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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16:22

【第20章.嘉弦出手很凶狠】

  第二日,公孫容也不知從何處弄了一張木榻,又置辦了被褥。

  夏嘉弦有些不解,以前兩人還在同一張床上睡了大半月,如今忽然在意起男女大防,也有點太假了。

  她忽然反應過來,說不定公孫容是決定要常住了,心裡不禁有些複雜,她怕公孫容走了之後夏君朗再來,同時她對公孫容也並不是沒有戒心。

  傍晚春花拎了一籃子雞蛋,籃子裡還裝著小可憐,那日夏嘉弦被帶走之後,小可憐在門口叫,被春花撿回了家。

  那之後春花去報了官,可是只派了個人來看了看便再也沒有消息了。

  春花和夏嘉弦說了半天話,說著說著春花竟然嚶嚶地哭了起來,夏嘉弦摸了摸她的背,安慰了一會兒才總算是止住了。

  臨走時春花說她要出嫁了,夫家的原配幾年前去世了,她嫁過去續絃。

  春花說這些的時候低著頭看地,夏嘉弦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夏嘉弦想,春花已經不能等了,或者說她不願意等了,因為她等待的人許多年都不曾回頭。

  公孫容見春花走了才回了屋,一進屋便見夏嘉弦在發呆,他怕她想起那晚的事,便用腳尖碰了碰她的腳,「我餓了。」

  夏嘉弦和小可憐同時擡頭看他,倒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故意冷著臉,「我餓了。」

  夏嘉弦兀自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隨口應道,「哦。」

  「我餓了,你去做飯!」這次公孫容並不是裝的,他是真的有些悲憤了,以前夏嘉弦怕他卻是言聽計從,雖然多半是陽奉陰違,可是他心裡也是很舒服的。

  如今卻壓根就不把他放在眼裡了,怎麼說他還是被通緝的逃犯,怎麼能被她這樣欺辱?

  夏嘉弦依舊不太清醒,卻起身去廚房做飯了,只是做出來的飯比平時難吃許多倍,鹹了許多倍,吃得公孫容直想掀桌,他以前並不知道有人可以做出這麼難吃的東西。

  半夜夏嘉弦忽然哭了起來,緊緊縮成了一個團,公孫容急忙推醒她,她睜開眼看了看他,眼中蓄滿了淚水,卻並沒有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又閉了眼。

  只是手卻摀住了脖子那處傷口,公孫容歎口氣,剛想給她把被子蓋好,卻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他本想只當做沒看見,可是偏偏手中的被子就是放不下去。

  恰好這時夏嘉弦伸手摸被子,摸到了他的手,他像被燙到了一般鬆了手,眼睛卻怎麼也移不開。

  但是只片刻的時間,公孫容便強壓下了心裡的異樣,把被子給她蓋好,然後到院子裡涼快去了。

  外面很靜,他坐在石凳上覺得有些涼,正好讓他冷靜冷靜,他覺得自己出了些問題,他是風流,紅顏知己也有幾個,可是他不下流,現在怎麼能對一個睡熟的姑娘有那樣的想法!

  他坐到天快亮才進屋,夏嘉弦卻在這時醒了,坐在床上睡眼朦朧地看他,「你怎麼不睡覺?」

  公孫容沒料到她會醒,偏又看到了不該看的,於是在外面坐了大半宿算是白坐了……

  第二日,公孫容立刻去買了個屏風回來,放在木榻和床之間,只是看不見聽覺卻異常靈敏,像床晃動的聲音,夏嘉弦呼氣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公孫容很苦惱,以前練功時若是有這樣一半的專著,現在也能獨霸武林了,自己莫不是害了什麼病,不知有什麼方法可治。

  他同時覺得這是在自找煩惱,現在他明明可以拿了當鋪活契,然後走人,即便是他在這安平縣有事情要查,也可以住客棧,沒有必要留在這裡。

  可是每當他想走的時候,又會想到若是再有人來找夏嘉弦的麻煩要怎麼辦,那群人再來抓她怎麼辦,他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能走,否則便是把她往火坑裡推。

  他現在的想法有些牽強,可是他偏要想各種理由來把這種牽強變成順理成章。

  春花的婚期定在半個月後,可是嫁妝還沒有準備好,家裡單靠王大嬸一人養活,根本就攢不下什麼嫁妝,好在夫家也並沒有什麼要求,便只想準備喜服和一些新衣便好。

  夏嘉弦知道時間緊,便攬了做喜服的活,當日便去綢緞莊買了一匹紅緞回來,裁剪好了之後,又想了幾個圖樣讓春花選,選好當晚夏嘉弦便描得差不多了。

  那喜服上用了夏嘉弦能用的會用的所有針法,連公孫容都看得十分驚訝,他雖然不太瞭解刺繡針法,可是也看得出那針腳的精巧之處。

  春花見了喜服之後很是驚喜,她第一次見到這樣華美的衣服,立刻便穿上了身,沒想到竟然正正好好。

  王大嬸看了也很高興,一個勁兒地誇夏嘉弦的手工活好,說若不是她幫忙也不能這麼快準備好。

  春花的嫁妝都已經備好,於是幾個人又說了些閒話,王大嬸把昨日在集市上聽來的事講給夏嘉弦聽,說是城東那條街上有一個青年人因為欠了賭債被打斷了腿。

  夏嘉弦並未多想,但是某日她去城東買絲線才知道,那折了腿的正是夏君朗,劉老爺覺得自己被他騙了,所以找人打折了他的腿。

  可是夏嘉弦並不是很高興,只是有些心煩意亂,匆匆買了絲線便回了家。

  夏嘉弦剛進門便覺得這場景既熟悉又陌生,公孫容靠在牆上,他的手捂著胸口,有血從指間流出來。

  而在夏嘉弦不遠處跪著一個黑衣人,那黑衣人的週身都是血,強自用劍支撐著才沒有倒下,他見夏嘉弦滿臉驚愕地看著自己,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希望之光,「這位姑娘可是這家的主人?」

  夏嘉弦有些懵地點點頭,那人又道,「我叫申屠雲,乃是一名賞金獵人,看了官府貼的告示前來抓捕公孫容的,姑娘你還不知道這人便是那殺害公孫一家的禽獸吧?」

  夏嘉弦有些猶豫地點點頭,申屠雲稍微鬆了口氣,又道,「此人乃十惡不赦之徒,還好我及時趕來,否則姑娘一定會被他所害,姑娘你快去官府報官,在下會在這拖住他!」

  夏嘉弦擡頭去看公孫容,他也在看她,只是距離太遠,天又黑,所以看不太清,但是他的聲音卻很清楚的傳進她的耳中,「過來。」

  「姑娘你千萬不能過去,否則必會被他所害,還是快快去報官!」

  夏嘉弦猶豫半晌,看看申屠雲又看看公孫容,不知怎麼辦是好,而公孫容說了那一句話後就沈默了下來。

  申屠雲有些急,他懷疑眼前這姑娘的腦子有些問題,卻只能引導這姑娘快些去報官,「姑娘,這人殺了許多人,要是不能將他繩之以法,以後會有更多的人死於他手,在下看姑娘一定很善良,必不忍心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姑娘快快去報官吧。」

  夏嘉弦想開口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公孫容只是低頭看著地面,頭髮擋住了臉,夏嘉弦覺得很為難,卻又不知怎麼做,跺了下腳便轉身跑了。

  此時公孫容才擡頭看她離開的方向,臉上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神情,依舊是他平時不太正經的笑容,眼角笑紋明顯。

  申屠雲見夏嘉弦去報官才稍稍放心,眼睛死死地盯著公孫容,生怕他忽然長了翅膀飛走了,同時又有一種即將為民除害的快感,不禁就有些得意,「你殺人的時候一定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我告訴你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世上的人都恨不得將你繩之以法,你乖乖等著被處斬吧!」

  公孫容並不理申屠雲,輕歎了口氣,又望望天,便把袍子的下擺撕了一塊下來綁住了傷口。

  申屠雲見他這樣不禁有些緊張,「你中了我的獨門迷藥,還受了重傷,根本跑不掉了,不要白費力氣!」

  公孫容用劍撐著地站起身來,頗有些不以為意,「不過便是迷藥和重傷罷了,你也太過小瞧了我。」

  公孫容眼神突然一變,卻又很快恢復正常。下一刻,申屠雲便覺後頸一痛,昏過去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竟然看見了剛才那個姑娘,只是為什麼她的手裡拿著一根棒子……

  夏嘉弦慌慌張張丟了手中的棒子,雖然這次是她第二次用棒子打人,可是這次打的人不是壞人,她轉頭看公孫容。

  公孫容也在看她,臉上有些驚訝,他哪裡能料到夏嘉弦竟然會做出這等剽悍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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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16:39

【第21章.莫妄想莫要妄想】

  公孫容的臉色有些白,靠著牆滑坐到地上,這一刻他才覺得有些脫力,見夏嘉弦還站在原地愣著,不禁有些氣急,「還不過來!」

  夏嘉弦急急忙忙跑過來差點摔倒,公孫容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總算又站起來了。

  他讓夏嘉弦去藥房去買些藥,夏嘉弦便按照上次的藥方又抓了幾服藥回來,等她回來的時候,申屠雲已經不見了,地上的血跡也消失了,夏嘉弦心裡一慌。

  公孫容盤腿坐在床上運功療傷,夏嘉弦哪裡敢打擾,乖乖去廚房熬藥,可是卻總是走神,她想問公孫容申屠雲哪裡去了,可是她又不敢問。

  等夏嘉弦熬好了藥給公孫容端過去的時候,公孫容也睜開了眼睛,夏嘉弦心裡翻騰得很厲害,她心想,她莫不是害了一個人的性命。

  她怕公孫容說,他死了,所以她不敢問,可是一直到晚上她都無法入睡。

  公孫容也沒有睡,他在想夏嘉弦為什麼會那麼做,他知道她也沒有睡,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像是烙餅一般。

  這樣也不知折騰了多久,她卻忽然出了聲,「公孫容,那個賞金獵人去哪了?」

  公孫容也不知存了什麼樣的心思,並沒有立刻回答。

  夏嘉弦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覺得十分煎熬,她以為公孫容睡著了,於是穿了鞋腳步輕緩地繞到屏風後面,可是公孫容哪裡是睡著了,他正睜著眼看她。

  夏嘉弦嚇了一跳,她想如果公孫容真的沒有被冤枉,他真的殺了公孫家一家,他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他又在自己的幫助下殺了申屠雲……

  她的聲音有些抖,「申屠雲去哪了?」

  「申屠雲是誰?我怎麼不記得有這樣一個人。」公孫容微微笑著,帶了些痞氣,讓人覺得十分不可信。

  「申屠雲就是今天那個來殺你的賞金獵人。」

  「哦,你說他?他走了。」

  夏嘉弦不相信,可是若只是得了這樣的回答她也不甘心,咬咬牙道,「你是不是殺了他?」

  公孫容忽然擡頭盯著她,眼神有些犀利,卻漸漸平和下來,但是並不回答。

  夏嘉弦心裡像是砸翻了五味瓶,她希望公孫容說自己沒有殺申屠雲,但她同時又怕他那樣說自己多半不會相信,可是她偏偏又十分想相信他是個好人。

  公孫容挑眉看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自己心裡也有些複雜,她那時離開他以為她是去報官了,她也應該去報官,可是他覺得心灰意冷,這種感覺卻和他被別人冤枉時有些不一樣。

  然而就在他心灰意冷之後,她卻又回來了,打昏了申屠雲,他在片刻的時間裡體會到了心灰意冷和死灰復燃,他那時知道自己是多麼希望有個人願意相信自己,即使別人都說自己是壞人,那個人還是相信自己是被冤枉的。

  那個人現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有些猶豫,有些懷疑,有些謹慎,可是她並沒有後退,她站在原地。

  可是他想看她再往前走一步,於是她便真的往前走了一步,她問,「公孫容你是不是壞人?」

  可是她卻又不等他的回答,有些著急道,「你不是對不對?對不對!你是一個好人,你是被人冤枉的對不對!」

  公孫容看她很急,他自己也很急,可是他偏偏想看她著急,於是他去倒了杯水,看著眼前這姑娘焦急地在自己身後轉圈。

  他覺得很有意思,可是他此時若不是強壓著估計也急得轉圈,但是他還是硬裝出幾分不在意來,「我是個好人,不是壞人,那些罪名都是別人在冤枉我的。」

  夏嘉弦聽了覺得心裡的一塊大石落了下來,竟然絲毫都沒有猶疑便相信了,可是還是不太放心,「那申屠雲真的走了?」

  「嗯。」

  公孫容回答得太過爽快,反而讓夏嘉弦將信將疑了,於是又試探道,「他是自己走的麼?」

  公孫容眉頭挑了挑,把杯子裡的水喝了,然後把杯子捏得粉碎,擡頭看她,「你還想問什麼?」

  夏嘉弦看著那杯子嚥了口唾沫,迅速竄到了床上,「沒了沒了!我要睡覺了!」

  公孫容見她這樣竟然頗有些愉悅,心裡更是有些說不出的複雜,他被所有的人冤枉,而夏嘉弦是第一個想要相信他,願意相信他的。

  因為屏風擋著,所以他看不到夏嘉弦,但是他忽然覺得很輕鬆,像是獨自走上了一條漫長的路,如今終於找到了一個伴兒,雖然這個伴兒膽小怕事,同時還睚眥必報。

  夏嘉弦早晨起來沒看見公孫容,於是便去了春花家幫忙,中午回家時依舊沒看見公孫容,她有些擔心,可是又不知到哪裡去找。

  天已經黑了,夏嘉弦聽見門響了,急忙跑了出去,來人確實便是公孫容,只是他的身上都是血。

  夏嘉弦嚇了一跳,忙扶著他進了屋,誰知公孫容剛坐下便把夏嘉弦推開了,指著門道,「你馬上離開,去春花家,我不叫你回來你一定不能回來!」

  夏嘉弦知道事情不對,可是公孫容現在受了重傷,她總不能這麼糊里糊塗地走了,於是急忙去拿藥準備給他上藥。

  可是公孫容只冷冷看著她,有些不耐煩,「我要你快點走,你沒聽見麼!」

  夏嘉弦被嚇到了,吶吶道,「可是你的傷……」

  「我的傷是我的事,你難不成真的以為我是好人?你也太過愚蠢了。」公孫容打斷她,臉上很是不屑,「或者是你真的看上了我,所以我是好人壞人都無所謂?」

  夏嘉弦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生生定在當場,也不知怎麼便哭了出來。

  公孫容見她這樣,只緊緊握住了拳頭,臉上卻多出了幾分奇怪的神色來,「你該不會以為自己嫁不出去了,所以便想要嫁我?你千萬莫要癡心妄想,我便是一輩子不娶也絕不會娶你這個老姑娘的。」

  夏嘉弦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脫光了一般,她以前並未這樣想,可是他這樣說了,她竟然覺得自己竟然不太反感,自己難不成真的是存了那樣的心思?可是他又說讓她不要妄想。

  夏嘉弦又羞又臊又委屈,她哪裡經歷過這樣的事,心裡只想再也不要見到公孫容便好,於是轉身便跑。

  公孫容依舊在笑,口中道,「你只管走,不要妄想。」可是等夏嘉弦出了門,他臉上的笑再也維持不下去,喃喃自語,「不要妄想……」

  今日他去查那個南碧城的富商,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群殺手,他重傷未癒,抵擋不過,傷上加傷,繞了遠路回來,卻怕那群人再追過來誤傷了夏嘉弦,於是便只能把她激走了。

  他想那群人很快便會來,他要想方法把他們解決掉,剛才他已經殺了兩個,現在還剩兩個,如果運氣好,他說不定可以問出來是誰指使,也許這樣他便可以早些找出滅了公孫家的兇手。

  他並沒有等很久,還沒等他綁好傷口,其中一個黑衣人便已經站在門外了。

  公孫容起身靠在牆上,那人並不進來,因為他知道沒有人可以在公孫容正面襲擊,即使他受了傷。

  他才見過公孫容揮劍,他從沒見過一個人的劍可以那樣快,快到讓人看不清便掉了腦袋,快到讓人沒交手便心生懼意。

  他怕,所以他並沒有進屋,他在等,等公孫容出來。

  可是公孫容也在等,等他進去,但他知道公孫容會出來,因為他手裡有一個人,一個從這門裡哭著跑出去的人。

  公孫容也看見了他手裡的那個人,她的臉都哭花了,看他一眼便又把眼睛移開看著地下。

  她想,公孫容是不會救她的,因為兩人本就沒什麼關係,即便他不是壞人,即便他倆一起住了一段日子,即便上一次他救了她。

  方纔,她出門走了不遠便被這黑衣人捉住,帶回了這裡。

  公孫容依舊靠著牆,表情也沒什麼變化,不驚訝也不驚慌,這反而讓黑衣人心裡沒了底,若是這個女子無法牽制公孫容,那他們要怎麼完成任務?

  但是他決定要賭一把,於是推著夏嘉弦往前一步,手中泛著藍光的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嚨,「公孫容,你不出來,我就殺了她。」

  公孫容挑眉,依舊是不慌不忙,「你請,這樣我也有個機會可以殺你,你知道,我的劍,很快的。」

  黑衣人告訴自己不要怕,他也許只是在嚇自己,他也許只是在虛張聲勢而已,可是他卻真的不敢把匕首後退一寸或是前進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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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17:09

【第22章.容郎怒極爆粗口】

  公孫容依舊沒有動,他在笑,可是這笑容維持得有些困難。

  夏嘉弦渾身都在抖,沒有人會救自己,她還沒有嫁過人,沒有被人喜歡過,就要在今天死了。

  她想哭,可是她怕這一哭便停不下來,於是死死地忍著。她偷偷瞄了一眼公孫容,他並沒看她,只是摩挲著手中的劍,萬事不入他的眼。

  忽然,公孫容擡頭看向她,也只是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情,然後開口道,「我和她非親非故,為何要救她?」

  他雖然說得漫不經心,卻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夏嘉弦聽了這話心裡有些酸楚,卻強忍著偏不哭出來,也不再偷看公孫容。

  那黑衣人拉著夏嘉弦向後退了兩步,眼神瞟了瞟屋頂,馬上又把眼神收回來。

  公孫容拔出了劍,稍稍挑眉看他,那劍上還沾著血,可是那拿劍的男人卻在笑。

  那黑衣人一時也找不出可以讓公孫容救他手裡這個姑娘的理由,但他又覺得公孫容會救這姑娘,所以他把匕首往她的脖子前挪了挪,匕首劃破肌膚,留下了一道血痕。

  公孫容看著他,笑道,「你下手可以再狠一些。」

  那黑衣人不知他是在騙自己,還是在激自己,於是不進也不退地停在那裡。

  可是夏嘉弦聽了這話以後,卻覺得他是在說真的,他心裡便是真的這樣想的,於是更加恨自己竟被抓住了,摻和進這些事情裡面。

  公孫容又往前走了幾步,逼得那黑衣人不停往後退,眼見便要退到門口了。黑衣人咬咬牙,決定破釜沈舟,「公孫容你若是真的不在乎她的死活,那我便也不手下留情了!」

  公孫容點點頭,又往前走了一步,手中的劍指向他,「你可千萬不要留情。」

  聽了這話,夏嘉弦忽然擡頭看向公孫容,「公孫容,你真的是好人嗎?我就要死了,你不要騙我。」

  公孫容沒有料到她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誰也不會料到,她在死之前想知道的竟然只是公孫容,他是不是好人。

  公孫容扶額,臉上竟然顯現出幾分不屑,幾分好笑的神情來,「世上怎麼會有像你這樣癡傻的人。」

  那黑衣人覺得這樣的對話很怪,可是怪在哪裡他又說不出,在房頂的同伴已經準備要攻擊,他只需再拖延片刻便可殺了公孫容,回去領一筆可觀的賞錢。

  他手中的這個姑娘在抖,由於抖得太厲害,脖子上的傷口在不斷擴大,血流到他的手心,有些粘稠,有些燙手,可是他不能撤開匕首,因為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江湖上最快的一把劍。

  他的同伴已經走到了公孫容的身後,只消片刻便可結果了他的性命。而公孫容在看他,笑著看他,大概是他還沒有發現自己身後站了一個殺手,這樣很好,只消片刻……

  可是在身後黑衣人揮劍的同時,公孫容的劍也動了,沒人看清他的劍是怎麼動的,那劍便穿透了他身後黑衣人的心臟。

  那黑衣人以前從不知道江湖上會有這麼快的劍,快到讓人感覺不到疼痛。

  「咳咳咳……」公孫容咳出來一口血,滴在了原本便被血染紅的白衣上,他隨意用袖子擦了擦嘴,對挾持夏嘉弦的黑衣人呲牙一笑,「我的劍夠不夠快?」

  那黑衣人剛剛便被嚇到了,如今看見這劍法詭秘的男人笑著看自己,便知情形不妙,可是他受過的訓練告訴自己,現在不能慌,心不定必死。

  若是公孫容當真不在乎自己手中的這姑娘,為什麼現在要跟自己虛與委蛇,他必是在乎這姑娘,而且很在乎,想到這點他便漸漸鎮定下來,一隻手按上了夏嘉弦的陽池穴,夏嘉弦便痛苦地叫了起來。

  公孫容依舊冷冷地看著,並不急,像是看一場戲。

  夏嘉弦覺得渾身都像有蟲子在爬,也顧不上頸間的匕首,只想掙脫出去,那黑衣人便順勢放了她。

  沒了支撐,夏嘉弦馬上委頓於地,她現在根本無法思考,手指狠狠地扒住地面,身體弓得像一個蝦子。

  黑衣人警惕地擺好了進攻的姿態,只要公孫容稍稍放鬆,他便會趁機襲擊。

  可是公孫容哪裡有一絲一毫的不忍心,他眼角的笑紋很明顯,像是一個歷盡滄桑的中年人,可是他才剛剛二十四歲,他說,「好啊。」

  夏嘉弦聽了這兩字,忽然覺得身上不那樣難受了,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戳自己的胸口,這種疼痛減輕了她身體的麻癢感。

  天氣有些悶,遠處已經烏雲密佈,看來是要下雨了。

  時間拖得越久,公孫容便越容易恢復過來,所以他從腰間抽出了兩枚飛鏢,「待我結果了她,我們兩人再好好比一場。」

  夏嘉弦朝黑衣人的方向望去,見他手中的飛鏢是指向自己的,竟然並不覺得害怕。她忍不住轉頭去看公孫容,他卻沒看自己,於是便死了心,她咬牙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朝與公孫容相反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住。

  她回頭看著公孫容,竟然笑得十分嬌俏,「我從來沒有妄想,我只是忍不住想,今日我才發現有點喜歡你,現在我寧願你是一個壞人,可是我竟然無比篤定你是一個好人,好人壞人都無所謂了,今後都不會再見。」

  公孫容依舊沒有看她,只是握緊了手中的劍。夏嘉弦說完便轉頭看向黑衣人,頗有些討好的意思,「大哥能不能放過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您不殺我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對不對?」

