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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1 22:24:49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7:53 編輯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11 23:12 編輯

作者:菊花散里
書名:無肉不歡

【內容簡介】
穿越成肉文女主角!
誓將暗黑21禁內容改寫成爆笑種田文!

(簡介就是這麼少……)


【目錄】
P.1P.2P.3P.4P.5
1.穿越到肉文
2.不要臉
3.初遇腦殘
4.夜探
5.石頭的教訓
6.媳婦兒
7.銀價
8.識破詭計
9.笑話
10.賣身
11.入狼窩
12.扭曲的命運
13.分級制度
14.舉人夫人
15.回頭不是岸
16.樹下相逢
17.疑問
18.歸家
19.滿天星辰

20.虎山行
21.兩隻髮簪
22.雛鷹
23.第一次相遇
24.萬卷書
25.豆蔻初成
26.十全十美
27.爭風
28.荷包
29.吃醋
30.侯爺
31.困獸
32.興趣
33.天才
34.模特
35.番外:一天
36.貪婪的吻
37.迷藥
38.脫逃
39.殺手禽獸
40.懸賞單
41.想太多
42.庸醫
43.狙擊
44.拓跋絕命的野望
45.借口
46.鬼屋
47.拒絕
48.獵物
49.群獸薈萃52.爭鋒相對
53.二重追捕
54.反目
55.真面目
56.要求多多
57.鍾情
58.分道揚鑣
59.跳崖
60.和諧的秘藥
61.解藥
62.白癡
63.夢境
64.弄假成真
65.劫持
66.狼群
67.禽獸大俠
68.偽君子
69.殺人
70.鴛鴦錦
71.魔鬼
72.絕命
73.信任
74.神醫禽獸
75.醫德
76.破冰
77.小喜
78.未來
79.實驗
80.脫困
81.尋覓
82.十年
83.木無心
84.綁架
85.河東獅
86.勸說
87.強搶
88.團圓













PS:50∼51無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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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1 22:25:22

【1.穿越到肉文】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看的文多了,什麼垃圾都有。

  你們現在看的這篇也不例外。

  我挺佩服自己的手賤,沒文看就到處亂翻,學神農嘗百草試讀,將試出來的毒草和糧草到處推給朋友,孜孜不倦。

  發現這篇《無肉不歡》的時候,正值午夜,以為是篇搞笑言情,便點了進去。沒想到此文卻是篇頂風作案的暗黑二十一禁。

  我剛好年滿二十一,看在是新人作品,沒有點擊的份上,便去看了,結果越看越皺眉頭,覺得文章描寫極其幼稚,設定很不合理,角色和性格也非常大眾化,只憑著一幕幕激情描寫搶人眼球,乏味可陳。

  故事講的是南宮家義女林洛兒初長成,妖嬈絕世,紅顏傾城,引義父義兄同折腰,彼此反目成仇,釀造出人倫慘案。來訪的小候爺愛慕她貌美,使計奪走,試圖改造成玩具。

  林洛兒易容出逃,途中勞累不堪睡著,巧遇找寶藏的殺手,被揭穿真面目,又是幾段愛你就要從身體上征服你的激情。

  然後被大俠救出,原以終生有靠,芳心暗許,結果大俠亦是衣冠禽獸,將她蹂躪得慘不忍睹後,義兄殺父奪權,帶她搶回去囚禁。

  義兄認定她紅杏出牆,因愛成恨,又是多方羞辱。林洛兒自盡瀕死,義兄方後悔將其送往神醫谷求治。神醫對美人一見鍾情,使手段迷了她的心智……她再次逃走的時候,落入出來閒逛的魔教門主手中,又是驚為天人,帶回去極其變態的折磨……

  故事到此嘎然而止,沒有完結。

  奇怪的是,這個白爛的故事竟有讓人想讀下去的慾望,本著只雷我一個,不如拿去雷眾人的精神,我將它完完整整地看完了。

  掩卷後,對女主角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對裡面所有男主角陣陣厭惡,對作者的三觀更是鄙視至極,裡面的大部分激情描寫也很噁心,絕對不適合在公開網站發表。

  思前想後,我覺得帶壞小孩不好,便有點不安地進行了這輩子第一次舉報。

  管理員雷厲風行,不到一個小時,這篇尺度明顯超標的文就被查封了。

  我困到極點,終於關電腦下網,趴床上呼呼大睡。

  沒想到,這一睡便再也沒有醒來……

  —————

  夢裡不知跑了多久。

  腳下依舊是濕潤肥沃的紅土,尖銳的小石頭紮得皮膚有些疼,眼前大片大片的油菜開出黃色花蕾,紅磚黑瓦的小屋冒著裊裊炊煙,北行的大雁劃過蔚藍天空。

  遠處有好心農婦牽著牛向我招手:「洛丫頭,病好了?咋披頭散髮到處跑?快回去,別吹風。」

  「哞∼」大水牛擡頭,也衝著我叫了聲。

  我腦子迷迷糊糊的,覺得好像在做穿古裝的夢,還變成了七八歲小孩子。

  農婦又嘮叨了兩句,急匆匆回自家去。

  「愛哭貓在那裡!」隨著一聲脆嫩童聲,幾個小鬼衝了過來,將我包圍在中央,嘻嘻哈哈壞笑不已。

  我也朝他們笑笑,很客氣地打招呼:「你們好。」

  小鬼們愣了一下,竊竊私語幾句,其中最高大的那個小男孩站了出來,他笑著露出兩個小酒窩和一對可愛的虎牙,伸出拳頭說:「來,有個好東西給你。」

  我樂呵呵地伸手接禮物。

  他攤開手,卻是一條又肥又大的菜青蟲,往我掌心丟來。

  孩子們大笑起來,滿臉期待地看著我反應。

  「謝謝,」我捏起蟲子,仔細端詳,感歎道,「自大學食堂一別,好久沒見蟲兄了,別來無恙吧,又肥了不少啊。」

  菜青蟲扭動幾下身軀,不動了。

  惡作劇的男孩和我大眼瞪小眼,他身邊的小嘍囉上前道:「石頭哥,愛哭貓今天怎麼不哭了?」

  男孩惱羞成怒,瞪了那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傢夥一眼,又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怪事!」

  幾個小屁孩還想整大人?我輕蔑地將青蟲丟地上,田邊一隻小雞撲過來,追著蟲跑,隨後跑過來一隻花貓,追著雞跑,又衝過來一條大黑狗,追著貓跑,一時間好不熱鬧。

  未料,驛道上響鞭聲起,驚散動物,幾匹駿馬從遠處衝來,馬上人一色的青錦衣,配長劍,通身江湖做派,就好像武俠電視劇般,從我眼前掠過。

  「是南宮世家的人!」

  「太威風了!」

  「這是報信的信使,該不會是他們冥少爺要回來了吧?」

  ……

  小男孩在背後議論紛紛。

  我滿心不屑,哪裡會有人給自家孩子用「冥」這種不吉利的字命名,而且南宮這個姓氏也是被狗血小言用爛的玩意。

  做夢果然是不合邏輯的。

  我轉身往回走,忽然覺得南宮冥這三個字好生熟悉,就像在哪裡見過。於是我停下腳步,尋思片刻,不禁低呼:「南宮冥?那不是《無肉不歡》裡第一個出場的那個義兄嗎?他可是對十四歲的未成年女主角做了禽獸不如的行為,戀童癖……」

  「愛哭貓,你在自言自語什麼?」那個因惡作劇失敗而沮喪的男孩注意到我的低呼。

  打了個寒顫,我招招手,叫他過來問:「這世界該不會還有藏劍山莊或修羅教什麼的東西吧?」

  男孩鄙視地看了我一眼:「廢話,難道你沒聽過?」

  我又問:「那個……什麼神醫白梓呢?」

  旁邊孩子搶上來插嘴:「聽說白家神醫,連死人都救得活,就是性格古怪,不輕易出手給人看病。」

  ……

  我又不是慾求不滿,怎麼會夢見那麼多小白文裡的變態?

  還是快點醒來為妙。

  我掐了自己好幾把,將眼睛睜了又睜,只落下數點瘀傷和周圍人怪異的目光。

  我開始感到不妙了。

  也不能怪我太遲鈍,我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沈沈的,人坐在竹床邊,手裡還拿著個布老虎,外面風景大好,以為是做夢去雲南旅遊,本著錯過等於浪費的心態跑了出去。若是穿越到豪華寢室,有一堆奴才丫頭送湯送藥,紛紛驚叫「小姐你醒了」或者「太太終於生了」之類的話語,我肯定能早些認清現實。

  不,穿越到哪裡都沒有關係,關鍵這是本小說!所以是同人穿越!

  那個叫林洛兒的女主角我也不多說了,書裡對她最常用的描寫詞語是「哭得梨花帶雨」「苦苦哀求」「倍感羞辱」「像個破布娃娃」諸如此類……

  整篇文就是她逃離一個無恥男人,又落入另一個無恥男人手裡,被換著花樣蹂躪。

  劇情?設定?這種文還能指望劇情設定?!

  三觀?思想?你去找篇立意深遠,三觀端正的肉文給我看看!

  老天,我靠你大爺的!你還不如乾脆丟我去死亡率超高的少年漫畫裡!起碼那裡還有個標準的世界觀!

  我又掐了自己幾把,不肯死心……

  怎麼辦?

  害怕的時候,總會想起媽媽說的話:「柯小綠,人不管到什麼困境,都要好好活著。」

  所以我活了二十一年,文不成武不就,唯精神強悍如打不死小強,不管是經歷了被繼母冷落、高考落榜、暗戀被甩、手機被盜都能保持樂觀向上,開心地對待未來的日子。

  很快我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樂觀地分析現狀。

  1、此小白文雖格調低俗,但時代富裕,近年應無戰亂,適合生活。

  2、我熟悉劇情,可以避開變態。

  3、我平白年輕了十幾歲,不用擔心就業問題。

  4、我不是叫林洛兒的女主角,她悲催的命運與我無關。(最重要)

  不要怕,想通此關節,我長長舒了口氣,一邊催眠自己小白文好小白文妙,一邊往最初出發的小瓦房走去,進行種田文養成計劃。

  「林洛兒!」

  石破天驚三個大字擊碎了我的美夢。

  我左看看,右看看,未見有絕色佳人存在,然後一個穿青衣布裙的少婦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扯著走了,一邊走一邊嘮叨:「病剛好就往外跑,想急死嫂嫂嗎?」

  「你是叫我嗎?」我差點連話都不會說了。

  她伸手探探我額頭,殷切詢問:「病糊塗了?」

  少婦臉色和藹,我兩眼發黑,整個世界開始扭曲。

  不!不!不!

  我不是那悲催的女主角!不是充氣玩具!

  該死的老天,我和你是有殺父之仇?還是有奪夫之恨?!

  又哭又鬧地被拖了一路,混合著少婦數落的聲音,我就像一頭被抓向屠宰場的小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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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1 22:25:49

【2.不要臉】

  我們要做不畏強暴的英雄!

  所以英雄壯烈了。

  BY:柯小綠

  竈台內柴火燒得正旺,竈台上放著面新磨的銅鏡,鏡中小蘿莉五官尚未長開,依稀已見美人胚子模樣,按書裡描繪是長著對氤氳著水汽的大眼睛,總帶著幾分哀憐,就好像落入獵人網裡的小動物,讓人不忍殺死,卻又想抓過來養著玩弄!

  去死吧!這種天生的弱受臉,怪不得大家都喜歡欺負她!逗她哭!

  也就是因為這張臉,原著中的林洛兒在八歲時被南宮世家的禽獸家主南宮煥看中,收為義女養在身邊,然後禽獸兄長南宮冥對她一見鍾情,百般疼愛,萬般勾搭,半騙半誘地在她十四歲時成就好事,同樣心圖不軌的南宮煥勃然大怒,趕走兒子,動手將她搶回來,整個故事就從這一出出呂布戰董卓,父子反目的狗血大戲開始……

  夠噁心吧?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南宮世家的雙禽獸尚未出場,我還有改變容貌,改變命運的機會!

  「向醜女看齊!從我做起!」

  「今天不毀容,明天遇禽獸!」

  我默念口號給自己打氣,手裡抄起一把鋒利剪子,咬咬牙,比劃半天,怎麼也無法狠心在沒消毒設備的情況下給臉蛋開口子,便小心翼翼地將那圈濃密的睫毛齊根剪去,然後打下劉海,胡絞亂剪,弄成一個厚厚的西瓜皮,蓋住大半眼睛,再照照鏡子,自覺遮掩了不少,才罷手。

  「你在幹什麼?」驚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正邁著八字,弓腰駝背縮肩,練習猥瑣流走路法的我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卻是那個叫石頭的孩子王,正站台階上愣呆呆地看著我。

  「沒什麼。」我搖搖手,示意女人呆廚房時男人少管,快點走開。

  他卻闖進來,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皺眉道:「你頭髮怎變得那麼難看?」

  我早準備好說辭,迅速做答:「不小心被火燒了。」

  石頭又問:「你的睫毛呢?也被火燒了?」

  我思索片刻,臉不紅心不跳答道:「沒錯!」

  他看看火,看看我,再看看四周,指著地板問:「為什麼地上那麼多剪碎的頭髮?」

  我蹲下,用手攏攏頭髮,一股腦兒全丟火中:「燒剩的。」

  頭髮在火中發出陣陣焦糊味,他目瞪口呆愣了半響,頓悟:「你瘋了?我去叫人來給你看看?」

  「不!回來!」古代的孩子比現代的還早熟,我趕緊拉住他賠笑解釋,「我想自己換個髮型,結果亂剪剪壞了,你別大驚小怪。」

  「有夠蠢的。」石頭勉強接受了這個答案,他嘲笑了我半響,終於想起來意,從袖子裡摸出只死老鼠,在我臉前晃來晃去,差點挨到鼻子,還得意地說,「愛哭貓,這好東西送你玩吧!」

  「謝了。」我歎了口氣,接過禮物,無視他期待的目光,隨手將老鼠丟入火中,又用燒火棍扒了兩下,回頭笑道,「正好肚子餓了,等燒熟後我分給你吃,老鼠肉肥肥嫩嫩,最是美味。」

  「你……臭丫頭給我等著!」石頭退後兩步,噁心地掩住嘴,終於受丟下句狠話,跺跺腳跑了,門外躲牆角偷看的部下見老大受挫,也跟著一哄而散。

  真是群不經嚇的傢夥。

  我聳聳肩,丟開燒火棍,繼續練習猥瑣流步法去了,一邊走一邊在腦海裡默默回憶這段時間收集的資料。

  確認穿越事實已不可逆轉後,我立刻通過側敲旁聽等種種渠道,對周圍環境做了調查。

  南宮世家和小說裡一樣,以落花劍法和指法聞名(具體不太記得了),是武林赫赫有名的門派,壟斷了兩個省的黑白兩道生意,權勢熏天,現任當家人是南宮煥,獨子南宮冥。

  而我生活的村莊叫李家莊,離南宮世家有幾十里,約莫百把戶人家,林洛兒的母親是本地人,叫李三娘,十年前嫁給洛城裡的書生林孝為妻,感情和睦,有一子一女,可惜兒子養到五歲便沒了,丈夫又在三年前意外落水身亡,兩母女被林家的勢利親戚嫌棄,只好回來投靠娘家,三娘羞怒之下染上惡疾,一病不起,沒幾個月就撒手人寰,留下女兒由外祖母和兄嫂照料。幸好兩女人都是吃齋念佛的好心人,家境還過得去,見林洛兒身子弱,性格乖,都沒怎麼刻薄她,只是自家有四個兒女,所以對她也不算上心。

  以上種種,我們可得出兩個結論小白文男主必須背景雄厚,女主要命硬克爹娘,為她日後發展NP大道祛除道德謬論干擾,掃平一切有可能障礙。

  耶和華、觀世音、王母娘娘、奧特曼在上……讓我扶額默哀一個先。

  因為敏感的身份,我沒敢到處拋頭露面,每天不是蹲廚房幫忙燒火、洗菜、打下手,就是躲房間裡練繡花,只有正午太陽光猛烈的時候,才趁眾人休息跑出去溜躂兩圈,熟悉環境,順便曬黑皮膚。

  這種沒人管的生活倒也悠閒,只是村裡那群無聊的孩子們,著實麻煩。

  鄉下孩子不唸書,大人忙碌甚少管教,每天幹完活後,便打雞揍狗的瘋玩,而且這個年齡的男孩和女孩正處性別朦朧開竅的階段,對異性特別好奇,卻又不願明說,便表現在欺負對方身上。

  林洛兒長得可愛,特別愛哭,還不敢告狀,男孩子都喜歡捉弄她,榮獲「愛哭貓」「膽小鬼」「醜八怪」「臭丫頭」「蠢貨」等多個稱號。

  遺憾的是,現在他們的樂趣都被我終止了。

  我別的不行,唯獨膽大,讀書時宿舍整層樓的姐妹們遇到老鼠、蟑螂、蜘蛛都會發出同一聲尖叫:「柯小綠!救命!」我便會拿著拖鞋和掃把衝過去橫掃天下,拯救美女們於水火之中。

  如今村裡那群小鬼們弄來的菜花蛇、死蜈蚣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壓根兒沒放眼裡,來一隻滅一隻,來兩隻滅一雙,還老氣橫秋地教訓了他們一頓,弄得他們灰溜溜的,很是消沈。

  經歷無數次失敗,惡作劇帶頭人李石頭終於掛不住面子了,他又跑來廚房,攔住在擇菜的我,瞪視一會,還是忍不住挪開視線:「你的新髮型簡直醜得作孽……」

  「那就別看!」我摘著鮮嫩欲滴的青菜,懶得理他。

  石頭順順氣,努力將視線轉了回來,大聲說:「林洛兒,你的布老虎不見了。」

  我慢慢擡起頭,猶豫地問:「什麼布老虎?」

  氣氛變得很僵硬,石頭看了我半天才說:「就是你娘留給你的那個布老虎,黃色的,你特別喜歡,從不給人碰的。」

  「噢!」我終於想起了,就是穿越醒來後手裡抓的那玩意,被我不知丟哪個角落了。

  石頭見我上道,輕咳一聲,繼續宣佈:「你可知那布老虎在哪裡?」

  我搖頭。

  石頭對外面藏著偷看的孩子擠眉弄眼地笑笑,得意地說:「你可以今天晚上去墳場找它,小心可別哭著回來。」

  為了讓小女孩哭鼻子,居然綁架她的布老虎玩具,真是讓人崩潰,可惜我對林洛兒的任何東西都沒興趣,所以再度搖頭,拒絕了他的勒索:「不去。」

  石頭有些驚訝:「喂……那可是你娘的遺物。」

  「那麼大的人還玩什麼玩具,隨便你們」 我收拾起擇好的青菜,放入籃子,站起身伸伸懶腰,推開他。

  石頭怒了:「臭丫頭,別那麼囂張!小心……小心我教訓你!」

  我回頭笑道:「你敢打架?不怕你爹的禁令和皮鞭了?」

  「你……你以為我爹不準我打女孩,我就真不敢打了啊?你再那麼囂張便試試看?」石頭的威脅很無力。

  我大搖大擺地走了,頭都沒回。

  身後傳來重重拳頭不甘打在門板上的聲音。

  李家莊處在驛道上,車馬頻繁,外祖母閒著沒事,便搭了個涼棚,賣些簡單的糕點茶酒給附近趕路的村人,賺兩個零花。

  我走到曬穀場,便聽見院子外有馬蹄聲,到門口處驟停,舅母匆匆跑進來,見我準備進屋,急忙叫道:「洛兒,快去幫忙燒水,再把熟花生和雞蛋端些來,有貴客在咱家茶寮歇腳。」

  我聽話地去屋內端出一盤子雞蛋和花生,走到門口,忽然心裡「咯登」了一下,響起警鐘。

  什麼貴客?有錢人怎會停在這種簡陋地方吃食?

  莫非……是南宮家的?

