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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39:58

【40.懸賞單】

  石頭啊,你就是那傳說中為男女主角牽媒拉線的炮灰路人甲吧?

  這廂無語中,那廂石頭還在和帥哥禽獸介紹:「那個花臉丫頭叫林洛兒,是……是我妹子,遠方表親。」

  日頭漸漸高昇,光線越發燦爛,帥哥禽獸背著光,挪了挪身子,流線般完美的肌肉和淡蜜色膚色充滿野生動物的動感,他再次笑了笑,衝著我露出八顆潔白整齊的牙齒,略微揮揮手。

  我無法制止再次心跳加速,掩面低頭,腦子裡很詭異地浮現出唐伯虎三笑點秋香的電影……

  老天啊,你是不是喜歡惡趣味地專門塑造出一種完美,只用外表就能讓人驚歎得挪不開視線,不得不動心?比如拓跋絕命,比如林洛兒……

  拓跋絕命喜歡上林洛兒是很莫名其妙的,原文那段雷死人的描寫大概是:他看見她在樹下的睡容,瓷娃娃般的肌膚,長長墨發糾纏在草葉間,如蝴蝶翅膀的長長睫毛在微微顫抖,她為何能如此天真無邪,純潔美麗,如仙女一般?讓他的心跳開始加速,彷彿如獵人發現了最好的獵物,再也挪不開視線,終於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然後就是兒童不宜的畫面了……

  可是,如果心動了就上,人和畜生有什麼區別?所以帥哥長得再好看也是禽獸,他幹的是殺手活,而且發現對方好看,竟然不顧對方心意,用強盜手段侵犯欺負年僅十五的無助小女孩,想把她綁架走,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不可救藥的爛人。

  強烈的反感打敗了初時的心動,我關門掩窗,在船艙裡四處翻找,沒找到剪刀,卻發現了一把以前船工剃鬚用的小刀,我便用它來重削出以前的西瓜皮劉海,打厚側發,順便剃掉眉毛,又將手帕上沾染的易容藥粉混上清水,多塗了兩次臉,在身上纏了幾圈布加粗腰圍,以防不測。

  石頭敲門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削睫毛,被驚了一下,不小心劃傷指頭,湧出細碎血珠子。他急忙抓過我的手,吮去血跡,從懷裡翻出金創藥一邊往上塗一邊抱怨:「你究竟在搞什麼?」

  帥哥禽獸在外頭,一邊搖船一邊好奇地看。

  我趕緊轉頭,滿腦子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能讓石頭和人品有問題的傢夥在一起的念頭。忽然很想做破壞他們兄弟感情的賤女人,開口將真相統統說出來。可轉念一想,帥哥禽獸現在還沒有發情,我沒有任何詆毀他的證據,如果將穿越小說的事情說出來,石頭是不會相信的,就算我拿出證據讓他相信我,相信自己是虛構的小說人物……他大概會傷心的吧?

  於是,我硬生生將滿肚子話壓了下來,忍著不安,改口道:「我們最好改頭換面,用易容來躲過侯爺追捕。」

  石頭皺眉問:「你會易容?」

  我翻出一張草紙和禿頭毛筆,往硯台裡隨便磨了點淡墨,在上面飛快列出幾十種易容用的藥物和器材,然後讓他想辦法弄回來。

  「倒是普通的東西,我很快回來。」石頭看了半響,丟下九環大砍刀,換了把普通單刀,然後帶上斗笠遮掩容貌,不待船靠岸,便雙足輕點水面,飛身離開,匆匆往附近城鎮而去,走前又回頭叫了聲,「義兄,麻煩你幫我看著那醜八怪。」

  「好,你順便去聽雨樓看看,給我帶幾份最新的懸賞單回來。」拓跋絕命應道。他的聲音很悅耳,但是平仄音咬得不太準,就好像外國人學說中國話,縱使流利,依舊有點含糊,可輕易聽出不是中原人。

  我琢磨了好一會他的出身來歷,直到周圍變得安靜後,猛然驚醒。

  石頭走了,那不是……剩下我和禽獸兩個人了嗎?把小白兔和大尾巴狼一起關船上,真的不要緊嗎?

  我後怕了,繼續縮回船艙不露面,並悄悄觀察大尾巴狼的一舉一動,試圖從中找出禽獸因素,將來好向石頭挑撥離間。

  大概是原著裡的美貌不在,帥哥禽獸沒太留意我。而且他個性沈默,似乎也不太喜歡和人說話,打了個招呼後,便自顧自地跑去船尾處,從江中打了桶水,擦起身來。

  水珠四濺,赤裸的上身肌肉緊實,構成完美倒三角,有八塊結實腹肌……

  「卿本佳人,奈何禽獸?」我一邊觀察,一邊扼腕歎息。

  帥哥禽獸打了個噴嚏,回頭看向我所處的方向,暗金色眸子裡滿是困惑。

  我趕緊縮回偷窺視線,覺得自己這種行為舉止也挺禽獸的,於是再度深刻反省,默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百次以提高定力修為……

  幸好帥哥禽獸沒有計較,他將換下來的緊身衣服丟入桶裡,用水泡著,然後去隔壁船艙找了件粗布衣,胡亂套上,然後找了油脂、軟布和磨刀石,坐在角落沈默地擦起武器來。

  他身上藏的武器真多,合計有兩把帶著飛索的彎刀,兩把長短不一的匕首,一把藏腰間軟劍,幾十把各式各樣的暗器,還有些不知道幹什麼用的機關。他對這些武器就好像對待情人般溫柔,全神貫注地一樣樣打油擦拭。

  我沒事幹,便找出石頭的衣服,往裡頭縫墊肩,用來增加身材寬度,改變形體。

  小白兔和大尾巴狼各幹各的,沒有交談,也沒有互動。這種感覺,很好很安全。

  安靜中,船尾一沈,船身輕搖,是石頭回來了。他手裡提著一個大包裹,裡面裝著我托他準備的易容用品,還有烤雞燒肉等各色食物,甚至有女孩子用的頭油胭脂和幾套二手舊衣。然後變戲法似地從懷裡掏出一包綠豆糕給我,無所謂地說:「路過順手買的。」

  綠豆糕是我最喜歡吃的零食,虧他記得清楚。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擡頭看看石頭平凡卻不禽獸的路人甲臉,倍感舒適安全,簡直可以治癒心靈!

  剛吃下一塊綠豆糕,石頭又從懷裡拿出一大疊畫著頭像的資料,衝著拓跋絕命道:「大哥,你要的江湖懸賞單。」

  拓跋絕命收起正在擦的暗器,拿出把銀子打的小算盤,頭也不擡問道:「最高的是誰?」

  石頭想吃烤雞,便將懸賞單統統丟給我,一邊大嚼一邊含糊道:「我也沒來得及看,醜丫頭,你來念。」

  我只好接過,一張張念名道:「江北劍客陳驚雷,殺揚武鏢局婦孺十七人,揚武鏢局總鏢頭武貫天懸賞金額七十萬兩白銀要其人頭……真是禽獸啊!連小孩都殺!」

  拓跋絕命將算盤撥了兩下:「繼續。」

  我再念:「採花賊田中飛!在蘇江地區奸、殺婦女五十七人,蘇江大戶共同懸賞一萬兩黃金捉拿,這傢夥更禽獸!」

  拓跋絕命又撥撥算盤:「繼續。」

  我繼續念:「西疆毒王紅蘇雪,蛇蠍心腸,為煉蠱毒殘害幼童七十八人,不知名俠士懸賞五萬兩黃金要她性命,有提供線索者亦可得賞金千兩。這傢夥喪心病狂,簡直是禽獸中的禽獸啊!」

  拓跋絕命似乎對這些價錢都挺滿意,打完算盤問:「還有更高的嗎?」

  「應該不會有比這個紅蘇雪更禽獸的吧?我再找找,」我義憤填膺地在那堆禽獸懸賞單翻來翻去,忽然眼前亮過一個恐怖數字,不由驚叫道,「還真有個更禽獸的!懸賞一百萬兩黃金啊!」

  拓跋絕命猛地擡頭,急切地問:「是誰?」

  不管懸賞再高,不會武功的人也沒法抓人,我的興奮轉瞬而逝,興趣缺缺地念道:「是安樂侯懸賞黃金百萬兩活捉叛主私逃寵妾林洛兒,提供線索者賞金萬兩,真有錢。」

  石頭停下咀嚼,驚訝地看著我:「安樂侯?林洛兒?不是你嗎?」

  我後知後覺地再看一次,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清清白白一個好人,賞金比毒害幼童的禽獸還高?

  「這……這太過分了……」我指著懸賞單,氣得說不出話來。

  拓跋絕命猛地跳起身,丟下算盤撲過來,雙眼放出無比熱誠的光彩,死死盯著我的臉,就像看著一座巨大的金山,再也挪不開視線,他充滿期待地建議:「石頭啊,賣了她,咱們可以一人娶十個老婆了!」

  石頭:「……」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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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0:20

【41.想太多】

  周圍陷入一片扭曲的沈默,過了好久後,石頭終於開口,淡定而專業地糾正了拓跋絕命的錯誤:「大哥,一百萬兩黃金最少可以一人娶一百個……」

  「是!沒錯!」拓跋絕命舔舔嘴唇,興奮地辟里啪啦撥起算盤,一邊撥一邊點頭讚道,「還是義弟算術好。」

  我拉著石頭的衣角,徹底傻眼了。

  石頭拍拍我的腦袋表示安慰,然後更專業地問拓跋絕命:「就算娶一百個老婆,你還不是一次只能抱一個?」

  「說得也是,」拓跋絕命停下打算盤的手,看著我猶豫片刻,很快改變決定:「老婆價錢貴,而且是燒錢的麻煩貨,養一個就夠。有錢不如買牛好,放養在草原上,大牛生小牛,小牛變大牛,統統可以賣錢,現在牛價是二百兩黃金一頭,一百萬兩能買四千頭……」

  石頭再次糾正:「大哥,又算錯了,是五千頭。」

  拓跋絕命嚥了嚥口水,看著我的眼神都開始冒綠光了,就好像一頭三天沒吃飯的餓狼忽然發現了一隻肥美的兔子,恨不得把它一口吞下去。

  我就是那只被餓狼盯上的倒黴兔子,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安樂侯那禽獸真是大手筆,」幸好石頭夠義氣,沒有出賣我,並打斷了餓狼的美夢,「大哥,別忘了,她是我和你說過的妹子。」

  拓跋絕命的狼臉瞬間呆滯了一下,又依依不捨地用力看了肥兔子幾眼,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視線,怨念無比地說:「知道了,兄弟的女人是動不得的。」

  石頭的黑臉忽然變紅了,他不好意思地擺著手:「說什麼女人不女人的,是妹子……遠房表妹……」

  「不是遠房!大哥啊!」我見事有轉機,立刻從角落裡飛撲而出,不管不顧地緊緊抱住石頭大腿,含淚叫道,「我把你當親哥的啊!千萬別賣了我,嗚」

  石頭的紅臉重新轉黑了。

  ……

  小船改變線路,沿著河道,徐徐向東北行去,安樂侯的地盤越來越遠。大約七天後,河道開始收窄,兩岸出現許多高山峻嶺,農人們種植的水稻越發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旱地和梯田,大部分種植的是玉米,還有少量的小麥。

  風景如畫,我這只被嚇壞的驚弓之鳥卻無心欣賞,只忙著每天不停給石頭做預防洗腦工作,希望他離拓跋絕命這頭貪財的禽獸遠點,以免受不住糖衣炮彈的誘惑,將我抓去賣了。

  石頭鄙視道:「你放一百個心,拓跋大哥不過是說幾句玩笑話罷了,他是很有原則的人,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石頭的眼光不太靠譜,我也不太信。而且這些日子裡,無論我在配製易容藥粉,還是燒飯做菜洗衣時,拓跋禽獸總會悄然無聲地出現在旁邊,充滿深情地盯著我的臉,看得入神,就如守財奴在護著自己的寶藏一座會走路的金山。

  我把新發現告訴石頭,加上十二分血淚控訴。

  石頭正忙著搖船和警戒,隨便解釋道:「沒事的,拓跋大哥很夠義氣,而且說話算話。他八成是怕你笨手笨腳出意外,所以想保護你。」

  我感慨:「他確實有保護我,我昨天切菜因為太緊張不小心切傷了手指,他就急得不得了,立刻找了金創藥給我包紮,而且摔跤的時候也會接著我,唯恐受傷。」

  石頭欣慰地說:「這不是挺好的嗎?」

  我掩面:「是不錯,可是為什麼他包紮完後,還在我手上摸了半天,嘀咕著說留疤會賣不出好價錢?」

  「他在你手上摸半天?」石頭終於緊張起來,點頭同意,「這可不行,晚點我去說說他。」

  我哀怨地看著這個沒抓住談話重點的傢夥。

  石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拓跋大哥不會賣掉你的,你這個人就是愛疑神疑鬼,想太多!小心腦子出問題!」

  見他說得如此肯定,我覺得自己可能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半信半疑地走了。

  路上,經過他們兩人共用的小船艙,拓跋絕命正在睡覺,沒有掩門。他的睡姿比龍禽獸更糟糕,原本是打豎鋪的床,已被睡成橫的了。而且上衣掀開,淡蜜色的平坦小腹整個露出,身體扭成一個奇怪的形狀,雙手像樹袋熊緊緊抱著被子,還時不時夢遊似地在上面用臉蹭兩下,發出傻笑聲。

  我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覺得這禽獸睡容像個孩子,挺天真可愛的,而且他平日裡為人處世,也沒有殺手的暴戾,雖然不愛說話,但脾氣甚好,就算和岸上人家買東西被坑幾個錢,也只是努力和對方重新談價錢、講道理,講不成功也是悶悶掉頭離去,從不隨便動武。

  說不準有些事正如石頭所說,是我想太多了。

  自我安慰中,拓跋絕命忽然翻了個身,抱著被子親了兩口,含糊地說:「洛兒寶貝……」

  我立刻緊張起來。

  拓跋絕命又傻笑了幾聲,繼續夢話:「我的兩千五百頭牛啊……」

  我:「……」

  拓跋絕命再翻身,睡得很香。

  「他只是做夢罷了,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太多……」我渾身冷汗,飄忽著走去船尾小廚房。

  廚房裡面放了一個黑色錦布包,帶著血的味道,八成又是拓跋絕命在附近趕集買回來的豬頭,也是石頭和他最喜歡的食物。我看看天時,決定用做飯來轉移亂七八糟的思緒,便熟練地捲起袖子,燒了盆開水,準備褪毛切片,想為大家做香噴噴的紅燒豬頭肉和涼拌豬耳朵。

  水很快沸騰了,泡泡在鍋裡歡快地唱個不停。

  我哼著流行曲,操起剔骨尖刀,瀟灑地挽兩個刀花,然後打開錦布包。

  包裡沒有豬頭,只有個似曾相識的人頭,頭髮淩亂,五官扭曲,正睜大圓溜溜的眼睛,滿臉恐懼地看著我,上面還灑滿了醃製用的鹽巴,以防腐壞。

  剔骨尖刀落地,擦過鞋尖,差點把我的腳插個對串。

  我瞪著人頭,人頭瞪著我。

  我果斷地掩上包裹,衝出船艙,對著河嘔吐。

  吐完慢慢回憶,終於想起此人就是前天賣武器和食物坑了我們五百兩的江湖人士……石頭說要回去找他算賬,拓跋絕命說算了,原來他的腦袋一直和我們在船上啊。

  我是不是又想太多了?