  天邊忽然劃過一道閃電,顯得那和一人眼神有些猙獰,同時那黑衣人丟出了手中的飛鏢,那飛鏢像流星一般向夏嘉弦射過去,夏嘉弦想嚇得閉上了眼睛,心想完了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然而,那飛鏢並未打到夏嘉弦的身上,等她睜開眼竟看到公孫容站在自己面前。

  那兩枚飛鏢打在了他的腰上。

  他身後的黑衣人緩緩倒地,從脖子那道極細的傷口裡湧出許多血。

  夏嘉弦兀自不能反映過來,公孫容卻又吐出一口血來,有一滴濺在她臉上,有些燙,公孫容用她的袖子擦了擦嘴,「讓你走你不走,現下後悔了吧!」

  夏嘉弦顫顫巍巍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腰,然後便聽公孫容罵了兩句粗口,倒在了她身上,她哪裡站得住,便被公孫容壓在了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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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17:59

【第23章.嘉弦追郎訴衷腸】

  夏嘉弦嚇壞了,呆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公孫容扶了起來。

  天邊又傳來了打雷聲,閃電照亮了公孫容的側臉,白得像死人一般。夏嘉弦用力把公孫容扶到背上,幾乎是拚命一般的架勢,總算把他搬到了床上。

  夏嘉弦在地上坐了半晌才有了點力氣,想起外面還有兩具屍體,便咬牙起來去關上了門,她不敢看那兩具屍體,關了門轉身便衝進了屋子,只是不知踩到了什麼差點摔倒。

  公孫容一動不動,夏嘉弦怕他死了,趴在他胸口聽了聽,聽見了心跳才稍稍放心。

  可是他身上都是傷,新傷舊傷一層一層。夏嘉弦咬了咬牙,給他翻了身,讓他趴在床上。

  夏嘉弦看見了兩枚飛鏢深深地扎進了他的腰裡,方纔她以為自己是要死了,可是公孫容竟然替自己擋了,她也說不清自己心裡當時是什麼感覺,想笑更想哭。

  夏嘉弦打了一盆清水回來,又把金瘡藥找了出來了,可是卻不知從何處下手。她又怕因為自己此刻的遲疑,讓公孫容再也醒不了,於是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她把公孫容的衣服剪開,用水把傷口的四周清洗了一遍,公孫容依舊沒有醒,於是她一手按在傷口的周圍,另一隻手握住了其中一把飛鏢。

  她又看了公孫容一眼,臉色蒼白,嘴角微微翹著,只是看不見眼角的笑紋。

  夏嘉弦想,這個人真好看,這個人是個好人。然後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把飛鏢拔了出來,那飛鏢一拔出來,便有許多血從傷口湧了出來,夏嘉弦趕緊用棉布按住,許久,才止住了血。

  夏嘉弦很高興,又把金瘡藥仔細地撒在傷口處,總算稍稍安心了些。

  接著便如法炮製,可是剛拔出第二枚飛鏢,公孫容便呻吟出聲。夏嘉弦又驚又喜,卻不能鬆開按著的傷口的手,只得試探著喚他,「公孫容!你是不是醒了?你沒事吧?」

  公孫容咬著枕頭,臉色鐵青地喘了兩口粗氣,「你能不能輕點!」

  夏嘉弦一聽他聲音如此洪亮,不禁十分高興,乖乖地放輕了力量,「這樣可以嗎?」

  公孫容沒再說話,等夏嘉弦上好了藥,包紮好了,公孫容才緩過來了些。

  公孫容撐著床坐了起來,一擡眼便看見了夏嘉弦還在流血的脖子,他招招手,夏嘉弦乖乖地靠過來。

  公孫容用袖子擦了擦她脖子上的血,又上了些藥,包紮好了之後便不再看她。

  他想,原來夏嘉弦只不過是為了生活愁苦,而現在卻將她扯進這樣一場不知何時才會停止的爭鬥之中。

  這一次是她運氣好,所以她只是受了傷,可是下一次便不一定有這樣的運氣,她會受更重的傷,她會死,她會被一批批來追殺他的人誤傷。

  公孫容下了床,臉上再也沒有什麼神色,聲音也有些冷,「還有什麼地方受了傷?」

  夏嘉弦也感覺出了他的改變,卻依舊活動了一下手腳,笑著回道,「沒有了,其他地方都沒有受傷。」

  夏嘉弦又想起公孫容替自己擋住飛鏢的情形,覺得心裡暖暖的,猶疑再三終於開口道,「謝謝你。」

  公孫容僵了一下,轉頭看她,從未有過的嚴肅,「你有什麼可謝我的?」

  夏嘉弦覺得有些難為情,咬唇道,「謝謝你救我。」

  公孫容嗤笑一聲,「你是我見過的最蠢的人,被我牽累了竟然還感謝我。」

  外面開始打雷閃電,忽然開始下雨,窗子沒有關,雨和風從窗戶灌進來,冷得夏嘉弦打了個寒戰。

  「可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先前不是還趕我走了嗎……」

  公孫容無意與她多說,揮手打斷她,「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後會無期。」

  公孫容隨手提了劍,門外下著暴雨,他並不在乎,消失在雨幕之後。

  夏嘉弦愣愣摸了摸脖子,有些疼,又不是很疼。

  外面忽然又開始打閃電,嚇了夏嘉弦一跳,她這時才回過神,看了一圈也沒找到公孫容,只是看見門被風吹得蕩來蕩去。

  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無論如何也動不了。

  她腦中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公孫容時的樣子,霜降時他背著自己的樣子,他救自己的樣子,還有,他惶然淒苦的樣子。

  夏嘉弦深吸一口氣,飛快地跑出了門,她的拳握得緊緊的,彷彿這樣她便能多一些勇氣。

  她跑出門便看見了地上鮮紅的血,即使被雨水沖刷過還是很刺目,血跡一直延伸到門口,待她出了門便再也找不到了。

  她面前有兩條路,她不知道該走哪一條,她並沒有猶豫很久,隨便選了一條便開始跑,可是她跑了很遠也沒有見到公孫容,於是她又往回跑,她不停對自己說,他受了傷,他一定跑不遠,她一定可以追上。

  她跑到了家門口,又往另一個方向跑去,還好這一次,她只跑了不遠便看見了公孫容,他趴在地上,臉色青紫。

  「公孫容!公孫容你醒醒!」夏嘉弦把他翻過來,他的身下已經都是血水,剛剛包好的傷口此時都已經被水泡過了。

  夏嘉弦喚了他許久,終於見他睜開了眼睛,然而他卻立刻推開了夏嘉弦,強自站起來,轉身便走。

  這一次夏嘉弦並沒有愣神,她從後面抱住了公孫容,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抱住他,生怕被他給跑了。

  公孫容掙了兩次沒有掙開,便僵硬地站在那,身後的夏嘉弦的有些怯懦道,「你先不要走好不好?我知道你先前跟我說的,讓我不要妄想的話都是真的,我不會妄想什麼,你先養好傷,等你養好傷你就離開,好不好?那些壞人不會這麼快找來的,你先養好傷,好不好?」

  公孫容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卻能想出她多半是有些委屈,有些堅定,剩下的都是無賴,他想自己也多半是瘋了,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可是他又覺得自己遲早會害了她,所以即便是說不出也一定要說。

  他用力掰開了夏嘉弦的手,轉身看著她,沒想到竟看到了她滿臉的淚,拒絕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來。

  夏嘉弦水光盈盈的眼擡頭望著他,「你養好傷再走好不好?」

  公孫容以前見過許多女人,美麗的,清麗的,只是於他來說,總是生不出定點的親近之心。

  夏嘉弦卻有些不同,她膽小怕事,可是她有些時候膽子又很大,就像現在,她明知留下自己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中,卻還是這樣做了。

  公孫容想了想,若是真的有人追殺自己到這裡找不到自己,多半不會放過她,於是決定先留下來呆幾日,若是沒有什麼變故,再離開,自己也放心。

  他想起方才夏嘉弦說的自己不會妄想,卻覺得自己才是多想了,但是總不願意承認自己竟然喜歡上了這樣一個丫頭,實在有損自己的英明。

  夏嘉弦只怕他帶傷走了,拉住他的手,有些賴皮道,「反正今天我是不會讓你走的,我院子裡還有兩具屍體,我可不敢回去了,要是你執意要走,就把我也一起帶走吧!」

  公孫容本來已經決定不走了,聽了她的話覺得這姑娘的花招層出不窮,偏要讓她著急,「那好,你跟我走吧。」

  夏嘉弦頓時傻了眼,可是話已經說出來了,自然不好意思再收回來,於是咬牙點點頭,「那你先陪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我自己不敢……」

  公孫容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往家裡走,到門口時夏嘉弦停下來,臉上有些驚恐,「你先進去好不好,我害怕。」

  此時忽然又一聲雷,閃電照亮了院子,裡面兩具黑衣人的屍體便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夏嘉弦的眼裡。她尖叫一聲躲到公孫容身後,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叫道,「不是我殺的你們!你們千萬不要來找我啊!要找就找公孫容好了!」

  公孫容額頭上青筋暴跳,恨恨地抓著夏嘉弦的領子進了門。夏嘉弦哪裡敢睜開眼,磕磕絆絆總算進了屋子,誰知剛睜開眼便聽公孫容有些陰陽怪氣道,「你剛才是讓那兩個人來找我是不是?」

  夏嘉弦哪裡還記得剛才說了什麼,聽他一說,心道,該不會是自己一驚嚇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她哪裡敢承認,又問公孫容,「我們現在就要走麼?」

  公孫容毫不遲疑地點點頭的,「難不成還要等官差來抓我不成?你快點不要浪費時間。」心裡卻在想這姑娘小金庫現下終於是藏不住了吧。

  夏嘉弦數了數地上的磚,然後用鏟子挖了出來,用手在裡面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著的小包裹,她小心地拍了拍,一層一層打開。

  公孫容臉上十分正經地悄悄靠近,這一看可不得了,那包裹裡竟然都是些小銀錠。

  公孫容咂咂嘴,不贊同道,「你的體己錢還不少呢,平時裝窮裝得還挺像!」

  夏嘉弦見他盯著自己的銀子看,嚇得趕緊把包裹抱進懷裡,背過身道,「這是我攢了許多年的,這是我的,你別看!」

  「好好好,我不看。」公孫容雖是這樣應了,卻還是一個勁兒地伸頭看,急得夏嘉弦都要哭出來。

  「你別看了,你看著我心慌。」

  公孫容佯裝不耐,「我不看了,你好了沒有?」

  夏嘉弦慌忙應了兩聲,躊躇了一會兒又轉過身,有些羞澀道,「容郎能不能陪我到院子裡找些東西?」

  公孫容心想,她多半是要去挖其他的私房錢,於是便應了。

  兩人到了院子,夏嘉弦哪裡敢看其他的地方,只拽著公孫容的袖子問,「到沒到牆根那棵大槐樹?」

  「沒到。」

  「還沒到?」

  「嗯。」

  「現在呢?」

  「到了。」

  可是夏嘉弦也不敢立刻睜開眼睛,伸手摸了摸樹幹,這才放心。她用鏟子把自己早些年埋在樹根的小匣子挖了出來,那匣子外面同樣用油布包得嚴嚴實實。

  公孫容撐著傘,看著這姑娘財迷一般抱著匣子,覺得有些可笑,可是馬上又想到她這麼些年全靠自己生活,淒苦無依,先前逗弄她的心思便沒有了,看看遠處對夏嘉弦道,「我看今晚會有大暴雨,我們還是改天再走吧。」

  夏嘉弦一聽自然很高興,驚喜地看向公孫容,眼睛像是上好的黑曜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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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18:47

【第24章.月亮月亮真明亮】

  第二日夏嘉弦起來時,公孫容已經把那兩具屍體打理好了,她懷疑是不是直接埋在了院子裡,想問卻怕得到了確切的答案,到時知道自己日日守著兩具屍體過日子,實在太過恐怖。

  昨夜下了一晚的大雨,已經把院子裡的血跡沖洗得乾乾淨淨,人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現在便是這樣,該換厚衣服了,夏嘉弦想。

  公孫容恰好這時梳洗完,夏嘉弦遞過一塊棉布帕子,他接過擦了擦,忽然聽得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他仔細聽了聽,便放下心。

  不多時,門便被推開了,來人竟然是江律。

  此時江律穿了一身綢面新衣,卻是衙門新發的,這衙門不是安平縣的衙門,是京城的衙門。

  前些日子江律隨京城來的人回了京,那南碧城富商的案子結了之後,因為京城缺人手,他便留下幫忙,任務都完成得十分順利得體,便因此得了寵信,被調往京城任職,如今是破例請了半月的假,準備把這邊事了一了,正好把江大娘也接進京城去享享福,見見世面。

  江律上京時公孫容已經離開,此時見公孫容在自然有些驚奇,「妹夫,什麼時候回來的?」

  公孫容見了江律竟然也覺得有些親切,「剛回來不久,到是聽說江兄去了京城辦公務,不知為何剛剛回來?」

  江律一聽,可算是得了機會,搭著公孫容的肩道,「走走,我們進屋去說,」又回頭把包袱遞給夏嘉弦,「這是我給你倆從京城帶的東西,快接著。」

  三人在屋裡說了半天話,多半是江律在說,晚上又由江律做東在酒樓裡吃了頓好的。

  江律和兩人分開之前,有些微醉對公孫容道,「妹夫,你可要好好對我妹子,我這個妹子她可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江兄放心。」公孫容想也未想便應了,應了之後卻覺得納罕,自己這是應的哪門子?

  公孫容和夏嘉弦走在空無一人的巷子裡,月亮很亮,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最後重疊在了一起,公孫容忽然覺得有些歡喜,只是不知這是歡喜得哪門子。

  夏嘉弦跟著公孫容,想起昨晚自己一時心急說的那些話,覺得有些臊得慌,如今便想補救補救,「我昨晚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那些都是說著玩的。」

  公孫容挑挑眉,心裡卻不大愉快,那樣的話豈是能說著玩的,也太過不負責任了,於是繃著臉不說話。

  夏嘉弦以為他沒聽見,於是又說了一遍,公孫容還是不理,於是便拉著公孫容的袖子,死活想讓他應了,省的以後還要糟心。

  公孫容高出她一頭,低頭看她竟頗有些倨傲的姿態,伸手拍了拍她的腦瓜頂,「你昨天說了那麼多話,我哪裡知道你讓我忘記的是那些話?」

  「就是……就是我忍不住想……」

  「想什麼?」

  夏嘉弦嚥了口唾沫,狠狠跺了跺腳,「就是我從來沒有忍不住想和你在一起,我……我那時是……是在說胡話!」

  夏嘉弦說完這些,便梗著脖子,像是一隻等待屠宰的兔子,可是屠夫卻一直沒有說話,她偷偷擡頭去看,公孫容垂著眼睛,面上有些不悅。

  他把手放在了夏嘉弦的脖子後,聲音很溫和,「你再說一遍我聽聽。」

  夏嘉弦背上的汗毛感受到了公孫容的殺氣,全都立了起來,夏嘉弦哪裡還能說出話來,只呵呵地笑。

  公孫容稍稍收斂,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你的腦袋瓜不錯,很圓。」

  夏嘉弦想,公孫容莫不是想把自己的腦袋拽下來當球踢,急忙道,「不圓!一點都不圓!它是扁的,你看,它真的是扁的,扁得就像……就像……」夏嘉弦實在想不出什麼東西是扁的,恰好此時月亮從雲裡出來了,於是擡手指了指月亮,聲音帶著委屈的哭腔,「扁得就像天邊的月亮。」

  公孫容狠狠彈了彈她的腦袋,面色不悅,「我說是圓的就是圓的!」

  夏嘉弦吃痛,嘶了一聲,馬上改口,「它是圓的,你說是圓的就是圓的,可圓可圓了。」

  「圓得像什麼?」

  「像……像……像天上的月亮。」

  「你說讓我忘了那些話,好像有些問題,」公孫容沈吟半晌,繼續道,「就像你那時故意在我胸前繡了個小雞吃米圖,然後你說讓我忘了那是一副小雞吃米圖,我是不會忘了的,因為即使把線拆掉,還是會有痕跡,即使沒有痕跡,我還是永遠都記得有個壞姑娘在我的身上繡了那樣一副東西。」

  「唔。」夏嘉弦有些心虛地點點頭,恨不得把頭別進褲腰帶裡。

  公孫容見她有些覺悟了,又道,「所以你說對我動了心思,你說想和我在一起,你說了,我聽到了,也記住了,說不定我也動了心思了,現在你又說讓我忘了,你這樣虎頭蛇尾的做法是不對的,你說對不對?」

  夏嘉弦被他繞得糊里糊塗,只得點頭,「唔。」

  公孫容又道,「那你沒有什麼話要問我麼?」

  「唔,是要問你……有沒有動心思麼……」

  公孫容點點頭,頗有些讚賞,「看來你還沒有糊塗,那你要不要問?」

  夏嘉弦點頭又搖頭,搖頭又點頭,然後點頭,搖頭,點頭搖頭。

  公孫容開始還看得津津有味,可是漸漸呆若木雞,原來女人多變竟然就是這樣。

  「夏嘉弦你到底要不要問!」

  夏嘉弦終於停下,又茫然又惆悵又委屈又淒苦地看他,「我……你……我們,我不知道。」

  公孫容擡頭看了看月亮,他想今晚的月亮真是寂寞的月亮,然後恨恨對夏嘉弦道,「我動心思了,我動了!」然後甩袖離去,只不過步伐有些淩亂,有些匆忙。

  夏嘉弦擡頭看了看月亮,又圓又亮,看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公孫容剛剛說了什麼,可是他人已經不見了。

  寂寞的月亮,寂寞的夜,寂寞的街道,果真是寂寞如雪啊。

  夏嘉弦本來還有個問題想要問公孫容,誰知等她到家,公孫容已經睡下了,可是她心裡有事哪裡睡得著,於是在地上踱來踱去,有時還趴在屏風上看公孫容醒沒醒。

  公孫容本就是裝睡,被她這樣盯著哪裡還能挺得住,於是假裝剛剛醒來去下地去喝水。

  他剛坐下,夏嘉弦便把水杯遞了上來,有些扭捏問道,「容郎剛才說的話可是真的麼?」

  公孫容不甚清晰地應了聲,低頭去喝水,他覺得夏嘉弦接下來會有很多問題要問,誰知她問了這一個問題便上床睡覺去了。

  公孫容瞪著屏風,恨不得把屏風瞪出一個窟窿來,這姑娘在地上長籲短歎地躊躇了半宿,感情就是為了問他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枉費他自己想在床上想了半宿,咬碎了半口的牙!

  第二日,夏嘉弦像是沒事人一般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弄得公孫容心裡很不是滋味,尋了空湊到夏嘉弦身邊道,「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說?」

  夏嘉弦愣了片刻,然後恍然大悟道,「明天我要去集市擺攤,你去不?」

  公孫容還不死心,又道,「我昨晚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夏嘉弦點點頭,繼續做手上的工作,「記得呀,怎麼了?」

  公孫容咬牙,又咬牙,再也說不出話來,恨恨地轉身走了。

  夏嘉弦這才擡頭,十分無辜地撇撇嘴,「誰讓你那天欺負我,趕我走來著。」

  因為這幾日正逢姻緣娘娘的壽辰,所以西市的店這幾日都是通宵營業,江律約了兩人晚上去看燈,所以夏嘉弦早早做好了晚飯,只等江律來找。

  天黑了之後,江律便來找兩人,三人徒步往西市走,誰知行到半路忽然聽到了一女子的呼救聲,聲音甚是淒厲。

  江律一聽,瞬時熱血沸騰,直奔呼救聲處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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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19:29

【第25章.定情信物能吃麼】

  江律消失許久之後,公孫容問夏嘉弦,「要不要過去看看熱鬧?」

  夏嘉弦本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江律已經過去了,若是真的遇上什麼危險也需要照應,便點了點頭。

  等兩人趕到地方,卻只見到了江律和一個哭哭啼啼的姑娘,那姑娘見了夏嘉弦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死死抱住夏嘉弦再也不鬆手,哭喊道,「姑娘你要救救我,我剛剛被人搶了錢財,又遇上了這個拿著刀衝向我的漢子,多虧你們來了!要不然……要不然我今天就要喪命於此了!」

  夏嘉弦被她纏得呼吸困難,但是這姑娘哭得慘兮兮的,只能好生地安慰她,良久那姑娘才安靜了下來,卻還是死死抱住夏嘉弦不鬆手。

  原來這姑娘名叫賀雁,是來安平縣找親戚的,誰知前些年親戚搬走了,她又一時找不到住處,便想先找個客棧住著,偏偏在這條小巷被人搶奪了錢財。她急忙呼喊,江律提著刀趕來,沒抓到賊人,反而把賀雁嚇壞了。

  江律聽了這一段覺得很是不好意思,一個勁兒地道歉,還拍著胸膛擔保會把她的財物找回來。賀雁嘴上道謝,卻並不敢靠近。

  現下賀雁的財物全都沒了,回家又回不去,親戚又找不到,住處更是沒有著落,江律便提出讓賀雁同他回家,和江大娘住。

  可是賀雁哪裡敢,只抱住夏嘉弦一個勁兒地搖頭。

  夏嘉弦見這樣也不是辦法,有些猶豫,「要不讓賀雁住我那?」

  公孫容原本只是想看看熱鬧,現下卻威脅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自然不能氣定神閒,但又不能表現得太不樂於助人,於是沈吟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只是,我們家太簡陋,恐怕賀姑娘住不慣吧。」

  夏嘉弦本來是打算讓公孫容住到江律家裡去,可是現在一想覺得確實是有些不妥,公孫容受了傷,換藥什麼的多有不便,於是便想順著公孫容的話說下去,誰知賀雁卻忙不叠地接了話,「沒事沒事!我家裡很窮,什麼苦都能吃,我就住夏姑娘家吧。」

  夏嘉弦不知怎麼和她說明情況,只得轉頭去看公孫容,公孫容怨恨地瞪著她,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許久也沒瞪出個什麼來。

  只是公孫容哪裡能容忍賀雁侵佔自己的領地,拽過夏嘉弦,臉色隱晦,「我和嘉弦定了親,如今我們住在一起,要是賀姑娘來了的話,恐怕就要三個人一起睡了,在下覺得實在是有些不妥。」

  賀雁被這個三個人睡在一起的說法生生地給震懾住了,哪裡還能說什麼,於是夏嘉弦和公孫容陪賀雁去了江律家,賀雁見了江大娘總算是放心了些。

  這麼一折騰,哪裡還能逛西市,夏嘉弦和公孫容便直接往家裡走了。

  誰知走著走著夏嘉弦忽然蹲了下來,說是崴了腳,公孫容無法只得矮下身來背著夏嘉弦往回走。

  夏嘉絃樂呵呵地爬上了他的背,這哪裡是腳崴了,分明是不想走路,想讓人背著呢!