  想到那兩頭禽獸,我頭皮陣陣發麻,慢慢挪向門口,悄悄往外看了眼。果見涼棚內坐滿青錦衣護衛,七八匹駿馬中夾雜著匹配著銀鞍紅纓的白龍駒,正極有氣質地在路邊啃著青草,不像小嘍囉騎的玩意。

  舅母的催促聲又響起:「洛兒!快點啊!別讓客人等著急。」

  我心裡越發緊張,怎麼也不肯出去。

  「洛兒?!洛兒?!哪裡去了?」舅母有些急了,忙和客人陪笑道,「那丫頭笨拙,動作拖拉,真是讓冥少爺見笑了,呆會我去教訓她。」

  冥少爺?真是南宮冥!

  我兩腳發軟,轉身想跑。

  沒想到後面傳來少年清潤的聲音:「沒事,是那個穿灰色衣服的小姑娘吧,她不是來了嗎?」

  我邁出去的步伐僵在當場,心裡暗暗叫苦。

  和未來禽獸見面很不好,但被對方發現了還逃跑,會顯得更怪異。

  我百般糾結地轉過半個身子,將托盤舉至齊眉,盡可能低著頭,不讓對方看到長相,幾步上前將食物遞給舅母,然後裝作怕生地掩著臉,迅速衝回廚房,這才鬆了口氣。

  蹲地上畫圈圈的石頭見我這般窘態,興奮地問:「你被什麼嚇到了?」

  我驚魂未定,本想頂上兩句,可又想起外面情況未明,最好找人去看看,便誘惑他:「南宮世家的少主在我家茶寮休息,你不去看看熱鬧?」

  男孩天生崇拜俠客,石頭聽聞此言,丟下樹枝,一溜煙跑了。

  竈上的水就要開了,我又開始發愁,如何將它送出去。

  廚房門被輕敲兩下,石頭大大咧咧的聲音響起:「喂,愛哭貓,轉過頭來。」

  「你又想搞什麼玩意來嚇人?」我有點不高興了。

  沒想到一擡頭,看見的卻不是石頭的臉,而是一個長相極清俊的十二三歲少年,他身著藍色繡白龍紋的長衫,腰間配著寶劍,腳踏黑雲靴,正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盯著我瞧。

  我被嚇了一跳,大腦一時沒轉過彎來。

  少年笑著開口:「你叫洛兒?你很怕生?」

  「切∼」石頭不屑地插嘴道,「她怕生?這臭丫頭現在大膽得很!」

  聽著少年熟悉的聲音,我瞬間知道他是誰了!

  該死的石頭,你居然把未來禽獸給我帶上門了!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抄起鍋蓋遮住臉……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11 22:26:08

【3.初遇腦殘】

  按理來說,古代女孩表示害羞或拒絕的時候,正人君子應該退避三舍。

  可惜這是個沒邏輯的世界,男女豪放程度趕超盛唐,而且未來禽獸年方十二,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時候,所以他毫無顧忌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還蹲在地上看,好像要看看我鼻子上是不是比別人多長了朵花!

  我給他逼得要死要活,差點河東獅吼,石頭還在旁邊打擊:「藏什麼啊?就算鍋蓋也遮不住你的鍋蓋腦袋。」

  呆會我就拿鍋蓋把你砸成石粉!

  未來禽獸看了半響,看得心滿意足,做出評價:「其實洛兒長得挺可愛啊,沒必要躲躲藏藏,我第一次進入農莊,挺新鮮有趣的,你陪我一塊兒去看蠶房和織機好嗎?」

  「不要!」我回答得斬釘截鐵,很快又覺得和上位者這樣說話,語氣似乎太沖了,趕緊換上狗腿奴才的調子,「我還要燒水給各位大爺泡茶……」

  「沒事,一會就好。」未來禽獸伸手欲拉。

  「不幹活會挨打罵!」我迅速甩開他的手,直接縮牆角了,只盼望那位多管閒事的爺快點走。

  未來禽獸的手停在空中,久久沒收回去。

  「冥少爺,我帶你去蠶房吧,別管這討人嫌的丫頭了。」一直站後面看熱鬧的石頭總算說了句人話。

  「罷了。」未來禽獸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我從鍋蓋下看著他的黑雲靴邁出門外,終於探出半個腦袋張望。

  未來禽獸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深深看了我一眼,露出個很燦爛的笑容,還悄悄揮了兩下手,可愛得就像鄰居家的小弟。

  我迅速將腦袋縮回去,過了好久,又猶抱鍋蓋半遮面地往外查看。

  沒想到,已經走遠的未來禽獸再次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這意味深長的兩次回眸,看得我心裡直發顫。

  趁未來禽獸不在前方,我迅速將燒開的水交給舅母,然後一頭鑽房間裡,直到夕陽快落山的時候,才被外祖母拖去吃飯。

  收拾完碗筷,我從窗戶見石頭正興高采烈地啃紅燒肉,想起今日恨事,便捲起袖子,決意將他狠狠揍上一頓,讓他以後少管閒事。

  雖然兩人同齡,都是八歲出頭。

  可我老忘記自己現在是文弱書生家的小女兒,清音、柔體、易推倒……

  石頭的父親卻是個身高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彪悍鐵匠,基因優良,所以他個頭長得比同齡孩子都高,力氣也特別大……

  所以我被石頭反手一推,毫無懸念地倒了。

  他推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口裡咬著紅燒肉,含糊不清地問:「醜八怪……你沒事吧?」

  我冷靜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砂土,眺望火紅落日,回首當年幼兒園神勇英姿,打得男生抱頭鼠竄,再對比現在的窩囊,真是感慨萬千,一時鬱悶得說不出話來。

  石頭很緊張地把口中肉吞下去,拚命解釋:「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根本沒看到你在後面,不小心甩了甩手而已。」

  我更鬱悶了……

  石頭怕我借題發揮,去找他爹告黑狀,便大方地分了兩塊紅燒肉給我做賄賂。我本不喜歡這種油膩食物,可轉念一想,增肥也是毀容一大法寶,便大口大口地將它吞了下去,還多勒索了一塊。

  受人肥肉替人消災,石頭終於放下心來,很快尾巴又翹了起來,壞笑著對我炫耀:「幸好今天你沒跟冥少爺去蠶房,他給的賞錢全歸我了,我爹說要獎勵我一個星期的好肉吃。」

  「誰稀罕……」我想起今天的事,就滿肚子的煩惱,又搶了他一塊肉洩憤。

  「別太過分!」石頭把碗抱得緊緊的,三口兩口吃完東西,才抹抹嘴,譏諷道,「看你最近挺粗魯的,怎麼一見到冥少爺就躲躲閃閃,該不是看他長得好,學春杏姐那樣想男人了吧?」

  「呸!你才想男人!」我憤怒的一巴掌抽在他肩膀上。

  石頭皮粗肉厚沒反應,只略微縮了縮肩,鄙視道:「傻瓜!我又不是女人,怎可能想男人,而且我爹說這種東西不準亂想,他將來自然會給我挑個好媳婦。」

  「就你這德性?小心娶個母夜叉回來讓你天天頂夜壺!」我反唇相譏。

  「你胡說!」小男子漢尊嚴慘遭侮辱,石頭憤而起身,本來被太陽曬得挺黑的臉色又黑了兩分,想教訓我卻不敢動拳頭,最終改為人身攻擊,「醜八怪!豆芽菜!沒睫毛!鍋蓋頭!冥少爺絕對是眼光有問題,或是心底太過善良,才會覺得你好看。你也別以為他說你幾句好,就可以自以為是了,過不了兩天他就會覺悟過來,把你始亂終棄!拋之腦後!」

  「什麼始亂終棄?不會成語就別亂用!那傢夥善良?我還沒和你算無事生非之賬呢!」我正想接著話頭告誡他以後少給我添這種亂子,忽然覺得他話中有話,猶豫問道,「你們走了後,他又說了我什麼嗎?」

  「是啊,你這傢夥都不知道哪裡積得大福,能讓他這樣另眼相看。不過等相處久了,他就會覺悟,明白你是個蠢東西了。」石頭別過頭去,不想理我。

  我腦子「嗡」地一聲響,知道肯定出事了,趕緊拉著石頭問:「他做了什麼?」

  「瞧你緊張成這副德性,還說不想他?」石頭記仇,端起架子道,「他是說了些話,但我偏不告訴你!」

  我只好拉下臉面和小鬼道歉,然後解釋:「我不是想他,我是不太喜歡他……所以不想接近,石頭你就告訴我吧,我回家偷兩個雞蛋煮了送你吃。」

  石頭更不高興了:「冥少爺身份金貴,武功高強,脾氣卻很好,今日在蠶房裡,不懂的地方還會虛心求教,一點都不擺架子,你怎麼能這樣說他?」

  可惡,為什麼所有人都說南宮世家好?我外祖母和舅母剛剛也將南宮冥誇了一大輪。先是說他人長得好,然後又說南宮世家仁厚,南宮煥家教深嚴,才會教出那麼明理懂事,憐貧惜老的孩子,將來必定是武林大俠,社會棟樑。

  都是胡說八道,我有上帝視角,知道南宮煥是喜歡光源氏養成的戀童癖,好色縱慾,家中美姬艷婢成群,而且玩完後隨意送人,他們家暗地裡串通黑道做的齷齪事也不少。倒是南宮冥在書上剛出場時還算個翩翩君子,但遇到林洛兒以後就整個人腦殘了,不但弒父,性格還越發往扭曲方向發展。

  一遇女主誤終生,真是悲劇。

  更悲劇的是我什麼都知道,可我說了也沒人信。

  石頭不高興,不想和我說話。

  我只好放下身段,百般懇求,變著法子給賄賂,只為得到預防用的信息。

  求了好久,石頭才斜著眼問:「今天晚上的墳場……」

  「去!當然去!那麼重要的布老虎!那有不去的道理!」我拍著胸脯保證,然後繼續眼巴巴地盯著他的嘴。

  可惜狗嘴裡就是吐不出象牙來,他端著架子道:「哎呀,最近記性不太好,有點想不清冥少爺說了什麼。」

  我咬咬牙,舉爪發誓:「我保證回來在所有人面前哭得稀里嘩啦!讓老大你備有面子!」

  「好自信,我就不信你真不怕鬼!」他哼了兩聲,方慢悠悠地說,「算了,我也不耍你了。那個冥少爺說你自幼失親,天天勞作還要被打罵,真是可憐,想求父親將你帶回南宮世家,也好與他做個伴兒。」

  我兩腳一軟,癱坐地上。

  「瞧把你美的……」石頭鄙視地看了我兩眼,留下句「今天晚上拿不回布老虎就讓你好看」,端著空碗跑了。

  我掛著寬麵條淚,悲憤罵蒼天:「該死的南宮冥,你小小年紀不去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來糾正腦殘指數!學人做什麼聖母瑪利亞?!沒事找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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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26:33

【4.夜探】

  如果可以嬰兒穿越,或者早幾年穿越,我應該能找到更多改變劇情的辦法。

  可是一切的事情都發生在剛穿越不到三個月內,我花時間熟悉完環境後,已經來不及做其他應變了。

  而且林洛兒現在只有八歲,體質差勁,身無分文,周圍又有幾座大山,逃跑不被野獸吃掉,也會被人販子抓去拐了,運氣不好被賣青樓,根據古代小說記載,那些恩客很多都是變態,以林洛兒未來的禍水級容貌和讓男人們趨之若鷲的特殊體質(怎麼個特殊法,大家自己想),肯定會更加倒黴。

  我覺得在逃跑路上或青樓裡遇到仗義相助的真命天子,或者是遇到極具犧牲奉獻精神的路人相助的幾率實在太低了……

  可惡!劇情發展得太快了!

  增肥已經來不及,現在只剩毀容,讓他們都看不上自己這條路可走了!

  燒紅的炭火兄啊,把你按臉上去,會好痛的……

  可是未來的虐身虐心和玩具生涯,會更痛的……

  長痛好還是短痛好?我糾結得腦子像被貓玩過的毛線團。

  最後決定先完成墳場之約,其他的事以後再想。

  天色轉黑,月明星稀,幾聲烏啼,叫得格外淒楚,我趁舅母這幾天得了賞錢,心情大好,問她討了一盞小燈籠和兩小勺燈油,將其點燃,拿著根長棍子,在七八個小鬼頭的目送下,偷偷摸摸走出村外。

  墳場離李家莊不算遠,經過河灘,沿著羊腸小道略微往山上走幾步就是,而且附近有不少農田,膽大的孩子經常會在白天來附近玩耍,摘野果子吃。

  我舉著燈籠,一邊用長棍打草驚蛇,一邊謹慎前進,忽然想起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的鄉下,安全係數,可能沒那麼高……

  雖然,我是不怕鬼的。墳場附近也不是壞人打劫的好地方。

  但是……狼呢?老虎呢?狗熊呢?

  它們可沒馬戲團裡的那麼有風度,也不懂什麼是尊老愛幼,憐香惜玉,見到香噴噴的美餐,肯定會很沒風度地撲上來咬兩口,那我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夜寒露重,冷汗浸透薄衫,我狠狠打兩個寒顫,加快了腳步。

  蟋蟀吵得發慌,中間混合著不知什麼鳥的叫聲,和嬰兒哭似的,幾點磷火在草叢處幽幽閃爍,空中飛舞著螢火蟲,樹影隨風搖擺,像千奇百怪的怪獸在伸展肢體。美麗的鄉村夜晚,竟是格外恐怖。

  我心裡一邊罵石頭這個白癡,一邊在墳堆裡到處找布老虎。

  幸好那傢夥還算厚道,位置沒放得很隱晦,而是直接丟在正中間一座最大的青石墳碑上。我素認為宗教信仰可不信,不可不敬,便打著燈籠走過去,雙手合十作了個揖,欲將布老虎拿下來。

  未料,還沒碰著,布老虎竟自個兒往旁邊滑動,然後掉落地上。

  附近傳來沙沙響聲,我左右四顧,只覺風吹草動,皆是危險,趕緊伸手去撿布老虎,準備逃跑。

  沒想到身後傳來一聲怪叫,有團像野獸的黑影從草叢中躍出,向我撲來。

  我真嚇到了,扭頭就跑。

  墳場到處都是枯枝籐蔓,我心裡慌張,沒跑兩步,便踩到塊小石頭,身體重心傾斜,腳腕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失去平衡,掙扎兩下又沒擺對方向,手裡還拿著燈籠,便一個倒插蔥摔下小山坡,臉重重叩在坡下一塊被放倒的墓碑上,摔得頭暈眼花。

  「哈哈哈!林洛兒是膽小鬼!」

  「看你個臭丫頭還得意!」

  「這回可嚇破膽了吧?」

  「老大神兵妙計,果然厲害!」

  坡上傳來男孩們的哄笑聲。

  「一群吃飽撐著沒事幹的臭小鬼!」我忍痛擦擦嘴,吐出點東西,覺得手心一陣黏糊,便摸索著找燈籠,找火絨。

  「好像不對勁,去看看。」

  伴隨著石頭的命令,幾個小燈籠陸續亮起,孩子們紛紛衝下坡,來到我面前,然後集體噤聲,站在那裡如一座座石雕。

  我藉著微弱的燈光,順著他們的視線往下看,卻見草地上有星星點點血跡,中間靜悄悄地躺著兩顆小巧潔白的……門牙。

  「洛……洛兒……你的嘴……」石頭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我張張嘴,想罵他白癡,唇邊卻傳來陣陣劇痛,伸手越擦血越多,最後流得滿前襟都是。

  「老大,怎麼辦?」見闖了大禍,跟著石頭的四個小跟班,頓時嚇哭了兩個。

  石頭白著臉,伸手來扶。

  我甩開他,自己站起來,卻見膝蓋、胳膊肘等多處衣服都給碎石頭劃破,肌膚大片擦傷,痛得忍不住倒吸兩口涼氣。

  「我背你。」石頭將用線纏著的布老虎丟給旁邊的孩子,再次向我伸出手來。

  算了吧,我看著他的小胳膊小腿,覺得讓小孩背自己,只有再摔一跤的份,於是堅定地推開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石頭更堅定地抓住我的手,然後不容置疑地丟背上,一路小跑。

  兩個孩子在前面打著燈籠開道,兩個孩子在後頭跟班,將我和石頭圍在正中,襯著這幽暗夜色和大紅血色,很有幾分妖怪夜奔的味道……

  石頭這傻小子的力氣果然不小,一路下來背得平平穩穩,很是妥當。

  在孩子們害怕的抽泣聲中,我滿肚子火氣也漸漸消了。

  「洛兒……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個計劃是我想出來的,他們只是幫忙的。我願意承擔所有責任,你放過其他人好嗎?」石頭走到村口時,小心翼翼地提出請求。

  我覺得這群蠢貨雖行事不用腦子,但這件事只能算是意外,如果去告訴他們父母,只會換來一人一頓好打,再賠點醫藥費,根本於事無補。還不如讓他們把教訓記在心裡,以後不再來給我添亂子,便順水推舟應了,並勒令他們不準再惡作劇。

  幾個孩子面面相窺,很是猶豫,待石頭又勸了幾次,才各自和我道歉,散回家去。

  石頭在門口將我放下,深呼吸一口氣,緊張地敲了兩下門。

  我見他脊背在月光下微微發抖,心裡一軟,終於拉著他小聲道:「算了,你回去吧,我就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石頭看看我的臉,堅決搖頭:「爹爹說,男人要敢作敢當才是大丈夫。」

  我還想再說幾句,門便開了,外祖母看見我的臉發出一聲驚呼,隨後是一陣痛罵:「死丫頭,你大半夜跑哪裡野去了?怎麼弄成這副德行?看我不揭你的皮!」

  舅舅、舅母、表姐、表弟、表妹……能跑的都跑出來了,紛紛看著滿身是血的我目瞪口呆。

  進屋後,石頭低著腦袋,結結巴巴地解釋事情的前因後果,並承認錯誤。

  舅母扳開我的嘴,看了又看,笑道:「這門牙倒還好,畢竟年紀小,還能長回來,可是嘴巴和鼻子都弄出那麼大的傷口,你怎麼就那麼不小心呢?」

  「好什麼好?感情不是你的親閨女就不心疼!」外祖母急得張口就罵,罵得舅母不敢開口,低著頭去找藥酒,然後回頭又指著石頭罵,「有娘生沒娘教的混小子!平日裡胡作非為也就算了!這次居然整那麼大的ど蛾子出來!去把你爹叫來!今天不給個交代!老婆子和你家沒完!」

  石頭臉色慘白,匆忙應了,轉身就跑,差點被門檻絆著。

  舅舅在旁邊搓著手,陪笑勸外祖母:「娘……那個石頭的爹可不好惹,反正洛丫頭也沒什麼大事,大家又鄰里鄉親的,不如好好說幾句,算了吧……」

  「算什麼算?長那麼大膽子都餵狗了嗎?!洛丫頭這臉萬一好不了!將來可怎麼找婆家啊?!」外祖母依舊是氣得不行,可最終口氣還是軟和了下來,「你先和那鐵頭好好說吧,看看他打算怎麼處理。」

  舅舅唯唯諾諾地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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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27:00

【5.石頭的教訓】

  表姐拿來濕手巾,替我擦去身上血跡,舅母用藥酒清洗傷口,痛得我呲牙裂嘴,哀嚎陣陣,然後敷上傷藥,換了破衣裳,再去外祖母面前挨罵。

  外祖母倒是真心疼林洛兒的,一邊罵一邊抹眼淚,舅母雖覺事不關己,但她素有賢惠名聲,便在旁邊溫柔勸慰,一會兒哄我,一會兒哄老太太,很是體貼。倒是表姐表妹躲在旁邊暗暗偷笑,有點幸災樂禍。

  過了一會,傳來重重兩聲敲門聲,舅舅縮頭縮腦地被外祖母催了好幾次,才裝出滿臉笑容去開門。

  石頭的父親李鐵頭,帶著兒子,像鐵塔似地站在門外,

  我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兩父子,他們外貌挺像的,都是細長眼睛,薄唇,虎牙,小麥色皮膚。但石頭的臉型比父親略精細些,多了對可愛的酒窩。鐵頭大叔的臉上卻有道傷疤,加上很久沒理的頭髮和鬍子,顯得滿臉凶相,不用化妝也像個悍匪,再加上不愛說話,一身蠻力,怪不得村裡人人害怕。

