。

  含糊道,「其實也不是你說的那樣啦,陛下是天子,我怎敢在他面前裝神弄鬼,向來都是有一說一,老老實實的。只不過我現在已經久不在宮中,也沒什麼名分,算得比較自由,不需拘束太多,所以有時悶了就會自己找點消遣,消遣的時候又正好被你看到罷了。」

  霍去病笑笑,忽然道,「嘿嘿,其實我覺得你這樣自由自在的沒什麼不好,我聽說陛下給你在長門宮中的供給很是豐厚周到,不比我姨母那裡的差呢。」

  「這怎麼能比?若你本是一個身高位重,人人羨慕之人,忽然有一日摔落塵埃之中,榮寵風光不再,顏面掃地無存,甚至連遠遠躲開的自由都沒有,只能被幽禁在一處華麗冰冷的宮苑之中,不得見人,你會如何,就算吃穿用度一如往昔,那又頂得什麼事?」

  霍去病皺眉思索,「是不好受,不過我看陛下並沒有關著你啊,你這不是可以隨意出來的嗎?」

  陳嬌道,「這是我費了很大力氣才求陛下開恩準許的,前兩年除了我母親家,別的什麼地方我都不能去。且我現在也不是很自由,比如我想離開長安就不行。」

  「你想離開長安?」

  「嗯,有時候會想要去四處走走,看看各處郡縣的山河風光,四時美景。」

  霍去病雖然自稱向來看事很準,此時也是越說越糊塗,這和傳聞中驕蠻橫行的陳皇后很不相符,她既是這樣一個明白灑脫之人,當初又怎麼會魯莽到惹惱陛下廢了她呢!不得不生平第一次承認自己也許真的是年紀太小,對有些東西還是不懂。

  一直將陳嬌送了回去,這才命車夫調轉方向,重回營中去見舅舅衛青。

  衛青正在等他,霍去病也不等舅舅多問,自己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一開始是因為自己在宮中看陳嬌言行有異,所以才留言去查探了一下她的事情,後來不知怎麼的聊了起來,才發現這位夫人胸中有些才學,想著她提到的是有益大軍征戰的事情,所以就摒棄前嫌,將她請了來。

  說到最後對衛青道,「舅舅,我不知你們以前有些什麼恩怨,但我看陳夫人挺好,溫婉美貌,機靈大方,懂得不少東西,實在難以想像她曾做過那些尖酸惡毒的事情。」

  衛青也在沈吟,聽外甥這話很有些孩子氣,不由笑道,「是誰前些日氣得要死,使勁埋怨怎麼碰到了這麼一個惡婦,撞了一下她的馬車就要死要活的,嚷得盡人皆知。」

  霍去病尷尬,「她那時是挺凶的,不過後來就好了。」

  衛青歎氣,輕聲道,「其實也沒什麼恩怨惡毒的,那時她是皇后卻年長無子,你的姨母年輕美貌,很得陛下的歡心,又有孩子,對她的威脅很大,她也不傻,自然只能極力打壓,只是她那時大概是被先太皇太后還有大長公主寵得太過了,做事一點不知收斂,明著和陛下大鬧,陛下覺得很失顏面,自然就慢慢疏遠冷落她了。」

  霍去病哦了一聲,很欽佩舅舅的胸襟修養,這話說得十分中肯,不偏不倚,說白了當時就是兩個女子在後宮中的地位之爭,成王敗寇,沒什麼誰對誰錯,只不過輸了的那個難免下場很慘,還要承受世人的詬病。

  衛家如今稱得上根基深厚,而陳嬌與館陶大長公主一家則日趨式微,早已不再成為他們的威脅,如今的當務之急乃是穩固現在的地位,努力將衛家的榮極一時變為榮極一世。

  陛下如今兩眼都盯在與匈奴的大戰上,心心念念想要大敗匈奴,建不世之功勳。衛青知道與匈奴的再戰才是正事,因此心思主要是在軍中,聽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後再囑咐了甥兒兩句也就算了。

  陳嬌不得閒,自她被貶到長門宮後,兜兜轉轉的經歷了這許多事情,心裡很有了些感觸。

  特別是前些日和那位英氣勃勃的少年霍去病相處了幾日,越發覺得自己也許是過得有些頹廢了。

  人家才十幾歲的年紀就銳意進取,意氣風發,滿懷豪情壯志。

  自己雖然不能和未來叱吒疆場的戰神相比,但是也不能太過不思進取。生活悠閒隨意當然很好,但是物極必反,太閒散了也不好,還是要找些正經事做做才行。

  前兩年才剛被貶的時候形勢不穩,安危都怕沒有保障,所以也不敢多想什麼。

  現在看看,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大變動,自己今後就是這樣了,既然打定主意想要長命百歲,那可還有幾十年好活,難道要一直這麼吃喝玩樂下去?仿佛是不太合適的。

  在軍中做的那點事,對陳嬌很有啟發,對醫術的興趣又被提到了新的高度,她以前翻古籍醫書,著重點都在保養上,現在倒是對其它也生出興趣來,想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之後數日在長門宮中閉門不出,對著自己搜羅來的那一堆古書典籍好一通大翻,其間生出了無數的問題。之後一拍額頭,這是不是有點閉門造車之嫌,應該去宮中找兩個經驗豐富的禦醫請教一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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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12:17

【第67章.遲到的柔情(上)】

  想找宮中禦醫,那是非常方便之事,請她母親館陶大長公主打個招呼就行,誰都不用驚動,只說她有些身體不適,請兩個禦醫來長門宮給看看。

  陳嬌打算自己先接觸一下,要是覺得禦醫確實醫術不錯經驗老到,那就私下裡去送份厚禮,商量商量,請他有空時來指點指點自己。

  館陶大長公主聽說女兒身體不適,不由十分緊張,要知阿嬌這幾年別的長處沒有,把自己養得白白嫩嫩,吃得下睡得香,精神好身體棒那可是做得周到得不能再周到了。

  這二年間幾乎從來沒有聽說阿嬌有過什麼頭疼腦熱的毛病,這忽然有一次,她做母親的自然緊張,連忙安排人進宮去請禦醫,讓第二日就去長門宮中去診治。

  宮中的禦醫在第二日正午之前就趕了來。同來的還有身材高大,面目俊朗深邃,穿著深色朝服的陛下一名。

  正確來說,應該是陛下帶著隨從們和禦醫來了。

  陳嬌正領著人在滿院子裡晾曬研磨藥材。

  她前日剛翻到一個治脾疼的藥方,時人所說的脾疼也就是胃痛,以草果玄胡索,靈脂並沒藥,研作末後,調酒一二錢,再以蜂蜜團成丸子服用,據說效果極佳。

  這是常用的藥物,阿嬌就做來練手。

  正挽著袖子滿手粘膩的團蜂蜜丸子呢,劉徹就帶著禦醫來了。

  陳嬌趕緊擦擦手帶著眾人行禮拜見。

  劉徹有點奇怪,「阿嬌,姑姑說你身體不適,命人到宮中找禦醫來診治,朕放心不下便也一起來看看。你這麼快就好了?這是在幹什麼呢,亂糟糟的攤了這許多東西?」

  「我在自己試著做丸藥呢。」陳嬌趕忙解釋,「母親誇張了,我其實就是昨日大概不小心吹了風,有一點點頭痛,和她說了一聲,其實沒什麼大礙,這都已經好了,怎麼竟還驚動到陛下了。」

  劉徹笑笑,「沒事就好,朕還擔心了半日。你怎麼想起來做丸藥了?缺什麼就和朕說,朕讓他們給你準備就是。何必自己動手。」

  陳嬌剛才急急忙忙的擦了擦手,沒顧上洗,現在手上還黏乎乎的難受,也沒注意劉徹的態度不太一樣,將表弟恭敬請進正堂坐下,自己抽空就命綠琥去端熱水來洗手。

  水還沒端來,想要起身去催一下,手就被表弟拉住了,「阿嬌,你先坐著,別的事情等一等,朕有些話想和你說……哎呦,手上是什麼,這麼黏!」劉徹滿擬會拉著一隻溫滑細膩的纖手,不想卻被粘住了。

  「是蜂蜜麵粉什麼的,我剛才在團蜂蜜丸子呢。」陳嬌把手抽出來,正好綠琥端了水來,只好讓給表弟先洗,自己在心裡念叨,他是弟弟,做姐姐讓讓弟弟是應該的,我不嫌棄他就是。

  湊合就著陛下用過的水也洗了一把手,「陛下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朕那日從衛青的營中回去後想了很久……」

  劉徹說到這裡頓一頓,看一眼綠琥,揮手道,「你先退下,讓他們先別進來打擾。」又命自己身後跟著的內侍也退出去。

  這才接著道,「朕想了很久,阿嬌,你上次和去病為了他撞你馬車的事情爭執不下,最後還和平陽,皇后他們一起鬧到朕跟前來,那事是你有意為之的吧?」

  咦?陳嬌睜大眼睛,怎麼又想起這個來了,沒事這麼聰明幹嘛!這樣當面說出來,人家會緊張的呀!

  「陛下說笑了,怎麼會。我這些日一直在為那事後悔,當時一個衝動就什麼都不顧,和霍公子一個小輩爭鬧了兩日,唉,實在慚愧得很。我就是這個脾氣太火爆了,陛下讓我在長門宮中靜居,實在是英明睿智之極,我安安靜靜時就挺好,一遇到舊日相關的那些人啊事啊的就會管不住自己,要給陛下添麻煩。」

  劉徹看著她說得一臉認真,臉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清清澈澈的看著自己。

  這雙眼睛依稀如昨,阿嬌的美貌多是賴了這雙眼睛的功勞。這麼多年下來,容顏就算保養得再好,也會有所變化,唯有這雙眼睛依然明亮動人。

  可是現在才悚然發現,那雙眼睛裡再也沒有了對自己的真切關注。在他們還是夫妻的時候,阿嬌看著自己時,不管是高興還是生氣,哪怕是怒駡的時候,眼睛裡都是有自己的。

  如今不同了,或許是許久之前就已經不同了把,阿嬌對著自己時,眼神中的熱情換成了漠然。恭敬溫和與盈盈的情意明明有著天壤之別,可自己卻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

  人心易失,人心易逝,當天子這麼久,日日夜夜揣摩的就是人心,怎麼連這個都不明白呢?

  又或者,其實是很明白的,只是以前對這真心已經不在乎了,甚至是嫌棄的,所以對它的消逝視而不見。

  那現在為什麼又發現了呢?…………………………那是因為又在乎了。

  半晌無語,最後歎口氣,「阿嬌,你何必還要和朕這樣說話,咱們是什麼關係,你就算給朕添點麻煩又能怎樣。」

  咱們是什麼關係?表姐弟關係;前夫和前妻;你是天子,我是廢後;你掌握這天下的生殺大權,我住在冷宮裡什麼都不是;你要是對我不滿,隨意下道什麼旨意我就得麻煩;你是我最大的上司,我得敬著你,供著你,討好著你。

  陳嬌瞬間想出了很多關係,不過統統不足以成為她給陛下添麻煩的藉口,只好傻笑一下,「我怎能那般不懂輕重。陛下日理萬機,天天為國事操勞,我不能為陛下分憂就算了,還要添麻煩,那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劉徹以前聽阿嬌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奉承話都很順耳,認為這是阿嬌終於識時務了的一大表現。如今聽來卻心頭澀澀的頗不舒服,「阿嬌,你別總說這些討好朕的話,你說著累,朕聽著也累。今後你想什麼就說什麼,朕不會介意的。」

  陳嬌把這當成是表弟一時大方的場面話,堅決不予當真,暗道我要真是想什麼就說什麼,你還不得跳起來。

  想著威嚴攝人的表弟被自己的『妙語』驚跳起來的樣子就暗暗好笑,抿嘴道,「知道了,我其實也是想什麼說什麼,不過陛下是明君,我這實話實說也難免成了稱頌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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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13:42

【第68章.遲到的柔情(下)】

  陳嬌不把陛下忽然表現出來的平易近人當真,接著又講了兩句好聽的,這才順勢說起了禦醫的事情,想著劉徹既然都已經把禦醫帶來,那就留在這裡,讓她請教一下再走。

  劉徹失笑,「阿嬌近來可真是有意思得很,朕上次聽著你在衛青的軍中對那些醫者言辭犀利的一頓大說,還挺有些道理,可見是學了不少東西的。怎麼,如今越發有了興趣,準備自己行醫了?阿嬌,你是大長公主的女兒,朕的表姐,身份貴重,不好去做這些事情吧。」

  表弟難得的言辭婉轉客氣,陳嬌很滿意,微笑道,「陛下多慮了,我怎麼會去行醫呢,只怕我這個樣子出去也沒人會請。我是最近對醫道很有興趣,想要研習一下。」

  劉徹看她笑的輕鬆,溫言問道,「研習來做什麼用呢?」

  這個可就說來話長了,這是陳嬌最近的新志向,她為此深思熟慮了好幾天正在滿腔熱情之時,忽然有人關心,願意問問,不由很是高興。

  告訴表弟說,我前些日和長平侯的外甥霍小公子共事了幾日之後,很受他的鼓舞,他小小年紀就胸懷大志,一意想要隨他的舅舅上沙場建功立業,志氣高遠,十分令人敬佩。

  反觀我都這把年紀的人了,卻是日日的遊手好閒,養尊處優,于國於家都沒有什麼用處,實在有些汗顏。所以想要盡我所能,也為我大漢朝的國靖民安出些力。

  研習這些岐黃之術是想略通一二之後命人在民間各處開幾間醫館藥鋪,疑難雜症不管,只是專賣一些治頭痛腦熱,傷風食滯,跌打損傷小毛病的丸藥。

  劉徹覺得阿嬌現在做事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哪有身份顯赫的貴婦去幹這種事情的。

  不過聽她滿腔熱情的娓娓道來,說得有條有理,可見是認真打算要去做了。再細想一下,治病救人確實是件好事,阿嬌只要別自己去抛頭露面,願意安排些手下人去做那就隨她高興好了。

  陳嬌看劉徹好似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就接著解釋道,「陛下貴為天子,不知道民間疾苦,只怕是很難瞭解百姓有了病痛時一醫難求的窘境。其實有些小毛病若是治得及時,是不會有什麼大礙的,可是很多平民人家因為家貧無力請醫者上門診治,所以將小病拖成了沈屙。因此我想,沈屙雜症那要靠名醫來救,小病其實不必。名醫一來難求,二來平民百姓也請不起,若是有地方能賣些治日常那些頭疼,發熱,腹瀉這些簡單毛病的丸藥,價錢低廉,那於他們也是大為方便的。」

  劉徹沒意見,說道這些小事,你自己高興就好,朕回頭吩咐一下,宮中的禦醫都可供阿嬌你隨意驅策,開設醫館的所需花費也由宮中出,你只管命人去支取。

  又沈吟道只不過那些禦醫都是男子,極少的兩個女人,也是只能看些婦人的毛病,用處不大。讓男禦醫們經常進進出出長門宮總是不便,你要找他們還是來宮中為好,從你這裡往宮中一趟路途較遠,經常來來往往的不免辛苦,朕看你不如先住在宮中別急著趕回來了。

  說到這裡看阿嬌臉色微變,就改口道,「阿嬌若是覺得在宮中不方便,那就去姑姑那裡住好了,總比晚上趕回長門宮要近些。」

  陳嬌有些納悶,表弟今天當真算得上是知情識趣又非常有眼色,這種狀態百年難遇,他這是出什麼情況了,撞到了頭不成?