  「容郎是個小胖墩,哭著喊著要媳婦,每天睡覺要尿床,氣得他娘直拍炕。」夏嘉弦美滋滋地唱著小曲,兩條腿一晃一晃的好不悠閒。

  公孫容聽著覺得十分有趣,接口道,「那嘉弦是什麼?」

  夏嘉弦想想,繼續唱到,「嘉弦是個好姑娘,扎的小辮黑又亮!」

  「你唱的不對,嘉弦是個壞姑娘,裝傻賣乖鼻涕長。」

  「你才不對,嘉弦是個好姑娘,好姑娘!」

  公孫容撇撇嘴,十分鄙夷道,「哪有裝熊耍賴讓人背著的好姑娘?」

  夏嘉弦頓時沒了脾氣,有些心虛地問,「你知道我是裝的呀?」

  「哼!」

  夏嘉弦折騰一天,現下覺得累了,便爬在了公孫容肩上發呆,卻忽然想到公孫容身上的案子還沒有了結,便有點擔心,「你的案子,要怎麼辦?」

  公孫容沈默了一會兒才道,「公孫家出事之後我回去查探過,覺得現場有些怪,但是當時我被人通緝並沒有停留太久,等我傷好了還要回一趟漠北,這事你不用管,我總要把它了結了。」

  「嗯。」夏嘉弦安心了些,她想,秋已過半,再過些日子便是冬季了,到時公孫容一定已經恢復清白,只盼時間過得快些。

  天氣漸漸冷起來,恰好用江律從京城帶回來的那些些布料做幾套衣服,夏嘉弦便量了公孫容的身量,開始剪裁布料。

  快中午的時候,賀雁卻來了,見了夏嘉弦很是開心,急忙把手中的東西遞上來,「昨晚謝謝夏姑娘了,我做了些家鄉的小吃給夏姑娘嘗嘗。」

  「昨晚休息得還好嗎?要是缺什麼就告訴我,誒,這不是茶乾嗎?」

  「是啊,夏姑娘吃過嗎?我家鄉在南碧城,一到這個季節就要做這個吃的,你嘗嘗看怎麼樣。」

  夏嘉弦很熟悉這個味道,三苗族就在南碧城裡,以前她在三苗族時便經常吃這種小吃,不過離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沒成想竟然在這裡又吃到了,不禁就對賀雁多了些親近之感。

  公孫容出來時見兩人談得十分開心,便有些好奇,湊近了卻聽兩人談論南碧城的事,前些日子他為了那祭神圖去了趟南碧城,如今竟然遇上了一個南碧城來的人,讓他覺得有些太巧了。

  他看了看賀雁的手,覺得並不像練武之人,只是當她走時他卻看出了點端倪。

  晚間夏嘉弦把花了幾日繡的帕子遞給公孫容,公孫容接了卻不知是什麼意思,氣得夏嘉弦跺腳去了院子。

  公孫容想了許久才想明白,這帕子莫不是她給自己的定情信物?只是現在他又該做什麼?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哪裡知道該如何應對,又想起以前大哥和大嫂互贈定情信物的事,大概自己也需要回贈點什麼做個信物,可是他現下又沒有什麼好東西,苦想許久才想到該送什麼。

  公孫容走到夏嘉弦身邊,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話,「你的東西我會好好收著的。」

  「唔。」

  「我也回贈你個東西當信物。」

  「唔。」

  「只是這個東西現在不在我身上。」

  「唔……那在誰身上?」

  「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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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0:07

【第26章.容郎小氣鐵公雞】

  「啊?怎麼會在我身上?」

  「那張當鋪活契呢?」

  「在這。」夏嘉弦從懷裡把當鋪活契掏出來遞給他。

  公孫容接過來,打開看了看,然後又還給夏嘉弦,很是莊重道,「這玉墜跟了我二十多年,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你要好好保管。」

  夏嘉弦拿著那張活契,恨不得想去咬公孫容兩口,她活了這麼些年還從來沒聽說誰家定情信物是當鋪活契的,小氣,當真小氣。

  公孫容認定賀雁的來路不明,等她再來的時候便想方設法地試探她,奈何賀雁裝傻充愣比夏嘉弦還厲害許多,公孫容試探了幾日都沒有什麼收穫。

  這日賀雁藉著跟夏嘉弦學刺繡的借口又來了,公孫容趁她不注意忽然伸腳絆了她。賀雁本能想要跳過去,可是卻生生忍著這種本能,直直地摔到了地上,還是臉先著地的。

  公孫容沒料到她會摔倒,趕緊把自己的腳收回來,轉頭望向遠處,頗有些感慨道,「北雁南飛,果然是秋天了。」

  夏嘉弦趕緊過來扶她,只見賀雁滿臉的土,好不狼狽,夏嘉弦沒看到是公孫容伸腳絆的,以為是賀雁不小心,責備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賀雁欲哭無淚,心道,分明是那畜生不安好心,哪裡怪我,嘴上卻什麼也不能說,只飽含熱淚地點了點頭。

  之後賀雁每次去找夏嘉弦都會被公孫容絆倒,這樣過了幾天,摔得賀雁恨不得晚上悄悄去殺了公孫容洩恨。

  這日,賀雁鼓起勇氣終於進了門,心想反正摔著摔著就習慣了,可是被絆倒之後還是不太習慣。

  待她和夏嘉弦道別出來之後,又想起早晨摔的那跤,不禁怒火中燒,怒罵道,「這挨千刀的容良,竟然敢給老娘使絆子,老娘出來殺人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尿尿和泥玩呢!」

  「賀雁你就是這樣當細作的麼?剛出了門就沈不住氣了。」這人卻是前些日子住在夏嘉弦隔壁的九方,他在暗中觀察了幾天,今日看賀雁沈不住氣了才現了身。

  賀雁嚇了一跳,見是九方立刻像炸了毛的貓一樣,「你不是說夏嘉弦這姑娘比較棘手麼?怎麼我看那個叫容良的人更加糟心!」

  九方皺眉想了一會兒道,「這兩個人都不省心,那個叫容良的我看不太簡單,等我去查查,這期間你可得看好夏嘉弦。」

  賀雁咬咬牙道,「那麼危險的事還是我去吧,你在這裡看著夏嘉弦。」

  九方凝重地搖了搖頭,「我覺得夏嘉弦這裡更危險,所以你留下吧。」

  賀雁看著九方離開的方向,銀牙咬碎。

  夏嘉弦連著幾天趕工,終於把幾件入冬時穿的棉衣趕了出來,公孫容試了試很合身。

  夏嘉弦想,做的這幾件衣服足夠他換洗,這樣即使他過幾日要去漠北,也覺得很放心。

  夏嘉弦幾天沒有去集市擺攤,這日終於得了空,便去擺了半日的攤。

  春花前些日子剛剛成了親,王大娘也沒歇幾日便又出門賣臭豆腐,見了夏嘉弦也是笑呵呵的,想來是因為春花成了親,了結了一件心事。

  三人閒話了一會兒便見江律從遠處走來,身後跟著他縣衙那群吃白飯的同僚們。

  江律沿途搜刮了些吃食,到了夏嘉弦這一併丟給了她,那些被他搜刮了的商販們由於許久沒見到他,竟覺得十分開心。

  江律在王大嬸的攤子上吃了兩塊臭豆腐,沒話找話道,「這幾日朝廷又要加大力度捉拿公孫容,賞金已經漲了一倍,你們要是有什麼線索可要趕快上報,到時候撈上一筆就不愁下半輩子了。」

  夏嘉弦擡頭看了看公孫容,卻看不出這人哪裡能值這麼多銀子,心想若是那天缺了銀子,把他賣了倒也是個好方法。

  王大嬸如今不再愁春花的親事了,便也不像以前那樣討好江律,頗有些心疼那些被白吃了的臭豆腐,「少吃點,我一會兒還要賣呢!要我說啊,這公孫容也不知是躲哪裡去了,全天下都貼了告示要捉拿他,偏偏就是抓不到。」

  江律嘴裡叼著臭豆腐,心不在焉道,「誰知道呢,這公孫容就像是長了翅膀飛走了似的。」

  「哼,長了翅膀也要被抓回來卡嚓了,那樣的敗類要是不抓到,咱們這平民百姓可怎麼活?你想他都能殺了自己的家人,也不知圖個什麼,這不就是個魔頭嗎!」

  夏嘉弦以前聽著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如今聽了覺得很刺耳,就像自己被人冤枉了一般,心裡十分不好受,她轉頭看公孫容,卻見他心不在焉地聽著,彷彿被罵的那個人不是他。

  「說不定這公孫容沒做那樣的事,是被冤枉的呢。」

  王大嬸和江律同時驚訝地看夏嘉弦,彷彿是她殺了人一般。

  夏嘉弦忙道,「你們想啊,公孫容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去殺自己的親人,也只是有人說見到他從公孫家出來,哪裡是什麼可信的證據,說不定他自己還是受害者呢,是不是?」

  夏嘉弦滿臉希冀地看著兩人,希望他們能點點頭,或者稍稍同意一下自己的觀點,可是兩人都覺得她瘋了,於是轉頭不再理她。

  夏嘉弦覺得有些難過,轉頭去看公孫容,他對她搖搖頭,一副十分理解他們的樣子,讓夏嘉弦心裡更加難受。

  收攤回家的時候,公孫容提了包裹走在前面,他走得有些快,總和夏嘉弦保持一步的距離。

  夏嘉弦忽然跑了兩步,從後面抱住了他。公孫容一僵卻停下來,低頭看停在自己腰上的手。

  夏嘉弦的聲音便從後面傳出來,「公孫容你不要傷心,他們說你不好只因為他們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等他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他們一定不會再那樣說你了。」

  「我都習慣了,你不要擔心。」

  夏嘉弦反而抱得更緊,「你習慣了,可是你還會難過,你不要難過好不好?你是一個好人,你不要難過。」

  「嗯。」

  賀雁有幾天沒有來,夏嘉弦還有些想她,雖然公孫容說她來路可疑,但她總覺得賀雁不像什麼壞人。

  公孫容的傷好了一些,有時會有信鴿飛來,公孫容看過後再寫好信,用信鴿寄出去,信上寫了什麼公孫容不說,夏嘉弦也不問。

  之前公孫容和她講了他對那副祭神圖的疑慮,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三苗族一向是以繡品聞名的,而繡的最多的圖樣就是祭神圖,祭月圖和祭河圖。

  在南碧城這樣的圖樣有很多,公孫容從富商身上找到的那幅圖也十分普通,夏嘉弦實在不知道中間有什麼秘密,於是便也不去多想了。

  賀雁躲了兩日,心想總這樣躲著也不行,於是這日便硬著頭皮又去找夏嘉弦,誰知剛到門口便見公孫容站在旁邊,她心裡一顫,腳就控制不住地定在了原地,死活不往前走。

  公孫容笑道,「賀姑娘既然來了怎麼不進門呢?」

  賀雁咬牙道,「進,怎麼不進。」

  於是往日的戲碼依舊上演,賀雁揉了揉膝蓋站起來,心想一定要找時間把容良做掉!

  夏嘉弦進屋去取東西,公孫容便坐到了賀雁旁邊,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說著說著卻忽然把杯子推到了地上,賀雁強忍著才沒去接那杯子,誰知公孫容又推掉了一個杯子,賀雁的手便不聽使喚地去接了。

  賀雁的手在顫抖,她想自己之所以會中了這麼低劣的招數,都怪自己小時候家裡太窮了,所以現在捨不得糟蹋東西。

  公孫容笑笑,卻並不和善,「你來這裡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賀雁恨恨地把杯子放回桌上,咬牙道,「我的主子你惹不起,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那我也勸你不要打夏嘉弦的主意,我這個人一向有些不要命。」

  兩人僵持間夏嘉弦已經從屋裡出來,賀雁瞬間勾住了她的脖子,「夏姑娘我剛剛不小心把杯子打破了,容良非說我是故意的,你說他是不是太小氣了。」

  夏嘉弦用眼神詢問公孫容,公孫容卻沒看她,而是看著賀雁放在夏嘉弦脖子上的手,忽然拱了拱手,笑道,「剛才是容某的錯,容某給賀姑娘道歉,賀姑娘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在下計較才好。」

  賀雁哼了一聲,卻放開了夏嘉弦,又對夏嘉弦道,「我昨日收到家裡的信,說是聯繫上了那親戚,給了我地址讓我去找,今天是來找你告別的。」

  「這麼快!我以為還得些時日。」

  「是啊,我今日中午便要走,等我有時間還會來找你的。」這話賀雁卻是對著公孫容說的,挑釁的意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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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0:51

【第27章.有賊心咋沒賊膽】

  剛才明明還晴空萬里,這會兒卻忽然下起了雨,攤販們趕緊收拾了攤子往家裡跑。

  夏嘉弦這邊也是手忙腳亂,兩人好不容易才算是把東西收了起來,提了包裹趕緊跑。

  雨一點停歇的意思也沒有,等兩人到家的時候都已經濕的透透的。

  夏嘉弦回頭看,公孫容正從雨幕中衝進屋裡來。他把手中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又擰了擰衣服上的水,本來臉上身上就都是些水,如今衣服又被擰的都是些褶子,更顯得十分狼狽。

  「噗!」

  公孫容轉身看她,有些不悅,「看我狼狽就這麼好笑麼?」

  「唔,是有些好笑。」

  公孫容皺眉,憤憤然瞪著她,可是現下夏嘉弦哪裡會怕他,依舊笑得沒有顧忌,止也止不住。

  「你再笑我,我可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夏嘉弦見他臉色有些紅,心想是不是害羞了,這樣想著便笑得更加厲害,「好好好!我不笑了還不成麼?」

  公孫容看著快要笑岔氣的夏嘉弦,當真是束手無策,可是覺得自己若是一直這樣,以後多半是要被夏嘉弦騎到頭上去的,這怎麼成,他怎麼說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以後若是落了個畏妻公子的名號,實在不大好聽。

  想到自己以後要叫畏妻公子,公孫容生生地打了個冷戰,於是更加堅定了不能姑息夏嘉弦的決心,「你若是再笑,我可就真的不客氣了。」

  「唔。」

  他見夏嘉弦將將止住了笑,便轉過身繼續整理自己的衣服,誰知剛轉過頭就聽後面吃吃的笑聲,他立刻回頭,便見夏嘉弦雙手摀住嘴死命死忍著笑。

  公孫容臉色十分陰鬱,一步步走向夏嘉弦,夏嘉弦哪裡能站在原地等,也一步步地退,可是終於是退到了牆根底下。

  「你倒是接著笑啊,你不笑我怎麼好收拾你。」此刻公孫容低頭看著她,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嚴肅些。

  忽然他覺得鼻子有些不適,趕緊轉身打了個噴嚏,接著又是一個噴嚏,夏嘉弦便再也忍不住,抱住肚子笑了起來。

  等夏嘉弦笑夠了擡頭,公孫容的臉色卻是頂頂的難看了。

  「既然你這麼願意笑,這次我便讓你笑個夠!」

  公孫容拎了夏嘉弦的領子,把她提到了床上,咬牙下了狠心,總算是捨得點了她的笑穴。

  夏嘉弦笑得在床上打滾,哪裡還顧得上許多,只不停地告饒,「容郎你放過我吧,我錯了,容郎你大人大量,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公孫容只覺一雪前恥,不禁便有些驕矜起來,「你倒是說說自己錯在哪裡了?」

  夏嘉弦笑得滿眼金星,忙不叠喊道,「我不該嘲笑你,你一點都不狼狽,你風流倜儻,我才狼狽!」

  公孫容聽了總覺得還是不太對自己的心思,便坐到旁邊徐徐善誘,「假使一個陌生人見我淋了雨,於是笑話了我,我便不覺得有什麼干係,只當那人是落井下石,但是我並不會覺得生氣或者惱那個人。」

  「那容郎生我的氣了麼?」

  「生氣,怎麼會不生氣,我氣得都不想給你解穴了。」公孫容雖是這麼說,卻並不忍心讓她笑得泣涕橫流的,伸手解了她的穴。

  夏嘉弦笑得肚子疼,如今終於能忍住笑了,便趴在床上不能動彈了,歇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那容郎為什麼要生我的氣?」

  「嘉弦,是我在問你,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因為你認識我?」

  「你再猜,這次猜不對我可還要罰你。」公孫容的手又放到了夏嘉弦的笑穴上,夏嘉弦嚇得就要哭出來,伸手握住他的手,可憐巴巴道,「容郎可不要再讓我笑了,再笑我就要哭出來了。」

  「那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麼生氣?」

  「我想不出。」

  公孫容佯裝生氣,臉上自然十分陰沈,「你當真不知道?」

  夏嘉弦趴在褥子上,手依然握著他的手,小聲道,「那是因為容郎喜歡我?」

  公孫容臉上鬱色盡去,用另一隻沒被握著的手狠狠彈了她的腦門,「原來是裝笨!」

  「我是真笨,真的笨,可不是裝的,你不要打我腦門!」

  「你明明就是裝笨來氣我,平常就裝傻充愣我假裝不知道,如今怎麼還是這樣?」公孫容又彈了她的腦門一下,不過這一次輕了許多。

  夏嘉弦被他這麼一說自然有些心虛,只敢偷偷地看他,誰知見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也不知怎麼臉便紅了,「你,你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裝傻充愣的?」

  「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了,只不過那時候不知道你這麼壞罷了。」

  夏嘉弦有些害羞,也不知這是羞的哪門子,「那麼早就知道了呀!」

  「你還以為你自己多厲害?滿肚子的壞水早就露出來了。」

  「那你怎麼還留我在身邊?」

  「我那時覺得這姑娘很有意思,便想要多逗弄逗弄。」

  「原來是這樣呀。」夏嘉弦有些不爽利,把頭轉到了床裡面,可是又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有些無理取鬧,卻聽公孫容又道,「但是後來想法卻有些變了。」

  夏嘉弦想問他到底是哪裡變了,卻有些不好意思,誰知公孫容這次竟然善解人意了,自覺道,「後來我就覺得這姑娘不止是有意思,還有些壞,卻又並不是很壞,並不是對誰都壞。」

  「那到底是壞還是不壞。」夏嘉弦終於忍不住,轉頭問道。

  「你是有天大的壞心眼,卻沒有那麼大的膽。」

  「唔,你才壞心眼,說了這麼多就為了說我有賊心沒賊膽!」夏嘉弦憤憤地扭過頭,臉緊緊地貼著枕頭,都壓扁了。

  「你可不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難不成還要別人說你有勇有謀不成?」公孫容忍不住嗤笑了兩聲,夏嘉弦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了起來。

  「我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也不許你說,我不讓你說!」

  「我怎地就不能說了?明明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公孫容輕哼了一聲,斜眼看她一眼,極其輕蔑的樣子。

  夏嘉弦卻並未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死死盯著他的唇,有些白有些薄,前些日子在綺紅樓看的春宮圖便像是洪水猛獸一般衝了出來,壓也壓不住。

  她腦中「嗡」的一聲,耳邊隱隱聽著公孫容又在說什麼有賊心沒賊膽的,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恨恨扯過公孫容的臉便想親上去,可是卻忽然看見公孫容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正看著自己,頓時便打了退堂鼓。

  男子的嘴角微微翹起,「怎麼?還是有賊心沒賊膽?」

  「誰說的!」夏嘉弦死閉著眼睛狠狠地親了公孫容的臉頰一口,親完之後頗有些得意地看他,「有賊膽了吧?」

  公孫容挑眉,「只有這麼點的膽子麼?」

  事實上,夏嘉弦確實就只有這麼點的膽子了,可是被他這麼一激,是無論如何也要借個膽來的,「才不是呢!」

  說話間,她便拉著公孫容的脖子,把自己的嘴貼到了他的嘴上,咬牙總算堅持了一會兒,分開後甚是得意道,「這回有賊膽了吧?」

  公孫容抿了抿唇,忽然把夏嘉弦拉了過來,挑眉道,「你那哪是賊膽,你那是老鼠膽,我這才是賊膽。」

  然後便不管不顧地親了下去……

  待他放開夏嘉弦的時候,夏嘉弦已經滿臉通紅,也不知是悶的還是羞的,紙老虎一般喊道,「你這是色膽!」

  「色膽也好過鼠膽不是。」

  夏嘉弦覺得自己吃了虧,心情很是複雜,可是這複雜裡偏偏還摻雜這些說不清的情愫,有點酸,有點甜。

  雨越下越大,忽然一聲雷響,屋裡一瞬亮了起來,在這一瞬的光景裡,夏嘉弦恰好是看著公孫容的,而公孫容亦然。

  屋裡忽然變得有些悶,公孫容便想出去透透氣,誰知甫一轉身手卻被拉住了。

  「公孫容,我害怕。」

  「你怕什麼?怕打雷?」

  夏嘉弦在黑暗裡飛快地搖了搖頭,她的手有些抖,摸索著抱住公孫容的腰,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背上,「我總覺得不安心,以前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每天都擔心朝廷的人再找來,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了,又每天擔心你要走,等你走了之後我估計還要擔心,擔心你不能洗脫罪名。」

  「哪裡有你這麼傻的姑娘,平日裡淨想著擔心著擔心那的,哪裡還能好好過日子。」

  「我可不就是傻麼,不傻哪裡有人會想要和一個通緝犯過一輩子?」

  「我早晚會讓天下還我一個清白,到時候我就可以娶了你這個傻姑娘。」

  「阿嚏!」

  「著涼了吧,我去燒水給你洗澡!」公孫容趕緊拉開夏嘉弦的手,出去燒水。

  可是等他燒好水來叫夏嘉弦的時候,卻見夏嘉弦依舊穿著濕衣服躺在床上,他叫了她兩聲也沒聽她應聲便有些急。

  伸手一摸她的頭,竟然發了燒,身上卻是冰冷冰冷的。此時哪裡顧得上其他,只飛快地脫光了她的衣服,抱進浴桶裡。這樣過了一會兒,夏嘉弦暖了回來才睜了眼,隔著水霧看公孫容不甚清晰的臉,腦中還是混沌一片。

  「怎麼燒成那樣也不說一聲!你腦袋裡裝的是什麼,是漿糊嗎?」公孫容臉色不太好地數落她,手卻沒停,接著往浴桶裡倒熱水。

  「才不是漿糊!」

  「你還嘴硬!」公孫容怒氣騰騰地等著夏嘉弦,夏嘉弦便硬不起來了。

  「真的不是漿糊……誒?你怎麼脫了我的衣服……」

  這事本來是十分坦蕩的事,可是被夏嘉弦這麼一問,公孫容便覺得有些心虛,佯裝坦蕩道,「自然是為了救你。」

  「唔。」

  「我去給你拿衣服,你等著。」

  「唔。」

  公孫容一打開櫃子便看見疊放整齊的褻褲肚兜,瞬時便有些臉紅心跳。先前他又急又慌只是擔心,如今腦中卻綺念不斷,讓他十分之難過。

  他匆忙拿了衣服背對著遞給夏嘉弦,接著便聽到夏嘉弦從水裡起身的聲音,然後是穿衣服的聲音。

  忽然,聲音停了,夏嘉弦走向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幫我繫上麼?」

  公孫容只覺身上的血都衝到了腦瓜門上,還沒看到,腦中便已經想到她的樣子。

  夏嘉弦見他沒有反應,又道,「我系不上,幫我一下。」

  公孫容回頭也不是,不回頭也不是,忽然想到夏嘉弦這姑娘即便是發了燒,也不可能這樣,多半是在消遣自己,聲音卻抑制不住的沙啞,「要是我轉了身,你就只能脫了衣服,你也知道我這人向來不是什麼君子。」