  平日很囂張的石頭在父親面前不敢擡頭,只悄悄地往我這邊看了眼。

  鐵頭大叔瞪了兒子一眼,粗聲粗氣地開口了:「洛丫頭呢?傷得厲害嗎?」

  他兩眼通紅,砂鍋大的拳頭裡還緊緊握著條馬鞭,不怒而威,嚇得舅舅把外祖母的交代統統忘腦後,一個勁賠笑:「沒什麼,小孩子調皮,掉兩顆牙齒,過幾個月便長回來了。」

  「怎麼不嚴重!」外祖母將我硬扯出去,壯著膽子,抹抹眼淚,擡頭斥道,「你這兒子比你小時候還皮!看看我外孫女這張臉,將來可怎麼辦啊?」

  鐵頭大叔走過來,彎下腰,看了半響傷,忽然命令:「張開嘴。」

  我看看外祖母,猶猶豫豫地張嘴,給他看掉的那兩顆小門牙。

  鐵頭大叔的表情變得更猙獰了,眼裡儘是血絲,很是駭人。他忽然回頭,狠狠一甩馬鞭,暴喝道:「跪下!」

  石頭立刻直挺挺地往地上一跪,我舅舅也嚇得兩腿一軟,差點坐地上了。

  鐵頭大叔怒氣沖沖地提起馬鞭走過去,擡起手,劈頭蓋臉就往石頭身上招呼,一邊打,一邊罵:「長那麼大,書不肯念,活不去學,只曉得天天耍,天天鬧,我乾脆打死你這不爭氣的畜牲!然後去和你娘作伴,也好一了百了!」

  石頭咬著牙,拳頭緊握,任憑他怎麼打也一聲不吭。

  開始大家都覺得鐵頭大叔那鞭子是雷聲大雨點小,又覺得這孩子平日裡惡作劇太多,確實該挨頓揍,所以都沒十分狠勸。後來發現不對勁,石頭的衣服竟沁出絲絲血跡,這才慌了神,撲上去搶著抱鐵頭大叔的胳膊,拚命奪鞭子,唯恐他下手沒輕沒重,真將孩子給打死了。

  那麼嚴重的家暴,放現代得叫警察了。我平時再看石頭不順眼,此刻也給嚇得夠嗆,只好跟著眾人上去攔,用漏風的聲音求情:「叔叔你原諒石頭這次吧,他以後不敢的了。」

  石頭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鐵頭大叔看著這倔強的兒子,終於還是停了手。他擡起頭,閉著眼長歎一口氣,丟下鞭子,摸摸我的腦袋,沙啞地說:「洛丫頭你是懂事的,石頭自幼缺少母親教導,我又忙於打鐵掙錢,沒有好好教導他,方導致任性妄為,實在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混蛋,今後定好好管束,不讓他再荒唐下去……」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倒是要想想洛丫頭日後怎辦?」外祖母歎息著搖搖頭。

  鐵頭大叔想了想,轉身對外祖母說:「讓洛丫頭好好養傷,不要想東想西,其他的事我們可以再商量。」

  然後他們一干人陸續入屋議事,我想跟進去,卻被舅母拎著丟了出去,說大人談話和小孩子無關,早點去睡覺是正經。

  我站院子裡發了一會呆,看見石頭還跪在地上沒起來,身上血跡斑斑,唯恐得破傷風,便去把藥酒討來,責令他脫去上衣,處理傷口。

  石頭扭捏了半天,才肯脫衣,我見那鞭痕條條都腫起半指高,和蜈蚣似的,縱橫遍佈,好幾處破了皮,看著都覺得恐怖,覆上藥酒後,他更是將指關節捏得發青,牙關格格作響,全身抖個不停,可就是不肯叫一聲痛。

  「喂,太痛就哭出來吧,憋著不好。」我一邊塗一邊勸。

  石頭吸了好幾口涼氣,才從牙縫裡憋出聲音:「男子漢大丈夫,決不在女孩子面前哭鼻子!」

  看著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小鬼,我無奈把動作放更輕柔了點,好不容易上完藥,拍拍他肩膀道:「起來吧,咱們去廚房等你爹出來。」

  石頭別過頭去,低聲道:「我爹還沒說可以起來。」

  我更無語了,只好蹲在地上陪他等,兩人一起數螞蟻……

  數到第三輪的時候,鐵頭大叔終於出來了,滿臉輕鬆,他快步走來,再次摸摸我的頭,把受傷的石頭抱回家去了。我外祖母和舅舅他們則看著我,笑得甜蜜蜜,再也不提毀容的事情,彷彿雲淡風輕,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很莫名其妙……

  不過這次的摔傷對我而言是因禍得福,再可愛的小蘿莉如果有帶傷的嘴巴,擦破皮的鼻尖,沒門牙的古怪笑容,漏風的聲音,都可以搖身變成醜八怪,再加上難看的髮型,搭配混亂的衣著,任誰都不會想多看我一眼。

  如果南宮煥想要個這樣的義女,肯定是瞎了狗眼!

  我看著鏡子,為不用親自動手去毀容感到高興,並天天蹲茶寮裡幫忙,期待那兩隻禽獸在牙齒沒長出來前光臨,憑借這副模樣,迅速扭轉暗黑二十一禁劇情,奔向種田文姐姐的溫暖懷抱。

  上天總算眷顧了我一回,蹲茶寮第七天,南宮世家的人終於來了,正在吃草的漂亮白龍駒旁邊站著匹高大威武的烏雲蓋雪,配著精緻的黃銅馬具,更顯霸氣十足。

  我緊了緊心神,先檢查自己臉上塗的猴子屁股形胭脂,然後邁著小碎步,顫抖地捧著托盤,走到兩大禽獸面前,放下茶水,衝著他們「嫣然」一笑,再低下頭悄悄觀察效果。

  一聲清脆響聲,是南宮冥震驚得把茶杯給摔了,坐在隔壁桌上的守衛們個個不忍觀之,有好幾個還噴了茶,統統別過頭去,臉憋得通紅,再不肯看過來。有個黑臉大叔還在打趣:「這丫頭也長得太如花似玉了吧……」

  嗯,效果很好,南宮煥呢?

  聽著陣陣嘲諷,我滿意地左右四顧,卻見不遠轉角處走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長得和南宮冥有幾分相似,斯斯文文地站在牆角,他打扮和長相都不會特別囂張或突出,可是很有氣勢,就如同獅子絕不會被錯認成小狗般,讓人不得不注視。

  我擺出狗腿子表情,張開嘴衝著他笑,盡力露出六顆小牙。

  南宮煥很淡定的眼角微微跳了兩下,他衝著南宮冥擡了擡下巴,問:「你說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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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27:17

【6.媳婦兒】

  平時我們在網上看見明星卸妝後的素顏照片,都會嚇得捧捧小心肝。

  「怎麼會變成這樣?」小禽獸看見小蘿莉慘變小怪獸,嚇得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他嘴唇顫了半天,才答出個「是」字。

  「走吧。」大禽獸自顧自轉身離去,跟隨的侍衛留下賞錢。

  南宮冥看看父親,又看看我,跺跺腳,追了出去,口裡還叫道:「爹爹……聽我說!」

  「聖母,你就別說了!」群馬揚起一陣塵埃,我揮手歡送禽獸們。

  外祖母掐著我耳朵將我拉了回去,一邊勺水洗臉一邊數落:「小小丫頭!亂玩你舅母的胭脂水粉!以為不用錢買啊?!」

  我挨了一頓好打,卻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

  晚上,睡得格外香甜。

  我夢見自己被手機鬧鐘吵醒了,身邊是軟乎乎的KITTY抱枕,腳邊是黃色絨毛鴨子,樓下早餐店飄來噴香的炸油條和豆漿味道,汽車和摩托車喇叭聲不斷。就連逼著我們加班的老總的禿頭看起來也格外順眼。

  網絡上追的小說依舊停更,美劇《生活大爆炸》沒有出第四季,某藝人的打人事件還在鬧得熱火朝天……

  面對熟悉的一切,我感動得在陽台上高聲大叫:「同志們好!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可是睜開眼,依舊是那間充斥著泥土與鹹魚味的陌生瓦房,竹子做的枕頭硌得腦袋陣陣發疼,嘴裡咬著土布被子角,流了幾滴口水。

  那邊是夢?那邊是現實?

  為什麼兩個世界都如此真實?

  ……

  下午,我去茶寮幫外祖母收拾桌椅,南宮世家的馬又來了。

  跳下馬是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小夥子,長著張討喜的娃娃臉,笑瞇瞇地走到我面前,左右端詳了會,遞上個小包裹:「我們少主給你的。」

  那聖母還沒消停?我往後退了兩步,擺著手道:「你大概認錯人了,我和你們少主不熟。」

  「沒錯,沒錯!」小夥子彎下腰,又看了兩眼我的臉,利索地說,「少主交代得很明確,除非你們這還有位嘴巴和鼻子上有傷,缺兩顆門牙,髮型像切開一半西瓜皮的姑娘,否則不可能弄錯。」

  我迅速將全村的小姑娘都在腦中都排了一遍,還真想不出第二個……

  「拿著!別不識擡舉!爺沒空和你磨蹭!還得趕去辦其他差事!」南宮世家的人在這附近名氣很大,他們的看門的下人都比鄉下地主有臉面,小夥子等了半天,見我不伸手,開始不耐煩,和藹可親的笑臉也裝不下去了,便將包裹推我手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南宮世家離這裡有二十多里路,人家還不會給我進門,所以這禮物不收也得收了。我趁家人不在身邊,自行打開包裹翻看,裡面裝著一盒香噴噴的藥油,一盒精緻的桂花糕並面果子,一盒糖塊,還有一封信。

  信是南宮冥寫的,字體略嫌稚嫩,卻很端正,但我覺得他沒考慮過林洛兒識不識字的問題……幸好這個世界的文字和中文相似,我又經常去香港購買台灣原版漫畫和耽美小說來看,所以對豎排的繁體閱讀很習慣。

  信中,南宮冥對我的傷勢深表擔憂,並為不能說服父親救我出苦海感到抱歉,送上去疤痕的特效靈藥給我好好養傷,將來再想辦法幫忙,定不讓外祖母和舅母打罵我這個可憐的小孤女。

  呸!他哪只眼睛看出我飽受欺淩了?而且天底下受苦受難的人那麼多,路邊乞丐也很多,他為什麼非盯上我一個?腦殘是種病,得治!

  南宮冥越莫名其妙地靠近,我就越毛骨悚然。尤其是想起原著裡的那些激情戲,會將自己喜歡的女人囚禁,或綁起來百般折辱,只為發洩自己欲望的男人,怎麼看精神都不正常。

  被男人喜歡是喜劇,被瘋男人喜歡是悲劇。

  我看著自己那不爭氣的八歲身軀,想到沒錢沒權沒體力的未來,只覺得天陰沈得可怕,心也陰沈得可怕。

  鬱悶地抖抖信封,發現裡面還有張紙,展開一看,卻是張二百兩的銀票,還附言說是給我買頭油花粉,讓我別亂在臉上塗胭脂。

  錢,是個好東西,我的臉瞬間雨過天晴。心裡算盤辟里啪啦地打起來,開始推算各個朝代的銀價比,記得唐朝一兩銀子約莫等於兩千到四千元人民幣,北宋中期六百到一千三百元,明朝中期六百到八百,清朝一百五到兩百五。就算我按最低的換算,這兩百兩銀子也足足值三萬塊錢!田地可以買得不少,房子也能看幾間了!

  南宮世家真有錢!南宮冥小小年紀真是大手筆啊!私奔逃跑的資金總算有著落了!

  可是……萬一這是賣身錢怎麼辦?

  興奮的頭腦被冷水澆熄,我糾結了半天,決定先偷偷把錢藏起來,以後找找有沒有可投資的地方,或者遠走高飛,跑到南宮冥找不到的地方,想必以他們家的財勢,也不會計較這區區兩百兩。

  做人算計至此,讓我為自己思想道德敗壞的速度感到悲哀,但不能阻止我無恥賴賬的決心。

  至於南宮冥送的其他物件,尤其是傷藥,我是不要的,也不打算帶回家,讓外祖母他們添念想。於是在村子裡轉了幾圈,只看見石頭愁眉苦臉地坐在家裡的小院子裡,正努力往後伸手,想給背上塗藥。

  「你爹不在?怎自己上藥?」我見確實找不到其他孩子,便走過去,將兩盒甜品塞到他手裡,「人家送的,我不愛吃,給你補補身子吧。」

  「明天是集日,他在趕明天要賣的菜刀和農具,這點小事我也懶得叫他了,」石頭接過盒子,沾起一小塊,舔了舔,狐疑地問,「你怎學得那麼賢惠?不會下了毒吧?」

  「不知好歹!」我的臉都快給他氣黑了。

  「嘿∼諒你也不敢!」石頭怕我搶回去,立刻將桂花糕往嘴裡塞,他眼睛細長,平時不笑看起來也有三分笑意,如今更是彎成了月牙,酒窩在嘴邊淺淺地跳,虎牙上上下下的,看起來特別可愛。

  「沒人和你搶,別吃得滿手都是。」我穿越前暑假總是要帶舅母家的孩子,看見他弄得髒兮兮的,習慣性掏出塊手帕遞給他,然後吩咐,「轉過身,給幫你上點藥。」

  石頭忽然臉紅了,低著頭看了我好一陣子,才緩緩轉身。

  南宮世家的傷藥果然是好東西,觸指冰涼,塗上去沒多久,紅腫就消退了不少,傷痕看起來沒那麼觸目驚心。

  我很滿意,將整盒都留給他,然後揣著懷裡銀票,施施然走了。

  石頭在身後叫了我一聲,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什麼。

  我便沒理他。

  半夜,我趴在窗邊看星星,密密麻麻的,滿天都是。肉眼可見一條長長的銀河劃過中間,這是在二十一世紀是早已被汙染消失的美麗,城市的孩子就算花大價錢坐飛機去旅遊景點,也未必能看到那麼美麗的星空。

  我愛極了星星,看著它們時候,會把所有的傷心、難過、煩惱統統忘記,得到剎那間的心靈平靜,很是幸福。

  「咚咚」,窗下傳來兩聲輕微的敲擊聲,把我從夢境中驚醒,探頭往下看,卻是石頭捧著個大碗,笑著向我招手示意,然後把手裡的碗往上遞,「接著!」

  我才剛剛接過來,石頭立刻助跑兩步,攀上石縫,雙手抓住窗欄,輕巧地一個翻身,便跳進屋內,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對我說:「醜八怪,這個……我晚飯時留下來給你的,禮尚往來,別客氣。」

  幾歲大的小屁孩,我沒計較他的翻牆越軌行為,打開蓋子,見裡面是兩隻又肥又大的鹵雞腿,散發著陣陣香氣。這是我最愛吃的東西,以前顧及身材不敢多吃,如今正想長肉做胖妞,於是很高興地收下了。

  石頭努力地嚥了一下口水,問:「你沒門牙,咬得動嗎?」

  我白了他一眼:「沒牙就不能用手撕了嗎?」

  石頭依依不捨地看了雞腿最後一眼,扭轉了視線,不再受食物誘惑。

  我見這孩子眉頭都扭成八字形了,看起來可憐兮兮,便大方地分他一隻。

  他很有原則,搖頭拒絕了我的盛情。

  我不再強求,邊撕邊吃,興高采烈。

  吃完後,石頭從架子上拿過毛巾,遞給我擦手,然後用弱如蚊鳴的聲音輕輕說:「對不起……」

  我聽著有點迷惘:「什麼?」

  「是我太胡鬧,害你受傷,」石頭說話更加結巴,臉紅得和火燒似的,「你……你的臉,我以後會負責的,不會再讓他們欺負你,放心吧。」

  「你打算怎麼負責?」我逗著這一本正經的小鬼,覺得挺好玩。

  石頭深呼吸,定定神,一鼓作氣,大聲道:「我爹爹和你外祖母說好了!如果你的臉好不了,嫁不到好人家!將來便由我娶你做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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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27:36

【7.銀價】

  「媳……媳婦……媳婦兒……」

  三個大字如驚雷般劈下,雷得我化作焦炭,手裡雞骨頭連同大碗一塊兒落下,幸好石頭眼疾手快,才沒弄髒被褥。

  「你不知道?」石頭有點驚訝。

  我點頭如搗蒜。

  石頭不爽地說:「難道你今天來送吃的,不是為了討好未來夫婿?!」

  我搖頭如撥浪鼓。

  石頭只好解釋:「那天回去,爹爹將我叫過去訓了一頓話,說李家男人做事必須有擔當,女孩子毀容會嫁不到好人家,他答應了李家奶奶,過幾個月再來看看你的臉,如果好不了,便下聘禮,等我長大後娶你。爹爹還說,女人持家不是靠臉,是靠賢惠……我還以為你真變賢惠了,送東西來給我吃呢……」

  他越說越沮喪,不知是嫌我醜八怪還是嫌我不夠賢惠。

  可是小學三年級生的表白真的很萌啊!讓擁有二十一歲靈魂的怪姐姐越來越想笑……

  他是認真的,我太不厚道了。

  大概是憋笑的表情太明顯,石頭終於惱了,站起身就翻窗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你以為我真稀罕你啊?少不要臉了!今天不過是來還個人情罷了!」

  看著那彆扭的傢夥,我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了,擺著手說:「不敢,不敢。」

  石頭氣得小麥色皮膚都變成紅色了,他忽然想起一事,狐疑地問:「你不會傻得故意讓傷口好不了,逼我娶你吧?!」

  我繼續搖頭:「不會,不會!女孩子最愛漂亮了。」

  「就你這眼光……」石頭很不信任地看了我兩眼,還是跑了。

  我看著那小鬼的窘樣,放聲大笑,笑了半天後,忽然覺得他擔心的事……其實蠻靠譜的……

  李石頭家世世代代都是鐵匠,手藝不錯,他爹打造的菜刀和農具都是集市上的搶手貨,家裡還有幾畝田和一頭牛兩匹馬,雖非富貴,但也能算小康。石頭將來會繼承父親的衣缽,學得手祖傳的打鐵本事,他力氣又大,身體又好,將來無論是饑荒還是動亂,跟著有手藝傍身的人肯定餓不死。

  古代和現代的孝順方式不同,忤逆是重罪,普通家庭裡大事小事都由公婆說了算,規矩又多,媳婦挨打挨罵也得忍著,石頭幼年失母,又是獨子,嫁過去既不用受婆婆氣,也不用看妯娌臉色做人。他父親雖然長得凶,卻從沒打過他母親一根指頭,平時是個沒嘴的葫蘆,農閒時喝兩口小酒,喝醉就睡覺,沒聽過有什麼劣行,在古代已算是難得的好丈夫。石頭好歹也受了點父親的熏陶,平時被我氣得再狠,也就丟兩句難聽話,從不動手打人。

  而且農家小戶,鮮有納妾,我嫁去外地的二姑姑生不出兒子,也只是從本家抱了一個回來養……

  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字和出身,和小白文男主扯不上半點關係!簡直就是古代經濟適用男的典範!好好培養幾年,將來嫁過去做個足不出戶的農婦,在家繡繡花,織織布,帶帶小孩,再借助點現代知識賺些小錢,多養幾口豬,置幾畝地,豈不快活?!

  好!石頭的主意實在太好了!