  我是不是有小心眼和被害妄想症?

  石頭啊,我可能快得精神分裂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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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0:40

【42.庸醫】

  連日來幾番折騰,內憂外患,擔驚受怕,殺手禽獸上演的恐怖片終於壓斷了駱駝背上最後一根稻草。於是女主金手指死機,我病了,發燒發得全身滾燙,神智也有些糊塗。

  罪魁禍首被石頭拉著,在我床前進行深刻檢討:「洛兒小妹,我也不是故意嚇你的。那傢夥是前陣子出名的江洋大盜,人頭能賣八千兩黃金,很值錢,所以要注意保管。石頭小弟又不準我放自己艙房,我只好放去廚房,忘了和你說……」

  拓跋絕命的口氣非常不滿,眼珠子還時不時轉向石頭,表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石頭坐不住了,急忙站起來解釋:「你的艙房和我是共用的,而且和洛兒就隔一道木板,天氣又開始漸漸熱起來,你放房間不怕臭死大家?以後放船尾吧。」

  「不行!」拓跋絕命急了,音量也開始放大,「我怕被人偷!」

  石頭鬱悶:「誰稀罕偷一個破人頭?」

  拓跋絕命搖頭道:「那不是破人頭,是五百頭牛!」

  石頭沈默片刻後說:「大哥,是四百頭……」

  「對對!四百頭牛啊!」拓跋絕命痛心疾首道,「放外頭風吹日曬的,弄壞了怎麼辦?要不咱倆住船尾?把人頭放房間如何?」

  石頭:「……」

  最後他們討價還價許久,採取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在船尾給人頭建了個可移動的小箱子,外表簡陋如雞窩,裡面卻很豪華地附帶幾層防水油布,還塞滿稻草防震。以後保證不讓任何人頭出現在我視線範圍內,以免給「膽小沒用的女人」造成不必要的驚嚇。

  兩個男人和平地解決了問題,結果是要繼續和死人頭呆一隻船上,而且將來可能還會出現無數的死人頭。

  吵鬧中,我覺得自己燒得更嚴重了。

  身為重金懸賞的通緝犯,我拋頭露面會惹來麻煩,所以找大夫不便,石頭將船停在一片蘆葦叢中,親自動手為我看病,他讀過幾十本醫術,理論知識挺充足。可就算是名牌醫科大學畢業生,也不能捧著課本給病人看病的啊!

  只懂紙上談兵,沒有實踐經驗的石頭是赤腳大夫!號稱懂得採藥,卻只認識草原上藥材的拓跋絕命更是個殺人大夫!他們庸醫加庸醫的的合作不止增強了一個等級,一碗藥下去,我的燒沒退,肚子又拉起來了!不到兩天,就被折騰得更不似人形……

  他們兩人更加內疚,照顧我照顧得更加周到。石頭更是十二個時辰都守在我身邊不合眼,慇勤地用涼水給我敷額頭降溫。

  我清醒的時候,先從枕頭下掏出易容藥粉,重新擦擦額頭。

  石頭見我醒了,過來把把脈,歎了口氣,皺著眉頭飛快跑了,說要去城鎮裡抓個真正大夫來看病,臨行前吩咐拓跋絕命好好照顧我。

  拓跋絕命應得爽快,然後忙得團團轉,一邊粗手笨腳地煮藥扇火,一邊時不時低聲安慰,關心病情,神情滿是憂色,極為擔心。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拓跋絕命急忙捧著肉粥過來,拖過枕頭,扶起身子,然後試試粥的溫度,很有耐心地一口口吹涼了餵我吃。第一口他勺得太滿,我咽得困難,第二口他就只勺了半勺,慢慢等我吞下去,再慢慢地勺,慢慢地吹。

  雖然粥裡的鹽放多了,肉有點糊,不算很美味,可他的這份細心卻讓我有些感動,暗自尋思那帥哥禽獸可能沒有原著中那麼壞,他做人挺講義氣,而且和石頭是兄弟,將來未必會對林洛兒那麼殘忍,說不準還能算個好人。

  半碗粥下肚,我停止進食。拓跋絕命將我輕輕扶了下去,然後收起碗,在床前徘徊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洛兒小妹……有個問題我想問問你。」

  我輕輕點了點頭。

  拓跋絕命立刻俯下身,心疼無比地看看我虛弱的身子,小聲問:「如果你死了……還能賣五千頭牛嗎?」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懷疑自己病糊塗產生了幻聽。

  拓跋絕命見我不回話,伸出三個手指再問:「打個折,賣三千頭呢?要不……一千頭也可以啊,安樂侯富可敵國,應該不會小氣吧……」

  我:「……」

  我發誓,這輩子絕不能比他早死!

  大概傍晚時分,石頭綁著個蒙眼的白鬍子老頭回來了,然後一把狠狠將老頭推入我房間,勒令其開始看病。年紀大,閱歷多,那老大夫可能常遇這種山大王,所以並未很慌張,他先鎮定地整整衣襟,打開藥箱,然後開始給我把脈。

  石頭的手按著刀,盯著大夫的動作,拓跋絕命扣著把暗器,似乎無所謂地靠著牆,卻有意無意地看著窗外的風吹草動。

  老大夫把完脈,憤怒地罵道:「風寒種類多變,她是表實症狀,上個大夫卻當了表虛治療,煮的藥裡面居然還有馬黃草,這玩意和積實長得相似,卻是大大的瀉藥……究竟是哪裡來的庸醫給她看的病?簡直害人啊!」

  我看看石頭和拓跋絕命,兩人視線飄忽轉移,不敢看我,也不敢看大夫。

  很敬業的老大夫罵罵咧咧了半天,開了副藥,然後被石頭繼續蒙著眼送走了。拓跋絕命重新煎藥,這次的藥很有效果,一副下去,我就開始出汗,半夜時分腦子便清醒了許多,朦朧中,似乎聽見艙外兩人在小聲議論著什麼。

  拓跋絕命:「兩寸寬的細劍,柔軟易折,江湖上用的人只有三個,五年前胡老頭子腿腳受傷,不可能去金水鎮,剩下的是……都很凶險,你不如放棄吧。」

  石頭:「父仇不共蓋天,機會轉瞬而逝,我已經等了太久。」

  拓跋絕命:「她怎麼辦?」

  石頭:「她最危險的時候也未放下過我,我也不能丟下她……」

  拓跋絕命:「如果你死了呢?」

  石頭沈默了一會:「大哥,你幫我照顧她好嗎?」

  拓跋絕命:「可以。」

  石頭:「別賣了她,安樂侯不是好東西。」

  拓跋絕命沈默得更久,最後還是應道:「好……」

  石頭:「謝謝了。」

  拓跋絕命:「你救過我的命,咱們兄弟不需見外……」

  外頭不再說話,我不知石頭究竟要做什麼危險事情,越想心驚。

  碾轉反側間,一支帶著火的箭從窗戶外飛射進來,牢牢釘在我頭上三尺處,隨後又有無數箭射來,船狠狠搖了一下,燒了起來,幾條黑衣人影從蘆葦叢中翻了進來。

  刀刃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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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0:59

【43.狙擊】

  火越燒越烈,濃煙捲著紅蝴蝶飛滿天,彷彿熾熱的修羅地獄。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血淋淋的廝殺,刀劍的碰撞聲,入肉碎骨的沈悶聲混合著人的慘叫……每一聲都在耳邊殘忍地說,它們告訴我這世界早已不再是小說虛構,而是殘酷的現實世界,要面對接踵而來的江湖險惡和死亡威脅。

  船艙狹小,薄薄牆壁傳來沈重碰撞聲,有條人的胳膊穿破紙糊的窗戶,掉了進來,來不及湧出的鮮血慢悠悠地在空中灑出數點紅色小花,染得地上一片血跡,滾了兩下就不動了。

  在發抖的我,牢牢盯著地上斷臂,然後看看自己的手,忽然不再害怕,躡手躡腳地從枕頭邊摸出從龍禽獸處偷來的彎刀,猛拔出鞘,然後雙手緊握,強撐著病弱身子站起,踮著腳站去門邊,暗暗戒備。

  來吧!兔子也不是好惹的!

  來吧!誰敢傷害我,我便先砍死他!

  不知是誰的暗器破空,不知是誰的長劍被砍斷,不知是誰的頭顱被削去……我的刀柄上纏著的布帶已被手心汗水浸濕,指關節用力至發白。船上戰況越演越烈,間中夾雜著幾聲石頭和拓跋絕命的怒叫聲,船開始緩緩往下沈。

  染血的粗大手指抓住門框,一個負傷的黑衣人搖搖晃晃走入房間。

  我用盡全身氣力,閉著眼睛往他身上砍去!

  砍人的感覺和砍豬肉果然不同,有點噁心,又有點快意。

  可惜我現在的力氣實在太差了,黑衣人聽到風聲,微微側身,這刀只砍到肩上,而且入肉三分,便被骨頭擋住,無法寸進分毫。他悶哼一聲,劈手奪刀,然後一腳踹在我肚子上,我隨著船隻傾斜,翻滾著飛了好幾丈,撞在床上,肋骨痛得差點爬不起來。

  「她在這裡!」黑衣人遲疑地看了我兩秒,驚喜地衝著外頭叫了聲,然後大步走過來想活抓我。

  「石頭救命!」我尖叫著連滾帶爬,操起小板凳往他腦袋上砸去。這一下攻擊更糟糕,黑衣人連避都沒避,伸手就把「暗器」接下丟開,然後單手抓住我的我胳膊抱過來,伸指欲點。

  我狠狠咬了他的手一口,留下六個小牙印,皆沁出血來。

  「該死的賤貨!」黑衣人吃痛,抓著我的衣襟提起往下一摔,然後賞了個大耳光。

  我給打得措手不及,還很倒黴地咬破了自己嘴唇,來不及叫痛,眼看對方又要抓人,急忙到處找東西抵抗,可是船艙空蕩,連個花瓶都沒有。我到處亂摸,結果在地上摸到一包粉狀物體,便想也不想地打開,鋪頭蓋臉往他眼睛撒去。

  黑衣人錯愕片刻,然後抱著眼睛慘叫起來,皮膚也起了點點紅斑。

  我這才發現丟出去的是桃花蘚易容藥粉,有辣椒粉般的刺激性,入眼劇痛。

  黑衣人睜不開眼睛,持刀亂砍,我不敢惹瘋子,便沿著牆角爬到門口,撿回彎刀,然後鬼鬼祟祟地想跳船逃跑。未料,門外又閃進一條人影,我想也不想便再度舉刀劈去。

  金屬劇烈撞擊,震得我虎口發麻,差點握不住刀柄。有只溫暖的手臂緊緊攬住我搖搖欲倒的腰。我絕望睜開眼,卻發現是石頭帶著一身血跡站在面前,他提著大刀,緊張地斥道:「蠢貨!想砍死我嗎?!受傷了嗎?」

  一枚甩手箭從悄悄從他肩上飛過,準確扎入屋內盲頭蒼蠅似的黑衣人心窩處,同樣染滿血汙的拓跋絕命手持雙飛索,走入屋內愣了愣,然後摸摸地上死人,又狠狠補了一刀,衝著我們招手道:「快走,船要沈了。」

  「等等!」我匆忙抱起辛苦配製的易容工具箱,還習慣性地抓了兩把錢。

  「好女人。」拓跋絕命誇了我,然後把剩下的值錢物品都打了個大包裹,連放外面的死人頭都沒漏下。

  「別拿了!閉氣!」石頭對我們的所作所為很無語,衝過來一把抓過我,跳入水中,往岸上遊去。

  蘆葦火光,背後是緩緩沈下的小船,一片淒然。

  沒有前路,沒有退路。

  我浸在冰冷水中,對未來無比迷惘。

  遊到岸上,兩個有江湖經驗的男人帶著我東拐西繞走了半天,消除了行蹤痕跡後,來到一個報廢的山洞,我抱著濕漉漉的身子,看著一包裹不能吃不能穿的值錢貨色,瑟瑟發抖。拓跋絕命有點不好意思,便自告奮勇,冒險出去給我們尋找替換衣服、藥品和食物。

  「不能生火,煙會引來追兵。」石頭帶著解釋,他大腿和腰上都有幾處刀劍傷,所幸砍得不深,只將拓跋絕命路上採回來的藥草嚼爛了敷上,很快便止了血。

  「沒……沒事……我……我不冷……」牙齒打著顫,我強撐著回答,盡可能讓自己蜷縮成一團,靠摩擦身子溫暖,可還是覺得冷,便往石頭身邊靠了靠,低聲問:「你呢……你……你痛嗎?」

  「小事。」石頭滿不在乎地用撕破的衣服纏緊傷口,然後伸手抓著我的肩膀,擔心地問,「看你走路姿勢怪怪的,傷了哪裡?讓我看看。」

  我死命搖頭,一手捂屁股一手捂肋骨,打死也不給他看……

  石頭不敢勉強,只將幾顆活血化瘀的草藥細細嚼碎,敷在我腫得和豬頭似的半邊臉上,我也拾起幾顆草藥,準備有樣學樣地嚼爛塗肚子上……可是才咬了第一口,又腥又臭的味道衝鼻而來,嗆得我眼淚都差點出了了。石頭急忙一把搶下,丟自己口裡,一邊嚼一邊罵:「白癡!這味道是你能受得了的?小心又吐個半天!」