  夏嘉弦手指絞著衣袖,臉上忽然像是被火燒了一般,然後一跺腳,一咬牙,「那你就不君子一次吧!」

  公孫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剛才,說什麼?」

  夏嘉弦哪裡還好意思說,只伸手拉住了公孫容的手指。公孫容先前便是強壓著自己那些綺念,如今哪裡受得了,轉身便見伊人站在燭火下,雙眼水波盈盈地望著自己,他才知為何英雄總是難過美人關,也許並不因為那美人有多美,只因了那美人對自己的情意。

  也不知是誰先動了情,起了意,衣衫解盡處,春意無限。

  火熱的身體在黑夜裡交纏,分不清誰是誰,那是一種本能,靠近,廝磨,然後狂蜂浪蝶,雲雨巫山。

  喘息聲,呻吟聲有些壓抑,帶些歡愉,在這雨夜裡隱隱約約,時隱時現。

  春宵苦短,只願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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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1:51

【第28章.容郎容郎太孟浪】

  窗外的雨漸漸變小,雨聲從沒有關嚴的窗戶傳進來,屋子裡有些水汽,聞起來是秋天的味道。

  公孫容拉了被子抱緊懷裡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觸手溫熱,讓他覺得很真實。

  心驀地就軟了下來,忽然覺得自己那麼多年的風霜雨雪,策馬漠北都是恍惚的,年少成名,鮮衣怒馬都是虛度的,半年的逃亡生活也飄渺起來。

  在他還不記事的時候,父親母親便在運貨的途中遇到了山洪死了,那時公孫清不過十多歲的年紀,便開始拉扯他和公孫謙。

  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能撐起公孫家,於是家裡的僕從便覺得公孫家要敗落了,做事自然能敷衍便敷衍。有一次帶公孫謙的奶娘放公孫謙在床上玩,自己跑出去和人聊天,公孫謙從床上栽了下來,腦門磕在了凳子角上,血不停地流,流了一地。

  那奶娘怕得不行,用手捂著他的嘴,不讓他哭,可是卻也知道瞞不了多久,於是連夜跑了。

  等公孫清去看公孫謙的時候,他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公孫清守了三天三夜不敢閉眼,才總算把公孫謙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事情過去後,公孫清沒有遷怒或是尋找那奶娘,只是默默把公孫容和公孫謙帶在身邊,背一個抱一個,踉踉蹌蹌的。

  等公孫容十多歲,公孫家的老管家拉著他的手給他講了這些事,直讓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聲淚俱下。

  那時候公孫清已經遇上了一個女子,正準備娶她,白頭偕老。

  那時的公孫容年少氣盛,羨慕極了那些鮮衣怒馬的少年俠客,江湖豪情,於是隻身南下去挑戰武林第一的高手白燕飛,不過是憑著一把快劍和什麼也不怕的荒唐贏了,一戰成名。

  然後他便愈加的野,天南海北地跑,放浪形骸,一年回去一次已經算是勤的了。

  半年前他回公孫家,那一天公孫家被滅門,他去晚了一步,抱著碎了一地的屍身,不知哪一個是自己的親人,什麼武功什麼虛名都是沒用的,什麼都是沒用的。

  他現在想,等自己手刃了殺害公孫家一家的兇手,還自己一個清白之後,就和懷裡這個有點壞心眼的姑娘,找個世外桃源安心度日,生幾窩孩子,熱熱鬧鬧的多好。

  夏嘉弦動了動,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也不知她何時把被子掀了開來,肩膀露在清晨的霧氣裡,小巧惑人。

  公孫容十分孟浪地用手摩挲著她的背,挑逗意味十足,可惜夏嘉弦這會兒睡得正香,只往他懷裡蹭了蹭,找個舒服的位置趴了。

  可是公孫容卻已經情動,恨不能將夏嘉弦拆吞入腹,於是喚了夏嘉弦兩聲,卻依舊不見她醒,這下心裡便像是被貓撓了一般,又急又氣又癢癢。

  「嘉弦,嘉弦醒醒。」

  「唔。」夏嘉弦不理他,把腦袋鑽進了被窩裡,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

  「嘉弦,你別不理我呀!」

  奈何夏嘉弦依舊不動,公孫容覺得好言相勸不甚管用,於是直接把夏嘉弦拉了出來。她甫一出了被子便凍得一抖,連忙又靠進了公孫容的懷裡。

  「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是你勾引我的,不是我孟浪。」

  「嗯?」夏嘉弦清醒一點,睜開眼睛看他,卻被他壓在了身體下面,瞌睡立刻跑光了,有些緊張有些可憐,「容郎你放了我吧,昨晚……昨晚……那麼久還不夠麼。」

  公孫容挑眉,手卻專往不該摸的地方摸,「才那麼一會兒怎麼夠?」

  「那哪裡是一會兒,你分明……分明……」

  「分明什麼?」

  「你分明折騰了我一夜!」夏嘉弦咬唇控訴,三分怒七分怨地瞪他。

  「才一夜而已,嘉弦你莫要小看了我。」

  「你!」

  「我怎麼了?」公孫容貼在她耳邊,帶些威脅地問。

  夏嘉弦立刻便失去了底氣,諂媚道,「我這不是擔心你的傷麼,容郎你的傷還沒有好,可千萬不能太……太放浪。」

  公孫容忽然在她耳邊輕笑出聲,氣息噴在她耳邊,有些癢。

  「娘子原來是擔心這個,你放心,為夫自有分寸。」

  「誰是你娘子!」夏嘉弦嗔怒,瞪他一眼,卻被他亮得嚇人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轉頭看向別處。

  公孫容低頭親了她的臉頰一口,「反正你我都已經做了那等事,還嘴硬什麼,大不了為夫以後都聽娘子的。」

  夏嘉弦覺得公孫容說的很有道理,卻還是很不太敢正眼看他,「你說全聽我的?」

  「是是是,全聽娘子的。」

  「那你起來,咱們穿衣服吃飯。」

  兩人對視,公孫容的臉上儘是茫然之色,「娘子剛才說什麼,我沒聽見。」

  然後毫不遲疑地堵住了夏嘉弦的嘴,做盡想做之事,當真香艷得很。

  夏嘉弦傍晚才醒,腰酸背痛,只恨不得狠狠咬公孫容兩口,可是公孫容卻沒在屋裡。

  她起身穿了衣服,從窗戶看見公孫容坐在院子裡,此時院子裡那棵老槐樹的葉子已經變黃了,零星有幾片樹葉被風吹落,然後飄落到地上,公孫容在這樣的景致裡,顯得有些蕭索。

  夏嘉弦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他的脖子,「在想什麼?」

  公孫容順勢轉身抱住她的腰,把臉貼到她的小腹上,「沒想什麼,你怎麼不多睡些時候?」

  「睡夠了。」

  兩人都沈寂下來,公孫容把她抱到腿上,兩人互相依偎著坐了一會兒,忽然一片葉子落在了公孫容肩上,夏嘉弦伸手拿了下來,「你看,秋天就要過去了。」

  「嗯,秋天,要過去了。」

  公孫容的傷已經大好,再過兩日他便想回漠北去,白霜晚那裡已經有了一點眉目,只是書信往來說起了並不方便,只等他回了漠北細細地說。

  夏嘉弦的廚藝大有長進,不再想以前那樣難吃。江律有時候會過來蹭飯吃,依舊沒有什麼正行。春花成親之後過得很好,又圓潤不少。小可憐漸漸也膽大起來,和它的主人一樣,開始膽大妄為,有時候還挑逗公孫容,讓他哭笑不得。

  這日夏嘉弦從外面回來,走到巷子裡時發現前方站著一個人,看身形應該是個女人,只是帶著黑紗斗笠,看不清臉。

  她躊躇了一會兒,決定還是繞遠路避開那人。誰知她轉過一個彎又看見那人擋在前面,這次沒等她轉身,那女人卻向她走過來,忽然伸手點了她的穴道。

  夏嘉弦說不出話來,心裡又急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要怕,我並沒有惡意,只是有些話想告訴你,你若是答應不跑不叫我便給你解穴。」

  夏嘉弦使勁兒眨了眨眼睛,那女人便依言解了她的穴道。她得了自由,立刻後退兩步,戒備地盯著那黑紗遮面的女人。

  「我知道你是三苗族人,你在三苗族的名字叫阿緋爾。」

  「你……怎麼知道。」

  「這個你不要管,你從今以後要記住你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三苗族的事,更不要讓別人看見你肩膀上的印記。」

  夏嘉弦的手不自覺摀住了肩膀,也不知怎的那裡忽然就想火燒一般,她的聲音有些抖,「為什麼?你不說我怎麼相信你。」

  「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等我找到能把你肩膀上印記消除的藥,會再來找你。」那女人轉身想走,夏嘉弦只覺得她的身形無比熟悉。

  「你等等!」

  那女人停下腳步,卻背對著她。

  「我們……是不是見過?」

  那人只頓了片刻便繼續走,夏嘉弦還想說什麼,卻聽後面有人叫自己,她失神片刻,待再回頭時那女人已經不見了。

  「怎麼出去這麼久?」

  她回頭看公孫容正在看自己,怕他擔心,便道,「剛才遇上個人問路。」

  公孫容不疑有他,伸手環過她的腰,「那回去吧。」

  可是回去之後夏嘉弦依舊想著白天遇到的那個女人,想她說的話,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也只能告訴自己以後萬事小心了。

  這夜夏嘉弦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坐在一間小屋子裡專心致志地繡花,那屋子是青灰色的,門邊站著一個人,面目模糊,是一個女人。

  她認真地繡著,身邊的景物都漸漸模糊起來,她的身體也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個小孩子的模樣,然後小孩子擡頭看著門邊的女人,叫了一聲什麼,那女人聽了連身體都模糊了,最後消失不見。

  夏嘉弦一下子醒了,睜眼卻看見公孫容正睜眼看著她。

  「做夢了?」

  「嗯,夢見你娶了劉員外的寶貝女兒,把我拋棄在寒風裡。」夏嘉弦隨口胡謅,又往被子裡縮了縮。

  公孫容把她的腦袋從被子裡拽出來,責備道,「劉員外只有兒子,哪裡有女兒。」

  「你還真的要去娶呀!」夏嘉弦恨恨地瞪他。

  「你不讓?」

  「不讓。」

  「那就不娶了。」

  夏嘉弦的頭髮披在背上,又黑又亮,讓他心裡有些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便再也停不住。

  於是夏嘉弦便再也沒有睡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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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2:20

【第29章.路出寒雲外快走】

  這日公孫容和夏嘉弦從集市上回來,遠遠便看見門口站著一個男子,公孫容把夏嘉弦拉到身後,警惕問道,「不知兄台來此有何貴幹?」

  那男子見了公孫容竟然有幾分驚喜的樣子,迎上來道,「公孫公子不要誤會,在下沒有惡意,我是受了北堂瑤姑娘委託來找公子的,還請借一步說話。」

  公孫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卻沒有一絲放鬆。

  這北堂瑤和公孫容倒是有些交情,但是也並不是什麼特別深的交情,公孫家出事之後,北堂家一直也沒有表明自己的立場,如今派了一個人來也不知是抱了什麼樣的目的,如果北堂瑤的人都能找到這裡,想來這裡是不安全了。

  公孫容心裡雖然想了許多,卻並未表現出來,只是握了握夏嘉弦的手,讓她安心。

  那男子進了院子便停下,轉身對公孫容道,「在下本是個閒人,在北堂家當個食客,前些日子北堂小姐委託在下前來尋公子,說是偷聽了北堂幫主和世伯們的對話,得知十三盟抓了公子的弟弟公孫謙,這月初十便要在十三盟總壇用公孫謙的血祭天。」

  公孫容聽了一驚,不禁問道,「公孫謙從未和十三盟結怨,怎麼會被他們抓了?」

  那男子也頗有些不平道,「十三盟不知在哪裡得了消息,說是公孫謙是公子你的同謀,北堂瑤姑娘知道你們都是冤枉的,也曾經去求過北堂幫主幫你們洗脫罪名,可是北堂家和十三盟一直不和,勢力多受限制,也是無能為力,只希望公子得了消息快快去救令弟,免得日後追悔莫及。」

  公孫容剛聽到這樣的消息自然有些慌神,可是聽那男子這樣說立時便知道十三盟的目的不是用公孫謙祭天,而是要引自己出去,後面肯定還留了一手。想到這他便冷靜下來,又問道,「不是在下多疑,只是不知公子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那男子微微笑笑,並不生氣,「在下不才,江湖上的朋友卻有許多,不過公子也請放心,這個住處在下會替公子保密。」

  公孫容知道多說無益,也並不準備相信他,卻是揖了揖,「那就多謝公子了。」

  「公孫公子保重,在下告辭。」

  公孫容看著那男子離開,雖然知道公孫謙暫時不會有危險,心裡卻有些亂,如今當真是一團糟,公孫謙那廝也不知怎麼落入了十三盟的套子裡,夏嘉弦這裡也不再安全,他兩邊定然不能兼顧。

  夏嘉弦只當他在憂愁公孫謙的生死,便拉了拉他的袖子,試探道,「你是不是要去救公孫謙?」

  誰知公孫容恨恨道,「救那個沒腦子的幹什麼,讓他死了算了!」

  「沒腦子不還是你弟,你嘴上雖然這麼說不是還要去救。」夏嘉弦說完便進屋去給他打理包袱,心裡卻是有些不捨的。

  公孫容也不過是嘴硬罷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恨不得長一雙翅膀去把公孫謙從狼窩裡叼出來。

  等他進屋的時候包袱已經包好了,夏嘉弦把包袱遞給他,「裡面包了幾件冬衣,還有一些傷藥,你要是著急現在便去救你弟弟,你要是不急便等到明早再出發吧。」

  公孫容忽然覺得有些感動,他自小就沒有雙親,大哥公孫清拉扯他和公孫謙長大,雖然很關心他們,卻總是少了些細心,如今他二十有餘終於遇上了這樣一個人,怎能不感動。

  他是很想現在便離開,可是又擔心走後夏嘉弦這裡出事,便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把包袱放在桌子上道,「我明早走,我走了之後你要多加小心,這裡是不能住了,你搬到江律那裡,盡量不要出門,等江律辦好了公文你便隨他到京城去住一段時間,我辦完了事自會去找你。」

  夏嘉弦不想讓他擔心便點頭應了,想起剛才那男子說的話,又有些擔心,「十三盟裡的那些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們會不會真的殺公孫謙?」

  公孫容笑得有些蒼涼,摸摸她的頭道,「這世上哪有單純的好人壞人,他們會不會殺公孫謙要看我能不能給他們想要的東西。」

  「那你會不會有危險?」

  「我不會有危險,你看,我受了那麼多嚴重的傷都沒死,我的命大得很,我一定會回來找你,你等我。」

  「好。」夏嘉弦忽然想起那時她在綺紅樓偷偷藏起來的那本書,應該是秘籍什麼的,便翻箱倒櫃地找了出來,獻寶一般遞給公孫容,「你看看這個是不是武功秘籍,你要是練了這個武功能不能打過他們?」

  公孫容接過一看,上面赫然寫著四個字:龍陽秘籍。

  他挑挑眉,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一本秘籍,於是有些警惕地翻開了。

  第一頁,他的眉毛飛了起來,第二頁,他的嘴有點歪,第三頁,他目眥欲裂。

  然後他把書合上,用蠟燭點燃燒掉了,十分平和地對夏嘉弦道,「這秘籍乃是武林上消失許久的魔功,還是讓它繼續消失了吧。」

  第二日天還沒亮,夏嘉弦便起身做了早飯,公孫容倚在門邊看著,覺得沒有景致比這一場人間煙火要好。

  兩人靜靜吃了早飯,不好吃不難吃,可是公孫容吃著很舒服。

  公孫容臨走夏嘉弦又往他的包袱裡放了兩件薄一些的衣衫,一路送他出了鎮子。

  公孫容說,你等我,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一定會去找你。

  夏嘉弦點點頭,心裡卻想,不知南碧城會不會暖一些?

  公孫容走後,夏嘉弦又在鎮子外面繞了一會兒,累了便回了家,到家門口的時候卻見隔壁在搬家,一群人忙忙碌碌地往裡面搬東西,她站在這邊看,忽然覺得什麼都不想做。

  她才站了一會兒,便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是住在這裡嗎?」

  夏嘉弦轉頭看那人,是一個十分貴氣的公子,正眉眼含笑地看著她。

  她見他指的是自己家,便點點頭,「我住在這,公子你是?」

  那男子指指那間許多人進進出出的門,道,「我剛剛搬過來,就住在姑娘隔壁,姑娘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來叫我。」

  「好,那嘉弦就先謝謝公子了,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長魚陌,姑娘喚我長魚便好。」

  長魚陌搬來幾日,隔壁卻聽不到什麼聲音,夏嘉弦有些納罕,卻並不十分好奇,依舊過自己的日子,上午到集市上去擺擺攤子,下午到江律家裡找江大媽扯扯閒話,有時太晚就住在那了。

  天漸漸冷起來,早晨夏嘉弦去打水發現井裡竟然結了一層冰,費了好大的力才把水打上來,擺攤的時候也有些凍人,手腳都被凍得冰涼。

  時間過得很快,她沒有聽到任何江湖上的消息,馬上就要冬至,今年的第一場雪應該就快到了,可是公孫容並沒有回來。

  夏嘉弦有些想念公孫容,可是她不知要到什麼地方去找他,這時她才意識到,她對他的瞭解只限於他的名字,他被人冤枉,其他的,一無所知。

  他們兩個人,一個是江湖俠客,一個是在市井裡艱難維生的平民百姓,即便命運讓他們相遇,也終究離得太遠。

  夏嘉弦這樣苦惱了幾日,覺得自己實在是杞人憂天,還不如安心等著公孫容,於是便又安心等著。

  院子裡的那棵大槐樹已經開始全變黃了,每日早晨地上都會落下一層落葉,稍稍有些蕭索,可是夏嘉弦想到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公孫容就會回來,便覺得很快樂。

  眼看冬至就要到了,那天夏嘉弦會包餃子,心想若是公孫容那時回來了該多好,兩人可以一起吃餃子,多好。

  可是冬至這天公孫容終究還是沒有回來,她自己吃光了所有的餃子,吃得她有些撐,便到院子裡透透氣。

  她已經換上了冬衣,想到公孫容現在一定也穿著自己縫製的衣服,便覺得很開心,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想自己肯定是有些魔怔了。

  忍不住又去想,冬至之後很快便會下雪,下了雪,公孫容一定會回來。

  這天早晨夏嘉弦剛剛起來,便見窗戶外面十分明亮,她鞋都沒有穿便跑出了門,原來昨晚半夜下了雪,門外積了厚厚一層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夏嘉弦想,不知公孫容今天會不會回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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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2:41

【第30章.人歸暮雪時凍手】

  夏嘉弦沒有去集市,只乖乖地在家裡等著。她想公孫容一定不知道今天會下雪,南碧城和安平縣又離得那麼遠,他今天多半是不會回來的,可是偏偏只想在家裡等著。

  她心裡隱隱有些期盼,在屋裡坐一會兒便要到門口望一望,可是終究也沒有等到公孫容。

  傍晚時候又開始下雪,夕陽餘暉把雪染成了橘黃色,她看得出神,待醒過來時手腳都凍得有些僵硬了,她趕緊跑回屋裡,用被子捂了半晌才好了些。

  懨懨地做了晚飯,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她心裡憤憤地想,等公孫容回來自己才不理他,食言而肥的騙子!

  夏嘉弦不願睡得太早,便在燈下繡著白天沒有繡完的花樣,繡著繡著竟然忘了時間,忽然聽到外面打了三更,才驚覺腰酸背痛。

  她把小可憐放到床上,又倒了杯水喝了,卻還是不想睡,便到院子裡走一走,誰知她剛打開門竟然看到一個人站在院子裡的大槐樹下。

  那人的頭髮和身上都積了厚厚的雪,也不知站了多久,有些雪化了濡濕了衣服,他卻不動,只靜靜地站著,像一尊塑像。

  那個人是公孫容。

  夏嘉弦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飛快地跑過去,一下子便抱住了他的腰,強壓著聲音裡的哭腔道,「公孫容你竟然真的回來了!你怎麼知道今天會下雪?公孫謙救出來了嗎?」

  她一連問了許多問題,可是公孫容卻沒有回答,只平靜地看著她。

  夏嘉弦看他的衣服又濕又冷,頭上身上都是雪,以為他凍傻了,便把他往屋子里拉,一邊還責備到,「你傻呀,這麼大的雪在外面站著幹什麼!」

  公孫容被她拉著進了屋裡,衣服上的雪很快便化了,這下衣服算是濕透了,可是他似乎並不太在意,只定在那裡,任夏嘉弦用乾爽的布巾擦他的頭。

  夏嘉弦的嘴一直沒有停,把這幾日安平縣發生的大事小事都同他講了一遍,她覺得心裡是滿滿的歡喜,恨不得要飛上天去。

  她把他的頭擦乾,便想去燒水給他洗澡,可是手卻被他拉住了,公孫容說,「告訴我三苗族的寶藏在什麼地方。」

  夏嘉弦身體一僵,笑得有些僵硬,聲音也有些抖,「公孫容你說什麼?快鬆手,我去燒水給你洗澡。」

  公孫容卻不鬆手,自顧自地道,「我知道你爹是夏將軍,也知道你娘就是三苗族的聖女,你是他們的女兒,你一定知道,告訴我三苗族的寶藏在哪。」

  夏嘉弦搖搖頭,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我不知道,公孫容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伸手握住夏嘉弦的脖子,咬牙道,「告訴我你知道,不然我便掐死你。」

  夏嘉弦聽不見他在說什麼,眼睛睜得很大,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公孫容你怎麼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公孫容冷淡地看著她,像是看一個陌生人,「我本來便是這樣的人,我知道你的身世,所以才故意接近你,如今我已經厭倦和你虛與委蛇,你若是告訴我,今天就放你一條生路,否則我便殺了你。」

  「你騙我!公孫容你騙我,你騙我!」

  「我以前都是騙你,現在的我才是真實的我,滅了公孫家滿門的人,才是真實的我,你不要再犯傻了。」

  「你沒有殺公孫家的人,你沒有,你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你不要犯傻。」公孫容咬著牙,他的手在抖,可是他並不放開夏嘉弦的脖子,「既然你不知道寶藏在哪,我留著你也沒有用。」

  「公孫容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有人逼你這麼說的,是不是公孫謙還沒有救出來,你不要這樣騙我,公孫容,你不要這樣騙我……」夏嘉弦不停地搖著公孫容的胳膊,可是公孫容只是無動於衷地看著她。

  「夏嘉弦你不要傻,誰的話都相信,你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你什麼都不知道,否則我一定回來殺了你。」公孫容鬆開她的脖子,往後退了兩步,然後轉身拉開了門。

  「公孫容那些日子你說的話,你做的事也是騙我的嗎!」夏嘉弦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她不信,可是她現在也不知該信什麼。

  公孫容沒有回頭,聲音一絲起伏也無,「全是騙你的。」

  外面還在下雪,雪很大,稍遠一點的距離便什麼都看不見了,公孫容縱身走進那風雪呼嘯的天地裡,很快便消失不見。

  夏嘉弦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她想哭卻已經哭不出來,可是心裡難受得緊,不哭出來就要被憋死了。

  她看著那扇開著的門,忽然站了起來,拼了命一般往外跑,她不相信公孫容剛才說的話,她不相信!

