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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8 23:15:34

前言:

  流水,浮燈,
  還有那逝去的青春,
  卻原來都如天際的一朵浮雲,
  沒有蹤跡,如何找尋。
  誰又記起了那一年的單純,
  誰又踏進了那百丈的紅塵,
  誰和誰,
  流水,浮燈,
  在天際尋找我們的青春。


第1章(1)

  「要命,頭好痛哦……」寧小夏掙扎著,從溫暖的被窩裡探出了小腦袋,「我還真不是普通地討厭冬天呀……」靠著床頭的牆壁,只覺得透心的冰涼,她隨手抽起軟綿綿的枕頭墊上,瞇著眼睛,努力地勸退那不停湧入不甚清醒的腦袋裡的睡意。

  「真睏呀……為什麼秦姐一定要選在這種鬼天氣結婚呢?一定是郵差先生逼的,哼,娶個老婆好過年,打著如意算盤的壞男人,好討厭,好討厭,好想睡哦。」身子慢慢地,慢慢地往溫暖的被窩裡縮去,大有重新響應周老公公呼喚的趨勢。

  「卡嚓卡嚓……」門上的喇叭鎖旋轉著,然後門打開了,帶進來一陣強烈的寒意,寧小夏直覺地把整個人鑽進被窩,「哥,關門啦,好冷!」

  西裝革履的寧家哥哥夏振寧扭頭看了一眼窄窄的單人床上那一團隆起物,無奈地搖了搖頭,小心地關上門,然後坐到妹妹床邊,大手輕輕揚起,重重落下。

  「啪!」一聲巨響。

  「哇,好痛好痛!」寧小夏再有睡意,也被這一掌拍得塵埃落定,她迅速捲著厚實的被子坐起,瞪大還有些朦朧的雙眼,「哥,你要謀殺你唯一的妹子呀,出手這麼狠……」小手在被底摸索著,揉揉可愛的小屁屁,重創呀重創。

  「我不這樣,你會清醒?」夏振寧吹了吹自己發紅的手掌,「我還以為畢業後就不會再用這一招來招呼你了呢。」

  「要不是秦姐要結婚,我擔心做伴娘的遲到不好,我也不用勞動你來自虐呀。」寧小夏無奈地吐了口氣,眼前的白霧讓她更加堅定在這種天氣出門絕對是不理智的做法,可是,戀愛中的男女是沒有理智的,所以她,還是得出門,認命地爬出被窩,連被子也沒疊,擔心她本來就不多的勇氣在碰到被子時瓦解得絲毫不剩。

  夏振寧看著妹妹一搖一擺,跌跌撞撞地晃進衛生間,轉過頭看著淩亂的被子和床單,歎了一口氣,站起身,幫她收拾殘局。

  衛生間裡,寧小夏盯著鏡子裡那一張素面朝天的臉,看了二十多年,似乎就沒有太大的變化,考慮了一下,擰開水龍頭,用手掬起一捧冰涼的水,往臉上潑,強迫自己清醒,也強迫自己把任何關於那一段曾經的想法統統驅除出腦海。

  自從幾個月前和秦姐去過那家叫做「流水浮燈」的咖啡屋,許多她自己以為早已經遺忘的往事總在不經意中,浮上心頭,擾亂她努力製造出來的平靜生活。

  「噩夢退散!」她擡起頭,在一片分不清是水還是淚的模糊中,做了一個連自己也不能信服的笑臉。

  衛生間的門打開,「哥,讓你當鬧鐘果然是正確地選擇呀!」寧小夏穿著印著可愛泰迪熊的睡衣,像一團火焰直衝沖地撞進早有所準備的夏振寧的懷裡。

  夏振寧揉著妹妹散發淡淡橘香的俏麗短髮,對妹妹清醒後遲到的熱情非常熟悉,卻也歡迎。儘管因為父母一時興起,給了他們不同的姓氏,但是血緣真的是一種奇妙的東西,輕而易舉地把兩個人的心聯繫到了一起。

  「怎麼了?是不是秦姐嫁人了,害我的小妹妹也開始有思春的想法了?」他的手指很有節奏地撫摩著她,像是在安撫著煩躁的貓咪,「傻瓜妹妹,冬天過了,春天還會遠嗎?」

  寧小夏迅速地鑽出哥哥的懷抱,雖然它很溫暖,可是聽說白癡是會傳染的,「哥,你的笑話比冬天還冷,真沒長進……」

  「呵呵,是嗎?那就好,如果冬天能替我留住可愛的妹妹,我是不介意咱們移民到北極去的。」或許只是他的錯覺,已經過去那麼久的事情,不應該還在她的心裡徘徊著不肯離去吧,是他多心吧,但願是他多心了吧。

  「秦姐,我覺得你是故意的。」寧小夏揉著凍得發紅的鼻子,看了一眼手臂上一串串爭先恐後冒出的雞皮疙瘩,然後又哀怨地盯著不遠處,正在化妝師的巧手裝扮下愈發明艷動人的秦淮。

  「是誰規定這麼冷的天氣要穿這種壓根沒有什麼禦寒功能的禮服呀?真不人道。」抱怨抱怨。

  「誰叫你當初嚷著要當伴娘?活該!」余魚倒了一杯開水,遞給穿著粉紅色吊帶小禮服的寧小夏,順便替因為化妝不適宜開口說話的秦淮主持正義。

  「魚,你到底是誰的朋友呀?一點都不為我說話。」寧小夏灌著熱水,借助那股在喉嚨舒緩流動的暖流熨平她冷得打結的四肢。舒服呀舒服。

  「今天新娘最大,你說我幫誰呢?」余魚和寧小夏未來的嫂子穆梓梨都是寧小夏中學六年的同學兼好友,在這個大前提下也和秦淮也有些交情,自然要在她的婚禮上幫一些小忙,比如嘛,欺負伴娘寧小夏!

  「真無情,你是不是在記仇我沒有把我哥介紹給你呀?」寧小夏側著頭,斜著眼質疑她的極可能的復仇舉動。

  「呵,呵呵,天大的笑話,你那個有戀妹情結的哥哥,打個蝴蝶結送上門給我,我都不要,我會為這種救我出水火之中的事情記仇你?又不是想不開,笑話!別害秦姐笑花了妝哦。」余魚擺開架勢,一雙纖纖細手,迅速地擰著寧小夏的頗有肉感的兩腮,旋轉九十度,用力往兩邊一扯。

  「痛痛!」寧小夏抽搐著,還好手上的開水已經喝完了,不然一定上演出水濺五步的慘劇。

  「叩叩」,秀氣的敲門聲幾乎被掩蓋在寧小夏的慘叫聲裡,一個小腦袋怯生生地探進來,見沒人發現到她,於是,推開門,小碎步地跑到寧小夏身邊,獻寶似的遞上一條輕飄飄的紅披肩,「小夏,我找到好東西哦!」

  寧小夏伸出兩根指頭捏起那條看起來很脆弱的披肩,「這個用來……」

  「為你禦寒嘛。」穆梓梨對自己的善舉十分滿意,簡直是拯救了落難羔羊寧小夏呀。

  「禦寒?」寧小夏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透過那條據說可以保暖的披肩拂在手上的涼意,再擡頭看著準嫂子那一臉比聖母還純潔的笑容,確定她跟愛講冷笑話的哥哥確實是佳偶天成的一對,兩個人都喜歡做讓人冒冷汗的事情。

  「我想,小夏可能更喜歡你去順手關一下休息室的門。」余魚一邊檢查自己指甲上的花花草草有沒有因為寧小夏的厚臉皮有絲毫的損傷,一邊順手解救這偌大的休息室裡所剩無幾的溫暖。

  「耶,我忘記了,對不起,我這就去關!」穆梓梨立刻轉身向門口衝去,想彌補自己無心犯下的過錯。

  「別哭了,你就認命吧,這一身小禮服已經是這家婚紗店裡看起來最有布料的一件了。要不你就祈禱,酒店裡有開暖氣吧,雖然我不怎麼相信,這攝氏十度還值得這麼勞師動眾,不過如果說是怕伴娘凍死,或許還有可能吧。」用力地踢著正躲在角落裡傷春悲秋的某人,余魚笑得如同童話裡的巫婆。

  「你、你……」氣憤加寒冷,寧小夏差點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好了,你們別鬧了,我的妝已經化好了,幫忙看看吧。」一直乖乖坐在椅子上任化妝師盡情塗塗抹抹的秦淮,終於宣告自己的解放,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二十一世紀的婚禮上,婚紗依舊是女孩子心中不變的童話。宮廷風仍然很受歡迎,維多利亞風格的剪裁、大蓬裙羅馬式皺褶、腰際蝴蝶結裝飾,營造出典雅婉約的復古新形象,露肩優雅的線條、低調古典的水晶及珍珠的配飾,呈現著新古典主義。象牙白的緞面,在燈光的映照下顯現出一種迷離的光澤,讓人眩目。前胸及裙擺上精緻的繡花蕾絲,彷彿波浪一般富有層次的美感。

  「好漂亮哦!」三個小女生目不轉睛,羨慕得只差沒有從口袋裡掏出小手帕來咬上兩口了。

  「可是,為什麼不是純白的呢?」穆梓梨難得反應快了一點,問出自己心裡的疑惑,感覺上顏色似乎與心目中那神聖的雪白還是有所差距哦。

  「是這樣的。婚紗不一定是純白的,」婚紗店派來的化妝師在這婚紗方面有所瞭解,她一邊收拾著化妝用具,一邊向好奇的姑娘們解釋著,其實,婚紗是什麼顏色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條件是要跟新娘的膚色相配。東方人膚色深而偏黃,穿雪白婚紗,會顯得暗啞失色,穿象牙色會比較和諧自然。」

  「哦,原來是這樣的呀!」三個小腦袋以同一頻率有規則地點著,好深奧的學問哦,沒有做過新娘的她們依舊不是很能理解。

  「你們好好學著吧,將來自己結婚的時候選婚紗就會有經驗了。」今天的秦淮的臉上無論何時都掛著幸福的笑容。

  「叩叩叩……」敲門聲有規律地響著。

  「請進。」秦淮答應了一聲,化妝師正幫她調整精緻的頭紗,小心地用珍珠髮飾夾著,與身上的珍珠首飾呼應著,顯得很協調。

  新郎孟端穿著一身正式的藍色禮服,領結,束腰一應俱全,再加上平日就顯得挺拔的身材,更加風度翩翩了。他溫柔地笑著,走向了此生唯一的新娘。今天的她美得就好像不小心跌落凡塵的仙子,讓他捨不得移開自己的視線。

  「很美,今天的你真的很美。」靠近秦淮,他毫不吝嗇地讚美,總覺得,今天全天下的掌聲都應該給予這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子。

  「我討厭這些化妝品的味道……」秦淮好想偎依在他的懷裡撒嬌。

  不過寧小夏一把把她拉得老遠,「秦姐,要親熱,等下有漫漫長夜,現在如果把妝弄糊了,你會被化妝師給砍了的。」一句話說得兩個人都紅了臉,比抹了胭脂還動人。

  秦淮轉過頭,果然站在一旁的化妝師已經有臉色發青的跡象了。於是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

  「外面的客人已經來齊了,爸爸讓我進來看你準備好了沒有,我們該出去了。」孟端迅速地轉移話題,正事要緊。

  「準備好了。」秦淮點點頭,大有一種隨時可以出去的架勢。

  「什麼好了?你準備穿著這一雙拖鞋出去見客嗎?」余魚拎著一旁放著的三四雙各色鞋子中的那一雙緞面白禮鞋。

  「秦姐,還有捧花……」穆梓梨也遞上了一束被冷落很久的半月型捧花,鮮艷的香水百合絲毫沒有受到季節的影響,依舊綻放得嬌艷欲滴。

  看著秦淮手忙腳亂地換鞋,整理儀容,拿好捧花,檢查紕漏,寧小夏突然發現對於女人來說,做一個新娘真的是婚姻生活前的試煉,或者該說是幸福與苦難的起點吧。

  「糟糕!」化妝師一臉緊張地看著寧小夏。

  「怎麼了?」她那一臉凝重看得在場的人都覺得頭皮發麻。

  「伴娘還沒化妝呢。」

  於是寧小夏在眾人的壓迫下,含淚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妝師施展「拳腳」,還隨時被責備兩句,就是因為她躲得太遠了,所以輕易地讓人忽視了她的存在,才搞出了這麼大的烏龍。

  所幸她不是今天的主角,化妝不需要費太多力氣,免得搶了新娘的風頭。化妝師倒是很快就結束了她的痛苦。

  「OK!」化妝師端詳了一下,確定沒有問題了,示意寧小夏可以起身。

  而寧小夏卻迅速趴在鏡子前,「好假哦!感覺臉上都是粉。」好想伸出手去摳一摳了,氣得化妝師差點沒一腳踢死她。

  「不會呀。這樣很漂亮。」穆梓梨倒覺得比起平時素面朝天的她來說,化了淡妝的寧小夏,可愛得就像是從森林裡的小精靈,再加上小禮服上三層粉紗所帶來的輕舞飛揚,和脖子上,手腕上繫著的靈巧小花,雖然沒有喧賓奪主的氣勢,卻也讓人耳目一新。

  「好啦好啦,你們還要蘑菇多久呀,客人都等急了!」余魚看了看牆上掛鐘那赫然成直線的兩根指針,發現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們繼續討論這些有的沒的了。於是一行人,頗為壯烈地走向了裝扮得喜氣洋洋的酒店禮堂。

  合德的婚禮已經沒有了什麼固定的傳統,大多數人就是匆匆地吃了一頓飯就完成了這一生中的最重要的儀式。一向頗有見解的秦淮由她自己設計了一套婚禮的步驟,充分地將中西文化融為一體。

  由感慨萬分,戀戀不捨的父親牽引著,走向了人生的另一半,那手與手之間的交接,是男人之間的承諾。

  我的女兒,今後就拜託了,希望你好好照顧她。父親的眼裡分明是寫著這說不出口的囑咐。

  她是我的妻子,今後我一定會如同您一樣呵護她,謝謝您給了我這麼一位完美的女子,也謝謝您給了我這樣的機會。新郎的嘴巴動了動,把所有的感激都化在了那深深的一鞠躬裡。

  接著,司儀宣佈雙方父母入坐,接受新婚夫婦的跪拜,這三下沈重的叩頭裡包含的是二十多年養育之恩的份量。

  寧小夏站在一邊,小心地幫新娘調整著婚紗,平日裡的嬉笑似乎都被這喜氣而莊嚴的一刻所隱去。有些惆悵吧,二十三歲的女子,對於愛情的期待,或許還是有的吧。而經由婚紗引領著進入婚姻的殿堂,又是多少少女曾經年少的憧憬。而歲月在走,一切都被生活磨滅殆盡,只剩下了些許惆悵,在某些特殊的時刻浮上心頭。

  輕輕地籲了一口氣,縮了縮肩膀,有點冷。她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思路,天氣真的太冷了,搞得她的腦袋也不甚清晰了,總是想些搭不著邊際的事情。

第1章(2)

  「怎麼了?很冷嗎?」不知什麼時候,夏振寧已經偷偷轉移到了妹妹的身後,小聲地問著。

  寧小夏揉著凍得發紅的鼻子,有些鼻音地回答著,「沒事啦。」

  「記得等下有空了先喝點熱湯暖暖身子。」做哥哥的還是不太放心,�嗦地叮嚀著。

  「知道啦!」吐了吐舌頭,努力地開始回憶自家哥哥似乎真的有點戀妹情結的跡象。

  嘈雜的環境,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趴在角落的飯桌上的身影突然像是被電擊了一般,「刷」地一下站起身,自然也沒有人發現他的臉上是何種複雜的表情。

  酒過半巡,依照習俗,新娘需要換上紅色的旗袍,和新郎一起向賓客敬酒,並接受大家的祝福。寧小夏悠哉地看著一向穩重的秦淮和繼續著新嫁娘固有的兵荒馬亂,然後一掃剛才的感觸,開始慶幸這些瑣屑的事情,離二十三歲的她還是十分遙遠的。

  不會喝酒的寧小夏,壓根兒就沒辦法像通常情況下的伴娘可以幫新娘擋酒,不過古靈精怪的她找了一個深色的酒瓶,往裡面灌上茶水,乍看之下,還真看不出是酒,也算是順利地盡了伴娘的義務吧。她在心裡暗暗得意了好久。

  另一邊,余魚神色慌張地把正在和未婚夫閒聊的穆梓梨拉到了一旁。

  「魚,怎麼了?你好像很緊張?」穆梓梨一臉擔心地望著好友,似乎很久沒有在她的臉上看到這副表情了。

  「他、他、他……」余魚一臉焦急,欲言又止,「就是那個他啦!」

  「哪個他?」穆子梨還是不太明白。

  「你忘記了?那個讓小夏這麼多年也忘不了的人是誰呀!傻瓜!」余魚恨不得搖醒面前這個就是不能體會她心情的遲鈍女。

  「宋……」穆梓梨嚇得當場愣住,「他回來了?怎麼這麼巧也認識秦姐他們呀?」

  「讓小夏看見他就麻煩了,快想辦法,快想辦法,不要讓小夏撞見他啦!」兩個人嘀嘀咕咕了半天,然後迅速移動,向寧小夏的方向衝去。

  夏振寧大老遠看著兩個小女生一臉慌亂,卻不太清楚她們到底在忙什麼,更不知道今天會是讓他妹妹寧小夏多年前就停止了的愛情齒輪再次發出沈重的運轉聲的一天。

  陪著秦淮一桌接一桌敬「酒」的寧小夏,因為詭計得逞而笑得正開懷。

  「秦姐,借小夏一下。」在敬酒的隊伍緩緩地向那號特殊人物所在的桌子移去時,余魚迅速拉住寧小夏,搶過她手上的酒瓶,然後一把把她推向穆梓梨的懷裡。

  穆梓梨也慌慌張張地拖著搞不清楚狀況的寧小夏往廁所方向衝去,手腳這麼快,大概在她的生命中沒有過幾次吧。

  余魚看著兩個迅速離開的身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扭過頭,搜尋著不遠處某個位子上的某個人。突然,很悲情地發現那人也不在他的座位上,不會那麼湊巧吧?那樣糾纏了十年的人,該不會真有著傳說中的孽緣吧?不會吧?一臉苦巴巴地對上秦淮那雙興味的眼,急忙擺擺手,「沒事沒事……」

  秦淮狐疑著,「你這算不算是欲蓋彌彰?」

  「梨子,你幹什麼呀?這麼急?出了什麼事?」寧小夏在她們快衝進廁所時一把拽住穆梓梨,對廁所裡瀰漫著的那種濃烈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她向來很感冒。

  「你、你陪我上廁所嘛。」

  寧小夏望著緊張得臉都紅了大半的穆梓梨,覺得這種理由牽強得她都快暈倒了。

  「我們似乎很早就不是中學生了,上廁所還要一起去……很怪呀?!」

  「反正你陪我去就對了啦。」難得一向溫和的她今天有這麼堅持的舉動。

  「可是,可是我討厭這裡的味道,好噁心哦。」寧小夏做著最後的垂死掙扎。兩個人就在廁所前面開始討論這麼深刻的人生問題。

  宋劍庭按下洗手盆的水龍頭,掬了一捧冰冷的水往自己的臉上潑去。被凍著的瞬間痛感提醒著剛才看到的那一張巧笑倩兮的臉,多年歲月的雕琢,有些許的陌生,可是有那一份熟悉的感覺在提醒著自己,是她,沒有錯。趁著她的敬酒還沒到,特地去洗手間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十年後的再見,希望不要像十年前那個葉落花飛的傍晚,在夕陽的餘暉籠罩下,兩個擦身而過的人,一錯過就是十年,他們所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不,應該是說是他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年輕時的獵奇心理,與不懂得珍惜,只有尋尋覓覓之後,才發現了什麼是遺憾與悔恨。而只怕已經是太晚太晚了……

  抹了一把臉上殘餘的水滴,該面對總是要面對的。

  ……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當他步出洗手間大門,面前糾纏著的兩個人讓他當場愣住了。就算要面對也不用這麼快吧?

  穆梓梨擡頭看著寧小夏一臉木然地望著前方,覺得不太對勁,順著她呆滯的目光,卻發現她們一直在躲避的那個人居然這麼巧,就站在她們的面前,那麼匆忙,一點預兆都沒有。果然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事先告訴小夏,讓她有所準備也比現在這麼突然好吧。

  「小夏……」似乎很久沒有看見寧小夏卸去鮮活的表情,卻原來多年以前的創傷還未癒合,而與她最親的她們都沒有發現她傷得這麼重,痛了這麼多年。

  「你……我……」宋劍庭艱難地張著嘴,卻控制不了舌頭,怎麼也吐不出什麼像樣的詞句。哪怕是一句「你好嗎?」或者「好久不見」,也比相視無言要強得多吧?可是無論他怎麼掙扎,始終只能被她那一臉的痛楚所震驚。

  寧小夏想搖頭,想後退,想擺脫這不願意回首的一幕,可是腳卻像在這一塊土壤上紮下了深深的根,無法撼動。這個本該早就忘記得一乾二淨的人,卻依舊在內心深處最柔軟的一隅,錐心地痛著。她顫抖著,擡起手,摀住隱隱作痛的心,繫在手腕上的小花,悄然脫落,跌得遍體鱗傷。

  「你……小夏!」穆梓梨瞥了一眼宋劍庭,又隨即把擔心的目光集中到寧小夏蒼白的臉上。

  「我……」說不出任何抱歉語言的他一臉愧疚,只能目不轉睛地望著寧小夏,沾著小水滴的手猶豫著,還是突兀地向她伸出。

  而寧小夏卻驚恐地後退了一步,轉身向酒店大門跑去。

  「小夏!」穆梓梨驚恐地叫著,「天哪!外面的天氣那麼冷……」

  宋劍庭的臉色一沈,也向外衝去。

  「怎麼回事?小夏她怎麼了?」正好看見某個他以為不會見到的人追著小夏離開酒店,夏振寧很難保有平時的冷靜,一把抓住穆梓梨的肩膀。

  「你幹什麼?快放開手呀!抓得那麼緊,梨子會受傷的!」急匆匆趕來的余魚死命地掰開夏振寧的手。

  「沒事的,魚,我穿的衣服很厚的。」穆梓梨像平時一樣,努力裝作不在乎,「宋他追著小夏出去了,小夏沒披衣服,外面冷。」

  夏振寧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穆梓梨淡然的神情,也向外衝去,沖得那麼急,沒有一絲猶豫,也就沒有看到穆梓梨望著他的背影時眼底的那一份黯然,神傷。

  「那個瘋子……」余魚小心地拉開穆梓梨的領口,果然看到發紅的一塊,她隔著衣服小心地揉著。

  「其實我也累了。」穆梓梨閉上眼睛,幽幽地歎道。

  「你和小夏,都把自己的感情藏得那麼深,結果連自己也找不到。你說,怎麼不累呢?」看著兩個朋友內心深藏著的苦痛,余魚除了心疼,卻也找不到什麼詞句可以安慰她們。

  「出了什麼事?」婚禮的主角秦淮也發現了角落裡那小小的躁動。

  「沒事啦,小夏有事情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你是新娘,眼前的事情要緊。」余魚僵硬地笑著,試圖打消秦淮的懷疑。

  余魚的粉飾太平和穆梓梨的心不在焉,精明的秦淮不是沒有發現,而她也確實如余魚所說的,是今天的主角,她抽不開身去問個究竟。為了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裡有更多美好的回憶,在這個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儀式上,她不能也不願缺席。

  所以她只能和她們一樣,望著窗外凜冽的風吹著枝椏上所剩不多的枯葉,希望這個冬天過去後,怕冷的寧小夏的生命再也沒有寒冷的存在吧。

  紗質的禮服在蕭瑟的風裡毫無禦寒的作用,寧小夏卻難得不覺得冷,或許應該說她還沒來得及感受寒冷就已經邁開雙腳,為了離他遠一點而在這熟悉的街道上奔跑著。

  鬱鬱蔥蔥的合德中學離秦淮結婚的酒店不是太遠。年輕時的他們總是開玩笑地說學校重視綠化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簡直快成熱帶雨林了。那時的言笑晏晏至今似乎還猶在耳邊,不過年輕的他們漸漸在記憶中模糊了,連她也常常告訴自己,那屬於回憶的十年已經成了不堪回首的過去,在她還沒有開始怨恨之前,遺忘是最好的選擇。而如今,當那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活生生地呈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這些年的漠視,都化作灰燼。那段埋藏著的記憶,在被發掘出來的瞬間,沈重得讓她無力承受,只能遠遠地逃開,不願重複那一次又一次的傷痛,年少時有過多少的愛戀,在這歲月的磨滅中,終會灰飛煙滅。

  合德中學偌大的校園在夜幕的籠罩下,有些許陰森,遠處的路燈散發出一絲絲的暖意,穿過有些破舊的運動場,撫著熟悉的雙槓,在如水般冰涼的夜裡,刺痛著她。

  四下無人,她彷彿多年前那個純情的小姑娘一躍而上,坐在其中一根鐵槓上,顫顫巍巍地蕩著自己的雙腳,粉色的鞋子因為奔跑,而沾染了些泥土,在夜色的朦朧中辨別不清顏色了。

  因為奔跑而引起的點點暖意在活動停止下來後,迅速冷卻了。她不雅地蜷縮著自己的身軀,微微發抖。

  在這熟悉得讓她感到安全的地方,通往回憶的門窗悄悄地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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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8 23:16:33

第2章(1)

  南方的夏天,常常多雨,也多颱風。颱風過境的肆虐,只留下遍地狼藉的傷痕,玻璃碎片和樹木的殘技一一散落在地上。

  中學開學的第一天,結果正好趕上颱風剛過,空氣到處都瀰漫著清新的潮濕。合德中學裡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潮,新生報到時的擁擠總讓人有種在逃難的感覺。

  十六歲的少年夏振寧似乎正處於叛逆期,對於妹妹要和自己上同一所中學有著無數的不滿,正處在變聲期的沙啞嗓音粗暴地拒絕回答父親的任何問題。

  寧爸爸一邊牽著女兒的手,一邊拿著入學通知書抹自個兒額頭上的汗,還不忘匆匆忙忙用眼睛射殺見死不救的自家兒子,不愧是跟老婆的姓,脾氣一樣的牛。

  寧小夏紮著長長的辮子,穿著阿姨特地從國外帶回來的洋裙,一邊跟著爸爸,一邊揉著朦朧的睡眼。已經習慣了在暑假裡過著朝夕顛倒生活的她似乎還沒有把自己的生物鐘調整好。哥哥不羈的側面在朝陽的映照下讓人有些恍惚,小時候總喜歡牽著她的手一起玩耍的哥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厭倦了她的跟隨?而她也從小時候的哭哭鬧鬧變成長大後的默然接受。人都會長大的吧,都會在拒絕中學會接受的吧?