  怎麼自己剛動了動眉毛他就察言觀色的看出來自己對留宿宮中有顧慮呢?表弟以前不是一直都自說自話,專斷獨行得厲害,從來不看別人的臉色,想怎樣就怎樣,反正誰也不敢違拗他不是。

  小心答道,「多謝陛下,勞煩陛下費心我的這些小事,還想得這般周到,我實在不敢當。不過我確實是不便總待在宮中,還是住在母親那裡好了。」停一下,忍不住又誇了一句,「陛下今日當真細心,還能關照到我的這些不便之處。」

  劉徹心裡五味陳雜,暗道這和朕細心不細心有什麼關係,你為了不願回宮,不願回朕的身邊,連勞心費力的揪著霍去病連吵兩日架的事情都幹出來了,朕不關照著你的這些『不便之處』還能怎麼辦?

  以前的很多事情不是劉徹看不出,而是當時根本沒用心去想。

  現在認真想想,前後一貫通,當然就能明白,心裡恍然大悟原來前些日那自以為阿嬌會感激涕零的安排,其實她是一點不稀罕,避之唯恐不及,所以才會有在馬上就要被接出長門宮時犯下那樣一個『大錯』的事情發生,阿嬌純粹是故意的。

  難道住在上林苑中陪伴自己,還遠遠不及她獨自一個人在長門宮怡花弄草,製藥讀書的開心快樂嗎?自己是天子之尊,又年富力強,陪伴左右,討得了自己的歡心就會有無邊的富貴尊榮,天下多少女子都夢寐以求,至於要花費這麼大力氣來推諉!

  阿嬌還真厲害,幹什麼事都很有特色,前些年那是煩死人,真是煩得陛下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她才好。現在是傷人傷得真厲害,不光是傷面子,還有些傷心,劉徹貴為天子從來就沒有在女人身上受過這種打擊。

  別人要是膽敢得罪了他,那自然是沒話說,肯定是要治罪殺頭的。

  可是現在是在他心中很不一樣的那個女人得罪了他,治罪殺頭之舉仿佛是不應該,也行不通,十分的不合時宜。

  劉徹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忍了。暗道正好有這個藉口讓她經常來宮中,那就慢慢再說。

  誰知阿嬌比陛下能想到的還絕,她乾脆就沒有進宮。直接住在了她母親館陶大長公主的府裡,在眾禦醫中選了兩個年紀老大,醫術不錯的。日日將他們接去公主府裡請教。

  館陶大長公主剛得知女兒的新志向時,驚詫得半晌無語,最後摸摸阿嬌的頭,「女兒啊,你的心思都用到哪裡去了啊,這些小民百姓療傷治病的事情和你又有什麼干係,你怎麼會想到要幹這個了!?實在閑得無聊了我幫你找點其它事情做做?」

  陳嬌一腔濟世救人的熱誠,被她母親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氣得都沒耐心解釋了,乾脆就告訴館陶大長公主,「這事情要是做好了,那可是財源滾滾,你想,這飯可以不吃,餓兩頓死不了。生病了,藥卻不能不服,難受不說,拖一拖的,小病搞不好就要拖成大病,危及性命。我開幾間醫館,貨真價實,日子久了口碑自然會好,再派幾個得力的人去管,自然能日進鬥金。」

  聽了這個論調,館陶大長公主徹底懶得再去理她,「你好歹也是我的女兒,從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長到這麼大的,什麼時候短過你的花銷,怎麼這麼愛財啊!這些小錢也值得你去花心思嗎?我不管你了,你自己隨便去折騰吧。」

  陳嬌吐吐舌頭,心說您老人家爭權奪利的大半輩子,還不就是為了這富貴二字,何必看不起這些小錢。

  搞政治雖然來錢快,但是難度大,風險也太高。我不像您,有個親弟弟是皇帝,靠山不穩,想爭權奪利的也無從下手,搞不好連人都得賠進去,自然不能輕舉妄動。

  現在做的這些雖是小錢,但是得來安穩便當,也不太費力氣,幹嘛不要。

  況且您女兒我又沒有公主的名頭頂著,也沒有個食邑供養著,幹正事之餘順便愛財一點是為日後打算,人之常情,很好理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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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14:24

【第69章.湊熱鬧】

  館陶大長公主府中,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著一件青色考究的袍服,正隨著陳嬌的侍女芙楠快步穿堂過廊,一路往後面陳嬌的居處而去。

  少年軒眉星目,英氣勃勃,可惜就是臉上的神情硬邦邦的,頗不自然,正是衛皇后的外甥霍去病。

  原來陳嬌一早偶然翻到一卷古書,上有記載: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驅逐疫鬼帥百隸而時難,以索室敺疫……而冀免於疫病。

  是說上古之人在民間發生疫病時會十分誇張的裝扮起來,還要拿起武器,裝神弄鬼的來嚇退疫鬼。

  陳嬌看著很好笑,又不由得要想這個裝神弄鬼驅除疫病的古法雖嫌荒唐,然而對疫病的防治思想則是非常可貴,也就是說,古人的這個思路是正確的,疫病需要阻隔防治。

  再往下看,發現還記載有兩個防疫的方子。

  一是用貫眾、降香、朱砂、雄黃浸水缸內飲之。

  二是雄黃末一錢,麝半分,用黑棗肉搗為丸,刺核大,朱砂為衣,綿包塞入鼻中,男左女右,入病家不染疫氣。

  深思一番覺得非常有道理,這兩個方法不是重在治病而是重在控制傳染,在沒有特效藥的時候,發生了疫情,控制傳染才是最重要的。

  忽然想到這些藥物倒是應該配好了給軍中準備一些,出征時隨軍帶著,萬一征途中發生了疫病那便可以救急控制一下,用處應該也是不小。

  一隊大軍少了幾千人,多則十余萬,這許多人湊在一起,鬧起傳染病可不是玩的。

  想到這裡自然就要找霍去病了,陳嬌懶得自己去找他,就命人送個信兒過去,大概說了說自己的想法,請他若有興趣就抽空來館陶大長公主府中見自己一趟。

  霍小公子做事十分爽快麻利,一大早給他送的信,他後半日便來了。

  只是見面一看,臉色有些便扭。

  陳嬌問道,「你怎麼拉長著一張臉,有人得罪你了?」

  「沒有,只是沒想到我還有到竇太主府上登門拜訪的一日,說出去只怕沒人相信。」

  陳嬌笑笑,這些陳年老賬實在算不清楚,最好少提為妙。

  她正在吃下午點心,紅棗茶,配糯米夾餡梅花蒸糕。見霍去病來了,便笑吟吟的讓侍從給霍公子也端一份來。

  霍去病皺眉頭,「夫人怎麼這個時候吃東西,還是這些甜甜膩膩的。」

  陳嬌微笑,「紅棗味甘、性溫,能補中益氣,養血生津。糯米健脾養胃,扶虛框本,都是好東西,我每日都吃的。你也別客氣,嘗嘗吧,味道其實不錯。」

  霍去病懷疑,「真有這麼好?」試探著吃了一口,還是覺得甜膩,便放下不吃了,「夫人真會保養,怪不得氣色這般好呢。」

  陳嬌高興起來,「你也覺得我氣色好?那說明是真好。嗯,不枉了我費那麼多功夫保養。」

  霍去病不解,「為什麼我說好才是真好,別人說的不能作數嗎?」

  陳嬌解釋道,「你年紀小嘛,自己就鮮嫩得很,當然很少會去注意別人這些事情,所以被你稱讚就很難得。以前總是我母親會來誇誇我,唉,我有一次興致高,和幾個宮女們玩到大半夜才睡,第二天早上正好她老人家來長門宮探望我,見面竟然也還說『阿嬌,你最近氣色不錯啊』!哼,自那以後我也不太敢相信她的話了,估計多是為了哄我高興才說的。」

  霍去病又氣又笑,「什麼話,我還鮮嫩,夫人你亂說什麼,我又不是女人。」

  陳嬌命人將碗碟案幾撤下去,想要把自己翻過的那幾卷簡牘攤開來和霍去病詳細說說,卻被攔住了,「夫人,別在這兒講了,咱們進宮去吧,陛下說他也想聽聽。」

  陳嬌一愣,「這麼點小事也用得著陛下操心?他怎麼知道的?」

  霍去病大概也是覺得有點無奈,「唉,我也沒想到啊,今日一早你派人送信來時,我正要跟舅舅一起進宮,就想著早上去見陛下,午後再來找你。誰知在宮中臨告退的時候,正好被陛下提起,說道我既然人在宮中,那就去拜見下姨母再走好了,我說我後半日還有些事情,還是改日再專程進宮拜見姨母吧,陛下就順口問問我有什麼事,我自然不能隱瞞,他就讓我來接你進宮,一起說給陛下聽聽了。」

  陳嬌很不滿,「霍公子,陛下讓你順道去拜見一下你的姨母衛皇后那是好意,你去就是了,何必推脫。這下好了,害得我這麼晚還要進宮去見陛下。說實話,我今日這個提議不過是突發奇想,主要是幾日不見,找個藉口請你來坐坐的,這麼個還沒有一點頭緒的小事情怎麼好拿去驚動陛下呢。」

  霍去病對她幾日不見就要找個小藉口請自己來坐坐很高興,又對其人嫌晚就不願進宮的態度很玩味,最後對陛下忽然要插一腳湊熱鬧的做法表示很無奈。

  在霍去病看來,這也確實是件小事,這種小事連他舅舅都不必驚動,自己做主處理足可以了,實在是不值得劉徹親自來過問。

  他自己之所以這麼快趕來主要是因為掛念著陳嬌的風趣生動,數日沒見就想借這個由頭來和她說說話,陛下沒事湊什麼熱鬧啊。

  不過聖意難違,陛下都不怕麻煩,他們還能多說什麼,勸道,「那怎麼辦呢,也不是什麼壞事,既然陛下都發話了,那就去吧。」

  陳嬌也沒辦法,只得認命,讓人趕緊去準備馬車,立時就和霍去病一起進宮去見劉徹。暗道速戰速決,快去快回,別要又耽誤得太晚了惹麻煩。

  劉徹以前總認為別人盼著見他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是陛下嘛,人人追捧奉承是應該的。現在才知道,原來也有自己上趕著想見別人一面的時候。

  阿嬌如今躲得他遠遠的,能不進宮就不進宮,本來以為她最近要找禦醫請教醫術,那怎麼樣也要隔幾日就來宮中一趟吧。誰知連這都不肯,每次她都是把禦醫請去姑姑家中相見。

  劉徹對阿嬌此舉挑不出什麼毛病,正在煩惱,忽聽說她連霍去病都不記恨避諱,前些天才鬧得那麼厲害的兩個人,這就已經前嫌盡釋,隔三岔五的記掛著要給人家出主意幫忙了。

  劉徹心裡不平之極,自己在這裡等來等去的不見人,她倒是過得有滋有味!連對衛家的人都能不計前嫌,樂於往來。一股不平之氣直沖頭頂,立時就命霍去病把人接進宮來,朕我也要參與一下,聽聽你們都要談論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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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15:07

【第70章.假消息】

  陳嬌和霍小公子到宣室宮拜見劉徹時,陛下心中的那股不平之氣就煙消雲散了。

  面前的兩個人一個悠然雅致,白裡透紅如菡萏臨波;另一個英姿挺拔,精神飽滿似寶劍初礪。

  這兩個都是劉徹喜歡的人,看到就會心情很好。

  阿嬌那就不用說了,從小就在一起的,十幾歲剛成親的時候確實喜歡過。後來是耐著性子敷衍。再後來變成徹底厭惡。最後不知怎麼的,又很喜歡了,兜兜轉轉的一大圈,這份情意歷久彌深,在心頭變得珍貴起來。