  草藥帶來陣陣涼意,讓火辣辣的傷處舒服了不少,可是我的鼻子忽然有點酸。

  石頭不解:「你又怎麼了?」

  我搖搖頭:「大概是被藥味衝到了。」

  「笨蛋。」石頭給了我一個習慣性鄙視的眼神,然後拉過我,抱入懷裡,輕輕說,「累的話,便躺這兒休息會吧,別睡著,睡著會更冷。」

  他的體溫比常人高一些,很暖和,就像個大火爐,舒服又安心。我半閉著眼側身躺在他身上,發燒越發厲害,整個人昏昏欲睡。石頭便在我耳邊細細碎碎地說著以前的雞皮蒜毛往事,上樹摘野果,下河抓魚,背書,烤雞,抓兔子……最後,他問我:「洛兒,你想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我迷迷糊糊地說:「種一院子的花,養一院子的毛絨絨的小雞,屋前要栽兩棵桃花,屋後開半畝菜地,種上油菜花和絲瓜,菜地旁邊是牛棚和豬欄,裡面養著一頭大水牛和幾口豬,過年的時候宰豬吃肉,還要炸麻花……不遠處是肥沃水田,種的稻子賣一部分,留一部分自己吃,每月隨鄉里婦人一塊兒去廟裡給菩薩上三炷香,不求大富,不求大貴,只求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

  「不求大富,不求大貴,只求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石頭重複了一遍我的話,忽而笑道,「似乎也不錯……」

  我急忙拉住石頭的手,撫過他手上與年齡不相稱的厚厚老繭,遲疑片刻,懇求道:「你不要去報仇了好不好?江湖不好玩,咱們一起去隱居。」

  石頭反手攥住我的手心,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低聲應道:「好,隱居不錯,種田養豬,自給自足……」

  聽見他同意,讓我大大鬆了一口氣,腦子也越發昏沈,所以他後面還有一句感覺不太重要的話,沒聽太清楚。只覺身上暖暖的,心也暖暖的,恍惚間,我甚至產生了一種時空錯覺,或許兩個人可以這樣依偎著到地久天長。

  不知什麼時候,拓跋絕命回來了,帶來替換衣服和食物、藥品,又和石頭耳語了幾句那個老大夫的什麼事,石頭皺眉冷笑兩聲,沒說什麼。

  我們重整好行裝,再次上路。到了略微平安的地方,可以生火後,我喝了藥,打開易容工具箱,大展身手,先用膠水將自己的眼角稍微拉下了一點,變成倒三角,眉毛畫粗,桃花蘚的臉上敷了一層黃褐色的泥粉,看起來更加暗淡無光,加高顴骨,額上添兩條擡頭紋,嘴角也用畫筆拉大,還點了顆大痣,再把腰纏起,肩彎低,配上樸素服裝和包頭,看起來就是一幅刻薄尖酸的少婦模樣。

  石頭和拓跋絕命對我的變臉技術佩服得五體投地,紛紛要求幫忙化妝。

  我幫石頭將肩部加寬,讓他看起來高大許多,然後穿上一套青衣長衫,將黝黑膚色改白,眉毛略微修平,再剪下他幾縷頭髮,一點點細心用膠水貼出兩撇小鬍子,打了個四方巾,將九環大砍刀放入琴盒,然後手裡持一把鐵製折扇,看起來就像個不得志的書生。

  「易容最重神韻,說話的時候記得加上些『子曰子不日』,『茴』字四種寫法什麼的,多拋點書袋。」我叮囑。

  「放心,背書我最在行。」石頭玩著手上折扇,然後邁著八字,走了幾步,和拓跋絕命擠眉弄眼笑個不停。

  拓跋絕命長得太異族風情,我易容了半天,才將他的臉型一點點弄成方臉,又在眉角添了處疤痕,將他美色遮掩,可是那對眼睛的顏色始終不能更改,只好弄了滿臉大鬍子轉移視線,再把他身材加寬幾寸,穿著身破衣服,看起來像個趕車的關東大漢。

  三個人的名字也改了。石頭叫趙小虎,我叫崔玉鳳,是投奔親戚的小兩口子,拓跋絕命叫錢大用,是我們僱傭的車伕。

  一路上,我看見自己的通緝肖像貼得到處都是,一百萬兩黃金的巨賞引得很多江湖人士駐足觀看,紛紛心動不已。我冒險湊近了一點做實驗,見大家都沒認出自己的易容,便放心地再靠近了一點觀看,結果發現牆上還貼著石頭和拓跋絕命的懸賞單,價錢也不算便宜,一個是苦主懸賞三萬兩黃金抓殺人兇手,一個是南宮世家懸賞五萬兩清叛徒,都是要人頭的價。

  我們三個通緝犯沈默了很久,決定走人,走前石頭將對著我的懸賞單眼冒金光的拓跋絕命抓回,然後塞給他幾張便宜貨色。

  入住旅館後的上半夜,拓跋絕命出門轉了一趟,回來後人頭就沒有了,然後繼續看著我的腦袋發呆。下半夜,石頭拿著刀出門轉了一趟,不知幹了什麼,還提了幾包藥材回來。

  我又喝了兩碗藥,退了燒,繼續上路。一直走了七八天,走到一個鳥不生蛋的大山裡,由於莊稼連年歉收,年輕人都出去逃荒或找活幹了,只剩幾戶走不動的老人家和小孩居住,石頭便換了身打扮,裝作挖藥人,出錢租了兩間廢棄的草房,買了幾袋米,算是暫時安定下來。

  石頭說這只是暫時居住的地方,我還是很勤勞地策劃整荒地,修豬圈。

  拓跋絕命對種植沒興趣,只想養牛羊,還建議在田里也種上牧草……

  大概過了五六天,我終於徹底恢復了健康。

  晚上,石頭悄悄地走到我床邊,看了許久。

  我嚇了一跳,揉著眼睛,沙啞地問他:「怎麼了?」

  石頭搖搖頭,笑著說:「沒事,有點睡不著,想找你聊天。」

  「你有毛病啊?也不看看什麼時辰,有話明天再說……」我睡意正酣,便罵了這白癡兩句,翻身繼續睡了。

  迷糊中,石頭似乎伸出手,在我臉上輕輕摸了一下,又站了一會,悄然離去。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梳洗後,立刻去找石頭談話。

  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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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1:20

【44.拓跋絕命的野望】

  我以為石頭只是有事離開,所以並不是很擔憂,還優哉遊哉地做了稀飯和荷包蛋做早餐,招呼拓跋絕命來一起吃。

  拓跋絕命抱著只雪白的小羊羔,腦袋上頂著只毛茸茸小雞,身邊跟著三隻貓,四隻狗,兩頭豬,還滿是愛心地一路給動物們打招呼餵食,真是花見花開,獸見獸愛,活生生的極品萬獸迷。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將動物們領入廚房,一塊兒共入早飯,小貓還在打掃乾淨的地板上給我留了點紀念品,才豎著尾巴姍姍離去。剛想開口抗議,拓跋絕命電眼掃來,我立刻默念「禽獸不可惹」五字真言,埋頭打掃去了。

  「要是有兩千五百頭牛就可以做牧場主了……」拓跋絕命趴在桌上,一邊用飛針釘蒼蠅,一邊盯著「百萬金山」,問道,「為什麼安樂侯會出高價懸賞你?你是殺了他爹娘?還是害他斷子絕孫了?」

  我看著這只不太像禽獸的禽獸,思索許久,回答道:「大概是他錢多,燒得慌。」

  「為什麼他家不再逃個姬妾呢?」拓跋絕命歎息道,「不管海角天涯我都去給他抓回來!」

  我忍不住了:「你就那麼缺錢?做殺手很危險啊。」

  「你以為我喜歡幹這種刀口子舔血買賣嗎?」拓跋絕命聞言,釘蒼蠅的力道立刻重了五分,仇大苦深地咬著牙關說,「是中原人太狡猾了!老是騙我們外地人,部落裡的三百頭上品的山羊在他們口裡就變成兩百五十頭劣等貨,還少付賬,我幹了一年的買賣,給坑得連飯都吃不上,最後只好做這種沒本錢買賣了,好歹人頭買賣,賴賬的少。」

  我小聲道:「是你算術差的關係吧……」

  拓跋絕命很憤怒地反駁:「算術差又怎麼了?!咱們草原人說話做生意都是一口唾沫一個釘釘!從來沒有騙人賴賬的事情!是那些中原人用劣等的鐵器換走我們的上等皮革和馬匹,從來不講信用!」

  我見他有些激動,嚇得往後退了兩步,用碟子護身:「你討厭中原人?」

  「也不會……」拓跋絕命見我受驚,趕緊坐回原位,收起手上的飛針,抓抓腦袋,不好意思笑道,「我師父就是中原人,我兄弟也是中原人,我不討厭他們……而且,而且我還想娶個中原媳婦回家。」

  這個話題有點敏感,我趁機旁敲側聽:「你喜歡怎樣的中原姑娘?」

  無論他喜歡怎樣的,我都要反著做!定不能成為他的夢中情人!

  「這個……」拓跋絕命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紅著臉支吾了半天才道,「我師父說我一定要找個天下第一美人,但我更喜歡像小羊羔似的女孩,軟軟的,白白的,眼睛大大的……」

  瞬間,動畫片《喜羊羊和灰太狼》裡的美羊羊唱著山歌,在我腦海裡歡快躍過欄杆,躍過了一隻又一隻,但是……無論前路有多麼囧,我都要克服萬難,去抓只美羊羊給他做媳婦!

  拓跋絕命不能理解我的好心,他掛著天真無邪的表情,恩將仇報給了我致命一擊:「洛兒,你為什麼故意在臉上弄紅斑?」

  我給打擊得傻了,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拓跋絕命伸出手,露出數點紅斑,繼續追問:「在船上,你將藥粉撒向敵人眼睛,他臉上還起了許多紅斑,我用手摸了兩把,也染上一些,明顯是刺激性易容藥物。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使用,可是我們現在處於安全地區,你就卸下來吧,免得讓皮膚受傷。」

  石頭不在,我不敢冒險,便以安樂侯隨時會追來為理由,拚命搖頭拒絕他的好意。

  拓跋絕命更好奇了,他衝著我左左右右,繞著看了幾大圈,發表最終結論:「第一次見的時候就覺得,你的模樣長得真好看,手上皮膚白白嫩嫩的,想必臉上也白,而且眉毛彎彎,嘴巴小小,眼睛大大的,怪不得石頭小弟寧可不要命也放不下你。若是去掉臉上的紅斑,給我做媳婦也是夠標準的……對了,你還有漂亮的姐妹嗎?」

  「有有!」我點頭如搗蒜,「我家沒出閨的表妹們長得一個賽一個標緻!」

  「那就好,其實我也挺為難的,我和石頭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拓跋絕命大大地鬆了口氣,「按咱們部落的風俗,兄弟最好都娶同一家的閨女,如果石頭要娶你,我就得娶你家姐妹。你姐妹們要的聘禮多嗎?我去準備準備一下便搶。」

  「搶?」我給他的彪悍言論攪得頭暈腦脹。

  「對,」拓跋絕命解釋道,「咱們部落娶媳婦都是看中了就搶親,結成夫妻後再補聘禮。」

  我滿腦子黑線:「你就沒考慮過人權問題嗎?」

  拓跋絕命迷惘:「人權是什麼?」

  我解釋:「就是人家不願意給你搶怎麼辦?」

  拓跋絕命自信滿滿地說:「怎麼會?我長得好看,又存了那麼多錢,部落裡的人說,全草原的女孩都在等著我搶呢,叫我別挑花了眼。」

  我算是徹底理解了原著裡他看到林洛兒的本能反應的來由……然後看看他那張好看得讓人想倒貼的臉,心裡很糾結,既覺得他有這種想法很正常,又覺得這種事情很過分,於是試圖糾正:「中原女子很剛烈,如果被強搶,是不依的,若是上吊自盡,你可怎麼辦?」

  「有那麼厲害?」拓跋絕命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陷入沈思。

  我見事有轉機,想將這只還不算太壞的禽獸扳回正途,循循善騙道:「你這樣粗魯衝動的辦事,是絕對娶不到中原媳婦的!到時候鬧出人命不好,不如回部落娶一個吧。」

  「不!」拓跋絕命考慮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如果……如果中原女子都寧可自盡也不給我做媳婦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我忽然又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拓跋絕命飛快地看了我一眼,垂下長長睫毛,手指不停轉著三根飛針,過了一會又自然無比地昂首,再度出言絕殺:「咱們部落是可以兄弟共妻的!石頭的媳婦便是我媳婦!我媳婦也是他媳婦!洛兒,你介意嗎?」

  我一口血噴出三千丈,隨後想起原著內容簡介上標的結局是該天殺的NP……

  這種風俗「好」,實在太他喵的「好」了。

  我這輩子打死也不敢嫁石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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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1:37

【45.借口】

  我要找石頭投訴拓跋絕命的禽獸行為!要讓他們兄弟倆早點分桃斷袖……不,是割袍絕義!可轉念一想,如果他們倆不是兄弟,那貪財的傢夥不就會光明正大地將我拖去賣給龍禽獸了嗎?