  寧爸爸的五短身材在分班表前的人潮裡施展不開,寧小夏見狀搖了搖頭,靈活地在人群中見縫插針,倒是一下子就衝到前面。

  個子小的好處呀。她晃著腦袋在一張張密密麻麻的名單上找著自己的名字,四百度的近視似乎沒有給她帶來太多的阻礙。

  OK,找到了,就在五班的第一個!對對學號,沒有錯,於是又輕鬆地鑽出人群,找到那對站在教學樓大廳裡繼續互相對視只差沒開打的父子倆。

  「爸,我找到了,是在五班。」寧小夏拉了拉爸爸的衣袖,順便問一旁的學長兼哥哥:「哥,初一(5)班怎麼走呀?」

  「二樓啦,上面有班牌,自己看。我要去註冊了。」帥氣地轉身,飛快地消失在寧家父女的面前。

  「這個不肖子,越來越沒規矩了,早晚會被他氣死,都是你媽寵的。」寧爸爸對兒子的冷淡兼落井下石懷著濃濃的怨恨,今晚煮他最討厭吃的青椒大餐,氣死他,敢蔑視主管家裡三餐福利的人,是要付出餓肚子的代價的!

  「爸爸,我們還走不走?」寧小夏仰頭望著自家爸爸寫滿算計的臉,有些怕怕的。

  「還是小夏乖,還好爸爸堅持讓媽媽再生一個貼心的女兒,不然以後一定孤獨終老,沒人養很悲慘的。小夏,你以後嫁人,爸爸就當你的嫁妝陪嫁過去好不好?家有一爸,萬事不怕是很有道理的……」寧爸爸把在家裡習慣了的絮絮叨叨擴展到了外面。

  「爸爸,再不上去來不及了……」寧小夏非常想堵住自家爹爹的大嘴巴,實在太……丟臉了!

  「呵呵……」

  身後傳來一陣輕笑。

  寧小夏立刻轉過身去,一個穿著白襯衫而皮膚黝黑的少年捂著嘴,看見她回頭,笑得更開懷了。她本該生氣的,可是看見他的瞬間卻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於是從此她的心就記住只屬於他的頻率,一二,一二……怦怦……

  那一年的八月,十三歲的寧小夏遇見十三歲的宋劍庭,開啟了她生命中十年間記憶與遺忘的掙扎。

  風呼呼地在林間流竄,他沈默著,望著不遠處的她,蜷縮著,抵禦著寒冷,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和所有有風度的男士一樣,向她走去,然後解下身上的風衣,遞給她。可是寧小夏不是一個等待王子拯救的公主,她只會遠遠地躲開他,如同兩年前的那條短信裡寫著的那樣,「我不願意再見到你,再聽到關於你的一切,請你從此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他一生都忘不了她那字裡行間的決然,那個他認為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見的女孩子,終究那麼疲憊地放棄了八年來的追逐和守護,選擇了放棄,選擇了忘記,從此,在他的生命中沒有了任何蹤跡。

  他以為自己可以很坦然地接受,自己給不了她所希望的情感,也無法回應她的付出,於是只能祝福她,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他所給不了的幸福。可是在空虛的生活和艱難的擇業中,他每每遇到煩心的事情,第一個會想起來的依舊是那個總是會微笑著處理好所有事情,總是會給他合理建議,總是那麼堅強的寧小夏。

  他犯了大多數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他沒有珍惜曾經有過的美好,肆意地傷害和隨意地放棄,而在尋尋覓覓之後,才發現最需要的,已經從手中流失了,再也找不回。

  他曾經在那塊水泥地運動場上奔跑,手中的籃球撞擊著多年未曾更換過的籃球架,在女生們的瘋狂吶喊中灑下多少熱血青春,而那助威的人群中卻總找不到寧小夏。青梅竹馬的交情也只是讓她徘徊在不遠處的榕樹下,狀似不經意地踱來踱去。她總是那麼輕易就走進他的心底,卻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讓年輕的他總也摸不透她在想什麼。當時年少輕狂,沈迷於追逐的快感,而忽視了守候的執著,終於挫敗了她難得邁出的那一步,把一切推回了起點,甚至更前。

  於是,現在的他,只能選擇站在以前她一直站的地方,默默地看著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看著她低下頭,把表情藏進了濃濃的夜色裡,再也看不清。

  風越來越大了,他只好艱難地向她走去,即使讓她討厭,也比她生病要好,她的身體似乎一直都不好。

  而在他之前,已經有人先他一步。

  夏振寧飛快地衝向自家妹子,看她凍得臉色發白,立刻手忙腳亂地解下身上的外套,給她披上。

  「是不是那個混蛋做了什麼?」看到妹妹痛苦的表情,他肯定自己之前沒有看錯,那個折磨了妹妹多年的人又再次出現了,而對她的傷害依舊。

  「不是的,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出來走走。哥,我很累,天氣很冷,我想回家,我想睡覺。」寧小夏只覺得自己身上一點溫度也沒有了,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任由哥哥把她摟在懷裡,對於某個名字她只想裝作是一場夢,而現在很冷,她的夢應該醒了,只想貪心地汲取親人身上的溫暖。

  「好,我們先回去,你如果感冒就麻煩了。」夏振寧心疼地擁著妹妹,上一次的傷害,他不知曉它的發生,而沒有及時阻止,而這一次,他要捍衛他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要記得打個電話給梨子,讓她和秦姐說一下,就說我流鼻血了,呵呵,酒席上吃太補了。」寧小夏虛弱地說著笑話,「不能讓新娘子擔心,新郎官會吃醋的。」

  「我知道了,你就別說話了,外面風大,都吃進肚子裡了。」傻瓜妹妹,總是都為別人著想,也總是不會撒謊,負責擋酒的伴娘哪可能在酒席上多吃東西,如果說酒精中毒,那可信度還高一點吧。不過,也只有這樣的她,才是他所熟悉的妹妹吧,沒有太誇張的表情和動作掩飾著,而那記憶裡一直很努力地堅強著的妹妹在大家的不經意中,消失殆盡,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誰也不知道。

  「我帶你回家。」是該盡一個兄長的職責了。

  而那雙惆悵的眼在角落裡看著他們離去,良久,頂著風,轉身隱入這傷心的寒夜。

  「我以為你會帶我回宿舍呢。」寧小夏原本瞇著的眼,在看見哥哥是帶著自己真的回家時,嚇得一下子瞪大了。

  「你還知道這裡是你家呀!多久沒回來了?」夏振寧藉著手機微弱的燈光掏著鑰匙開門。

  「人家住宿舍比較近嘛,工作又多,回家很麻煩啦。」寧小夏噘著小嘴,習慣地撒嬌。

  「爸媽都很想你,都個把月沒回來了,就打了幾個冷冰冰的電話,你呀,自己想想等下怎麼跟爸媽解釋吧?我不會幫你的。」夏振寧推開門,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寧小夏苦著臉,「不會吧?這麼狠……」

  客廳的燈暗著,父母的居室傳來電視裡細碎的講話聲。寧小夏努力地躡手躡腳,想人不知鬼不覺地逃回自個兒房間。

  「爸,媽,我回來了!順便把小夏也帶回來了!」夏振寧一把推開父母房間虛掩的門,無視妹妹齜牙咧嘴的暗示。

  「小夏也回來了?」包得像個棉球的寧爸爸迅速地從床上滾了下來,正好把站在門口的兒子撞到牆上去,然後衝向寶貝女兒。

  「寧小夏,你真無情,這麼久都不回家。爸爸好想你!」把摸到兒子的臭臭西裝外套丟一邊去,解下還沾著自個兒體溫的睡袍,「你哥哥都不洗衣服的,臭死了,爸爸的比較溫暖。」

  「臭老爸,你那件睡袍才好幾天沒洗了吧。」夏振寧揉著撞到牆壁的胳膊肘,痛死了。

  「啪」的一聲,一直沒出聲的寧媽媽打開了燈。

  寧小夏看著媽媽的一臉凝重,覺得頭皮發麻,「媽,我……」

  話還沒來得及送出口,「死丫頭,你也知道回來呀,不學好,鬧革命,你搬出去住還不往家裡打電話!」

  「我有打呀……」好微弱的抗議。

  「有打?十天半個月打一次,報個平安也不問問家常你就掛了,那叫打電話?公家的電話又不要錢,你替誰省呀!」寧媽媽越來越激動,一把揪住女兒的耳朵。

  「喂,老婆,你別動粗,女兒難得回來,你不能讓她感受一下家庭的溫暖呀?搞不好就是被你嚇跑的!」寧爸爸好心疼女兒哦。

  「你說什麼?」寧媽媽凶狠地瞪向老公。

  「我……」怕太座是寧爸爸的專利。

  「媽,你先給小夏熬碗薑湯,然後要打要罵都隨你便吧,她剛才在外面可能著了點涼。」夏振寧適時地開口為妹妹脫罪。「著涼?」寧家爸爸和媽媽左右開弓,從頭到腳打量著自家女兒,發現她的睡袍底下只有一件薄之又薄的紗裙。

  「死丫頭,這麼冷的天,你愛美不怕流鼻水呀!」寧媽媽一邊罵著一邊往廚房走去。

  「小夏呀,你也真是的,都不會照顧自己,天氣這麼冷,還穿成這樣,就算不感冒,也會惹來壞人的嘛,就算不惹來壞人,也會有害風化的嘛。」寧爸爸推著女兒進房間。

  「爸,你又看《大話西遊》呀!」夏振寧隨手從妹妹的衣櫃裡抽出一套滿是樟腦丸味道的睡衣丟給她。

  寧小夏拎著睡衣進了浴室。

  「小夏,水溫要開高一點!」寧爸爸一邊幫忙鋪床一邊不放心地叮囑著女兒。

  「爸,你好�嗦哦,小夏又不是小孩子。」夏振寧一臉受不了。

  「你管我!去燒壺熱水,等下給小夏弄兩個熱水袋。」

  「兩個?會不會太誇張了?」

  「笨蛋,一個放床頭,一個放床尾,小夏進被窩就暖和了。叫你做你就做,怎麼廢話這麼多!」寧爸爸對不貼心的兒子向來沒什麼好感的。

  「知道啦!」夏振寧沒好氣地摸摸鼻子出去了。

  寧小夏整個人縮著被窩裡,腋窩裡夾著體溫計,手上捧著一碗辛辣的薑湯艱難地喝著。

  「很難喝?」寧媽媽看著愁眉苦臉的女兒,幸災樂禍,「誰叫你要半夜三更穿得那麼薄到處跑。」

  「媽,你忘了?今天小夏她們台裡的秦姐結婚,她穿成這樣是去做伴娘。」夏振寧一邊抽出妹妹身上的體溫計,一邊說了句公道話。

  寧小夏拚命地點頭表示清白。

  「38度,不過這傢夥向來體溫比正常人高一點,應該不算發燒。不過還是小心一點,小夏,你喝完薑湯就早點睡,明天是週日不用上班,好好在家休息。」

  「那小夏,你乖乖睡覺,明天爸爸上街買些好東西,煮好吃的給你補補哦。」寧爸爸不太放心地叮囑著。

第2章(2)

  燈滅了,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寧小夏閉上的眼睛忽然又睜開了,呼吸著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房間裡那股熟悉的味道,回憶也如潮水般湧來,她嘗到了沒頂的窒息。悄悄地起床,赤裸的腳踩在冰冷的瓷磚地板上,有一種刀割般的痛楚。

  一向疼愛她的爸爸即使她不在家的情況下也總把她的房間打掃得很乾淨。而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卻害怕回家,不光是回家,連回母校,今天也是兩年來的第一次,甚至有時候,她很想離開合德這個從小生活著的小城,任何可能喚起她記憶的地方,她都不自覺地有了排斥和抗拒。

  書架上的書整齊地擺放著,頂層上放著一排從大到小的各種漂亮的藝術蠟燭,她一向喜歡搜集燈和蠟燭,所以每年熟識的朋友總會從全國各地給她寄來許多漂亮的蠟燭和燈籠。她小心地從書架的抽屜裡抽出一盒粉色的火柴,「嘶」的一聲,劃破了那一室黑暗,依次把那些記載她成長的禮物點亮,房間裡的冷意迅速被暈黃的燭光驅趕走了。

  她打開窗戶,任窗外的寒風襲來,打在臉上有著錐心的刺痛。窗外的小陽台上依次放著八個小小的花盆,裡面除了乾燥的泥土,沒有花,沒有葉子,更沒有枝幹,什麼也沒有,就像她貧瘠的情感世界,沒有收穫的季節。

  倚著窗,看窗外的萬家燈火,熄滅或是燃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倒影在玻璃上的某束燭光在片刻的掙扎之後迅速地熄滅了。她愣了一下,走回書架,在其他燭光的映照下,找到了那個角落裡最不起眼的小燭台,赫然發現,紅艷艷的燭淚底下靜靜地躺著一支小巧的鑰匙,她伸出手,不去理睬剛剛燃盡的燭淚那液體的灼熱,小心地取出鑰匙,看它在自己的掌心裡閃著模糊的銀色的光。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書桌前,插入鑰匙,旋轉著,打開了塵封了兩年的抽屜。

  抽屜裡有著歲月留下的黴味,曾經喜歡過的那些愛情小說,整齊地疊放在一起,還有好幾本發黃了的日記,誘惑著她打開,從初一到初二上學期,屬於那個少年與少女前後桌的時光。她忽然想看一看當初的自己是怎麼想的,在她已經盡量遺忘了之後,那個年輕的自己依舊在遙遠的時空彼岸向她揮手召喚。

  蘭色的紙翻了一頁又一頁,她終於驚恐地發現那裡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記錄。為什麼?為什麼?在那個禁忌的年代裡,日記反而最藏不住心事,她的日記只是她虛構的世界,有著所有大人可以接受的敘事抒情狀物說明議論,卻沒有自己的一點隱私。她慌張地翻過所有的日記,為什麼會沒有留下關於他的隻字片言呢?

  終於,在一本沒有寫完的日記的後面找到了一個籠子和老鷹的故事,稚嫩的文字用寓言般夢幻的語言寫著——

  如果有這麼一天,有這麼一天,老鷹衝向了天空,遺忘了曾經解放它的籠子,那籠子是否會後悔親手解放了老鷹呢?

  不,不會!在解放了老鷹的那一刻,籠子就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接受殘酷的事實,老鷹飛走了,華麗的籠子也就毫無用處,垃圾箱是它未來的家,但是回憶以往和老鷹相處的美好時光,籠子毫不後悔,如果時光倒流,籠子的選擇也不會改變。

  它很滿足,也應該滿足了,畢竟老鷹曾經視籠子為知己,曾經許下守護它一生的諾言。縱然老鷹忘了這一切,籠子也不會忘記,所以籠子不會後悔。怨只怨造物主,沒能賜它一雙翅膀,讓它陪老鷹翺翔天際。但是籠子依然祝福老鷹——因獲得自由而幸福。

  看看時間,是他被老師調換座位,結束了一年半前後桌生活的那一天。那時他還習慣天天給她打電話,說著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為什麼那時應該可以快樂地接受這一切的她要寫下這麼悲慼的未來,或許在年輕的她的心裡,就隱隱有著對未來的預感,所以強迫自己先寫下祝福,要他幸福,情願自己的心田從此荒蕪。

  擡頭看著窗外那八個同樣荒蕪的花盆,認識他的最初八年裡,她每年都會在初識他的那固定日期裡種下一株向日葵,那是她最喜歡的花朵,她曾經夢想自己小小的愛情也可以在辛勤的培育下,茁壯成長。每一次,向日葵都在她的殷切期望下慢慢發芽,小心地舒展著子葉,然後喜悅卻總是那麼快就幻滅,窗外的老鼠年復一年把她的愛撕成了碎片,變成肚子裡的食物,無一年例外。五樓的陽台不知道有什麼魔力吸引著老鼠做這麼艱辛的運動,甚至有時是光天化日之下。她種的向日葵總是長不大,也養不活,就像她一直呵護著的小小的愛。

  日記在風中翻轉著,攤在扉頁,上面有著席慕容的詩,她娟秀的字認真地寫著,「青春的美麗與珍貴,就在於她的無邪與無瑕,就在於她的可遇而不可求,就在於她的永不重回。」

  那時是為警告自己珍惜時光,而如今卻成了強迫她遺忘的警鐘,一個字一個字敲得她暈頭轉向,分不清了,分不清了。燭光一點一點地熄滅,黑暗又重新把她淹沒,她的心底小心翼翼藏著他的那個角落,血肉模糊。

  宋劍庭跌跌撞撞地打開「流水浮燈」的大門,直接衝上吧台後面的小門,與平日裡懶洋洋截然不同的神情讓客人和穿著鳳仙裝的服務生香嬌都嚇了一跳。

  而他也沒有發現自己給「流水浮燈」造成的騷動,自顧自地躲進自己的小天地。

  「香嬌呀,你家店主睡得太多,做噩夢了……」熟悉的客人打趣著。

  「嘿嘿……」自認為還挺能言善辯的香嬌只能掛著尷尬的笑,心裡暗暗埋怨自家店主的不合作。

  「肥哥!出大事了!」送完客人點的餐點和咖啡,香嬌飛快地衝進廚房裡,把正在用心烹調食物的李則嚇了一跳。

  「香嬌小妹,我第一百零八次警告你不準叫我肥哥!雖然我很喜歡踢足球的菲戈……」身為「流水浮燈」頭號大廚,李則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提到他的身材,他是個酷愛美食的人,而這種愛不僅體現在烹調技術上,更體現在他的胃口上。所以和大多數廚師一樣,他有著可以媲美肯德基老公公的健康體魄,再加上一張和藹可親的娃娃臉,所以常常成為香嬌取笑的對象。

  香嬌有恃無恐地吐了吐舌頭。

  「出什麼大事了?」李則對於容易大驚小怪的香嬌所謂的大事通常沒有太大的興趣,比如上次她和店主喜歡聽的電台節目DJ來店裡,她也說是大事。

  「店主他臉色發青地跑回來了。」香嬌添油加醋地形容著。

  「臉色發青,難道那傢夥睡太多,夢到鬼了?」對於自家那位通常情況下都睡眠不足的店主兼多年的老同學,李則也喜歡拿來當生活裡為數不多的笑話。

  「討厭啦,怎麼和客人說一樣的話啦?」香嬌跺了一下腳,對於他的不信任有些急了,「人家說的是真的啦,我來店裡這麼久,第一次看見店主有那種表情。如果用言情小說的話來形容,那叫做傷、心、欲、絕。」

  「你少唯恐不亂了,那傢夥大學裡失戀過多少次,就沒看見過他有那種表情的,有空在這裡胡說八道,還不如出去等客人叫!」李則把煮好的咖啡放在托盤上,遞給趁機偷懶的香嬌,「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你乖乖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香嬌噘著嘴,「噔噔噔」地衝了出去。

  「傷心欲絕,他會有這種表情?如果有的話,也早該有了。」李則嘴上說著不相信,不過還是抽空敲了敲宋劍庭位於「流水浮燈」二樓居所的大門。

  「誰?」裡面傳來悶悶的聲音。

  「我啦!」

  門「卡噠」一聲開了,「哇,你搞什麼鬼呀,吸了這麼多煙,臭死了。」李則對煙味向來沒好感,立刻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通風透氣。

  「香嬌說你傷心欲絕地跑回來,我還不相信,現在我不但相信,我還懷疑你想自殺呢。」他肥碩的大手一把搶過宋劍庭手上的煙,扔出窗外,隱約還聽見樓下有人喊:「誰這麼沒公德心呀,亂扔東西!」

  「你忘了你答應過寧小夏你不吸煙嗎?」李則話剛出口,就明白自己多嘴說了不該說的。

  宋劍庭睜著充滿血絲的眼死死地盯著他。

  「好,我承認,是我說錯了。」李則識相地擺出投降的手勢。

  「不過你今天是怎麼了?一點也不像是平時的你,出了什麼事?大家兄弟這麼多年了,不會連我也不說吧?」

  「我見到她了……」宋劍庭把頭深深地埋進雙膝間。

  「他?誰呀?」李則聽得莫名其妙。

  「寧小夏。」

  「我知道我提到寧小夏是我不對,我已經認錯了……不對,你說你見到寧小夏?」李則立刻半蹲在宋劍庭的面前,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惜卻一點也看不到。

  「嗯。」

  「她那時不是信誓旦旦地說她要去京陵工作了嗎?怎麼也回合德了?會不會是回來探親的,畢竟她爸媽都還住這裡。」李則聽著宋劍庭沈重的語氣,歎了一口氣,根據自己所知道的情況揣測著,「你別告訴我,你現在才發現,其實她才是你真正喜歡的人。這個笑話該死的一點也不好笑!」

  宋劍庭依舊保持著沈默。

  李則「刷」地起身,一張圓呼呼的臉漲得通紅,「老同學這麼多年了,老實說你就這點兒讓我看不慣,當初人家跟你告白,你說什麼?你說她是開玩笑,你說她是好女生,可惜你們緣分不夠。我們大家都是同學,那麼多年她對你的好,我也看在眼裡,是你辜負了人家。現在人家走了,你卻後悔了,你確定這是愛?你確定你這不是自私?不是佔有慾?」無法理解好友在處理這段感情上的曖昧態度,他氣沖沖地往門外走去,「啪」的一聲重重甩上門。

  劇烈的撞擊聲似乎讓整個屋子都有震撼的感覺,而陷入沈思的宋劍庭卻絲毫沒有發覺,低沈的聲音喃喃地道:「不管我確定不確定,都已經來不及了……」他的眼前浮現不久前一個男子親密地摟著寧小夏離去的那一幕,原來覆水真的收不回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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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8 23:17:37

第3章(1)

  合德經濟電台

  秦淮結婚加度蜜月回來,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情,帶了一大堆的京陵特產分給電台裡的同事,卻到處也沒找到寧小夏。

  王純安正忙著拆特產的包裝,見秦淮示意性地敲了敲寧小夏的辦公桌,就隨口說道:「小夏好像生病了,已經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這段時間你們兩個都不在,我好悶呢。」

  「生病了?什麼時候的事?」秦淮想起結婚那天晚上寧小夏穿著小禮服瑟瑟發抖的樣子。

  「聽說跟你度蜜月的時間差不多,說到這裡我就來氣,難得你結婚,偏偏撞上我要出差,結果錯過了,氣死了。」王純安憤憤不平。

  「沒關係,我有錄成VCD,下次帶來給你看。」秦淮嘴上應著王純安,心裡卻琢磨著寧小夏估計是在她結婚那天晚上穿太少著了涼,覺得很過意不去。那天婚宴還沒結束,梨子就告訴她小夏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沒想到,一病就病了這麼久。