  可是等她跑出門哪裡還有人影,地上的腳印被雪覆蓋,夏嘉弦隨便找了一條路去追,她跑得很快,她想要追上公孫容。

  可是雪地太滑,她跑得又快,腳下一滑便跌倒在地,她想站起來,可是終是沒能站起來。

  夏嘉弦忽然嚎啕大哭起來,這天地間就只剩下她一個人,每個人都有家,每個人都有親人,每個人都可以安安心心的生活,只有她不行,只有她是獨自一人,只有她沒有人要……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白色的靴子,白得不染一絲塵埃,夏嘉弦擡頭看了許久才認出這人是住在隔壁的長魚陌,可是現下她難受得誰都不想理,只想自己呆著。

  長魚陌卻蹲下身,十分溫和問道,「這麼冷的天,夏姑娘在這裡做什麼?」

  夏嘉弦把臉轉到一邊,用袖子擦了擦臉,梗著脖子道,「我看雪呢。」

  「雪有什麼好看的,姑娘還是快些回家,否則家裡的人要擔心了。」

  「我沒有家人,沒有人關心我,沒有人要我,」夏嘉弦忽然又想到公孫容說的那些話,心裡像是有一把鈍刀在亂絞,喃喃道,「他也不要我了,他也不要我了……沒人要我。」

  長魚陌見她這樣自然不能離開,可是誰知這姑娘忽然又嗚嗚地哭了起來,讓長魚陌不知該如何是好。

  又過了一會兒,夏嘉弦終於哭夠了,一擡頭見長魚陌還沒走,便覺得有些難堪,起身便走,誰知才沒走幾步便滑倒了。

  夏嘉弦覺得百分千分的難堪,可是又不想把這種難堪表現出來,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便接著走了。

  第二天一早江律便來找夏嘉弦,說是縣令夫人有幾個花樣想讓她繡,雖然見她沒有什麼精神卻也沒放在心上。

  夏嘉弦行屍走肉般聽縣令夫人說了要求,然後便回了家,當日便開始繡,可是最後夏嘉弦看著長了羊角的牡丹花覺得實在不太符合縣令夫人的要求,於是用剪刀剪了,重新開始繡。

  可是第二次繡出的東西依舊有些怪,於是她又剪了,再繡,也不知繡了多少幅。

  夏嘉弦一連幾天都沒有休息,可是總是不滿意,手指扎爛了也不覺得疼。

  那日之後,長魚陌有些不放心,在外面叫了幾聲也沒人應,誰知進了屋竟然看見夏嘉弦的手指全破了,還在不停地繡。

  他握住她的手,可是夏嘉弦推開他的手繼續繡,長魚陌想,這姑娘八成是魔怔了,於是點了她的睡穴,也許現在睡一覺對她是最好的。

  夏嘉弦看著外面一點一點亮起來,本來什麼聲音都沒有,接著便漸漸有麻雀開始嘰嘰喳喳叫了起來,小可憐趴在她手邊,睡得很香。

  她覺得頭有些疼,大概是因為又是一夜無眠的緣故,她已經不知這樣有多少天了,她一夜夜地睡不著,想的事情很多,想她六歲以前住的那個小黑屋,想她六歲以後住的那棟大宅,想她十六歲以後住的安平縣,想她遇上過的人,分別過的人。

  也許她想這些,為的不過是不要想起公孫容,可是卻總也不能忘了公孫容,直生生把自己逼得不知如何是好。

  江律也漸漸察覺出夏嘉弦的不對,以為是和公孫容鬧了脾氣,這日便拉著夏嘉弦上街去散散心,誰知卻遇上了上次在綺紅樓買下夏嘉弦初夜的趙方趙公子。

  夏嘉弦尚未從上次的噩夢中脫離出來,見了趙公子自然害怕得緊。

  再說那趙公子上次無緣無故吃了暗虧,雖然多方打聽卻並未找到夏嘉弦,如今在街上遇到哪裡能放過。

  趙公子本想來硬的,誰知江律卻忽然喊起來,說什麼光天化日強搶良家婦女,立時惹得一群人來圍觀。

  趙公子即便膽大妄為也絕對不敢在這種情況下搶人,只得恨恨走了,心裡卻把江律記住了,發誓日後絕不會給他好過。

  只是這趙公子的報復來得忒快,第二日江律去了縣衙便被扣下,說是昨夜縣衙庫房失竊,在現場發現了江律的腰牌。

  可是誰都知道,江律一回安平縣便把腰牌交了,等著陞遷,如今不過是找了個借口誣陷罷了。

  江大娘哪裡料得到會有這樣一場禍事,每日都哭,才幾日變瘦了一大圈。

  這盜竊庫房的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看縣令如何去斷,只是這到京城去做捕快怕是萬萬不能了。

  縣衙庫房失竊的那夜,江律恰好陪了夏嘉弦一夜,夏嘉弦想,也許只要自己去給他作證,他一定會沒事的。

  可是當夏嘉弦看見趙公子坐在縣令身邊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想錯了。

  無論她如何說,縣令只咬定有人看見江律從庫房出來,他的腰牌就是證據。

  趙公子悠閒地搖著扇子,看戲一般。夏嘉弦想,江律莫不是被自己害了?

  不過好在縣令並沒有馬上判罪,案子暫且壓了下來。

  夏嘉弦給牢頭使了許多銀子,牢頭總算是答應讓她見一見江律。

  江大娘帶了好些吃的穿的帶進去,可是見到江律時,江律已經進氣多出氣少。

  夏嘉弦和江大娘喚了他許久,又餵他喝了些水才算是醒了。

  問他怎麼會這樣,才知昨日夜裡縣令忽然提審,用刑逼他認罪,他不認,縣令便一直打。

  江律笑著說,我才不承認沒做過的事,我還要當捕頭呢。

  夏嘉弦聽了差點哭出來,她想,那個有著偉大夢想的江律,那個會偷奸耍滑的江律,那個想要除暴安良的江律,如今趴在這個監牢裡,只剩一口氣。

  她再也想不下去,捂著嘴跑了出去,她一定要想辦法讓江律出去,做一個捕頭。

  那是他的夢想,他的夢想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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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3:04

【第31章.山重水復還有路】

  夏嘉弦送江大娘回家後,心裡還是有些擔心,便去了小宋家,叮囑他要是再有什麼事一定要快些來通知自己。

  等她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可是躺在床上卻睡不著,她想現下江律這事多半是趙公子買通了縣令栽贓的。

  江律和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只可能是上次在綺紅樓的事情讓趙公子起了報復之心,是自己連累了江律。

  夏嘉弦又想,現下縣令是指望不上了,如果自己進京去告狀,不知能不能把江律救出來,可是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等自己回來,江律的命還在不在都是問題。

  她這樣愁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法子來,窗外卻漸漸亮了,麻雀又開始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夏嘉弦穿上衣服,從廚房裡抓了一把小米出門去餵麻雀。

  她蹲了一會兒,看著麻雀蹲在她手邊啄來啄去,心境忽然荒涼了起來,喃喃自語,「公孫容,公孫容——」

  她就這樣一直叫著公孫容的名字,叫著叫著竟然淚如雨下。

  她先前聽了公孫容說的那些話,心裡不要提多難受了,可是這幾日卻漸漸想明白了些,總覺得公孫容是故意說那些話來激自己,是不是什麼人逼迫他?是不是因為公孫謙的安危?

  她便漸漸開始擔心公孫容,可是卻什麼都做不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公孫容在什麼地方,即便是她想去找他也辦不到。

  偏偏這時候又遇到了這麼一出事兒,她現在是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心思去找公孫容,若是這件事情不能善了,自己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這樣想著,便哭得更凶,哭著哭著卻又只覺怒火中燒,「公孫容你個混蛋!公孫容你個騙子!混蛋!騙子!」

  等夏嘉弦罵夠了,便打了盆水洗了臉,出門去找趙公子。

  趙府很大,她被人領著去了後院,趙公子正在池塘邊釣魚,十分愜意的樣子。

  夏嘉弦很害怕,可是她現在沒有退路,於是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幾步。

  「趙公子安好。」

  趙公子回頭看了她一眼,復又專心地去釣魚。夏嘉弦忐忑地站著,她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她告訴自己,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後退。

  兩個時辰之後,趙公子終於站起來,他走到夏嘉弦身邊,瞇著眼睛看她。

  夏嘉弦低著頭,手腳冰冷,她要咬著牙才能止住顫抖,卻聽趙公子道,「上次的牙印竟然沒有了。」

  夏嘉弦不知該說什麼,裝傻笑道,「我皮糙肉厚,好得快,好得快。」

  「好得快,也不錯。」

  「趙公子,江律的事情還請您高擡貴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江律。」

  「我本來也沒想對他怎麼樣,只是我這個人一向有些偏執,上次在綺紅樓讓你跑了,之後睡覺總覺得不踏實,日日夜夜地想找到你,如今找到了,你倒是說說我應該做點什麼?」

  夏嘉弦失魂落魄地出了趙府,想起趙公子剛剛說的,要不你嫁進來當我的填房?

  轉過一個彎,夏嘉弦脫力地坐在了地上,她的渾身都在抖,她不知道,這一次要如何解決。

  等她回家時卻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把鑰匙弄丟了,也不知該怎麼進屋,只得在門口坐著,也不知在等什麼。

  長魚陌路過時看見夏嘉弦坐著發呆,看她的神色有些悲慼,便上前問一問發生了什麼事,那姑娘直勾勾地看著他,然後看了看門鎖。

  「沒帶鑰匙?」

  「不見了。」

  長魚陌看了看門鎖,然後回頭問道,「這鎖還要麼?」

  「要不要都行。」

  「崩。」

  「鎖開了,進去吧。」

  「哦。」

  長魚陌見她進了門,便轉身要走,誰知夏嘉弦又出了門,無神的雙眼望著他,「謝謝。」

  長魚陌覺得這姑娘最近很不正常,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一早,夏嘉弦正在院子裡喂麻雀,忽然聽見門外慌亂的腳步聲,接著便是小宋的喊聲,「嘉弦,嘉弦,快點開門,縣令又把江律帶走了!」

  夏嘉弦急忙去開門,拉著小宋便往縣衙跑。到縣衙時,那邊陣勢已經擺開。

  夏嘉弦一開始便處於劣勢,現下更是不得逃脫之法,心灰意冷之後便擋在江律身前,對趙公子道,「我答應,都聽你的。」

  江律一聽急了,拉著她的衣袖,目眥欲裂,「嘉弦你答應什麼,你要幹什麼!你別做傻事!」

  夏嘉弦卻不理他,等趙公子點了頭才鬆了口氣,這時才看江律,聲音溫軟,「你不用擔心,只管安心等著便好。」

  「夏嘉弦你不要做傻事聽見沒有!我堂堂一條漢子怎麼就受不了這幾下打,你聽見沒有!」江律雙眼通紅,使勁錘著地。

  「嗯,我知道。」卻不能聽你的話。

  晚間趙公子便派人送來了一套嫁衣,幾件首飾,說是明早來接她過門。

  夏嘉弦在鏡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臉,覺得有些陌生,可是她笑,鏡子裡的人也在笑,她不笑,鏡子裡的人也不笑。

  以前她是睡不著,現在她是困了不敢睡,她怕睡了一夜一下子就過去了,一起來便看見門外站著人,要把她接進趙府。

  長魚陌今日在街上聽了風聲,晚上便想來勸勸夏嘉弦,有什麼忙自己也好幫幫,誰知夏嘉弦只愣愣地坐著,什麼也不說,他無法只得走了。

  夏嘉弦幾日沒有睡覺,再也堅持不住,便趴在桌子上養會兒神,朦朦朧朧見聽見門響了,她一驚,以為是天亮了,誰知進來的人竟然是前些日子尋親去的賀雁。

  「嘉弦你竟然還沒睡?怎麼,你當真要嫁給那趙公子?」

  「你不是尋親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夏嘉弦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信我那些鬼話!」賀雁怒目圓瞪。夏嘉弦是夏將軍的女兒,其中牽連甚廣,自然不能讓她嫁給趙公子,「你快收拾收拾,我帶你離開。」

  夏嘉弦聽了這話有些驚訝,卻並不歡喜,搖頭道,「我不能走,我走了江律就沒活了。」

  「你只管跟我走,這裡的事我回頭再處理。」

  夏嘉弦還是搖頭,「救不出江律我是不會走的,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會救江律。」

  「嘖嘖嘖,這會兒又精明起來了,反正你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夏嘉弦警惕向後退兩步,忽然從袖子裡掏出一把剪刀抵住自己的脖子,聲音並無多大的起伏,「我不逼你去救江律,我自己去救,你莫要阻止我,否則雞飛蛋打。」

  「呦,你這是發了狠,平常裝傻倒是裝得挺像的,如今你這是被誰踩了尾巴,拿著剪刀嚇唬誰呢?」

  夏嘉弦聽了這話頗有些氣悶,想起近日種種,心中不免有些怨憤,「你們一個個的專挑我的尾巴踩,踩了之後還要用腳碾一碾,碾完之後還要問我疼不疼,不疼接著碾,我這哪裡是嚇唬你,我這是給自己壯膽呢。」

  要說夏嘉弦氣誰,三分是氣那些找自己麻煩,給自己添堵的人,七分是氣公孫容,但是要說具體是氣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賀雁見夏嘉弦如此說,不覺得生氣,只覺有趣,在桌子旁邊坐了,隨手倒了杯水喝,挑眉道,「看來這次是踩疼了,那我就不逼你了,我在你這裡等,進來一個人殺一個人,我倒要看看有誰敢娶你。」

  「你們怎麼都喜歡殺人?每天殺殺殺的,殺來殺去怎麼還沒把這世上的人殺乾淨,殺乾淨了也省得還要分好人壞人。」

  「我還當你是大徹大悟了,誰知你竟是念著那通緝犯公孫容,你也忒膽大,在家裡藏一個殺人犯竟還能睡得著。」

  「你知道了?」

  「我可是特意去查的,公孫容的膽子也夠大,殺了人還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晃悠。」

  「他沒殺人,他是冤枉的,你們一個個的都說他是壞人,可是你們每一個都比他壞。」夏嘉弦氣鼓鼓地瞪了賀雁一眼,可是心裡又有些彆扭,「他也不是好人,他是混蛋。」

  忽然,聽得外面有人在喊,可是喊什麼又聽不真切,夏嘉弦有些緊張,不知若是趙府的人現在來迎親要如何處置。

  「嘉弦!嘉弦!」

  那聲音就在門外,夏嘉弦聽那聲音像是江律,急忙開門去看,竟然真的是江律。

  江律由小宋扶著一瘸一拐地往這邊走,他身上都是傷,形容狼狽,臉上卻笑得十分開心,口中叫著,「嘉弦,嘉弦,你怎麼這麼傻!」

  夏嘉弦沒料到江律會在這時被放出來,一時眼睛便有些熱,急忙迎了上去扶住江律,「縣令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沒有,嘉弦你知不知道,趙公子得了急症忽然暴斃身亡了,你個傻丫頭,怎麼能答應嫁他,多虧他死了,要是他沒死你可怎麼辦,你不是成心讓我愧疚死嗎!」江律生氣地拍了夏嘉弦的肩膀兩下,自己在牢房裡時自己著急的心情,此刻全都發洩了出來。

  「可是我總不能不救你,我又沒有能耐,我只有答應他才能把你救出來。」

  「你怎麼這麼傻,我和你又沒有什麼關係,你只管丟下我便好……」江律再也說不下去,一個漢子就那樣哭了起來。夏嘉弦也哭,最後兩人竟然抱頭痛哭起來。

  夏嘉弦許多年沒有哭得這麼沒有顧忌,這一次哭得只覺痛快,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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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3:25

【第32章.前事盡了追郎去】

  事情過去了好幾日,夏嘉弦終於放下心來,江律調配的的官文很快便辦好,不久就可以上京做捕快去了。她想世事無常,不過數日時光,便山重水復柳暗花明。

  賀雁上街買東西回來,見夏嘉弦還和她走時一樣在繡花,便在她身邊坐下,「江律走了之後你要做什麼?」

  夏嘉弦手上的活沒停,也不看賀雁,「江律走了之後,我就要去找公孫容。」

  「你要去找公孫容!我真不知你腦袋裡裝的是什麼,再說,你要怎麼找?公孫容他是逃犯,東躲西藏的你要到哪裡去找?」

  「我已經拜託長魚公子打聽了,即便沒有消息,我也要去找一找看。」

  賀雁撇撇嘴,「我看那長魚陌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小心著點。」

  夏嘉弦無動於衷,只十分仔細地繡花。賀雁見她這樣,便又開始罵公孫容,夏嘉弦左耳進右耳出,繡完了花便去做飯。

  兩日之後江律來和夏嘉弦道別,說了會兒話,感觸頗深,但是心裡總是有些高興,不知何時再相遇,相遇之後再訴平生事。

  其實以前江律提過讓夏嘉弦一起進京,但是夏嘉弦並沒有應承,這次江律又提到此事,夏嘉弦依舊搖頭,江律便也不再勉強,只一再叮囑夏嘉弦,無論最後找沒找到公孫容都要到京城裡找他,夏嘉弦應了。只是兩人都知道,從此山長水遠,想見一面難過登天。

  江律走後,夏嘉弦把埋在院子裡的銀子都挖了出來,賀雁剛進院子裡差點踩進坑裡,進屋便見夏嘉弦在數銀子,「怎麼,這麼快就要出發了,公孫容的行蹤找到了嗎?」

  夏嘉弦把銀子裝好才道,「沒呢,不過長魚公子說也就是這幾天就有消息了。」

  「我看你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我就不知公孫容有什麼好,竟然可以讓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夏嘉弦停了手裡的活,仔細想了想,忽然笑出聲來,「公孫容他也沒什麼好,只不過比別人風騷些,比別人好看些,比別人善良些,比別人——」

  「停停停!照你這麼說下去,我便要酸死了,也不知公孫容是不是給你下了什麼蠱,真是!」

  「你總不會阻止我去找他吧?」

  賀雁十分輕蔑地看了她兩眼,「我是不會阻止你的,但是我會一直跟著你。」

  「唔,一定要跟著我嗎?」

  「你以為老娘願意呀,還不是九方那廝的命令。」

  「唔。」

  「你知道我和九方是一起的?」

  「剛知道。」

  「那你怎麼不驚訝?」賀雁這次不能平靜了,只差沒跳起來。

  夏嘉弦轉頭,臉色有些神秘,賀雁不禁豎起耳來,卻聽夏嘉弦道,「平常心。」

  賀雁一口老血噴出來,夏嘉弦卻揣著銀子出了門,賀雁想,這姑娘是越來越壞了。

  夏嘉弦把銀子存了一半到錢莊去,身上留了些銀子,然後又到了典當公孫容的玉墜的當鋪。

  夏嘉弦把當鋪活契遞給老闆,面上有些忐忑,「老闆,我想要把我上次典當的玉墜贖回來,您開個價吧。」

  「你說這個玉墜啊,這個玉墜可是個珍品,現在要贖回去怎麼也得五百兩,你是給我現銀還是銀票?」當鋪老闆的算盤打得叮噹響,當初那玉墜不過當了十幾兩銀子,如今要贖出來卻得五百兩銀子,這老闆也忒過黑心了。

  夏嘉弦眼睛睜得老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老闆……老闆你怎麼能要這麼多!」

  那老闆平日做慣了這等事,輕車熟路地吹了吹鬍子,「這哪裡多了,我這還是怕你沒銀子少要了呢,你呀,要是沒銀子就不要贖這墜子了,留下幾兩銀子不是還能使一陣子?這墜子我也好賣給別人了。」

  夏嘉弦聽了他的話臉上便顯出幾分遲疑來,掙扎了許久終於轉身準備離開,可是走到門口又回頭,忐忑道,「這墜子我就不贖了,只是老闆你也不要把它賣給別人,因為那墜子……總之那墜子不要讓別人看見便好!」

  「哎哎哎,你這姑娘先別走,把話說清楚了呀,這墜子怎麼就不能讓別人見了?」老闆趕緊從櫃檯後面走出來,拉住就快出門的夏嘉弦。這做當鋪這行的,最怕的就是收到了贓物什麼的,到時候官府來查,沒收了可是一個子都不給。而這墜子他已經給好幾個買主看過,這要是出了事他可怎麼辦?