  趴在桌子邊想了又想,小黑貓歡快地在我裙角上蹭了又蹭,然後打了兩個滾,我發現自己的生活就好像被詛咒了般,每次出現希望,就有一個又一個的死胡同等著,絕望的陰影永不停息。

  不!不能想下去了!否則會瘋的。

  石頭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傢夥怎可能同意和別人共妻?!而且十三歲的小屁孩能懂多少男女之間的感情?他長大後也未必會娶我。可是想到他娶別人我又覺得有點鬱悶,古代找個經濟適用的好男人不容易,若是自己種的白菜給偷了也很虧……

  總而言之,還是先和他談談再做打算吧。

  我坐在堂屋的窗邊,一邊縫補拓跋絕命被太依依不捨的小狗咬破的衣服,一邊等石頭歸來。

  太陽從大山的東邊徐徐往西邊走,然後徐徐地沒入另一座大山深處,蔚藍的天空出現無數火燒雲,染得大地片片金紅,隨後紅色漸暗,化作濃紫,勾出夜色簾幕。夜蟲鳴聲四起,竹影搖動,星星點起燈火,我也點起燈火……

  石頭沒有回來。

  我想他大概事忙,強撐著睡意等到三更天,便自去睡了。迷糊到第二天天濛濛亮,雄雞初啼,喚得人睡不著,我去將早飯做上,繼續坐台階上等。

  等到中午時分,石頭還是沒有回來,我等得氣悶,就去附近走了走,卻見拓跋絕命手裡抱著五六個雞蛋,衣服裡包著七八個山薯,腰間還別著條臘肉,腦袋上亂七八糟插著幾朵野花,興致勃勃地回來了。

  他一見我,就把吃的塞了過來,拔下野花,笑著交代道:「雞蛋是王大嫂子送的,山薯是馬大娘給的,臘肉是鄰居馬寡婦送的,野花是小英娃娃亂插的,你應該見過她們。」

  當然見過,我昨天上馬寡婦家借點醬油,她穿得像黑寡婦,板著張晚娘臉,站得像個圓規,冷冷看了我半響,硬邦邦的一句「用完了」就甩上了門,我差點被門板撞傷了鼻子,回來還偷偷腹誹了半天人情冷暖,沒想到她送臘肉倒大方,莫非是我借錯了東西?

  「拓跋小哥!」遠處傳來嬌滴滴的呼聲,叫得人一身雞皮疙瘩,是馬寡婦穿著身蓮青色襖裙,裙角還暗繡著幾朵並蒂花,踏著小碎步,挽著個籃子追了過來,她的頭梳得整整齊齊,插著兩朵別緻金花,臉上掛著紅暈,看起來竟也有了幾分顏色……走到近處,她從籃子裡拿出兩個韭菜盒子,塞給拓跋絕命,然後扭頭衝著我問:「這是你妹子?」

  「是!」我怕某人再度語出驚人,便搶著回答。

  「好漂……好標……好可愛的丫頭……」馬寡婦盯著我的桃花臉和西瓜頭,努力許久,終於找到讚美詞彙,然後掛著十二分笑容,也給我一個韭菜盒子道,「你們以後缺些什麼,只管來姐姐家拿。」

  現代大城市結婚晚,二十多歲靈魂的人管三十多歲的女人叫姐姐很正常,所以我點頭應了,拓跋絕命雖然只有十八九歲,但他不太懂中原風俗,見我應了也跟著應了。

  馬寡婦扭扭腰,羞答答地沖拓跋絕命拋了兩個媚眼,掐了他一把,笑著跑了。

  拓跋絕命一邊吃韭菜盒子,一邊讚道:「中原人心地真好,每次出去都送東西給我,可就是喜歡亂摸。」

  我僵硬地問:「你總是給女人摸?」

  「不,」拓跋絕命皺起漂亮的眉頭道,「男人也會亂摸,我不喜歡。」

  我更僵硬地問:「你知道他們……這種行為什麼嗎?」

  拓跋絕命重重地點了兩下頭:「他們說是中原某些地方的風俗,表示親熱的意思,幸好石頭小弟家不興這套。」

  我同情這被吃豆腐的單細胞傢夥之餘反思,他……該不是被人禽獸多了,所以變成禽獸的吧?

  「妹子,妹子,」拓跋絕命吃完韭菜盒子,擦擦嘴,搓搓手,傻笑道,「洛兒啊,其實在我們部落,妹子的意思是未過門的媳婦,嘿嘿……值百萬兩黃金的媳婦,比公主還貴重,就算什麼都不幹,丟屋子裡擺著看都覺得舒坦……」

  「這裡不是你們部落!」我崩潰地將手裡韭菜盒子丟給他,轉身走人,不同情蠢貨了。

  「別亂跑!別走丟了!」拓跋絕命步步緊跟百萬黃金,那擔心的神情就像恨不得在我脖子上系根繩子,放牛似的看管起來,以免丟失。

  我給他纏得發慌,擡頭看看天時,又快傍晚,便問:「石頭去哪裡了?怎麼還不回來?」

  拓跋絕命的表情忽然不自然起來,他看看天,看看地,轉了好幾圈眼珠,然後支支吾吾道:「他……他去辦點事,很……很快回來……那個,不要擔心……」

  我不信,盯著他猛看。

  他謊話還沒說完,臉先紅了,然後轉頭裝作逗貓,不敢正視我。

  我在他背後輕咳兩聲,追問道:「石頭去哪裡辦事?辦什麼事?」

  「這個……這個……我不知道。」拓跋絕命的臉越來越紅。

  「你們是兄弟,怎可能不知道?」我心裡更加狐疑,繼續逼問道,「你不是說草原上的男人從不騙人嗎?」

  「可……可是石頭兄弟不讓我說,」拓跋絕命跺跺腳,鬱悶道,「他讓我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你,去松山買花粉,去南門鎮吃燒豬,去紅橋唸書考狀元,你隨便挑個喜歡的理由套進去,別問我了!」

  哪有不懂撒謊就讓別人自己決定謊言的道理?我給氣得鼻子都要歪了,急忙扯著他想跑的衣襟問:「他是不是去做什麼危險事了?」

  「我不知道。」拓跋絕命寧死不招。

  我心知肯定有問題,急得半死:「你快說!你不說,我就……我就……」

  拓跋絕命緊張地回頭看著我:「你要幹什麼?告訴你,哭鼻子我也不管!」

  我略微想了三秒,立刻揉揉發紅的眼眶,「哇」地一聲乾嚎起來,然後伏案不停錘桌,往眼角沾了些口水,哭得「肝腸寸斷」,淒淒慘慘學著電視劇女主角道:「你們騙我,石頭定是嫌我拖後腿,不想要我了才不告而別,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去死了算了……」

  「你是有點拖後腿,但也沒到這地步……」拓跋絕命果然慌了手腳,一邊安慰一邊道,「別哭,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石頭可能不會有事……」

  「既然他會出事,那我無依無靠的,日子也過不下去了,不如跳井去陪他算了!」我直挺挺站起身,擦擦眼淚,撩起裙子,往屋外幾十米處的井口,慢慢地衝過去。

  還衝到門口,拓跋絕命就把我抱住了,他急得滿頭大汗,拚命解釋:「你別激動啊,石頭兄弟……就是報仇去了!他不是不要你,走前還千叮萬囑過,如果自己死了,就讓我照顧你下半輩子。你放心吧,我拓跋絕命一言九鼎,答應過事情一定會做到的。」

  「報仇?報什麼仇?」我不嚎了,瞪大眼睛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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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2:04

【46.鬼屋】

  拓跋絕命臉上神情轉了幾番,大概是從「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到「你這些年白混到哪裡去了?」再到「俺兄弟找你這沒心肝的女人真虧大了」……

  在他強烈的眼神暗示下,我終於想起鐵頭大叔的死。他因串錯了門子,被人順手劈了的死因可算天下第一奇冤,石頭當時將此事報給了官府,但是官府說江湖仇殺,俠士魔頭們行蹤無定,案件只能盡量破,努力破。這個努力一拖就是大半年,沒有下文,我們去鎮上辦事時催過幾次,還塞了銀子,可是他們接了銀子也只是笑,口頭上應得好聽,懶散態度照舊。

  法律是紙空文,欠債必須還錢,殺人不用填命。

  後來石頭也死心了,我以為他已放棄此事,很是勸慰了幾次,石頭滿臉不在乎的樣子,似乎不想再提。所以我這只遵紀守法的乖寶寶,從沒想過他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親手復仇。

  「他,他,他,他,他找誰報仇了?」我開始後怕,說話音調都是抖的。

  拓跋絕命見我終於想起此事,很是欣慰,他看看窗外,見沒有人偷聽,才附耳過來細細說明:「殺死鐵頭大叔的江湖人士用的是一柄兩寸寬的細劍,輕靈軟薄,難以駕馭,江湖上用的人不多,我們四處打聽多時,終於探出兩個用這類劍的人當年有可能經過金水鎮。一個是極具盛名的正人君子,為人光明磊落,斷斷做不出滅人滿門的事。另一個卻是前年進入魔鬼山莊避難的陰陽先生杜三聲,我們認為是他幹的……」

  陰陽先生?這外號一聽就得全身起雞皮疙瘩,八成壞事做絕,劈了他就算劈錯了也不算劈錯好人!

  拓跋絕命見話題說開了,也不再隱瞞,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道來:「我收到風聲,杜三聲生平最貪食,美食中尤愛食蟹,天下蟹美在澄湖,活蟹離水三天即死,所以他每年九月十五都會忍不住出莊去澄湖旁的無常館吃最肥美的秋蟹,雷打不動,所以石頭提前去那裡潛伏,勢必將其一舉擊殺。」

  我聽得暈乎乎,癱坐在長凳上不動了。

  拓跋絕命說完真話一身輕鬆,再三叮囑我:「到時候石頭相問,我就說是你以死相逼,不算違約!」

  我見他要走,趕緊拉住:「石頭有勝算嗎?」

  拓跋絕命倒是個實誠人,他想了想,答得很直接:「杜三聲武功不弱,如果我要和石頭聯手,大概有七八分勝算。如今石頭孤身前往,大概只剩四分勝算了吧……」

  「那你不去?!」我急得想跳腳。

  拓跋絕命走到門檻處,回頭斜斜窺了我一眼,沈默許久,反問:「如果我們都去了,如果我們都回不來,誰來護著你?」

  「我……」我啞言。

  拓跋絕命飛身躍上有幾片葉子轉紅的楓樹,靜靜眺望遠方路口,不再答話。

  天色再度轉暗,屋裡沒再點起油燈,我伏在床上,睜大眼看著黑乎乎的天花板,靜靜沈思。

  父仇不共蓋天,我沒有解開石頭心結的口才,我沒有可以幫他報仇的武功,我甚至沒有為他放棄自己平靜生活的勇氣……最少我可以將四分生存的希望還給他,不成為他的負累。

  思及此處,我爬起身,出門找到拓跋絕命,結結巴巴說明來意。

  拓跋絕命低頭看著我,忽而笑了,他伸手輕輕撫過我的長髮,又趕緊鬆手,然後用沙啞低沈的聲音說:「你不知道他多在意你。」

  我說:「我知道。」

  他說:「你若知道,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

  「不過十幾天光景,只要我小心行事,不會被人發現的。」我很固執。

  「不會發現?」拓跋絕命冷笑兩聲,沒有作答,只對我揚揚手,示意跟上。

  我跟著他轉過不遠處的小樹林,那裡有一片長著荊棘的荒地,裡面有幾個新松過土的地方,正在困惑間,腳下忽然踢到一塊新鮮豬骨,便將其撿起來,卻見上面血淋淋的都是野獸咬過痕跡。

  拓跋絕命劈手奪過,掏出腰間飛索,用尖銳那頭在地上刨了個坑,將骨頭丟回去,填土蓋上後抱怨道:「秋天野獸的獵食範圍越來越廣了,老是刨出來,害我重新埋了好幾次。」

  我看看摸過骨頭的手,忽然腦中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全身血都開始轉涼,結結巴巴地問:「這些不會是……」

  「這些是最近找上門來想要一百萬兩黃金的傢夥和幾個搜尋你的士兵,石頭不讓說,所以我們就靜靜料理掉了。」拓跋絕命站起身,四周巡視,口中還叨念著,「我再找找,周圍可能還有被刨出來的屍體……」

  我在樹葉上狠狠擦了兩把手,抖著問:「前天晚上聽見的嚎叫,是人的叫聲,不是殺豬的聲音?」

  拓跋絕命:「嗯。」

  我:「上次明明沒有下雨,院子裡卻有很多水,是你們在洗血跡?」

  拓跋絕命:「嗯。」

  我:「上次見石頭扛著個布袋經過,是在搬屍體,不……不是在擡稻米?」

  拓跋絕命:「嗯。」

  我:「上次你滿身都是血回來,是在殺人,不是幫王大娘殺羊?」

  拓跋絕命:「嗯。」

  我:「上次……半夜在我隔壁房間剁骨頭和爭吵的聲音呢?」

  拓跋絕命:「那個傢夥身上有賞金,我將他腦袋砍下來醃起拿去賣,石頭不願,我們爭了許久他才勉強同意。」

  我:「人頭呢?」

  「在我床底下,」拓跋絕命到處翻找,忽然伸手往荊棘叢裡摸去,一邊摸一邊抱怨,「這裡果然還有半截腸子,這群畜生藏東西真是厲害。」

  他徒手拿著條血淋淋的人腸,繼續挖坑深埋。

  就算我比普通女孩子膽大那麼一點點,也不帶這樣拍恐怖片的啊!

  我雙腳發軟,腦子空白,毫無知覺地走回自己住的的地方,總覺得依山旁水、有花有田、青瓦白牆的漂亮屋子變得陰風陣陣,牆上斑駁青苔形狀如人臉,殘破窗紙搖動似有人走過,烏鴉尖叫如厲鬼啼鳴,就像進入鬼屋一般……

  我壯起膽子,想將窗戶關緊。未料,窗外出現一張臉,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嚇得殺豬般尖叫起來,定睛看去,才發現來人是拓跋絕命。

  他皺皺眉頭,笑道:「石頭說你膽大,如今怎那麼膽小?」

  我忽然發現他人畜無害的笑容和某部電影裡的變態殺人狂幾乎一模一樣,頓時頭皮發麻,只能僵硬地不停傻笑。

  拓跋絕命抓抓腦袋,更燦爛地笑道:「若是害怕,不如我進來陪你睡?」

  放……放狼入門?陪……陪我睡?

  石頭救命!我快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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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2:20

【47.拒絕】

  嚴詞拒絕了這個不知是暴露狼子野心還是不小心說錯話的禽獸。

  拓跋絕命瞅了我幾眼,繼續蹲去屋外的大樹上,懷裡還抱著只軟綿綿、嬌滴滴的大白貓,不停給它順毛。

  我覺得屋子黑得可怕,下床點起油燈,昏暗的光線照亮了半個房間,淡淡投影在窗紙上,映得屋外樹枝像鬼爪般動來動去,就好像隨時會有怪物出沒的鬼片。我躺在硬邦邦的竹枕上,磨咬著藍碎花被子,聽著外頭時不時傳來的幾聲淒厲烏鴉啼鳴,想到漂浮無定的前路,心裡更覺孤獨和不安。

  提問:如果石頭死了怎麼辦?