  「我先去宿舍看看小夏,她一個人在宿舍,又病這麼久……」秦淮收拾著東西。

  「不用去了,她回她父母家裡了,有人照顧著,我和幾個同事去看過了,還好,就是頭暈不想來上班啦。」王純安貼到秦淮耳邊小聲地說著寧小夏的借題發揮。

  「那我下班過去看看她吧。」秦淮掏出手機打電話給穆梓梨,請她下班後到電台一趟拿一下她帶回來的特產,順便一起去看望寧小夏。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同辦公室的「每日經濟在線」主持趙桑寧不在,現在是她主持節目的時間。桌上擺了一大疊信件,上面都署著她是收信人,雖然現在「情音五弦」更多的是由另外一個年輕的DJ黃靈風主持,不過只要特別是指明寫給她的聽眾來信,他還是會整理好,小心地放在她的桌上。

  秦淮翻了翻信件,難得看到熟悉的筆跡,於是決定先拆開這位老朋友的來信。

  「秦淮,

  你好。

  現在的你或許還在蜜月旅行的途中吧?而我卻冒昧地寫了這封你應該不會及時看到的信。可是我沒有其他的傾訴對象,這幾年來我已經習慣把與她的故事和你分享了。所以我提筆寫了這封信。

  在她毅然斷絕音訊的兩年後,我見到了她,很巧,是在你的婚禮上。也許她是你或者是你先生的朋友吧,所以也參加了你們的婚禮。而我們彼此對這再度相遇都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她倉促地跑走了,而我卻只能默默地跟著她,看著她孤獨地難過,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朋友也說是我不對,是我先放棄了她,甚至自私地利用她的愛來傷害她,而如今一切過去,我才遲遲發現了自己的心,原來早已沈淪在多年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裡。我想重新開始,很卑鄙地想著這麼多年來,她的心裡或許還有我的存在,只要我真心祈禱,或許我們還有機會。

  也許是上天懲罰我的自私與不懂得珍惜吧,她已經有了為她撫平傷痛的人,而我卻只能在懊悔中痛苦地煎熬。上天其實也是公平的,她用心愛了我八年,而我或許將用未來的無數歲月來為自己無知的行為懺悔。

  秦淮,穿著婚紗的你很漂亮,我希望我喜歡著的,那個曾經喜歡過我的女孩,如果有一天穿上了美麗的婚紗,也是美麗並且幸福的,即使她身邊的新郎不是我。

  最後祝你新婚快樂,並且謝謝你與我分享心中的苦悶。

  你的老朋友宋

  秦淮看著信,有些感慨,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宋一直念念不忘的前桌的女孩居然可能就是她認識的某個人,或許合德真的是個小城市吧。

  「咳咳……」

  寧小夏又是擤鼻涕,又是打噴嚏。秦淮看了,內疚不已,「都怪我,幹嗎讓你在這麼冷的天氣挑那麼薄的衣服穿,結果害你病成這個樣子。」

  「這不……」

  寧小夏頂著紅通通的鼻子剛打算說些什麼,只聽見寧媽媽的大嗓門又尖酸地響道:「這怎麼怪你呢?是這個死丫頭半夜三更不睡覺,還把窗戶開得大大的,又不蓋被子,結果才生病的。自己不愛惜身體,還敢搬出去住,一個人渾渾噩噩,有一頓沒一頓,把身體都搞垮了,還要連累老父母。」

  「阿姨,我幫您。」穆梓梨接過寧媽媽端來的茶,遞給秦淮。

  「謝謝。」秦淮看寧小夏皺著小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有些不忍,「阿姨,您千萬別這麼說,要不是我那天結婚,小夏這麼怕冷,保管剛下班就窩在被窩裡了,又哪會感冒生病?您這麼說,我心裡怪難受的。」

  「好,看在秦淮的面子上,我少說她兩句。」寧媽媽笑看著秦淮,「那我先出去準備午飯了,你們等下都留下吃飯吧,小夏她爸爸做了不少好菜。」

  「阿姨,不用太麻煩了,隨便煮一下就好了,您這樣,我們下次就不敢過來了。」秦淮客氣地說道。

  「行了行了,咱們誰也別客氣,來我們家了就是自己人,你們先陪小夏聊聊,飯好了,我再來叫你們。她哥哥也快下班了,梨子,你可別偷跑哦。」寧媽媽擠眉弄眼地說得穆梓梨滿臉通紅,然後心滿意足地出去了。

  「梨子,你說我媽她是不是有點心理變態,說話又沒邏輯又難聽,以後一定是個惡婆婆,你如果和我哥哥結婚一定要搬出去住,免得將來受苦。」寧媽媽前腳剛走,寧小夏馬上就開始向穆梓梨灌輸不良想法。

  「你別瞎說啦,阿姨她人很爽快的啦。」穆梓梨紅著臉,小聲地反駁著。

  「梨子,你還敢不承認,看吧,還沒過門就討好婆婆了,你完蛋了!」寧小夏笑得一臉奸詐。

  「人家哪有?」穆梓梨的臉紅得快燒起來了。

  「好啦,你明知道梨子臉皮薄,還這麼欺負她。」秦淮笑著捏捏寧小夏的臉。

  「秦姐好壞,一點都不知道病人是需要身心愉悅的。」寧小夏鼓著兩腮,活像一隻河豚。

  「是呀,就知道你生病心情會不好,所以帶一個你肯定會喜歡的禮物。」秦淮神秘地從身旁的小箱子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盞燈。

  「哇!好漂亮呀!」寧小夏和穆梓梨都忍不住發出陣陣驚歎。

  那是一盞做工精細的轉燈,竹子紮成的骨架,葵花桿做成的燈身主體,燈面是用麻紙糊的,另外有用厚紙糊成四個風輪,安裝在花燈的中心,燈面上飾以古代四大美人的剪紙造型。燈的空心處穿著一個轉軸,軸外固定著一個燃燭柱,使燭光保持平穩達到燈轉燭不動的效果。

  寧小夏自小對燈籠就有特殊喜好,看了不少關於燈籠製作的書,輕易地就看出這盞燈籠做工的精細。

  「去京陵度蜜月時正好有看見有老師傅在為元宵做轉燈,所以特地叫他加工一盞帶回來給你哦,體積不小,又容易壞,這一路上,我和孟端簡直就是在伺候它。」秦淮笑著說。

  「秦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寧小夏一激動就向秦淮抱去。

  「小心小心,別壓壞燈!」三個人鬧成一團。

  剛下班回家的夏振寧正好路過妹妹的房間,站在門口聽著裡面傳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也鬆了一口氣。無論那一夜發生了什麼,都希望妹妹的生命中永遠只有笑容。

  因為秦淮搬離了宿舍,寧小夏也不願意一個人住台裡的宿舍,索性就搬回家住,也省得媽媽每天說她。反正她晚上不用上班,安全問題就沒有太大關係了。

  寧小夏找了一大堆的紙箱,把宿舍裡的東西都小心地裝好。有好多好多的書、資料要整理,搞得個子不高的她看起來好像都幾乎快被東西擋住了。書堆上的錦盒突然滑落下來,砸在她的頭上,她卻顧不上疼,急忙打開錦盒,檢視裡面的卷軸是否有絲毫的損傷。

  那是一張幾乎快要發黃的畫,她親自裱糊加上卷軸的,不過還是阻止不了歲月在它的身上碾過的痕跡,也許是她的技術真的不到家,也許是真的已經過了太久。

  她顫抖著,打開了那幅畫,上面粗糙地畫著一個女子,生疏的筆法,幾乎褪去的顏色,卻輕而易舉地讓她在瞬間淚眼朦朧。

  初中的孩子裡總有著說不清的流言,誰和誰是一對,誰和誰又是冤家,然後流言傳久了,或許就變成了事實。胖胖的小男生李則也曾當面問她是否喜歡他的鐵哥們宋劍庭,而那時的她卻可以但笑不語地從他的手中繼續收著他的語文考卷。她沒有否認,因為她已經默認了。

  那時剛調換了座位的他塞給她一張第一次畫的漫畫,說是隨便畫的,讓她看著玩,以後他會畫更好的送給她。

  可是沒有以後了,起先的他或許還會天天打電話告訴她,說換了座位是如何的不習慣,而後來,他的埋怨漸漸少了,沒了,最後變成了適應,偶爾還誇著同桌的那個女生,其實也是挺可愛的。

  而她就只能是靜靜地聽著話筒彼方他的聲音,他的聲音總是那麼好聽,少女時的她聽了一遍又一遍卻也不覺得膩煩,反而沈溺其中,不能自拔。可是為什麼那麼好聽的聲音,卻會說出那麼讓她傷心的話呢?

  於是她像是要發洩似的掏出了彩筆,卻很小心地在他所勾勒的輪廓上塗著屬於她的顏色。總要留下一樣兩個人一起完成的東西,就彷彿是一種圓滿,至少是她所認知的圓滿。

第3章(2)

  與他的交流越來越少,她也變得更加沈默,就這樣過了初中,她被保送上了合德中學的高中,而他因為靠著母親是教師的加分,正好也達到了合德中學的分數線。高中在一個學校是一種湊巧,而更巧的是他們在隔壁班。

  而他出現在她的生命中的次數還是依然地少,偶爾在教學樓碰見了,他也只是笑著朝她走來,打著「你好」的招呼,而她卻只會微笑著,從他的愣然中,慢慢走過他的身邊。走了數十步,猛然想起似乎應該跟他說些什麼,於是回頭,而他已經走遠了。於是她只能欺騙自己,悄悄踱回剛才遇見的地方,想了好多好多下次遇見他時可以說的話,可是每一次,都沒有說出口,每一次,都重複著一樣的錯誤。

  她喜歡放學時不遠不近地跟著他,然後看著他騎著單車,如風一般蛇行而去;她喜歡臨近上學時間時站在窗戶前,辨認著他在人群中穿梭的身影。她喜歡繞過半個合德市,去市圖書館,因為他曾經在附近的公園的籃球場打過籃球,可惜整整兩個月,她始終沒有遇見過他。她喜歡在考試中取得優異的成績,因為以她為榮的老師總是會一遍又一遍地在三個文科班宣傳,這樣他就不會忘記有一個女孩叫做寧小夏。

  「傻瓜寧小夏!」十年後的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嘲笑著記憶中的自己,「傻瓜寧小夏,傻瓜寧小夏……」

  「小夏,今天下班,請你去『流水浮燈』吃牛排好不好?」秦淮笑著問做好下班準備,正收拾資料的寧小夏。

  「好呀,難得你今天不用回家當賢妻孝媳呢!」寧小夏拎著包,「那我們還等什麼!走吧!」

  自從秦淮結婚、寧小夏搬回家住以後,兩個人很少像以前那樣經常一起出去吃飯和逛街了。

  推開「流水浮燈」那厚重的大門,纏綿的音樂很快地佔領她們的聽覺。

  「秦姐!」熟識的服務生香嬌立刻熱情地向她們衝來,特殊的待遇引起了店裡其他人的側目。一直以來都喜歡趴在吧台上睡覺的宋劍庭也難得擡起頭轉向了大門。

  寧小夏一臉的笑意在看見那張大概永遠也忘不了的臉之後,迅速換成不敢置信和不知所措,她不住地往後退。

  正和香嬌打招呼的秦淮發現了她的怪異的舉動,「小夏,你怎麼了?」

  寧小夏沒有做出任何回答,就向門外飛快地衝去。

  「小夏,你等等我。」秦淮邊喊邊出門去追寧小夏。

  「你在做什麼?難得她正好來,如果你想挽回,是不是應該有所行動?」不知什麼時候,李則端著咖啡,站在了也是一臉震驚的宋劍庭身邊,「你總不能老是讓她主動,讓她付出,這並不公平呀。」

  「你不知道,我不能……我不能……」宋劍庭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髮。

  「不能?哼,我看是因為她對你太好了,把你寵壞了。」李則「啪」的一聲把咖啡重重地放在吧台,咖啡的濃香在劇烈的震動中更加肆意地充斥著四周。

  秦淮也許該感激寧小夏並不擅長跑步,在慌不擇路下,寧小夏很快就被她追上了。

  「你到底是怎麼了?」她一把抓住寧小夏的肩膀,按住她不斷扭動的身軀,卻在寧小夏擡起頭時,被她那一臉的淚痕所震撼。

  公園的鞦韆架上,兩個超齡的女生緩慢地蕩著鞦韆。不遠處嬉戲的孩子們不時傳來陣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我喜歡了一個人八年,或許準確地說應該是十年,因為兩年前我曾經以為我可以忘記他,可是事實證明,兩年後,無論我把他藏得多麼深,無論我怎麼否認,我的心還是記得屬於他的頻率,一二,一二,怦怦……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我的心總是會這麼跳著。」寧小夏望著很遠很遠的地方,聲音也似乎是從遙遠的回憶裡挖掘出來的,黯然得讓在一旁聽著的秦淮也覺得鼻酸。

  「我們是中學同學,我很傻,輕易地對他一見鍾情,然後開始了漫長的暗戀。高考結束的那天晚上,我上網碰到他,向他告白。我不甘心自己多年來的愛戀他從來不知道,而自尊心很強的我又擔心說出口之後他會看輕我。所以那時我說的是『請你回到六年前,聽我說一句遲來的告白,我曾經愛過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宋劍庭。』」說到這裡,寧小夏的聲音哽咽了,她仰著頭,努力地讓自己的嘴不再因為激動而抽搐著。

  「結果他說你是開玩笑的吧,然後又說這句話你為什麼當初不說呢?」她淒楚地笑著,「我怎麼說,我又怎麼敢說,我開口,不管他是否真的喜歡我或許都會因為些許的虛榮心和新鮮感與我交往,然後我們和那個階段所有早戀的人一樣,當年少的愛凋零了,就變成怨恨,然後痛苦,甚至賠上彼此的人生。這麼說,也許是因為我太過自負,自認為把所有的事情都考慮清楚了,挑了一條最合適的道路來走,結果後來才發現這一條路最漫長。」

  她伸出手,抹著眼角不停滑落的淚珠,「好奇怪,我以為從很久以前我就流不出任何的淚,能流的就只剩下血了。於是我要求他對我說一句他從來沒有愛過我的話,給我一個死心的理由,可是他不肯,他說曾經有過的感覺怎麼能違心地去否認呢?那時他如果肯說的話,該多好,一切都會結束在最美好的時候,沒有任何的遺憾和悔恨。那一晚,我的淚和現在一樣,它們一滴接一滴地落在電腦鍵盤上,我捂著自己的嘴,生怕萬一哭出來的話,會讓爸爸媽媽認為是我高考沒發揮好。那時的我只覺得是自己親手給了他一把匕首,讓他一刀一刀淩遲我的心,痛得不能自抑。然後那一夜,我倚著窗,一直從晚上十點哭到淩晨四點,六月的淩晨,還是很冷,風也好大,眼淚總是很快很快就被吹乾了,一層覆蓋著一層,那一夜,我哭盡了六年來的所有期待。」

  淚越來越多,她的手怎麼也無法止住,秦淮抽出包裡紙巾塞給她,她的目光仍然鎖定在遠處的某個點上,不肯有所挪動,擔心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會把她試圖揭開傷疤的勇氣嚇跑。「以前在書上看過一段話,在這個世界上,一個男人除了需要一個情人還需要一個紅顏知己,紅顏知己瞭解他,懂他,知道他所想的東西,會為他分憂解難,但是不會讓他愛上她,他會把自己的失意,挫折向紅顏知己傾訴,而不會對自己的情人說一些有損自己威嚴的話,在紅顏知己面前,他可以完全不設防,可以哭得像個孩子。可以把自己的架子完全放下……紅顏知己會讓他永遠思念,而不會陷入他的情網。現在想想,那時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一些,以為我也可以做一個紅顏知己,結果卻把自己推到了一個萬劫不復的地步。」

  她捂著胸口,一臉的苦笑。原來外表已經結疤的傷口裡面還有那麼多的膿血,撥開之後汩汩地流著,居然依舊痛得她無法呼吸。

  「我們上大學後,他北上,我南下,我原來可以過著平靜的生活,而他又走進了我的生命,有時候我挺討厭有手機的。因為手機短信成了他無意中傷害我的凶器。他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給我發短信,與我分享他的大學新生活,分享快樂和煩惱。或許那時我還心存幻想吧,但是我沒有想到他會把我當成他的愛情軍師,他發現我們的一個初中同學儘管高中不在同一個學校,不過大學居然會和他走到了一起,他興奮地告訴我這就是緣分。我顫抖著問他,『你問這種問題的時候就沒有考慮到你會傷害我嗎?』他卻遲疑了一下說『我以為你很堅強,你一直很堅強……』,堅強,從來都以為堅強可以讓自己不成為別人的負擔,卻沒有想到那一天,堅強會成為他傷害我的理由。他亡羊補牢地加上一句『我知道你是好女生,可我們的緣分似乎不夠。』,我也第一次發現緣分是這麼刺耳的一個詞。」

  「那是兩年前發生的事情了,那一天我給哥哥打電話,第一次抱著話筒肆意地哭了兩個小時。然後從那一夜開始,我告訴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再也不想聽到任何關於他的一切,希望他能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於是我斷絕了一切可能與他有關係的來往,甚至因為他,我改變了自己的性格,我隨心所欲地生活著,不再想去爭取什麼,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惜從那一夜起,我就流不出眼淚了。好可笑,難道他要成為我這一生哭泣的唯一理由嗎?或許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得太多,我也認為自己付出了足夠的代價。」

  夕陽終於抵擋不住夜幕的侵襲,籠罩在寧小夏臉上的橘紅色的餘暉慢慢地散去,秦淮發現自己再也看不清她的表情,這樣的寧小夏是她陌生的,彷彿她這半年多來從來未曾真正認識過她,那個在這兩年裡頻頻出現在一個叫宋的聽眾的信中的那個堅強得無論什麼時候都會成為他前進動力的女孩。而當她把兩者的巧合聯繫在一起時,她覺得自己應該代替那個後悔了兩年的男人說些心裡話。

  「在中學的六年間,你們有過無數開懷的記憶,但更多的時間裡你們匆匆擦肩而過,於是產生了隔閡。因為你們都太年輕,都有太多說不出口的顧忌,所以建立你們情感基礎的那一點愛慕之情也慢慢淡去。那一夜,你不該彷彿強調地說了那個『曾經』,因為對方以為你愛的只是曾經的他,而那些只要回憶就好,所以他嘗試著以一種朋友的姿態繼續和你保持著聯繫,他希望成為你回憶路上那道美麗的彩虹,更誠心地祝福你找到愛你的好男人。」

  寧小夏終於轉過身,望著秦淮,一臉驚詫。

  「那一次的傷害是在這樣錯誤的立場之上,而你走出他的生命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太傻了,忽略了你對他的影響力,他曾經試圖挽回,可是你已經沒有再給他任何的機會了。」秦淮握著寧小夏冰涼的手,緊緊地,試圖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她,「我所說的都不是杜撰或是猜測,這些全是一個叫宋的聽眾從兩年前給我寫的信裡提到的。」

  秦淮憐惜地為寧小夏擦拭著臉上的斑斑淚跡,「跟我回辦公室吧,我把所有的信給你看你就知道我不是騙你的了,只是對不起,我一直不知道他說提到的那個女孩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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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6-8 23:18:55

第4章(1)

  寧小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摟著那一疊新舊不一的信回到家的,她的失魂落魄引起全家人的不安,而真正約莫猜到發生了什麼事的也只有那一夜聽著她在話筒裡整整哭了兩個鐘頭的夏振寧。

  他安撫了父母,等他們睡著了,站在妹妹的房門前,聽著她在裡面盡情地哭泣,從那一夜起,他已經太久沒有聽到妹妹的哭泣了,她把自己的心事藏得太深太深,恐怕連她自己也找不到。

  妹妹在合德中學唸書沒過多久,他就被一個親戚接到海外去當了一個小小留學生,因此也錯過了妹妹成長中的這一段傷痛。直到那一夜他聽見妹妹在電話裡哭得那麼傷心,那麼痛苦,那麼掙扎,從那些細碎的隻言片語中才整理出這麼一段前塵往事,而他卻沒來得及保護她,只能不斷地說:「你想哭就哭吧,哥哥聽著呢,把自己的委屈全部都哭出來,以後哥哥不會再讓你有哭得這麼傷心的時候了,哥哥保證。小夏……對不起,哥哥沒有保護好你……」後來他從穆梓梨那裡打聽到了一切,並且永遠記住了她們畢業照上那一張黝黑的臉。

  兩年後的今天,小夏終究還是哭了,是因為傷心,還是真正地解脫呢?他不知道,甚至也不敢問。他只能坐在妹妹的房門口,背輕輕抵著門,支起雙膝,靜靜地陪伴著妹妹。那個小時候常常看了恐怖片就嚇得睡不著,老拖著他講故事的妹妹;那個生病時不吃藥常常想辦法讓哥哥代勞的妹妹;那個喜歡當跟屁蟲的妹妹。好像被正值叛逆期的他狠狠地拒絕了她的幾次跟隨之後,漸漸成長成一個堅強的女孩,結果在多年之後,堅強卻成為她再次受傷的理由。為了不受傷害,而不斷改變著自己,而那個最真實的她,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迷失了?又究竟能不能找得回來呢?

  他在黑暗中閉上了眼,卻感受到一股潮濕的鹽腥味湧入了他的眼,刺痛他的心,原來這麼多年了,他一直也背負著這樣沈重的愧疚呀。

  早上九點鐘的「流水浮燈」,沒有什麼客人,宋劍庭和平時一樣,趴在吧台上,任思緒在那流暢的音樂裡穿梭著。

  「你好,宋,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聽到熟悉的聲音,他擡起頭,望著面前笑得恬靜的秦淮,「也許我一直在等你來。」

  從廚房裡端出兩杯帶著些許威士忌熏香的愛爾蘭咖啡,兩個人找了一張靠近小水池的桌子,面對面坐下,「我不知道你見我的時候還需要酒香壯膽,或者這咖啡代表著你現在的心情,有些憂鬱。」秦淮揣度著此刻坐在對面的這個男人的心思。「我們也算是認識兩年了,我曾經把內心最深處的感覺都與你分享,你還需要試探什麼嗎?」他苦笑著,啜著咖啡,讓那一股酸甜的味道滲透到口腔裡的每一個角落。

  「昨天以前,我或許還可以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與你分享,但是因為小夏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讓任何人有傷害她的機會,即使是認識了很久的你也一樣。」秦淮小心地用小勺子攪拌著咖啡。

  「我從未刻意地想傷害她,儘管我的舉動總是無意地傷害了她。」

  「這一點我想她也不會怪你的,因為感情的事情,如果沒有處理不當,總會不經意地變成了傷害。因為太在乎對方,所以格外脆弱和敏感。就像這愛爾蘭咖啡,明明是提神的飲品,不過喝多了還是會醉的。」

  「醉了還可以醒,但是失去了卻找不回來了。」他望向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潮車流。

  「沒有嘗試過你又怎麼知道不可以?」秦淮笑著問。

  「我想嘗試,可是她已經有了可以照顧她的人。」他索性端起咖啡一飲而盡,似乎想借此麻痺自己說出這個連自己也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秦淮注視著他臉上那一抹黯然失色,會心一笑,「如果你說的是我所認識的寧小夏,我可以告訴你,這半年來她從來沒有付出過她的心,至於她的心現在到底遺失在哪裡,我也希望你能夠幫助她找到,為我們找回最真實的寧小夏。」

  她說完最後一句暗示,起身離去,剩下宋劍庭望著對面那杯已經冷卻的咖啡,琢磨著她的話,思緒混亂。

  「叩叩叩」,余魚轉過身,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耳朵,沒聽見,沒聽見,這麼美好的清晨最適合她這個剛剛入睡的夜歸人補眠了。

  「叩叩……叩叩叩……叩叩……」敲門聲不屈不撓。

  「天哪!我快瘋了,為什麼我的宿舍這麼小,為什麼我的床離門那麼近,為什麼會有個混蛋這麼早來打擾我,還用這種詭異的三長兩短的敲門聲,該死!」歷經千辛萬苦,她終於從溫暖的被窩裡掙扎到了透著絲絲涼風的門口,「誰呀!」

  「魚,是我,小夏啦。」

  沙啞的聲音還真不像是平日裡大嗓門的寧小夏,難道是感冒了?