  霍去病是劉徹手下第一大將衛青的外甥,很有青出於藍之勢,聰明出色,少年有為,劉徹和衛青商議軍中大事時經常要把他叫到跟前來指導一下,可以算是陛下一手教出來的,在劉徹心裡的地位也不一般。

  因此能見到這二人和睦相處,劉徹其實是很欣慰的,雖然稍微覺得有些不妥,但這總比雙方吵得勢同水火要鬧到他跟前讓給斷官司的強。

  耐著性子,大概聽阿嬌說了說貫眾、降香、朱砂、雄黃等幾味藥材運用得當了可防治疫病,應當在大軍之中備上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立時點頭道,「不錯,阿嬌說的有道理。此事簡單,去病明日再去向宮中幾位禦醫詢問一下,若是可行就去告訴衛青派人去採買置辦起來好了。」

  霍去病和陳嬌悄悄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無可奈何。均道就是這麼個十分簡單的事情,陛下非得也要湊熱鬧聽聽,真是沒事折騰我們,急急火火的趕進宮,才說這麼兩句就解決了。

  忽有當值的黃門內侍進殿稟報,「陛下,有禦史大夫杜周因要事求見陛下。」

  劉徹頷首道,「讓他進來吧。」

  陛下有正事,陳嬌和霍去病就起身告退,陳嬌心中更是十分竊喜,暗道這禦史大夫來得正是時候,讓她有藉口走人。

  劉徹卻不讓她如意,接著道,「朕已經吩咐人在開襟閣設宴,你們先過去,朕這邊聽聽杜周有什麼事情,等會兒也過去。」

  兩人心中恍然,原來陛下不光是為了聽那點綠豆小事才把他們叫來的,這後面的陪同飲宴估計才是主要節目。

  劉徹喜歡聲色享樂,宮中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眾人早就習以為常,連霍去病都能經常碰上,所以均不意外,一起答應了起身退出去。

  禦史大夫杜周仿佛是有些急事,不等他二人退出,就已經急匆匆的快步進殿,行禮拜見之後就道,「陛下,徐州琅琊郡傳來密報,城陽王反悔前言,不願以邑分封諸子弟,殺了陛下派去的使節韓大夫,韓大夫的眾隨侍官員均被扣在了徐州。」

  劉徹「哎呀!」一聲,一驚站起,「怎麼會出這種事情,那阿嫣?他,他身遭不測了?!」

  只聽杜周身後不遠處霍去病也「哎呀!」一聲,「夫人,你怎麼了?!」

  原來他倆退得慢了,正好聽到,陳嬌只覺得眼前一黑,一把抓住霍去病的手臂才沒摔倒,霍去病被她忽然抓住,又覺得那手勁大得異乎尋常,被嚇了一跳,反手扶住她,「你怎麼了?」

  陳嬌無暇回答,掙開他,幾步搶回殿中,也顧不得殿前失儀,盯著桑弘羊問道,「密報中確說韓大夫已經被城陽王殺了?確定無疑嗎?韓大夫是陛下親派去的,城陽王劉延他,他怎麼敢!」

  劉徹也被陳嬌嚇了一跳,上前幾步拉住她,「阿嬌,嚇著你了?此事不一定準,朕要派人再去打探一下才做得數。」眼看阿嬌身子一晃就要軟倒,忙招過兩個宮女,「你們扶娘娘後面去歇一歇。」

  這下自然不能再去開襟閣飲宴了,劉徹命人急召中大夫主父偃,太僕公孫賀等官員入宮商議此事。霍去病雖然擔心著陳嬌,但也沒法跟著她入內,只得先告退,心想她絕不似個容易受驚嚇的人,之所以這樣只怕和那個韓大夫有關。

  陳嬌被兩個宮女扶到宣室殿中的一處小房間歇了一下,心中但覺好似被憑空挖去了一塊,痛得要滴血,只恐再待下去要失態,顧不上其它,硬撐著起身,命人準備車駕,也不去母親的公主府了,直接就讓趕緊回長門宮去。

  劉徹現在也沒功夫理這些,那些宮女內侍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拿這些小事去煩擾陛下,只得眼睜睜任由陳嬌自行去了。

  芙楠,芙琴兩人陪她進宮,一直在宣室殿外候著,忽見陳嬌臉色蒼白,搖搖晃晃的快步出來,嚇得一起迎上去扶住,「娘娘這是怎麼了。」

  陳嬌咬緊牙擺手,低聲道,「都別和我說話,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說,咱們趕緊回長門宮去。」

  兩個侍女滿腹驚疑,可是看陳嬌的臉色萬分不對,誰也不敢多說話,依言默默跟在她身後。

  從未央宮回去長門宮的一路,漫長得好似沒有盡頭,陳嬌木然坐在馬車中晃悠,腦子裡空空的,心底裡只是有個聲音在輕輕的翻來覆去的喊,「不信,我不信,他一定沒事的,陛下的密探一定是誤傳了消息,……不信,不要去信,他一定沒事的,不可能的,韓嫣聰明機靈,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被人害了……,千萬不要信,那是假的……」

  再過一會兒,臉頰上就開始濕漉漉的一片,淚水開閘般湧了出來,整個人都被濃重的恐懼與無望籠罩著,——隱隱明白這種消息被誤傳的機率幾乎為零。

  那個華服駿馬的英俊男子……

  那個驕傲得好像陽光一樣的漂亮男人……

  那個總是願意陪著自己的人……

  那個出一趟門就會給自己帶回一車好東西的人……

  那個被她欺負就會一臉委屈卻無可奈何的人……

  那個對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

  那個處處替她著想的人……

  ……那個人原來曾如此溫柔體貼的待過她……

  那個人……也許……真的已經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眼前的長門宮也在一片淚眼朦朧中變得冰冷灰黯起來……

  「都別跟著我,讓我自己待著!」陳嬌低頭快步入內,綠琥迎了上來,「娘娘,你回來了,正好,有……」

  陳嬌輕輕推開她,低啞著嗓子道,「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聽,你們都到外面去,誰也不許進來!我要自己待著!」

  錯身間,綠琥看清了她一臉的淚水,驚道,「娘娘!你怎麼了?」擡腳就要追。

  後面的芙琴快走兩步一把拉住她,「你讓娘娘自己待會兒吧,她這會兒正心裡難受呢!我們路上大著膽子問了幾次,她只說是韓大人出事了,唉!」

  綠琥瞪大眼睛,「韓大人?哪個韓大人?」

  芙琴氣道,「你糊塗了!還有哪個韓大人,咱們娘娘還認識哪個韓大人,哪個韓大人能讓她哭成這樣,韓嫣韓大人啊!」

  綠琥咽口唾沫,費力道,「我沒糊塗,可是,可是韓大人今天後半日就來了,正在裡面等著娘娘呢,我還想著你們今日要是還不回來,我就要給公主府送個信去了,韓大人看起來挺好的,沒見出什麼事啊?」

  正說著,就聽得裡面一聲驚呼,接著又一聲驚呼,前細後低,然後有稀裡嘩啦的聲音,好像是把矮幾撞倒,上面的東西翻落一地的聲音,還有悶悶的人摔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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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16:14

【第71章.溫馨一刻】

  芙琴和綠琥聽到響動那麼大,顧不得娘娘剛才誰都不準進去的吩咐,一起沖了進去。

  只見裡面果然如意料中一般,一團亂七八糟,只是不光矮幾被踢翻,矮幾上面的東西滾落一地,連她們家娘娘也在地上趴著呢,下麵還壓著那位據說是出了事的韓大人。

  韓嫣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側頭看到陳嬌的兩個侍女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十分不好意思,尷尬笑笑,用手肘撐起身子,輕聲道,「娘娘,娘娘?咱們起來說話吧。」

  陳嬌側身直接跪坐到旁邊地上,抓著韓嫣不放手,韓嫣還是起不來,只好坐在地上,用手在身後撐著。看看陳嬌的花貓臉,「娘娘,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看見我就沖過來,撞得我,哎。」

  他剛在房中聽見陳嬌回來了,就起身相迎,結果陳嬌一見他面這個激動啊,尖叫一聲就沖了上來,先撞倒了矮幾,再撞倒了他,最後把他當成肉墊壓在了下面。

  韓嫣措手不及,全身被摔得生痛,不過痛歸痛,心裡十分歡喜,暗道才這些日沒見她怎麼就變得這般熱情了?

  這時發現不對勁,陳嬌兩眼和兔子一樣,通紅通紅的,眼裡還蓄著淚水呢,眨眨眼還會滾兩滴出來,偏又滿臉的喜色,說喜色都含蓄了,應該說是狂喜。

  心中很有些遺憾,料想若不是那兩個侍女忽然闖進來,陳嬌搞不好還得抱著他親兩下以表達喜悅之情。

  問道,「娘娘,你怎麼了?」

  韓嫣料想得八九不離十,陳嬌看到他真是喜從天降,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欣慰驚喜了,忽然抱住他脖子,湊過去臉貼著臉使勁磨蹭了一下,「韓嫣,你沒死啊,太好了!我才在宮中聽禦史大夫杜周急急忙忙的去向陛下稟報,說城陽王扣留了你帶去的人,還,還害死了你。」

  說到這裡,心有餘悸,顫巍巍的伸出手去摸了摸韓嫣的臉頰,指尖上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溫度和潤滑,欣喜感歎道,「真是熱的啊!」

  韓嫣的臉有點紅,對她這個明顯是在辨別自己是人還是鬼的動作很無語。

  眼角餘光看到芙琴與綠琥已經小心退了出去,悄悄鬆口氣,「消息竟然傳的這麼快,我就怕你知道了要著急擔心,所以飛馬趕回長安,還沒進宮見陛下就先來見你,誰知你還是這麼快知道。娘娘,累你擔心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有密報回來說你被城陽王殺了?」

  「此事說來話長,你聽到的陛下的密探是如何回報的?」

  陳嬌仔細回想,「我就是出殿時聽見禦史大夫杜周來向陛下說『徐州琅琊郡密報,城陽王反悔前言,不願以邑分封諸子弟,殺了陛下派去的使節韓大夫,韓大夫的眾隨侍官員均被扣在了徐州』。」

  韓嫣「嗯」了一聲,「差不多,那密探也沒有探錯,我的那些隨從現在也確實是被扣在徐州呢,只有我一人回來了。

  這本是意料中事,陛下頒旨推恩,要諸侯將手中的土地分封子弟,以地侯之,使彼人人喜得所願。名義上是施德惠,但實則是分削其國,又有幾個能真正願意?

  梁王,城陽王說是因親慈同生,自願以邑分弟,其實不過是被朝廷挑出來先行此令,給天下諸侯做個樣子的。

  一來心中肯定不願,二來也有其他諸侯王的壓力,自然會想盡辦法的對此事拖延推諉。

  哼,城陽王膽子不小,竟然想出了如此一個陰損招數。我去了後就一路敷衍,見了幾次面都只是盛宴款待,美酒歌舞,就是不肯涉及正題。

  我便在奇怪,他這樣拖又能拖到幾時,時間太長,惹惱了陛下,隨便給他安個罪名,派兵去征繳的話,他一個小小的城陽國又能抵得甚事。

  卻原來是打著找機會殺了我,將過錯都推到我身上的主意!

  幸虧我為著謹慎起見,提前買通了他國中的兩個臣子,才在他火燒驛館的時候先得人報信兒躲了出來。

  否則後果難料,我要是真被他殺了,那到時還不是由他隨便說。我要連夜進宮去向陛下說明此事。」

  陳嬌擦冷汗,「好險,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趕快進宮去見陛下,告訴他你歷經千辛萬苦,方才僥倖逃脫,不過已是心力交瘁,起碼需要休養大半年才行,讓他另外選派賢能去城陽國吧,咱們不去了,我半條命都被你給嚇沒了。」

  韓嫣側頭微笑,過了一會兒又輕聲討饒道,「娘娘,能不能容我起來了,坐在地上很難受的,被你那些侍從們進來看見也不好。」

  陳嬌一愣,辯解道,「我是看見你沒死心中高興,所以就親切了些。」

  韓嫣點頭,聲音仍是十分輕柔,「知道,這裡要是沒其它人就隨你,可你那兩個侍女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半日了。」

  陳嬌連忙拍拍衣服站起身來,揚聲喚人進來收拾一下,再打熱水來給她洗洗臉。幾個侍女一直在門外原地打轉,因她們娘娘和韓大人的姿勢太過曖昧了,不但不敢隨意進來,還得在外面給把守著,這時忽聽陳嬌喚人,都長出一口氣,立時進來收拾。

  韓嫣也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站直了正色道,「我還是得回去徐州一趟,這個差事是我當初特地向陛下討要的,如此半途而廢豈不可惜,且要聲名顏面無存。」

  陳嬌很想告訴他,你本來也沒什麼好名聲,無存就無存吧。

  不過不好這麼當面打擊人,只得婉轉道,「名聲是身外之物,還是安危比較重要,況且這有什麼可惜的?難道陛下答應等你辦好事情回來就另外給你封賞?」

  韓嫣微笑不答,等到兩個侍女伺候陳嬌洗好臉又退了出去,細細看了看她,才道,「娘娘眼睛都腫了,害你這般難過是我的不是?你早點休息吧,我不能耽誤,這就要進宮去見陛下,娘娘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陳嬌歎口氣,心知自己建議的這個做法太過誇張,韓嫣要是被嚇一次就立刻撂挑子不幹,那表現得可也太過膽小無能,自己雖不介意,但劉徹肯定要惱,只怕還會被朝中的大臣們恥笑。他自己肯定也不願吃了這麼一個大虧就這樣算了。