  聽拓跋絕命的口氣是,他幫兄弟照顧我一輩子的諾言是娶我進門,可是就算扣除原著的禽獸陰影,我還是不喜歡他沒腦子的性格,更不喜歡在煮飯做菜的時候總發現身邊有具屍體或者床下有個死人頭……

  可是我不嫁給他,他就不需和我講任何情誼關係,八成會興高采烈地捆起,送去侯府給龍禽獸換五千頭牛……

  自行逃跑的話,正如石頭所說,就算我能用易容遮住美貌,世界上也有很多連老太婆和醜八怪都不放過的窮光棍和惡漢,而我的力氣連個老頭都打不過……

  難,在治安不好的古代做女人太難了,沒有男人在身邊簡直寸步難行。

  結論:石頭萬萬死不得!

  深思熟慮後,第二天早上我搬著梯子,將在樹上和貓一起打盹的拓跋絕命喚醒,沈重地宣佈:「我們一塊兒去幫石頭報仇吧。」

  「你?」拓跋絕命驚訝地問。

  我握著拳頭,大義凜然道:「四成的成功把握太低了,我和他從小一塊兒長大,不能看著他送命,你得去幫他。既然你答應了他照顧我,那麼我們一起上路,就不算違約了。等你們出手殺人的時候,我呆在不遠處易容等著,如果出事我就尖叫幾聲做通報……反正南宮家和侯爺府都沒打算那麼快要我命,你們可以完事後再來救我。」

  「這救來救去的,你們當我是殺手還是奶媽?」拓跋絕命嘴巴上雖抱怨,可看起來很高興,他飛身從樹上跳起,想了想又頹然道,「不行,刀劍無眼,侯爺府也不知會如何處置逃妾,你這笨手笨腳的傢夥受傷倒罷了,萬一沒命了怎麼辦?石頭兄弟就是擔心這點,所以才再三囑咐我得好好看著你。」

  我想到沒有石頭後自己的處境,很壯烈地宣佈:「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拓跋絕命好像第一次認識我似地,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番。

  我英勇得可以送去公園裡做烈士石雕。

  「好,」拓跋絕命的眼神忽然柔和下來,他伸手輕輕撫過我的頭頂,我急忙偏頭避開,他訕訕縮回手道,「你去收拾一下,我……我去牽馬,呆會出發。」

  我急急轉身奔向房間收拾包裹,他卻久久站在原地沒動,衝到門口時,我似乎聽見風中輕飄飄地傳來一句讚美:「果然好女人。」

  大概是聽錯了。

  易容道具、金銀票、首飾、衣服、油燈、蠟燭、火折子、食物、藥物、被褥……我想想這個想想那個,覺得路途遙遠,東西一樣也不能少,於是越收拾越多,在院落裡整整堆出了三個大包裹。

  拓跋絕命牽著兩匹馬,臉色黑了黑,自作主張地去檢查,剔除了蠟燭、被褥和杯子茶具後,將包裹數量縮減成兩個,再加上他裝人頭的小木箱,一併放在高大的棗紅馬背,然後瀟灑翻身躍上,再衝著對我揚揚手,指著旁邊那匹同樣高大的白鼻子黑馬道:「阿白性格溫順,你騎它跟在我後頭。」

  我呆住了,擡頭看看比自己高大半個身子的阿白,猶豫伸手試圖抓住韁繩爬上去,卻因為初次騎馬,技術差勁,爬了幾次都沒爬上去。

  阿白衝著我鄙視地打了個響鼻,噴了幾口粗氣,然後討好地邁著小碎步,重新回到拓跋絕命身邊,蹭了蹭它的老相好,似乎在說不願意。

  拓跋絕命摸摸它,餵了塊糖安撫,然後問我:「你沒騎過馬?」

  我知道自己又拖後腿了,羞愧地點點頭答道:「以前都是給人做丫頭,幹的是針線活,很少機會出門,就算出去也是坐車,要不我們將後院拉草的大車給套出來吧。」

  「來不及了,無常館的蟹肉宴僅九月十三到十五日有,杜三聲不確定在那天到,我們必須在十二號前趕到,只剩三天……」拓跋絕命忽然停下說話,左手一揮飛索,尖銳鐮刀帶著寒冷的光芒,如旋風般卷斷屋後碗口粗的小樹,另一把飛索也隨之而出,撲向樹後人影。

  「啊!」一聲女子尖叫,馬寡婦跌坐地上,手中籃子裡的白白胖胖大包子滾了一地,她青白著臉看著頭上三寸處絞斷樹枝的飛索,哆嗦得著道,「我……我是來送吃的。」

  「看錯。」拓跋絕命不好意思地手一抖,飛索比大象鼻子更靈巧地在地上捲起兩個包子收回,然後想了想,另一手飛彈出幾塊重重的銀子,落入籃子裡道,「抱歉了。」

  馬寡婦膽子也不小,很快回過神來,趕緊從地上爬起,拍拍衣服塵土問:「你們是要去鎮上趕集?」

  「不是,」我搖搖手答道,「我們要搬家了。」

  馬寡婦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癡癡地看著拓跋絕命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拓跋絕命皺皺眉:「我們不回來了。」

  馬寡婦的臉色變成死白,她死死地看著拓跋絕命,重複問:「你真不回來?既……既然你無心,為何平日又……」

  拓跋絕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平日怎麼了?」

  我見場面快變成狗血大戲,趕緊拖拖他衣袖,讓他彎腰,然後小聲道:「你若對人家沒意思,就不要總是白吃白拿別人的東西,會讓人誤會的……」

  拓跋絕命更是不解:「我們部落裡所有人都會互贈食物和東西,連錢都不收,這點破事有什麼可誤會的?我還算過賬,給了她銀子,難道又算錯數給少了?中原人真小氣……」

  他急忙從懷裡掏出小算盤,一五一十地重新算起來,我趕緊抓回去,哭喪著臉對這沒腦子的小祖宗,用最直接的語言描述道:「在中原,你老是收人家東西,人家會以為你喜歡她。」

  「胡說!我們又不是互贈腰刀和手帕!也沒有搶親,哪裡來的喜歡不喜歡?」拓跋絕命急了,他窺了眼傻站著的馬寡婦,將聲音再壓低了幾分,「現在怎麼辦?我不懂應付這些事,遠走高飛如何?」

  「好不負責,不如……算了,還是溜吧。」我還想找幾句婉轉好聽點的借口來幫拓跋絕命安撫可憐的馬寡婦,可是回頭看著她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的怨毒目光,頓時失了勇氣。

  拓跋絕命尷尬地又丟了兩塊金子,忽而一把攬住我的腰,丟上自己馬背,然後衝著阿白打了個口哨,趁著對方還沒衝上來找自己算賬前,落荒而逃。

  山林裡風很大,也很冷。

  他很溫柔地拉過自己的衣襟將我包起來。

  我推開了他的好意,從馬背上悄悄探頭出去,見山腳下馬寡婦的身影越來越小,卻依舊如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別想了,她不是我想娶的女人……」拓跋絕命說完這句話後,一路沈默,趕路到中午休息時,他劈著柴,忽然問我,「洛兒,你的姐妹是不是和你一樣好?」

  我遲疑地停下了生火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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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1 22:42:39

【48.獵物】

  三年前,外祖母去世,我就不太回那個家了,只逢年過節托人送點銀錢東西聊表心意。鄉下人成親早,二表姐已是早已嫁了,最後一次見小表妹時她才七歲,只記得是個膽小木訥的孩子,人長得瘦瘦小小,皮膚比較黃,五官還過得去,就是眼睛有點小,鼻子有點塌,但說不準女大十八變,長開後也是個美人。

  拓跋絕命在旁邊滿是期待地看著我,那雙暗金色瞳子裡似乎轉著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我不再猶豫,立刻拍著胸脯開始學媒婆推銷:「說起小表妹,可是十里挑一的好!老實本分,又聽話。不像得那些嘴碎的三姑六婆,從不會妄語多言,三從四德。她身材苗條,細腰盈盈一握,頭髮又濃又黑,而且是標準的瓜子臉櫻桃嘴!還有一雙巧手,女紅、針線、紡織每樣拿出來都是頂呱呱的,至少比我強上一百倍!你若不快點定下來,怕是要給人搶破了頭!」

  我沒撒謊,外祖母年輕時據說也算是出挑的美人,所以家裡的所有女孩都不醜,我雖然勤勉,但天賦有限,心思太雜,只有廚藝是拿得出手,其他的女紅針線確實比不過專注於此的表姐表妹,而且她們長得沒那麼嬌滴滴,一看就是幹活的好手,在鄉下格外受歡迎,怕是不到十二就得給定下。

  石頭云:娶妻好德不好色。

  拓跋絕命沒兄弟有覺悟,他只在乎:「你們長得像嗎?」

  雞蛋都沒兩個一模一樣的貨色,何況是人?他這話有居心叵測的嫌疑。

  我滿腹狐疑地低頭想了想,然後露出個燦爛笑容,含糊答覆:「像!特別是嘴巴像,大家都說我們一看就是姐妹。」

  拓跋絕命「哦」了一聲沒繼續追問,他過來搶了我燒火的工作,坐在旁邊,一邊恍惚一邊幹活,時不時又偷瞄我一眼,看得我心慌意亂,不停整理西瓜皮劉海,做事頻頻出錯。

  出錯的後果是,吃烤山豬的時候手亂摸,油弄到了頭髮上,加柴的時候又沒留神,火星忽然竄上來,拓跋絕命空有一身武功,卻在為我表妹的事發呆,一時沒來得及救場,我抱著著火的腦袋跳起來,撲了好幾下才撲熄,額頭還燙傷了一小塊,痛得直叫「哎喲」。

  空氣中有頭髮燒焦的臭味。

  拓跋絕命很羞愧,急急拿藥油給我塗額頭,然後吩咐:「把臉上的妝洗掉,免得弄壞傷口,好得慢。」

  「不要!這點小傷不嚴重,很快就好了。」我驚恐地抱著額頭連連後退,抵死不依。

  「這裡沒外人,荒山野嶺還得趕兩天天的路,你易容做什麼?」拓跋絕命很堅持。

  就是因為荒山野嶺沒人!我才不要卸易容啊!

  拓跋絕命急了,他皺皺漂亮的眉頭,半威脅半強迫地哄道:「以前我養的小羊生病了,不肯吃藥,我都是用管子給它灌下去。你又不是羊,總該懂事點,若是弄傷了容貌,將來石頭兄弟怪罪我可怎麼辦?而且你不能頂著燒焦的頭髮進城,這樣看起來太古怪了,非剪不可,侯爺追捕你的畫像貼得滿街都是,上面寫著此女可能長著紅斑,你必須趁早換個易容妝容才能矇混過去。」

  他說的也是道理,但大部分的易容藥物都需要時間來精心熬製,現在快速配置的幾種易容材料都不能長久使用,要經常更換,而且容易洗去,對身邊帶著禽獸的我來說,很不安全。

  如今快要進城,事情迫在眉梢,我不能講究,只好拿出自己的易容箱子遠遠躲入樹叢,叮囑道:「你不可以偷看。」

  拓跋絕命不解:「你又不是更衣,有什麼看不得的?」

  「我就是要更衣!所以不準看!」我凶得像頭張牙舞爪的野貓。

  「我不會做什麼的。」拓跋絕命聳聳肩,還後退了幾步。

  我謹慎地探出頭,檢查了好幾次他真的沒靠近,迅速拿出小銅鏡,夾起劉海,剪去燒焦的頭髮,將藥物和上水,軟布輕拭,將臉上紅斑洗了下來,然後包紮好額頭上的傷口,再從包裹裡翻出藍布纏上,側邊打個花結。再飛快地倒出另一瓶子裡的薑黃色藥粉,混了水塗在臉上,讓膚色變得焦黃,又拉低眼角,在雙頰處打了些陰影,看起來整個人病怏怏的。外面披一身寬鬆藏青長衣,腳穿黑鞋,鬢邊別一朵白色小花,看起來和馬寡婦很相似。

  「這種造型,他一定不會喜歡的。」我滿意點點點頭。

  未料,外面傳來一聲重物墮地的聲音,我急忙收拾好東西,探出頭去。

  卻見拓跋絕命在地上摸著腦袋,臉色通紅,看見我後變得很緊張,一個勁地說:「好了嗎?好了就快走。」然後飯也不吃,包裹行李也不拿就跳上馬,朝我伸出手。

  「你怎麼了?」我問。

  「沒事沒事。」拓跋絕命的神情怪怪的,眼珠子就和木頭似地看著我。

  我給看得渾身發毛,猶豫問:「你偷看了?」

  「沒有沒有,啊!我忘了行李……」拓跋絕命拚命搖頭,臉色更紅了幾分,從腰裡抽出飛索去勾地上東西,勾了好幾次才勾回馬上。

  完蛋了,他肯定偷看了。我心裡直打鼓,不確定他還會不會做出和原著裡一樣的行為。這裡周圍百里荒無人煙,叫破嗓子也沒人聽見。

  拓跋絕命沒等我多想,他騎著馬走過來,俯身一撈,就將我整個人拉了上去,攬入懷裡,臂彎比平時抱得更緊了三分。

  我的脊椎骨緊張得發硬,身子不停想往前探,盡可能離他胸膛遠一些。

  「別亂動,小心掉下去。」他的聲音也有點怪異。

  馬蹄踏著小路,顛簸起塵沙,可是我覺得馬的速度,似乎比平時慢了許多……

  腰被勒得有些發痛,動彈不得。頭上忽然傳來拓跋絕命乾澀的笑聲,隨後他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再問我:「小時候,我有個親弟弟,我經常和他一起去打獵。有天,他盯上了一頭特別漂亮的紅狐狸,追蹤了好幾天,才把它抓了回來。那頭狐狸可真美,火焰一樣的皮毛,水靈靈的眼睛,我一看也愛煞了它,朝思暮想,想要得不得了,便開口討了幾次,可是弟弟也很喜歡,怎麼也不肯讓。那時候我很恨,為什麼不是我先發現的獵物,為什麼抓到獵物的要是他?」