  「倒是也沒什麼打緊的,老闆你只要記住千萬不要讓別人見了這墜子,要是不小心被人看見了,招了禍事,也千萬別怨我。」

  當鋪老闆一聽心裡更是沒底,把夏嘉弦拉進了屋子裡,「姑娘你可不能這麼說,這墜子是你典當給我的,這出了事還是要找到姑娘你的,你還是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也讓我心裡有個底不是。」

  夏嘉弦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什麼人才湊在他耳邊道,「這玉墜本是我在路上撿的,可是前幾日在縣衙裡看見了一張告示,說是懸賞捉拿盜走縣令夫人玉墜的賊人,我看那畫像和這玉墜是一摸一樣,我想可能是縣令夫人早就掉在了路上,只是前幾日才發現罷了,可是現在去說哪有人會信?總之,老闆您要小心點,你也知道咱們縣令……」

  他怎麼會不知道,縣令那是鐵公雞啊,雁過拔毛,若是發現他夫人的墜子在自己的鋪子裡,輕則把那墜子沒收了,一個子都不給,重則直接給他扣個盜賊同夥的罪名,到時候把鋪子封了,財產充公,他即便是有冤屈也無處訴了。

  可是他又不太相信眼前這姑娘,於是試探問道,「那姑娘你怎麼會去縣衙呢,這告示沒貼出來前怕是不容易看到吧?」

  「我也是不經意間看到的,不知老闆你知不知道前幾日調往京城的江律捕快。我們兩人有些交情,那日我去縣衙給縣令夫人送帕子,恰好遇上他讓人去抄寫告示,這才知曉了這件事。」

  「原來是這樣,那這墜子可怎麼辦?」

  夏嘉弦也是一臉苦相,「反正我知道的事都和您說了,大概這幾天便要把那告示貼出來,我已經收拾好了行李,明天就走,您可得小心點。」

  夏嘉弦說完便擡腳要走,那老闆哪裡能讓她走,她走了這事情可就說不清了,「姑娘你可不能走,這鋪子裡放這麼個東西我可就連叫都睡不好了,反正姑娘你明天就要走了,不如你把這墜子贖了,到了外面也沒人認得,你說是也不是?」

  夏嘉弦有些為難,「我要拿墜子也沒什麼用,再說我現在手頭上也不寬裕,到外面花錢的地方有多,還是不要了吧,老闆你找個可靠的人把那墜子賣了便好。」

  「價錢什麼的好說,你現在身上有多少銀子?」

  夏嘉弦把錢袋裡的銀子都倒了出來,勉勉強強湊夠了十兩銀子,「大概,就這些了。」

  「要不你回去取些過來,你這些銀子也太少,總不能讓我虧了。」

  「老闆你也知道我要搬走了,哪裡有錢買這些沒用的東西,您還是找個可靠的人賣了吧,我這便走了,不打擾您做生意了。」夏嘉弦說完便要走,老闆一咬牙,一跺腳,「這墜子就賣給你了,你快買走吧!」

  夏嘉弦出了當鋪便高高興興地把那墜子掛在了脖子上,回到家卻見長魚陌在院子裡等自己,心想是不是有了公孫容的消息,十分高興地迎上去,「長魚公子找我有什麼事?」

  「夏姑娘前些天托我打聽公孫容的消息,如今有了消息,說是有人在漠北見過他,恰好在下也有事要去一趟漠北,恰好可以和姑娘同行。」

  「真的?那公孫容他現在安不安全?」

  「應該沒什麼危險,只是在下卻有些奇怪,不是能不能問問夏姑娘?」

  「長魚公子幫了我這麼大的忙,嘉弦感激不盡,公子有什麼疑問只管說。」

  長魚斟酌了一下言詞才道,「我當日答應姑娘幫你打聽公孫容的消息,卻沒有問姑娘找那公孫容是為了什麼事,他現在是通緝犯,在下勸姑娘還是不要去找他的好。」

  夏嘉弦拿不準長魚陌的態度,當初讓他去打聽公孫容的行蹤也不過是自己走投無路,誰知竟然真的被他打聽到了,卻也不想把兩人之間的事告訴長魚陌,只含糊道,「他欠我點東西,我得去要回來。」

  長魚陌見她這樣便也不為難她,只叮囑她多帶些棉衣禦寒。

  夏嘉弦尋了空兒把小可憐兒送到了春花那裡去,托她幫忙照顧。小可憐兒眼巴巴地瞅著她離開,嗚咽了幾聲,她也沒回頭。

  第二日一早夏嘉弦便背著包袱去隔壁找長魚陌,兩人剛出了鎮子,才到鎮子口,便見一英姿颯爽的女子站在鎮口的老槐樹上向遠處眺望,卻是賀雁。

  她見兩人近了,便從樹上跳了下來,「你們倆怎麼才來,我都等待許久了!」

  長魚陌與賀雁不熟只能笑笑,夏嘉弦這些日子受賀雁的壓迫,自然也不敢說什麼。

  三人各懷心思上了路,行了大概半月的時間,便到了漠北地界。

  漠北苦寒,三人期間吃的苦,遭的罪自然不少,但是夏嘉弦覺得心裡始終是熱的,便也不覺苦。

  這段日子她想開了許多事,六歲以前她被母親關在小黑屋裡,每天自己對自己說話,刺繡,見不到什麼人,也不知該如何與別人相處。

  六歲以後她被夏將軍接到了將軍府,因為金玉公主和夏君朗處處與她為難,夏將軍對她也不太上心,所以從來不敢主動要什麼,求什麼,即便後來她到了安平縣也是處處防著別人。

  如今她對公孫容動了情,加上趙公子那件事情之後,夏嘉弦忽然想要抓住自己心愛的東西,想讓自己變得開心一點,每天都有一點期盼,這樣的生活是不是美好到睡覺都要笑出來?

  然而,等夏嘉弦跋山涉水,吃盡苦頭終於找到公孫容的時候,他的懷裡卻抱著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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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3:49

【第33章.左擁右抱太風騷】

  長魚陌一到漠北便有人找上來,告知了公孫容的行蹤。

  夏嘉弦沒想到公孫容會在青樓裡,她擡頭看看牌子,上面寫著,眠雲居,名字倒是雅致,可是這分明就是一個青樓。

  三人在門口便被攔住了,「這位公子可以進,兩位姑娘就請留步吧。」

  夏嘉弦被攔住了,雖然心裡很是不甘,卻也沒有什麼辦法。但賀雁卻不一樣,她面有怒色地拎了那小廝的領子道,「怎麼,男客接,女客就得吃閉門羹?」

  那小廝何時見過如此潑辣的女子,旁的人也不敢上來拉,卻見賀雁拔出了佩劍抵在小廝的脖子上,直嚇得那小廝叫爹喊娘才鬆了手,橫眉道,「現在我們能進了嗎?」

  那小廝依舊遲疑,見賀雁又把手放在劍上他這才叫道,「女俠請進,請進!快請進!」

  夏嘉弦想,原來潑辣也是有些好處的,自己以後可以學學,遇上個色厲內荏的一定也可以嚇唬嚇唬他,怕就怕遇上了裡外都硬的茬子。

  眠雲居的大廳裡掛滿了白色的輕紗,影影綽綽的看不清那輕紗後面的人,拉過一個人問了一下才知公孫容在樓上。

  夏嘉弦有些驚奇,難道現在公孫容的行蹤是個人都知道?她問長魚陌,卻見他臉上有些隱晦之色,只說是因為眠雲居有人撐腰,從來沒有人敢鬧事,所以即便是人們知道公孫容在這裡也沒人敢來找麻煩。

  三人到了樓上,才轉過一個彎便見到了公孫容。

  此時公孫容身旁坐了一名美貌的女子,那女子說說笑笑,卻不見公孫容搭腔,他只一味地喝酒,身前放著許多空罈子,也不知喝了多久的酒。

  夏嘉弦剛想上前,卻被長魚陌拉了回來,說時遲那時快,一把飛鏢劃過她的耳邊釘在公孫容的腳邊。

  這可把夏嘉弦嚇了一跳,要是長魚陌沒有拉她,說不定那鏢就釘在了她後腦勺上,那可不是說著玩的,也不知是哪個缺德貨,功夫沒練到家就出來胡亂丟飛鏢玩。

  她深吸幾口氣才平復下來,公孫容卻像沒看見那飛鏢一般,抱著酒罈子仰頭喝了一口,而他身旁坐著的姑娘也沒有太大的反應,一副看戲的表情。夏嘉弦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提醒他,卻又怕自己再成為別人威脅公孫容的把柄。

  果然馬上便有四個人從窗戶跳了進來,四人皆是勁裝,手中持劍。

  為首一人以劍指著公孫容,臉上現出十二分的鄙夷來,「公孫容,你壞事做盡,今日便由我們漠北四虎結果了你,替天行道!」

  可是他說完了卻並不上前,他不上前,其他三個人也不上前。公孫容迷迷糊糊地擡頭看他們一眼,便又低頭去找酒罈子。夏嘉弦恨不得找盆水把他澆醒,現下都火燒屁股了,怎麼還這樣迷糊!

  那漠北四虎心驚膽顫地站了會兒,卻見公孫容什麼反應也沒有,頓覺失了面子,「公孫容,江湖上的人都說,你的劍是最快的劍,怎麼如今被我們嚇得連劍都不敢拿了嗎?」

  夏嘉弦心道,你哪只眼睛見他嚇到了,你們才嚇到了,你們嚇尿褲子了。

  公孫容依舊沒有什麼反應,此時樓下的人已經都到了樓上來看熱鬧,因為這眠雲居的老闆白霜晚和邪教碧水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那碧水教的人出手狠辣,又沒有人性,所以連帶著讓別人對眠雲居也有了些懼意。這次漠北四虎來鬧,竟然讓人們無比興奮起來。

  「你們公孫家從此就沒落了,以前叱吒漠北的公孫家,只因為沒看清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被滅了門,成了武林十年來最好笑的笑話!當真好笑,哈哈哈哈!」那人笑得十分囂張,夏嘉弦覺得他的嘴實在太大了,應該找點什麼東西堵上。

  有人和夏嘉弦想的一樣,這人便是坐在公孫容身邊的那個姑娘,只見那姑娘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譏誚道,「呦,奴家怎麼從來就沒聽過什麼漠北四虎,漠北四鼠倒是聽到過,名不見經傳的無膽鼠輩在這裡亂放什麼屁!」

  那姑娘名叫慧如,平時和樓裡的姑娘們對罵從來都沒敗過,對公孫容自是有些意思,哪裡見得了別人說他的不是。

  那漠北四虎的老大沒料到會被這姑娘羞辱了,本就難堪,加上周圍人莫不是看好戲的表情,這難堪便有九分化成了惱火,可是他哪裡敢碰白霜晚的人,於是只又衝著公孫容厲聲道,「公孫容你即便是做了那等事,你也是姓公孫的,難不成現在已經要女人來保護,拔劍,我們公平地打一場!」

  夏嘉弦翻了個白眼,這漠北四鼠也忒不要臉,他們分明是見公孫容醉了才來找事,他們又是四個人,哪裡公平了?

  公孫容聽了那話卻忽然擡了頭,他已經喝了許多日的酒,臉上冒出些青色的胡茬,有些憔悴,有些落魄,可是他這樣擡起頭,眼神卻是清亮的,有些淩厲。

  那漠北四虎不約而同地退後了一步,待反應過來無不驚詫不已,心裡怕極了,卻不願丟了面子,怒道,「看什麼看!有膽子你就拔劍!」

  夏嘉弦聽了很不爽利,心道,他若是拔了劍你們還不得嚇得尿了褲子。

  公孫容聽了那人說的話,神色卻漸漸清明起來,可是這清明之中還是醉意未消,「公孫家的男人不用女人……女人保護,你再提公孫家我就要殺了你。」

  他的語調有些怪,一聽便知還醉著,那漠北四虎的膽子立時大了起來,「怎的還不準人提公孫家,我們哥幾個還就偏要提了,漠北再也沒有公孫家,公孫家成了笑話,你們公孫家是笑話,哈哈哈哈!」

  公孫容踉踉蹌蹌地站起身,慧如拉他不住,勸他也不聽。他四處看了看,終於在桌子底下找到了他的劍,他費力地拔出了劍,指著漠北四虎。

  但是,他的劍在抖,他的手在抖,讓他看起來像一個笑話,可夏嘉弦卻要哭出來。

  她想起公孫容以前十分寶貝自己的劍,會仔細地擦,小心安放,每天早晨都會去練劍,可是現在那把劍在抖,他的手在抖。

  賀雁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面有憂色,可是夏嘉弦卻不敢做什麼,她怕成了公孫容的負累,那種經歷一次便夠了。

  「呦,公孫容,你的劍在抖什麼,人人都說你的劍是江湖上第一快的劍,怎的如今見了我們兄弟幾個便這麼不抵用?」這次說話的是漠北四虎中的老二,他們四虎的名聲一直也不為人所知,如今只盼將那公孫容解決掉,便可在漠北名聲大振,到時順風順水,便不再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公孫容聽了他的話有些驚訝,他轉頭問慧如,「我的劍在抖麼?」

  慧如有些不忍心,只將頭扭到了一邊。公孫容於是又問旁邊看熱鬧的人,「我的劍在抖麼?沒有抖對不對?」

  那人卻並沒有順著他的話說,十分誠實道,「你的劍抖得很厲害。」

  公孫容聽了像是忽然驚醒了一般,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自言自語一般,「不會,我的手不會抖,我的劍也不會抖,你們騙我,你們騙我!」

  夏嘉弦幾欲上前,卻只能忍著,她如今並不能幫上什麼忙,如果形勢真的發展得很嚴重,她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護他。

  「大哥,我們在這和他磨嘰什麼,像這樣的敗類應當立刻誅殺之!」

  「對啊,大哥,還等什麼!」

  「好,大家一起上,誅殺敗類!」

  眼見四人便要出手,卻聽一女子聲音從樓下傳來,「那個不要命的敢到我這鬧事!」

  眾人齊齊擡頭往樓下瞅,只見一白衣女子步步生蓮地上了樓來,鬢髮高挽,薄施脂粉,風華無雙。

  她徐徐地走到了公孫容身邊,伸手拂了拂他散落下來的頭髮,也不看那漠北四虎,「在我眠雲居裡的人你們竟然也敢動,是誰給的你們熊心豹子膽,嗯?」

  這女子正是眠雲居的主人白霜晚,漠北的人都知道,白霜晚這人護短,小心眼,記仇,還不好惹。今日他們兄弟幾個之所以敢來,只因為得了消息,說是白霜晚陪杜大將軍喝酒去了,他們這才來了,沒成想她竟然這麼早便回來了。

  他們本來想著,即便殺了公孫容,等白霜晚回來了總不能去找他們,即便是找了他們躲了便是,如今正面撞上了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

  白霜晚哪裡能這麼饒了他們,美目一橫,「怎麼,有膽子趁我不在來鬧事,沒膽子擔當,你們明天就改名叫漠北四鼠好了,真真的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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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4:17

【第34章.潑辣女子白霜晚】

  那漠北四虎被當眾羞辱雖然忌憚白霜晚,卻也絕不能就這麼走了,否則以後這漠北哪裡有他們的容身之處,看來今天是無論如何也要鬧上一鬧。

  「誒,霜晚怎麼還是這樣得理不饒人。」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青衫公子緩步而來,眉目疏朗,那氣勢風度卻是無人能比的。

  「杜大將軍怎麼還隨我回來了?」白霜晚稍稍有些驚訝,卻又不是很驚訝,半點敬意也無地看著杜如風。

  「宴會才剛開始,你便走了,我哪裡還能喝得下去酒?」杜如風雲淡風輕地把事情說得曖昧,便轉身面向那漠北四虎,「四位,白老闆是在下的好朋友,白老闆的事便是在下的事,不知四位能否給在下個面子,今天的事就這麼了了吧,杜某感激不盡。」

  這杜如風便是統領漠北十萬軍隊的大將軍,漠北是朝廷法度都不能及的地方,誰手裡有軍隊誰說了算,如今這漠北便是杜如風說的算,他四人自然不敢得罪他,見人家給了台階就立刻順著台階下了。

  「既然杜大將軍發了話,我們兄弟四個自然不能駁了您的面子,今天的事就到這,咱們後會有期!」那四人齊刷刷地從窗戶躍出,消失在眾人眼前。

  眾人見四虎灰溜溜地走了,杜大將軍這英雄救美的戲也演完了,便散去自己找樂子去了。

  這人群一散可就把夏嘉弦這夥人露了出來,白霜晚一進門便發現了他們,如今終於得了空自然要問個明白,「我這眠雲居可是不準女子進入的,你們硬闖了進來是何道理?」

  「霜晚有話好好說,何必如此?」

  「杜如風這裡沒有你的事,你閉嘴!」

  杜如風似乎已經習慣,摸了摸鼻子便坐到公孫容旁邊喝酒去了。

  賀雁向來沈不住氣,被白霜晚這麼一問,說話便帶了刺,「你當姑奶奶願意來這種地方,是公孫容藏在這裡,有人偏要找他才不得不進來!」

  公孫容原來在喝酒,聽見賀雁的聲音全身都緊繃了起來,可是他並不擡頭,只片刻神色便恢復如常,伸手抱了身旁坐著的女子,繼續喝他的酒,很是放浪。

  白霜晚聽了賀雁的話哪裡能不氣,不過卻更好奇是誰要找公孫容,便見站在男子身後的姑娘有些猶豫地走了出來,對她怯怯地福了福身,「這位姐姐,是我想進來找人,可是門口的小哥不讓,心裡焦急才闖了進來,姐姐不要怪罪。」

  眼前這姑娘乖巧得很,實在看不出和公孫容有什麼關係,白霜晚便有些故意為難她,「即便是你要來找人,也不能隨便闖進來,我若是不討個說法,將來這眠雲居豈不是人人都能闖,我白霜晚在漠北豈不成了笑話?」

  夏嘉弦咬唇委委屈屈地看白霜晚,「都是嘉弦的錯,姐姐想怎麼處罰便怎麼處罰吧,只是姐姐千萬不要再生氣了。」

  「你叫嘉弦?你就是夏嘉弦!」白霜晚忽然十分驚訝道,然後轉頭去看身後的公孫容,卻見他正抱著慧如喝酒,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白霜晚挑挑眉,忽然覺得事情變得十分有意思,「你說隨便我怎麼處罰是不是?」

  夏嘉弦咬牙點了點頭,氣得賀雁想把她的頭撬開看看裡面是不是裝了漿糊,長魚陌一直沒有說話,此時也有些拿不準白霜晚想要做什麼了。

  「那好,眠雲居裡正缺人,不如你留下來?」

  還沒待夏嘉弦說話,賀雁卻沈不住氣了,「你這分明是故意為難,清白的姑娘怎麼能在你這裡呆著,嘉弦我們走!」

  賀雁伸手拉她,她卻不動,怯怯地問白霜晚,「那姐姐要我留在這裡幹什麼?那種事我……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白霜晚嗤笑一聲,越發覺得這姑娘有趣,故意逗她道,「你說倒是說清楚是哪種事,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事?」

  白霜晚說完還特意回頭看了看公孫容的反應,沒想到卻看見他的臉有些黑,像是誰欠了他的銀子一般。

  「就是……就是陪客,除了這一件其他的我都能做。」夏嘉弦幾乎要把衣袖絞爛,滿臉緋紅,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讓白霜晚也不太忍心再為難她了。

  「那你就留下來吧,我這還缺個丫鬟。」

  「那就謝謝白姐姐不怪罪我們了。」夏嘉弦頗有些開心地應了,好像她正是這麼期待的。

  賀雁卻是終於忍不住了,拉著夏嘉弦的手要走,「夏嘉弦你傻了,這裡不能住,我們快點走!姑奶奶我可不能住這種地方!」

  「賀雁我不能走,你們先離開吧,我不會有事的。」

  「不行!我不能放你自己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吃人不吐骨頭啊!」

  白霜晚臉色愈加不好,恨不得找人將賀雁仍出門去,她偷偷看了公孫容一眼,卻見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地面。

  這邊賀雁壓根就不聽夏嘉弦說什麼,拉著她便往外面拖,白霜晚哪裡能如了她的意,拉住夏嘉弦的另一隻手,挑釁般看賀雁,「嘉弦妹妹既然已經答應留在我這裡,你就休想把她帶走,當我白霜晚是死的麼?」

  兩人都拉著夏嘉弦,誰也不肯鬆手或是讓一步,長魚陌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上前勸賀雁道,「賀姑娘,既然夏姑娘決意留下來就讓她留下吧,是在下將她帶到這裡,在下自然有義務護她周全,賀姑娘且放心離開。」

  夏嘉弦聽長魚陌如此說,心裡自然十分感激,於是順著他的話道,「是啊,賀雁你先走吧,長魚公子既然已經這麼說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賀雁心道長魚陌這麼說了她才更不能走,怎麼能讓長魚陌呆在夏嘉弦身邊,喪氣道,「你留吧,我陪你留在這。」

  「我這眠雲居可是從來不養不幹活的閒人。」白霜晚瞇著眼睛看她,果真是記仇得很。

  賀雁咬牙跺腳,憤憤道,「干,怎麼不幹!」

  其實夏嘉弦有些擔心,她怕以後的日子賀雁要被白霜晚折騰,看來潑辣她還是不要學了,風險太大。

  白霜晚讓人把三人帶到住處去,公孫容依舊低著頭喝酒,夏嘉弦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走了。

  三人走後白霜晚湊到公孫容旁邊,臉上都是揶揄,「這個嘉弦是不是就是你來時嘴裡喊的那個?」

  公孫容不理她,把搭在慧如肩上的手收了回來,拿起酒壺猛灌了一口,「為什麼把她留下來。」

  「只是想看看讓公孫容魂不守舍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樣的。」

  公孫容仰頭把壺裡的酒喝得精光,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一步三晃消失在門口。

  白霜晚覺得有些掃興,心裡很是不爽利,一低頭卻見杜如風正看著她笑,橫眉道,「看什麼看!」

  「誒,霜晚別把氣撒在我身上啊,我可是剛剛幫了你的忙啊。」

  「你哪裡是來幫忙的,分明是來看戲的。」

  「你總這麼直,有哪個男人敢要你?」

  「沒人要也和你沒關係。」白霜晚說完便轉身走了,沒有一絲一毫的扭捏。

  「這麼多年對我竟然還是一絲情意也無麼。」

  酒入愁腸,怕是連酒也變得苦澀了。

  賀雁形勢所迫不得不住在眠雲居,心裡卻很是怨恨夏嘉弦,所以無論夏嘉弦說什麼她都不理。

  夏嘉弦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就識趣地夾緊尾巴,不去觸賀雁黴頭。

  可是兩人住在一間屋子裡,即使夾緊尾巴也總被賀雁橫眉冷對。

  是夜,賀雁收到了九方的消息,出門去見。夏嘉弦半夜醒來沒看見賀雁,用手摸摸她的被窩是冷的,想來已經離開許久,她等了一會兒也沒見賀雁回來,便又躺下睡了,只是睡得不太踏實。

  迷迷糊糊之間感覺有人從窗戶進來,她以為是賀雁回來了也沒在意,可是等了一會兒賀雁還是沒有上床,她又困得睜不開眼睛,哼了兩聲,屋裡的人好像有些驚慌,飛快地從窗戶跳了出去。

  夏嘉弦一驚,趕緊睜了眼,只看見那扇窗戶在晃動。她哪裡還敢再睡覺,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死瞪著窗戶瞎想。

  她不太確定剛才是不是真的有一個人進來又出去,如果真的有一個人,那個人是誰?會是公孫容嗎?公孫容現在在幹什麼?