  很捨不得,一直送他上馬,韓嫣騎在馬上忽然道,「我記得娘娘你在徐州西面有一處田莊,回頭借我用用,我要放些東西過去。」

  陳嬌對他向來大方,「成啊,我回頭就派人去傳話,你隨便用,那莊子送你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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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16:56

【第72章.小氣的陛下】

  戀戀不捨的送走了韓嫣,陳嬌默然無語,回去靜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吩咐人準備熱水,沐浴更衣,她剛才大悲大喜的,心緒激動又乘馬車走了很遠的路,累得很,該休息了。

  又讓派人送個信兒去館陶大長公主府,和母親打個招呼,告訴她自己已經回了長門宮。

  看芙楠幾個滿臉的欲言又止卻也沒心思多說,只告訴她們自己沒事,需要靜靜,你們也去休息吧,有什麼話都明日再說,就將幾人都打發了出去。

  自己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琢磨這一天忽上忽下,峰迴路轉的變故。

  以前竟然都沒有覺得,韓嫣其實一直對自己都是那麼的周到仔細,溫柔忍讓,就算有時受了欺負實在不滿忍不住會抱怨幾句,那也都是嘴上說說的事情,說過就算絕不會和她當真。

  那麼驕傲肆意的一個人,能做到這樣有風度耐心實屬不易,可見他也是用了真心的。自己這個傻瓜,怎麼直到現在才注意到。

  韓嫣這次遭遇如此驚險,從琅琊郡一人趕回來討救兵,卻還能記得先來見自己,然後才進宮去見劉徹,這表現真的沒話說,滿分啊。

  方才急匆匆的說了幾句話,就送他離開了,此時方回過味兒來,韓嫣被自己壓在地上躺了半天,竟不急不惱的,還告訴她『這裡要是沒其它人就隨你……』,當真有趣,原來他這麼會說話。

  想到這裡不禁抿唇微笑,韓嫣可真是漂亮呢,風塵僕僕的趕了那麼久的路也不見邋遢憔悴,還是那樣的神采毓秀,實在是越看越喜歡。

  只盼他順順利利的將徐州的事快快解決掉,莫要再遇到什麼兇險才好。

  陳嬌本來在這男歡女愛方面非常的『胸無大志』,一心想要效仿她的母親,準備再過上兩年,劉徹徹底把她這人忘在腦後了,她就去個離長安遠點的地方,置辦一處舒適的田莊產業,再悄悄養個看得順眼,人家也情願的小白臉,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十分滿意了。

  沒想到中了大獎,知情識趣,風采翩翩,俊得沒邊兒的韓嫣自然是比那還不知在哪裡的小白臉要強上無數倍的。

  最主要的是二人情投意合,這感情可以說是這幾年慢慢滋生出來的,並不如何激烈,可是如美酒佳釀,有日久香醇的趨勢,不禁大贊自己很有先見之明,當初剛和韓嫣打交道時,不就是和酒有點關係嗎,這多好的兆頭啊!

  只是韓嫣這一趟來得匆匆忙忙,話都還沒有說清,略有些遺憾。

  陳嬌翻個身,閉上眼睛,不急不急,來日方長,慢慢來,先睡覺吧,明日還得回去母親府裡,請她老人家幫忙派人打聽打聽消息呢。

  館陶大長公主已經很久都不太摻與朝中的事情,忽然讓她派人去探聽這些事情還有些難度,一時半會兒的得不來什麼消息。

  正巧沒過兩日霍去病就來拜訪陳嬌,說道他已去找了幾個宮中的老禦醫問過,都說貫眾、降香、朱砂、雄黃等幾味藥材運用得當了確實是有防治阻隔疫病的功效。

  不過那幾人也都只是耳聞,沒有真正試用過,說不清幾種藥材應該按照什麼分量配比,團成藥丸能存放多久。因此想找記有藥方的醫書來看看。

  陳嬌便將自己的那卷簡牘拿出來,囑咐道,「這是我前兩年特意派人去各處搜羅來的,只此一卷,我還要呢,你讓他們抄錄一遍,原物可還要儘快還給我的。」

  霍去病接過去,揶揄她道,「知道了,看你小氣的,不就是卷書嘛,你不是早就看過了,給人家研讀些日子又能怎樣,這硬邦邦的東西,還能被他們吃了不成?」

  陳嬌笑,忽然想起韓嫣回徐州必然得帶點兵丁去才行,也許霍去病知道情況也未可知。

  遂試探問道,「上次在陛下那裡聽到城陽王對朝中的推恩令陽奉陰違,暗害陛下派去的使節之事不知怎樣了?」

  霍去病還真知道,看她一眼道,「韓大人沒事,據說城陽王火燒他住的驛館,不過提前有人給他通風報信,韓大人躲了出來,只燒死了兩個下人。他自己掩人耳目的回來長安了。陛下從我舅舅的北軍中調了一隊人馬給他,命即日啟程趕往徐州琅琊郡,務必要讓城陽王依照前言,將分封諸子弟的事情正經做了才行。」

  漢承秦制,漢朝軍制與秦大體相似。分為中央軍和地方軍,中央軍又分為北軍和南軍。北軍是漢軍的精銳,南軍則為守衛皇宮的部隊。

  聽說劉徹把十分善戰的北軍派了一隊給韓嫣,陳嬌頓時放心,不過還有點疑慮,「韓大人他沒事,那實在是太好了。只不過他從來沒帶過兵,也沒有上過戰場的,陛下怎麼這麼放心就給了他一隊人馬?」

  霍去病答道,「我舅舅說沒事,韓大人他曾是陛下的伴讀,通曉騎射兵法,以前陛下就誇過他『善胡兵』的,陛下最早想對匈奴用兵時,鑽研胡人的兵器,陣法都是和韓大人一起,而且陛下每次去上林苑,那邊的騎兵侍衛也都經常是韓大人在統領,帶一隊人馬去徐州應該是不成問題。況且北軍驍勇,打匈奴人都可以,更何況是去威嚇一下城陽王,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解釋了一通又挑挑眉毛道,「夫人你既然這麼擔心,幹嘛不自己去問問陛下?」

  陳嬌輕輕拍拍胸口,微微一笑,「韓大人是陛下的伴讀,我自小也和他相熟,所以那日聽說他被人害了,心裡很有些不安傷感。只是陛下國事繁忙,並不是我想見就能見的,如何能為些許小事去隨意煩擾,我這兩日正在擔憂呢,你這麼一說,我就能放心。多謝了。」

  霍去病有點不滿,「夫人,你和我說話就不用這麼含蓄自謙的了,我看陛下他挺樂意見你的,是你自己不願意去,所以躲著不見吧。」

  陳嬌差點想去捂他的嘴,「你小聲點!我可從來沒有對陛下這麼不敬過,還不是他自己上次說讓我老老實實的好好修心靜養,收斂性情的!就是那次我們都在宣室殿中他當眾說的,你不是也聽見了。」

  霍去病十分的不以為然,「我是聽見了,不過我還看見你一出殿就沖著你那兩個侍女眉開眼笑的,高興得不行,被陛下訓斥過了能是你那副表情嗎?其中肯定有詐!」

  「你沒事眼睛那麼尖做什麼!」陳嬌無奈,「小小年紀的,怎麼心思這麼多。反正我和你姨母,舅舅是井水不犯河水,礙不到他們的事,你就當自己是看花眼好了,不許出去亂說。」

  霍去病不幹,「我從來沒有眼花過,你不想我對人說也成,不過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陳嬌怒,「喂,我前些日天天給你幫忙,今日還借我珍藏的古籍給你,你怎麼這麼沒有義氣,幫這麼點小忙還要敲詐!」

  霍去病笑,「這是你求我的事,怎麼還理直氣壯的這麼凶,怪不得……咳……」

  「怪不得什麼?」

  「怪不得都傳言說前皇后是個十分刁蠻霸道之人。」

  陳嬌被他氣得夠嗆,看他一張青春年少的臉上笑得十分燦爛,斥道,「你小孩子懂得什麼,人云亦云的最要不得了。」見霍去病看著她一副你有把柄在我手裡的得意樣子,只得道,「好吧,好吧,算你厲害,有什麼條件,先說出來聽聽。」

  不想霍去病卻道,「這我可還沒想好呢,你先答應我就是,等日後我想起來再說。」

  陳嬌對年紀這般小就開始腹黑的人表示非常不滿,「過河拆橋,前些天請我去軍營中幫忙時怎麼不說這話………」

  想一想覺得答應他也行,反正自己又不是什麼一諾千金的大人物,斟酌道,「這個嘛,答應你也無妨,只不過你那條件須得是我能做到的事情。」言語間給自己留條後路,暗道這個能不能做到的要我說了算才行。

  兩人正在斤斤計較著,就有館陶大長公主府的家人來告訴陳嬌,說宮中那兩個經常來指點陳嬌醫術的禦醫連著幾日都沒來,不知是怎麼了。

  管事的怕陳嬌著急,今早就派人去宮中,一問才知道原來是陛下發了話,說是近些日天氣忽冷忽熱,後宮中有數位婕妤,夫人,還有兩位皇子和公主都身體不適,全在鬧小毛病,因此諸醫者暫時都不許出宮,全部要在宮中輪值。

  兩為禦醫都請陳嬌見諒,若有什麼想問的問題就請夫人移尊駕進宮去找他們吧,他們暫時不能來了。

  陳嬌聽得直皺眉頭,怎麼聽怎麼覺得陛下這旨意是針對自己的,不就是借他兩個禦醫用用嗎,還都不讓出來了,不至於這麼小氣吧。

  看著霍去病問道,「最近天氣不好,身體不適的人很多嗎?我怎麼不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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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19:40

【第73章.販賣藥材】

  人逢喜事精神爽,陳嬌情場得意,正在從頭到腳透著喜氣洋洋,因此十分大度,不但對表弟忽然小氣的行徑沒有多計較抱怨,連對霍去病借小故敲詐了她一下也沒太當回事,只道我不和你小孩子一般見識便是。

  氣得霍去病都要和她翻臉了,「不許再叫我小孩子,我哪裡還小,你去北軍的大營中打聽打聽,論單打獨鬥,沒幾個人能勝過我的!」

  陳嬌好脾氣,「行啊,你厲害,再過上兩年就能勇冠三軍了,我信你便是,這點事就不用去打聽了,我可還忙著呢。」

  「你在做些什麼?忙成這樣,可要人相幫?」

  陳嬌神秘一笑,「本夫人我要潛心岐黃之術,從今後懸壺濟世,造福世人,如今的當務之急就是制些方便易用的成藥出來,什麼祛風除濕,活血止痛的七葉蓮膏;安神開胃,平喘止咳的驚風散,都是大大的有用。我還聽說蜀地盛產各種珍稀藥材,也正準備派人去採買一批回來,然後轉運到東邊去。」

  霍去病奇道,「你搞這麼多丸藥,散劑還有藥材要做什麼?還運來運去的,販賣麼?你好好一個身份十分尊貴的婦人怎麼能去做這些事情!」

  陳嬌沒有重農輕商的思想。雖說此時的社會大風氣是商人地位低下,不得衣絲坐車,但是商人手中有巨利是不爭的事實。王侯將相,高官氏族們個個都看得分明,因此其中多有參與經商者,不過一般都不會自己去,而是派手下信得過的奴僕代勞。

  陳嬌也是其中的活躍分子,以前就和韓嫣一起私下裡悄悄的倒賣過香料,烈酒等物,每次都獲利頗豐。現在有了新思路,自然是更加的熱情高漲。

  懸壺濟世,治病救人那是大大的好事。在懸壺濟世,治病救人之餘還能豐盈自己的私產,那更加是一舉兩得,開心得很。

  陳嬌受自己的慣性思維驅使著,還沒有轉過彎來。以前就一心一意的算計著想要養個小白臉,現在情況有所變動,日後怕是要和韓嫣一起過了,她又自然而然的認為她應該養著韓嫣。

  韓帥哥美則美矣,只是有個巨大的缺點,就是太過大手大腳,從不知勤儉節約為何物,華服美酒,寶車駿馬,平常玩個彈弓都要用金彈子的,她可得多預備點錢才行。

  陳嬌有個好處,就是做事比較有條理,既不急躁也不拖遝,有了想法就會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有板有眼的慢慢做起來。

  她手下最得力的家人孫坷這時正帶著人去各地給她管理田莊。陳嬌一時抓不到合手的人使喚,不得不自己操心,從跟了自己很久的幾個內侍中挑出一個行事穩妥,名字叫做吳瑞的,仔細交代了一番,又向母親要了兩個閱歷豐富的老家人相幫,另給他們再帶了僕從十余個,一起往蜀地西南採購藥材去了。

  這件事安排好之後,就又開始潛心研究她的醫術藥方,其間仍然有不少的疑問,就一條條的記下來,想要多攢點,等劉徹那不許禦醫出宮的禁令解除之後再逐一請教。

  正是打算先打道回府,回她的長門宮時,就有平陽公主派人來請姑姑館陶大長公主攜陳嬌去她府中赴宴。

  平陽公主是館陶大長公主的親侄女,和劉徹一樣,從小也被姑母半真半假的疼愛過,所以並沒有和姑母真正翻臉,一直還有些面子上的往來。

  此番特意宴請姑母還指明了請她帶上陳嬌,館陶大長公主不好推辭,就來問陳嬌,「阿嬌啊,你說平陽這是什麼意思?」

  陳嬌也有點不明白,想來是因為自己最近私下裡給霍去病幫了些小忙,也算是和衛家緩和了關係,所以平陽這個四處都想做得圓滑的人,又想和她們維繫一下顏面上的往來了。

  便道,「我覺得沒什麼大事,母親你是平陽她的姑姑,她偶爾請你一次也是應該的,你也許久沒出門了,要不然就去一趟吧。」

  去到平陽公主的府上一看,發現她準備得十分周到,酒宴,歌舞都很不錯,是個誠心宴請的樣子,館陶大長公主比較舒心,陳嬌見她母親高興,自然也就沒什麼意見。

  酒宴吃到一半,陛下帶著一堆內侍翩然而至,待諸人拜見畢就笑道,「許久不見姑姑,沒想到能在平陽這裡遇上,實在難得,大家都是自家人,能在一起這般親近朕心甚慰啊!」

  平陽公主心中不滿,認為弟弟這是在裝模作樣。

  暗道不是陛下你前些日專門提點我說姑姑年紀大了,又是長輩,要我別要總揪著以前那點私怨不讓,能多親近就多親近些。

  還埋怨我說上次阿嬌和霍去病爭執之事多是因為我調停不當引起的,害阿嬌在人前受了委屈,讓我有機會與她和解一下,我這才趕緊把人都請來的。

  沒想到弟弟的消息這般靈通,自己前腳把姑姑和阿嬌請來,他後腳就來了。

  暗自歎氣,弟弟這麼費心難道還是為了阿嬌,最近他這是怎麼?上次挑唆著阿嬌去宮中當眾鬧了一場竟然都沒起到什麼作用,陛下就是當時黑了下臉,這才過了幾天啊!就一點都不再介意了嗎?