  余魚打開了門,讓寧小夏進屋,然後又衝回被窩,「你幹嗎這麼早來找我呀,我昨天飛機晚點,今天淩晨才回宿舍睡覺,快困死了,你最好有個好理由,不然等我睡飽了,我就不會只是輕輕地捏兩下你的小臉蛋這麼簡單了。」余魚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又要進入睡眠狀態。

  寧小夏把一疊信放在她的鼻前。

  「幹嗎?好臭哦,樟腦丸的味道,你要毒死我嗎?好臭!」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朦朧的睡眼在看見寧小夏那雙腫得比核桃還大的眼睛時,著實被嚇得清醒過來。

  「你怎麼了?我只是飛了一趟羅馬,兩天不見你,怎麼你就變成這個樣子,你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呀!」余魚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地搖著寧小夏。

  「你先看看那些信吧,看完你就知道了。」寧小夏像是一下子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癱倒在余魚的床上。

  余魚不知所以然地拿起那一疊信封,逐一抽出信,開始閱讀。

  而寧小夏閉上了眼睛,她的世界裡一片茫然。

  余魚匆匆地翻閱著那些寫滿回憶的信件,「我該怎麼說你們兩個呢?一個很早就認清了自己的心,可是又想得太多了,一個是太晚才看明白自己的情,結果輕易地就被一時的誤會騙了眼睛。」

  「起來吧,我給你看一件東西。」余魚無奈地推著快要睡著的寧小夏,「你把我吵醒了,現在卻來我家睡,就算你剛失戀了也不行,不過你這情況也不算失戀,那就更不行了。」

  她一邊嘮嘮叨叨著,一邊打開筆記本電腦,接通網絡,打開她們初中班級的校友錄,搖醒寧小夏,強迫她那雙無神的眼把散落的視線集中在屏幕上某行字——「宋劍庭初中時喜歡過寧小夏!」

  按住寧小夏掙扎著想逃避的身軀,「寫這句話的是李則,是宋劍庭的好朋友,基本上他沒有理由捏造這種子虛烏有的謊話。應該只有和我們一樣的理由,對你們兩個這麼多年的相互折磨看不過去了,所以才說這麼的。」

  「你認為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嗎?我們誰也回不到過去,回不到十年前了。現在的我連看見他都覺得害怕,巴不得躲得遠遠的,你認為這樣的我們會有什麼樣的未來嗎?與其將來還是延續著一樣的錯誤,我寧可就讓它在兩年前結束!」寧小夏狂亂地吼著。

  「可是你放得下他嗎?寧小夏,我只問你一句,你放得下他嗎?」

  「我只是現在還沒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一個人,等我遇上了,就不會再記著他了……」

  寧小夏無力的辯白很快就被余魚打斷了,「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這兩年來過的是什麼生活,你以為我們都是瞎子都看不見嗎?你把自己的心藏到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你千方百計地讓自己忙碌,讓自己不去想他,你從兩年前就封閉了自己的情感世界,這樣的你,你認為還會遇見什麼所謂命定的人嗎?你根本就沒有給過別人機會,也沒有給自己任何回頭的機會呀。」

  余魚摟著瞬間紅了眼開始抽噎的寧小夏,「我們也認識十年了,我不忍心看你再這麼痛苦下去,我也會心疼你呀,你說過好怕遇不到一個還會讓你的心跳有特殊頻率的男子,那麼就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好不好?」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讓你們擔心的。魚,我真的好怕好怕,當我注視著他的時候他始終沒有回頭看我一眼,而當我轉過身去,他卻反而回過頭,我們都始終只能看見對方的背影,也許他那時說得沒錯,我們似乎真的沒有緣分。我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去驗證什麼,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傻小夏……」

  「阿則,我……」宋劍庭站在廚房門口小聲地想引起已經有兩天不理睬他的李則的注意。

  李則又是煎牛排又是煮咖啡,故意忙得不可開交,當作沒聽見他的聲音。

  宋劍庭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願意停下手中的活,絲毫沒有要聽他說話的意願,於是乾脆走進廚房,按住他不停忙碌著的手,「『流水浮燈』裡沒有那麼多生意讓你忙,你就不能停下來聽我說幾句話?」

  李則瞥了他兩眼,「我先聲明,我不會因為在校友錄說你喜歡寧小夏的事道歉的,明明就是你不對!」

  「啊?」

  李則看到宋劍庭的一臉不知所云,才知道是自己不打自招了,「好吧,反正說都說了,我就索性說個清楚吧。我看不慣你這麼對寧小夏,所以我把你以前說過的初中時喜歡寧小夏的事情發佈在校友錄上了,我沒有說謊,本來你就喜歡過她的。」

  「你沒有做錯,錯的一直是我。」宋劍庭低著頭,歎著氣,「我也想挽回,可是不知道怎麼挽回。」

  「既然你有決心,我就告訴你吧,等下余魚和穆梓梨會過來,她們在校友錄上給我留言,問我怎麼找你,我就告訴她們『流水浮燈』地址,等下她們就會過來找你。」李則看見他有所悔悟,也有些不忍,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宋劍庭琢磨著寧小夏的兩個好友突然拜訪他的用意,不覺地有些沈重,「我知道了,我會讓香嬌先停止營業的。」

  穆梓梨剛和余魚通過電話,商量了要去拜訪宋劍庭的事,卻看見一直在一旁聽著的夏振寧起身,向外走去。

  「你想做什麼?」她知道他一向對小夏的事很介懷。

  「我想讓他看看小夏這麼多年的等待……」

  「這樣真的好嗎?」穆梓梨不放心地看著夏振寧打開寧小夏的房間。

  「我希望我的妹妹可以得到幸福。」夏振寧一臉的堅定,「我和小夏都得從中得到解脫,從兩年前那一晚的痛苦中掙脫出來。」他的眼在望向穆梓梨的時候多了一抹溫柔,「我也必須給你一個完整的我,這樣才公平,不是嗎?」

  穆梓梨把視線放在窗外,一群小鳥嘰嘰喳喳地飛遠了,「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刻意要求你要付出過什麼!」

  「傻瓜,你這樣就不怕我跑了?」他溫柔地擁著她入懷,這個似乎從來不曾在乎過什麼的女子,只會更加讓他不時地反省自己給她的是不是太少,或者是無意中以愛為名義傷害著她。

  「不怕的,」她笑著,「因為你是寧小夏的哥哥,有那麼一個執著的妹妹,我相信哥哥也應該是一個專一的人。」

  「那麼現在我們就先幫小夏找到屬於她的幸福吧。」

第4章(2)

  「流水浮燈」的招牌是木製的,特別的是用篆書雕刻的,這種字體在現代人看來也許有天書般的難度,可也顯得典雅。今天厚實的紅木大門上難得掛著「今日休業」的小牌子。

  穆梓梨好奇地四下張望,不時發出驚歎,夏振寧則一臉凝重,緊鎖眉頭。《青蛇》的背景音樂他不陌生,因為寧小夏最愛看的片子就是《青蛇》,她的電腦裡也保存著它,總是日復一日,每天看著同一部片子,從來不會膩煩,據說她每次都可以從中體會到不同的情愫。

  李則難得陪著宋劍庭坐在吧台上,看著他一直緊張地攪拌著咖啡,倒黴的咖啡那一層浮著的泡沫總是一個又一個被戳破,又因為用力地攪拌而重新出現,就像希望,幻滅之後,也許就是新生。

  「喂,你嫌棄我煮的咖啡,也不用這樣折磨它吧。」李則抱怨著,卻看見宋劍庭停下了攪拌,愕然地看著門口。

  順著他的目光,李則看到了多年不見的老同學,「梨子,好久不見哦,變水靈嘍!」

  宋劍庭則死死地盯著穆梓梨身邊的那個高瘦而俊郎的男人。他不會忘記,那一夜就是他向寧小夏敞開溫暖的懷抱,而寧小夏也毫不抗拒地汲取他的溫暖,就是那個讓他差點斷絕了挽回的念頭的男人,而今天他又和穆梓梨一起來到了他的「流水浮燈」。

  他到底是……

  心裡有著無數疑問,卻只能暫且壓下,盡一個地主之誼,招呼香嬌去廚房端來咖啡和點心,而自己則引領著來意不明的客人們找一個靠近小水池的座位。

  李則忙著和穆梓梨敘舊,中學時他一直喜歡欺負她,兩個人坐在位置上閒聊開了。

  而宋劍庭就一直注視著那個也同樣一直觀察著他的男人,看他的臉色複雜地變化著,兩個人就這麼站著,誰也沒有坐下。

  突然,那男人突然掄起拳頭往他的臉上揮去,他的眼鏡隨即飛了出去,只覺得頭昏目眩,站立不穩,便後退幾步,跌坐在小水池旁。而眼鏡則落在水池裡,將那一片迷離的綺麗撞擊得支離破碎。

  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穆梓梨和李則立刻停止了交談,飛快起身。

  「振寧,你幹什麼呀?怎麼能打人呢?」穆梓梨急切地拉著夏振寧的臂膀,用身體擋住他似乎還想繼續的舉動。

  李則衝到宋劍庭的面前,檢視著他受傷的情況,「你還好吧?」

  宋劍庭擡起右手,小心地抹去嘴角的血跡,覺得自己的臉似乎開始有腫脹的跡象。

  「沒事……」他雖然近視,不過度數並不高,所以還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打他的男人臉上的那一抹憤怒,他不記得,他們的生命除了那一夜之外還有什麼交集,更不明白他有什麼理由挨那重重的一拳。

  「啊!」端著咖啡的香嬌看見這一幕,嚇得把手中的咖啡和點心灑落了一地。

  「香嬌,我沒事,你把東西收拾一下,先回去吧,今天放假。」宋劍庭齜牙咧嘴地捂著臉,順便吩咐愣在一旁的服務生。

  「順便去冰櫃裡拿點冰塊!」李則發現宋劍庭的臉開始發腫,連忙加上一句。

  「哦,知,知道了。」香嬌急急忙忙地往廚房跑去,一路上又撞倒了不少桌椅。

  「幹嗎?這是……」穿著制服的余魚拖著行李袋,吃力地推開大門,就看見這氣氛詭異的一幕。

  「魚,你來了?」穆梓梨彷彿看見了救星,作風稍顯潑辣的余魚或許可以穩定一下現在狀況百出的局面。

  「剛下飛機,就趕過來了!」余魚把行李袋丟一邊,急匆匆地趕到她身邊,「動粗了?」

  然後轉向夏振寧,「不是吧?夏大哥你打人?」

  她看著夏振作寧神情憤懣,瞭然於心,與穆梓梨一起把夏振寧又拉又拖地讓他坐下。

  「你沒事吧?」然後扭過頭,沒好氣地問著一旁的宋劍庭,雖然也很想踩他兩腳。

  「沒事。」宋劍庭接過香嬌驚恐地遞上的冰塊,捂著臉,灼熱的痛感迅速散去,也在他們的對面坐下。

  香嬌一邊偷偷地打量著店主和那一群奇怪的人,一邊飛快地收拾著地上的那一堆垃圾。媽媽說打架的時候一定要躲得遠遠的,不然一不小心就要遭殃的。

  「這一拳,我不道歉。」夏振寧的神色稍緩,但語氣依舊強硬。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呀!」李則憤憤不平。

  「胖子,你先別急。老實說,我也覺得夏大哥這一拳打得好。」余魚有煽風點火的傾向,涼涼地說道。

  「魚,你……」穆梓梨有些無可奈何。

  余魚笑著安撫著她,「你先別急。」

  「打這一拳,是因為你兩年前讓我們失去了堅強的小夏。你的痛抵不上那一夜她落的淚。」夏振寧在提及妹妹時,語氣多了一分憐惜,「她所謂的十年等待與期待,我們並不責備任何人,因為那是她陷入了自己設下的圈套,她一直就是鑽牛角尖的人。或許我應該謝謝你沒有一般少年的輕浮,玩弄了她的感情。這一點,作為哥哥的我,謝謝你。」

  「你是她哥哥?可是你們不同姓,而且以前沒有聽她說過。」宋劍庭一激動便站起身,雙手支著桌子,冰塊掉了一地,碎片四濺,在昏暗的燈光閃爍著迷離的色澤。

  「我從母姓,她隨父姓。至於她不提到我,或許因為我這個哥哥不但沒有保護過她,而且還曾經傷害過她吧。」夏振寧的臉上清晰地寫著悔恨。

  原來秦淮沒有騙他,這兩年和過去的八年一樣,她的心裡依舊只保存著屬於他們的過去,她那麼執著地守護著的回憶。宋劍庭的心在劇烈地跳動著,狂喜和苦澀的情緒不斷地交織在一起。

  正在這時,「流水浮燈」的門輕輕被推開了。

  「對不起,今天我們不營業。」宋劍庭低沈的聲音在看到推門的人時,變得沙啞,「你……」

  寧小夏的突然出現,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梨子告訴我了。魚你說得沒錯,我是不能永遠逃避的。」寧小夏步伐狀似輕鬆地向他們走去。

  「小夏,給你。」穆梓梨遲疑著,從身後取出一個匣子,遞給寧小夏。

  寧小夏感激地接過,轉向哥哥關切的注視,「哥,我想清楚了,我要的是心動,不是感動。今天,就讓我與過去做一個徹底的了結,好嗎?幫幫我,哥哥。」妹妹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樣企求的眼神了。

  「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哥哥永遠都是支持你的。」夏振寧心疼撫著妹妹肩膀,想把力量傳遞給她,「把真正的你找回來吧,拜託了!」

  「我會的。」寧小夏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了。

  「我們大家先上樓坐坐吧,讓他們自己談談。」李則使著眼色。

  眾人識趣地紛紛上樓,夏振寧遲疑著,回頭看著妹妹,有些擔心。

  穆梓梨握著他的手,搖了搖頭,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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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8 23:20:36

第5章(1)

  寧小夏低著頭,望著面前那杯李則臨走時刻意端上的康寶藍咖啡。

  沈默就好像一張網把兩個人都密密地包住了,裹得緊緊的,幾乎不能呼吸。

  寧小夏小心地擡起頭,看著對面那張不知道在記憶中勾勒了多少次的臉,在歲月的沖刷中磨去了稜角,少了年少時的堅毅,卻多了一份歷練的積澱。還是習慣格子襯衫外面罩一件簡單的運動外套,蓬鬆的頭髮三七開,黝黑的皮膚總是襯得牙齒好白。

  宋劍庭也用心地打量著她,前兩次的見面都是遠遠地望著,又因時間緊迫,看得不甚清晰。中學時經常紮成麻花辮的長髮剪成了俏麗的短髮,以前常戴的眼鏡似乎已經改成了隱型眼鏡,蜜色的皮膚,不變的是依舊執著紅色的衣裳,左手上套著鮮紅欲滴的瑪瑙鐲子。她的變化很大,如果不是已經把她的影像深深地鐫刻在腦海裡,或許某一天他們在某個街角擦身而過,也不一定可以認出對方吧。四年的大學生活讓他們的生命基本上沒有了交界,感覺就像是一組相交線,在經歷了某一點的銜接之後延伸開去的是無止境的分道揚鑣。

  「對不起,你臉上的傷是我哥打出來的吧。」目光落在他嘴角的淤青。

  「沒關係,這是我應該承受的。」

  「你沒有錯,我們只是沒有緣分,不能強求什麼。」她幽幽地說,端起的咖啡杯,刻意地往胸口挪了挪,貼近心的位置,熨平心裡因為這句話而揪起的褶皺。

  「不,是我該說對不起的,當初我說那句話的意思並不是想刻意地傷害你,真的。」他慌忙地解釋著,當時說出口時就後悔了,他至今還記得她那痛苦的語氣。

  難道你說這個就不知道會讓我傷心嗎?

  對不起,我以為你很堅強……

  難道我的堅強就注定我必須受傷嗎?

  「我們都不要再說對不起了,或許感情的事情根本沒有一個衡量的標準。我沒有想到你會開一家這麼特別的店……」

  「這是你當初的創意,你忘記了嗎?」他急切地問。

  怎麼可能忘記?所以她第一次走進這家「流水浮燈」時那泉湧而上的驚訝與傷懷,讓她在接下去的幾天總是魂不守舍。初一那年的六一兒童節,是他們人生中最後一個兒童節,戴紅領巾的日子在曾經無數次的厭煩之後,要解下來了又彷彿不捨。五月的最後一天,他們奉命佈置教室,停電了,於是點著蠟燭,燭光裡那一張張朦朧的臉,帶著少年的稚氣,卻屢屢在夢中看不清。

  那時很迷《青蛇》,總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喜歡那迷離綺麗的色調,沈醉那纏綿悱惻的樂曲,更多的喜歡那個握著竹竿挑著荷花燈的粉衣少女與彼岸那個白衣書生之間欲言又止的暗生情愫,就像那時的她,也有太多說不出的話。

  於是笑著,說如果有一天開了一家咖啡屋,那麼就一定要叫「流水浮燈」,篆書的大門,浮著紙燈的小水池,椅子要像鞦韆一般蕩來晃去,音樂也一定要是那一曲不變的《流水浮燈》。最好的話,有個穿著鳳仙裝的服務生小妹。那時在場的同學都笑她,說咖啡屋都應該像傳說中的外國城堡或者是宮殿,她怎麼想得像個茶館,只有他點點頭說也許對比之下,會有更與眾不同的氛圍。

  沒想到,那時的一席戲言,今天會變成一個真實的存在。

  歎了口氣,記不記得,或許都已經不重要了……

  「不記得了,都過了那麼久了……忘記了,人才能輕鬆點。」她刻意漠視他的渴望。伸手把桌上的匣子取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翻騰著的五臟六腑平靜下來。打開小巧的木匣,裡面是一疊讓宋劍庭眼熟的信件,還有一個精緻的錦盒。

  寧小夏小心地把信件從匣子裡掏出,微微顫抖的手隱約可以透露著她的在乎。

  「這些信是你寫給秦姐的,她送給了我,我想了很久,始終覺得還給你比較好。畢竟這是屬於你的回憶,由你自己來保管比較好。」

  宋劍庭死死地瞪著寧小夏手上的信,無意收回。

  「雖然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看了你的隱私是我不對,不過我需要更多的理由讓我相信放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寧小夏艱難地解釋著。

  「我寫了這麼多,難道就是為了讓你放棄嗎?」宋劍庭覺得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明明這些信裡都是寫著自己的後悔和希望挽回,為什麼在她看來,只是讓她更加地死心了呢?

  「我想了很久,老實說,我開始相信如你所說,我們的確是沒有緣分,不然為什麼我們總會那麼湊巧地錯過了?我們總是只能看到對方的背影,無論是誰先回頭,都一直延續著同樣的錯過。」她好累,在無數次的珍惜與放棄之間掙扎著,她真的很累,很累。

  她的心灰意冷讓他紅了眼,「我真的讓你覺得厭倦和疲憊了?」

  寧小夏偷偷地用拳頭頂住自己的心,想汲取一點力量來支持她不想繼續的決心,「從以前開始,你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任性地闖入我的生活,而我只任性一次,就是抹殺你的存在,我再也不願意見到你,再也不願意聽到一切關於你的事情。你曾經說過尊重我的決定,那麼就請你從此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這些話是兩年前她匆促地逃離他的生活時說的,而如今一字不漏地重複,她的決心,他再也不能假裝自己沒有看見。

  「我明白了……你是個好女孩,我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你的幸福。」忍痛說出祝福的話。

  兩個人相互凝視著,都紅了眼,縱然有千言萬語,卻只能張著嘴,無法吐出任何字句。

  過了好久,眾人估計兩個人應該談完了,於是躡手躡腳地蹲在吧台後面的走廊裡小心地張望,卻只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

  「咳咳!」穆梓梨被煙味嗆得受不了,夏振寧連忙小心拍著她的背。

  「小夏呢?她去哪裡了?」余魚直接衝到低著頭猛吸煙的宋劍庭面前。

  「走了。」他擡起頭,可是眼中卻看不到任何焦點。

  「走了?去哪裡了?」余魚緊張地問,「你們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現在她就走了?」

  「她讓我從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我還能說些什麼呢?原來真的無法挽回了……」他閉上眼睛,回憶起她說這話時的決絕和那隱隱顫抖的唇角,覺得心痛得難以抑制。

  「你就這樣讓她走了……」余魚看他一臉的痛苦,又氣又憐。

  「你是個傻瓜,正宗的傻瓜,她說什麼你就相信什麼……」穆梓梨含著淚,打開木匣裡那個精緻的錦盒,「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宋劍庭打開那個被精心用綢帶扎的卷軸,遲疑了一下,緩緩打開。

  破舊發黃的毛邊紙,上面用鉛筆畫著一個漫畫少女,用淺色的彩筆繪上的衣裙,讓他有著陌生而熟悉的感覺。突然他的手激烈地顫抖著,手指不規則地張開,輕輕地撫摩著畫上的某條斷痕。

  他想起來了,那是他第一次畫漫畫時隨手臨摹的草圖,因為身材的比例超出了預計,紙張不夠長,所以就另外撕了一截紙粘上,畫好之後第一個想送的人就是寧小夏,畫上的女子不是她,她有著少女寧小夏所沒有的成熟,可他有一種衝動,想把這最初的作品給他生命中一個最特殊的女孩。可惜那時的他沒有發現那就是一種認定,他傻傻地以為年少時對她的好感只是一時的興起。

  「過去的十年,都是小夏在主動付出,而沒有做過努力的你,沒有資格說放棄。」李則語重心長地拍著他的肩膀。

  合德經濟電台

  「寧小夏,我希望你以後能夠注意一下你的工作態度,如果你認為自己不適合做這份工作,我想你可以早點告訴我,免得老是給我製造這種低級錯誤!」每日經濟在線的當家主持趙桑寧把一疊報告丟在寧小夏的辦公桌上,甩動的力氣之大,震得桌上其他的材料飛得到處都是。

  附近的同事誰也不敢做聲,趙桑寧的壞脾氣在台裡早就出了名,身為她的助理編輯,挨罵基本上都快成為寧小夏的每天必做的功課了。再加上她這幾天確實精神不太振作,所以讓趙桑寧更有理由來斥責她。

  「這是幹什麼呀?弄得到處都是材料,對了,趙主持,你的節目快要開始了。」導播王純安笑嘻嘻地幫寧小夏拾著地板上的材料,順便狀似提醒趙桑寧節目時間將近。

  等趙桑寧氣呼呼地如暴風過境般離開,王純安立刻就湊到寧小夏的面前,焦急地端詳著她臉上濃重的黑眼圈,「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呀?總覺得你老心不在焉。」

  「沒事。」寧小夏木然地整理著資料,不想做出任何回答。

  「你……為什麼就一定要讓關心你的人放不下心呢?」王純安對寧小夏迴避的態度又氣又急。

  「對不起,純安,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我真的沒有什麼事。我先去送資料了。」

  王純安望著寧小夏纖細的背影消失在辦公室的拐角處,只能無可奈何地苦笑著,自己付出的感情永遠都不會有任何回應。或許寧小夏從來都沒有發現過。這世界真是奇妙,每個人都好像在前世欠了別人的債,可是卻總是有人在今生再努力也償還不清。

  有人輕輕拍著他的肩膀,扭頭一看,對上秦淮那雙蘊含深意的眼睛。

  「讓我們靜靜地等小夏回來吧。」

  「我只希望在那之前,趙桑寧不要先一腳把她踢出電台才好。」

  王純安幽默地說著自己的擔憂,順便借此掩飾自己的失落。

  「我會跟台長先借一下她的,我想不在狀態的小夏,趙桑寧應該不會跟我搶吧。」

  「希望如此吧。」

  「知了也睡了,安心地睡了,在我心裡面,寧靜的夏天……」正整理東西準備下班的寧小夏,從包裡抽出手機,「你好,我是寧小夏。」

  「小夏,是我啦,明天又週末了,早上有沒有空呀?我們出去晨跑好不好?」電話那邊余魚努力地想在嘈雜的環境中保持聲音的清晰。

  「好呀!」

  「那我們明天早上六點見?」

  「好。」

  寧小夏掛上手機,壓根沒有認真聽清楚余魚說的內容。

  「天哪!看來她的情緒真的差得好厲害,我告訴她要晨跑,她都答應了,虧我還想出了那麼多理由來說服她。這麼快就答應了,真沒成就感呀。」余魚邊收手機邊抱怨著。

  「還好她沒認真聽,我還擔心她萬一不肯來的話我們要怎麼辦呢?」穆梓梨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反正現在她是同意了,那麼成敗與否就看明天吧。」余魚笑著說,「虧我還那麼辛苦地把她七八年前寫的廣播稿翻出來,萬一找不到,麻煩才大了呢。」

  「現在關鍵還是看明天大家的現場發揮,器材我也借好了。」李則打著OK的手勢,「還有某人已經一把年紀了,還發揮得出當年的矯健身手嗎?」

  宋劍庭苦笑著,「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週末的清晨,六點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風呼呼地在耳邊席捲而過。

  寧小夏覺得自己大概是犯暈了,居然答應余魚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大清早起床。她裹著厚實的大衣,圍著圍巾,戴著手套,努力地用手捂著凍紅的臉。

  「小夏,你瘋啦?穿這麼厚去跑步?」相比之下,穿著一套輕便運動服的余魚看起來專業多了。

  「跑步?這種天氣?」寧小夏瞪大眼睛,「魚,你瘋了,我最討厭跑步了。不要,我要回去繼續睡覺,難得的週末……」

  「昨天就跟你說了呀,是你自己沒聽清楚的啦。」余魚連忙拉住急著往回走的寧小夏,「反正都出來了,你陪我走走啦,早上的空氣新鮮,你也可以透透氣嘛。」開玩笑,好不容易把人騙出來了還讓她逃回去,她一定會被等著的那幾個人給痛扁一頓的。

  「好啦好啦,你別拉人家袖子了,都變形了,很難看的。」

  面對余魚的死纏爛打,寧小夏只好無可奈何地答應了。

  「這就對了嘛,你呀,就是老蹲在房間裡不見天日,才會盡想些有的沒的。」目的達到,余魚的嘴要多甜就有多甜。

  合德體育場其實就在合德中學後門方向,因為離得太近,每年合德中學開運動會的時候總會順便利用這「天然」的條件,搞得轟轟烈烈,沸沸揚揚。

  不過在更多時候,合德體育場都是冷冷清清的。橡膠的跑道所環繞著的草地因為冬天的緣故,都裸露著沙地,顯得蕭條。在這空曠的空間裡,風的呼嘯顯得格外肆虐。或許天氣太冷了,連通常晨練的老人也不見一個。

第5章(2)

  寧小夏有好幾年沒來這裡了,她總是喜歡懷念從前,因為在這一片土地上有著她曾經最深沈的愛和最隱諱的表達。

  她只要站在這裡,耳旁就會充斥著激昂的加油聲,眼前就似乎會出現那個身著黃色運動衣的少年,在奔跑和跳躍著。

  漫長的六年中學時光,每年金秋的運動會,都是她最興奮的時刻。只有此時,她可以把自己滿腔的愛慕化做含蓄的文字,再借由播音員熱情的聲音,讓賽場上的每一個人可以聽到,包括他。因為那個充滿激情的季節裡,無論怎樣肆意的表達都會被看作是為運動員喝彩的聲音,湮沒在風華正茂的青春歲月裡。

  余魚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寧小夏不知道,她甚至沒有懷疑無人的跑道上為什麼會放著三個孤孤單單的跨欄。她只是蹲在石階上,雙手支著下巴,徹底地放縱自己沈醉在昔日的回憶裡。

  當那個褪去了稚氣顯得更加成熟的黃色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的眼裡只有愕然和難以置信。

  耳邊傳來余魚熟悉的聲音,以及那熟悉的內容。

  「雖然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

  但 你的眼裡卻滿懷對競爭的渴望,

  當發令槍聲響起的時候,

  你 彷彿一匹重獲自由的黑馬,

  只有那廣闊的賽場才是你任意馳騁的空間。

  當加油聲此起彼伏時,

  你已經邁開前進的步伐,

  躍過那重重的阻礙。

  終於 在雷鳴般的掌聲中,

  終點線擁抱著你步入勝利的殿堂。

  可曾記得 不久前 黑色的跑道上

  朝陽初升

  你滿頭大汗 卻堅定不移地回答:

  「體育——我非常喜歡!」

  稚嫩的語氣,壓抑的情感,或許很多人只覺得虛偽,而只有十三歲的寧小夏明白,這是為誰而寫的?