  我看著在狗叫聲中翻牆遠去的小小身影,心裡又添了幾分邪惡的算計。

  想著李石頭,摸著南宮冥的銀票,我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著,第二天收拾整齊,便捧著親手做的菜包子跑去石頭家,裝出十二分賢惠的笑容,準備搞好關係。

  鐵頭大叔正在門口打綁腿,屋外套好的馬車上堆著不少打出來的鐵器,我立刻改變主意,將包子孝敬給石頭的爹,又甜甜地叫了兩聲,以博未來公公的歡心。

  「嘿,你這丫頭做事可真勤快啊,大清早就下廚房,聽說最近還在練女紅?也別太勞累了,小心熬壞眼,」鐵頭大叔笑起來扯動臉上傷疤,看起來比不笑還凶,但口氣卻是滿意的,他叫出石頭,向我相邀,「洛丫頭,今日金水鎮的集市聽說有戲看,我打算帶石頭去見識見識,你要不要坐大叔的馬車一塊兒去玩?」

  「女孩子都是麻煩!走兩步便叫苦叫累,到時走不動怎麼辦?嗯……菜餡的味道挺好,就是皮厚了點,臭丫頭手藝還不錯。」石頭一邊吃我送的包子,一邊鄙視我的體力。

  鐵頭大叔一爆栗砸他腦袋上:「她走不動,你不會找地方陪她歇著嗎?喝點糖水,吃個湯圓!看看桃花,什麼都好!光蹦蹦跳跳像什麼話?」

  石頭揉著腦袋反駁:「我不愛看花!那是娘們才喜歡的東西!還不如看猴子!」

  鐵頭大叔氣得又給了他一爆栗,還踹了一腳:「老子是怎麼養出你這種蠢猴子的?!」

  石頭被打懵了,終於消停,不敢和父親頂嘴。

  我打圓場:「猴子也蠻好看的。」

  石頭滿意地妥協了。

  我來到這個世界,就沒離開過李家莊半步,難得有機會去外面考察物價和民風的機會,怎可錯過。於是回去告知外祖母此事,她很樂意讓我和石頭多交流點感情,便答應了下來,還讓我穿上過年時做的碎花新裙子,很大手筆地給了二兩碎銀子買東西。

  我回房間將銀子和那張巨額銀票收入小荷包,貼身藏好,歡歡喜喜地上了鐵頭大叔的馬車,和石頭一塊兒坐在鐵器堆裡,隨著清脆馬鈴聲,顛簸走上驛道,緩緩向西行去。

  沿著驛道走了一個多時辰,行人越來越多。挑著擔子的,背著背簍的,牽著孩子的,扛著布袋的……都往同一個方向而去,待守城官搜查馬車後,我們進得金水鎮門,裡面的建築多數是木石結構,夾雜著塗朱抹彩的二層小樓,巷子裡藏著幾進幾出的大宅院,處處楊柳滴翠,桃花繽紛。

  賣藝的、賣狗皮膏藥的、算命的、賣畫的、還有各種小吃等等攤位整整齊齊擺在道路兩邊,混合著震耳的鑼鼓響,喧嘩熱鬧聲不絕耳,看得我眼珠都不夠使了。見到不懂的東西,便拉著石頭不恥下問。

  「傻丫頭,怎麼什麼都不懂?」石頭興高采烈地給我做老師,一五一十講解起來。

  鐵頭大叔買了兩根糖葫蘆,讓我們在附近二十尺範圍內乖乖等他賣完東西,不準走遠。然後在角落找了個攤位,掛起李家鐵器的旗幟,將東西一一擺出來,立刻有熟客過來挑了兩把。

  「別走丟了。」石頭緊緊拖著我的手,不肯鬆開,然後像泥鰍似地在附近鑽來鑽去,先看了會胸口碎大石和耍猴戲,又看了會捏面人和繪糖畫,站烤鴨店外聞半天香氣,還時不時回去和他父親報個平安,沒多久我就走不動了。

  「沒用的傢夥。」正在興頭上的石頭埋怨了兩句,還是停下腳步,拉著我找休息的地方去。

  為了安撫他鬱悶的心情,我請他去旁邊的豆腐腦攤子,很大款地揮揮手:「隨便吃!我請客!」

  古代的食物綠色純天然,豆腐腦的味道又濃又香,而且份量十足,可惜小孩子肚子不夠大,又加上剛剛塞的糖葫蘆,所以一碗下去,我摸著圓滾滾的肚子,連聲叫飽,石頭卻已經默默地吃了三碗……

  「你飽了嗎?」我有點擔心。

  石頭放下碗,看看天色,滿意地舔舔嘴唇道:「算了,留半個肚子呆會吃午飯。」

  我愣愣地看著他平坦的肚皮好久,摸摸小荷包,宣佈結賬。

  「嘿∼小子真能吃,怪不得長得壯!」賣豆腐腦的大娘扭著肥胖的屁股走了過來,收起我們桌上四個碗,臉上笑開了花,「一共二兩銀子。」

  「二兩?」我尖叫起來,半兩銀子一碗豆腐腦差不多等於兩百塊,她還不如去搶劫!

  「怎麼了?」大娘很很困惑。

  「怎麼了?」石頭也很困惑,不過他很快就覺悟過來,警惕地望著我,小聲問,「你該不是沒帶錢,想拖我吃白食吧?」

  「稍等,」我對大娘做了個手勢,然後將石頭拖去角落,低聲問,「這家是黑店吧?該不是看見我們倆是小孩,便故意亂擡價吧?你呆會偷偷跑去將你爹叫來,給她點顏色看看!」

  石頭皺著眉頭算了一會說:「不黑吧?上年豆腐腦是四錢銀子一碗,今年聽說東邊幾個縣都歉收,糧食漲了些價,升到五錢一碗也正常的。」

  難……難道這個世界大豆特別金貴?怪不得這傢夥一口氣吃三碗。

  我幽怨地看了眼石頭,又看了眼開始不耐煩的大娘,雖然很不甘心,但強龍不壓地頭蛇,還是乖乖把賬結了。

  沈悶地去茶樓聽說書,石頭還在奇怪我為什麼心情忽然轉差,旁邊來了個唱著蓮花落的乞丐,瘸著腿,手持破碗竹竿,和大家討賞錢。見他詞編得好聽,人也可憐,一個商人打扮的大叔,隨手掏出塊碎銀子丟進碗裡,還有幾個出遊的少年也慷慨解囊,大小銀塊紛紛落下,其中還夾雜著一張十兩的銀票。

  我終於覺得不對勁了,悄悄拉過石頭:「為什麼他們都不用銅板打賞?」

  石頭奇怪地望著我:「什麼是銅板?」

  我覺得自己快瘋了,立刻甩開他的手,衝出茶樓,飛撲市集,將所有東西的價格一樣樣問過去。

  「糖葫蘆一兩銀子兩根!小妹妹來一個吧!」

  「香噴噴的燒雞喲,一隻十五兩!」

  「桂花糖八兩銀子一斤。」

  「泥娃娃六錢銀子捏一個。」

  「這架子上的古董件件都要上萬的銀子!小丫頭快滾!碰碎了你賠不起!」

  「……」

  我長期在論壇裡研究歷史電視劇和小說裡的物價錯誤,嘲笑小白文裡面的女主角動則掏出成千上萬的銀子砸人,今天卻被現實狠狠地耍了一把。引以為傲的歷史知識和邏輯考據也瞬間崩盤。

  「讓讓,別擋在路中間。」

  這頭,趕集的大娘喜氣洋洋地牽著孩子,提著十來斤重的銀子,和丈夫商量要扯幾尺花布,買幾斤香油。

  那頭,買脂粉頭花的小哥在銀莊前放下擔子,進去將一大包的零碎銀子換成銀票。

  一切好像很不合理,一切又好像很合理。

  銀子代替銅錢成為流通貨幣,金子則取代了銀子的地位,各種金票銀票大肆通行,市場同樣繁華。

  我終於想起原著小說中,男主買東西都是幾百幾千兩地砸銀子。

  我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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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27:55

【8.識破詭計】

  猛烈的陽光讓我看不清天空的顏色,古城和來時是一樣的,人和來時是一樣的,我卻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迷惘,不知去處何在。

  我討厭這個架空的世界。

  從來到的第一天就開始討厭,我覺得這裡的人都是假的,所有的事物都是虛構的,所有的東西都是不合理的,所有的感情也是不可靠的。

  而這種討厭正在越演越烈。

  是不是傷心的時候,總不由自主地想起地球的媽媽?想問問她怎麼辦,可是她早就不會告訴我答案。

  鼻子開始發酸,我想回家,可是不會有人等我回家,地球上的單身公寓是一個人,李家莊依舊是一個人,哪裡都一樣。

  所以我的眼淚最終沒有掉下來。

  「喂……」有人在用手指戳我的脊樑骨,半開玩笑道,「醜丫頭,你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擺出這副臉孔,就算我吃了三碗豆腐腦,也不至於讓你心疼成這樣子吧?」

  「太陽曬到眼睛了。」我揉揉臉,恢復平常表情。

  「胡扯,剛才明明是想哭,」石頭看了我半響,拍拍肩膀,很大度地說,「傻瓜,難得出來玩,有什麼不高興的放一邊別去想,呆會我請你吃田記的松子糖,免得被說占女孩便宜。」

  我勉強笑了一下:「小心我連本帶利吃回來。」

  「你以為我會和娘們一樣小氣嗎?儘管吃就是!」石頭很不屑,「拉緊我的手!否則被拐子拐了可別哭!」

  看著他滿臉正經地裝大人氣派,我終於笑了起來,輕輕將指頭拉上他的手。

  「你的手真小。」石頭嘀咕兩句,反手用力一拉,十指交錯,兩隻手握得緊緊的。

  正在逛著,沒想到旁邊胭脂鋪子有個面熟的少年走出來,叫住我:「是那個……李家莊的花臉丫頭吧?這腦袋真夠特色,大老遠就看見你了。」

  我停下腳步,發現他正是幫南宮冥送東西給自己的人,趕緊躲去石頭身後,做縮頭烏龜。

  「躲什麼?那麼膽小,爺又不會吃了你,真是上不了檯面的傢夥,整天擺著苦瓜臉的,怪不得少主上次說你可憐見的,現在一看,真是天生受苦受罪的命,」少年無奈地搖搖頭,繼續對店裡吩咐,「劉寡婦,胭脂照舊要七十盒,水粉三十盒,各色珠子一斤,還有銀頭面十套,你都給我挑上好的,呆會讓我查出次貨,可是不依的。」

  「小王管事,我們給南宮世家辦那麼多年的貨,什麼時候出過問題?您真是謹慎啊……」店裡轉出個婦人,素色打扮,頭上插著根蘭花玉簪,耳上掛著對鑲珠子的金丁香,倚著門欄,眉眼帶幾分風流,她看了眼站在外頭的我和石頭,笑道,「這丫頭胚子不錯,眼睛蠻水靈,怎做這般打扮?還弄花了臉?」

  聽見她老辣的評論,我越發縮頭縮腦,扯著石頭要走。

  「小姑娘害羞了。」李寡婦拍著手,笑得很開心,她和小王管事拋了個媚眼,順手從外面五錢銀子一個的籃子裡挑出朵黃色小絹花,遞到我手上,「既然是小王管事認識的孩子,姐姐便送你朵花戴,回去好好添妝,別弄這麼奇怪的髮式,等傷好了,就是個小美人。」

  「放心吧,有少主送的靈藥,這點小傷準好……等等!怎麼還那麼紅?!」小王管事說著說著,視線停在我臉上,他忽然走近,抓住我湊近看了看,皺眉道,「冥少主送你的藥怎麼沒有塗?」

  「她又不是傻瓜,當然有塗。」石頭急忙護著我往後退。

  小王管事放開手,在空氣中嗅了兩下,然後饒有興致地看了石頭一眼:「那藥有很重的蓮花味!而且用了兩天,疤痕的狀態應該會好很多。」

  「我體質好得慢,今天出門太急,也忘了塗。」我狡辯。

  「傻丫頭,那藥價值不菲,而且是少主賞你的東西,讓你娘別太偏心眼,只顧兒子不顧閨女,毀了臉將來怎麼找婆家……」小王管事閒得蛋痛,本想繼續說教,幸好李寡婦備齊了貨,他唯恐誤了差事,便急急離去,不再理論。

  我擦擦汗,回過頭。

  石頭的臉已經黑了,他一把將想逃跑的我拖去小巷,單手便抓住我的雙腕,狠狠按在牆壁上牢牢固定。

  「不要亂來!小心我告訴你爹!」石頭比我高大半個頭,俯下身來就是一片陰影,再加上動彈不得的雙手,讓我很有壓力,只好繼續用告禦狀來威脅。

  「閉嘴!」石頭低下頭,用另一隻手固定住我的腦袋,然後將鼻子湊近我嘴邊,唇幾乎吻上下巴,然後聞了又聞,我差點以為他欲行不軌,想叫非禮,他才擡起頭,憤怒地指責,「你傷口上果然沒有藥味!為什麼不塗?!」

  「這個……」事實擺在眼前,我陣陣心虛,躊躇著尋找借口。

  石頭直直盯著我的眼睛一會,又忽然別過頭去,猶豫半天後,小聲問:「傻丫頭,你真的那麼喜歡我?想故意讓傷口好不了?」

  春日微寒,我額上卻沁出大顆大顆的冷汗。

  石頭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為了避開原著劇情,將他好好培養成未來丈夫的心思我是有一點的。可是這傢夥除了模樣還有幾分可愛外,終日調皮搗蛋,打雞揍狗,橫行霸道,大字不識幾個,遇事就喜歡用強,實在不是我欣賞的好孩子典範。

  而且我芳齡二十一,性取向正常,審美正常,絕無戀童傾向,要我昧著良心說喜歡八歲小孩,要和他談情說愛……就算我想做怪姐姐,也拉不下這個臉。

  「怎麼了?」石頭皺著眉頭又問了一次,聲音更是不滿。

  「我當然喜歡你!」人要為現實放棄原則,衡量再三,我最終還是決定不要臉了。

  石頭飛快地掃了我眼睛幾眼,忽然停住視線,嘴角向右上角輕勾,微微笑起來,尖尖的小虎牙在暗處格外雪亮,彷彿要將人撕碎吃下肚去,他一字一頓地說:「你!騙!人!」

  「絕對沒有!」面對那雙清澈的眸子,所剩不多的良心開始拷問我的靈魂,欺騙小孩感情的罪惡感在腦海中翻騰,讓平時很少撒謊的我,更加不安。

  「還死鴨子嘴硬!」石頭似乎比平時更憤怒,指關節捏得格格作響,他忍不住伸出雙手抓住我臉頰,狠狠揉捏了好幾下,然後拉近說,「別以為我沒留意,你這死丫頭眼珠子亂轉的時候,絕對是在撒謊算計人!快說!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雖說古代小孩子早熟,不好哄,我也被他說話口氣惹怒了,乾脆破罐子破摔:「誰想嫁給你!要不要塗藥是我的事,我確實不喜歡你,就算傷口好不了,我也不嫁你,總行了吧?」

  「誰稀罕你喜歡?!用話試試你就不打自招了!少自以為是!我將來的老婆肯定是賢惠美人!誰要你這個醜八怪!就算你哭著要嫁,我也不娶!」石頭憤憤然甩開手,轉身就走。

  計劃失敗,我鬱悶地聳聳肩,小聲嘟囔:「不娶就不娶,大不了找備胎。」

  石頭剛走到巷口,立刻回過頭來鄙視:「我最討厭你這種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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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28:16

【9.笑話】

  回去的路上,石頭黑著臉,再沒和我說話,鐵頭大叔覺得倆孩子關係怪怪的,便買了包松子糖給我們,試圖和解。

  石頭吃歸吃,還是不說話。

  我有點懊悔,白長那麼大,說話做事還是如此衝動,和個小孩計較什麼?他不懂事,我能不懂事嗎?若錯過這門知根知底的好親事,將來想找個少吃苦受累的人家可得賭運氣了。

  《厚黑學》裡說成大事者不止智商要高,情商也得高,說話做事要細細想,慢慢說。我智商平常,情商也低得要命,總無法放眼大局,學不得別人神機妙算,雲淡風輕幾招便將所有事情解決得妥妥當當。

  怪不得除了小學時的宣傳部長,我就沒混上過任何職位,真是失敗。那些能在古代混得風生水起的女主角在現實肯定也是當官做領導的料啊。我連個小鬼都擺不平,活該是給老闆剝削的命……

  我決定挽回,將手上松子糖推過去給石頭,賠笑臉:「我剛剛說的都是氣話,別放心上。」

  石頭「哼」了一聲,沒有接。

  我低下頭,「羞答答」地玩了會衣角,小聲說:「其實我也不太懂什麼叫喜歡,不過你是好人,我待你是像待弟……大哥似的,可以護著我,所以一點也不討厭。」

  這段發好人卡的台詞,我念得挺自然,說完後還偷偷瞄了石頭一眼,他臉色緩和了許多,嘴巴卻還很硬:「懶得理你!還有,備胎是誰?我們村的?」

  我死命搖頭:「大黃下了一窩狗仔,黑的那只就叫備胎……」

  石頭表情一僵,腦子不知抽了什麼筋,又不和我說話了。

  可惡!八歲小孩的心思真是不好琢磨啊!

  回到李家村的時候,我有禮貌地告別了鐵頭大叔,帶著裝有面人兒的小包裹,往自家去。剛走到院子,就聽見外祖母的房間傳來喝罵聲:「怎麼養了你這頭白眼狼!這兩年敗家也就算了!連洛丫頭這點嫁妝都要算計,真當老婆子死了不成?」

  我聽見自己名字,急忙踮著腳尖走到窗邊偷聽,裡面傳來陌生男人的哭聲,舅舅在勸慰:「母親息怒,二弟也是做生意遭人欺騙,前幾年他也幫襯了我們家不少,對母親也孝順,難道這會還真看他被債逼死不成?」

  舅母也幫腔:「這兩年糧食歉收,家裡也在打饑荒,還有那麼多張嘴要吃飯。小叔虧空的數目也不少,媳婦湊了又湊,連自己的金鐲子都拿出來了,還是有缺口,剩下的總不能動給秀蘭的嫁妝吧?她明年就要出嫁了,怎能讓夫家看不起?反正洛丫頭才八歲,還有好幾年,先讓小叔補上本錢,將來賺回來還她也一樣。」

  外祖母恨恨地說:「笑面虎,就知道裝賢惠!你那金鐲子還不到三錢重,顏色又舊,能值幾個錢?滿屋子堆著私己,就是不捨得罷了。」

  舅母也急了:「那兩套首飾也是給你孫子將來娶媳婦的啊,留著還不是你李家的?」

  「娘,看在兒子平日裡對你孝順的份上,你就幫幫我吧。」二舅的哭聲越發響亮,「莫非要逼我去賣祖田房屋不成?兒子給您磕頭了……救救我吧。」

  磕頭聲陸續響起。

  表妹在廚房招手,後面的話我沒有聽了,吃飯的時候舅母滿臉笑容,她殺了隻雞,把雞腿給表弟後,又給我多夾了兩塊肉,二舅眼眶雖紅,卻笑嘻嘻的,還和大舅舅喝了兩杯小酒,外祖母滿面愁容。所以我想他們的所求是成了。

  古代傳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寄人籬下的孩子更是沒發言權,吃穿沒虧待我就算不錯了,吵鬧只會更倒黴。而且那些東西是林洛兒的娘留給她的,被外祖母藏起來,我從來沒見過,也沒有屬於自己的感覺,不如放下。

  目前,我要解決的最重大問題是石頭。

  晚霞漸漸褪去紅燦燦的紗衣,到處閒逛的雞群也挺胸擡頭地回了窩,我從窗戶遠遠看見石頭跑過來,立刻丟下練習的繡活,跳下床,奪門出,翻牆逃。

  院子外面是一片桑榆林,旁邊有座無人居住的破舊草房,我匆匆跑進去,見石頭沒有追來,掩上爛竹門,大口喘氣,準備等他離開後再回家。

  沒想到,約莫三刻鐘後,草房外傳來幾聲歡快的狗吠聲,石頭得意洋洋地一腳踹開竹門,牽著我家大黃走了進來,地主惡霸似地說:「跑什麼跑?你跑得出我五指山嗎?」

  我瑟生生地從破缸後面探出頭,嘴硬道:「我才沒跑。」

  石頭捲起袖子,對我勾勾食指:「過來!別逼我用強的!」

  我抱著腦袋縮角落,寧死不屈。

  石頭一個箭步上前,將我推倒在草堆上,然後很不客氣地坐在腰間,用膝蓋壓住兩隻手,自己從懷裡掏出南宮世家送的小藥盒,挑出一大塊,抓住我的下巴塗了起來。

  荒山野嶺,我一個小蘿莉慘遭暴行,不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連喊呀滅爹都沒用。被他塗得滿嘴都是蓮花味,連口裡都沾了兩點,苦得要命。

  大黃在旁邊很狗腿子地搖搖尾巴,絲毫沒有救主的意願。

  如此吃裡爬外的畜牲!以後休想我再餵它雞骨頭吃!