  難道自己今後都不得不向阿嬌這個橫蠻女低頭講和?真是豈有此理!

  館陶大長公主如今真是沒有什麼大心思,唯一就是盼著劉徹還肯顧念些舊情,能夠一直善待她的女兒,她也就別無所求了。因此和侄兒兩個你好我好,著實說了些好聽的。

  陛下目不斜視,面色和藹,和姑姑其樂融融的嘮家常,平陽公主在一旁湊趣說幾句,阿嬌無所適從,她也插不進話去,只好老實坐在一旁當擺設。

  氣得館陶大長公主偷空瞪了她兩眼,暗道這女兒真是從小被自己給嬌縱慣了,一毫不懂湊趣逢迎。這麼好的機會,你跟著說兩句好聽話又能值得什麼。

  看看人家平陽,身為陛下的親姐姐,現如今地位最穩最得陛下信任垂青的公主,人家不也是要小心討好著嘛。

  這麼看著平陽倒有點像自己的女兒,所作所為都和自己當年有些相似。反觀阿嬌明明都已經被一貶到底,什麼都不是了,還要在人前這麼端著架子。

  如此好的機會也不知趕緊把握,趁著陛下心情好跟著大家一起討好一下又有什麼難的,怎麼還一反常態,硬是坐在那裡呆頭愣腦起來。

  其實館陶大長公主這是有些錯怪阿嬌了,她平時也是知道該低頭時須低頭的道理,也能夠忍著心裡不適去做些討好巴結的事情。

  只是最近不太敢在表弟面前有多餘的舉動,很怕會巴結過了火,他又要自以為『施恩』的把自己再弄去什麼上林苑之類的地方,那可吃不消。

  看陛下看都不往她這裡看一眼,沒有什麼要理睬她的意思,阿嬌便也堅決不開口,對母親使過來的眼色只做不見。

  耳聽得平陽公主在一旁說道,她府中新近從南方找來了幾個舞姬,舞姿十分新穎靈動,陛下若是有興致,就她們幾個來給陛下獻上一舞。

  陳嬌忍不住微微撇嘴,這一招從她母親那一代開始,都用了幾十年了,凡是皇帝到公主家中坐坐,必要獻上美女,膩不膩啊,平陽公主也太沒新意了。

  沒想到劉徹竟和她想到了一處,「不用了,朕每次來都看這個,今日就算了吧,朕還宣了衛青去議事呢,再坐一下就回宮了。」

  說到這裡,他貌似是終於想起了陳嬌也在,轉向她道,「朕前幾日命人從天祿閣裡找出了不少先秦醫書,阿嬌不是最近對這個挺有興趣的嗎,和朕一起回去看看吧。」

  說完便命人準備車攆,起駕回未央宮。

  館陶大長公主大喜,連忙推一把阿嬌,「多謝陛下,陛下這可是太費心了,還能記得阿嬌自己玩鬧的這點小事。」

  陳嬌不敢說那些書很早以前韓嫣就已經拿出來給她抄錄了一套副本的,看陛下也根本沒有想要問問她願不願意去看的意思,只得謝恩跟上,請母親自己先回府去。

  她母親樂不得的,連聲道難得陛下百忙之中還能記得你這點小事,你快跟上去吧。

  平陽公主怏怏不樂,暗道陛下你想見阿嬌就直接宣她進宮嘛,她難道還敢不去,何必要找個藉口先到我這裡來轉一圈。看來自己的顧慮已經鐵定成真,今後將不得不向阿嬌這個橫蠻女低頭講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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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20:56

【第74章.是在遷就嗎?】

  上次和表弟同坐一輛車駕是什麼時候的事?陳嬌坐在劉徹身旁,一邊晃悠,一邊慢吞吞的琢磨,努力回憶了半日,發現那還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具體是幾年前她都已經記不清楚了。沒想到這麼久之後還能有這個和陛下同乘一車的榮幸。

  忽聽劉徹道,「阿嫣沒事,杜周來向朕稟報徐州事情的當日晚上阿嫣就自己回來了。」

  「啊?」陳嬌有一絲心虛,「哦,他沒被城陽王加害,那當真是太好了。」

  劉徹側頭看她,「朕都沒想到你那日反應那麼大,可嚇到你了吧?以前一直以為你不太喜歡阿嫣的,這次才看出來,原來你也是個念舊之人。」

  陳嬌笑笑,讓表弟認為她念舊總比讓表弟懷疑她偷情好,「以前是我太過小氣,看誰在陛下身邊得寵都不順眼,現在總不至於還這樣。韓嫣是自小相識之人,忽然得知他出了意外,我心中難免會有些震驚傷痛,還好他沒事。」

  劉徹有點矛盾,阿嬌不再像以前那樣小氣計較,這當然很好,不然他會被煩死。可是內心深處又隱約覺得不計較豈不就是不介意,不在乎?要是那樣,那阿嬌還不如繼續小氣計較呢。

  回到未央宮時,長平侯衛青已經在等著了,還有步兵校尉李息一起在等。

  陳嬌自去翻看劉徹命人給她從天祿閣裡找出來的那些簡牘,想找找有沒有當初韓嫣沒有拿出去的漏網之魚。

  奉命做這事之人十分周到,已經將找出所有簡牘的名目抄出來了一份,陳嬌大略看了一下之後,發現韓嫣還真是辦事細心,除了兩卷特別晦澀難懂的之外,其餘的幾乎她已經全部都有副本了。

  只是不能不給陛下面子,這些書既然是劉徹特意命人找出來給她的,陳嬌便想讓人將這些簡牘都收拾出來,回頭全部帶回去假裝要抄錄,等過上一段時間再送回天祿閣。

  可是旁邊伺候的內監卻道不用,陛下已經吩咐找人幫娘娘抄錄了,過兩日就能抄好,娘娘到時只管拿回去就好。又道陛下請娘娘先去開襟閣稍候,他等會兒議完事就過去。

  「陛下想得這麼周到?」陳嬌有些吃驚,沈吟一下,「那,那就先去開襟閣吧。」暗道這表弟最近好像變得越來越周到體貼,招人喜歡了嘛。

  讓人叫上候在宣室殿外的芙楠和芙琴一起,被幾個陛下的宮女內監,恭恭敬敬的引著穿宮過廊的往開襟閣去。

  陳嬌走到半路想起他們總稱呼自己為娘娘,劉徹聽習慣了不覺得什麼,可要是被這宮中其他人聽去了怕是不太妥當,便囑咐道,「我現在不是陛下後宮之人,你們不要總是稱我娘娘。」

  那幾人不肯,主要是不敢,領頭的一個內監賠笑道,「這幾日陛下吩咐給娘娘找書什麼的,我們回話時都稱您做娘娘的,陛下從來不說什麼,這時忽然改口,怕陛下聽見反而要怪罪了。」

  陳嬌不贊成,「這只是陛下一時疏忽,忘記了,怎麼能作數,他一天到晚的國事繁忙,你們怎麼還能指著他記得這些小事,反倒是你們該按照規矩來提醒提醒陛下才是。」

  那內侍只是賠笑,就是不肯改口,「娘娘說得是,旁的小事情陛下一定不能樣樣記得,可是娘娘的事情自然不是小事……」

  宣室宮中的這些伺候的個個精明,沒有糊塗人,他們於各種禮數規矩肯定比自己記得清楚,他們既然實在不肯改口,陳嬌也就算了。

  出宣室殿過西閣,通過長廊與永巷宮連接,再往後才是開襟閣,廊閣之間,流水潺潺,香草萋萋,與未央宮正殿的大氣肅穆相比堪稱是另外一個天地,正是劉徹的後宮所在。

  在後宮中溜達,自然不免要碰到些後宮中鶯鶯燕燕的人物。

  陳嬌緩緩的隨著劉徹的侍從往開襟閣去,一路遙遙看到好幾撥婕妤,夫人,美人打扮得光鮮靚麗在帶著宮女遊玩,姹紫嫣紅的還挺好看。

  陳嬌欣賞了一會兒各色美女,然後就明白過來,這些都是在宮中有點耳目根基的,能夠打聽到陛下晚上要去開襟閣,所以都來沿途碰碰運氣,要知道劉徹後宮的女子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已經被封有品級的,也很難被他想起來,要見一次很不容易,必須要自己想盡各種辦法創造機會,在激烈無比的競爭中被陛下看到。

  歎口氣,實在是覺得這些女子挺可憐,不過轉念一想,又認為自己這是有些杞人憂天了,不耐寂寞,不願進後宮的女子自然有,不過自願投身爭寵大潮的更是大有人在。

  劉徹很重視人才,在封賞方面毫不吝惜,『後宮人才』那也是『人才』不是,只要是能入了陛下的眼,陛下寵倖之後,覺著滿意,然後給封了品級,就能一步富貴,蔭祿父兄。

  親王級別的婕妤、列侯級別的涇娥、關中侯級別的容華……在這樣誘人的地位和富貴面前,所有的後宮女子和她們的家族都必將出盡法寶想要吸引皇帝的注意。

  哼,表弟還真是豔福不淺呢,被眾美女這樣奉承仰望著,那自我感覺怕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陳嬌腹貶。

  到了開襟閣,發現已有不少被陛下召來的後妃候在那裡,酒宴也已擺好,就等劉徹來開席了。

  眾女之中,陳嬌只識得王夫人和邢美人兩個,其餘的有的只是看著眼熟,有的乾脆就一點印象也沒有。

  陳嬌也不介意。表弟的女人嘛,別說那些不太見的,就是跟前這些經常能露露臉的,他自己有時也都認不清,更何況自己了。

  陳嬌的身份比較特殊,別人見了她上前見禮也不是,隨意打招呼也不妥,反過來讓她給見禮也沒人敢,所以都只好裝作看不見。

  只有邢美人嬌嬌柔柔的溫雅一笑,欠了欠身。讓陳嬌對她刮目相看了一下,這般我見猶憐的,還如此仔細謹慎,難怪能在眾美女中獨樹一幟,一直得陛下的寵愛,聽說如今她和王夫人的地位都差不多了。

  內侍直接就將陳嬌引到正中陛下的位置旁坐下,沒過一會兒劉徹就來了,直接命人開宴,諸美人序次獻上歌舞。坐在陳嬌身邊笑道,「阿嬌等得不耐煩了吧?那些書看了沒有,覺得怎樣,朕已經讓人抄錄一份給你了。」

  陳嬌心道我怎敢不耐煩,等你還不是白等,微笑答道,「多謝陛下,我看了看他們從天祿閣找出來的書目,果然都是我想要的,本來還想自己帶回去找人抄一套副本的,誰知陛下竟已先替我想到了。」

  劉徹笑笑,「你用的上就好。」

  宮中的歌舞十分精彩,不過阿嬌今日先在平陽公主府,又在這裡,連看了兩場,有點審美疲勞,便不太有興致。

  陛下的心思也不在歌舞上,只是隨意瞟兩眼,然後就在一邊問起陳嬌上次和霍去病去軍中舌戰群醫的事情。

  那是陳嬌這幾年中幹過的少有幾件『正事』之一,自己還是比較得意的,就挑些有意思的複述給表弟聽。

  先還有點操心,只怕耽誤得太晚了,牽涉到留宿就是一番尷尬,表弟每次都是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肯定十分想要留下陪他,而他實在又是不缺女人,每次屈尊降貴的留下自己那也都是漫不經心的,所以才能被輕易推脫掉。

  一來二去的,都有了經驗,陳嬌現在對此不是很緊張,就是覺得煩得很,此話題實在是不想再多提了。

  後來發現,陛下十分隨和,過了一會兒就十分體貼的問她想留在宮中還是回去姑姑那裡。

  要是想回去姑姑那裡,就派玖羽駕車送她,玖羽是一直專職替陛下駕車之人,技藝�熟,車子駕的又快又穩,乘坐十分舒服。

  陳嬌自然是要回館陶大長公主府的,陛下這實在是太善體民意,搞得陳嬌都有些不安了,怎麼感覺劉徹這很像是在用心遷就自己呢?