  也只有二十三歲的寧小夏明白,當她在十年後再次看見那個矯健地躍過重重障礙的身影,重溫那青澀的詞句時,她站起身,摀住滿腔的詫異。

  他很努力地想繼續當年的輝煌,可是歲月已經磨去了他的靈巧,不如當年的迅速,也不如當年的輕快,甚至在跨過最後一個欄還差點絆倒。

  而寧小夏,卻淚流滿面。

  寒風中,他不住地喘出一股股熱氣,呼吸急促地站在她的面前,伸出寬大的手,為她抹去臉上斑斑的淚。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以後不會再讓你哭了。」

  他渴望從她的眼中讀到一絲回應。

  而她卻「哇」的一聲,趴在他的胸前哭得難以自抑。他的雙手僵硬地放在兩腿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遠處的李則攤開雙手,示範了一個擁抱的動作。他艱難地擁她入懷。

  余魚拎著擴音器,開懷大笑。

  穆梓梨拉著夏振寧的手,笑望他複雜的表情,「現在有什麼感受?

  他回過頭,咧開嘴笑得有些刺目,惡劣地詛咒著,「大概那個臭小子明天就得發燒住院了,哼……」

  「咳咳……」果然逞英雄的下場就是第二天真的感冒發燒,儘管如此,宋劍庭還是心情愉悅地躺在床上,做著甜蜜的美夢。

  「做什麼好夢哪你,笑得口水流得滿枕巾都是,你很噁心呀!」李則熬好了粥,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順便從抽屜裡掏出一包面巾紙放在他的枕頭旁。流鼻水,紅臉,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一個男人最沒形象的幾件事都讓他給包了,如果寧小夏看見他這副病懨懨的樣子,搞不好又要棄暗投明了。

  不過女孩子的想法是很難理解的,搞不好她還深受感動,母性大發,甚至於日夜看護可憐的半路英雄。

  李則幻想了各種的可能性,笑得十分奸詐。

  「你幹嗎呀?一睜開眼就看見你笑得這麼讓人想吐!」宋劍庭在睡夢中就感覺到一股壓迫感,逼不得已強迫自己睜開眼,就看見李則一臉的不懷好意。

  「我哪敢呀!你現在擁有最強大的愛情力量,我呀,只能小心地伺候你,叫你起床喝粥和吃藥,把你照顧得身心舒暢,不然小夏來了,豈不是要和我拚命?我還指望她介紹美女給我呢。」

  「我都不知道你話這麼多,好吵!」宋劍庭聽著自己像鴨子般沙啞的聲音,覺得很刺耳,「小夏……她……有來看過我嗎?」

  李則聳聳肩。

  「那有沒有打過電話呢?」

  搖搖頭。

  「她知不知道我病了?」對於寧小夏的忽視,宋劍庭有些不安,怕她過了一夜,又反悔了,不願意再重新開始。愛呀,讓人變得患得患失。

  「兄弟,現在才早上九點呀,人家也是要上班的,而且你是半夜突然發燒,我是跟你一起住才知道的,她怎麼可能知道呀!」

  見他一臉苦悶,李則笑著拍拍他的頭,「安啦,我已經發了短信給她,她也許下班時就會過來看你的,放心吧。好好把病先養好,才能確保她不會跑。」

  一夜未睡的寧小夏,眨著酸澀的眼睛,努力地回想著自己昨天是怎麼哭倒在他的懷裡,又是怎麼在眾人的祝福中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天,外加一個晚上的失眠。

  到底算不算重新接受他了呢?她質疑著自己,卻發現自己的心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看不清楚。

  「滴滴答答」的下雨聲響起,她掏出手機,是李則的短信。

  上面赫然寫著「某個白癡昨天英雄過度了,今天發燒生病,需要愛情的力量來治療哦!」

  發燒?她頓時心急如焚,差點就想丟了工作衝去看望宋劍庭。可是腳步一挪,又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她躲在衛生間裡,捧著手機胡思亂想著。她如果表現得太在乎他,會不會讓他又像以前那樣,習慣她的好就不懂得珍惜?可是昨天他是為了她才生病的,不聞不問,也未免太不近乎人情了。

  而當她覺得自己想得太過複雜矛盾時,又猛地發現,其實她還深深地愛著那個男人吧?所以在愛的表達面前,她依舊是這麼舉棋不定,唯恐一步走錯,滿盤皆輸。她回憶起自己這十年來的所做所為,突然發現,自己在全身心地愛著那個人時,也在保護著自己,努力把自己在這段感情中所受的傷害降低到最小。其實,她的愛是有保留的,所以宋劍庭才會有些看不透。他們的關係就像一團不小心被貓咪攪亂的毛線,讓人沒了頭緒,只覺得煩亂,卻找不到線頭,解不開。

  她自嘲地看著衛生間那明亮的鏡子裡,自己那張寫滿擔憂和茫然的臉。

  旋開水龍頭,讓冰冷的水盈滿面盆,「呼」地深吸了一口氣,把臉浸入水中,覺得嗆了,卻寧可就這麼窒息下去……

  站在華燈初上的街角,看下班的人熙熙攘攘,來來往往。寧小夏漫不經心地拎著包,在合德市區種滿楓香樹的林蔭道下,踩著屬於自己的節拍,毫無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著。

  臨近街道的商舖已經開始了晚間的營業,霓虹燈妖艷地閃爍著,打在她的臉上有一種眩目的感覺,各種喧鬧充斥著她的耳。

  奶茶溫和的聲音,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悠悠遠遠地,好像在和她說著悄悄話,把那一些世俗的繁雜通通隔絕在外。

  「那一天,那一座陽光燦爛的跨海大橋

  你說只要一直跑,那一邊就是我們的天涯海角

  那一夜,那一片星光燦爛的白浪滔滔

  你說我們很渺小,躲也躲不掉

  命運的心血來潮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雖然,曾經是很深很深的感情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雖然,還是會很怕很怕再傷心

  人之初,愛之深

  這麼久以後,沒想到又想到那一個人

  ……

  那一個人

  世界上第一個愛我的人」

  (《人之初》詞:陳沒 曲:陳小霞)

  世界上第一個愛我的人?世界上第一個我愛的人?那個穿著黃色運動服的少年,那個似乎有些慵懶的男子,當兩者的影像重疊在一起,她的心又開始「一二,一二,怦怦……」地慣性跳動著。她不能否認,她的心裡始終只有他。

  她已經知道了愛的滋味,倘若今後再也找不到這種心動的感覺,她該怎麼辦呢?已經經歷過的感覺,就不可能欺騙自己說不曾存在。或許是她膽怯吧,所以在看不到未來的現在,還想擁有這一份最初的感情,在兩個人都願意回頭的現在,她還希望能夠有一個圓滿,即使後來的結果或許不是完美的,但,至少,不要像現在這樣有所遺憾。

  十三歲的寧小夏害怕拒絕,所以遠遠地看著,不敢靠近。

  二十三的寧小夏望著幽暗的天際,沒有一顆星斗,邁開步伐,向他衝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6-8 23:22:21

第6章(1)

  因為店主生病,「流水浮燈」早早就關了門,宋劍庭隨手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準備下樓。他在昏暗的夜色中摸索著,步履有些不穩地往小水池的方向走去。

  一個人坐在人潮退去的「流水浮燈」裡,顯得冷清,耳邊也似乎只有風偷偷地竄過。

  他歎了一口氣,伸手從水池旁的暗格裡掏出一疊折好的紙燈和一盒用了大半的火柴。

  「嘶」一聲擦亮火柴,看著那一縷輕煙在暗夜中飄逸,執著火柴的手輕輕往紙燈中的小蠟燭一扣,看那火光在彩紙中映照出各色的綺麗,就彷彿他心中的迷惘。

  愛一個人原來竟然是這樣的不安,昨天還因她的不再抗拒而欣喜若狂,而今天又因為她遲遲未來問候而煩惱,輾轉不得入眠。

  「咳咳……」他拉緊了身上的外套,覺得有股涼意湧上喉間。

  水池裡的燈搖搖晃晃,在水面上綿延出曲折的迷離,又好像是她的心,捉摸不透。

  「叩叩……」細碎的敲門聲讓他以為是自己生病產生的耳鳴。

  「彭彭……」敲門聲因為無人應答,顯得更加急促了。

  他愣了愣,扭過頭,詫異地看著那扇厚實的紅木大門,有著說不出的期待。

  「宋劍庭,你在不在呀?開門哪……」

  寧小夏用力地拍著「流水浮燈」的大門,動作幅度之大,引來了路人的紛紛側目。

  而她卻全然不顧,只擔心裡面那個生病的人是否出了什麼狀況?

  「快開門呀!」她的聲音有些嗚咽了,到底在怕什麼呢?她也不知道,只是擔心她努力地想看清自己的心時,而他卻不再等她。他們兩個總是錯過,而這一次一定要同時回頭,一定要呀!

  「開門,拜託了……」

  沒有人應,她覺得自己的心有一股緊緊糾住的痛,於是蹲下身,抱著自己的雙膝,當她的第一滴淚水滑出眼眶時,門「卡噠」一聲開了。一雙藍色的拖鞋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擡起頭,望著他那隱藏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了的臉。

  他伸出手,拉她起來,溫柔地抹去她那滴還未來得及落下的淚,「我不是說過了嗎?以後不讓你哭了。」

  「我以為……」她噘著小嘴,小臉在寒風中凍得通紅,與他那因為生病而顯得蒼白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可是,可是為什麼,他的臉越來越接近,雖然那一抹蒼白那麼地刺眼……

  她瞪大眼睛看著他漸漸靠近的臉,只聽見「砰」的一聲脆響,他往後退了幾步,她則扶著自己的眼鏡,好痛!

  「哈哈……」街道上匆匆而過的人卻因他們這搞笑的一幕而紛紛駐足。

  他紅著臉一把把她拉入了昏暗的「流水浮燈」,順手關上了門。

  「你幹什麼呀?好痛!」寧小夏摸著自己的鼻樑,覺得隱隱作痛。

  宋劍庭飛快拔下自己的眼鏡,發誓以後再也不要附庸風雅,近視不深戴什麼眼鏡呀,簡直是壞事!扼腕呀……就差那麼一點就可以得到感冒的慰問品了……

  「我、我……」有些事情真的只適合在花好月圓的環境下進行,不方便說明具體意圖的呀。

  寧小夏也不是傻瓜,剛才的曖昧氣氛總不能全當是沒有感覺,只好轉移話題,免得大家尷尬,一個好好的晚上就這麼兩兩相望掉了。在一片漆黑中,那小小的水池上那一盞搖曳著的紙燈,風情萬種,迅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哇!好漂亮!」以前來「流水浮燈」時雖然早就看過這獨特的設計了,不過那時或許是因為有燈光稍稍的點綴,或許是客人們來來去去自己又滿懷心事,竟然只是驚歎而卻沒有發現這紙燈的獨樹一幟。

  就這麼一盞,孤零零地,在平靜的水面上漂浮著,燭火偶爾在晚風的輕拂之下,搖曳著。多年來,那日日捉摸揣測的《青蛇》裡,粉衣少女一臉的羞怯和怨懣,白裳少年的驚詫和惱怒,都在那一夜漆黑的河水上,飄搖著蓮花燈裡承載著,說不出口的心事。

  他灼熱的眼神,即使是背對著他的她,也可以輕易地感覺到。於是,她不敢回頭,只能輕輕地用手撥動著池子裡的水,蕩起陣陣波紋,看那紙燈悠悠地遠。

  「你的病怎麼樣了?」她問著,一個看似安全的話題。

  他的聲音猶帶鼻音,望著她那在微弱的燭光裡顯得嬌小的身影,明明有太多話想說,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順暢地表達,只能順著她的話,「還好,已經好久沒有生病了。現在人懶惰了,身體也變差了……」

  她笑著開口:「你以前不是常說『運動是我愛』?」

  「是呀,那時不知道是誰每次800米長跑都要暈倒,還老是追問我有沒有跑快的訣竅呢?」他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已經熟悉了昏暗光線的眼,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的每個動作,卻看不到她的臉是何種神情。

  「我討厭運動的,非常討厭。不過以前每次公牛隊有比賽,你不管什麼時間都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讓我看,害我98年看到喬丹引退時哭了好久。」她幽幽的聲音揭開了那段他們共有的往事。那時她是語文科代表,他是體育委員,因為都是班幹部,所以即使是頻頻打電話也可以用公事來搪塞家教甚嚴的寧爸爸的盤問。

  「我知道你不喜歡運動,不過那時總是想把自己喜歡的事情,自己的心情和你分享。」遲鈍的他,怎麼就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呢?

  「分享?你總是不顧我的感覺把你的所有情緒都傾瀉到我的身上,從不問我是否能承受得起?」她的心裡依舊是有個黑洞的,每次把那個想重新付出愛的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沒有縫隙。

  他握緊自己的拳,身體變得緊繃,不知道是該慶幸她仍然會妒忌仍然在乎他,還是該責備自己迷惑於一時的興起和追逐的快感,「是我錯了,初中時常喜歡在你面前說其他女生的好話,或許是想刺激一下你,後來我們漸漸生疏了,我以為你不在乎我,再加上那時年輕,對於愛情總有自己的憧憬和尋覓。所以就憑著自己的直覺去追求女生。大學時,以為我們是朋友,慣於依賴你,心裡還是希望你能夠認可我的選擇。」

  他坦白的話,讓她閉上眼睛,柔柔的聲音在夜裡飄著,「我那時其實很恨自己,如果我能一直陪在你身邊,那麼或許我就會一直影響著你,你離不開我,最終還是會接受我的,這是我小小的算計。只是我忽略了我們之間有近四年擦肩而過的生疏,我高估了自己對你的重要,也低估了自己的驕傲。」

  「以前有學長告訴我,男性是天生喜歡獵捕的生物,得到的總是不懂得珍惜,卻執著於追逐的快感。」他回憶起大學時曾經在同學的鼓動下所追求的女孩子,卻發現那些印象中嬌艷如春花的的面龐居然早已湮沒在畢業後的生活種種奔波中,「我,是荒唐了。」

  「我們真的有回頭的機會嗎?這一次你還會不會是看錯了自己的心呢?」她的眼,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盞如花般綻放的燈,朦朧著。

  「給我們一個挽回過去的機會吧,這次由我來努力,由我來等待你回頭,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吧,……求你……」他的聲音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激動,變得沙啞。他站起身,外套掉到地上,發出「啪」的聲響,打破了夜的寧靜。

  蠟燭終於燃到了盡頭,一閃一閃的,泯滅了最後一絲的光明。想不通呀,兩個明明愛著對方的人,為什麼就非得這麼折磨著?總是欲進反退呢?愛,讓人成了驚弓之鳥,到底要怎樣才能如當初一般毫無芥蒂地朝夕相處呢?

  他覺得更加頭疼欲裂了。

  她轉過身,走到他的身邊,拾起地上的外套,小心地為他披上,「怎麼就這麼不愛惜自己呢?」

  他想透過濃濃的夜,望進她那雙寫著柔情的眼,看清楚,他們是否真的可以有未來。

  「是我太過分了吧?一直膽怯著不敢相信我們還有回頭的機會,我很想說,我們可以回到過去那無話不談的日子,可是時光在走,人也在變,我們之間已經有好久沒有溝通過了,這樣的我們,真的還能在一起嗎?」

  他張開嘴,想說什麼,她卻踮起腳,伸出手,搖了搖頭,捂著他的嘴繼續說:「沒有了過去那段青澀的回憶,我們能否走出一條真正適合我們的路呢?我一直在遲疑著,我害怕無論多少次的重新開始,都只能是錯誤的重複,但是我又明白,沒有真正經歷過的我們,也許一輩子都找不到放棄的理由,就這麼自以為是地痛苦下去。所以我們一起努力好嗎?就算將來發現彼此其實是不合適的,也可以笑著放手,不再有遺憾和悔恨。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他握著她的手,這樣一個認真而又執著地愛著,努力付出又怕傷害的女子,如果他再一次錯過,也許他再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一起努力,從頭開始。」

  黑暗中兩個人相擁,儘管或許還有些不太習慣,但能在寒冷的夜裡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就已經是一大進步了。

  「阿嚏!」儘管這一刻的氣氛如此美好,可是他還是不得不先放開她。

  「你的感冒似乎加重了……」她很不好意思地絞著手指。

  「沒事的。你來看我,我很開心哦,感冒也會很快好的。」他手忙腳亂地解釋著,就怕讓她擔心。

  夜色抹不去兩個人眼裡燃燒著對未來的信心,那一抹堅定,照亮了夜的朦朧。

  「小夏,今天心情很好呀?」秦淮剛出辦公室就聽見寧小夏一邊整理報告一邊興奮地唱著「我是一隻小小小鳥……」,雖然看到她終於恢復了精神也替她高興,不過她就為什麼一定要唱這首不怎麼適合她的歌呢?秦淮揉著耳朵,覺得有點耳鳴。

  「她聽不見啦,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麼迷幻藥,她今天一上班到現在就沒有停止過興奮。」王純安一臉痛苦地湊到秦淮的身邊。

  他的耳朵裡塞著兩團紙巾,一臉痛苦。

  「你這個樣子也太誇張了一點吧?」秦淮指著他,差點笑出聲來。

  「我也不想呀,可是我已經忍得受不了了才這樣的,你看看周圍……」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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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四下打量了一番,果然只要能看到的同事的耳朵上都有一團白色的不明物體。

  「小夏心情好了,結果現在全電台在大廳辦公的人心情都鬱悶了……還好趙姑婆現在人不在,不然不砍她才怪!」王純安想起趙桑寧那簡直可以媲美秋風掃落葉的訓人態度,就心有慼慼焉。

  「娛樂新幹線」的DJ陶紫正和黃靈風商量著什麼,兩個人興致勃勃地討論著手中的資料,不過剛出辦公室就動作一致地摀住耳朵。

  「天哪!居然還有人唱歌唱成這樣……」主持音樂節目的陶紫對於自己鑒賞音樂的能力還是頗為自信的,「如果是我的話,真該死了算了,還在這裡塗炭生靈。」

  「由她去吧,聽她鬼哭狼嚎總比聽趙姑婆罵人要好吧。而且小夏的保留曲目是《春天的故事》,她今天只唱這個已經很對得起我們了。」王純安小聲地透露著小道消息。

  一群烏鴉從眾人頭上齊齊飛過,其中一隻還伸伸脖子,蹬蹬腿,順便踩了王純安幾腳。

  「痛呀!誰?是誰打我!」他左看看右瞄瞄。

  「是我啦!你當我傻瓜呀,在我背後指指點點,我怎麼可能沒感覺呀?」寧小夏抓著手中的報告,拍得「啪啪」作響。

  「本來就是嘛。你下手還真不留情面哪。」王純安繼續揉著頭,腫了好大一個包。

  秦淮往茶水間的方向努努嘴,寧小夏心領神會,把報告放回辦公桌,順便囂張地走過王純安面前,「這就是警告你,以後不要在別人背後說壞話!笑人者人恆笑之,沒聽說過嗎?」然後神氣地往茶水間走去。陶紫和黃靈風忙著工作也各自離去,曲終人散,大家也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

  「純安你沒事吧?」秦淮笑著問。

  「開玩笑的,難得看她那麼精神,搞不好我還可以解讀為打是情罵是愛呢!」見寧小夏走遠,王純安就停下了誇張的動作,「她這幾天老是心不在焉,我心裡也不是滋味。她願意笑,願意和我鬧,至少證明她心裡沒有煩惱。那就好。」

  看著王純安一臉的滿足,秦淮不知該說些什麼,罷了,感情的事情,總是剪不斷理還亂,還是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合德經濟電台是傳媒前線,不知道是否因為這個原因,它在茶水間裡的設計上也徹底貫徹了這個理念,力圖給員工們一個言論自由的三不管地帶。只差沒備上了糕點和雜誌了,不然幾乎可以拿來當會客室了。

  秦淮一開門就被蹲在角落裡的寧小夏嚇了一跳。

  「小夏,你幹嗎有椅子不坐一定要蹲著,被人看見不太好吧?」她隨手反鎖上門。

  「不要,我喜歡蹲著,這樣比較自在。」寧小夏看見秦淮鎖上門,就更加心安理得地堅持自己的癖好了。

  「真拿你沒辦法。」秦淮無奈地搖搖頭,自顧自地走到飲水機前衝了一杯茶,然後舒適地坐在沙發上,望著寧小夏那孩子氣的動作,「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秦姐,我們在一起了。」寧小夏小聲地匯報著。

  「不稀奇呀,我早猜到了。」秦淮把茶杯放在玻璃茶幾上,然後起身也蹲到寧小夏的面前。

  「那你現在在想什麼呢?」

  「我期待,卻也很不安。感覺上好像偷來的幸福一樣,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寧小夏看了秦淮一眼,又像逃避現實一般把頭埋在膝蓋上。

  「傻瓜小夏,我相信現在的他,不會再犯以前的錯了,他會盡他全力來呵護這段經歷了嚴冬才等到的春暖花開的愛情。而你所要做的,就是配合他,兩個人一起享受這個迎接幸福的過程。」秦淮輕輕地撫摩著寧小夏柔順的短髮,雖然認識寧小夏的時間不是特別長,可是就彷彿是上天注定一樣,在她的身上體會到了獨生女所沒經歷過的姐妹之情,「這些年,你們都吃了不少苦,今後可要好好把握呀,不要再輕易地錯過了。」

  「我準備好了嗎?」寧小夏需要從她的身上汲取一種勇氣。

  「你早已經準備好了。」秦淮笑著用指甲彈了彈她的額頭,「而他已經在樓下等了很久的樣子,你確定你不下去看看他嗎?」

  「耶?」寧小夏嚇得立刻衝到茶水間的窗戶前,透過玻璃往下張望著,「沒有哦,秦姐騙人……」既期待又畏懼的複雜心情交織著,寧小夏只覺得百感交集。

  「傻瓜,這裡的窗戶看不到啦,我剛才在辦公室的窗戶那裡有看到哦,至於願不願意去看,那就是你的事啦。」秦淮晃著手指。

  只聽「卡」的一聲,寧小夏已經拉開門向外衝去了。秦淮啜著杯子裡已經有些涼了的茶,「其實你的心裡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呀,只是你沒發現而已,小傻瓜。」

  「呼哧呼哧」,寧小夏一口氣衝下辦公樓,有些喘,呼出的熱氣,很快就朦朧了她的眼鏡,高度近視的眼睛沒有了眼鏡,一切都變得模糊,她心急地摘下眼睛,一邊用手擦著,一邊睜大眼睛努力地想看清他在哪裡,早知道今天就戴隱型眼鏡了。

  身後有人遞上了紙巾,她順勢接過,邊擦邊回頭想道謝。心跳的頻率又變成特殊的「一二,一二,怦怦……」,她的心比她的眼更早發現他的存在,紅著臉,「你,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我想已經五點了,你應該也要下班了,所以想過來約你出去……走走……」宋劍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覺得自己似乎來得有些突然,下次或許應該早一點知會她一聲。

  「好呀,你等等,我上去拿一下包。」寧小夏迅速把眼鏡架回鼻樑上,擡起左手,看了看手錶,哦,確實是到了下班時間,「我馬上就下來,要等我哦。」她轉身就往回跑,還不忘扭頭囑咐他。

  「嗯,你跑慢點呀。」看著她如風一般匆匆忙忙,他不放心地加了一句。

  聲音在風中傳得很遠很遠,而寧小夏聽著,只覺得心裡暖洋洋,她的愛經歷了漫長的冬眠,是不是也終於要破土而出了?