  「好了,」石頭塗得差不多後,滿意地從我身上爬了下來,坐旁邊抱怨,「明明就是醜八怪,還任憑傷口惡化,豈不是醜上加醜?雖然爹爹說女子重德不重色,我宰相肚裡能撐船,不嫌棄你難看,可你這傻瓜也不能故意毀容啊!」

  「歇後語不會用就別亂用!」我拍拍滿頭的枯草,整整淩亂的衣服,氣憤難平。偏偏這種事回去還不好告狀,受傷不上藥,告訴誰都得挨揍……

  「識字有什麼了不起,我學起來保準比你快!」石頭幫我摘去身後的幾根雜草,笑著說,「你怎麼就那麼蠢?從腦袋到嘴巴,一天比一天難看,好像存心讓自己毀容似的。」

  「我喜歡醜八怪造型不可以嗎?」我推開他,往門外走去。

  「別走,」石頭伸手拉住我,「我怕你這混蛋回去又把藥洗了,這幾天我得天天看著你!不準亂來!否則我告訴你外祖母!」

  他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我更鬱悶了。

  石頭按著我重新坐下,自己想了會後說:「才不信你喜歡醜八怪造型呢,必定有原因。傻丫頭,如果遇到困難,一個人瞞在心裡不好,不如說給我聽聽,說不準能幫幫你。」

  我憂鬱道:「你不會理解的,有些東西給人知道不好。」

  石頭拍著胸脯保證:「我又不是三姑六婆,什麼時候亂嚼舌根過?而且你叫我一聲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大哥肯定幫你。」

  他確實是口風緊,能保守秘密的孩子,但告訴他穿越小說的事情,是萬萬不可的。於是我歎了口氣說:「小時候算過命,我將來會是禍國殃民的絕世美女,而且命犯桃花,只有毀了容才能保一生平安。」

  石頭眼角抽搐了兩下:「沒覺得啊……」

  「現在我年齡小!再過幾年就來不及了!算命的還說會有很多色狼禍害我!必須早做處理,你可千萬別和人說這事。」我憤慨。

  石頭顫抖地問:「難不成你見了南宮家的少爺就躲,是怕他喜歡你?!他也是色狼之一?」

  我沈重地點點頭。

  「噗」石頭終於憋不住了,笑得滿地打滾,還擦著眼淚說,「傻丫頭,晚點我帶你回去,重新找人算算命,再去讓醫生抓幾副藥吃,免得妄想症越發嚴重。哈哈還絕世美女呢……」

  「我是說真的。」那傢夥的反應氣得我直跺腳。

  「沒錯沒錯,你未來是天下第一美女,我未來是天下第一高手。」石頭笑得氣都喘不上來,看著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芙蓉姐姐。

  大黃也叫個不停,冷冷夜風中,我倍感羞恥,默默扭過頭去。

  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和任何人說實話了!一切還是得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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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28:36

【10.賣身】

  後來我發誓所說的一切都是開玩笑的,石頭還是會時不時提起來嘲笑我。

  春去秋來,最後一輪搶收麥子後,便是農閒。南宮世家大概已經將我忘之腦後,一直沒有再上門找過麻煩,真是天大的幸事。

  每天早上,我隨著雞叫起床,幫忙打掃做早飯,然後拿著布片練繡花,只可惜我耐心欠佳,簡單的衣服紋飾尚可,大件點的繡活總是做歪,比不上從小練習的表姐和表妹。她們一個十六歲,一個五歲,都是斯斯文文的淑女。

  石頭很鐵不成鋼的時候,總是用她們來教育我:「看看人家多賢惠,看看你……泥猴似的。」

  我立刻站直腰桿,端莊有禮道:「大哥教訓得是,我這就回去苦練女紅,不去釣魚了。」

  石頭:「混蛋!回來做泥猴!」

  撇開毀容和媳婦兒話題後,我們倆的關係好了不少。從夏天開始,響午陽光最猛烈的時候,趁大家都在休息,他會帶我漫山遍野地瘋玩,採野果,酸棗、面面果、山丁子、杜柿、燈籠果……一切能吃的都往嘴裡塞。然後到小溪邊,垂下自製魚竿,運氣好時會掉到一兩條魚,直接用棍子穿起,在溪邊生火烤至焦黃,抹上帶來的鹽巴,大口啃著吃。這種沒汙染的食物,是在城市裡吃不到的美味。

  有時候也會摘蘑菇,做捕獸陷阱,失敗了很多次,終於抓到一隻山雞,石頭很殘忍地將它就地正法,我做幫兇,給雞肚子裡填上調料,用濕潤的泥巴包起,埋入地下,在上面生起火堆,烤從家裡帶來的紅薯,等紅薯吃完再把雞挖出來,真是皮滑肉嫩,美味多汁。

  吃飽喝足,我就教石頭識字,用泥地做黑板,揀根小樹枝在上頭寫寫畫畫,他開始學得很快,什麼東西都講一次就行,我講完後直接丟給他自己練習。後來不知為何,他越學越慢,一個字總要反反覆覆講上七八次,直到我發火,用樹枝敲他腦袋罵「笨蛋」才能記住。

  一個夏天過後,我嘴角的傷好了,牙齒也長回來了,可是皮膚被太陽曬得和黑炭似的,加上正在抽條的瘦巴巴身材,鄰居家的馬大娘看了後評價:「這丫頭臉蛋不錯,可是身子瘦,屁股小,一看就幹不得重活,女人還是要肥肥胖胖的才好生養。」

  「就你家那好吃懶做的閨女好生養?!也不看看她滿臉麻子!胳膊都有人家大腿粗了!」外祖母把她罵了回去,然後轉過身又罵我,「那麼大個丫頭,別整天在大太陽下面到處瘋跑,小心曬脫皮!」

  我笑呵呵地抱著她撒了會嬌,她就沒脾氣了,歎息道:「看見你,就想起你那可憐的娘,也不知道老婆子能不能熬到看你出嫁的時候。」

  「我只怕你帶著曾孫滿村玩,害我們到處找呢。」我打趣道。

  「少貧嘴,女孩子家說這些,也不知羞?!」外祖母笑起來,臉上皺紋舒展開,掃去平日愁容,她起身開鎖,從櫃子裡取出根粗粗的鳳頭銀簪交到我手上,叮囑道,「這是你娘留下來的,你收好,千萬別給你舅母他們看見。」

  這世界銀價不值錢,我有些困惑地去接銀簪,入手覺得格外沈澱,外祖母指使我將簪子的鳳頭扭了扭,旋開後發現裡面是薄皮空心的,裝滿了金珠子,約莫有二兩重,成色極好。由於金貴銀賤,我粗略估算了一下,這些金珠子換算成米價,大概也有五石了。

  「我可憐的乖孫,是你外婆不中用,連累了你,等來年寬裕些,我再給你打全套金頭面……」外祖母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是開了幾次口,最終還是將話嚥了下去,只抹了把眼淚。

  其實她不說,我也明白。有些東西她雖不願,卻不得不為,這些金珠子和承諾是一個老人家,盡最大努力給無依無靠的外孫女保下的嫁妝和補償。

  這個性格暴躁,喜歡罵人的老人家或許是這個家裡唯一真心疼愛我的人。

  她會對我做的針線不滿,全部拆掉,再手把手教我針法,她會罵我廚事手腳不夠伶俐,然後嘮叨著抓我學做新菜。她每天都會記得將母雞剛生的第一個雞蛋塞入我手中,命令我拿去補身子。又或者去參加別人的紅白喜事,將好吃的白麵餅偷偷帶回來,一半給最小的孫子,另一半悄悄塞給我。

  我學會做女紅第一件事,就將過年做衣服剩下的紅色、黃色、青色、白色等碎布統統拼起來,給外祖母做了一個枕頭,外面設計成蝴蝶展翅的拼貼畫形狀,裡面填滿蕎麥殼,還摻了些決明子。

  雖然有幾個地方縫歪了,但自覺還過得去。

  表姐笑話我:「妹妹你縫的是什麼東西?蝴蝶是這個樣子嗎?」

  「哪裡不像了?這不是蝴蝶翅膀嗎?多像啊!而且還省布。」外祖母虎著臉瞪了她一眼,指著枕頭上的花朵說。

  我慚愧地低下頭去,繼續勤練針線。

  後來那個枕頭成了外祖母的寶貝,每天睡覺都用它。石頭聽說此事,覺得很有趣,就從家裡弄來碎布,硬纏著讓我給他也做一個。

  我為雪前恥,更是下了十二分心思,用黑白綠三色,拼出一隻正在吃竹子的國寶熊貓,填上蕎麥殼後喜滋滋地拿去獻寶。

  石頭猶豫很久,終於讚道:「這隻小狗做得真好,和你家備胎長得一模一樣。」

  我被打擊得半個月沒碰針線。

  比起女紅,我更喜歡下廚房做點心,穿越前就喜歡研究菜譜,自己燒私房菜放博客上炫耀,所以這方面天賦強得多,石頭家的母牛生小牛時,我問他要了些牛奶,再加上雞蛋清,搗鼓出的雙皮奶人人都說好吃,只可惜牛奶寶貴,不能多做。而且我很驚喜地發現這裡有辣椒、玉米等作料,便去找經常外出的人打聽了番,才知道離金水鎮百里外便是海,經常有海客從外面回來,還有金毛綠眼睛或渾身發黑的妖怪跟著他們上岸,帶來許多新鮮玩意。

  海外不知是什麼模樣……我悠然神往,可是轉念一想,中華大陸的邏輯都亂成這副德行,說不準外面得鬧成魔界爭霸,還是別冒這個險好。

  我以為日子會這樣過下去,平平靜靜,沒有波瀾。我不再是原著裡那個倒黴催的林洛兒,而是一個普通的村姑,過上平凡的生活。

  可是天不從人願。

  入冬,第一場雪後,表姐出嫁,外祖母樂極生悲,竟然中風了,癱瘓在床上再也下不來,神智也越發糊塗,有時連人都認不清。

  拿了我嫁妝的二舅舅,原來沒去做生意,而是迷上了賭博,不但將在鎮上的鋪子輸掉,還把大舅舅湊給他的本錢也輸得一乾二淨,又在外借了印子錢。債主上門,將舅母氣得一哭二鬧三上吊,當場收拾包裹,抱著兒子回了娘家,說日子沒法過了。

  兩兄弟原本感情不錯,二舅舅哭著切了小指發誓從此改過,大舅舅是個軟包子,雖然生氣,卻也不忍心看著自己親弟弟被追債的活活打死,只好賣田賣地替他補虧空,出嫁的大表姐也悄悄從嫁妝中拿了一些回來補貼,外祖母的箱底被翻空了,可還是缺老大一筆錢。

  一沾賭癮,永無翻身之日。

  家裡鬧的亂七八糟。

  於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我被悄悄賣掉了。

  買主是南宮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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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29:15

【11.入狼窩】

  晴天一個霹靂砸下。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句話的精粹我今天終於理解得淋漓盡致。

  舅舅為這筆買賣非常得意:「南宮世家這條門路,我還是托了七叔公的侄媳婦的弟弟的表舅子找的關係,又恰好收人的是小王管事,對我們家洛丫頭有印象,否則擠破頭都進不去,可惜秀如他們嫌棄太小,不肯收,否則倆丫頭都有出息了。」

  外祖母正逢清醒,在病床上欣慰得直抹眼淚:「就算是給南宮世家做粗活丫頭,待遇也比平常人家的小姐好。而且他們家最是仁慈寬厚,極少打罵下人,活計輕,月錢又高,只要不犯錯,十八歲放出去嫁人的時候,還多多少少會送點嫁妝,若是運氣好能得臉,賞賜更是豐厚得不得了。而且大戶人家教養出來的丫頭,見過世面,進退有道,不愁沒人求著娶。」

  舅母拍著手笑:「南宮世家離咱家就幾十里路,洛丫頭有假的時候回來看大家也是方便的。」

  秀如表妹也絞著手帕,低聲道:「等過兩年也給我找戶人家去做工,好給家裡添些進益吧。」

  我問:「如果給主人家看上怎麼辦?」

  舅母叫道:「那就是祖墳上燒高香了!我們一定得去磕頭。」

  回家省親的秀雲表姐酸溜溜地說:「就憑你?也不照照鏡子?少癡心妄想了。」

  我靠之……

  其他托關係卻落選的鄰家丫頭,見到我不是上前奉承,便是冷嘲熱諷,統統都眼紅得很。

  難道被賣南宮世家做丫頭等於進世界五百強企業就職?

  他們鬧得我一肚子氣沒處打來,只恨不得一頭撞死南牆上。

  因為南宮家有放大丫頭的規矩,家外面買的統統送回去自行配人,所以賣的是死契,不到年齡,沒有主人允許,有錢也沒辦法贖身,而且若給家人知道我手上有錢,非得「借」去給二舅舅還賭債不可。

  百愁莫展,望著月亮,我想暴走狼嚎,手邊是已經打好的小包裹,只待明天對方來採買生豬時,順便派車來將我和其他幾個過去做長工的男孩一塊兒載過去。

  悲憤之下,我心頭一熱,決定逃跑……

  剛翻下窗台時,就發現石頭蹲在不遠處的樹下,樹旁的草給他拔得亂七八糟,見到我後站起身想往回走,走了兩步又轉回來,低頭看著地上青石板問:「你明天要離開了?」

  「我一點也不想去。」我很悲痛地說,「你說我去山裡躲一段時間,他們會不會換人?」

  石頭驚訝地看著我手裡的包裹:「半夜一個人入山?你想喂狼?」

  雖然入「狼」宮世家很可怕,但肉身喂狼的勇氣我沒有。這個一時衝動產生的念頭,瞬間萎縮了下去。

  石頭又補充:「逃奴是會被通緝的,而且全家都會被連累,你才九歲,離開後呆哪裡?你妄想症又發作了?」

  他成功拔出了我所有僥倖之心,讓我如被霜打的菠菜,焉了下去,訕訕從包裹裡取出路上吃的白糖包遞給石頭:「別胡說什麼妄想症,我只是想著明天要走,給你送點吃的做餞別禮,反正以後也不能和你玩了。」

  石頭看著包子很久,忽然問:「其實你是在害怕吧?怕被欺負?」

  「嗯。」我怕禽獸怕得想死了。

  石頭猶豫片刻,一口吞下包子,轉身走了。

  看著他絕情的背影,我滿腦子黑線,兩人那麼久交情,我又餵了他那麼多食物,他好歹也應該來個依依不捨,然後安慰一下我害怕恐懼的心情才是人情道理吧?

  這孩子太可惡了!

  重新翻窗爬回來趴床上,一宿未眠,第二天攬鏡自照,再次為林洛兒的變態體質感歎居然沒黑眼圈!

  我垂頭喪氣地任由舅母幫忙穿上那套過年時的裙子,頭髮梳成兩個包子,綁上紅頭繩,就是那亂七八糟的劉海我死活不讓動,她只好作罷。從梳妝盒裡挑出對很小的梅花銀夾子給我別上,說是送我的禮物,待鄰里來相送時,她又趕緊給我在包裹裡裝了兩件表姐舊衣改的小棉襖,還捏了兩把展示衣服的厚實,引得大家連連誇她賢惠。

  吃過早飯,又等了半響,小王管事才姍姍來遲,先將要用的豬統統裝車,才安排我們這些過去做粗活的下人們上另一部小車。他記性很好,見到我後一眼便認了出來,驚訝地叫了聲:「你這花臉丫頭臉不花了,怎麼變得那麼黑?」

  我小聲答:「天生的。」

  舅舅打了我一下,陪笑道:「鄉下孩子,到處瘋玩,曬的,養養就白了。」

  可惡的傢夥,少說話會死嗎?!既然把我賣斷了,等老子拿了月錢,別想貼給你們使!

  南宮世家這次挑的人,連鄰村的一共七個,三個女孩,四個男孩,我們坐車上等了半響,還有一個男孩姍姍未到,又過了好一會,才見他爹匆匆趕來,說是自家的娃忽感風寒,躺床上起不來,求管事的寬容兩天再去。

  小王管事雖然很不耐煩,卻怕風寒傳染給別人,只能應下。

  石頭立刻從人群裡跑出來,笑嘻嘻地來到他面前,指著自己道:「小王大哥,你們還收人嗎?不如讓我去試試?」

  「是你,」小王管事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用馬鞭指著逗他玩,「你有什麼本事?幹得了什麼活?」

  「我力氣大。」石頭也不解釋,直接走到車旁,緊緊牙關,用力一舉,那頭兩百來斤的豬竟硬生生給他擡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小王管事面前。

  我知道他天生神力,平日裡一隻手能按得我動彈不得,可看見徒手抓豬的情形,也不由驚訝萬分。

  小王管事更是驚得馬鞭都掉下來了,其他人眼珠子瞪得滾圓,一時間集體噤聲,只剩豬刺耳的嚎叫在空中迴盪。

  石頭將豬放下,再次重複:「讓我去南宮世家吧,我問過我爹,他同意了。」

  「好,好小子。」小王管事愣了好久才問,「你為什麼想來我家做工?」

  石頭回答得很爽快:「賺錢。」

  小王管事接著問:「賺錢做什麼?」

  石頭回答得更爽快:「娶媳婦!」

  周圍爆發出一陣笑聲,小王管事也不禁莞爾,拍著他肩膀道:「好小子,有志氣,我便和你爹說一聲,破例收下你這傢夥吧。」

  石頭立刻回過身,找出鐵頭大叔說:「爹,你答應過,如果我能讓他們收下我,便放我去做工!」

  「臭小子。」鐵頭大叔黑著臉,無奈地應了下來。

  石頭大搖大擺地拿著早準備好的包裹,跳上車,一屁股坐我旁邊,衝著我做了個鬼臉。

  我扯扯他的衣襟,罵道:「你瘋了?」

  「誰瘋了?」石頭扯回衣服,也敲了我一下,「不要動手動腳!聽話點,否則被人欺負了別想我幫忙出頭!」

  我有點感動:「你難道是怕我被欺負才跟著去?」

  石頭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別過頭去:「少不要臉了!誰稀罕你?我只是覺得找機會進入南宮世家,說不準能讓家主看上我優秀的習武素質,收為弟子什麼的,將來能做一代大俠呢!」

  我瞬間想把這個白癡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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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29:31

【12.扭曲的命運】

  南宮世家這個充滿「錢」「權」味道的名字,在我想像裡應該是《紅樓夢》那樣的富貴人家,朱紅大門外站著兩頭石獅子,圍著一群狗腿子,裡面花紅柳綠,脂粉撲鼻,到處是穿著漂亮的小丫鬟和婆子,規規矩矩地陪著大小禽獸讀書習武什麼的……

  所以我看著眼前那座連綿不知多少裡的大山,又擡頭看看青石牌坊上的南宮二字,整個人都傻眼了,磕磕巴巴地問小王管事:「這就是南宮世家?」

  「當然,這座山和周圍方圓二十里都是南宮家的領地,正屋在半山腰上,呆會將東西卸在山腳的莊子裡,我帶你們往山上爬。」小王管事甩著馬鞭,得意洋洋地對大家講解。

  遠處山峰隱沒在白雲間,清泉叮咚流過溪澗,衝過光滑的大石,夾雜著落葉與花瓣,繞著小小農莊轉去,雞鳴狗叫聲聲入耳,蔬果青蔥,有農婦浣衣歸來,衝著小王管事打招呼。

  馬車停在青石板路上,輪子發出咯吱的聲音。幾個莊家壯漢上前,七手八腳地將豬羊等物往下卸去,我們也跳下車,拘謹不安地站在旁邊。小王管事倒是很輕鬆地繼續給我們上課:「這是南宮自家的莊子,不過是種些新鮮蔬果供主子食用,把要送上山的大件貨物搬擡裝卸,呆會在你們這裡挑兩個人留下幹活。」

  我聞言立刻雀躍起來,恨不得立刻中選,離權利中心越遠越好。

  等了小半會,有個長相嚴肅的四十來歲婦人擦著濕漉漉的手,走了過來,第一眼就看中了石頭,拍拍他的身板道:「這娃兒不錯,就他吧。」

  石頭的神色有些緊張。

  「馬大娘,」小王管事趕緊拉著她說,「這孩子有些特別,我得往上面送,看看大總管是什麼安排。」

  「呸,大娘白疼你這孩子了,凡是長得齊整點的,能幹點的都不送我這兒來。」馬大娘白了他一眼。

  小王管事摸著腦袋打哈哈:「規矩如此我也沒辦法,這孩子天生神力,呆下面做個農夫也確實是可惜了,其他孩子隨大娘你挑,看中誰我絕不多嘴。」

  於是馬大娘像挑肥肉似地將我們幾個人都過了一遍,先指了兩個結實點的男孩出來,又問我們三個女孩擅長做什麼?