  她正愣神,窗戶忽然開了,她嚇得差點從床上跳下來,定睛一看進來的人卻是賀雁,這才放下心來。

  「幹什麼嚇成這樣?」

  「沒什麼,你去哪了?」

  「我出去看月亮去了。」

  夏嘉弦抻頭看了看外面,一片漆黑,哪裡有月亮。賀雁趕緊把窗戶關上,兩步跨上床鑽進被窩。

  「凍死了凍死了!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哦,」夏嘉弦也躺下,把被子蓋好,「是挺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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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4:42

【第35章.窩囊窩囊真窩囊】

  慧如這幾天心情不太好,因為夏嘉弦。

  她對公孫容傾心許多人都知道,她第一次見他時還是一個少女,見到那樣風姿颯颯的少俠,自然是喜歡的,可是她是喜歡到心眼裡去的,一直喜歡了許多年。

  但公孫容這個人他有些怪,他誰也不喜歡,他只喜歡他的劍,喜歡他的江湖,慧如以為他這一輩子也不會喜歡哪個女人了,所以等著即便是沒什麼念想,也不會為他神傷。

  可是自從前日夏嘉弦來了,慧如知道自己看錯了公孫容,他並不是無情,只是那時候他沒有動情。

  如今動了情卻不是對她動情,還不如沒有動情的好。

  夏嘉弦來了之後,公孫容的酒喝得少了許多,有時看著夏嘉弦的背影發呆,待她轉過來的時候卻趕緊低頭,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而夏嘉弦卻像沒事人一樣,慧如從來沒發現她看公孫容一眼,即便是偷看也沒有。

  如果夏嘉弦愛公孫容勝過自己,或者她比自己對公孫容好,公孫容喜歡她也就罷了,可是並不是這樣,所以慧如覺得十分不甘心,這種了不甘心讓她越看夏嘉弦越不順眼,於是便處處為難她,比如在剛掃過的地上丟些東西。

  可是也不知夏嘉弦是真的憨厚還是強忍,看見剛掃過的地上又髒了也不惱,只仔仔細細地再去掃一遍,見了慧如還是笑,靦腆怯懦的樣子。

  慧如對她本就存了偏見,即便是她什麼也不做也是錯的,所以慧如依舊為難她,賀雁若是看見了,便會和她吵,可是總有賀雁看不到的時候。

  即便每日都被慧如為難,夏嘉弦依舊不見有什麼太大的情緒。白霜晚把這些事都看在眼裡,可是她並不管,慧如雖然潑辣了一些卻沒有什麼壞心眼,也弄不出什麼亂子來。

  她想看看公孫容還能不能安心地喝酒,還能不能像以前一樣醉生夢死,不知今夕何夕。

  她真的想看看這個姑娘對公孫容有什麼樣的影響。

  已經是半夜,公孫容在樓下喝了兩罈酒,將將有些醉意,便想趁著這醉意去睡了。

  他腳步虛浮地上了樓,一轉頭卻看見夏嘉弦趴在欄杆上往下看,他的酒瞬間醒了大半,心突突地跳,恰好這時夏嘉弦轉過頭望向他這邊,他趕緊看向別處。

  可是他想回房間必須要路過夏嘉弦,他總不能在這裡和她對著站一夜,於是硬著頭皮擡頭又看了她一眼,夏嘉弦卻沒有在看這邊了。

  公孫容心裡莫名有些堵,可是又不知為什麼堵,反正不會是因為她沒看自己就是了。

  公孫容決定也不去看她,咬牙擡腳準備過去,誰知夏嘉弦也站了起來,朝他走過來,他的腳便又擡不起來,他覺得對面走來的不是一個姑娘,而是一頭洪水猛獸,讓他想轉身逃走。

  他怕夏嘉弦跟他說話,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怕極了。

  可是夏嘉弦卻是徑直路過他下了樓,沒有看他一眼,更別提和他說什麼話。

  公孫容現在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滿腦子都是夏嘉弦剛才路過時沒有任何情緒的臉,彷彿根本就不認識他這個人一般,這種感覺太不好。

  他回了屋子,和衣躺到床上卻睡不著,滿心裡想著的都是夏嘉弦。

  想她從安平縣到漠北來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他越想越覺得難受,越想越拿不準她現在想什麼,最後弄得自己心裡像貓撓一般,在床上輾轉反側。

  公孫謙並沒有救出來,他去救他之前以為十三盟想要的是那幅祭神圖,可從一開始他就錯了,他們要的是夏嘉弦。

  他們也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說夏嘉弦是得到三苗族寶藏的關鍵,圖在她那裡,只有她知道路怎麼走,所以他們逼他向夏嘉弦要那圖。

  他們拿刀架在公孫謙的脖子上逼他,就在夏嘉弦的院子外面等著他找夏嘉弦要圖,他要是不那麼幹,公孫謙就死。

  他不想去問夏嘉弦,他也不能告訴她有人在逼自己,但是他更不能讓公孫謙死,所以他在院子裡站了一晚上,看著屋裡的燈亮起來,然後一直亮著,他那時想,她要是睡了自己就等明早再去問,放過她也放過自己,可是她就是不睡,影子映在窗戶上有些單薄。

  最後她竟然走了出來,看見他滿眼的驚喜,可是那時他只想逃,逃得遠遠的,讓她看不見,這樣便可以不傷害她,可是他終究是沒有逃,因為他知道自己逃了,公孫謙就要死。

  後來十三盟的人依舊沒有放了公孫謙,卻並沒有再為難他。可是他覺得這些事發生得實在太過蹊蹺。

  從他進入南碧城開始便不停地被追殺,自己的行蹤似乎完完全全被人掌握在手裡,他不認為十三盟有這個能力,它頂多也就是個工具而已。那藏在眾人身後操縱的人究竟是誰,這個人是不是就是殺害公孫家上下的兇手?

  既然這樣,那麼也許自己和夏嘉弦從相遇開始便被那人看在眼裡,然後一步步地算計,一步步地安排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現在如果不是夏嘉弦來了漠北,那麼他們兩人便根本沒有機會相遇,那是不是就是背後那人想要的結果?

  他這樣想,就更加不敢去招惹夏嘉弦,只怕哪一步走錯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

  可是如今這情況只怕自己想去招惹人家,人家也未必理你。

  他翻身面朝窗戶,月光太亮晃得他睡不著,於是又翻身面向裡面,外面昏黃的燈光從窗戶映進來,眼前的東西都有些朦朧。

  有腳步聲從樓梯處傳過來,那人走得很慢,走到公孫容門口時竟然停住了,那人的影子映在窗戶上分明是夏嘉弦。公孫容連呼吸都不敢了,他眼巴巴地瞅著窗戶,他心裡隱隱期盼夏嘉弦推門進來,可是他又怕夏嘉弦進來了他就再也繃不住,再也冷不下臉來。

  他的心突突地跳,眼也不敢眨,窗戶上的影子忽然動了,但卻直直地走過了他的窗前,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公孫容眼睜睜看著她從自己窗前走過,恨不得上前去攔住,卻還是生生壓住了自己的衝動。他扯過被子蓋住頭,長籲短歎了整整一晚上。

  晚上夏嘉弦幹完了活,便在屋子裡繡花樣,忽然聽到有人敲門,開了門一看卻是慧如。

  「白姐姐找你,跟我來。」

  「哦。」夏嘉弦沒做他想,關上門便跟著慧如走了。誰知慧如竟然把她領到了平常沒有什麼人去的後院。

  「慧如姐,白姐姐在哪裡呀?」

  「跟我走就是了。」

  慧如滿臉的不耐,夏嘉弦不敢再問,只得又跟著她走了一段,誰知轉過一個彎之後慧如卻忽然不見了,她喚了兩聲也不見回答便有些慌了。

  後院平時沒有什麼人來,到處擺放著些廢置的桌椅,在夜裡便有些荒涼可怖,夏嘉弦一時找不到回去的路,急得直冒汗。

  可是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於是只能逼自己靜下心來,靜下心來之後便聽到遠處傳來的樂聲,心想只要循著這聲音走就一定能走回去,便高興的哼起了小曲。

  聲音越來越近,彷彿就在耳邊一般,忽然她前方的樹叢動了動,她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站住。那草叢又動了動從裡面爬出了一個男人,滿身的酒味,應該是眠雲居的客人。

  夏嘉弦又往後退了幾步,那男人卻看見了她,踉蹌地站起來,走向她,「你也是這樓裡的姑娘麼?大爺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呢?」

  「我不是這樓裡的姑娘,你喝醉了,我去叫人來接你。」夏嘉弦知道來這樓裡的人都是來找樂子的,此刻他即便是沒醉也不能理,於是便想要繞過他回去,誰知那人竟然兔子一般跳了起來抱住她。

  「你怎麼就不是這樓裡的姑娘,你住在這裡就是這樓裡的姑娘,這樓裡的姑娘就要聽爺的話,爺喜歡你,今天就要在這裡要了你!」

  這裡離前院並不太遠,她不知道能不能喊人來救自己?夏嘉弦擡腳狠狠踩了下去,身後的人慘叫一聲鬆開了手,夏嘉弦趁機跑了出來。

  可是那人喝醉了卻很靈巧,馬上又爬起來撲向她,眼看就又要抓住夏嘉弦。

  把她嚇得尖叫了出來,忽然頭上閃過一道白影向那人飛去,將那人狠狠撞倒了。

  她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公孫容。他回頭看她一眼,月光照在他滿是胡茬的臉上,頹廢莫名。

  夏嘉弦坐在地上,公孫容站著,兩人離了一丈多的距離,像是很遠,可是又觸手可及。

  他風霜滿面地看著她,心情複雜,想往前邁一步都做不到。

  那個喝醉了的人卻又爬起來,抱住公孫容的腿,「小蹄子跟爺睡吧,爺給你吃香的喝辣的。」

  公孫容的臉忽然像鍋底一般黑,他看了一眼抱著他的腿滿臉緋紅的男人,然後把視線移開,伸手提著那男人的後頸,然後把他丟進了樹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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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5:07

【第36章.撕心裂肺想得到】

  公孫容背對著夏嘉弦,拳頭握上又鬆開,良久終於轉身走向她。

  「有沒有事?」

  夏嘉弦愣愣搖了搖頭。

  「沒事還不起來。」

  「唔。」夏嘉弦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然後轉身便準備往回走。

  公孫容醞釀了許久,準備了的一肚子的話根本就沒有機會說出來。如果夏嘉弦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是來找他的,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把她逼走,可是她不說,她甚至不看他,他還能說什麼?

  他什麼都不能說,只能看著她,日日看著。

  慧如本來只不過想把夏嘉弦引到後院去嚇唬嚇唬她,可是等她回去找夏嘉弦時人已經不見了。慧如一路尋來竟然在門口看見了她,不久之後公孫容也從後院回來了,她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可是覺得心裡很是不爽利。

  這月十五是眠雲居十分重要的日子,每個姑娘都會登台獻藝,夏嘉弦曾經和白霜晚提過自己會彈琴,於是慧如便去找了白霜晚,說是自己要跳舞,但是少一個琴師,想要夏嘉弦幫幫忙。

  白霜晚自然知道慧如那點小心思,她唯恐天下不亂,自然很樂意見到這樣的事情,當下便把夏嘉弦喚來,叮囑她一定要好好幫慧如的忙。

  夏嘉弦忐忑不安地應了,她看著慧如的笑臉覺得很可怕,上次她騙過自己之後她依舊像沒事人一般,以後可千萬要小心不要被她騙了才好。

  夏嘉弦彈琴不過是個半吊子,當初是為了留下來才那麼說,如今真的讓她彈,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當初她在綺紅樓裡學了半個多月的琴,勉勉強強能彈完一個曲子便是不錯了,哪裡能彈得出慧如要求的曲子,於是只能日日地練,可是總也不能讓慧如滿意。

  賀雁看她的手這幾天彈琴彈得又紅又腫,又怒又氣,便想去找慧如理論,卻被夏嘉弦攔住。賀雁看她可憐兮兮地求自己別去,又看她那慘不忍睹的雙手,恨得牙癢癢,怒道,「你個沒出息的,不就是一個男人,哪裡值得你這樣作踐自己!」

  夏嘉弦小聲道,「你不懂。」

  賀雁聽了只覺五臟六腑都被她給點著了,怒道,「好好好,我不懂,你的事我以後都不管了行了吧!」

  「賀雁你別生氣……」

  「我不氣?我都要被你氣死了!」賀雁忿忿摔門出去,心裡把公孫容的祖宗問了個遍。

  眼看這月十五便要到了,夏嘉弦雖然已經勉強能彈完那首曲子,可是並不熟練。她和慧如說了,不如換一個人,可是慧如就要她彈,她沒有辦法只能繼續練,十根手指沒有一根是好著的。

  天還沒亮賀雁便出了屋,夏嘉弦渾身酸痛,雙手火辣辣地疼便想再睡一會兒。迷迷糊糊之間忽然覺得指尖冰涼冰涼的很舒服,她舒服地歎了口氣便又沈沈睡去。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手指竟然奇異地消了腫,她發了會兒呆便穿了衣服練琴去了。

  十五前一天夏嘉弦總算能完全駕馭了那首曲子,可是她心裡還是有些沒底,勸慧如換一個人,慧如當然依舊沒有答應。那時白霜晚也在場,她看見夏嘉弦忽然笑了一下,可是一眨眼夏嘉弦又是平時憨厚的表情,她於只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可是後來的事情證明她並沒有看錯……

  慧如的舞姿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可是今天卻有些怪,好像……有些跟不上曲子,時快時慢,忽快忽慢,讓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要跳什麼,可是如果你看得仔細些,可能會覺得她在跳大神。

  慧如有些納罕,這曲子明明就是自己練舞的那首曲子,可是現在聽著竟然覺得十分怪,淩亂非常,可是偏偏就是那首曲子。

  她現在像是騎虎難下,停不住也跟不上,只覺得自己的四肢都在空中胡亂地劃來劃去。

  等夏嘉弦彈完一曲,慧如已經累得氣喘籲籲,看看台下那些呆若木雞的人,慧如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何時這樣丟過臉!

  不久之後漠北便傳言說眠雲居的慧如姑娘天資聰穎,自創了一種舞蹈,名叫柳蛇腰,當然也有人叫它,扭折腰。

  慧如覺得一定是夏嘉弦在報復自己,可是她又不知夏嘉弦是怎麼報復自己的,想去質問也不知用什麼理由去質問。

  公孫容把目光從夏嘉弦身上收了回來,仰頭喝了口酒,唇角帶了一抹笑,也不知在笑什麼。

  白霜晚在公孫容旁邊,她直直地盯著坐在檯子邊緣的夏嘉弦,良久幽幽道,「這姑娘挺壞的呀……」

  公孫容又舉起酒罈喝了口酒,眼睛微瞇去看夏嘉弦,「嗯。」

  「我還以為這姑娘是個憨厚的,沒想到竟然看走了眼。」白霜晚終於從這樣的變故里回了神,似笑非笑地看公孫容,「你不阻止慧如為難她是不是因為知道她不會被慧如欺負了去?」

  「算吧,」他摸了摸有些扎手的鬍子,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可是我倒是寧願慧如能把她氣走。」

  「我看這姑娘可不是好對付的主兒,慧如那個直腸子是趕不走她了,你準備怎麼趕她走?」

  公孫容歎口氣,仰頭又喝了一大口酒,「我對她也向來沒有什麼辦法。」

  「我聽著你的話怎麼像是有些與有榮焉?」

  公孫容放下空了的酒罈,轉身往門外走,「怎麼會。」

  「分明就是。」

  夏嘉弦回了屋子,不久賀雁也回來了,十分開心地拍了夏嘉弦的肩膀,「你剛才是不是故意捉弄慧如?」

  夏嘉弦滿臉錯愕,「我沒有啊!」

  「怎麼可能,你藏得可真深!我又不會告訴別人。」

  夏嘉弦倒了杯水,一臉你耐我何的表情,「我沒有,我就是沒有。」

  「你有,你是故意的,別再騙我了。」

  夏嘉弦脫了衣服,爬上床準備睡覺去,嘴上卻沒有停,「我沒有,我就是沒有。」

  慧如前些日子在西嘉弦那裡吃了苦頭,在房裡躲了許多日也不敢出來,生怕一出門被姐妹們笑話,可是這心裡的氣是怎麼都消不下去。她在想了許久,越發覺得夏嘉弦是故意的,故意讓自己在那麼多人面前出醜。

  可是若真的要她說夏嘉弦是哪裡使了壞,她卻說不出來,可越是這樣她就越是嚥不下這口氣。

  但她總不能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最後終於咬咬牙決定出門。此時正是深夜,樓下應該沒有什麼人,她壯著膽子把門拉開一條小縫看了看,然後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她從樓上往下看了看,竟然廳裡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卻是公孫容和夏嘉弦。

  慧如不敢下去,她一想起那天自己跳的舞就覺得沒臉見人,可是她也不想回到屋子裡去,所以就在走廊上站著。

  她望向樓下,公孫容又在喝酒,旁邊放了幾個罈子,夏嘉弦坐在他的身後,在繡一塊帕子。

  慧如站在高處,所以看著下面的兩人都格外清晰。她以前在那局裡所以看不清,如今站在上面反而將一切盡收眼中。

  公孫容喝一口酒便會頓一頓,惆悵滿腹的樣子,他的眼神總會時不時地往身後瞟,可是卻又不敢讓自己的動作太明顯,所以一臉窩囊的樣子。慧如從來沒見過這麼窩囊的公孫容,比她見過最窩囊的人都要窩囊上許多,哪裡有什麼俠客的風采,除了窩囊還是窩囊。

  想看別人卻不敢看,不敢看還不捨得離開可不就是窩囊,窩囊廢啊窩囊廢!

  相對於他來說,夏嘉弦就大膽多了,大大方方地看他,一會笑一會皺眉的,時而苦惱地抓頭,時而捂著嘴傻笑,時而又滿臉緋紅。她桌子上放的針線和帕子分明就是擺設,哪裡真的在繡花?分明是在偷看漢子呢!

  慧如忽然覺得這姑娘雖然憨傻,雖然壞心眼,可是有時卻又可愛得緊,比如現在。她想,也許這姑娘的心事自己一直都不瞭解,所以才怪她,如今站在這樓上,看著她為情所苦,心裡便舒坦了許多。

  就像你喜歡一件東西,喜歡得不得了,另一個人卻什麼都沒做就得到了,你自然不會舒爽。可是有一天你忽然發現,那個人並不是什麼都沒做,而是抓心撓肝地想辦法,撕心裂肺地想得到,面上卻裝出一副不想得到的樣子,那即便是輸了也輸得不窩囊。

  慧如理了理頭髮,蓮步輕移下了樓,她身姿妖嬈,在這樣的夜裡惑人無比。

  樓下兩人都沒想到這麼晚還會有人來,所以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夏嘉弦,嚇得趕緊埋下頭去繡花。只是剛才的驚嚇並不輕,她的手幾乎嚇得拿不住針,這讓慧如覺得很有意思。

  可是她想看點更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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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5:23

【第37章.床上男人不可信】

  慧如走到了公孫容面前,伸手摸上他的臉,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公孫容的僵硬,可是她覺得這樣十分不錯。

  所以她又坐到了公孫容的腿上,她從來沒有和公孫容這樣親近,以前一直想這樣做,可是她因為太喜歡公孫容,所以小心翼翼,不敢這樣做。現在做了,覺得公孫容的腿和別人的腿並沒有什麼兩樣,或許還因為沒有什麼肉所以比別人的腿坐起來要咯得慌。

  她這一坐並不是普通的一坐,把公孫容整個人都坐石化了,夏嘉弦也顧不得掩飾什麼,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

  慧如仰頭親了公孫容的臉頰一口,這一親不要緊,公孫容差點蹦起來。

  「容郎怎麼又自己在這裡喝悶酒?不是說了要是覺得悶就叫我來陪你麼。」

  公孫容覺得腿上坐著的不是一個姑娘,而是一頭洪水猛獸,他兩隻手不知道該放在什麼地方,生怕碰到了慧如,腿也不敢動,「慧……慧如你先起來,你起來……起來說話。」

  「為什麼?我們不是以前也經常這樣麼?」

  「我們何時這樣過了,慧如你不要鬧!」公孫容有些急了,他不知慧如想幹什麼,可是夏嘉弦就坐在身後,他心裡慌,恨不得趕緊和慧如隔開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來。

  「在床上時你可是甜言蜜語地哄著我,如今下了床怎麼就疏遠我了,男人在床上的話果然不能信!」慧如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眼睛餘光卻是看向夏嘉弦。夏嘉弦原本面目呆滯,現在卻是帶了些委屈。慧如看了很是愉悅,覺得自己的冤仇終於是報了。

  公孫容不知該怎麼說,他想回頭看看夏嘉弦的表情,他希望她沒聽到慧如說什麼,可她又不是聾子,怎麼會沒聽到。他腦中忽然靈光一現,既然自己不想讓她攪進這渾水裡,何不趁此機會把她氣走?

  他咬牙下定決心,可是卻並沒有什麼具體的行為,他做不出,他覺得對不起夏嘉弦,他有一種古怪的羞恥感,所以他的手懸在空中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去。

  慧如挑釁地看著他的手,又轉頭看看夏嘉弦,然後趴在他耳邊道,「怎麼?還沒娶回家就這麼怕她,我若是早些知道你如此窩囊是萬萬看不上你的。」

  公孫容第一次被人說窩囊,心裡那個難受,可是也確實是窩囊,想看人家還不敢看人家,想把她氣走又怕將來追不回,這不是窩囊是什麼,是窩囊廢啊。

  他湊到慧如耳邊,有些猶疑,「她在幹什麼,是不是在看咱們?」

  慧如笑得分外妖嬈,湊到他頰邊,「可不是在看咱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什麼!慧如你快下去,算我求你了還不成?」公孫容面色很是焦急,可是並不敢碰慧如。

  「你不是想把她趕走麼,我這不正是在幫你呢?」

  「你怎知我想趕走她!」

  「這樓裡的人有誰是不知道的麼,你一天到晚眼巴巴地盯著人家瞅,可是偏偏冷著臉對人家,不是想趕人家走是什麼,真是,想把人家趕走卻什麼也不敢做,我看你還是痛痛快快地認栽,也省得我們這一群在旁看的人都覺得膩了。」

  慧如這話說得十分直,簡直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公孫容一直知道慧如是這樣的性子,可如今這性子使在了自己身上,感覺可是真的不怎麼好。可偏偏她說的還都是實話,被她如此一說,他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窩囊了。

  也許是被慧如說的話激到了,他腦袋一熱便把手放到了慧如的膝蓋上,可是剛放上他便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又把手拿開了。

  慧如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從桌上拿了酒杯倒上酒,遞到他的唇邊,聲音嬌媚無比,「容郎,來喝酒。」

  公孫容想看看夏嘉弦,可是他不敢回頭,耳邊卻傳來慧如壓抑的聲音,「你能不能爺們一把,不就是一杯酒,還能藥死你不成!」

  在公孫容心裡那可不只是一杯酒,那是他的貞操,他喝了怕以後夏嘉弦再也不理他了,可是他總不能和夏嘉弦一直在這裡耗著,他是真的怕她出事,真的怕。

  公孫容就這慧如的手喝了酒,可是他的表情在慧如眼中就像是喝毒酒一般,實在和風流兩字差了十萬八千里。

  「夏嘉弦在幹什麼,她看沒看我們?」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你幫我看看,我……我心裡慌。」

  還沒等慧如再說什麼,夏嘉弦卻是收拾了東西上了樓,期間她一句話都沒說,甚至看都沒看這邊,只是低著頭,不知是不是在掉眼淚。

  夏嘉弦一走,公孫容便像兔子一般蹦了起來,差點沒把慧如摔到地上。

  慧如氣得不行,怒道,「你就這麼在乎她?」

  公孫容覺得自己的表現實在太過丟臉,可是若重來一次他恐怕還是會這樣,含糊應道,「嗯。」

  慧如忽然很是好奇,面帶揶揄,「你們倆有過肌膚之親了麼?」

  公孫容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問,整個人都楞在那裡不能反應,腦中卻想起兩人肌膚相親時夏嘉弦的樣子,心裡頓時煩躁了起來。

  見他如此,慧如便猜到了幾分,卻還是故意說出來,「你們該不會是已經做了那等事?」

  公孫容一僵,冷著臉轉身上了樓。

  「看來是真的做了。」

  公孫容一頓,臉色更加難看,「沒做。」

  「是不止做了一次吧。」

  公孫容的臉似火燒,不敢回頭讓慧如見到,飛快地上了樓。他一進門便把門關嚴,生怕自己的臉色被人看到。倚在門上平復了一下心緒,又開始想夏嘉弦見他和慧如剛才那樣會不會信以為真,會不會哭,會不會就離開了。

  會不會明早他起來時她就離開了。

  公孫容輾轉反側了一夜,天快亮時才瞇了一會兒。

  他下了樓,心裡卻十分忐忑,他怕夏嘉弦還沒走,也怕夏嘉弦走了。他覺得自己像是深閨怨婦,心思變來變去,也不知是想要幹什麼,他怎麼會這樣優柔寡斷,難道以前大哥遇到大嫂的時候也是這般?