  在她的記憶裡,此種情況這輩子共出現過兩回,這一次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他們十幾歲剛成親的時候,劉徹還是個率真的少年,迎娶了美麗驕傲的表姐,是真的很高興,所以能夠體貼忍讓;第二次是他青年氣盛,行事惹惱了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起意想要廢了他的時候,那時多仗阿嬌這十分受寵的外孫女與館陶長公主在竇太后跟前替他周旋。

  當初一心以為自己為他做了那麼多,他的那些體貼溫柔都是應該的,也必然是天長日久,真心誠意的。可惜實在是太過天真了。殊不知真情本就難求,帝王的真情更加難求,劉徹那時的溫柔體貼不過都是些權益之舉罷了。

  唉,這些往事在記憶深處被塵封了許久,陳嬌一直刻意不去多想。主要也是因為虧本買賣已經做過了,多想實在無益。

  不過那都是她吃虧傷心的經驗教訓,再出現類似情況便要拿出來提醒一下自己。

  只是還不明白表弟現在又願意費心思遷就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雖然表現得不是很明顯,但劉徹現在威嚴日盛,做到這般程度就已經很嚇人。

  陳嬌實在想不出原因,不由心裡顫巍巍的開始緊張。表弟的柔情,那代價實在太高,自己現在什麼都不是,欠了他的債可是無論如何都還不起的。

  暗道天靈靈地靈靈,地藏王菩薩保佑,表弟這般舉動只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可千萬別再有其它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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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23:04

【第75章.不滿和擔憂】

  椒房殿中,殿角處一尊青銅鳳首的三足熏香爐冒出淡淡的香氣,四下侍立著數個斂眉低目的宮女,衛皇后居中正坐,旁邊跪坐著的是陛下的姐姐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一看就是心情不佳,一張臉拉得長長的,坐在那裡半晌不語,過了一會兒還是衛皇后先開了口,聲音婉轉低沈,很有些安撫作用,「公主對此事也不要太過煩心了,陛下他念舊,想對前皇后好一點,那也是陛下心地寬仁之舉,我們理應體諒聖意才是。」

  平陽公主看衛皇后一眼,心裡鬱悶,暗道你現在地位甚穩,有兒子有兄弟的,連外甥都這麼入陛下的眼,自然可以大度一點,擺出一副不為此事煩心的雍容樣子。

  反正陛下十分喜好美色,在後宮中廣施雨露,他不對阿嬌舊情複燃也照樣會去寵其它女人,于你來看,說不定任由陛下在阿嬌身上花上一段時間的心思更好,阿嬌的年紀擺在那裡,日後肯定是要慢慢走下坡路的,而且九成九還是生不出孩子。

  暗自歎口氣,心道我卻不同,總要提心吊膽的提防著阿嬌報復我。我和陛下的關係本來一直不錯,要是此後被她從中作梗,經常在陛下面前進點我的讒言,就要麻煩之極。

  長長歎口氣,「娘娘啊,你也別要說得這般輕鬆,她到底不同于普通女子,陛下隨便給個封賞就會欣喜雀躍。她也是做過皇后的人,眼界自然高,定然不是隨意被封個美人,婕妤就可以滿意的,她現在可還享有和你一樣的貢享用度呢。陛下要是想哄她開心,還真不知會做出些什麼。」

  此話也有幾分道理,衛皇后微微蹙起眉頭,不過還是溫婉勸道,「陛下向來聖明,做事肯定自有分寸。不會無故行獎懲遷降之事。」看平陽公主一臉的不滿,便接著道,「不過公主說的也在情理之中,多謝公主提醒,我不會疏忽大意的。」

  平陽公主知道衛皇后素來沈穩,即便和自己說話也不會太直白隨意,能這麼回答就是心中已經有數了,點點頭,「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也做不得什麼準,陛下他自然最是英明的,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仔細提防些總沒錯。」

  衛皇后點頭,兩人正說著,就有宮人進前稟報,「稟娘娘,有王夫人和邢美人兩個來求見,說是王夫人的家中從西南採買來上好的五色錦帛,給她送進宮來一些,她來獻給娘娘享用。」

  衛皇后失笑,「本宮不缺這個,她這是想起什麼來了。」

  平陽公主心思比較活,「娘娘讓她進來吧,估計是有什麼話想到你跟前來說了,這是找個藉口。我看啊,搞不好就和那一位有關,她這動靜可是鬧得夠大的了。」

  衛皇后知她口中的『那一位』指的是阿嬌,對那宮人道,「難得王夫人有這個心意,你去讓她們進來吧。」

  王夫人嬌豔美麗,是繼衛皇后之後,劉徹後宮中尤得陛下青睞的後妃,算的上是在美女如雲的後宮之中獨領風騷的一個,足見其美貌動人之風韻。

  伴著邢美人進來,拜見了皇后娘娘,獻上了自己帶來的禮物,看衛皇后臉色平和就閑閑的找些話來說。

  誇誇皇后娘娘雍容大度,言行氣派,後宮中人人敬仰。又贊平陽公主近來看著氣色真好,望之好似二十許人,不知公主是怎麼做到的,這臉上的肌膚細滑水潤,真是好看。

  她這一誇平陽公主倒是誇得恰到好處,平陽公主最近堅持在使用阿嬌傳授的養顏秘方,自我感覺效果不錯,被王夫人這一誇,正誇在了心坎上,露出了笑臉,「你就是嘴甜,哪有此事。」

  邢美人在一邊溫柔插話,「公主真的是肌膚細膩紅潤,看得我們都羨慕了。您這般氣色我看也就是前日在開禁閣陛下身邊帶著的陳娘娘才比得上……」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上面才坐著一位正牌娘娘,連忙輕敲自己的嘴,「我亂說話了,娘娘千萬別見怪。」

  平陽公主有些皺眉,「你們怎麼還稱她做娘娘!」

  邢美人連忙起身向衛皇后請罪,「娘娘贖罪,是我疏忽了。」

  王夫人位份比邢美人高,加之衛皇后一向謙和,所以比較敢說話,輕輕歎口氣,起身道,「娘娘和公主也別介意,這其實怪不得她說順口,我們那日在開襟閣領陛下的旨意,序次獻上歌舞,當時陛下身邊的內侍還有宮女們全部稱前皇后做『娘娘』的,陛下聽著也不說什麼。」

  衛皇后微微沈下臉,「陛下要做什麼,那都自有道理,豈能隨意議論指摘,這是大不敬!」

  王夫人一驚,連忙躬身道,「皇后娘娘說得是,我不敢指摘什麼,剛就是那麼順口一說。」

  平陽公主打圓場,「算了,算了,隨口說說的事情,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王夫人碰了個釘子,不好再多說,和邢美人兩個起身告退,「那就不煩擾娘娘和公主敘話,我們先回去了。」

  衛皇后頷首,又叮囑兩人不可在背後妄議陛下的事情,這才放她們走了。

  平陽公主又氣又笑,「娘娘你看看,阿嬌她這也太不知收斂,王夫人,邢美人幾個也算是這幾年陛下跟前得寵的人了,那身份很不低的。定是阿嬌她架子擺得太大,人家歌舞給陛下看,那是應該的,阿嬌她還大刺刺的和陛下同坐共賞,這可招人恨了吧,都到你這裡來告狀了!」

  阿嬌很無辜,她最近也過得提心吊膽十分不踏實。

  表弟這些日對她很不錯,雖說表面上看來好像和以前差不太多,仍是一副頤指氣使的威嚴樣子,可是其細心體貼在細節處卻多有表現。

  好比不用她開口就會記得派人去天祿閣將她可能會感興趣的書找出來;副本抄錄好了,她進宮來看,陛下也會抽空來陪陪;知道她喜歡看宮中後妃們的歌舞,就不動聲色的儘量多安排幾次;自己不願留在宮中也從不勉強,還把禦用的車夫派給她駕車……

  這可太嚇人了,根據經驗,陛下的人情債昂貴無比,堪稱天價。想想看,自己以前付出了那麼大代價,在他登基初期穩固皇位的大業中做出了卓有成效的巨大貢獻,不也就只得到了那麼短短數年的柔情體貼嗎。

  現在自己可是沒那個本事和靠山了,欠下了人情債要如何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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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24:00

【第76章.逃不開的巫蠱(上)】

  天祿閣旁的一處宮室被劉徹命人臨時收拾佈置出來,幾個細心善書寫的小黃門就在這裡給陳嬌抄錄那些找出來的古籍醫書。

  抄好一批,陳嬌就來看看,覺得沒什麼問題便帶回去。因見這個地方幽靜且沒人打擾,就將她前陣子一直在請教的那兩位禦醫也請過來,順便把自己這些日積攢下來的疑問拿出來討教一下。

  這一日看看最後幾卷終於也被抄好了,心中甚喜,每個抄書的小黃門都給了份厚賞,再命人去請那兩位禦醫,尋思著今日再認真請教一次。明天就趕緊收拾收拾回長門宮去避避風頭吧,把表弟最近這段心血來潮的時間避過去再說。

  最近她總來宮中轉悠,連她那如今什麼事也不管的母親都來警告過她了。說你要不然就趕緊趁著陛下現在心情好,對你還念著點舊情去向他討個封賞,不拘什麼,只求他給你個正式的名份,搬出長門宮,以後再陪在陛下身邊就能名正言順。

  否則的話就要言行收斂些了,你頂著個廢後的名頭在陛下的後宮中招搖來去,偶爾一兩次可以,時間久了怕是會要招人非議的,萬一再有一兩個看不順眼的心生嫉恨,跳出來指責生事,卻不是自討沒趣?陛下為著顏面宮儀著想,出了事未必會護著你!

  陳嬌估計著她母親館陶大長公主是想到了當初董偃被劉徹召進宮卻無故受辱之事,這是拿經驗之談來提醒自己,因此虛心受教。

  母親館陶大長公主大半輩子的心思都用來琢磨後宮中的這些是是非非,她既然能起了這個警惕心,那陳嬌就自然不敢怠慢。

  只是她也很為難,最近總進宮並不是她自己要來的,陛下以派人給她抄錄那一大堆醫書為名,動不動就宣她來看看,她實在不好推脫。

  只得耐心等著把眼前這點抄書的瑣事了結掉,就立刻回轉長門宮去窩著。

  昨日看看抄書工程的進度差不多快結束,就已經詞懇情切的和陛下說過了,醫術之道博大精深,最近跟著禦醫研習了這麼久,她也很是辛苦,加之這幾年在長門宮中清靜慣了,住在別處不是很習慣,因此準備等這些簡牘抄好之後就帶回長門宮去慢慢看,清清靜靜的閉門修養一段時日。

  劉徹聽了後臉色有些古怪,不過也沒多說什麼,陳嬌就當他是默許,暗暗鬆口氣。

  兩位禦醫臨走時,陳嬌也也一人送了一份重金,待他們走了之後心中一片輕鬆,叫過芙琴來查問,「陛下身邊的緯衡總管那裡去打過招呼了嗎,咱們今日回去後這裡就沒有用了,請他過後命人來收拾出來吧,另外多謝他這些日的關照。」

  芙琴應道,「放心吧娘娘,早上我就去找過他了,送了一袋明珠,他還說娘娘太客氣了,讓我謝過娘娘呢。」

  陳嬌點頭,「行啊,緯衡和韓嫣的交情很好,最近這些日也特意關照咱們,我看韓嫣的面子也該送份厚禮給他。」四處看看,「那咱們就走了吧,路上趕得快些,天黑前就能到長門宮。」

  芙琴應一聲,剛說芙楠不知去哪裡了,我去找找她,就見芙楠一臉驚恐的沖了進來,「娘娘,不好了,衛皇后帶了一大堆的人,正往這裡來了!看那架勢,恐怕是沖著咱們來的呀!」

  陳嬌一愣,「帶一大堆人往這裡來?什麼意思?」

  芙楠使勁喘著大氣,可見是飛跑回來的,「我剛才給娘娘收拾那些竹簡,看多了覺著有些頭暈,就想出去走一下,沒想到才走了沒幾步就遠遠看見衛皇后帶了一大堆的侍從朝這個方向過來了!那個架勢一看就是,就是要抓人處置啊!我我我,我就趕緊跑進來了,這邊就是個天祿閣,沒其她人待著,那九成就是沖著娘娘你來的!」

  芙楠的情報很準,可惜來得晚了些,實在起不到什麼作用,陳嬌剛聽她說明白,就有幾個宮中的侍衛湧了進來,把守在門口,為首一人喝道,「全部都不得亂走亂動,待在原地,皇后娘娘馬上就到!」

  芙琴和芙楠還有她們帶來的兩個小內侍都護到了陳嬌的身旁,驚道,「娘娘!?」

  陳嬌擺擺手,讓她們都別亂叫,想要先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過不一會兒,衛皇后就在大隊的宮女內監簇擁下快步進來了,一派雍容的停在陳嬌面前。

  雖然明知人家現在的身份已經高過自己,陳嬌還是做不到見了衛皇后要拜見,筆直的站在當地和衛皇后臉對了臉,「不知皇后娘娘大張旗鼓的這是要做什麼?」

  衛皇后也不去多計較她的失儀之舉,只是正色道,「本宮原不想對夫人失禮的,不過這事情過於嚴重,我既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夫人!有人密報你在後宮中行巫蠱之術害人!」

  「行巫蠱之術害人!」陳嬌張大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這輩子和巫蠱有緣不成,怎麼又是巫蠱之術啊,心裡電光火石般的明白過來,這定是有人在陷害她。

  衛皇后也不多言,一揮手,立時有十餘個內侍宮女開始在屋內四處翻查搜尋,又對著陳嬌不急不緩的道,「本宮這是秉公處置,既然有人密報,那一定就要徹查才行,還請夫人莫要妄動,傷了和氣不好。」

  陳嬌自然不能妄動,皺眉不語,看他們這個樣子沖進來就搜,那定是得了準確消息的,如若搜不出東西反倒要奇怪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就有一個宮女大聲道,「在這裡了!」從屋角的一個青銅鼎後面捧出了兩個瓦罐,裡面亂七八糟的放著幾個刻了字的木片,上面還有隱隱的血跡。還真是挺像傳說中刻符噴血以詛咒他人的邪術。

  再過一會兒,又有內監從一塊明顯被人掀開過的地板下面找出幾個一尺多高的人偶,其中一個的上面竟赫然寫了衛皇后的名字,其餘幾個也都清清楚楚寫著後宮中幾個最得寵後妃的姓名,這下衛皇后的臉色也變了。

  沈思了一下道,「夫人的身份特殊,本宮也不好擅做主張,此事只好奏請陛下處置了。」也不將陳嬌主僕幾人帶走,直接就命好生原地看管在這裡,等陛下做了裁斷再說。

  陳嬌眼睜睜的看著衛皇后帶著一大堆隨從,鄭重拿著自己的那些個『罪證』離去,只留下一隊侍衛,將小小一間宮室圍得鐵桶一樣。

  「娘娘!要怎麼辦才好?這是有人陷害我們!」靜悄悄的室內響起了芙楠的聲音,顫抖著都帶了哭腔。

  陳嬌僵了半天,這才緩緩坐倒,四顧看看,兩個侍女還有那兩個小內侍都是滿臉驚懼,宮中最忌這些巫蠱惡詛之舉的,這次被人抓住詛咒皇后和數位後妃,這要是坐實了可就是天大的罪名!幾人均是怕得厲害。

  輕輕籲一口氣,穩穩心神,暗道這是誰要害我呢?衛皇后能這麼大張旗鼓的自己帶人過來查找罪證,那就不應該是她做的,起碼不是她直接派人做的,假借他人之手倒是有可能。

  問題是這種事情風險太大,不是仇怨非常深之人肯定不會出此下策,這宮中除了衛皇后我還得罪過誰呢?