  我幾乎要蹦出去讓對方注意到,可惜人家連眼角都不瞄我一眼,只拿來幾塊帕子讓我們試做,從旁邊端詳姿勢和手藝,很快就選定了其中一個十一歲,長相老實,叫秋梅的女孩留下。

  小王管事注意到我的神色,似笑非笑地問:「花臉丫頭,你喜歡這裡?想留下?」

  我不顧石頭在狠拉衣角使眼色,死命點頭。

  馬大娘很無情地拒絕:「身無四兩肉,弱不禁風,繡朵花兒都繡不好,她來這裡究竟是幹活的,還是讓我們伺候她?也不知道小王你是什麼挑人眼光。」

  她說話太狠毒了,我雖然女紅不好,但廚藝不錯啊。

  正想開口辯駁時,小王管事慢悠悠地開口了:「這丫頭就算大娘你想要,我也給不了。她可是冥少主留過心的人,得送上頭去,否則少主那天心血來潮問起,我沒法交代。」

  我給他嚇得三魂出竅,不由問:「他……他還記得我?」

  石頭冷哼一聲:「瞧你高興成這副德行!」

  「那是,跟少主出門見過你的那群兄弟回來笑了足足一個下午,想忘也忘不了,我若不將你帶上去給大家看看,豈不可惜?」小王管事「嗤」了兩聲,感歎道,「那牙口,那嘴巴,那腦袋……還有紅通通的臉蛋,至今他們偶爾出去喝酒時還會提起,說是有趣得緊。」

  馬大娘一拍大腿,驚悟道:「原來黃三上次說的猴屁股姑娘就是她啊?我原本還不相信呢。」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太低估鄉間的空虛寂寞,也太低估男人的八卦之心了,那個用來嚇退禽獸的如花造型,效果太震撼,反而弄巧成拙,讓人印象深刻,成為茶餘飯後的搞笑話題……我的臉真紅成猴子屁股了。

  小王管事覺得說得太過分了,趕緊安慰兩句:「現在好看多了,而且少主記得你,說不準是好事。」

  馬大娘也笑著說:「傻人有傻福,我看你這丫頭就是個有大福氣的,快上山去吧,路還長著呢。」

  在笑聲中,我垂頭喪氣地繼續踏上征途。

  馬車又行了很遠路,終於到了山腳,上山全是台階,無法行車,我們這等身份也沒有轎子可坐,只能步行。兩千九百九十九階台階,我爬了一半就快不能動了,後面半截路是靠石頭連扯帶拖地拉上去,剛到正門,就整個人癱倒在地,喘著粗氣,再說不出話來。

  石頭額上也是汗水,小王管事倒是氣淡神定,等大家都喘夠了氣才帶著從側門入,找人辦理交接,然後和管事的將我們好好介紹了一番,尤其是針對我和石頭。管事的聽見石頭力氣大,眼睛頓時亮了,不停點頭說好。

  小王管事又吩咐我們幾句要聽話之類,自顧自離去。

  我擦擦被汗水粘住的頭髮,四處打量,只見從山腰到山頂,都隱約可見有清涼房屋,一色的青瓦白牆,樸拙自然,處處參天古木,翠竹青松,微寒空氣沁人心腑,幾聲猿啼鳥鳴從林間傳來。

  住在如此有修仙意境的山裡,還能如此禽獸,也難為南宮父子了。

  「環境無法改變人的本質。」我將這句話在心裡默念幾次,然後放下剛剛的失敗挫折感,打起十二分精神,繼續堅強地面對困境。

  幸好貴人事多,幾個粗活下人的去處是不需要打擾上層主子的,管事的也是個厚道人,沒怎麼為難我們,但新人總是要干最辛苦的活,所以他讓我們幾個人負責每天打掃那條剛爬過的兩千多級的台階,只有石頭與眾不同,負責去挑給南宮煥泡茶用的水。

  我掃的是中間三百階,想到每天要爬兩次一千多級台階,小腿就覺得直打鼓。負責最下面三百階的叫阿初的孩子,更是差點哭鼻子。

  石頭嘲笑我:「南宮世家的人統統身材結實,武功高強,說不準就是爬樓梯練出來的。等你掃上幾年,也可以變成一代大俠了。」

  我氣得跳起來揍了他幾拳。

  第二天,總管來交代工作細節,得知南宮煥是個挑剔人,只喝山腳龍躍泉的水。

  真是報應啊!我站在山腰,輕輕巧巧地拿著掃把,叉著腰大笑著看他挑兩大桶水,汗流浹背地從山腳處往上爬,拍馬屁道:「祝李大俠早日神功大成!」

  石頭放下扁擔,差點把我從半山腰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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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29:49

【13.分級制度】

  南宮世家的待遇真的很不錯,我一個最下層的丫鬟,住的屋子約莫七步長五步寬,放著兩張單人床,被褥床單都是厚實嶄新的,還有針線房的人來量身子做衣服,用的布料雖然顏色很素,卻織得密密實實,比我家過年的新衣料子還好。女孩子還發一套款式簡單的銀頭面,每月一盒頭油,年紀大點的姐姐另有脂粉。

  石頭對我的首飾沒興趣,他最滿意的是夥食裡每天都有一個肉菜!而且白米飯任吃!

  來到的第一天他就吃了三大海碗,我忍不住摸了摸他肚皮,問他那麼多食物究竟裝到哪裡去了?

  石頭怒了,也要抓住我摸肚子報復,嚇得我跳起來圍著桌子逃,連連叫:「非禮!」

  「臭流氓!哪能那麼沒規矩!女孩子的身子金貴得很,是你可以隨便摸的嗎?!」廚娘大步過來,將他逮住,罵了一大通。

  石頭鬱悶了:「為什麼她可以摸我肚子?!」

  廚娘愣了一下,笑了半天,然後伸手捏著他的小臉蛋,彪悍地解釋:「男人身子不值錢!摸兩把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值錢的石頭被打擊了,再加上他長得可愛,脾氣倔強,總是臭著一張小臉,讓大姐大娘們見了都想調戲,便時不時將這個話題拿出來說笑。氣得他每次見到我都小聲罵:「你這流氓!」

  我有點內疚,便拍著他肩膀,安慰了很久。

  他還是恨得想咬我。

  其實我日子過得也不是很好,進入南宮世家以來,都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躺床上,聽著鄰床女孩的呼嚕聲,翻來覆去地反省:自己已經那麼小心低調的做事,為什麼還會落入狼窟?究竟是哪個步驟做錯了?

  事到如今,追究以前犯下的種種錯誤已經於事無補,慶幸的是,林洛兒的命運還是起了變化。原本八歲應該成為南宮煥養女的她,現在只是南宮世家的粗活丫頭,或許未來還會發生好的變化,不會陷入萬劫不復田地。

  我終於決定不再怨天尤人,積極開展情報收集工作,徹底調查兩禽獸的性格愛好,還有南宮世家的各種規矩,從中找出離開的方法。

  每天早上打掃完台階,其他人都去休息的時候,我還拖著酸痛的兩條腿,掛著甜蜜蜜的笑容,去廚房幫忙打下手,洗碗碟青菜什麼的,一邊哄廚娘們高興,一邊打聽各種八卦。

  大廚房裡八個已婚婦女,聊起天來能頂四千隻鴨子,眼見的,耳聞的……虛虛實實各種消息在她們口中流傳得比風還快,而且尺度很大,完全不顧及我這個未婚小蘿莉旁聽:

  「我們冥少主的才學和教養在中原世家裡也算數一數二的了,卻從來不擺架子,憐老惜貧,謙虛懂事,不像有些狂妄小人,有了點出息便把尾巴翹得比天高!」

  「聽說他從五歲開始,每天卯時起床習武兩個時辰,跟先生念一個時辰的書,午時用飯,末時習書畫,申時練輕功暗器,酉時修內功,然後用過晚飯去聽主子講解武學精要,亥時回來還要繼續挑燈溫書,每日行程雷打不動,如此枯燥也虧他熬得下來,要是換了我家那皮猴,早該翻天了。」

  「若我家小子能有少主一半勤勉,我和他爹就去祖墳燒高香,供乳豬,唉……」

  「聽說今年幾大世家的青年才俊切磋,我們冥少主獨佔鰲頭!」

  「縱使如此,煥主子對冥少主還是不太滿意,回來還教訓了一頓,聽說是什麼招數使得不夠好,冥少主被罵得頭都不敢擡,真是可憐。」

  「劉嫂子,你做老的人,別亂說話,煥主子也就是不太愛笑,對少主苛刻些,我們這些下人只要不犯大錯,不亂嚼舌根,他是不發脾氣的。」

  「主子是什麼身份的人?我們又不是跟前服侍,做精細活的姑娘,他哪會放眼裡?反正賞錢輪不到,責罰也輪不到,咱們只要小心,別惹怒了王總管就好。不過煥主子最近聽說心情不錯,他前陣子從江南贖了花魁柳三娘回來,白絹丫頭遠遠看過一眼,說是柳葉眉、杏仁眼,櫻桃嘴,腰細得可以折成兩截,風吹吹就倒。現在放在迎風軒,日日寵幸,那聲……」

  「漂亮有屁用!也就是現在得寵,煥主子從不留女人在身邊超過兩年,膩了統統送走。」

  「唉……三年前,那個得過寵的,不知叫虹兒還是小紅的姑娘,被他送給了安樂侯,後來又自個兒跑回來,大雪天跪在門外拚命敲門,哭得和淚人兒似的,主子還不是狠著心派人將她又送了回去,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逃妾還能有好的?送回去沒兩天就暴病身亡了,她父母得了好大一筆安葬銀子,開心得很。」

  「唉,可憐人。還是我們冥少主老實,十三歲的人了,平日裡規規矩矩,從來不和丫頭們拉拉扯扯,正派得很。」

  「哈,你是在指煥主子不夠正派嗎?小心王總管打你板子!」

  「挨打時,你別叫得比柳娘子還響,『哎喲,大爺,饒了奴吧。』『啊呀,奴家吃不消了!』 哈哈!」

  「多嘴婆娘,小心我撕你的嘴!」

  「洛兒?洛丫頭?你怎麼渾身抖個不停啊?臉色還那麼白,是衣服穿少了?」

  ……

  能不抖嗎?我聽得都不想活了!

  南宮煥現在已經是個變態色情狂了,女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全部像寵物一樣關籠子裡養,玩膩了就換人,若是落他手裡,不死也得脫層皮。

  南宮冥目前品德毫無瑕疵,但過於完美的人通常是偽君子。就好像美國的連環殺人犯,很多在生活中都是鄰居公認的好好先生,在警察沒上門檢查前,誰也不知道他們花園底下埋了多少無辜少女屍首。

  我給他們貼上「兇猛禽獸,生人勿近」的標識,然後躲在柴房角落,用小樹枝在泥地上寫寫畫畫,將這段時間收集到的南宮世家地圖標上,然後按兩隻禽獸的出沒規律,將所有地點劃分為一級警戒區域,二級警戒區域,三級警戒區域和安全區域。

  一級警戒區域是主人房、練武場、書房等確定他們會長期出沒的範圍,寧死也不能踏入半步。

  二級警戒區域是後花園、藏書閣、林間小道等他們有可能出沒範圍,堅決不去,如果有工作安排必須經過,也要低頭快速通行。

  三級警戒區域是所有不確定他們會不會出沒的範圍,能不去就不去,去了也絕不逗留。

  安全區域是我自己的臥室、廚房、柴房等下人住所,盡可能長期逗留,不拋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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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30:07

【14.舉人夫人】

  這四個行動區域分級整理出來後,我有計劃地完成各項工作,不和人吵架鬥嘴,也不出風頭,甚至放棄了喜歡的廚藝研究,拿起不擅長的針線女紅,裝得駑鈍無比,就是為了永遠做最低下的燒火丫頭,平平安安活到十八歲,出去嫁給普通人,過種田文裡的夢幻生活。

  遺憾的是,未來夫婿候選人石頭,毫無自覺,而且孩子氣重,玩心未泯,見我這段時間沒去理他,便興沖沖地來拉著我:「笨丫頭,聽說這裡的後花園很漂亮,咱們趁中午整理池塘殘荷的時候,也過去一塊兒玩吧?說不準能摸到蓮藕吃,還能遇到冥少爺他們呢!」

  我立刻拒絕了這殺千刀的提議。

  石頭歪著腦袋想了想,再提議:「我們去看南宮家的弟子練武?我上次還偷學了兩招,呆會使給你看看?可厲害了!」

  我拚命搖著腦袋,打死也不跟他去一級警戒區域湊熱鬧!

  他不高興地撇撇嘴,又勸了幾番,拿我沒辦法,只好抓抓腦袋,繼續提議:「算了……今天心情好,勉勉強強繼續跟你學識字吧,你不是常說多讀書才能長見識嗎?」

  我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有文化,還是拒絕了他。

  好心邀請被再三拒絕,佛都有火!石頭終於怒了:「當初逼我好好唸書的人是你,現在不肯教我唸書的人也是你,你這女人出爾反爾,究竟搞什麼名堂?自從進了南宮世家,連話都不說,腦子天天不知在想什麼!也不知是不是在想男人!算了,既然你不理我,我也不稀罕你!你這醜八怪愛怎麼就怎麼!誰稀罕誰拿去!」

  看他氣得小臉發黑,拂袖而去,我挺心虛的。

  我決定補償石頭,在解釋了自己學識不足,不能教書育人後,四處為他尋訪名師。未料,沒花幾天功夫,真給我找到了。

  這位名師姓吳,是個落第秀才,年紀不小,個頭矮小,白鬍子一把,南宮世家的賬房先生之一,專管柴米油鹽賬務,自覺滿腹詩書,如今與銅臭為伍,心有不甘,所以平日最好為人師表,經常免費教小僕役們識字,順便擺擺先生架子,抒發對當年閱卷老師有眼無珠的怨氣。

  我長期在廚房義務打雜,這是個很有油水的地方,專管各房飯菜,除主子、管事、得臉僕役和上房丫鬟們敢和廚房甩臉外,其他人都很規矩,唯恐得罪燒飯的,夥食被多放兩把鹽,或剋扣幾勺肉……

  由於手腳勤快,嘴巴甜,洗切熟練,廚娘們都挺喜歡我,在默許偷吃之餘,還經常塞點食物給我做好處。我借職務方便,給吳秀才留下他最喜歡吃的整條魚背送到賬房,然後提起石頭的事情,還厚著臉皮把他吹噓了一番,吳秀才擺著架子推了兩下,便欣然應了。

  石頭才上了兩天課!就嫌唸書沒趣,不肯念了!

  我氣得要命,抱怨了好久,可是對那牛一樣的強脾氣沒辦法。

  隔日,正準備出門去廚房幫工的時候,石頭一溜煙跑進我們女孩子住的院落,鑽進我房間躲起來,還板著臉說:「絕對不準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裡!」

  「就算你年紀小,大家不忌諱,你也不能老是亂跑女生宿舍啊,養成習慣不好!」我皺著眉頭教訓這不懂事的孩子,又覺他匆忙得很詭異,便問,「發生什麼事了?」

  石頭瞪著我罵道:「還不是你找了個瘋子來教我讀書的關係!」

  「吳秀才雖迂腐傲慢了點,卻不是瘋子!而且在這種地方,咱們兩個窮鬼,找個有學問的老師容易嗎?!你還計較那麼多幹什麼?真不省事!」我被罵得很莫名,便在他腦袋上敲了兩下,氣呼呼地走了。

  還沒到廚房,就見吳秀才興沖沖地到處找石頭,那焦急的神色就像丟了親兒子,他看見我,不顧年齡老邁,撩起長袍迅速衝過來,拉著我問:「石頭在哪裡?快把他交出來。」

  「怎……怎麼?他幹什麼壞事了嗎?」我給逼得連連後退,滿腦子問號。

  吳秀才一拍大腿,眉飛色舞道:「洛丫頭啊,你說得一點也沒錯,那孩子天生就是讀書的料啊!快快讓他拜我為師,待我傳授他一生所學,將來好揚名立萬。」

  「他有那麼厲害?」我目瞪口呆。

  吳秀才斬釘截鐵道:「有!」

  當年教石頭識字時,起初他記性確實很出眾,可是後來越學越笨,所以我不太相信他很聰明,心裡懷疑是吳秀才在打什麼鬼主意,久久不肯應聲。

  「名師出高徒啊,這孩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讀書過目不忘,絕對是中舉人的料!」吳秀才的眼神充滿熱情,他見我猶豫,急切地說,「他簽的是十年長工約吧?那麼好的孩子,將來出去考科舉,得了功名後肯定能當大官的。你和他感情不錯,又是同鄉吧,可以一起沾光。」

  我結結巴巴地問:「就他……他那德性能中舉人?」

  吳秀才意味深長地說:「那當然!說不準將來他夫人還能得誥命呢,我做他的啟蒙老師也光彩!」

  「誥命夫人?!官太太?!」我瞬間心潮澎湃了!穿越以來一直低落的HP飆至最高!腦子裡浮現出一幕幕和諧畫面。

  深宅大院,繁花似錦,我穿著綾羅綢緞,吃飽喝足,斜斜躺在美人榻上,旁邊站在一溜花枝招展的丫頭片子,拿著美人拳給我捶腿,甜言蜜語地叫我太太,奉承得妥妥當當。我膝下環繞著孝順兒女,盤算丈夫能在今年火耗冰敬裡撈多少,吩咐他不能貪汙得太過分,也不能完全不貪汙,免得惹眾怒。

  有事管理家務,沒事種花玩鳥養兒子,在年老色衰之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爭得本分名聲之餘,還可遠離禽獸。簡直就是書上的完美種田人生啊!

  至於宅斗文裡常見的斗小妾問題,可直接無視。憑林洛兒這種超級狐狸精級別的體質和長相,還怕那群剛出生的小狐狸崽子不成?