  寧小夏「刷」地衝回辦公室,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就抓起提包,往裡面塞東西。

  一邊的王純安擡起頭,看著她幅度頗大的動作,還有那一張漾著幸福的紅暈的臉,「怎麼了?這麼急?」

  「沒,沒事,五點了,我下班了,先走了……」寧小夏緊張得舌頭都打了結。她慌慌張張地掏出手機,差點手上打滑,掉在地上,還好王純安眼明手快,接個正著。

  「你呀,老這麼毛毛躁躁。」王純安搖著頭,對寧小夏一急起來就好像沒頭蒼蠅的性格已經習以為常了。

  「謝啦!」寧小夏接過手機,撥通了家裡的電話,「爸爸嗎?我是小夏呀,我晚上可能會晚點回去,不用準備我的飯了……知道了,我會注意安全的,不會太晚回去的啦……知道知道……」

  王純安側著頭,一隻手支著下巴,「有事?」

  「沒事,和朋友出去。」寧小夏掛了電話,拎起包,就往外衝去,「我先走了,拜拜……」

  王純安疑惑地看著她怪異的舉動,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想了想,轉身往一旁的窗戶望去。三樓不算太高,讓他可以清晰地看見一個穿著天藍色毛衣的男子靠在牆角上,仰著頭,有著黝黑卻很帥氣的臉,似乎有些迷茫的表情在見到拎著包橫衝直撞的寧小夏之後似乎一下子清醒了。

  他看著那兩個人笑著遠去了,只覺得喉嚨裡有一股熱流在滾動著,他努力地想嚥下,卻反而引起更劇烈的衝擊。一直都知道在她那嬉笑的外表下,一直在心裡藏著一個人,他不問,或許是自己下意識不想去接受這個事實,期望著,有一天,他可以撫平她心底的傷,抹去她笑中的淚。

  可是她終究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他知道她和那個等了多年的人在一起,應該會獲得她所期待的幸福,為什麼他的心會這麼酸痛?他希望她幸福,卻始終說不出祝福的話。愛上的時間早晚其實無關愛的程度,若真要算,大概就是掙扎時間的長短吧。

  他只能目送著他們離開,把泉湧而上的苦澀隱進那一片暮色中,不見天日。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6-8 23:25:55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6-8 23:29 編輯

第7章(1)

  寧小夏的肩上掛著粉色的可愛小包,穿著同色系的套裙,披著淺灰色的大衣,再加白色的及膝靴子,就好像冬天裡的小精靈,圓圓的小臉因為寒冷而凍得紅彤彤的,惹人憐愛。

  並排而走的兩個人,誰也沒有牽著誰的手。或許還有些不自在吧。時間的隔閡在兩個人之間劃開的那一條線,即使是經過了彌補,還是有所顧慮,誰也不敢主動邁出那一步,唯恐唐突的舉止破壞了兩個人之間那難得的和諧。

  街道邊的路燈逐個亮了起來,聖誕剛過不久,掛在樹上的小燈泡還沒來得及取下,花花綠綠,鮮艷得讓人覺得熱鬧。商家打著跳樓的招牌繼續誘拐著顧客荷包裡的鈔票,討價還價的吆喝聲把整個夜晚點綴得毫不孤單。

  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地走著,沒有任何目的地。其實她走路的速度很慢很慢,而他配合著她的步伐,慢慢走著,這人生路上呀,其實慢慢走,才不會遺漏太多的好風光。

  街邊的小攤販架著一口大鐵鍋,許多棕色的栗子和無數黑乎乎的石子被兩個鐵製葉片慢慢翻動。葉片是由電動機帶動工作的,「唰唰唰」……有節奏地把一股股香風送往四面八方。

  他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等一下。」

  她停住腳步,看他和炒栗子的老闆說著,笑著,還不時比劃著她。老闆心領神會的模樣,笑得一臉曖昧,剷起一勺熱乎乎的栗子,用紙袋小心地裹了好幾層,遞給他。他付了錢,道著謝,又匆匆回到她身邊。

  拉開她冰冷的雙手,把栗子放在她的掌心,然後又攏上她的手。剛在鐵鍋上翻炒過的栗子,在剛觸摸上時覺得灼熱,習慣了它的溫度,那暖意就一點一點煨熱她的全身。

  「我不愛吃甜的……」她慌亂地解釋,擔心這一大包栗子吃不完浪費。

  他笑著按緊了她的手,「買這個只是給你暖暖手的,不是非叫你吃不可。」

  「好浪費哦,買了這麼多……」她看著手上那悠悠冒著熱氣的栗子,覺得過意不去。

  「如果你不想栗子浪費了,我們就先回『流水浮燈』,我親自給你露一手。今天溫度低,我們總不能老這麼走路,感冒了就麻煩了……」他看她那一臉的惋惜,覺得好可愛。

  「感冒?你的感冒好了沒?對不起,我都忘記了,還拉你走了這麼長的路,萬一你吹風病得更嚴重了……」寧小夏緊張兮兮地注視著他,忍不住伸出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可惜剛碰過栗子的手,對於溫度的辨識徹底失去了本能。

  「我沒事,感冒只是小毛病。」他怕她著急,急忙安慰道,「我以前身體就不錯的。」

  「我們還是先回去吧,走了好久,肚子也餓了。」寧小夏建議著。於是,兩個人又轉過頭,往距離合德經濟電台兩條街的小巷裡的「流水浮燈」走去。

  離開了繁華街道,四周稍顯安靜,剛才掩飾在人潮湧動中的不自在開始慢慢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寧小夏摸著手中的栗子,覺得它漸漸在寒風的侵襲下冷卻了,突然伸出一隻手,拉住宋劍庭的衣袖。

  「怎麼啦?」宋劍庭發現她的異樣,停住了腳步,關切地詢問著。

  寧小夏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見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小聲地說:「我們以後不牽手好不好?我喜歡拉別人的衣袖,很喜歡,感覺很可靠。牽手的話就容易放開,我拉著的話,只要我不願意,就不會分開了。」

  面對她有些任性的念頭,他覺得有些好笑。

  「這很好笑嗎?」她擡起頭,很認真地看著他。

  「對不起,我在想我的衣櫃有多少件可以給你拉的衣服。估計你要拉的時間不會太短,所以要準備足夠的衣服給你拉,免得你因為這個原因放手的話,我可不劃算。」他擺擺手,澄清自己絕對沒有嘲笑她的意味。

  在暈黃的路燈下,她拉著他的衣袖,奇怪的姿勢引來路人的關注。可是他們誰也沒有在乎。每一對情侶的相處方式都不相同,挑選最適合自己的便好了,不用太過在乎別人的看法。

  夜晚的「流水浮燈」好像閃爍在黑暗中的一盞指引人回家的明燈,柔和的燈光大老遠就可以看到,在這深藍的夜裡,讓人備感溫馨。

  他轉過頭,給了她一個讓人安心的微笑,然後推開虛掩的大門,給她一室的流光飛舞。

  熟悉的《流水浮燈》在整個昏暗的空間裡流竄,其間夾雜著細碎的談話聲。那個千年不變的服務生小妹,聽到推門的聲音,一扭頭就是一個甜蜜的笑臉和一聲當看到是自家店主時就戛然而止的「歡迎光臨」。

  「店主……」香嬌的詫異引起了「流水浮燈」裡客人們的注意。

  「小宋呀,帶女朋友回來?挺漂亮的嘛。」熟悉的客人一邊攪著咖啡一邊探詢著茶餘飯後的樂趣。咖啡屋其實就是一個靠人氣經營的所在,當客人發現在這裡可以找到自己所尋覓的寧靜和祥和時,他們都選擇了駐足停留,休憩片刻,以獲得再次起程的勇氣和力氣。

  寧小夏尷尬地躲在宋劍庭的身後,面對客人的熱絡有些無所適從。他笑著,把她拉了出來,推到大家面前,「她是我追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我的女朋友寧小夏哦,大家要為我作證,我會好好珍惜她的。」

  她猛地擡起頭,望進他那雙深邃的眼,想看清楚他的用心。四周客人們的喝彩聲和掌聲通通被隔絕在外,這一刻,她只想把他的承諾藏進心裡,永永遠遠,今後不管兩個人會走出一段怎樣的道路,她都感謝了今天,他給了她這麼一句承諾。女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容易滿足,未被兌現的諾言,也可以讓她們幸福好久,好久。

  「小宋呀,真看不出來你這麼深情加煽情呀!」穿著西裝的某個客人不復平日的嚴謹,逕自笑得開懷。

  已經蹲在角落裡趕稿趕了一天的眼鏡妹妹,迅速拾起擱置在一邊的筆,「刷刷」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好素材呀!

  也有幾個或許抱有某些憧憬的女子,在黯然之後,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自己面前的咖啡,任那醇香的苦澀把自己緊緊地包圍著。

  香嬌看著自家店主惹出的麻煩,頭疼地瞪了他好幾眼,就算不加工資那也不要給她增加莫名的工作量呀。

  宋劍庭收到香嬌投射過來的暗示,勾起嘴角,笑了笑,拉著寧小夏進了角落裡的廚房。

  李則好不容易忙完手上的活,正打算坐一邊休息一下,就看見兩個不速之客堂而皇之地侵入他的領地。

  「你、你們幹什麼?怎麼約會約到這種地方來了?」嚇得他滑了一下手,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借你的廚房用一下。」宋劍庭笑著示意寧小夏解下大衣,然後塞給李則,「好事做到底,拜託拜託!」

  李則看著他雙手合掌,眼裡寫滿企求,無奈地搖著頭,「真是上輩子欠你的。」拎著寧小夏的大衣,看在她很不好意思的份上,原諒他們好了。

  胖胖的身材在廚房裡倒行動自如,他端著需要送出去給客人的點心和咖啡迅速離開,順手把門掩上了,給他們一個小小的二人世界。

  寧小夏看著他興致勃勃地從她手中接過那早已在行路匆匆中冷去的栗子,放在一旁,風風火火地挽起袖子,頗有架勢。

  「你想幹什麼呀?」猜不透他心中打著什麼主意。

  「給你炒一回宋氏栗子!」他手腳麻利地把栗子從紙袋裡翻了一半到案板上,從櫥櫃裡摸出一把瑞士小刀,找個鋒利的小鑽子,拿起栗子就往尾部皮厚處割去,熟練地切出半個指甲寬的深度,然後放進一旁的盆子裡,泡上熱水。接著熱鍋,將數量不少的鹽倒入,徐徐翻炒著。

  扭過頭,對上寧小夏好奇的目光,笑著道:「你就幫我把栗子瀝干吧,等下要用的。」

  寧小夏咧開嘴,稍稍挽了挽袖子,連忙把手伸進泡著栗子的熱水裡,「哇!」手就這麼乍一下接觸到熱水,燙得她差點沒把盆子打翻。

  「怎麼了?」他急忙放在手中的鏟子,衝到她身邊,端詳著她的手,吹著,「燙著了?」

  「沒事,只是太急了點,所以……」她不好意思地紅著臉。

  「下次小心點,先用手指試試溫度就好了。」他不放心地叮囑著。

  她點著頭,小心地按著栗子,把水瀝干,還抖了抖盆子,證明自己也是有點經驗的。

  他瞄了一眼她刻意的動作,不敢當著她的面笑出聲音來,只能忍著,發出「哼哼」的怪聲音,惹得寧小夏狐疑地看著他。

  他頗有掩飾意味地接過她手中的盆子,把栗子一古腦兒地倒了進去,小心而用力地繼續著翻炒的動作,使栗子均勻受熱,防止已經炒過的栗子就這麼焦了。

  炒好後,立即關火,蓋上蓋子燜一會,以保證栗子熟透並使焦糖香氣滲入栗子裡,然後隨手用漏勺將栗子瀝出倒入另一個花紋精緻的碟子。

  他小心地半剝開幾個栗子的殼,遞給她,「嘗嘗,不會太甜的。」

  看著他自信的笑容,她不自覺地接過,輕鬆地剝開殼,露出扁形的栗子肉,輕輕咬一口,只覺得甜蜜的味道在整個口腔迅速攻城掠地,佔領她的每一個味蕾。雖然這種程度的糖份對於不嗜甜的她來說已經算是過分了,不過因為是他特地為她炒的,就單憑這一點,就足夠讓她的心從裡到外,甜個徹底。昔日裡只能幻想的場景,變成了現實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那個記憶裡的少年,也終於願意站在她的面前,為她付出。

  努力地壓抑眼裡流竄的那一股熱流,她低著頭,佯裝著認真啃著栗子。聽著他低沈的聲音,說著其實下次可以從超市買了新鮮的栗子,那樣炒出來的效果會更好。說著他們大學時因為總想花最少的錢吃到最好吃的東西,所以學了不少技術,那些離她那麼遠,好像她從未參與過。

  「你以前只會煮稀飯……地瓜粥,我們去山上野炊的時候你也就只會煮這個而已。」她噘著小嘴,討厭自己缺席了那一段光陰的無力。

  「是呀,不過那時你連稀飯都不會煮……」

  他開玩笑的語氣卻踩到她最在意的傷口——寧小夏自認為當個賢妻良母是綽綽有餘的,無奈她在廚藝方面確實不是很擅長。

  自尊心受傷的寧小夏不等他說完,立刻先聲奪人,為自己辯白道:「我、我有一次做過小點心,你還說很好吃呢。」

  宋劍庭一想起那一坨坨粘乎乎的東西就覺得頭皮發麻。當然這些他是決不會傻到當著寧小夏的面說,女人有時候是很小心眼的。

  「我當然記得,那是你第一次主動送禮物給我,還是你親手做的,那時我很感動。」很難想像不愛下廚的寧小夏特地為他做點心,只這一份情就會讓他記好久,曾經有一個女孩是這麼用心地愛著他,耗盡了所有心思,而他該死的就漠視了,傷害了。

  「是呀,那次好糗哦,明明記得你家電話號碼,可是死都不敢打,逼著李則轉告你。」她陷入了青澀的回憶,羞澀地笑著。「我那時也嚇了一跳,因為有一段時間沒聯繫,我以為你早就把我忘了呢。阿則告訴我的時候我還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呢。」他也微笑著,年少時無憂無慮的生活確實是讓人懷念的。

  他握著她那雙纖細的小手,望著她那張清秀的臉,還有那靈動的一顰一笑,她剛吃過栗子,香甜的味道在四周瀰漫著,彷彿預示著他們今後的感情傾向。情不自禁地,低下頭,慢慢向她湊近。

  她看著他那張漸漸放大的臉,只能閉上眼,默默地等待,瘦小的肩膀微微顫抖。

  言情小說裡形容親吻時總是說天昏地暗,頭暈目眩,四肢發軟,手腳無力。而當他的唇輕輕地觸上她的,她只感覺到他的珍惜,小心翼翼地維護他們之間或許還不堅固的感情,因為任何一個試探的舉動都很可能破壞這一片來之不易的寧靜,所以格外地珍惜。她緊閉的雙眼中卻可以輕易地勾勒出他的模樣。

  「彭!」一聲驚擾了親密纏繞在一起的兩個人。

  「對不起!」李則連聲道歉,眼睛四下張望,就是不敢看自己破壞的濃情蜜意。天知道,他們幹嗎不去挑個花前月下的風水寶地談情說愛,卻偏偏要選在他這雖不至於遍佈油煙汙漬但也絕談不上乾淨的小廚房。

  寧小夏好像做了壞事還被抓包的孩子,羞得滿臉通紅,背過身去,不敢見人,恨不得挖一個洞鑽進去一了百了。宋劍庭也不見得比她自在多少,咳嗽了好幾聲,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覺得不那麼緊繃,「有什麼事呀?」

  李則怎麼聽都覺得那個「呀」是針對他發出的興師問罪的潛台詞,天可憐見,他也不想做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情呀,「你炒栗子炒得那麼香外面都聞得到,客人都在問了,我擋不住,只好進來問問你是不是要加菜單……」看著某人的面部表情越來越凝重,他只好舉起自己胖乎乎的雙手作證,「我發誓,我敲了好久的門,都沒人應我,你們自己太投入了。」

  「你……」盡說些有的沒的,宋劍庭見寧小夏的頭低得快埋進土裡了,狠狠瞪了還一臉無辜的李則一眼,「這個月扣你獎金!」戀愛中的男人也是很小心眼的。

  「不會吧?」李則慘叫連連,平日裡哥們慣了,壓根兒沒把他當自家老闆,沒想到他現在有異性沒人性,新娘還沒娶進門,就把他這半個媒婆丟過牆。

  「我剩了點栗子,如果客人想吃的話,就勞煩你炒一下,鹽還在鍋裡呢。」頗有架勢的店主模樣在轉向害羞到了登峰造極的寧小夏時,立刻消失殆盡,「你的飯還沒吃呢,不然你先上樓,我煮點東西給你。」

  「不用不用,我要回家了。」寧小夏覺得沒臉見人,直覺就想躲回家,把自己藏得誰也看不到。好丟臉哦!

  「好好好,你穿一下大衣,我送你回去。」宋劍庭一臉鬱悶地望著壞他好事的李則,看得他頭皮發麻,自動投降地幫忙去拿寧小夏的大衣。

  當兩人再次走進冬夜的寒風裡,那尷尬的氣氛還是沒有被吹得煙消雲散。宋劍庭望著低頭不語的寧小夏,有些擔心,又很確定地抓住她的手,「今晚的事情我不後悔,我不想放過任何親近你的機會。過去的我就是因為不夠積極,才會讓你有機會逃離我身邊,那時的我沒有認清自己的心,而如今我已經看得很明白了,也不會再犯一樣的錯誤了。」

  寧小夏擡起頭,望著他那雙寫著堅定的眼,手臂上傳來一股刺痛,他抓得那麼緊,彷彿怕她就這麼一消失,又是兩年。

  「你說過不相信牽手的,因為那樣容易放手,那麼你如果不抓著我的衣袖的時候就換我來握著你的手,我不會放開的,再也不會放開了。你明白嗎?你準備好了嗎?」他或許大多時候都似乎精神不振,對任何事情都不是很在意,可是當他確定了自己的心意,那麼他會比任何人更認真地去經營他的理想他的愛情。

  「我不是做夢吧?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嗎?」寧小夏又想哭了,似乎在遇見他之後,淚水就好像重新找到了釋放的端口,總是可以那麼輕易地傾洩而出。

  「請你不要再不安,接下去就讓我來付出和你在過去的十年裡同等的努力吧。」他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這錯過了十年的契合呀!慶幸著自己還來得及挽回,還好……

  她伏在他的胸前,悄悄地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他的心房上,感受那一陣又一陣強有力的跳動。

  「卡嚓……」寧小夏小心地打開門,眼角的餘光瞄瞄手錶,似乎不是很晚,應該不會犯了媽媽的禁忌,惹來一頓明明就是關愛的臭罵。還好父母一到冬天就特別喜歡窩在床上看電視,畢竟他們的年紀也不小了,一些老人的習性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出現了。

  「還沒吃飯吧,我在熱飯呢,等一下就可以吃了呢。」擡頭看見穿著睡衣的夏振寧一臉興味地看著她。

  「哥,你幹嗎這麼看我?很怪嗎?」寧小夏作勢摸摸自己手上的雞皮疙瘩,「咦?奇怪你為什麼知道我還沒吃飯?」她一邊把包包丟給哥哥,一邊解著大衣,回房換衣服準備吃飯。

  等她換好衣服到飯廳時就看見夏振寧已經把她的晚飯準備好了。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正等著她的品嚐呢。

  「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先抱一下親愛的哥哥,人家都說有哥哥的妹妹是最幸福的,果然沒騙人呀。

  匆忙地往嘴巴裡塞好吃的寧小夏還是很現實地發現,愛情絕對是不能餵飽肚子的,她和宋劍庭待在一起的時候是壓根兒沒發現自己餓,只是覺得滿足,不過一回家,這生理需求就怎麼也不能忽視了。

  「是他打電話叫我熱好飯的。」夏振寧對某人依舊沒有什麼好感的。

  「蝦米?」嘴巴裡塞滿食物的寧小夏吐字不清,疑惑不解地望著自家哥哥。

  「他剛才送你回來後就打電話給我說你還沒吃飯,讓我熱些東西給你吃,免得傷了胃。」夏振寧自然不會告訴妹妹他不放心她和宋劍庭交往,特地找他問了手機號碼,以便以後如果他欺負小夏時找他算賬,當然對方也留下了他的手機號碼,未來的大舅子呀,怠慢不得。

  「哼,把你帶出去就不會想著帶你去吃飯嗎?這樣的人我怎麼放心把你交給他。」夏振寧發著牢騷。

  寧小夏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總不能辯解著說是因為兩個人吻著吻著結果被人看到所以不好意思地落荒而逃吧。太丟臉了,不說不說。

  回味起那個還沒來得及綿延出什麼的吻……哎呀哎呀,不想不想,寧小夏的臉「刷」地紅成一片,還不時搖頭晃腦,看得夏振寧莫名其妙。

  伸出手,探探妹妹的額頭,「不會不給你吃飯還順便帶你吹冷風吧?萬一你感冒了的話,我不會放過他的。」做哥哥的最近老把狠話掛在嘴邊,行為如同流氓老大。

  寧小夏很想辯駁,可惜她沒那個膽……

  「他對你好嗎?」夏振寧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自己最渴望知道的問題。

  寧小夏擡起頭,望著哥哥寫滿關心的臉,「我現在很幸福,我想也許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吧。」

  臉又紅了,可是對哥哥一直以來的關心的感激不能不說,「哥哥,謝謝你,謝謝你陪著我,一直這麼陪著我,我很慶幸我有你這麼一個哥哥。」

  夏振寧想從妹妹的臉上找到一絲隱瞞,可是他發現,他找不到,此刻的妹妹就和所有戀愛中的女人一樣,眼裡只有對愛情的期盼。沒有憂愁的妹妹終於回來了,可是不久之後,她就要走向另一個男人了。這是所有父兄都必須經歷的掙扎吧。他無奈地笑著,「我是你哥哥,我永遠會站在你身後支持著你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6-8 23:30:53

第8章(1)

  「流水浮燈」裡,宋劍庭依舊習慣窩在吧台上打著瞌睡,白天的客人不是很多,稀稀落落,有香嬌招呼著,他也就趁機偷個浮生半日閒。

  「店主……」香嬌使勁地搖著似乎死到臨頭猶不知的宋劍庭,「醒醒啦……」

  宋劍庭擡起沈重的頭,左轉轉右轉轉,活動一下酸痛的脖子。迷茫的眼睛在看見眼前的人時猛地恢復了焦距。

  「大……哥……」立刻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就盼望能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可別亂叫。」夏振寧對宋劍庭略顯懶散的生活態度越看越不順眼,準確點說,對於這個即將搶走他妹妹又達不到他理想標準的人,他沒有多少的好感,這一聲「大哥」聽在他耳裡別提有多扎人了。

  「是……」宋劍庭面對似乎脾氣不太好的未來大舅子,不自覺地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店主,他好像是上次打你的那個人哦。」報馬仔一號香嬌在他背後小聲地說著。

  「笨蛋,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嘛。要不要通知小夏呀?她哥又發火了耶……」不知什麼時候鑽出來的報馬仔二號李則立刻就敲了香嬌滿頭包,記憶力真差。

  「閉嘴,你們兩個……」宋劍庭偷偷扭過頭,丟給這兩隻說話毫無建設性的傢夥幾個衛生球。

  「你!」宋劍庭聽到夏振寧的聲音立刻回過頭,只差沒喊聲「有」來配合氣氛了。

  「跟我上來一下。」有了上次在「流水浮燈」逛過的經驗,夏振寧自顧自地往二樓走去,順便把兩個沈甸甸的大袋子丟給宋劍庭,「把這些帶上來,小心點,別碰壞。」

  宋劍庭只得提著那兩個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的沈得要命還不時發出清脆的「乓乓」的聲響的袋子,跟著上樓,李則還幸災樂禍地揮著白色的廚師帽,小聲地在背後說道:「如果五分鐘後你沒下來,我就通知小夏來救火哦。」然後忽然又大聲朗誦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還有香嬌那興奮地附和,「肥哥,你好有文采哦……」

  「香嬌小妹,我第一百零九次提醒你不要叫我肥哥……」兩隻活寶還在那裡繼續拌著嘴。宋劍庭望著走在前面的那一個看起來就很嚴謹的背影,只覺得自己的感情路會因為他而變得坎坷曲折。

  誰叫他當年太遲鈍呢?活該呀!