  公孫容下了樓,夏嘉弦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桌子旁繡花,他莫名地有些失落,卻很高興她離開了。

  樓下一個人也沒有,他自己從櫃檯拿了兩罈酒,可是喝著也並不覺得舒服。他摸了摸下巴,新冒出來的胡茬有些扎手,他許久不照鏡子,現在忽然想看看自己究竟落魄成了什麼樣子。

  鏡子裡的那個人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雙眼無神,像是個中年老大叔,他覺得看著這樣的自己也實在太倒胃口,於是放下鏡子繼續喝酒去了。

  他聽到有人從樓上下來,可是這些和他都沒什麼關係,所以他依舊喝他的酒。

  那人下了樓,在他身邊稍稍停頓了片刻便走開了,過了一會兒又回到他身後坐下了。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從樓上下來,那人也坐到了公孫容身後。

  「嘉弦,這裡好冷啊,晚上我都睡不著,咱們走吧?回安平縣吧?」

  公孫容整個人都僵硬了,說話的那個人是賀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麼先前下來的人豈不就是夏嘉弦?

  「我還想再呆一段時間,賀雁你是不是冬衣太薄了?」

  之後兩人的話公孫容再也沒聽進耳中,他腦中只一味地重複,她沒走,她竟然沒走……

  中午吃過飯,白霜晚讓夏嘉弦去採購些東西,賀雁嫌冷,死活都不肯去,長魚陌出去辦事恰好回來了,所以便陪著夏嘉弦上了街。

  公孫容眼巴巴地看著兩人並肩離開,心裡很不好受。

  「以前我為公孫清黯然神傷,如今他弟弟卻在為另一個人神傷,當真是風水輪流轉,報應來得快。」

  這是公孫家出事之後白霜晚第一次提起公孫清,語氣漫不經心,可是公孫容知道她並不像她表面表現的這樣。他聽別人說,大哥死的時候,她哭昏了三四次。

  「是啊,報應一向來得快。」

  「還有多久南碧城那邊才有動靜?」

  「要不了多久,到時誰知幕後黑手立見分曉。」

  白霜晚看他一眼,竟然有了幾分嚴肅,「能滅了公孫家滿門的人一定不簡單,你小心些。」

  「我知道,那種虧吃一次便夠了。」

  夏嘉弦按照單子買好了東西,看時間還早,便想在集市上逛逛,買些布料給賀雁做幾件冬衣。

  漠北苦寒,布料的顏色也不漂亮,但是卻很厚實,夏嘉弦買了些就準備回去了,誰知長魚陌卻拉著她往賣獸皮的小巷子裡走。

  夏嘉弦這些日子一直麻煩長魚陌,心裡很感激,有些後悔剛才沒有多買些布料給他也做身衣服。

  長魚陌在巷子裡逛了許久,終於在一家賣獸皮的攤子前停了下來。

  「老闆,你這狼牙怎麼賣?」

  「呦,客官你可真有眼光,這狼牙可是從那狼王嘴裡拔出來的,我看您是個識貨的主,五十兩賣您。」

  夏嘉弦咋舌,一顆牙能值五十兩,金子做的呀!

  誰知長魚陌竟然當真沒有還價,付了銀子,然後卻把那狼牙直接繫在了她的脖子上。

  長魚陌以前一直都是十分守禮的,如今忽然這樣做讓她不知如何是好,萬一人家只不過是沒有注意,自己卻放在心上了,說明了難免尷尬。

  那老闆看長魚陌將狼牙繫在了夏嘉弦的脖子上,臉上流露出幾絲曖昧來,「原來是送給這位姑娘啊,真是相配,相配!」

  夏嘉弦想,這牙和我哪裡相配,這麼貴的牙繫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脖子都不自由了。

  「夏姑娘,這顆狼牙送給你,可以驅邪,千萬不要摘下來。」長魚陌一臉正經地叮囑,讓夏嘉弦更加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她想拒絕,畢竟這麼貴重的東西收下實在不太好。

  可是長魚陌卻飛快地走了,夏嘉弦直追到了眠雲居才算是追上了。

  她跑得急,加上下雪地滑,差點滑倒,多虧長魚陌伸手扶了她一把這才站住了。

  這一幕廳裡的人都看到了,公孫容自然看到了,卻聽白霜晚怒道,「公孫容我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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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1 22:26:26

【第38章.人生何處不糟心】

  這幾日公孫容看著長魚陌對夏嘉弦的心思越來越明瞭,心裡著急卻不能做什麼。

  下雪時長魚陌會送夏嘉弦獸皮帽子,吃飯時會給夏嘉弦夾菜,行為語言上諸多關懷,讓公孫容莫名氣悶,他想躲出去,可是又怕自己沒看見時長魚陌更加變本加厲,到時候吃虧的還是自己。

  賀雁這幾日卻已經漸漸習慣了漠北的寒冷,整日穿著夏嘉弦給她新做的冬衣在院子裡晃蕩,那冬衣很厚,所以賀雁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球。但是賀雁卻做了許多讓公孫容感激的事情。

  比如說夏嘉弦被客人揩油的時候,賀雁會上去踹那客人。比如長魚陌和夏嘉弦說話的時候,賀雁會很沒有眼色地在旁邊聽。再比如長魚陌送給夏嘉弦的肉乾蜜餞,賀雁也會毫不客氣地放進自己的肚子裡。

  公孫容決定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報答賀雁。

  可是這日慧如發現了一件事,讓公孫容無論如何都無法冷靜了:夏嘉弦脖子上竟然掛著一顆狼牙。

  狼牙在漠北有著特殊的意義,男子將代表勇氣和忠貞的狼牙送給心愛的姑娘,表示愛慕。

  慧如問了夏嘉弦得知那狼牙是長魚陌送的之後,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公孫容。

  若是前些日子,公孫容還能狠下心趕夏嘉弦走,如今哪裡還敢,生怕她走了之後被長魚陌挖了牆角,於是日日擔心害怕起來。

  以前他怕夏嘉弦來找自己,問自己,現在日日盼著她來找自己,問自己,或者看自己一眼也好。可是夏嘉弦不看他,不找他,也不問他。

  公孫容每日在夏嘉弦門口晃蕩,像個遊魂一般。

  這日外面下了雪,客人少了許多,賀雁穿了許多衣服上街買東西去了。

  前廳也沒有什麼人,公孫容滿腹心事地喝著酒,擡頭卻見夏嘉弦走了下來,路過他身邊的時候沒有看他一眼,他的視線一直追著她,忽然發現她的裙子上有一塊血跡。

  他隱約明白大概是癸水來了,也顧不得其他急忙追了上去拉住夏嘉弦的手,同時用身體擋住那塊血跡。

  夏嘉弦不明所以地看他,可是公孫容又不好意思說,恰好這時有人從外面進來,公孫容又貼近她一些,將她的背後完全擋住,可是這樣一來,兩人便完全貼到了一起。

  那人過去以後公孫容才放下心,他低頭,夏嘉弦正滿臉驚詫地看著他。

  「你別誤會……是你的……你的裙子上有血。」

  夏嘉弦一聽立刻回頭去看,果然看到裙子上的血,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又求助般擡頭巴巴看著公孫容,像隻兔子,「怎麼辦?」

  此時陸陸續續有幾個人進了大廳,如果公孫容讓開別人必定會發現裙子上的血,到時別說夏嘉弦覺得羞,公孫容還覺得讓別人看見了心裡不爽利,可是兩人總不能一直這樣貼在一起站著。

  公孫容看著快要哭出來的夏嘉弦拉著自己的衣角求助,只想快點把這個姑娘送到屋子裡,「要不我就這樣擋著,咱們慢慢往回走好不好?」

  夏嘉弦點頭如搗蒜,把希望都寄托在公孫容身上,後背緊緊貼著他不敢稍稍移開一點。

  公孫容伸手環住她的腰,然後手臂用力,帶著她轉身,兩人就用這種詭異的姿勢一點一點往樓上挪。

  廳裡的客人都覺得兩人太怪異,所以都在看他們。他們這一看夏嘉弦便更加慌亂,「他們在看我們,他們在看怎麼辦?」

  公孫容滿臉殺氣地瞪回去,那幾個客人都嚇得不敢再看,他才安撫道,「沒事了,他們不敢看了。」

  「可是他們要是猜到了怎麼辦?」

  「不準他們猜,猜到了你也堅決不承認!」

  「唔。」

  兩人終於走到了門口,公孫容推開了門,用力一提將夏嘉弦提進了屋裡,「快進去換身衣服,沒有事就不要出來了。」

  「唔,」事實上即使公孫容不叮囑夏嘉弦也不會再出來了,太丟人了,她手裡還抓著公孫容的衣角,幾番躊躇終於開口,「謝謝你。」

  公孫容又見到了如此熟悉的,會害羞的姑娘,心下一熱,幾乎就要忍不住去緊緊抱住她,或者拍拍她的腦瓜頂去安撫她。

  可是終於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只面無表情道,「你進去吧。」

  「唔。」夏嘉弦關上了門,卻盯著他映在窗戶上的剪影看。

  公孫容並未多做停留,他轉身正巧碰上賀雁回來,他本想錯開身,誰知卻聽賀雁驚訝道,「公孫容你衣服上怎麼都是血!」

  公孫容一低頭,果然在看見一灘血在衣服上,一定是剛才貼著夏嘉弦時弄上的。

  他有些尷尬,又覺得只有自己能和夏嘉弦那樣親密,所以心裡隱隱覺得有一點點愉悅。

  夏嘉弦在屋裡自然聽到了賀雁說的話,覺得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出來。還好公孫容並未說什麼就離開了,讓夏嘉弦沒有羞愧致死。

  夏嘉弦因為受了涼,加上這幾日癸水來了,腰酸背痛,沒有什麼精神,所以連著兩天都在床上躺著。

  公孫容那天之後就沒有見過她,有些擔心,可又不能問賀雁她的情況。這日終於按捺不住,趁賀雁出去時悄悄潛進了夏嘉弦的屋子裡。

  她正在睡覺,身體蜷在一起,身上還蓋了厚厚的被子。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上面都是冷汗,讓他有些心疼。

  他想她睡得很實,應該不會醒,加上心裡實在太癢,於是掀開被子也躺倒床上去。被子裡並不暖和,夏嘉弦的手也是冰冷的。他想,這個姑娘跋山涉水而來,一定吃了許多苦,可是她什麼都不說,疼也不說,累也不說,受了委屈也不說,可是她那麼好,比誰都好。

  他用手護住她的小腹,運功使她暖起來。夏嘉弦循著熱源往他的懷裡靠了靠,甚至舒服地歎了口氣,讓公孫容很開心,她需要他,多好。

  夏嘉弦漸漸暖和起來,發出勻稱的呼吸聲。公孫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背,竟然摸到了一手的骨頭,她本來也沒有什麼肉,這些天又瘦了許多,哪裡還有肉。

  公孫容摸著很不舒服,又心疼,只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咯得自己生疼,可是夏嘉弦依舊睡得安穩。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好覺,誰知這樣躺了一小會兒便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他還十分執念地想,要是多點肉就好了。

  公孫容再醒時天已經黑了,夏嘉弦依舊睡著,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惹人憐惜的樣子。他想,她這樣討人喜歡的樣子千萬不能讓別人看到,否則還有哪個人能放開她的手。

  有腳步聲往這間屋子靠近,他迅速起身給夏嘉弦蓋好被子,一個縱身從窗戶跳了出去。接著就聽見開門的聲音,他偷偷看進去,見進來的人是賀雁才放下心。

  昨日長魚陌出了門,估計過幾天才能回來,這才讓公孫容放心了些。

  夜裡他聽到賀雁離開了,便想去看看夏嘉弦。他悄悄進了門,夏嘉弦還是蜷縮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他有些心疼,便像那日一樣躺上床給她取暖。

  他將將躺下夏嘉弦便靠過來,乖巧極了,若是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該多好。

  「你這樣多少次了?」

  公孫容嚇得差點沒從床上掉下去,他懷裡的姑娘此時正睜著眼睛看著他,一臉的鄙夷不屑,「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麼無恥的人。」

  公孫容哪裡能料到夏嘉弦會醒,原本的冷漠哪裡還能堅持住,他的臉像是被燒熟的蝦子一般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可是他又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樣認了。

  「我走錯屋子了。」

  「你屋子裡也住著一個姑娘?」夏嘉弦眼睛裡滿是懷疑的光,根本就不相信他說的話。

  「有!」公孫容梗著脖子,牙都要咬碎了。

  「哦,原來你屋子裡還住著個姑娘。」

  「是住著個姑娘。」

  夏嘉弦把頭轉到了床裡面,也不知是不是在哭。公孫容剛準備走,卻聽她又道,「那你是不是只這一次走錯了屋子?」

  公孫容不知她為什麼這麼問,難不成她知道他已經來過一次,可那次是白天,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走錯了?

  「只這一次走錯了,只有這一次。」

  「哦,」夏嘉弦點點頭,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卻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那這件東西是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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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31 22:27:23

【第39章.越來越壞能怪誰】

  因為屋子裡很黑,公孫容看了一會兒才看清她手裡拿的是什麼,可是看清之後他的謊再也撒不出來了。

  她手裡拿著的是他的錢袋。

  那錢袋前些日子便不見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沒成想卻在夏嘉弦手上,是不是上次掉在了她的床上?他想到這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了,就像你偷偷吃了一塊餅,嘴角還有餅渣子卻死活不承認自己吃了。

  「這個是不是你的?」

  公孫容覺得自己不能承認,要是承認了就全完了。所以死鴨子嘴硬,「那不是我的。」

  「那我就去問問別人這荷包是誰的了,希望有人能知道。」夏嘉弦聽他否認也並不急,只將那荷包收回懷裡,看樣子是真的準備去問了。

  那荷包上繡著公孫家的記號,這樓裡的人見了多半都是認識的,到時她再來問他要怎麼辦?公孫容急得滿頭是汗,卻忽然想到既然上面有公孫家的記號,夏嘉弦哪裡會沒看見,只怕她早就知道那荷包是自己的了,說不定剛才睡著了也是裝出來的,做好了套子等自己來鑽呢!

  他覺得自己多半是猜對了,恨得牙癢癢,可又不能對她做什麼,被她逼迫得色厲內荏,「你莫要再糾纏下去,在安平縣時我不是已經和你說清楚了麼,我對你都是虛情假意。」

  夏嘉弦下了床,一步步走近他,她每往前走一步,他便忍不住後退一步,只差沒拔腿逃跑。

  可是最終他還是被夏嘉弦逼到了牆根,曾經他也把夏嘉弦逼到了牆根,如今當真是風水輪流轉。

  他在這邊心慌意亂,夏嘉弦那邊卻一個餓虎撲食不管不顧地抱住了他的腰,委委屈屈抽了兩下鼻子,「公孫容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後我又遇上綺紅樓那個欺負我的人了。」

  公孫容身體一僵卻沒有說話,夏嘉弦自然感覺到了,越發的委屈,「他把江律抓了讓我給他做填房,江律那時被折磨得快要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那時就想要是你在該多好,要是你在我就不害怕了,要是你在總會有辦法解決,你在該多好。」

  他想知道後來怎麼了,她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江律怎樣了,可是他沒有問,他還想伸手摸摸她的背安撫她,可是最終也只是把雙手放回身側。

  他害怕自己心一軟就再也硬不起來了。

  「我那時害怕江律真的被他們折磨死了,所以就答應了,我想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可是我那時多想見見你,哪怕只是一面也好。」夏嘉弦肩膀抖了抖,他不知她是不是在哭,只覺得被她臉貼著的地方有些熱。

  「可是我等了一晚上也沒見到你,我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麼,那感覺就像在等死一般,很不好受。後來多虧那趙公子得了疾病死了,江律也被放了出來,這事才算是了了。」

  兩人都沈默了,良久公孫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和我有關係麼。」

  他想她現在一定很難受,可是經過十三盟那件事之後,他知道自己以後要走的路比想像中要艱險,生死難料,如果最終自己死了,現在就不要讓她有那樣的希望,否則以後只會更加難受。

  他想她可能已經哭了,可是她卻沒有哭,也沒有放開他,「怎麼沒有關係,我那時就下定決心,要是再見到你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你說什麼我也不會離開,因為,」她忽然擡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因為你都是裝出來的。」

  「我不是裝出來的。」

  「你怎的就不是,你分明就是色厲內荏,你是故意要氣走我。」

  「你鬆手,我要走。」

  「我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就不放!」

  公孫容想掙開,可是又怕傷到了她,兩人誰都不肯退讓一步,就這樣靠在牆上。

  牆那邊忽然傳來男人的喘息聲,接著又有女人的喘息聲,曖昧淫靡。

  夏嘉弦把臉緊緊靠在他胸前,有些惱有些怨,「我夜夜聽著這樣的聲音,睡也睡不著,白天又要被慧如刁難,被那些毛手毛腳的客人佔便宜,每天都不好過,你卻還對我冷著臉,你還騙我,你還要趕我走。」

  夏嘉弦見公孫容依舊不說話,恨不得去咬他兩口,可是面上卻更加可憐,「那天下午我睡醒時見你在我身邊躺著,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可是我不敢把你弄醒,我怕你醒了之後又冷著臉對我,所以只能裝睡,後來我就想要是以後你來時我睡著了不知道怎麼辦,所以我就不敢睡,每夜都不敢睡。」

  「公孫容,我從來沒有喜歡上一個人,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可是我那麼喜歡你,那麼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兩輩子,你不要騙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公孫容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小時候一直住在一個小黑屋裡,我六歲以前都沒有出過那個屋子,見過的人只有我娘,可是我娘也並不常出現,所以我每天都對著自己說話,很孤獨。也因為那樣,之後我出來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人相處,我不敢相信別人,我怕,可是公孫容我相信你,比相信自己還要相信你。」

  「公孫容你知不知道從安平縣到漠北我走了多久,我爬過了多少座雪山,你知不知道我從雪山上滾下來,在山谷裡呆了一夜,又冷又餓,第二天早上才被找到,可是我都沒有哭,我只一心地想著很快就能見到你了,所以我一點都不害怕,真的。」

  「公孫容……」忽然一滴水滴在她臉上,有些燙,她擡頭,看見有液體從他滿是胡茬的下巴上流下來,一滴,兩滴,都滴在她的臉上。

  「你怎麼越來越壞,哪有像你這麼壞的姑娘。」他終於棄械投降,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扎得她有些癢。

  「我才不壞,一點都不壞。」

  公孫容擁著她躺在床上,一一說了他遇到的那些事,夏嘉弦聽了很擔心公孫謙。

  「你睡一會兒吧,賀雁回來我就走。」

  「嗯。」

  過了一會兒,夏嘉弦搖了搖公孫容的胳膊,「我睡不著,你能睡著麼?」

  公孫容睜開眼,在這樣的夜裡亮得嚇人,聲音卻十分溫和,「我也睡不著,隔壁太吵了。」

  「他們真討厭。」

  「要不我們也做些討厭的事?」

  「做什麼?」

  「就是,」公孫容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做了很下流的事,然後很輕浮地看著她的眼睛,「這樣。」

  兩人以前更親密的行為也是有過的,可是當下夏嘉弦卻覺得不好意思,頭都埋進了被子裡。

  可是卻被公孫容拉了出來,「你害羞什麼,比這更過分的我們不是也做過?」

  「可是我就是不好意思!」夏嘉弦又鑽回了被子裡,這次無論公孫容怎麼往外拉也沒把她拉出來,最終只能自己也鑽到了被子裡。

  他的腦門貼著她的腦門,雖然看不清卻能清楚,可是卻能想像出此時她的神情,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就會笑我,就會欺負我!」

  「我沒有,我是喜歡你才笑你的,別人我才才懶得笑。」

  「你——」

  「噓。」公孫容忽然摀住她的嘴,親了她的額頭一下,「賀雁回來了。」

  然後便迅速下了床,她只聽見窗戶響了一下,公孫容便不見了,接著她便聽見了從走廊傳來的腳步聲。

  賀雁進了門,見夏嘉弦坐在床上沒有睡,便點了燈,再看她時才發現她面色潮紅,眼睛水汪汪的。

  「怎麼,做春夢了?」

  夏嘉弦飛快地搖了搖頭,可是又遲疑地點了點頭,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真的是少女懷春。

  賀雁驚奇,「真的做春夢了!」

  夏嘉弦哀鳴一聲鑽進被子再也不出來了。

  賀雁漸漸習慣了漠北的寒冷,所以這次便陪著夏嘉弦去採購東西。這次採購的東西比較多,兩人都拎了不少的都東西,加上市集上人又多,走得十分艱難。

  夏嘉弦也不知被誰推了一把,和賀雁分開了,等她站穩回頭看時已經找不到賀雁了。

  她喊了兩聲,可是太吵也不知賀雁聽沒聽到,她被人擁著往前走,等人少些她能回頭時也不知走到哪裡去了。她往回走了段路,發覺這地方上次來過才稍稍放心。

  她循著記憶走進了一條小巷,那小巷沒有什麼人,可是她進去之後卻發現身後有一個人跟著。那人一身灰衣,頭上戴著斗笠,腰間還掛著一柄劍。

  她不敢仔細看,低著頭拚命地往前走,希望能快點到人多的地方去。可是她走快,身後那個人也跟著走快。這條小巷好像很長,所以她怎麼也走不到盡頭,忽然肩上一沈,那人已經追上了她。

  她不敢動,只豎起耳朵,稍有不對便準備死命地喊,倒是希望能遇上幾個英雄俠客來救自己。

  「姑娘莫怕,在下只是有件事要求姑娘幫忙。」那人聲音有些啞,聽起來卻並不令人反感,也不令人害怕。

  「大俠請講,只要小的能做到的一定肝腦塗地去辦!」夏嘉弦十分識時務。

  那人好像笑了一聲,她沒聽真切。

  「我有一件東西和一句話要你帶個公孫容,你不要讓其他人知道,能做到麼?」

  夏嘉弦一聽是帶東西給公孫容,心裡便沒了底,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似乎也不是自己說了算的,於是面上也沒表現出自己的懷疑來,「能能能!小的一定不讓其他人知道。」

  她聽身後窸窸窣窣地響,然後一隻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那是怎樣一隻手,上面佈滿了各種傷痕。刀傷,燒傷,沒有一處肌膚是好的,可怖無比。

  可是在那隻手上卻躺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牌,讓他的手看起來更加可怖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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