  我策劃得如癡如醉,直到吳秀才不安地叫了好幾聲才悠悠醒來,簡單交代後,頭也不回地往自己住的小院跑去。

  石頭正躲在屋裡偷吃綠豆糕,見我折回頭來,趕緊擦擦嘴巴上的碎屑,不好意思道:「我肚子實在餓……就吃了一個,別生氣。」

  「沒關係,儘管吃。」我堆著滿臉笑容,親親熱熱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石頭的身體如觸電般地僵住,手臂停在空中,不動了。

  「來,我們出去玩。」我滿肚子壞心,熱情拖著他往門外走去。

  石頭的臉微微紅了一下,沒有反抗,半推半就地跟我走出門。

  吳秀才正蹲在樹叢後,見他出來後立刻現身,笑瞇瞇地拉著說:「真是個好孩子,快跟我回去唸書。老夫要將所有學問傳授於你,你要勤奮好學,方不負眾望。」

  我順勢鬆手,將石頭推入吳秀才的懷裡,低頭溫柔道:「既然你如此上進好學,先生又如此費心教導。我怎能因貪玩阻礙你的前程?你一定要好好唸書,將來做個為國為民的好官,造福萬生!這樣我也知足了。」

  石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看看吳秀才的瘦弱身子,不敢亂推,只好被他半拉半拖地往賬房去。拖到門口時,他終於回過神來,對我殺雞抹脖子地打手勢,意思大概是:你這該死的叛徒!將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早就習慣了他三天兩頭的威脅,從不放在心上。便伸手從懷裡掏出條水藍帕子,擦去喜悅的淚水,然後衝著他揮了揮,大義凜然道:「只要石頭大哥將來能有出息,就算洛兒惹你生氣,挨打挨罵,也是心甘情願的!」

  面對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我,石頭無計可施,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我一邊做著舉人夫人的美夢,一邊哼著歌兒,蹦蹦跳跳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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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30:50

【15.回頭不是岸】

  接下來的兩個月,每天沿著固定的軌跡轉動,平靜得好像什麼都不會發生。

  睫毛剪了又長,長了又剪,越來越濃密,劉海也越蓋越厚,我整天穿得像個灰鴨子,走路低頭彎腰,頭也不擡,除了洗碗切菜勤快外,什麼都幹不好。雖然惹來大家嘲笑,但總算被管事們列入了絕對不能送到主子面前丟人現眼的蠢才名單……

  石頭經常任性,但他讀書確實是天才,啟蒙的時候大概是我不會教,所以出了差錯。其實他記性極好,可以過目不忘,丟現代也是能輕鬆進哈佛拿博士的料。

  怪不得吳秀才對他的感情如天雷勾動地火,洩盡滿腹不得志的怨念,天天抓著石頭逼他背書寫字,石頭好動,尤其對乖乖坐椅子上練習書法深惡痛絕,所以東躲西藏,死活不肯就範。

  我為了實現舉人夫人的美好夢想,只好天天陪他玩捉迷藏,幾次深入危險區域,將其逮出來,第N次重複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深刻道理。

  石頭堵著耳朵不肯聽,只一心一意想去偷看南宮世家的練武場,學功夫,做大俠。

  眼見爛泥扶不上牆,我心急如焚,嘗試誘拐:「大俠這種高風險職業沒什麼好的,就知道拿著把劍砍來砍去,結怨無數。還不如做個小官,俸祿豐厚,外快多多,不用擔驚受怕,退休後的生活也有保障。」

  石頭隨手撿起根枯枝作劍,在空中亂舞了幾下,然後虛勢收劍在背,故作深沈滄桑地看著天空,長歎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有些東西和女人說不明白。」

  我聽完後呆了三秒,然後氣得暴走,劈手奪「劍」,折成兩半,丟了回去,咬牙切齒笑道:「好啊,沒志氣的小燕雀吧?我呆會就把某鴻鵠的髒衣服和破衣服統統丟出門!自己補去!」

  石頭老實了,他邁著百般不情願的步伐,垂拉著腦袋,繼續回去練字。

  他背書的天賦有多強,書法的天賦就有多爛,著名書法大師的作品在他眼裡還不如地攤貨好看。練了幾個月,寫出來的字還是歪歪扭扭,經常用力過度,筆畫粗一道淺一道,間距橫七豎八,墨水亂濺,內容潦草得和狗爬似的,十個裡能認得出四個就算不錯了。

  我就好像陪孩子做作業的家長,一邊斟茶遞水,一邊監視看護,唯恐他再偷跑去玩。可惜他人在心不在,手在紙上亂塗,眼珠子盯著窗外小鳥,研究如何用彈弓打下來玩……

  我深深感到養兒子和養男人都不容易,而且養成後還未必是我的,還是找個備胎保險點。

  南宮世家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少年僕役有二十來個,眉清目秀、溫順老實、勤奮上進的類型都有,大部分拎出來做候選都靠得住。

  遺憾的是我裝鈍裝得太成功了,再加上年齡小,身子瘦弱,打扮奇怪。那群男孩僕役都對我沒太大興趣,只有掃樓梯的阿初給我送過幾朵漂亮山茶花。

  我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收到男孩子送的花,便以為他對自己有點意思,想重點觀察培養一下,沒想到他第二天見到我就像見了鬼似的,遠遠離著十步遠便想跑。

  我不知發生什麼事,追了過去,卻見他臉上有塊烏青,頭髮上有兩根雜草,驚訝地問:「你的臉怎麼了?」

  阿初連連後退:「沒事,摔跤而已。」

  「怎麼會摔到臉?」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正想將關係緩和一點,身後傳來兩聲重重的咳嗽聲,回頭卻見石頭抱著雙臂,站在拱門內側,眼睛笑得彎彎的,看起來人畜無害,格外可愛。

  「我還有事,先走了!」阿初像被狐狸追趕的兔子,轉身一溜煙跑了。當跑到石頭旁邊時,又停下來,尊敬地叫了聲,「大哥好,大哥辛苦了。」

  石頭很隨意地揮揮手,用食指往身後一指,示意他離開。

  阿初立刻匆匆離去。

  我忍不住小聲嘀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混小子就是混小子,走哪裡都要做孩子王……」

  石頭慢悠悠地走過來問:「你在說什麼?」

  我趕緊轉移話題:「阿初好像不想和我說話?」

  「和你有什麼好說的?天天裝大人樣,老成得要命,開口就能氣死人。除了我還有哪個傻瓜肯和你玩?煩都煩死了。」石頭這些日子的怨念比海深,開口便是氣勢洶洶的教訓,「讀書有什麼好,吟詩作對聽著就想瘋,我只要識幾個字不至於被人騙就夠了,反正做不成大俠,還可以回去跟我爹學打鐵呢。你那麼喜歡科舉怎麼不自己考?!」

  「女孩子不能考,而且我很喜歡讀書人……」回答的聲音很沒底氣,這兩個借口我自己都覺得都臉紅,我不是不知道石頭不是可惡的禽獸,他只是個九歲孩童,正值最美好的童年時光。他並沒有欠我什麼,我卻自私地為了讓自己過上好日子,想方設法地逼他成熟,逼他去做不喜歡的事情,甚至算計他的未來。

  怪不得那些同年男孩都不喜歡我,怪不得阿初見了我掉頭跑。

  誰喜歡老媽子天天跟在後頭鞭策自己發憤圖強啊?

  換了我是石頭,我也不幹!

  「對不起。」換位思考後,我趕緊低下頭,為自己的無恥行為道歉,「我以後不逼著你唸書了,其實做鐵匠也蠻好的,平凡是福……」

  石頭的憤怒和囂張卻短了下去,他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折騰兩次後,終於重新拿起筆,不屑道:「讀書這玩意根本沒難度,比打鐵還容易。讀書人有什麼好稀罕?等我將來考個秀才舉人回來在你這臭丫頭面前擺顯擺顯,到時候把你使喚得團團轉,看你還敢不敢甩臉色來。」

  「你真能中舉,我給你夏天打扇,冬天暖被!」見他自願讀書,我激動異常。

  「暖被?」石頭目瞪口呆地望著我。

  我發現自己又說話沒經大腦,口不擇言了,趕緊解釋:「是給你劈柴燒炕。」

  「噢……」石頭長長地應了聲,繼續看書。

  我不想再勉強他,便將舉人夫人的夢想努力從腦海裡淡化,不再到處捉人,隨便他願不願意去練習,順其自然。

  石頭很守信諾,雖然沒寒窗苦讀的普通學子那麼努力,但比以前認真多了,可惜他無論怎麼練習,寫出來的字還是醜得要命,連只練了一個月毛筆字的小孩都不如,這讓他非常氣餒,將重點方向轉去看書,吳秀才一屋子雜書,除詩詞歌賦外,其他都給他看得七七八八。

  他居然還在角落裡翻出來一本春宮,瞄了幾頁,還沒明白是什麼玩意,立刻被我搶去,吳秀才紅著臉解釋是人家放他這兒忘記帶走的玩意,絕非他個人所有,然後正氣凜然地一把火燒了以正書房風紀。

  燒之前,我也偷偷翻了幾頁,只覺這世界某男女混合項運動的尺度……實在太誇張了。

  唉,想當年看文的時候,恨不得肉戲越多越好,碰上和諧二字就想罵娘。如今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只恨不得和諧之風橫掃天下,讓肉戲有多遠滾多遠!

  不是我假清高,裝正經。

  只是威逼、捆綁、鞭打、穿環、下藥、各種道具、強、輪……這裡的肉戲光是用想都要起雞皮疙瘩,那該死的原著作者是不是被虐狂?她還能不能更變態點?

  我寧可做一輩子無人問津的老處女,也不要碰這個世界的男主。

  雄雞初啼,太陽剛剛升起,我一邊掃樓梯一邊進行第一千零一次碎碎念,上頭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

  那麼早,小王管事又要去鎮上採購了吧?正好求他經過李家村的茶寮時,幫忙捎兩句話,問問外祖母病情。

  我帶著笑容,欲打招呼,未料來者竟是浩浩蕩蕩十幾人,中間夾著大小禽獸,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不小心腳步踏空,差點從樓梯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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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31:12

【16.樹下相逢】

  在這種地方摔跤,絕對會引起注意。如果兩禽獸像言情小說一樣狗血地來個英雄救美……那就更完蛋。

  大難臨頭,人體腎上腺素分泌,運動白癡的我竟超水準發揮,微後仰、退下一級台階,前傾,調整平衡,一連串動作做得如行雲流水,牢牢站穩了身形,沒有摔成狗啃泥。

  我緊張地站去路旁,駝背彎腰,腦袋有多低壓多低,就連呼吸也放得極慢,只盼望大部隊別發現自己的存在,快點通過。

  古代武人多著靴,穿著皂青色靴的南宮家護衛們大步踏過,沒有停留;穿蓮青色雲紋靴的南宮煥穩重走過,沒有停留。

  正以為一切順利的時候,未料,南宮冥的黑雲靴在我面前微微一停。

  我心跳加速,額上一顆冷汗滴落青石台階。

  幸好,他只停了約莫兩秒,沒有說話,很快又追隨大部隊而去。

  「大概不是看我。」等所有人通過後,我揉揉彎得發疼的腰,鬆了口氣,自我安慰著。可是心裡總有點不好的預感在隱隱作現,揮之不去。便隨便將今日任務完成,匆匆回去讓人感到平靜的廚房躲著,做縮頭烏龜。

  約莫又過了四五日,南宮冥沒有任何動作,我想自己的預感大概是錯誤的。而且臉都弄到這樣了,以男人視覺動物的本性,南宮煥父子要什麼美女沒有,怎可能還看上一個又黑又瘦、打扮奇怪、性格古怪的小姑娘?

  每天慣例送饅頭去餵石頭。

  賬房傳來吳秀才氣急敗壞的聲音:「科舉第一看的是書法,文章做得再花團錦簇,字不好也會被丟出去。你練了那麼久的字,不奢求你分得清顏體和柳體,總該分得出楷書和隸書,行草和行隸的區別吧?真是塊油鹽不進的石頭啊。」

  「其實我覺得自己寫得還可以啊。」石頭一手持字帖,一手抓毛筆,愁眉苦臉,繼續趴桌子練習鬼畫符。

  「放屁!放屁!」吳秀才給氣得斯文盡掃,敲著他的腦袋訓斥,「飄逸秀美什麼的就算了,我只求你能寫得端端正正,拿出去像個字樣便好。」

  我在窗外聽著只想笑,石頭掛不住面子,趁吳秀才轉身之際,拿起張寫廢的字帖,揉成團,狠狠砸向我的腦袋。

  我放下饅頭,趕緊逃走,不觸其逆鱗。

  沒辦法,他似乎天生沒藝術細胞,琴棋書畫皆通六竅。上次嘗試跟車出門學採購,幫忙挑的衣料款式讓布莊老闆眉開眼笑,小王總事差點跳腳,幸好只選了三匹,但所有大姑娘小媳婦都不肯接受那大紅大紫的俗氣款式,結果便宜我多分了好幾尺,刻意做了件紫上衣配綠色裙子,走出去像個茄子,人人見了掩嘴笑,唯石頭連聲誇好。

  經過此事,所有人都對石頭超凡脫俗的審美能力有了深刻理解。如果他誇誰穿的衣服好看,那人絕對會跑回去換掉……所以我每次出門,先去給他看看自己的打扮,他說普通或一般都不宜出門,只有點頭大讚後穿出門去,保管醜得萬無一失。

  石頭這方面很遲鈍,毫無自覺。大家覺得這樣下去不太好,可是試圖糾正了幾次也沒多大功效,我則沒指望他去做服裝設計師或藝術家,乾脆放棄。

  逃回廚房後,廚房管事黃大娘塞給我一個食盒,裡面裝著碗銀耳羹,托我送去給她在臨香閣當差的小女兒吃。然後還給了我兩個早上剩下的肉包子做好處。

  臨香閣是空置的屋子,雖然挺大,在南宮世家屬於冷宮地帶,幾乎沒什麼人過去,據說不吉利,大家連提都不肯提。原本在我名單中的三級警戒區域中,後來覺得此處資料太少,危險難測,將其提到了二級禁戒區域。

  黃大娘的小女兒翠英身子不好,做不得重活,所以被托關係送在那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混日子。

  我看了一下天色,現在應是南宮冥習書畫的時候,估摸危險不大。因不想得罪廚房的當權者,於是接下這個差事,邁著小細腿一路小跑,快去快回。

  平安到達臨香閣,翠英姐姐接過銀耳羹,嘗了口,抱怨兩句太甜,然後賞了我幾兩銀子。

  我想起此處資料未知,見周圍無人,便裝出天真孩子面孔,順口打聽:「這個屋子好氣派,怎麼沒人來住?該不會是有鬼吧?」

  「什麼鬼不鬼的?別胡說,」翠英放下碗,笑了起來,「你在外頭可別亂說,這屋子是以前南宮夫人住的地方,自夫人不在後便被煥主子封鎖了。」

  我忽然想起原著小說裡沒有任何提及南宮煥妻子的事情,覺得有點不對勁,再問:「既然是夫人故居,為什麼大家都不願意提這裡?」

  「小孩子怎麼那麼多問題?」翠英皺起眉頭嚇唬道,「好奇心別太重,有些東西知道的越少越好,煥主子不準提夫人的事。我們做下人的裝著糊塗就好,可別亂嚼舌根,小心傳到王大總管耳裡,被拖去打板子。」

  我不想挨打,只好唯唯諾諾應了,不敢繼續追問。

  翠英只吃了小半碗銀耳羹,便將剩下的賞了給我:「提醒我娘下次少放點糖,她怎麼老是不記得呢?我又不是愛吃糖的小姑娘時候了,甜甜膩膩怎麼吃得下?」

  小丫頭吃大姑娘吃剩的東西是常事,但我喜潔,從不吃別人咬過的東西,所以嘴上歡喜應了,出門後便偷偷找了個水溝將剩下的銀耳羹倒掉,然後拿著空碗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想南宮夫人的事情。

  剛走到臨香閣門口,忽聞一段清清笛聲,幽幽從身後傳來。

  我下意識地想回頭,忽然想起閒事少理,不要好奇的做人準則,便裝作聽不見,繼續往前走。

  笛聲忽停,換成少年溫文爾雅的聲音:「小姑娘,請停步。」

  我聽出是小禽獸的聲音,心下大驚,越發裝沒聽見,大步流星地往前跑,想快速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結果一個東西砸到我腦袋上,不太痛……

  我希望砸過來的是隕石,可是地上躺著個圓滾滾、紅艷艷的李子,李樹在身後五米處,怎麼也不可能自動飛落我腦袋上。

  怎麼辦?繼續裝沒發現背後有人?我遲疑片刻。

  又一個大棗飛過來,目標明確,大有不回頭就繼續的樣子。

  我裝不下去了,只好緩緩轉身回頭。

  綠葉蔥蔥,李子如寶石掛滿枝頭,南宮冥斜坐樹上粗枝,手持碧玉長笛,青衫長袍隨風輕飄,雙腳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半空調皮晃動,衝著我的小臉笑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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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31:29

【17.疑問】

  其實我還抱著一絲僥倖,想裝沒看見人,結果我看見了傳說的輕功……

  南宮冥縱身從樹上躍下,衣袂飄飄,袖舞翻飛,姿態如青鸞展翅,掠過樹梢,點過草尖,瞬間便立於我面前,剪秋水般的烏亮瞳子裡儘是笑意。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他移步逼前,我身後再無半分退步。

  如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過度驚恐後,我膽子反而肥了,兩腿也不抖了,腦子如電腦般快速盤算開來。

  一切還有轉折餘地,南宮冥和南宮煥不同,他現在也不過十三歲,或許只是對我感興趣,未必用情太深。退一萬步,就算他現在有齷齪念頭,身體也沒能力吃肉。所以我不能太害怕,若露出原著林洛兒那種楚楚可憐神態,反而更容易勾起禽獸慾望。

  南宮冥收起玉笛,先開口了:「我記得你,是李家莊的那個小丫頭。聽說你進來我家做事,可是一直不知道你叫什麼,我又不好意思到處和人打聽女孩子名字,只好四處留意,今日終於找到了,你在我家過得可好?」

  我拿出高考時的鎮定,發揮穩定地岔開話題:「少主現在不是應去學習書畫?怎有空在臨香閣練吹笛?」

  下人過問主人私事,是大忌,重則挨打,輕則挨罵。

  我故意招主子討厭,沒想到南宮冥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細細解釋:「何先生偶染風寒,令我暫歇一日功課,我便來這兒練習前天早上學的新曲,你聽著可好?」

  「我不懂音樂,冥少主是在對牛吹笛。」我的回答超欠扁。

  「也不是人人都喜歡音樂的,其實我也不喜歡畫畫,每次上何先生的課都很頭疼,」南宮冥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又飛快地用眼角擡起窺了一眼,有點害羞有點期待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身為他家丫鬟,名字這種事稍微打聽一下便知道,就算想瞞也瞞不住,我還沒腦殘到編假名騙自己主子,只好老老實實將「林洛兒」三個字報了出去。

  南宮冥有點驚詫:「你住李家莊,不是姓李嗎?」

  「我娘姓李,我爹又不是入贅女婿,我自然跟爹姓,少主糊塗了。」和禽獸在一起的時間度日如年,我悲憤地在用藏在裙子裡的腳尖在草地上偷畫圈圈,偏偏還得無奈回答他的問題。

  按常理而言,這種說話態度,換了石頭非跳起來抓住我的腰,撓得叫救命為止。偏偏南宮冥沒半點脾氣,不管我口氣怎麼惡劣,怎麼不合規矩,也只是笑著回答:「洛兒妹妹說得是,確實是我歡喜得糊塗了。」

  「冥主子,你怎可隨便管小丫頭叫妹妹?太不自重身份了,別害我被管事教訓。」我無計可施,終於豁出去了,說話越發惹人討厭。只期待他拿出點主子樣,直接叫人把我拖出去打板子。

  南宮冥彷彿窒了一下,久久沒有回話。

  我揚揚手裡盤子,繼續道:「少主沒事的話,我還要繼續回去幹活。」

  「等等,」南宮冥攔住我,「你現在負責掃台階?小姑娘家做這個太辛苦了,不如我讓總管將你調來我房裡侍候吧?」

  「房裡侍候?」我瞪大眼睛,看著他那張禽獸臉,想從上面找出心懷不軌的蛛絲馬跡。

  南宮冥大概察覺我想歪了,瞬間小臉漲得通紅,不停搖著手說:「是負責喂鳥掃灑,整理書籍,工作會輕鬆很多。」

  我回答:「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幹得很快樂,少主費心了。」

  南宮冥似乎有些失望。

  忍無可忍,我終於忍不住了:「不過在茶寮一面之緣,你怎麼對我那麼放心上?」

  雖然原著林洛兒和南宮冥是第一官配,可是我已經將造型改成那個樣子,若還一見鍾情,實在太狗血了,除了作者開金手指或他腦殘外,沒什麼可解釋的。

  「不是一面之緣,在茶寮相遇前我就見過你,只是那時候你大概沒留意到我……」南宮冥正想繼續往下說,忽然臨香閣門口跑來一個俏麗丫頭,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頭柔媚地對南宮冥說,「冥少主,煥主子有事召見。」

  「洛兒,下次再說。」南宮冥不敢耽擱,匆匆往大禽獸住的挽風樓趕去了。

  俏麗丫頭跟不上他的步伐,留在原地,拿過我手裡的空碗看了看,不屑道:「小丫頭要有自知自明,好好拿鏡子看看自己長什麼德性,少裝狐媚子,和主子拉拉扯扯。順便告訴黃大娘,今天下午做碗燉雞蛋送去清心苑給綵鳳姐姐,若是燉老了,可是不依的。」

  我根本不想拉拉扯扯,飛快應了,匆匆往安全區域撤退。

  可是南宮冥說過的最後那句話,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我怎麼也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不小心被他遇見過,於是去問石頭,請他幫忙回憶。

  石頭正歡快地拿著破樹枝當劍舞,見了我十分激動:「告訴你個事!」

  我心急,沒管他的事,搶先將自己的問題提出:「冥少主是不是以前去過李家村,見過我?」

  石頭歪著腦袋想了很久,還是很迷惘:「不可能吧,冥少主怎可能沒事跑去我們這種小地方。南宮世家的莊子快馬過去才二十多里路,那天在茶寮停下歇腳都已經夠奇怪了。」

  我忽然產生了一個很恐怖的念頭。

  萬事沒有偶然,只有必然,南宮冥該不是故意停那裡找我吧?所以我離開茶寮,他還找借口讓石頭帶到後院去,說是看什麼紡車和蠶屋,他一個大少爺怎可能對這些有興趣?