  進了二樓宋劍庭的房間,夏振寧找了張椅子坐下,第一次用心地觀察了一下這個單身男人的小屋。擺設很簡單,沒有什麼多餘的傢俱,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也都沒少,可以看出屋主的生活態度不算太隨便。伸出手摸摸椅子把手底下,然後攤開手,似乎沒有太多灰塵,真看不出那麼懶散的人也還算愛衛生。

  夏振寧怪異的舉動看得宋劍庭心裡毛毛的,他放下手中的袋子,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杯茶遞給夏振寧,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來,大有一種等待審判的感覺。

  夏振寧清清嗓子,「雖然小夏很喜歡你,我也覺得現在的你待她不錯。可是做哥哥的,我不會這麼輕易原諒你讓她等了這麼多年。」

  「我知道,是我過去太傻了。」宋劍庭識相地先認錯。

  「你打開那兩個袋子看看。」夏振寧示意著。

  宋振寧望著他,疑惑地打開袋子——「花盆?」

  「這不是一般的花盆……」夏振寧頗有氣勢地解釋著。「這裡有八個花盆,小夏從認識你的那一年就開始種向日葵,到兩年前她被你徹底地傷透了心為止。」其中有幾個字是刻意念重音的,提醒面前這個男人不要再有任何辜負小夏的舉動了。

  「不過她沒有一年種成功過,說來也奇怪,那些向日葵就好像天生和她犯沖一樣。每次她好不容易讓它們發芽,子葉就被老鼠咬掉了。所以她每次都哭著說她的向日葵長不大,活不了,就像她小小的愛戀,而她的感情世界就好像這盆裡的土一樣,荒蕪了。」看著那個男人一臉凝重,夏振寧覺得有一種殘酷的快感,當他第一次從穆梓梨的口中聽到小夏那麼傷感的言語,做哥哥的別提有多心疼了。這個讓他妹妹傷心了多年的男人一時的痛苦又怎麼比得上妹妹的委屈呢?

  「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說對不起了,以後我不會讓小夏難過了。她曾經貧瘠的世界,就由我來裝扮成人間天堂。」宋劍庭誠懇地保證著。

  夏振寧盯著他,估量著他的可靠性,最後他不得不承認,面前的這個男人確實是想好好照顧小夏。

  「我希望你能為她在這八個盆子裡種出向日葵,讓它們開花結籽,把她最後的心結解開,把那十年的糾纏徹底了結,我希望你們是心無芥蒂地在一起的。可以做到嗎?你可以讓我相信你嗎?」這個要求不是他無理取鬧,但是建立在愧疚的基礎上的感情能經得起歲月的考驗嗎?他很懷疑。愛情應該是建立在平等的感情上的。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避免妹妹再遭受任何的感情挫傷,儘管這樣的希望有些美好,但是,做哥哥的也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夠得到完整的真正的幸福。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盡我所能做到的。我想說的是,我愛小夏,不是因為她癡情地等了我十年,而是因為她是一個值得愛的女人,如果錯過她,我會後悔一輩子的。」宋劍庭明白夏振寧的顧慮。

  「拜託了,好好照顧她,我不想再看見她哭了。」

  「我會的,盡我所能。」

  「謝謝。」

  「該說謝謝的是我,謝謝你把小夏保護得這麼好。」

  「錯!如果我把她保護得夠好的話,你就不會有機會傷害她了……」

  在門外偷聽的某兩個人差點跌倒在地,這家的哥哥真會破壞美好的氣氛呀!

  「媽,我放在窗台上的幾個小花盆呢?」寧小夏下班回家發現那八個花盆不翼而飛,覺得心裡好像失落了什麼,空蕩蕩的。雖然已經相信她遲到的幸福終於來報到了,可是對於那些歲月留下的傷痕,她依然抱著又愛又恨的複雜心情。

  「死丫頭,今天大掃除,你不回來幫忙也就算了,還敢給我製造垃圾,那些破盆子放在那裡多久了?老早就該丟掉了!」寧媽媽的毒舌老讓寧小夏懷疑她是不是從垃圾堆裡揀來的,雖然媽媽也是從小這麼告訴她的。

  「丟掉了嗎?都放在那裡好幾年了,你也沒說什麼呀,怎麼現在就突然就丟掉了……」寧小夏小聲地嘀咕著,踱著小碎步回房間去。

  「她真的是我女兒嗎?這麼好騙?」寧媽媽把下巴支在掃把上,「現在連我自己也懷疑她是不是從垃圾堆裡揀來的了。」

  「知了也睡了,安心地睡了,在我心裡面,寧靜的夏天……」手機鈴聲響,打斷了寧小夏的胡思亂想。

  「您好,我是小夏……你要去上街?要一起去?我沒事,回來的時候媽媽都已經打掃好了……那好,十分鐘後我家樓下見。」關了手機,寧小夏愣了一下,飛快地打開衣櫃,嗚嗚,現在終於發現女人的衣櫃裡永遠缺那麼一件衣服果然是王道真理呀!

  「不好意思,我下來晚了……」寧小夏急匆匆地衝到等候在她家樓下的宋劍庭面前,沒想到他那麼快就到了。

  「不要緊,我剛好就在附近,所以想找你一起出來。」宋劍庭笑著替她整了整因為奔跑而滑落在額前的幾縷髮絲。

  「要買什麼書呀?」她好奇地問,印象中他似乎不是一個愛看書的人。

  「種花的。」他笑著,笑容裡有一絲無奈。

  「你要養花嗎?」她習慣性地拉著他的袖子,今天他穿著寬大的外套,她拉得很順心。

  「種向日葵。」他輕輕地說著,觀察著她的表情。

  果然,她張著嘴,像離了水的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麼了?」他故意問道。

  「沒事沒事,只是覺得你喜歡向日葵很奇怪,以前都沒聽你提起過。」今天怎麼這麼可憐呀,先是自己的小花盆莫名其妙地被丟掉,後來又聽他說要種向日葵,好詭異的巧合。

  「那你說說你知道我喜歡什麼?」聽她的語氣,彷彿她很瞭解他的喜好。

  「你呀,喜歡黃色和藍色,喜歡的水果是香蕉和哈密瓜……」

  聽她如數家珍地說出他的種種愛好,又一次發現她對他真的是很用心,而他真的揀到寶貝了。

  看他用一種看起來很深情的目光望著她,寧小夏覺得有些不自在,避開他的視線,親暱地拽著他的手,再也不放開了。

第8章(2)

  合德大書店是合德最大的書店了,各類的書也算是齊全了。高樓大廈一般的建築雖然經歷了多年歲月的侵蝕,卻依然能給人莊嚴肅穆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識的力量就是如此的偉大?總之,這裡倒是他們年少時的一大噩夢——因為大多數練習考卷和參考書都要花上不少零花錢買來虐待自己的腦細胞。

  寧小夏還特地跑到教參類的書架前看著那些莘莘學子在題海裡載浮載沈呢。她笑著仰著頭,對跟在一旁的他說道:「不知道是不是高考那年的壓力太大,結果畢業以後還是習慣一有機會就蹲在窗戶前看那些學生早早起床去上學,就覺得莫名地幸福。有時候也可以理解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為什麼那麼喜歡摸小尼姑的頭了,老實說,真是痛快呀!」她惡劣地笑著。他卻寵溺著她的恣意,隨心所欲的寧小夏,或許應該才是最真實的她吧。

  「寧小夏?宋劍庭?」一個頭髮已經斑白的婦人打量著他們,發出驚歎。

  兩個人同時盯著那熟悉的長筒裙,毛料上衣,還有那不變的腔調。

  「傅老師……怎麼會是你?」異口同聲。

  「真的是你們呀!」傅華珍對於自己作為三十年的語文老師所具備的敏銳觀察能力和記憶力顯得很滿意。

  「老師怎麼會在這裡?」寧小夏一直都是語文科代表,因此對一向疼愛她的語文老師格外親切。

  「小傻瓜,現在是教與學並重的年代了,老師如果不用假期充充電,現在的學生可會刁難人了。哪像你們那時侯那麼乖呀!」一個老師教了一輩子書,估計令她印象最深刻的只有觀念裡最壞的學生和最好的學生吧,而寧小夏他們就是屬於後者。看著那時還紮著小辮的少女長大成人了,才覺得自己真的已經老了。

  傅華珍突然發現這兩個得意門生可是很親密地搭靠在一起,「你們?呵呵……」

  被老師那有些曖昧的笑聲嚇得一臉尷尬的寧小夏想辯解什麼,卻被傅華珍揚手打斷。

  「你們都長大啦,能在一起也是緣分,又不是以前念中學,老師還會當你們早戀不成?好了好了,不打擾你們約會了,早點請老師喝喜酒哦。」傅華珍的話讓兩個人都紅了臉。

  寧小夏早就不好意思地躲到宋劍庭的背後,卻聽見他爽朗地應著,「那是一定的,我還指望靠老師出馬早點說服小夏點頭同意呢。」

  「劍庭呀,真看不出那時那麼木訥的你變得這麼會講話了呀……」

  和老師寒暄完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要不是老師趕著回家煮飯,還不知道他要把他們多少的家底給抖出來呢。

  寧小夏小力地捶著宋劍庭的手臂,「好討厭,搞得大家都知道……」看他一點兒也不在意,只是笑著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好呀,敢蔑視她!咬他!寧小夏張大了嘴準備一口咬下,卻發現他的外套不但寬大,而且看起來似乎還很厚,不是很容易下口的樣子。鬱悶,只好磨了幾下牙以示威脅,就此作罷。兩個人繼續甜甜蜜蜜地逛著書店。

  合德大書店門外

  傅華珍從手提包裡掏出手機,「滴滴答答」地撥了一通,「玉琴呀,我告訴你哦,我今天碰到我們以前教的那個寧小夏和那個宋劍庭哦……你想起來啦?我告訴你哦,他們現在在一起,別提有多親暱,還說要結婚了。以前都看不出來呢……什麼?你早就知道了……他們表現得很明顯?不會吧?我怎麼就沒看出來!……」

  合德中學·教師宿舍樓

  正在批改作業的何玉琴,眼鏡上閃過一道精光,這就是數學的邏輯呀,這就是傳說中的班主任之眼呀。對小兒女的那點心思哪能不摸得透透的,反正那時沒影響到學習,也就不用明說啦。不過還真沒想到,他們是過了這麼久才在一起的。

  「書店這麼大,怎麼就沒有半本寫向日葵的書啊?」寧小夏蹲在種植類的書裡翻了好久就是沒有找到想要的,很挫敗,「什麼蘭花,菊花,水仙花呀,倒是多得不得了……」

  「沒關係的……」宋劍庭擺擺手,讓她別擔心,向日葵本來就不是什麼熱門的花,找不到也是自然的,反正現在網絡資源發達,頂多上網查查就是了。

  「沒關係,我打電話問問秦姐,郵差先生對花還是很瞭解的。」她興沖沖地撥著秦淮家的電話。

  「秦姐,郵差先生在嗎?我找他有事……孟大哥,我是小夏呀,我想問你一下,你那邊有沒有什麼關於向日葵種植的書呀……沒有呀。」宋劍庭看著她苦著臉,笑著用手指逗弄著她。

  「什麼?你養過?可以幫我把注意事項寫下來?謝謝孟大哥。好,我等秦姐明天早上帶給我。」寧小夏開心地合上手機,發覺宋劍庭的手指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她頗有肉感的臉頰,伸手拍掉,「不要提醒我該減肥了。」

  「你現在這樣正好,不要學什麼時下的骨感美女,那樣我只覺得營養不良。」他皺著眉頭,擔心她虐待自己。

  「真的不嫌我?不嫌我太矮?」她笑著看著他,她對外表不是很在意,就是不知道他的想法是怎樣的了。

  「不嫌,女孩子就應該小巧玲瓏一點,男孩子才不會有壓力呢。」他闡釋著自己的想法。

  「你小心點吧。」寧小夏暗示著他,他左右打量了一下,發現周圍看書的女生都在努力地用視線射死他,她們的個子應該都在一米六五以上。

  他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笑著。

  「我都不知道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長個兒呀!」他俯在她耳邊,小聲地驚歎著。她輕輕捅了他心窩一肘子,刺激她!

  第二天,寧小夏不但收到孟端托秦淮帶給她的向日葵種植手冊還有一包他以前剩下的向日葵種子,下班後,她就興致勃勃地衝到「流水浮燈」,把它們一股腦兒地塞給宋劍庭。

  宋劍庭翻開孟端寫得頗為詳細的向日葵種植手冊,只見上面赫然寫著:從國外引進的葵花,適宜花壇種植,一般株高40厘米,花盤直徑30厘米,主莖開花,適應性強。一般採用育苗移栽,苗齡25-30天,株行距40×60厘米,也可盆栽觀賞。家庭室內四季可播,各地可種植。

  花壇?一想到那八個小花盆,他就犯暈,還好這樓頂陽台有足夠的空間給他養花種草。

  可是重點的問題是——生長習性:發芽溫度15-22攝氏度,發芽天數6-8天,生長適宜溫度15-30攝氏度,播種季節3-8月,開花季節6-10月。

  望著窗外依舊肆虐的寒風,宋劍庭悲情地發現他離春天似乎還有一段好長好長的距離,寧家哥哥夏振寧真是給他開了一個大玩笑。繼續往下看,在裝著種子的紙套背面是寫著這麼一個故事:向日葵總是把臉朝向太陽。它嚮往太陽、憧憬太陽,拚命伸長身體去接近太陽,「希望能摸到太陽!」它染滿了陽光……「希望能摸到太陽!」它張開了雙臂……但是它長得再高,也不可能碰觸到太陽!絕望似的垂下沈重的頭,和太陽一樣的金色之身散落於地,滴答地撒下如淚水一般的種子,將它未實現的夢寄托給大地!就好像是一個力竭的人,渾身充滿疲累地,沈沈死去……在大地枯竭之前,到太陽氣絕為止,向日葵永遠不會放棄這個夢想……但只要它的根還附著於大地上,這夢想就不可能實現……它是生長於大地的花!

  小夏是獅子座的吧,記憶中她曾經拿著一張那時很流行的星座卡片在他面前晃了好幾天,笑著說卡片上面寫著「獅子座的女孩子婚前都是向日葵,婚後就成了霹靂花。」,獅子座的寧小夏,喜歡向日葵的寧小夏,無論多痛苦都那麼堅強地笑著的寧小夏,那麼執著地追尋著他的寧小夏……其實也在用她的生命演繹著屬於向日葵的宿命呀!還好年少的他是她生命中的夢想——太陽,而成年後的他也有幸成為她生命中的歸宿——大地。生於斯長於斯,傷於斯歸於斯,他們的生命是從一開始就那麼緊緊地聯繫在一起的吧。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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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8 23:31:50

第9章(1)

  過年過年,對於上班族來說,除了國慶,五一長假,最幸福的大概就是過年時放的年假了。而過年時最多的活動是什麼呢?

  傻瓜!就同學聚會唄。

  余魚一大早到寧家,把寧小夏從被窩裡死拖活拖拖出來,就是為了丟給她一張精緻的卡片,上面寫著在某某酒店第0305號包廂正月初二開初中同學會。

  為什麼一定要是正月初二呢?因為在合德有個風俗就是正月初一沒有拜過年的正月初二就不能上門拜年的,大家討個吉利,乾脆就上酒店開同學會,又不會忌諱什麼,也可以順便拜拜年。

  余魚順便把穆梓梨和宋劍庭、李則的邀請卡片順便交給她,然後趕著上航班去了。

  寧小夏叼著那張還散發著淡淡香味的卡片,突然發現她上了快二十年的學,印象最深記憶最多的居然還是初中。

  幼兒園和小學或許還太小,每天沈浸在打打鬧鬧中,不覺光陰過去了。那些幼稚的臉,單純的笑容也湮沒在時間的海洋中,不復記憶。高中時為了高考忙忙碌碌,大家都埋頭苦學,有時候連自己班上的同學或許還不認得就這麼匆匆過去了枯燥的三年。脫離父母生活的大學四年,舍友們同甘共苦,大有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可惜大家來自五湖四海,畢業後各奔東西,情誼依舊,卻拉不近天涯海角的距離,慢慢地,感情淡了,或許只依稀記得生命中曾經有這麼些人一起生活過吧。

  只有初中,懵懵懂懂的青蔥歲月裡,萌動的心,哭著,笑著,長大了。QQ群裡大家時常開口聊天,熱熱鬧鬧的,好像中間未曾有過這麼多年的陌生,依舊記憶著那沒有壓力的嬉笑年代。

  在那三年裡,他們走過了花季,憧憬著雨季,時光是偏愛它的,沒有刻上歲月的無奈,只是多了一分滄桑過後的期待。在社會中打滾了多年後的他們,在心平氣和之後,或許最想回到的會是這段過去吧。

  卡片是用浮雲紙做的,水印的浮雲朵朵,讓她閉上眼睛就可以想像到那時雨後的天空是多麼湛藍,空氣是多麼潮濕。那些笑著鬧著的少男少女,都長大了吧。

  合德中學的團拜是每年正月初一的例行公事,那些平日裡在課堂上為人師表的老師們,在喜慶的日子,也可以嗑著瓜子,像菜市場裡的阿婆媽媽們一樣,閒話家常,暢談八卦。

  傅華珍和何玉琴湊起一起,嘰嘰喳喳興奮地說個沒完,引得其他老師好奇地詢問,這才知道她們十年前帶的那班學生明天要開同學會,特別請老師去。傅華珍還特地從包裡掏出那張做工精緻,遣詞恭敬的邀請卡,那得意的勁兒,讓在場的老師們都一陣眼紅。其實教師的職業雖然說是有桃李滿天下的熱鬧,但是其實也是最孤獨的,那些付出心血去澆灌的孩子們長大了,紛紛離去,或許有些有心的還會偶爾打來電話慰問,但更多的就從此杳無音訊。每當他們提起曾經有個學生是如何如何,才發現付出的感情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收回的,在內心的某個角落裡,他們也如父母一般,牽腸掛肚。

  何玉琴笑著道:「我們這班孩子雖然只帶了他們三年,後來考上名牌的沒幾個,頑皮的惹事的也不少,可是卻很長情。在路上遇見了,嬉皮笑臉地打著招呼,還送我回家。做了這麼多年老師,雖然沒有什麼可以炫耀的得意門生,不過這一班孩子卻最讓我懷念。」

  一旁的老師們紛紛點頭附和著,教出了那些清華北大的高材生又如何,若是見了面也只當作沒看到的話,倒還不如教個街邊擺攤的見了老師還會問聲好,多塞幾把蔥。

  「小唐呀,你是剛當老師不久,不知道世道呀。」傅華珍握著身邊安靜坐著但笑不語的唐文心那雙白嫩的小手,對今年剛進學校的她頗有好感,小姑娘白白淨淨,文文靜靜,叫人憐愛,唯恐話說重了,傷了她那顆狀似敏感的心。

  「謝謝傅姐,我知道的。你可真是好福氣,帶了這麼一班好學生。」唐文心望著傅華珍手上那張精緻的卡片,上面謙恭地寫著一行小小的隸書——「合德中學97級初三五班 班長 韓曠 及全體同學恭候」。

  「韓曠?」她不自覺地念著這個名字。

  這一念又引起了傅華珍的美好回憶。她興致勃勃地說起當年的疼愛的學生,「韓曠呀,以前是個滿臉豆花的男生,領導能力好,說話總是一頓一頓的,別提有多逗了。又偏偏喜歡唱歌,那時參加十佳歌手的比賽時,就他一個男孩子,他媽媽給抹了滿嘴的口紅,他羞得不行,躲在樓上就怕讓我們看見……」

  傅華珍爽朗的笑聲傳得好遠好遠,笑盡了一個三十年教齡的老師所有的幸福與辛酸。

  唐文心望著她那張佈滿皺紋的臉,那分明含淚的笑。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正月初二的某某酒店在冷清中迎來了第一波人潮。班長韓曠早早地帶著幾個平日來往頻繁的同學在包廂裡分配著零食糕點。人陸陸續續開門進來,那些年輕的臉也終於無可避免地銘刻了在社會上掙扎著生存的傷痕。

  寧小夏習慣性地拉著宋劍庭的衣袖,小鳥依人地靠著他寬闊的肩膀,兩個人不時低頭閒談幾句。宋劍庭還貼心地幫她剝著瓜子殼,那甜蜜的模樣,真叫旁人眼紅。

  李則難得過著「左擁右抱」的日子,穆梓梨和余魚分別坐在他的兩旁,讓他有種享受「齊人之福」的錯覺。呵呵呵呵,他傻笑著,余魚用力地敲了他一記。

  那個當年的小不點兒如今挺著個大肚子,她家相公在一邊小心地攙扶著。

  「哇,你這傢夥手腳真麻利,這麼快就當爸爸啦!」

  「是不是奉子成婚呀?」

  「什麼時候請我們喝滿月酒呀!」

  大家驚訝著,雖然說出來的話不怎麼文雅,不過都已經習慣了。這一對當年的班對終於在多年的分分合合中順利地走向了屬於他們的人生,比起其他尋尋覓覓的人來說,或許還是一份幸福吧。

  準媽媽羞紅了臉,不時敲打著身邊的老公。準爸爸賠著笑臉,還要囑咐大家別瞎猜,又說他們明年六月就要當爸爸媽媽了,那時大家再聚會,順便喝孩子的滿月酒,臉上的幸福給年輕的面孔增加了幾分成熟。

  寧小夏握著宋劍庭的手,兩個人相視而笑。

  同樣的青梅竹馬,年紀輕輕的那兩個人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背負上生活的責任,青澀的愛戀,純真的感情,終於發展到今天的擔當和承受,是不容易的呀!

  同樣的青梅竹馬,我們在經歷了十年光陰的洗禮,也終於走在了一起,今後也要繼續努力,為我們的天空劃下一道道絢麗的彩虹,今後也會有人用羨慕的眼光望著我們的幸福,感慨地說,這一對青梅竹馬呀。

  門輕輕地打開了,帶進一陣寒風,送來兩位散發著歲月睿智的婦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一起站起身,如當年一般,鞠躬,問一聲「老師好!」是發自內心的問候,別去多年,恩師無恙吧?這是真摯的恭敬,不同於課堂上的禮儀敷衍,在經歷了社會的風風雨雨,恩師當年教導的種種,都原來是一筆筆珍貴的財富,可恨當年太過輕狂,屢教不改,為人生平添了風波。

  老師們也各自紅了眼,當初穿著校服的笑著鬧著的學生們,如今已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成長為讓人信任的人,這是做老師的最大的驕傲和欣慰。

  輕輕扶著即將為人母的女孩坐下,「今後就不是一個人的身體了,該注意還是要注意,千萬不能馬虎……」順便瞪瞪她身邊那個搔著頭的男孩,「都快當爹的人,怎麼還不懂得照顧老婆呀,凡事哪,都得小心,生養一個孩子多不容易呀。」

  摸摸當年最會搗蛋的男生的頭,「最近過得好嗎?大人了,可不能像當初那樣爭強好勝了……」

  捏捏當初最不敢說話的女生的手,「工作了,就要懂得展示自己,人要圓滑,別老傻傻地等人來問你要啥想啥……」

  還有那對折騰了十年的男女呀,何玉琴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寧小夏的手輕輕放在宋劍庭的掌中,緊緊地包住,「千萬珍惜呀!」經歷了無數分分合合的她對於鍾愛的學生,也只能送上囑咐和祝福,憐取眼前人呀!