  我知道他話中有話,緊張地問:「後來呢?」

  拓跋絕命沈默了許久才回答:「弟弟被我害死了……」

  聽到這裡,我的腦袋轟一下就爆炸了,抓著馬鞍的手心滿是冷汗。

  拓跋絕命低頭看著我,忽然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草原話,然後踢踢馬刺,馬開始加速,繼續向前路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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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1 22:43:02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11 22:43 編輯

【49.群獸薈萃】

  曾看過南宮冥畫的地圖,模糊知道澄湖在東南邊,卻無法斷定具體方位。如今肉在狼口,不管拓跋絕命要對我做什麼,我都無力制止,而且晚上露宿郊外,他就坐我旁邊點起篝火,寸步不離地守著,封鎖了所有逃跑的退路。

  拓跋絕命的話越來越少,大部分的時候他都在看我,看著看著會忽然問些「你和石頭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你們感情很好?」之類的話。

  我自然要擺出情深意切的模樣來回答他。

  他聽完後又是羨慕又是沮喪,便愣愣地坐在大樹上,看著皎潔明月,手裡拿著根吃剩的骨頭削著玩,不知道在幹什麼。

  夜蟲聲聲,吵得人心煩意亂,寒鴉鳴鳴,叫得人毛骨悚然。

  我騎馬騎得屁股疼痛不已,走路得像只鴨子般邁八字。如今躺在被火烤暖的地面上,側著身子,更是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小禽獸、大禽獸、龍禽獸、殺手禽獸一個個如走馬燈不停轉過,再加上還沒見過的大俠禽獸、神醫禽獸、魔教禽獸,他們在書中的種種酷刑接踵而來,每想一分,就害怕一分,可是越害怕又越忍不住去想。

  最後我強迫自己只想石頭,想著想著,耳邊傳來陣陣低沈樂聲,音調簡單,像孤狼嗚咽,像折翼大雁,像被風吹化了的古城……帶著無盡蒼涼和孤寂,如冰冷細雨,緩緩落下,彷彿讓人來到了空曠無人的草原和沙漠。

  我從厚衣服裡探出頭,往樹上望去,卻和拓跋絕命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穿梭的繁枝密葉間,他像頭休息的黑豹,一腿掛靠在樹幹上,一腿輕垂晃蕩,唇邊骨頭做出的笛子聲音古怪卻悅耳,一雙美麗眼睛在夜色裡化作漆黑,讓人感覺神色莫測。

  我先轉移了視線,像只鴕鳥似地鑽回衣服窩裡,在骨笛重重複復的節奏伴隨下,迷迷糊糊地合上眼,強迫自己艱難地入睡,保持第二天的體力。

  天明了,醒來時,覺得有只冰涼的手在摸自己的臉。

  我心裡一個激靈,趕緊開眼,卻見拓跋絕命的俊臉就在正前方不到十厘米處,他隨著我醒來急忙跳起,牽過馬兒繼續出發。

  戰戰慄栗中走了三天,我們比預計時間多了半天才到達了澄湖。

  拓跋絕命易容後,帶我去找石頭。

  他走得很慢,臉色不太好,總覺得有點不太情願的樣子,兜兜轉轉了一個多時辰,看過社戲,喝了茶,買了糖果糕點,終究還是在他們倆私下做的記號處,找到了石頭。

  石頭正在磨刀,看見我很驚訝。

  我縮縮腦袋,打招呼:「嗨……」

  可惜還是縮慢了點,石頭丟下刀,就在我腦袋上結結實實敲了一記,怒罵道:「你個蠢貨!來這裡幹什麼?!」然後又瞪著拓跋絕命,無奈道,「大哥,我是怎麼拜託你的?」

  拓跋絕命攤攤手,瞇了瞇眼,嘴角輕輕斜勾了一下:「妹子有情誼,要和你同生共死。」

  石頭緩緩轉過身繼續看我。

  我的臉發燒了,支支吾吾道:「怕你這白癡死了,我日子沒法過。」

  石頭沈默。

  拓跋絕命笑著插嘴:「他死了還有我呢。」

  我打了個寒顫。

  「誰會死了!女人就是見識短!」石頭臉色微微發紅,又在我腦袋敲了一記,自信地說,「早說過,就算九死一生,我也必定是活著回來的那個!」

  這種事,是他說了能作準的嗎?也要問問人家杜三聲先生願意不願意啊!

  我覺得被打得很冤,又看見拓跋絕命在旁邊若無其事地時不時看我,滿心害怕,以前看過的陰謀文、狗血劇中的卑鄙小人不停浮現腦海,唯恐此禽獸本性發作,行動中算計了石頭去,又不敢在這個關頭出聲提醒,怕兩人還沒動手就反目成仇,互拖後腿。

  這種時候,石頭縱使惱怒,想把我一腳踢回去已經不可能了。他生了好大一場氣,給了我一把防身用的小短刀放靴子裡,然後千叮囑萬囑咐,遇到壞人一定要大聲尖叫。

  我則偷偷和拓跋絕命再次表了幾番「石頭死我也不活」的決心,讓他死了這份接管兄弟老婆的心。

  拓跋絕命整頓暗器,不予作答,只是看我的眼神……又怪異了幾分……

  易容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似乎石頭沒說過讓我做他老婆……

  我思前想後,最後決定不管了。反正咱臉皮厚,隨時可以改姓賴,賴皮的賴!

  為了方便跑路,我打扮成一個衣著尋常的小男孩,坐在澄湖燕子橋旁的小茶寮,說是要等爹爹,然後要了一壺茶,一碟花生米,一碟干筍,眺望兩百米外的無常樓樓頂,然後輕輕練了兩聲叫救命用的嗓子,等著那兩個傢夥殺完人後來把自己帶走,或者收到信號自己溜走。

  澄湖果然是個大地方,販夫走卒特別多,左一群,右一群,若不是趕早來霸位置,恐怕想找個坐的地方都難。

  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小雨,雨點打在青石板上,撒落殘荷上,讓橋上水上皆成一片煙雨朦朧。行人們紛紛進入茶寮避雨,更顯擁擠。

  我等了又等,等了三個時辰,菊花茶續了三壺,花生米添了一碟,店小二看我這個吃得少還霸好位子的傢夥神色越發不好。我為了符合現在的身份特徵,裝聾做傻,就是不給他賞錢。

  雨漸漸大了起來,長著青苔的白牆,佈滿雜草的黑瓦,被南北行人踩得光滑的石道,在雨中格外美麗。

  忽然,有把青色油傘不急不慢從橋那邊行來,傘下人穿著素色藍衣,修長的身形,優雅的步伐,和周圍匆忙趕路的行人格格不入,似乎有一種特殊的美感。他在橋邊頓了頓,賣花的少女羞紅了臉,紛紛偷笑。

  傘又繼續前行,走到茶寮樓下,再度停住了,

  我的心也忽然停住了。

  撐傘人緩緩擡起頭,在雨中衝著我低喚:「洛兒。」

  「南宮冥……」他悅耳的聲音如驚雷,嚇得我叫都叫不出。

  來人正是南宮冥,他束著白玉冠,風采依舊,連眉梢裡都透著溫柔,彷彿兩人就是約好了在此見面,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他見我遲遲不下樓,便收起傘,輕點足尖,飛身上樓,落在欄杆上,衝著我伸出手,寵溺地說:「洛兒,隨我回家去。」

  他是怎麼找到我的?又是怎麼識破偽裝的?

  驚疑中,遠處馬鞭起,繁忙瑣碎的馬蹄聲伴隨著一輛精緻華麗的小車,飛快地從巷子那頭趕來,趕車的壯漢隨手幾鞭子打散了躲避不及的行人,引發陣陣騷亂。幾隊手持寶刀利劍的官兵趕來,很快堵住了巷道口。帶頭的下馬,恭恭敬敬地為小車掀起珍珠簾。

  南宮冥不高興地皺了皺眉,我開始發抖。

  果然,珍珠簾後,露出臉色難看的龍昭堂,他的長髮隨意辮起,結著珍珠環,穿著和排場似乎比往日簡單了幾分,倒有些像便服,身邊也沒帶著那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兒和黑豹。手裡玩著根長鞭,斜倚軟塌,帶著幾分恨意幾分不知名情緒直盯向我,口裡卻對南宮冥笑道:「南宮少主好忘性,這奴才似乎是我的人吧?」

  PS:50∼51無內文,P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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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1 22:43:34

【52.爭鋒相對】

  事情變化得好像做夢一樣。

  樓下,龍昭堂端坐車中,沈默得像座活火山,隨時會爆發吞噬所有一切。

  樓上,南宮冥居高而立,如漂浮在驚濤駭浪上的一片落葉,任憑沈浮,毫不退縮。

  雙方對峙,劍拔弩張,時間每一秒都如一年般漫長。

  寒風颯颯,茶寮中一片寂靜,空氣化作凝固的冰塊,冷得沒有任何變化,只餘沙沙雨聲籠罩在天地間。偶爾傳來一兩聲咳嗽和打翻杯子的細小響聲,都猶如霹靂般驚得人心驚膽戰。

  我這只夾在中間的肥兔子,狠狠眨巴兩下眼皮,然後睜大眼睛,看看左邊的南宮餓狼,瞧瞧右邊的安樂猛虎,再掐幾把自己的兔子腿,終於醒悟過來,嚇得癱軟在桌,下意識想尖叫石頭救命。

  可是,他一個初入江湖的菜鳥,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真的能像金甲勇士般威風凜凜地打退千軍萬馬,將我救出來嗎?

  這是不可能的。

  所謂奇跡,所謂英雄,是電影裡騙人的玩意,現實中的英雄是犧牲後才追封的稱號!

  在危險的暗殺目標面前,在想置他於死地的兩人面前,在數百軍士組成的包圍圈中,只會送了石頭性命。

  必須留得青山在,才會有柴燒。

  而且石頭愛幹什麼都好,他要逞英雄要報仇要送死我管不著,我只是不想看見他因我而死。而且死一個比死兩個好,僅此而已……

  還是我來做英雄吧。

  硬生生將差點喊出喉嚨的叫聲嚥了回去,我壓下心跳,挺直脊背,站起身,擡起頭,瞪著兩頭禽獸,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

  龍昭堂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玩著馬鞭,良久,終於慢慢起身,跟車管事慇勤上前攙扶,馬伕俯身做腳墊,隨侍小童匆匆為他披上黑狐裘,遞上小暖爐,然後小心用錦緞蓋去地上汙水,撐開碧鑲珠嵌寶名家作畫的紙傘,數十將士開路,前呼後擁地護著他緩步往簡陋茶寮走去。

  上到二樓,他傲慢掃視四周,略一沈吟,直接無視了南宮冥的存在,只衝著我勾勾手指,眼中帶著殺氣,口裡卻溫柔哄道:「小洛兒,乖乖回來,才有好果子給你吃!」

  原著裡林洛兒的好果子就是被丟給將士們輪了。

  我嚇得魂飛魄散,忍不住退後兩步,往南宮冥身邊靠近了一點點。

  南宮冥忽然伸手勾上我的指尖,順勢纏繞,直到輕輕包住我的手,然後側身隔開龍昭堂的視線,緊緊護著。

  龍昭堂因為不悅,說話的速度越發緩慢,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南宮少主,別忘了此女是你父親贈予我的禮物。」

  「安樂侯爺此言差矣,」南宮冥不緊不慢地開口了,「洛兒當年賣身南宮世家,賣身契上簽的主人是我,而且是活契,依大楚律法,奴僕活契可十倍贖回,我願為洛兒姑娘贖身,望侯爺成全。」

  龍昭堂冷笑道:「她明明賣得是死契,何來贖身之說?」

  「是這樣嗎?莫非我記錯了?」南宮冥皺皺眉,想了許久,忽而笑道,「既然如此,請侯爺將契書拿出來對對吧。

  龍昭堂冷哼一聲道:「放肆!難道本侯還會在一個小小丫頭身上撒謊嗎?」

  南宮冥「恍然大悟」道:「聽聞前陣子侯府書房失火,莫非燒了契約?侯爺別生氣,金水鎮王知縣處還有備份,找他要來一看便知。」

  龍昭堂的臉色忽然變得陰沈難看,身邊管事連忙吩咐隨從罵道:「金水鎮是哪頭不長眼的蠢狗在管?讓他速速將契約連烏紗帽一同送來,遲了要他狗命!」

  南宮冥但笑不語。

  「不必了,大火能燒了侯府書房,自然也能燒了縣衙門的書房,真是虎父無犬子,佩服佩服,」龍昭堂忽然笑了起來,臉上神色也好了許多,他走過去隨和地拍拍南宮冥肩膀,笑道,「本侯與南宮世家相交多年,這丫頭是你父親送本侯的一份心意,本侯甚是喜歡,不會虧待她的,何不割愛?」

  南宮冥歎了口氣道:「侯爺待人自是寬厚仁慈,若洛兒是個普通丫鬟,在侯府幹活也是天大的福氣。偏偏她和我自幼相識,兩情相悅,早已互定終生,實在不能轉贈,請侯爺見諒,他日定從大江南北挑能歌善舞的美人十名,送上侯府賠罪。」

  龍昭堂愣了一下,狐疑問:「南宮煥真同意你娶個丫頭入門?」

  南宮冥謙虛道:「父親自是同意的。」

  龍昭堂笑道:「本侯應去南宮世家恭賀一番。」

  南宮冥道:「侯爺厚愛,父親是高興的。只是他最近得了重病,便將南宮世家事務交卸與我,去了別院靜養,不管這些凡塵俗事。」

  龍昭堂驚疑問:「上次見南宮煥身子還好好的,怎會忽然重病?」

  南宮冥歎氣道:「天有不測風雲,世事難料,父親已經病糊塗了,不宜見客,我身為獨子,自應服侍在病榻側,並早早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以慰父心。」

  南宮煥是習武之人,平日罵起人來中氣十足,怎可能輕易重病?更不可能病得沒法見人!

  莫非……弒父?

  這是南宮冥獸化的先兆!