  苦思了一會兒,實在不得要領,只得放棄。

  天曉得她以前在表弟的後宮中得罪過多少女人,衛子夫那樣受寵的,都曾被她欺負的幾經兇險,更何況那些劉徹隨便玩玩的女人,被陛下寵倖一次後緊接著就被她收拾掉半條命的人多了去了。

  陳嬌慪得要吐血,那時候是撞了什麼邪,為了那麼個男人去做許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這可遭報應了吧!

  想到這裡忽然怒了起來,他奶奶的!就知道劉徹的後宮不能多摻和,一摻和就要有大麻煩!拼命的想躲開竟然都沒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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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24:58

【第77章.逃不開的巫蠱(中)】

  『巫蠱祠祭祝詛,大逆無道』的罪名非常之嚴重,任誰都輕易承擔不起。

  陳嬌上次只是在椒房宮中擺了些瓦罐陶盆,而劉徹派酷吏張湯徹查出來的結果也不過就是陳皇后想借巫蠱之術挽回陛下對她的情意,並沒有害人之舉。

  即便如此,那樁巫蠱之罪都被拿來當作了廢後的主要理由。

  這次的事態更加棘手,當著這許多人被查出要行蠱術害數人不說,尤其是想害之人中還有皇后娘娘,這得是什麼樣的大罪!

  芙琴和芙楠嚇得腿都軟了,瑟瑟的陪在陳嬌身邊,一齊有些發傻,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陳嬌比她們要沈著冷靜些,暗道只要劉徹沒得失心瘋就不可能查也不查,立時相信這種拙劣的騙局。

  表弟最近經常見她,每次都態度和藹,耐心又足,陳嬌因此便比較敢說話,已經婉轉隱晦的說過好幾次,自己如今樂居長門,對現狀很滿意,能夠在長門宮中平安終老,就是此生最大的心願了。

  劉徹又不傻,自己現在對他的後宮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應該心裡也有些數才對。

  事發突然,一點準備都沒有,陳嬌主僕只好先老實待著,靜觀其變。

  之後的事實再一次驗證了陳嬌最信奉的一句人生哲理——『生活不如想像中那麼好,也不會像想像中那麼壞。』

  看樣子劉徹果然是沒有立時便相信她在後宮中行巫蠱邪術,想要害人。但也沒有立刻就無罪釋放她的意思。

  等到晚間就有陛下派的內侍一趟趟給送來各色用品,湯水膳食,水果點心,床帳錦被,水盆手巾,熏香爐……凡是能想得到的東西,一應俱全,送東西的侍從來來往往,川流不息了半晚上。

  陳嬌,芙琴,芙楠,還有那兩個小內監也插不上手,幹坐一旁,眼睜睜的看著一夥人忙忙碌碌的將一個原本只擺放了些案幾筆墨,專供人抄寫東西的宮室迅速佈置成了一間床帳齊全,暖榻香屏,可以供人居住的地方。

  最後那領頭的內監看看都收拾好了,就上前來向陳嬌施了一禮,「娘娘請先歇息,我留兩個內監在門外伺候著,這裡準備得倉促了些,若還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您就告訴他們,一定會儘快給您送來。」

  陳嬌和兩個侍女對望幾眼,這是什麼意思,還挺客氣,這是打算讓咱們在這個地方住下了不成!

  「這裡準備得已經挺周到,今晚休息應該不成問題。」陳嬌斟酌著還是問了一下,「不過,陛下只讓你們送東西來了嗎?還有什麼其他吩咐沒有?」

  那內侍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今日很忙,只是抽空吩咐讓給娘娘送東西來,另外命我們一定要照顧好了娘娘,衣食用度都不能缺,其它便沒說什麼了。」

  到第二日早間,門外看守的侍衛們神色間也恭敬了許多,大概是看出苗頭不對了,陛下這麼照顧,那這位前皇后只怕不一定會被治罪。客客氣氣的請娘娘要是屋中待得悶了就出來走走,他們後退個幾十丈,散開在周圍,只要娘娘別走出了他們圍住的這塊地方就行。

  陳嬌一看,這是個要被軟禁的架勢啊。

  想來密謀要咒死皇后實在是一件大案,不是一兩天能輕易裁斷的,在沒有查清楚之前,她們怕是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了。

  陳嬌無奈之下,只得耐下心來等結果。日間無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把芙琴,芙楠,兩個內監抓過來一起『分析案情』。

  紙筆都是現成的,命他們每人都務須想出幾個疑點來,一條條錄寫出來,大家一起挨個分析。

  分析到最後,幾人得出一致結論:這間宮室並不是她們常用的,最近也就是白日裡來過那麼幾次,其他時間就是幾個小黃門在裡面抄書,並沒有專人看管。若是有心人想在屋裡藏點東西,那真是每天都有一百次的機會。

  陳嬌乾脆扔開毛筆和記錄各條分析內容的一塊大絲絹,「這其實是挺明顯的事情,我們也不用多費心想了,這最主要是要看主審者的意思,他想我沒事就能脫罪;他想借這個機會打壓我,這罪名就很難洗脫。」

  芙琴滿臉的擔憂,「娘娘,你的意思是?」

  陳嬌歎氣,拉長聲音道,「我是說,這事情最後結果會如何,全都得仰仗陛下的意思了。」

  話音剛落,就有人問道,「阿嬌在說什麼,什麼事要仰仗朕?」卻是劉徹終於露面了。

  陳嬌急忙起身見駕。

  劉徹的臉色看著還好,比較平和沒什麼不喜或是怒氣,坐下之後看著阿嬌又問道,「阿嬌剛才說到什麼事要仰仗朕。」

  陳嬌心道你明知故問,我現在人都被你軟禁在這裡,還能有什麼事要仰仗你。摸摸頭髮,想先說兩句場面話,然後再探探表弟的口風,「昨日……的事情,唉,我聽他們說陛下昨日忙得很,卻又忽然鬧出了這麼一件事,惹陛下煩心了。」

  劉徹有些玩味,「阿嬌啊,朕今日才發現你竟是很有些大將之風,臨危不懼,如此沈得住氣。昨日才被皇后帶人搜出你行巫蠱之術的證據,現在你竟一點都不怕的嗎?」

  陳嬌捫心自問,從昨日到現在,她還真是沒有覺得很害怕緊張,想一想認真答道,「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欲,焉得剛?』」

  「嗯?」劉徹被她忽然掉書袋說得莫名其妙,沒聽明白什麼意思。

  陳嬌自然借機再表表態,「陛下,正所謂無欲則剛,我清心靜居了這幾年,已經看淡了很多事,如今對這些後宮中的榮寵富貴都再無所求,自然就不怕這些拙劣的陷害伎倆。」

  「再無所求?你難道打算從今後永遠居住在長門宮中,清靜自在,連朕也不用再放在心上了嗎!」

  表弟這麼質問,陳嬌頓時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太對勁。

  陛下是什麼人啊,他不要別人可以,別人不把他放在心上那可也太不敬了,趕緊補救,「怎麼會,我和陛下自小一起長大,親近不比他人,怎會不放在心上。只是陛下貴為天子,我如今的身份又已經不適宜多張揚,因此只能日日在長門宮中為陛下和我大漢祈福。這些年旁觀著陛下叱吒于朝堂之上,處事英明果敢,一路開疆拓土,建輝煌功業,創一代盛世,我心中真是喜慰讚歎之極。常常都要拜謝先祖,讓我大漢皇朝中出了陛下這樣一位明君。」

  芙琴和芙楠在陳嬌身後悄悄對望一眼,均對自家娘娘甜言蜜語的水準大為敬佩,一起安心了不少。

  劉徹果然露出了笑臉,「阿嬌不但有大將之風,還能言會道,諛詞如潮。」

  陳嬌也覺得自己一著急,說得誇張了,很有些肉麻之嫌,跟著不好意思笑笑。這一笑,氣氛立時輕鬆,看來表弟確實是沒把這件陷害她的巫蠱案太當回事。

  問道,「陛下想如何處置此事?」

  劉徹道,「朕已命人去徹查,此事終究牽涉較大,沒查清楚之前,只好委屈阿嬌你暫時先住在這裡,不可隨意外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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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25:23

【第78章.逃不開的巫蠱(下)】

  「唉,芙楠,芙楠!」陳嬌唉聲歎氣的叫她的大宮女。

  「來了,來了,娘娘,你要幹什麼。」外面聞聲迅速跑進來一個,不過不是芙楠,是芙琴。

  陳嬌閑得沒事亂挑剔,「我不要你,我要找芙楠。」

  芙琴瞪瞪眼睛,「我的好娘娘,你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挑三揀四的,芙楠正忙著呢,只有我一人,你用不用吧。」

  陳嬌鬱悶,「臭芙琴,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態度溫柔點,安慰安慰你家娘娘我。」

  芙琴也忙得要死,實在沒空多去撫慰她,轉頭又出去了,「娘娘,我就在門外收拾東西,你有吩咐就大聲點喊我。」

  「臭芙琴,這麼沒耐心。」

  陳嬌其實是最想罵臭表弟的,不過只怕隔牆有耳,這巫蠱事件未平,再被抓出個背後辱駡陛下的罪名來,可實在是不劃算之極,因此強行忍住了,沒有呈口舌之快。

  她們此時已經被劉徹從天祿閣旁的那間小宮室遷到了清涼殿中暫住。除了不能隨意出宮,其它就沒什麼管制,連四周看守的侍衛都撤了。

  陳嬌的那一套皇后等級的衣食用度也被劉徹下命都原樣搬到清涼殿來,頓時將芙琴和芙楠折騰得手忙腳亂。偏她們娘娘還一點不讓人省心,不但不肯去向陛下多要些人手來幫忙,還不停的給她們添亂。

  陳嬌是心裡比較的煩,她又一時想不出該怎麼辦才好,反正是不能在清涼殿中再大張旗鼓的又搞出一套皇后的起居排場來。

  她可不想再在後宮中繼續招人嫉恨,無故樹敵了。

  「芙琴,芙琴,快進來,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先別管它們了。」

  芙琴無可奈何的又進來,「娘娘,你想開啦,這總算是能看上我,不再一心一意的非得找芙楠來?」

  陳嬌拍她一下,將她拉近了低聲道,「芙琴啊,我心裡有點亂,想要找人說說話的,芙楠不是比較穩重嘛。算了,你也一樣。」

  芙琴聳聳肩,「娘娘想說什麼?」

  陳嬌在她耳邊道,「我怕母親擔心,過兩日就去和陛下說說,讓他把我母親召進宮來看看我。到時候你或者是芙楠隨便哪一個,找藉口跟著我母親一起出宮去。」

  芙琴一驚,「娘娘,你想要幹什麼?」

  陳嬌收起了剛才那一副百無聊賴的嘴臉,正色道,「去幫我出宮做些安排。此事重大,一定要仔細謹慎,千萬不能出錯,娘娘我今後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們的手上了。」

  芙琴捂著嘴,睜大眼睛四周看了一圈,確定周圍沒什麼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娘娘,你,你,你想幹什麼?前日那事鬧得如此兇險,萬幸陛下現在對你十分有心,加意寬容,現在說是在徹查,你不得隨意出入,可是這般待遇,比衛皇后都不差,你還不小心老實的待著。我估計現在這個樣子,竇太主不但不會擔心,怕還要認為娘娘你這是因禍得福了才對,只等此事一了,娘娘你就可以順勢留在宮中了。我們知道娘娘你的心思,是不願留在後宮的,可是你也看看形勢啊,最起碼,也等這段風波過去了再說。」