  大家笑著,鬧著,做著以前在老師面前從不敢放肆的事情,詢問彼此的生活和工作,不想攀比什麼,只是詢問,曾經的好友,或許多年不曾聯繫,可是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就覺得溫馨,彷彿歲月從未走遠,依舊停留在那時的手拉手。

  有人拎了一台筆記本電腦進來,打開幾段錄像。合德人崇尚留洋,很多年少的孩子都被父母想方設法地送出國外,分佈世界各地,期望早日取得成功。他們有的念完初中就走了,有的甚至還未來得及念完。同學會時不能趕回來,只好錄了錄像給大家拜年了。看那些在奔波中疲憊著的昔日同窗,或在白雪紛飛的雪國日本,著一襲浴衣,向大家舉杯祝福;或在藍天碧海的澳洲沙灘,與一群藍眼睛白皮膚的朋友一同做著鬼臉;或在碧草如茵的新西蘭,追逐著牛羊,笑得開懷……

  每個人都只說著自己的幸福,把流落異鄉的辛勞全都隱藏在笑容背後,說著對家鄉的想念,對親人友人的懷念,說得在座的都紅了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們遇見了,分開了,但都走出了屬於自己的人生。

第9章(2)

  同學聚會最怕的大概就是冷場,大家你說你的,我說我的,搞小團體一樣,也就需要幾個活寶不時地熱絡一下氣氛,而刻意選在包廂裡,自然也有一番意味。

  音樂是最容易也最迅速打動人的。

  不知道是誰打開了卡拉OK,喧嘩的音樂讓老師們皺起眉,「哎喲哎喲」地叫著,可是臉上卻寫著快樂。

  準爸爸首當其衝,被逼著唱了一首《最浪漫的事》,還頻頻向準媽媽拋著媚眼,逗得她羞得面紅耳赤。

  愛唱歌的班長自然也要當一次領頭羊,一曲低沈的《朋友》唱得多少男生低下頭去,多少女生悄悄地抹著眼淚。

  眼看氣氛不對,李則忙著起哄說要讓老師們一展歌喉。於是,一首略顯走調的《紅梅贊》成了老師們青春的頌歌,也順利地化解了剛才有些傷感的氣氛。

  大家輪流上台獻唱,沒有什麼羞赧和推辭的,難得有機會聚在一起。宋劍庭深情款款地向寧小夏唱著《我想我已經愛上你》,苦練多時的歌曲終於可以說出他的心聲。

  「輕聲的說/我要看著你才肯說/電話裡/無法完全表達我的心情/愛你想你/這種感覺/你是否真的會瞭解/戀愛中/誰能不為了情因此癡迷/將我抱緊/我想我已經愛上你/只因為我無法克制自己/我想我已經愛上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將你擁抱在我心裡/每一分/每一秒/都將你擁抱在我心裡……」

  「安可安可!」台下的男生起哄著,吹著口哨。女生們推著寧小夏,一把她推進了宋劍庭的懷抱。他小心地抱著她,怕她穩不住腳步跌倒了。

  「親一個親一個!」台下的人大聲地喧嘩著。

  他望著她的眼裡寫滿了柔情,讓她除了他,再也看不清楚什麼。

  輕輕的一個吻,如蜻蜓點水一般,卻把所有的愛都凝聚在其中。她還沒回過神來,就見他拉著她面對老同學們深深一鞠躬,「小夏她怕羞,下次我們結婚時一定請大家來鬧一鬧……」

  「安可安可!結婚結婚!」底下的人鬧成一團,賀喜聲不絕於耳。

  她擡起頭,驚詫地望著他。

  「傻瓜,我這麼辛苦才挽回,才不會單純地談個戀愛就算了。」他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聲地許下承諾。

  曲終似乎無法避免人散。大家開心地聚了數個小時,難免要走上分離,從此又要各奔前程。不知道是誰提議說班歌還沒唱呢。

  班歌……勾起每個人美好的回憶。那些個被強迫留下練歌的傍晚,那些依稀在耳的老師的批評聲,那些忙中偷閒的胡鬧,還有那個比賽的夜晚,無論是平時的乖孩子還是搗蛋鬼都緊張得不得了。當班主任的何玉琴至今還記得那個平日裡只喜歡打架鬥毆的孩子居然站在她的面前,輕聲地問道:「老師,萬一我唱不好怎麼辦?」於是她在寧小夏的作文本上欣然地寫下發自肺腑的評語:「那一夜,即使沒有鮮花和掌聲,我也心滿意足了……」

  結果,他們,是那次歌唱比賽的第一名。

  當年的文娛委員余魚顫抖著聲音,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朋友別哭》,點亮了每一個人的回憶。

  「有沒有一扇窗,能讓你不絕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原來像夢一場

  有人哭 有人笑,有人輸 有人老

  到結局 還不是一樣

  有沒有一種愛,能讓你不受傷

  這些年堆積多少,對你的知心話

  什麼酒 醒不了,什麼痛 忘不掉

  向前走,就不可能回頭望……」

  大家都拉大嗓門唱起那首不知道在夢中重溫了多少遍的歌:

  「朋友別哭,我依然是你心靈的歸宿

  朋友別哭,要相信自己的路

  紅塵中,有太多茫然癡心的追逐

  你的苦,我也有感觸

  向前走,就不可能回頭望

  朋友別哭,我依然是你心靈的歸宿

  朋友別哭,我一直在你心靈最深處

  朋友別哭,我陪你就不孤獨

  人海中,難得有幾個真正的朋友

  這份情,請你不要不在乎……」

  聲音傳得好遠好遠,酒店無所事事的服務員們都擡起頭,轉過身,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彷彿那裡也有他們的夢想,也有人知道他們生活的勞累,也有人願意對他們說一聲「朋友別哭」。

  借口上廁所的韓曠蹲在包廂門外,痛苦地抱著頭。他們班同學一共50個,今天來了三十多個,還有一些在國外在他鄉,但是也有人再也來不了了。

  閃爍著逐漸變得模糊的手機屏幕上依稀寫著:「小韓,我們家小於已經在去年就走了,知道你在開同學會,但是這個消息希望你能保密,走的人就不要讓大家再牽掛了。他的青春有你們幫著記憶,我們做父母的也滿足了。」

  邊看紙條邊找包廂門牌號的唐文心沒有發現有人蹲在地上,一不小心撞了上去。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看見……」她連聲道歉。

  韓曠掙扎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安慰著眼前慌亂的女子。

  「我沒事,是我先佔了過道,不好意思,害你差點跌交。」

  「你真的沒事嗎?」唐文心望著他蒼白的臉色,關切地問。

  「真的沒事。」他擺擺手,拒絕她的好意,然後推開包廂,回到那個充滿相聚的歡樂和分離的傷懷的地方。

  「奇怪的人……」唐文心搖著頭,把那個憂傷的背影趕出自己的腦海,繼續找著紙條上的門牌,「大姐,二姐為什麼一定要找這麼間跟迷宮似的酒店呢……」

  她拐入了下一個拐角,身後的包廂依舊激情洋溢地唱著:

  「……向前走,就不可能回頭望

  朋友別哭,我依然是你心靈的歸宿

  朋友別哭,我一直在你心靈最深處

  朋友別哭,我陪你就不孤獨

  人海中,難得有幾個真正的朋友

  這份情,請你不要不在乎……」

  走出溫暖而昏暗的包廂,外面的世界雖然光明但不時捲起陣陣寒風,讓人覺得冷,覺得宛如隔世。酒店內那條長長的過道就好像是時空隧道,帶領著他們回到了過去,又指引著他們回到了當下。

  寧小夏一邊和大家道別,一邊望著往酒店門前那條十字路口的不同方向,走遠了的同學們,「其實我們很幸福,大家的感情這麼好……」

  宋劍庭替寧小夏把大衣的領口攏緊,不讓一絲風找到縫隙鑽進她那顆敏感的心裡,「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們是幸運的,至少比那些沒有經歷過的人幸運,所以像老師說的那樣,好好珍惜吧。」他握住她的手,緊緊地,再也不放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6-8 23:33:12

第10章(1)

  鶯飛草長的三月,還有些料峭的春寒,寧小夏依舊把自己包得緊緊的,縮在宋劍庭的懷裡,像隻貓咪一樣蹭著蹭著。

  宋劍庭一邊翻著孟端的向日葵種植手冊,一邊安撫著她。

  「咦?你還在看這個呀?真的要種嗎?」她趴在他溫暖的胸前,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的那本小冊子。

  「嗯。」他應著。

  「向日葵很難種的,我種了好多次,都沒有種活過哦……」寧小夏一想起那些老鼠就鬱悶得要死。

  「這個或許也是看緣分的。」他笑著,先把小冊子放一邊,全力安慰他那飽受打擊的女朋友。今天李則有事,所以「流水浮燈」又有了提早休業的理由了。於是下班後,寧小夏就窩在這裡聽那首《流水浮燈》,順便和他培養感情。

  有了男朋友之後,爸爸就如她想像的那樣,緊張得要命,雖然帶他回家過,父母也沒有什麼不滿意,但是對於任何可能被搶走寶貝女兒的爸爸來說,這個階段都是一個情緒上巧妙轉變的過程。寧爸爸比以前更喜歡粘著女兒了,希望女兒下班了就早早回家。倒是寧媽媽一反常態,對於搞不好很快就要成為潑出去的那盆水的女兒,反而多了幾分好臉色,常讓寧小夏誤以為她家娘親遲到的母愛終於還是來臨了。

  從他的懷裡鑽出來,伸手探進有些冰涼的池水,很喜歡那種沁涼的感覺,輕巧地撥著水,看那水裡的燈一盞一盞在盈盈的水間晃蕩著,在水面上打出一朵朵小小的浪花,看那五光十色支離破碎,就好像這百丈紅塵一般。

  喜歡那個總窩在「流水浮燈」裡匆匆趕稿的眼鏡妹妹,喜歡她寫給「流水浮燈」的那一首詩。

  流水,浮燈,

  還有那逝去的青春,

  卻原來都如天際的一朵浮雲,

  沒有蹤跡,如何找尋。

  誰又記起了那一年的單純,

  誰又踏進了那百丈的紅塵,

  誰和誰,

  流水,浮燈,

  在天際尋找我們的青春。

  他們的青春遺失在年少,或許再也找不回來,可是他們的未來還有許許多多的美好可以構築,只要他和她一同用心。

  時間在流逝,燃起的燈總有滅的時候,而他總是在每一次燈滅的時候,又輕輕地為她點上一盞。

  他總是笑著說:「夜那麼長,有足夠的時間讓我為你點亮所有的燈。」

  合德經濟電台·每週例會

  「今天的例會到這裡就結束了。」李富年台長在大家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輕易糾緊大家的心,「但是……」

  「『婦聯』在賣什麼關子呀?神秘兮兮的……」寧小夏小聲地在秦淮耳邊嘀咕著。

  「傻瓜,你等下就會知道的,是個好消息哦!」秦淮也笑得十分詭異,而且更可怕的是她還將可以把人牙齒都酸掉的梅子當零食吃,寧小夏好奇地吃了一顆之後,就發誓這輩子都不碰這種東西了,真不知道秦淮的胃怎麼撐得住,恐怖……

  「秦淮要暫時先離開我們……」李富年還是維持一貫慢郎中的說話風格,而他的話卻都把大家嚇了一跳。寧小夏焦急地拉著秦淮的袖子,「秦姐,你傻了不成,這怎麼是好消息?」

  秦淮搖著頭,示意寧小夏稍安毋躁,順便接過坐在她對面的趙桑寧得意的示威眼神。

  「因為她懷孕了……」

  還未說完的半句話就已經像是在偌大的會議室引起陣陣騷動,向秦淮道喜的聲音不絕於耳。

  「秦姐……你、你懷孕了?」寧小夏覺得自己舌頭打結,「你怎麼都沒告訴我……你好壞!」

  「台長!」趙桑寧的一聲暴喝嚇得會議室裡又恢復了寧靜。

  「什麼事呀?」李富年對大小姐脾氣的她向來都是連驚帶嚇的。

  「我想問秦淮她懷孕多久?」趙桑寧眼睛裡差點沒噴出火來。

  「三個月。」秦淮笑著回答,絲毫不受她的影響。

  「根據我們電台的規定,她不能這麼早就休產假吧。」趙桑寧像是抓住了把柄,咄咄逼人。

  「台裡是有規定,但是秦淮的胎位不是很正,所以需要住院一段時間養胎,那樣的話,也就差不多到她休產假的時間了,所以她現在先請假也沒有什麼過錯嘛。」李富年終於在大家支持的目光中,把話順暢地說完了,真是痛快呀!他邊抹著額頭上不自覺滾下的汗珠邊感慨著。

  「你……」他那一席話合情合理讓趙桑寧啞口無言。

  「另外就是,鑒於秦淮的離開,再加上最近『情音五弦』的收聽率又有所上升,我決定把『每日經濟在線』的助理編輯寧小夏安排到『情音五弦』去,另外專門招一個經濟學的畢業生去『每日經濟在線』當編輯。」李富年的話音未落,寧小夏的歡呼聲就已經充斥著整個會議室了。

  「我終於可以不用對著那些討厭的經濟數據了!噢!」寧小夏激動地抱著秦淮,又笑又鬧。

  「像她那樣笨手笨腳的助理,我巴不得早點換掉呢。」趙桑寧看著寧小夏的歡呼雀躍,恨恨地說了一句,不過沒有人理睬她。

  會議結束後,大家魚貫而出。寧小夏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秦淮,搞得大家都緊張兮兮地讓出一條路來。

  秦淮尷尬道:「小夏,不用這樣啦,我才三個月,你搞得好誇張哦。」

  寧小夏鄭重其事地看著她,「一點兒也不誇張,你現在是兩個人的身體,凡事都是不能馬虎的。孕婦呀,多神聖哪!」她的眼睛裡閃著崇拜的目光,看得秦淮頭皮發麻。

  趙桑寧瞥了她一眼,趾高氣昂地離去。

  「切,凶什麼凶!」寧小夏用力地瞪著她的背影,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日子終於要一去不復返了!

  秦淮若有所思地望著趙桑寧孤單而驕傲的背影。她那當市委書記的叔叔失勢的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她已經沒有可以讓她耀武揚威的靠山了。如果她懂得充分利用自己的能力,她完全可以保住自己在合德經濟電台當家花旦的角色,只是以後她就必須懂得如何去尊重別人了,相信這對她來說,應該是一個不小的考驗吧。

  合德的六月天氣已經顯得炎熱了,剛換了職務的寧小夏覺得全身心地放鬆,雖然秦淮暫時不在「情音五弦」了,可是現在掌管它的DJ黃靈風也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呀。總之,她今後的生活一片光明。

  哼著歌,慢慢地踱著幸福的步伐到了「流水浮燈」。難得的週末,宋劍庭特地約了她來。

  週末的白天,通常「流水浮燈」都是寂寞的,放眼過去,只有眼鏡妹妹還蹲在她的固定位置上奮筆疾書。連服務生香嬌小妹也不見蹤影。

  他也依舊是趴在吧台上,逕自打著瞌睡,初夏的午後對於他,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的。

  她一時起了壞心眼,躡手躡腳地走到他面前,見他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埋著頭,於是,掏出自己的右手,輕輕吹了幾口氣,往他腋下「咯嘰咯嘰」去。

  他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吵醒了,還被癢得笑出了聲。「你你……哈哈……」

  「呵呵……」寧小夏收回手,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驚歎著,「你怕癢呀。聽說怕癢的人疼老婆哦。」

  宋劍庭把她摟回自己的懷抱,「是呀是呀,我疼老婆,所以你要不要考慮嫁給我呀?」

  「不要不要才不要,我這麼年輕,才不要這麼早當黃臉婆呢。」寧小夏掙扎著從他的懷裡探出頭來。

  不遠處的眼鏡妹妹估計被他們引起的騷動吵到了,擡起頭興味地看了他們一眼,又頗有深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刷刷」寫個不停。

第10章(2)

  「她到底在寫什麼呀?」寧小夏被看得心裡發毛。

  「等她出了書,我們就知道了。」宋劍庭拉著她的手,「跟我來,給你一個驚喜!」

  「什麼驚喜呀?」寧小夏好奇地問著。

  宋劍庭但笑不語。

  「好神秘!」寧小夏得不到答案,就只能跟著他去尋找答案。

  「流水浮燈」所在的建築是一座只有三層樓的老房子,寧小夏聽宋劍庭說過,那是他們家的祖產。他把一樓重新裝修,就開了「流水浮燈」,二樓充做他自己的住所,三樓留給李則當臥室,樓頂還有一個小陽台,只是寧小夏從來沒有去過。她來「流水浮燈」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待在大廳裡觀燈戲水,或者偶爾去宋劍庭的房間裡看看書而已。

  所以當宋劍庭拉著她往頂樓的陽台衝去,她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呢。

  而當他推開陽台的門,把那一方的璀璨帶進她的眼簾時,她才知道什麼是驚喜。

  那一株株碩大的向日葵在風中飄揚,它們的花盤都轉向永恆的追求。向日葵的眼裡,永遠只有那觸摸不到的太陽。

  「你,真的把它們種出來了……」她轉過頭問著身後那個有著寬厚肩膀的男子。她一直都知道他在種向日葵,但從不開口,或者還有一些逃避吧,總覺得在她的生命中,向日葵是一個永遠缺席的存在。在經歷了八年的失望之後,她已經習慣接受這個事實,寧小夏喜歡向日葵,但她種的向日葵從來沒有活過,以前的她可以認為這就預示著她的愛情,也是沒有開始就慘淡地結束了。但是十年後,他找到了她,他懂得珍惜她。在很多時候,她享受著愛情的幸福,卻還有所傷懷,她的愛情或許很快會結出果實,而她生命裡的向日葵卻總是沒有開。

  他搖了搖頭,推著她上了陽台,讓她看清楚她嚮往了很久的向日葵。

  而她卻把目光放在花壇上那一排整齊的小花盆。「那是……」

  「那是你的……」他解開她的迷惑,「春節前你哥哥把它們交給我,他說希望他妹妹的感情世界不要像這種不出向日葵的花盆一樣,成為荒蕪的土壤。他希望我能給你一個萌芽的季節,一個開花的季節,一個結果的季節,一個收穫的季節。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希望我能讓你充分享有愛情的全過程,讓你的人生不再有遺憾。」

  他雙手握著她的肩膀,讓她看清楚,每一個空蕩蕩的花盆後面的土壤裡都種著一株向日葵,一,二,三……十株向日葵,她扭過頭,等著他的解釋。

  「如果那八個花盆是你過去八年的期待的話,我給你十年的收穫。我們的過去,不只是你有回憶,我也有呀……」他拉著她的手,在那高高的向日葵叢中說著屬於少年宋劍庭的故事。

  「初一那年初見你,那時你爸爸的幽默和你那小小年紀就有的成穩,就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沒想到,上天從那時開始就把我們的生命緊緊地拴在一起了。所以這一株向日葵叫做遇見。」

  他望著她,繼續說著那些逝去的光陰,「我們同年級同班,而且還是前後桌,這大概是我始料未及的。但是我慶幸上天給了我接近你的機會。你總是笑著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是老師眼裡的得力助手,是同學心中的崇敬對象。所以這第二株向日葵叫做嚮往。」

  「第三株叫做迷茫。因為那時的你讓我找不清自己的心。不知你曉得嗎?那時我曾經有一次悄悄地跟著你回家,你在前面慢慢走著,而我只能推著自行車緩緩地跟著。阿則看見了問我為什麼不騎車回家,我只能說車壞了,結果他指著路旁的修車鋪笑了好久,害我跟丟了你,鬱悶了好久。」

  「這件事我知道的,因為那天我是覺得有人跟著,但不敢回頭,就想辦法拐到角落裡等著看是誰,結果就看見你鬼鬼祟祟四下張望。那時不知道你是在跟蹤我,只是覺得奇怪。」她笑著,想起那時他的小平頭和白襯衫,還有那些稚嫩的舉動。

  他也不好意思地搔著頭,「你還記得那時我們班換位置,採取好生和壞生排排坐的政策,坐在你身邊的那個男孩子是我們班最流氓氣的,我擔心你會吃虧,還囑咐你如果他欺負你的話,告訴我,我會好好教訓他的。」

  他摸著向日葵的細莖桿,她的手覆上他的,「那是你第一次說要保護我。」她動容地說。

  「不,那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有一次你心情不好發著牢騷時,我說要保護你,可惜那時似乎電話出了毛病,你一直問我說什麼,我說了好幾遍,可是你都沒聽到。」他想起那一次的氣結就好笑。

  「所以這兩株向日葵分別叫做守護和期待。我們之間的美好回憶似乎從這第六株向日葵開始有了傷懷,遺憾,錯過,尋覓。你若隱若現的態度我總也看不清,經常跟你打招呼你卻總不理我,我以為是自己自作多情,於是放棄了這段曾經的愛慕。後來你的告白是我從沒有想到過的,所以我迴避接受,沒想到對你的傷害從那時開始,一直延續到兩年前那次徹底的決裂才讓我發覺自己做錯了,想挽回,可是你卻從那時起杳無音訊。」

  那幾株向日葵在風中搖曳著,黃色的花瓣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燦爛的光芒,稀疏的綠葉在半人高的枝幹上愈發的冷清。

  寧小夏用手敲擊著小花盆的邊沿,發出沈鈍的響聲,彷彿歲月的餘音渺渺地在兩個人之間盪開漣漪。

  他撫摩著她軟軟的發,「小夏,這些向日葵原來是種在你的小花盆裡,看著它們發芽,長出嫩嫩的子葉,擔心它們被麻雀或者是老鼠咬掉,在我不能看著它們的時候,就要小心地用塑料膜包著。向日葵是一種非常結實易於種植,易吸收周圍的肥料和水分的植物,你看它長得這麼健壯,那小小的花盆根本不能提供給它足夠的養分,所以我把它們轉移到了花壇。小夏,我們的愛也是這樣的,過去十年,我們有著美好的痛苦的回憶,但是如果我們的愛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它就會如同你的小花盆裡的向日葵一樣,很難成活,長大。十年的時間是寶貴的,但我們的人生一定會有更多的十年,我希望我們的今後不僅僅是以這十年作為奠基,而是以我們對彼此的更加瞭解。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怎麼會不明白呢?」她側著頭靠在他的肩頭,閉著眼睛也可以想像出頭頂的向日葵此刻漾著的笑容是多麼甜蜜。她年少的愛呀,曾經是她的生命的唯一,但是十年過去,他們都在對方的成長中缺席了,雖然現在的他們可以偎依在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但那段過去有時候就好像是一枚定時炸彈,讓他們在幸福的同時也有所質疑,曾經錯過的他們真的能獲得幸福嗎?

  沒有任何愛情可以在質疑中茁壯成長,經營一份愛情,他們所要付出的就是比平時任何情感要多得多的信任。

  她站起身,低下頭,第一次主動把自己的唇貼上他的,柔嫩的觸感讓他以為到了天堂。金黃的向日葵,深綠的葉子,灼熱的陽光,還有那一臉笑意的她,那就是他的天堂呀。

  她走到花壇的另外一邊,「這第十株向日葵叫什麼?」

  「叫做幸福!」他望著她,堅定地說。

  她又笑了,似乎這與他在一起的半年裡,哭泣已經是遙遠的神話了。

  「我記得你說從這第六株向日葵開始有了傷懷,遺憾,錯過,尋覓,是嗎?」

  她輕輕地托起最右邊的那個花盆,撫摩著,像是與曾經的自己做一個告別。

  現在的我很好,謝謝你這麼多年的陪伴,接下去的我不會再有錯過了。

  「砰!」花盆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接著她又在宋劍庭的詫異中繼續摔破了兩個花盆,「砰!砰!」兩聲,把那些傷懷和遺憾也通通忘記。

  讓他們的過去只有喜悅和歡樂相伴,這樣抹殺過去或許有些傻氣,但是一種決心吧,告別了曾經哭泣的她和曾經後悔的他,他們的今後走得更加從容,更加輕鬆,也更加幸福吧。

  在向日葵巨大的花盤的遮擋下,他和她擁抱著,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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