  我牙關開始打顫,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掙,掙脫了他的手,往窗台跌跌撞撞退了兩步。將士們趁勢舉起長矛隔開南宮冥,龍昭堂旁有武藝高強的侍衛甩出長鞭,捲住我的腰,狠狠一拉。

  我身不由己地往前撲去,連滾帶摔地落到龍昭堂面前。

  龍昭堂紆尊降貴地彎下腰,將我扶起,拍拍塵土,然後攬入懷中,伸手在腰上毫不客氣地揉了兩把,笑道:「骨頭還是那麼軟。」

  南宮冥不悅道:「侯爺,請放尊重些,她是我的未婚妻。」

  「可是……她看起來似乎也不喜歡你,」龍昭堂拉長了音調,嬉笑道,「何況我不知南宮少主心意,小洛兒入侯府以來,身子給了本侯,怎能嫁你?不如本侯替南宮少主說個好媒來賠罪,據說洛王爺家的三郡主美貌賢淑,知書達理,與少主也算佳偶天成了。」

  南宮冥的臉色變了,我也傻了,急忙推開他問:「我身子什麼時候是你的了?」

  龍昭堂卻把我攬得更緊了,他勾著我下巴,輕輕吻了吻,輕浮笑道:「別忘了那天晚上,你在我身下熱情承歡,一直叫著『侯爺,不要!侯爺,你太壞了!啊啊侯爺,你太猛了,人家不行了!啊侯爺,饒了奴吧』,那個聲音可是驚天動地,全府都聽得一清二楚。」

  侯府所有人都曖昧地笑了起來,紛紛作證。

  我……我確實叫過……我無法否認……我真的囧了……

  「小洛兒就別惱了,回去爺不寵幸別人,專門疼你,還不成嗎?」龍昭堂伸出手指,輕輕摸著我的臉,揉搓掉粘眼角的易容藥物,見我亂踢亂踹,又陰森森地笑著強調道,「別急,今晚爺一定好好疼你。」

  比地位,長期掌管海事大權的侯爺比武林世家剛剛接任的小少爺要高。

  比人數,侯府調來的兵馬幾乎包圍了整個茶寮,佔絕對優勢。

  比不要臉,龍禽獸和小禽獸更是天地之別。

  所以大老虎意氣風發地抱著肥兔子,從頭到尾摸了一次,從靴子裡搜出把匕首,往地上一丟,然後作勝利者姿態,轉身離去。

  肥兔子不敢叫,只紅著眼,拚命蹬腿,卻被鞭子捆了個結結實實。

  南宮冥站在原地,臉色陰晴難辨。

  我整個人被打包丟進車內,甩到軟榻上。

  馬車輕微晃了兩下,開始行駛。

  龍昭堂揉揉額頭,看著我的臉色沈了下來,我像只蚯蚓似地挪著想找洞鑽,還沒跑多遠,就被他抓回來,死死按倒在軟榻上,很恐怖地問:「你如何知道我房內機關的?」

  我尖叫道:「有……有人說的!」

  「是誰說的?」夜明珠的淡淡光輝中,他的臉越靠越近,溫熱的呼吸噴到臉上,我彷彿可以看到他要用陰森森的牙齒,將我的腦袋撕成兩半。

  「南宮煥!」我毫不猶豫地將罪責推給那個老年癡呆被囚禁的傢夥,反正死無對證!

  龍昭堂的臉又靠近了三分:「他想要什麼?」

  我來不及細思,飛快回答:「南宮家也想插手海運……」

  龍昭堂沒有再問,陷入沈思。

  我不知自己是否矇混過關,驚疑不定中,腰被猛地一擡,熾熱的吻覆了上來,龍昭堂的舌尖粗魯地撞擊著我的牙關,撞了幾次都沒有撞開,便失去了耐心,伸手抓住我的下顎,用巧勁卸開牙關,在裡頭胡亂攪動著。

  我吃痛,狠狠一咬,咬破了他的舌頭。

  龍昭堂卻像頭野獸般亢奮起來,他也狠狠咬上了我的唇。

  唇破了,血交融。甜甜的、鹹鹹的,像鐵�般的味道充斥口腔,混合著彼此的唾液吞入彼此的身子裡。

  這種魔鬼似的交纏讓人害怕,我嗚咽著試圖用膝蓋推開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我的唇,一邊舔著上面沁出的血珠,一邊溫柔地命令:「說,你以後會聽我話。」

  「不!」我鼓起全身的勇氣去拒絕。

  龍昭堂很有耐心地繼續:「說你會留在我身邊。」

  「不!」

  「說你願意和我在一起。」

  「不!」

  「說你愛我。」

  「不!」

  我的拒絕一聲比一聲倔強。

  龍昭堂長長地歎了口氣,他忽然抽開軟榻旁邊的珍寶閣下的三個小抽屜,第一格是三條質材各異的長鞭,有粗有細,做工精良;第二格是珠寶花鈿,每樣都價值連城;第三格是大小不等的玉勢等各種恐怖淫具,有些連名字都說不上來,然後他問:「你說想要自由,所以你可以選擇,想讓我怎樣對你。」

  他的神情是這麼的自然,正如行刑官在宣佈你有足夠的人權,你可以自由地選擇要絞死、斬首還是電椅,反正就是得死。

  我一樣都不想要,拚命搖著頭往後縮。

  龍昭堂看了我許久,冷笑道:「你告訴我,既然無論溫柔還是殘暴,你都不想和我在一起,我又何須費這個心思呢?」

  我壯著膽子回答:「在一起彼此傷害,彼此痛苦,還不如分開好。」

  「不!」這次輪到龍昭堂斷然拒絕,「不可能會更痛苦。」

  我不是很明白他這句話裡的含義。

  龍昭堂笑了,他喜怒無常的再次將我抱入懷裡,輕輕地搖啊搖,在耳邊自言自語:「你喜不喜歡有什麼關係?你討厭不討厭有什麼關係?你的心在哪裡又有什麼關係?你的人屬於我,會永遠站在旁邊陪著我畫畫就好了,其他的有什麼所謂?小洛兒,想到你背叛我,離開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就忍不住想殺了你……」

  沒有過愛,何來背叛?

  他是瘋子!搞藝術的人都是瘋子!

  「我在忍耐,不要讓我真的殺了你。」龍昭堂的手探入我衣襟,蓋上肌膚,輕輕撫摸,帶來陣陣涼意,「以後陪著我,愛上我,永遠呆在我身邊,好不好?」

  「好……」我渾身毛骨悚然,知道再不答應真的要完蛋,而且會完蛋得很慘。

  「你在撒謊,」龍昭堂溫柔地親了親我的臉頰,「但是沒關係,回去後,我不會再給你任何逃跑的機會。」

  他解開了捆著我的鞭子,然後將上半身放置在榻上。然後站旁邊,俯下身,悠悠然問:「你會反抗嗎?」

  我驚恐地看了一眼旁邊第三格那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再找了一下周圍沒有適合尋死的道具,然後拚命搖頭。

  熱鍋上的螞蟻也沒我此刻煎熬。

  龍昭堂很滿意,開始熟練地進行前戲工作。

  林洛兒的身子被人碰觸很容易引起快感,所以他在慢慢的玩,時而溫柔時而粗暴,就像淩遲,只是淩遲的不是身子,是自尊,都是拖著要死不活,遲遲不砍下致命一刀。

  我閉上眼,咬緊牙關,渾身僵硬,開始想像被狗咬的滋味。

  一直搖晃著前進中的馬車,忽然,頓了一下,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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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3:51

【53.二重追捕】

  侯府的車伕什麼時候那麼不專業了?

  龍昭堂臉色一變,正欲發作。

  車廂又重重搖擺了幾下,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刀刃碰撞聲、暗器破空聲,龍昭堂匆忙掀簾看去,見高大白馬已被砍翻在地,血染碧草,發出嘶嘶哀鳴。數十名手持奇形怪狀各式武器的怪人,將車隊團團包圍,與守衛將士們浴血搏鬥。

  我趕緊合衣起身,左看看右看看,尋找趁亂逃跑的機會。

  「侯爺,大事不妙,是魔教邪人攻來,還請侯爺速速躲避。」龍昭堂的隨身侍衛衝進來,擦兩把臉上血跡,拱手道。

  「那些下三濫的江湖人怎敢冒犯官府?他們為何不用火攻?」龍昭堂見慣大場面,短暫的慌亂過後恢復鎮定,他觀察場外形勢片刻,斜斜看了我一眼,猙獰笑道,「幕後必有人主使。」

  「和我沒關係!」我連忙擺手否認,心裡卻懷疑是林洛兒的女主體質提前將魔教禽獸給吸引來了?可是伸頭看了一通,眾獸都蒙著臉,分不清那只是禽獸頭子,乾脆按原著描述,只要見到高大英俊霸氣的帥哥統統躲開就沒錯了……

  「諒你也沒這本事,自是別人,筆墨侍候。」龍昭堂命令。

  被嚇得直發抖的侍童趕緊拿出紙墨,細細研磨,尚未磨得幾下,便被龍昭堂狠狠一把推開,還摔了個觔斗。龍昭堂在滿天廝殺聲中,捲袖沾了沾沒磨好的墨,在紙上飛速寫了幾個字,蓋印火封,交予一個沈默寡言的侍衛,命令道:「傳我手諭,調平陽縣軍士三千前來平匪!其餘人拚死抵抗,退敵得賞金千兩,受傷賞金五千兩,戰死給撫恤金萬兩,斬賊首一具賞五千兩,擒得賊首賞金十萬。」

  侯府養的護院將士本就是軍中精挑細選的勇士,如今重賞之下,士氣大升,都和打了雞血似的,不怕死不怕傷和魔教邪人們死磕,邪人雖武功高強,卻沒那麼拚命,而且似有顧及,只不停和眾人周轉,尋找進攻馬車的機會。

  雙方打了個勢均力敵,傳令侍衛在眾人掩護下,揮一根重戩,奮力殺出血路而去。

  龍昭堂拔出劍,和我在車裡互瞪,靜待消息。

  車外慘叫聲不絕耳,我終於忍不住了:「為何魔教會盯上你?」

  「盯上我?」龍昭堂忍不住笑了,「若盯上我為何不用箭支遠攻,用火燒逼降?他們是在顧及什麼?怕傷害車中之人。而且本侯此次出行決定匆忙,連侯府眾人都沒有全部得知,這群魔人平時分佈天南地北,怎會短時間集中在此?他們應該是早就安排在附近等待指令行動,目標必定是你。」

  「可是我和魔教的人真的沒見過面!」我絕望地哀嚎了,「總不會路上給了兩個饅頭的乞丐是魔教教主易容吧?」

  龍昭堂被我彪悍的想像力震到了,他沈默了好一會才說:「不可能,真是魔教教主搶人,來的就不會只是這些人了,護法長老等管事的總會出來一兩個,指示他們的另有其人。」

  「是誰?」我問。

  「探子前陣子報告,最近南宮世家似乎和魔教頻頻有接觸,你的小情人可真是情深意重啊,怪不得在茶寮時沒有力爭,原來是將人手安排在半路上了,可惜還嫩了點,」龍昭堂拍拍我腦袋,冷靜地抿了口茶,忽然狠狠砸碎杯子,神情越發猙獰,「既然他想撕破臉面,本侯便陪他好好玩下去。」

  碎片濺灑一地,茶水汙了裙角。

  龍昭堂一把將我抱過去,像玩弄貓咪似地玩弄我的長髮,靜靜地不知在想什麼,我卻想起了南宮冥,他真的變了嗎?

  我不知道。

  一個穿著鎧甲的侍衛從外面重重砸入車內,他滿臉是血,渾身是傷,睜大眼望著我們,在地上抽搐幾下,終於不動了。

  侍童在龍昭堂威脅的眼神下,慢吞吞將屍體踢了出去。

  我坐著沒動。

  只覺得上輩子和朋友們一起對著電視頻幕看連環殺人犯的恐怖片,每當刀子落下,受害人哀嚎聲起,血淋淋的肢體到處亂飛,大家都喜歡用十指捂著眼,微微露出條縫,一邊害怕一邊看。如今身邊就是殘肢斷臂,四處充斥著濃濃血腥味,聽著真正臨死前的慘叫,反而覺得不真實,宛若夢魘。

  「你鎮定得可怕。」龍昭堂說,「認為他一定能將你救出去嗎?」

  「不,」我搖搖頭,「只是覺得……和誰在一起都差不多,淩遲和砍頭最終沒有區別。」

  龍昭堂斜了斜頭,笑道:「在你心裡,我大概是淩遲吧?」

  恰恰相反,我對他從來只有深惡痛絕,如果有機會甩他耳刮子,決不會手軟。龍昭堂能傷害我的身體,讓我痛苦,卻傷害不了我的心。

  可是我從來不想甩南宮冥耳刮子,

  猶記得,同坐藏書閣的屋簷下,桃花初放,有個說自己相信水滴石穿的吹笛少年。

  林洛兒愛他。

  我沒有愛他。

  但我們都不想看見他變。

  可是他最終還是走上了同一條路。

  車子的華蓋被飛斧掀翻,木板夾雜著架子上的玩物紛紛倒下,龍昭堂伸手,替我擋開了砸向腦袋的琉璃香爐。隨後車身四壁被鐵鉤刺入,狠狠拉開,整輛華車立刻散了架。一支袖箭射來,侍童被龍昭堂拉來做擋箭牌,連尖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送了命。

  「保護侯爺!」殘餘將士們紛紛湧上,舉起盾牌。

  龍昭堂死死拖著我不放手。

  月光柔柔,一如往昔,照得修羅場格外陰森。我擡起頭,看見百米外柳樹下,有個瘦削身影扛著刀,混在魔教人群中,殺紅了雙眼。

  他看見我,叫了聲:「洛兒!」

  我低頭,張開嘴,狠狠一口咬在龍昭堂的手背上,連皮帶肉撕下了一塊。

  龍昭堂終於鬆了手。

  我地上撿起一把泥沙,灑向面前侍衛和龍昭堂的眼睛,侍衛舉刀欲砍,龍昭堂急忙大叫:「殺不得!」

  我趁機從看準的一個防守薄弱處,像小狗似地連滾帶爬,衝了出去。

  「追!」龍昭堂氣急敗壞地叫。

  侍衛也紛紛急叫:「侯爺危險!使不得!」

  我不管不顧,拚命地往前衝,比高中升學時的五十米考試沖得更快,衝入世界上最安全的懷抱。

  石頭抱著我,往肩上一扛,咬著牙飛快地跑了。

  身後魔教的人在追,侯府的人在追。

  他左手是體重八九十斤的我,右手是重達上百斤的九環大砍刀,負擔實在太重。

  眼見追兵漸近,石頭衡量片刻,出道以來從不離身的武器被主人遺棄,重重落在地上。

  他改用雙手抱起了我,加速奔入樹叢,藉著黑暗的掩護,甩開追兵。

  約莫跑了七八里路,後面追聲漸息,他稍微停下來喘了口氣。一把溫潤的聲音在樹上響起:「石頭師弟,辛苦你了。」

  我擡起頭。

  是南宮冥穿著青衣,靜靜站在樹枝上微笑,樹枝在足尖下晃搖,他身形一動不動。清風微微吹起幾縷未梳攏的髮絲,長劍如鏡,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映得那雙眼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可是這份溫柔裡有說不出的冰冷。

  他變了?