  陳嬌道,「我知道,我現在就是要做些準備啊。」附在芙琴耳旁道,「我懷疑這次的事情是陛下有意縱容的。」

  芙琴,「啊?」

  陳嬌道,「你想啊,宮中的守備嚴密,天祿閣旁的那一處地方又是陛下派人給準備的,我們不在時,在那裡看守著的不就是陛下的人嗎,若是有誰起意想要做手腳,又一下子就做成功了,那九成是因為陛下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沒有多管。」

  芙琴又,「啊?」

  陳嬌氣,「你傻掉了,怎麼說什麼都是『啊』,平時不是挺機靈的嘛!」

  芙琴拍拍胸口,「唉,我一時搞不明白嘛。可是,陛下為什麼要縱容人陷害你呢,娘娘你最近得罪他了?應該沒有才是。況且那也不至於,陛下生你氣那就直接降旨斥責不是更省事。」

  陳嬌咬牙氣憤,「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今早才醒悟過來。你說的不錯,我還真有可能得罪他了,不過不是直言頂撞,所以陛下為著自己的顏面著想,不能明著降罪。哼,就來了這麼一招陰損的,以為我看不出!也不想想,他五歲時想在太皇太后的宮中瞎搗亂都是被我先抓住的。那以後,我又花了十多年的心血細細琢磨他會如何干壞事。都這麼多年了,他做的那些軍國大事我不好亂說,這些小伎倆本娘娘心裡還是有點數的!」

  芙楠暈頭轉向的找不著北,顫巍巍的道,「琢磨陛下如何干壞事?小聲點吧娘娘,什麼壞事啊!」

  「背著我找女人唄,還能有什麼!怎麼你連這個都忘了。」

  「哦。」芙琴終於領悟。「那娘娘你現在想怎麼辦呢?」

  …………

  陳嬌為了保險起見,花了大半日的時間,將兩個心腹侍女都仔細囑咐了一遍,心想回頭母親帶誰出宮都行。

  口乾舌燥的到了午後,睡了一覺起來還是覺得嗓子冒煙,看來是話說太多了,於是命人去煮點百合蜂蜜梨水來當下午點心,順便潤潤嗓子。身體是最大的本錢,即便是在非常時期,保養大計也一毫不能疏忽。

  不一時蜂蜜梨水就送來了,同來的還有臉色黑沈沈的英俊少年一名。

  陳嬌沒想到霍去病這般受劉徹和衛皇后的疼愛,在後宮中也可以自由來去,來見自己這正有『案子』在身的人都不避諱,「你怎麼來?快來坐。」

  霍去病也不客氣,直接過去跪坐在她面前,開門見山,「你真的想害我姨母?」

  陳嬌覺得他火氣有點大,命人也給盛一盞梨水來降降火,反問道,「你以為呢,我害了你姨母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霍去病盯著她的臉,「自然有大好處,你本來身份尊貴,如若想回後宮,當然想要我姨母給你讓位子。」

  陳嬌對他不用像對劉徹那麼謹慎客氣,這時心情正不好,被這麼一頂撞頓時也豎起眉毛,「我還以為霍公子精明幹練,年少有為,是難得的聰明人,原來也不過如此。你將來帶大軍上陣殺敵時也這般偏信盲從可如何是好,我大漢萬千將士的性命可都是在你的一念之間呢!」

  霍去病被她一凶,臉色倒緩和下來了,「我是覺得奇怪,所以才來問你。」

  陳嬌覺得這些後宮裡的事情和他這個年紀的少年細說仿佛是有些不妥,「你年紀太小,有些事不方便說,反正我是被人陷害的,從沒起過要害衛皇后的心思,信不信隨你。」

  霍去病不滿,「又說我小,夫人別總是這麼說話,明明挺年輕漂亮一個人,搞得這般老氣橫秋做什麼,不就是我姑母和後宮幾位寵妃都有皇子,你一個都沒有嗎,這有什麼不好對我說的,我也在想呢,你這樣做,就算……也不穩妥,陛下他總要以子嗣為重的。」

  陳嬌輕輕敲敲額頭,看來自己是多慮了,十幾歲的少年都可以娶妻生子的,便接著解釋道,「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我想要害人,那也不會去用巫蠱這種手段的。巫蠱罪之所以會被人說得那麼可怕,主要是因為它虛幻莫測,說不清道不明,你說它有多嚴重,它就有多嚴重,實乃歷朝歷代陷害栽贓之必用手段,所以才會被渲染得這般罪大惡極。其實你見過幾個真用蠱術害死人的?這都是些裝神弄鬼的無稽之談。我是一點都不信的。」

  霍去病臉色一變,「夫人你真的一點都不信巫蠱之術?從來也沒信過嗎?」

  「是啊,那個也太虛無縹緲了,九成九是騙人的,我反正從來是沒有見過真的。」

  「阿嬌!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劉徹站在門口一臉的震驚。

  陳嬌第一反應就是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總在別人說話的時候直接闖進來,還每次都要順便聽兩句。然後就開始身上冒冷汗,糟糕,說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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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9 13:26:07

【第79章.煩惱的陛下】

  禍從口出,病從口入!

  陳嬌回到長門宮後就發誓她下半輩子都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光是不能隨便吃東西,更加的不能隨便說話!

  實在忍不住想說點什麼真心話的時候也一定先要房前屋後的繞上三圈,確定沒有任何可疑人等出沒了才行。

  那日劉徹驚悉了她的一番驚駭言論之後愕然了許久,最後拂袖而去,竟連旁邊佇立著的那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的霍去病都沒有記得追究。

  待到晚間就一道旨意傳下來,再沒有前些日那黏黏呼呼的勁兒,而是命人將她直接遣送回了長門宮,按照阿嬌的理解,表弟這是懶得再理她了。

  認為你既然從一開始就費盡心機的想要住進冷宮裡,那朕也不來勉強,你就回去老實待著吧!

  回長門宮是很合陳嬌的意,不過就是有些心裡七上八下的十分緊張,實在猜不準表弟會怎樣理解她那一番不合常理的作為。

  萬一陛下一個鑽牛角尖,硬要認為自己是在故意削他顏面,給他難堪,蔑視天子那可怎麼辦。

  被表弟聽到她從來不信巫蠱,那以前的事情實在是沒法兒解釋清楚。要知道劉徹在元光五年頒下的廢後詔書中說得十分明白: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

  不信巫蠱的人因為惑于巫祝被廢,這擺明瞭是冤假錯案呀!而被冤枉的人卻自始至終一句都不曾辨解,反而認錯態度非常之誠懇,認真老實的受罰,這怎麼樣也說不過去。

  劉徹他向來都挺聰明的,隨便想想也能明白過來自己當時那是一個樂見其成,順其發展的表現。

  說淺顯點,那就是陛下厭煩了自己,就打主意廢後那是可以的,完全沒有問題,那個叫皇后失序,不可以承天命;輪到自己頭上,卻絕沒有厭煩了陛下主動和離的權利,那個叫大逆不道。

  在長門宮中提心吊膽的等了十餘日,卻發現什麼動靜都沒有,竟連那件巫蠱案也不了了之了。心中納悶,這是怎麼個狀況,表弟忽然轉性,改走寬宏大度路線了?

  劉徹當時聽聞了阿嬌的一席話後,心裡是滿滿的震驚和不可思議,只有一個念頭在腦中翻來覆去:她根本就不信巫蠱!她說太虛無縹緲,九成九是騙人的,她從來沒有信過!那當初想要挽回朕的情意,才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椒房殿中私藏巫女,行巫祝邪術卻是怎麼一回事!

  惑于巫祝只是當初廢後時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如阿嬌所說,巫蠱之罪可大可小,端看有權定罪的人想怎麼用它,這一點劉徹自然心知肚明。

  阿嬌那時年長無子,驕蠻跋扈,又和姑姑館陶大長公主仗著當年的恩情妄圖對他指手劃腳,劉徹因著這幾點,早就起了要廢她的心思,那巫蠱之事正好是一個送上門來的絕佳理由和藉口,讓他最終下定了廢後的決心。

  前因後果是這麼回事,但對於當時那個送上門來的理由,劉徹可是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的。

  那個時候對妄圖想用邪術挽回他寵愛的阿嬌厭煩之極。心想朕貴為天子,富有四海,本就應該享有天下各色美女伺候的。你又不是個天仙,竟然還妄圖一人獨霸著朕,真是癡心妄想。

  後來慢慢對阿嬌的印象有所改觀,對巫蠱的事情才沒有那麼深惡痛疾了,偶爾想起來反倒認為和那篇《長門賦》一樣,這都是阿嬌深深眷戀著自己的明證。

  因此劉徹一直深信著無論怎樣,阿嬌肯定都是在傾心思慕著他的。現在之所以不願意留在後宮之中,那也是因為她心氣高傲,被冷落了這些年,肯定心裡會有些怨氣在作祟,因此放不下面子來重修舊好,自己只要耐心哄哄她,過段日子她肯定能回心轉意的。

  誰知動腦筋想辦法的折騰一整,費力將她硬是留在了宮中,正準備好好相處一段時日時,忽然發現滿盤皆錯,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麼一回事!

  心中氣惱憤懣,還有濃濃的失望之情,當時的反應也確實如阿嬌所想的那樣,酸澀中夾雜著氣憤,心想朕富有天下,後宮多少女子都在翹首以待呢,難道還缺你一個不成,你既是一心一意的寧願去住冷宮,那朕也不來勉強,讓你回去就是了。於是當晚就命人將阿嬌送了回去。

  之後數日心情鬱鬱是在所難免的。主要是陛下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打擊過,一時有些接受不能。偏偏還有人不識趣,不停的來撩撥陛下的火氣。

  先是東方侍郎,在眾臣議事之後藉故留了下來,小心試探道,「陛下,臣耳聞宮中近日出了些事情,這個,臣本不應該多嘴,只是不忍心陳娘娘她無辜被冤,所以斗膽想囉嗦兩句。」

  劉徹瞪他一眼,十分沒有好氣,「你怎知阿嬌她是被冤的,難道你那日進朕的後宮偷人,正巧看到了!」

  東方朔嚇一跳,連連擺手「沒有,沒有,臣死也不敢做這種事情啊!只是因為臣以前湊巧在宮外偶遇過陳娘娘兩次,深知她絕不是這種人,所以才大膽進言。」小心擡頭看看,發現陛下臉色很黑,只用鼻子哼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東方朔繼續道,「我有日正巧碰到娘娘她在為長平候衛青大破匈奴白羊王、樓煩王,全甲兵而還慶賀,她當時見到了臣還曾邀臣一起舉杯同慶。臣想著娘娘她既然有這般胸襟,那證明她早就已經痛悔從前的過失,一心一意都只是為了陛下和我朝興盛著想了。既是這樣,她又怎麼可能在宮中做出暗害皇后的勾當呢,其中只怕有些誤會也說不定啊。」

  劉徹不語,過了一會兒忽然抓住了重點,坐直了身子怒道,「你曾和阿嬌一起在宮外飲酒?在哪裡?什麼時候的事情!你膽子大了,阿嬌她可是朕的,朕的前皇后!」

  「唉,陛下,息怒,息怒,臣不敢啊,就是同慶了一下我軍大勝匈奴。便是在陛下也去過的那家西市酒肆,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娘娘她帶著侍女在那裡歇歇腳,正巧看到臣,臣就站在一旁飲了一盞,一共就說了三句話就離開了。」

  劉徹有些不信,早就覺得東方朔對著阿嬌有些過於熱情了,沒想到他們還挺有交情,曾宮外同飲不說,要緊時刻,東方朔還能挺身而出,仗義講情。

  黑了半天臉,對於人家為了破匈奴之事同慶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只得揮揮手,「行了,你回去吧,那事朕已經查清楚,是和阿嬌沒什麼關係,朕已經送她回了長門宮。」

  東方朔擦擦汗,垂首退下,暗道自己這回可真是夠意思,如此仗義,就憑這個,陳嬌日後也再不該因為自己曾得罪過她的母親而奚落自己。

  將東方朔打發走了之後,許久沒有露面的姑姑館陶大長公主又來求見。

  她的消息比東方朔靈通些,已經得知劉徹將女兒送回長門宮了,因此見面就大贊侄兒英明之極,沒有被後宮中那些女人的小伎倆所蒙蔽,阿嬌已經夠可憐的了,若是再無故蒙受了這等不白之冤,那可怎麼活啊!

  然後自然就是求陛下嚴懲栽贓陷害之人,劉徹被煩得頭疼,說道要是抓出來是誰幹的朕自然會嚴辦,只是現在還沒有查出到底是誰,姑姑你就不要著急了。

  館陶大長公主不明白了,「還沒有查清楚?那陛下是怎麼就知道阿嬌她,不是她……」

  劉徹敷衍道,「阿嬌她這兩年性情很好,朕信得過她。」

  館陶大長公主一聽,十分高興,「可不是,我也這麼覺得呢。唉,我年紀大了,有些囉嗦,若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陛下你可別介意。我想著你們從小一起長大,親厚非比一般,陛下你看在阿嬌她這些年小心謹慎,沒有再犯錯,也沒有再惹你生氣的情面上,赦了她吧。接回來,不拘什麼,隨便給她個品級,只要她下半世能得陛下些照拂,別要自己一人孤零零的終老在長門宮中,我也就再無所求了。」

  劉徹一口氣憋在胸口,若不是面子上實在下不來,他就要直言告訴姑姑了,是你女兒自己對冷宮情有獨鍾,當初被貶去長門,她自己可是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的!

  陛下在這邊十分煩惱不提,陳嬌在長門宮中擔心焦慮了數日之後卻有大喜。

  韓嫣秉承著萬事先盡她的一貫作風,帶著人從徐州琅琊郡回來後先不回朝稟報,剛到長安的頭一晚不進城去,而是將手下人等都就近安排好了,他自己便掩人耳目的來了長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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