  林洛兒這腦殘的小蘿莉,到底做了什麼天殺的事情把他吸引來的?

  在這秋涼氣爽的好天氣裡,我如墜冰窟。

  「你老想著冥少主做什麼?人家不會看上你的,想了也白想,」石頭照例將我打擊鄙視了一番,然後興致勃勃地宣佈,「我告訴你個好消息!」

  「什麼消息?」我對他的好消息深表懷疑,但剛剛已經經歷了更糟糕的事情,所以心理抵抗能力不錯,便揮手示意他說下去。

  石頭激動地抓著我高聲大叫:「今天南宮世家挑選新弟子!我被選上了!」

  「等等!你不是僕役嗎?!那有資格參選?!」我也激動了。

  石頭得意地擡頭:「小王管事說我力氣大,而且有習武之心,煥主子覺得不錯,便召去試了一番,然後大為讚賞!免除了僕役雜事,收為弟子!」

  我臉色發青,原來世界上還有更糟糕的事情!

  石頭素來不懂看人臉色,繼續拉著我興奮:「以後我就是一代大俠了!哈哈!縱馬江湖,橫掃天下!笨丫頭,你高興嗎?」

  「高興,我高興得不得了!高興得想咬人!」我咬牙切齒瞪著石頭。

  全盤計劃統統被這傻瓜打破,辛苦養出來的種田文老公如煮熟的鴨子,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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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31:56

【18.歸家】

  小禽獸已經靠近,大禽獸還遠嗎?

  唯一同盟卻被糖衣炮彈擊中,通敵叛國,再也不能指望了……

  可憐的我搜腸刮肚想不出任何反對的理由,只好扭著手絹,倚著門欄,眼睜睜地看著石頭興高采烈地走向練武場,種種心痛不捨難以形容,頗有風蕭蕭易水寒,相公一去不復返的意境。

  送走石頭,我回房坐在梳妝台側,看菱花鏡中,林洛兒的臉開始褪去嬰兒肥,在重重偽裝下,努力向傾國傾城的紅顏禍水發展,那可惡的體質雖柔韌度極高,但一點也不耐操!爬了幾個月樓梯,石頭挑水上樓已經臉不紅氣不喘,我卻和最初沒多大區別,還會氣喘呼呼。

  更讓我絕望的是,上星期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在指頭上割了個大口子,流了好多血。我懶得上藥,只隨便包紮了一下,順其自然,沒想到傷口過了三天就好了,現在更是連一點疤都沒留下。

  黃大娘讚道:「你這孩子真是天賦異稟,不留疤的體質讓人嫉妒。」

  「是啊,真好,我太幸運了。」肉文女主的恢復力比星矢還強,我笑得比哭還難看。

  笑過後,我冷靜下來,將長大、賺銀子、贖身、嫁男人、餵豬、養兒子的目標進行修改。南宮冥的執念如此之深,想快速贖身脫籍恐怕有難度,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就是逃跑。

  雖然逃奴會被官方通緝,但這個世界沒有互聯網,也沒有手機電話,信息聯絡有難度,只要我繼續裝醜裝傻,爭取不被大禽獸看上,乖乖巧巧地熬到十三四歲,等身形長高,在劇情發生前改頭換面,離開南宮世家越遠越好,找個窮鄉僻壤的山溝溝,幸運的話可嫁個心底善良的男人過日子。不幸運的話,我就出家做尼姑!斬斷紅塵,天天敲木魚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計劃很完美,唯一問題是易容,雖然我現在不會,但我知道去哪裡學。

  記得原著裡林洛兒小時候和南宮冥在藏書樓玩,曾不小心碰掉一本古籍,裡面夾著一份前人所留的易容術秘籍,她覺得有趣,就學了一些。沒想到後來先被南宮煥強迫發生關係,又遭小候爺綁架,日日蹂躪,弄得遍體鱗傷。花了好多日子,才找到機會,易容逃了出去……

  後面發生的破事我就不想提了,反正我改了那麼多劇情,總不至於像她一樣倒黴吧?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將那本易容術找出來!可是南宮世家的藏書閣是禁地,裡面有很多珍貴藏書,除了幾個專門負責的打掃僕役外,任何人都不得進入。

  可憐的我想了三天三夜,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混進去的好辦法,只好自認愚蠢。

  更腦殘的是!我穿越前做慣窮人,見不得銀子。如今不知腦子哪條筋不對勁,想體驗在銀堆上睡覺的感覺,所以在賬房安排發放薪水的時候,選擇了要現銀,而且堅持了好幾個月,直到床板下滿滿當當地鋪了一溜銀塊,睡在上面硬梆梆、冰涼涼,很有成就感。

  等我美滋滋地睡夠了銀子,過足了癮,想將它換回銀票,結果賬房很不客氣地把我踹了出去:「工錢交付清楚,誰有耐心給你換來換去?自己去鎮上解決!」

  我看著那三百多兩,二十多斤的銀子,當場傻眼了。就憑我這小細胳膊小細腿,怎麼和那些荷包裡裝幾百兩銀子都能滿街追賊飛的姑奶奶相提並論?八成用扁擔挑到半路,便得栽溝裡,把門牙再磕掉一次。

  「石頭大哥,你是好人啊,幫我擡銀子吧……」我拉著石頭的袖子死命扯,盡可能讓眼神哀怨、無助一些。

  練武歸來,跑我房子裡翻零食的石頭給白糖糕嗆著,碎屑衝到氣管,咳嗽了老半天才回過氣來問:「你這白癡怎麼會有那麼多現銀?怪不得這幾個月大家收到的散碎銀子都少了,原來都跑你這裡了啊?」

  我打死也不敢睡銀堆的理由說出來,便改口道:「我平時沒見過銀票,以為現銀可靠些,所以……」

  石頭驚訝,衝口而出:「連銀票都沒見過?你什麼腦子啊?」

  我也知道自己這件事做得太腦殘,所以低下頭不敢反駁,任憑嘲笑。

  石頭見我難得老實認錯,又可憐兮兮的,很爽快地答應過幾天和習武教頭請假,幫我擡銀子去鎮上兌換,順便回李家村看看他父親。

  我大大地鬆了口氣,發誓以後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又將在南宮世家得到的衣服首飾賞賜挑出兩樣,連同用整塊布做的繡花新枕套和各色針線活一起打個小包,準備拿去孝順外祖母。

  然後想了半天,覺得別人不仁,我不能不義,舅舅把我賣去南宮世家,以現代社會的思維無法接受,但在古代鄉下的觀念裡,他還是個好人,畢竟沒將自家侄女賣去給錢更多的青樓酒館,而是找了個體面的好去處。只是他不能預知未來,也不知南宮世家的本性。

  我雖然討厭他們,但做人要留三分轉圜餘地,所以還是包了些錢和一個大丫鬟賞下的戒指給舅母他們,當是照顧外祖母的人情費。

  還有糕點、糖果、用剩的布料,亂七八糟的東西整理起來也不少。

  先是托人帶了話,確定請假回去的日期。

  等到出發的那天,石頭鬱悶地挑著扁擔,一頭是十八斤銀子,一頭是十斤食物和雜物出發了。

  我抱著裝了七斤銀子的小包裹,快步跟上,去南宮世家的莊園坐車回家。

  樓梯才走了一半……我就累得想把錢丟了。

  石頭黑著臉,將我這廢材手上的銀子接過來,繼續挑肩上。

  好不容易折騰到鎮上,鎮上有點亂糟糟的,好像是昨天有戶人家,被滅了滿門,大家都在議論此事。

  我無暇多顧,兌了銀票,很狗腿地給石頭大爺揉了肩膀,請他吃了四碗豆腐腦,買了六串糖葫蘆,承諾洗一個星期衣服,然後叫了馬車回李家莊探親。

  石頭很久沒見父親,開心得像隻猴子,一路上蹦蹦跳跳,不停炫耀:「我爹老說我沒定性,這輩子絕對要敗家,這回做了南宮世家的弟子,看他還敢不敢打我,罵我沒出息!」

  我忍不住反駁:「你爹沒罵錯,你確實沒定性,寫字坐不定,學武貪功冒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長大。」

  石頭鄙視:「你是小孩,不要不懂裝懂。」

  我反鄙視:「我是小孩,起碼我不買面泥人玩。」

  石頭:「沒辦法,這面人長得和你一樣醜八怪,我怎忍心丟它在攤位上賣不出。」

  我:「好吧,另一隻猴子又是什麼?!」

  石頭怒了:「這是二郎神!超厲害的!長得和我多像啊!就你這歪眼睛的笨蛋才會看成猴子!」

  一路走一路爭,吵鬧不休。

  眼看近村,卻見村口聚了幾個村民,看見我們後,欲言欲止,眼神怪異。

  我忽然有了點不好預感。

  石頭大大咧咧地走上前,拍拍對方肩膀問:「明二叔,你們呆在這兒做什麼?我剛在鎮上打了三斤酒,又買了豬頭肉孝順我爹,呆會你也來我家,陪他喝兩杯。還有,我現在可是南宮家的弟子了!」

  明二叔喉結上上下下動了好幾下,終於低聲道:「石頭,你爹……他出事了。」

  石頭攤攤手,滿不在乎地笑了起來:「那粗心大意的傢夥,又給錘子砸傷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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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32:23

【19.滿天星辰】

  「不……不是……」明二叔滿臉不忍,欲言欲止。

  「哎呀,這事兒總歸是要說的,」明二嫂揉了他幾把,見沒反應,便快嘴道,「石頭,你爹去了。」

  石頭愣了愣:「去哪裡了?」

  當局者迷,誰也不知道如何和一個九歲孩子開口,殘忍地告訴他父親去世,從此要做孤兒。

  石頭見所有人都不說話,終於明白過來,不安地問:「他去了?我爹壯得像頭牛,你們該不會開玩笑吧?」

  明二叔搖搖頭,推著自己媳婦道:「你平日不是能說會道嗎?你來解釋。」

  石頭不信,回頭抓著我尋找同盟,憤憤道:「這群傢夥,我都那麼大了,還拿話騙我,想哄我急呢。」

  「你快回家吧。」我掃視四周,見氣氛沈重,知道事情假不了,急忙扯著他的衣袖,小聲吩咐。

  石頭一急,肩上擔子滑落,恰好砸到我腳上。

  還沒等驚呼聲起,他已像頭蠻牛似地衝入村子,絕塵而去,只餘陣陣雞飛狗跳聲。

  我忍著痛,招呼舅舅將東西擡回去,然後往石頭家跑去。

  門口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村民,正廳內停著張門板,蓋著塊白布,白布下靜靜躺著個高大魁梧的人,不需揭開也知是誰。

  石頭在旁邊站了很久,才顫抖地伸出手,揭開白布看了一眼,然後化作木頭樁子,癱坐椅子上,再也不動了。

  我見他的精神狀態太差,便自作主張幫他打聽事情的經過。村民的回答七嘴八舌,各說各的,花了小半個時辰,才算將事情的經過全部整理出來。

  鐵頭大叔昨天去鎮上買東西,有大戶人家想定做幾件特殊鐵器,他便去了。沒想到那戶人家竟是退隱多年的江湖人士,恰逢仇人上門,要滅其滿門。鐵頭大叔身高體壯,長相凶狠,手中又有刀具,竟被當成武林中人,順手殺了。

  「鐵頭是個好人,只是這次太倒黴了。好巧不巧就在那時候上門,或許也是命中注定有此劫啊。」

  「聽說他死的時候,身後還護著那家人三歲的幼子,或許是因此才被殺的吧?」

  「他生是好漢,死也是好漢。」

  「石頭這娃,才九歲就無父無母,又沒什麼近親可依靠,以後的日子也不知怎麼過……」

  「他們家也沒留下多少家產吧?」

  「好可憐啊……」

  村民的議論聲聲入耳,有歎息的,有同情的,有虛偽的,有感歎的……說什麼的都有。

  可是,畢竟不是他們家的事,再多的安慰也撫平不了痛楚,說完後繼續回家煮飯帶孩子。

  我恍惚想起許多年前母親離開的那個夜晚,我還是個六歲的孩子,只知道抱著玩偶兔子,乖乖地守在醫院急救室外等媽媽,不明白親友為何用憐憫的眼神望著我,不停地念叨這是個可憐的孩子。

  我開始害怕,一個勁地追問爸爸:「媽媽什麼時候醒來?她說要給我買新兔子的。」

  「爸爸買給你。」爸爸不停用寬厚的手掌撫摸我的額發,歎著氣,一句話也不說。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媽媽再也不回來了,她不會帶我去迪斯尼了。

  爸爸沒有給我買新兔子,卻帶給我一個新媽媽。

  新媽媽長得很美麗,說話總是客客氣氣,不會像童話裡惡毒的繼母般打罵我,只是等有了新弟弟後,他們歡喜地給我買了漂亮新裙子,新書包,然後送去寄宿學校。

  爸爸對我說對不起。

  我能理解他,亦不怨恨,但從此很少回家,也不喜歡和人太親近。

  大家都說我孤僻,可是他們不知道,我不過是個膽小鬼,害怕失去喜歡的東西,更害怕再一次承受這樣的痛楚。

  看著石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像當年的我,那只被丟下的小貓,迷惘無助,卻不知向誰求救。我心裡梗得發慌,彷彿在重新經歷這最不想經歷的過去,想著想著,身子就沿著土磚外牆慢慢滑落,蹲在地上慢慢陪他難過。

  家裡沒大人,鐵頭大叔的喪事就由村裡同宗的長輩們安排,他們先說了一大堆安慰的好聽話,然後熟練地派人去買棺木,選墓地,辦各色用品,石頭只機械似地胡亂點頭。

  舅舅和舅母來叫我回去吃飯,我不好拒絕,揉揉發紅的眼睛,被半拉半扯回去了。外祖母身體好了些,可以在床上納鞋底,做繡活,見我回來十分歡喜,拿著孝順的東西看一回贊一回,舅母擺出的飯桌不但雞鴨魚肉擺得豐富,還給我碗裡添了個大雞腿。

  我強顏歡笑,食之無味,腦子裡只有石頭的事情。

  入夜,我陪外祖母說了會閒話,將南宮世家的待遇讚得和仙境似的。等回房後就熟練地爬窗翻牆,往石頭家跑去。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蟋蟀鳴叫聲,這世界的喪事規矩繁多,而且七天後要連續守三天靈,所以長輩們都讓石頭去休息,留著體力做事。可是石頭沒有休息,也沒有守在父親旁邊,而是獨自坐在屋外的鐵匠鋪裡,雙眼通紅,卻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只不停翻弄著打鐵工具。

  我走到他身邊坐下,心裡打了幾次腹稿,還是無法決定要說什麼。

  石頭先開口了:「你來了?」

  我點頭。

  兩人一起沈默了好久,石頭拿過一把幾十斤的大鐵錘,低聲說:「我小時候覺得舞這個錘子敲鐵塊特別威風,老是想玩,但爹爹不準,說要等我長到十二歲才能教我打鐵手藝,他的手藝真好……」

  我附和:「大家都說他是十里八鄉最好的鐵匠,我們家的農具和菜刀都是他做的。」

  「是啊,爹可厲害了,」石頭舉起錘子,在空中輕輕鬆鬆舞了幾下,模仿打鐵姿勢,忽然轉頭對我說,「洛兒,他們都叫我去休息,可我睡不著,閉上眼就聽見鐵匠鋪裡叮叮噹噹的打鐵聲依舊在響,爹爹還會半夜推門進來給我蓋被子;睜開眼會看見他坐在鐵鋪外大口喝酒,喝多了,會笑著罵我是隻猴崽子。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我知道的。」這一切我都經歷過。

  石頭繼續說:「他最大的願望是看我有出息,繼承他的鐵匠鋪。然後娶一個好媳婦進門,給他生個小孫子,可是我一樣都沒做到。」

  「你總會做到的。」

  「他那麼高,那麼壯,騎在肩膀上可以看很遠。我以為他就像山一樣,永遠可以擋在我面前,為我遮風避雨,可是從沒想過他會離開得那麼突然,我沒有和他學到一絲手藝,也沒來得及孝順他。」石頭放下錘子,原本每天燒得火紅的鐵爐如今已變得冰冷,聲音極為難受,「他昨天去鎮上是為了幫我買最愛吃的松子糖,路上遇到老顧客,所以……」

  「這不是你的錯。」我知道再沈默下去不行了,趕緊出聲勸告,「要是你爹知道你這樣胡思亂想,會生氣的。」

  石頭自嘲地笑笑:「我爹?我爹已經不在了。」

  我說:「胡說八道,人死有魂,他還在看著你呢!」

  石頭反問:「魂在哪裡?」

  我不假思索地走出屋外,仰起頭,伸出食指,高高指向滿天繁星,肯定地說:「我娘生前說過,靈魂在星星上!她走了後會在星星上看著我,保護我一生平安,快快樂樂。」

  石頭僵硬地撇撇嘴,反駁道:「人死魂滅,我又不敬鬼神,而且你怎知星星上是什麼模樣?」

  「油鹽不進的笨石頭,說你頑固還不信,」我罵了兩句,然後坐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星星,繪聲繪色地說,「我娘走後,她見我難過,有天入夢帶我去星星上玩。那裡真是仙境。四季鮮花同時開放,房子巍峨高聳,層層疊層層上千尺,道路四通八達,上面跑的不是馬,而是怪獸。怪獸是鐵皮做的,力大無窮,刀槍不入,不吃肉食,只喝一種味道奇怪的液體,叫做汽油。天空中還有白色大鳥,載著人飛來飛去,人們穿得和神仙似的,可以相隔千里談話,還有很多好玩的……」

  「這不可能!世界上沒有鐵皮怪獸,而且有流星。」石頭聽得一愣一愣。

  「所以說是仙境啊,流星是裝載著重新墮入凡間靈魂的馬車。」我懷念地描述起地球上的生活,甚至還將電話、MP3、電影、汽車、飛機等幾個他特別感興趣的東西說得詳細無比,和真的一樣。

  最後,石頭半信半疑地總結:「不過是做夢罷了。」

  「絕對不是夢!」我堅持:「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說人死魂滅,拿科學……大道理來辯駁天宮地府不存在,我依舊相信我娘在星星上守著我!如果我難過的話,她也會傷心。」

  滿天繁星熠熠,閃得讓人迷醉,銀河如玉帶,優美劃過暗色絲綢。

  其實我們都不是迷信的人,有些東西理智上明白是什麼回事,可是心裡卻寧願糊塗。相信去世的親人在星星上,終有一日可團聚;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有報;相信輪迴轉世……

  如果一切事情已經無法改變,為了得到快樂,不再哭泣,不再痛苦,不再畏懼,哪怕是自欺欺人也是好的,很多靈媒都是靠這個騙人。

  謊話說一千遍也會變成真實。

  在我反反覆覆的描述下,石頭靜靜地看著天空,絕望的眼神終於熾熱起來。他也和我當年一樣選擇了相信。

  我拉過他,溫柔道:「你爹還在身邊,他會看著你長大,所以……不要難過。」

  「你不要呆這裡。」石頭忽然甩開我的手,轉過身去,聲音沙啞。

  一滴水珠,悄悄劃過掌心,滴落地面,是他遲到的淚。

  這是我第一次見倔強的他掉眼淚。

  小小男子漢的尊嚴不容受損,我趕緊起身,不去看他的脆弱。

  院外圍牆老舊,上面長滿爬山虎。

  我在這頭,他在那頭,兩下無語,只有壓抑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在空中低低迴繞,彷彿要洩盡傷痛。

  不知過了多久,他繞過牆走來,找到正在發呆的我,忽然拉住我的手。

  他手力太大,攥得很緊,讓我的骨頭有點隱隱作痛。我不安地輕輕抽了幾下,他才後知後覺地緩緩放輕力道。

  兩人肩並肩坐在草地上,一塊兒看星星。

  他輕輕地問:「洛兒,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嗯,我會陪著你。」我點頭。

  直到黎明破曉,直到雄雞初啼,直到露水打濕花瓣,直到你不再難過為止,我都會在這裡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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