  我抓緊了石頭的衣襟,向他懷裡縮去。

  石頭退了兩步,轉身想跑。

  南宮冥專長輕功,速度更快,轉身間已搶在前面,他回頭看了石頭一眼,淡淡地說:「自小父親就說你學得比我快,比我強,我不是很信。難得今天有機會,不如來試一試吧。」

  石頭單臂抱著我,下意識伸手抽刀,可是刀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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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4:16

【54.反目】

  這種兩男爭一女的戲碼會不會太狗血了?

  「冷靜啊冷靜!大家都是文明人,打打殺殺多不好,有什麼事情可以坐下來慢慢談,咱們再商量商量,不要動刀槍……」我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試圖勸解,可是面對笑容保持不變的南宮冥,越勸越沒自信,越勸越心虛。

  南宮冥將我仔細打量了一番,視線停在肩膀處,盯了許久,最終低下頭,長長地歎了口氣,平淡地說:「洛兒妹妹,你先整整衣服,然後跟我回去。」

  我低下頭,這才發現剛剛被龍禽獸吃豆腐,衣服解開了大半,重新穿上時匆匆忙忙,帶子沒系穩,如今已經鬆開,露出半個肩膀,上面是星星點點的紅色吻痕和啃噬痕跡,腳上繡鞋在被石頭抱著逃亡的時候丟了一隻,裸著雪白腳丫,上面還垂著條內裙上的細帶。頭上鬢環早已淩亂,細密長髮鬆鬆散散披在肩上,加上急出來的一頭冷汗,這種感覺,似乎……有點不妙……

  石頭飛快掃了一眼肩上吻痕,沒吭聲,只是沈著臉,磨了磨牙。

  南宮冥的臉色也不好看。

  這種奇妙詭異的氣氛,我驚悟,他們該不會認為我和龍禽獸剛剛在翻雲覆雨了吧?!

  我當機立斷,迅速把上衣拉回去,剛想把系錯的腰帶打開重系,卻發現站在旁邊的兩人眼神更怪了,石頭還嚥了兩下口水,迅速臉紅了。

  我忽然想起,這種當著男人面解腰帶的行為,等於現代站在大庭廣眾下脫皮帶解褲扣,極具勾引意味,更何況是某方面相對保守的古代……

  石頭抓著我沒放手。

  我尷尬地抓著鬆垮垮的腰帶站在那裡,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

  夜風吹過,好冷……

  約莫過了半刻鐘,石頭瞪了南宮冥一眼,迅速抽下自己刀鞘上的長布條,慌慌張張地將我裡三圈外三圈地裹起來,然後狠狠打了兩個死結,力道之猛,差點勒斷了我的腰。

  「媽呀!笨蛋,輕點,唉喲唉喲,你以為在扎麻袋啊……」我痛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低頭看看自己的腰,起碼勒細了兩寸下去。

  「總比被人看了去好!」石頭沒腦子地再次伸手到我腰間,想解開重系,我趕緊一巴掌拍開了他的笨爪子。

  南宮冥冷冷地看著我們,輕輕咳了一聲:「你們感情真不錯。」

  石頭咧開嘴,露出小虎牙,示威似地說:「那是。」

  我偷偷用力在他後背上捏了一把,讓他閉嘴哪能在這個時候刺激禽獸?

  石頭微微扭了下身子,回頭看我,滿是控訴。

  我沒空和他「眉目傳情」,只盯著南宮冥的一舉一動。

  南宮冥第二次歎了口氣:「洛兒妹妹,我以前一直認為只要比別人更努力,總能把鐵石心腸給捂化,可是我最近發現自己錯了。縱使能滴水穿石,人心還是變不了,討厭一個人始終是討厭。」

  「我不討厭你!」我急忙解釋。

  南宮冥偏偏頭,想了想,笑了:「可是我想要的不止是不討厭。」

  「那是你貪心。」石頭毫無顧忌地刺激對方。

  南宮冥將視線慢慢轉向了他。

  我再次打了石頭一巴掌,氣急敗壞道:「你少說兩句好不好?」

  「哈,那又如何?」石頭鬆開我的腰,冷笑道,「他為今天蓄謀已久,甚至勾結魔教,難道少說兩句就會饒我一命嗎?」

  南宮冥回答得斯斯文文:「洛兒妹妹,南宮世家追殺叛徒不遺餘力,將來再和你賠罪。」

  我給氣得眼角直抽搐,若石頭死了,要他賠罪有什麼用?

  石頭的手緩緩移向腰間,口中再問:「你是如何知道我會去無常樓的?」

  「百萬重賞,必有勇夫,」南宮冥回答得很誠懇坦率,「但安樂侯少混江湖,武藝不精,出門必須帶上車馬護衛,所以隊伍龐大,行動緩慢,我收到消息後便走了水路,可惜依舊沒有搶到先手。」

  南宮世家和安樂侯府都有互相安插的探子,得到消息也不足為奇。

  可是,安樂侯的消息又是從哪裡得來的呢?

  沒來得及細思,石頭雙手一翻,各亮出一把三寸長的漆黑匕首,野狼似地朝南宮冥突襲而去,他說自己不擅長短兵刃,如今匕首翻舞,一寸短一寸險,貼身搏擊下來,竟也是熟練異常。

  南宮冥第三次歎了口氣,身形微動,手中秋水劍出,黑暗中是星星點點的劍氣,如漫天落花在空中翩翩飛舞,美麗中暗藏殺機。

  我的眼睛看不清他們的動作,只見一黑一藍兩條身影短兵相接,石頭似乎在盡力貼近,南宮冥卻輕巧拉開距離,刀刃在空中時不時撞出幾朵燦爛的火花,還沒看清,便轉瞬而逝,隨後又在十幾米外的另一處出現。

  以己短博其長的爭鬥,終究是石頭落了下風,我竟漸漸看到了他左右躲閃的動作,似乎有些吃力。而南宮冥的劍還是那麼快,那麼疾,沒有任何留情的餘地。

  心跳到了嗓子眼,呼吸已經屏蔽。我伸手探向袖中,從夾縫裡摸出一個裝著粉末的小紙包,那是我易容桃花蘚用的藥,自從發現它與辣椒水有類似功效後,我就藏了幾包放身上做防狼噴霧使用。

  反正逃不掉,要死便一起死吧。

  「住手!」眼看石頭越退越後,動作更加清晰易見。我知他必敗,便顧不上性命,低下頭,大叫一聲,像頭發狂的蠻牛似地衝向刀光劍影中,賭博自己的運氣。

  我的運氣不錯。

  石頭聽見呼聲,匕首軌道轉得飛快,只劃破了我的袖角,南宮冥先是愣了一愣,然後急忙收招,手中連綿不斷的劍光運轉不靈,頓時停滯下來,就好像華麗的樂曲彈出一個尖銳走調的音符。

  我不及細思,手中紙包飛擲而出,滿頭滿腦地灑向南宮冥。

  南宮冥對我並未提防,臉上沾到粉末,痛得他低呼一聲,再也張不開眼睛。

  「快跑!」我拉起石頭就逃。

  石頭卻沒有動,他像殺紅眼的獵人,手中匕首一轉,往南宮冥飛撲而去,狠狠一刀往他心窩紮下!

  南宮冥看不見周圍,卻聞得風聲,急忙伸手格擋。

  鋒利的匕首狠狠擦過他的右手,刺入肩膀。

  南宮冥負傷後退,石頭拔刀再補,

  「不要!」眼看從小一起長大的孩子要命喪當場,我的動作比理智轉得更快,死死抱住了石頭的腰。

  「走開!」石頭紅著眼瞪我。

  我立刻驚悟自己在生死搏鬥中這樣做是不對的,可就是放不了手,只因我骨子深處對南宮冥的處境,總有一份深深的自責和內疚。作為原著的第一男主角,如果沒有我,最少他能得到林洛兒的心。如今那個曾經純潔,癡情的少年什麼都沒有了,卻依舊為避免傷我而停下了殺死對手的機會。

  我不停盤算要如何逃離他,卻從未想過要他死。

  「洛兒……」南宮冥的聲音像頭負傷的孤狼,只有無盡的痛楚,刺得我心都在不安顫抖。

  我祈求地看著石頭,不停搖頭。

  石頭猶豫了片刻。

  南宮冥捂著傷口,強撐著打開眼,衝著我最後看了眼,迅速隱入樹林,消失在夜色中。

  「婦人之仁!盡拖後腿!」石頭呼吸有點急促,他斜斜靠著大樹,順了好一會氣,才恨恨地教訓我,「知不知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我自知做錯,侷促不安地道歉:「對不起……」

  「算,我不承女人的情,更不想承這江湖不入流手段的情,下次有了武器,便光明正大地幹掉那混球!你別再礙手礙腳!」石頭又順了口氣,忽然又暴怒起來,一巴掌拍我腦袋上再罵:「沒頭沒腦的傢夥!沖戰局裡找死嗎?真他媽的蠢貨!再有下次,老子……老子就……把你按凳子上狠狠抽一頓!抽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我低眉順眼,任憑責罵,並乖乖舉爪發誓,下次不敢。

  「走。」石頭緩夠了氣,命令道。

  他沒有再背我,只拉住我的手,走的速度並不快。

  我想他可能生氣了。

  忽然眼前黑影閃過,是拓跋絕命從樹叢裡鑽了出來,身上染了不少鮮血,頭髮也亂了許多。他看見我們,非常欣喜:「洛兒,石頭,你們沒事吧?」

  我心裡忽然有莫名不安,警覺問道:「你去哪裡了?」

  「侯府的援軍到達,我被拖住了。」拓跋絕命將視線從石頭轉到我身上,又變得有些呆呆的。

  想起龍禽獸的忽然出現,想到不知名的通風報信人,想到南宮冥的回答,想到他對自己的心思,我不敢完全信任他。

  正想開口再問時,石頭狠狠掐了我一把,輕鬆地笑著說:「大哥回來得正好,趁侯府和魔教中人打得混亂,我們趁機離開吧。」

  拓跋絕命急忙點點頭,不敢再看我,前頭開路。

  我為石頭對兄弟無條件的信任感到鬱悶非常,卻也不好明目張膽地開口反駁,便推了他的後背一把,想用悄悄話告狀。

  未料,石頭穩若磐石的身子竟微微搖了兩下,我手心傳來一片粘糊糊的濕潤感覺,急忙抽掌回來聞了聞,那是血的味道……

  「你……」我大驚。

  石頭看著我,看看拓跋絕命,伸出食指在唇邊輕輕點了一下,搖搖頭,表示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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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4:56

【55.真面目】

  人在江湖飄,必不能少的兩樣東西,一是金創藥,二是退路。

  澄湖附近水路四通八達,客船貨船無數,所以石頭早早為殺杜三聲準備的撤退方案,依舊是艘停在蘆葦叢中的烏蓬小船,船上放著我們的行李工具。在奔騰的水流推動下,飛快沿著小河道匆匆離去。

  拓跋絕命不太喜歡水路,他是騎術高手,水性只會狗刨,上次跳水逃亡若不是石頭和我水性高,時不時拉他一把,八成還沒到岸就得抱著那堆財寶沈了下去。

  因為上次的心理陰影,他對這條撤退方案安排並不那麼滿意,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一邊搖船一邊嘀咕著:「不要又沈了。」

  深色衣服看不清傷勢,我把石頭拉入客艙,點起油燈,生火燒了壺熱水,要幫他包紮。他見我伸手亂摸,還有點不好意思,說要自己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撲過去,粗魯暴力地抓著他的衣服一統亂撕,剝得只剩條褻褲。

  最近一直逃亡,他平時是靠肩寬勉強撐著衣服,才顯得強壯些。脫掉後才發現他更瘦了,太陽曬黑的肌膚緊緊貼著肋骨和肩胛骨,腰只比我粗兩寸,除了手臂上肌肉特別發達,擱現代就是一竹竿,我送他的那顆星星還掛在胸前,卻換了條粗粗大大的金鏈子,顯得有些不太平衡,像個暴發戶……

  我戳戳肋骨,小聲嘀咕:「這麼瘦……」

  「醜八怪,你找死?!」石頭惱羞成怒。

  眼看他要自己動手,我趕緊拿出拓跋絕命的烈酒,先自己喝一口壯膽,再給他喝幾口,然後用剩下的一點點清洗傷口。

  他傷得不算重,就是看起來恐怖。背上是兩道長長劍傷,腰側一處,腿上一處,手臂一處,割得很整齊,皆不是要害,鮮血凝結在衣服上,糊成了一塊塊,有些碎布還沁入了傷口深處,撕的時候,有些像揭皮,再加上酒碰傷處是錐心刺骨的痛。石頭五官全皺起來了,牙關在咯咯作響,卻硬撐著一聲不吭,手中抓著的床板一下給捏成了碎片,發出陣陣破裂的響聲。

  拓跋絕命在外頭問:「怎麼了?」

  我說:「有老鼠!」

  拓跋絕命:「水上也有老鼠?」

  我:「吱吱∼」

  拓跋絕命:「別怕,讓石頭小弟淹死它!」

  石頭:「……」

  老鼠不叫了,我將盆子裡的水、血汙的衣服從窗口丟掉,給石頭把剩下的傷口用細密白布一卷捲纏好,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再收拾妥當剩下的東西,低聲問他是怎麼追上我的。

  石頭站起來,活動一下身子,鄙視我道:「我站在高處,看見龍昭堂的車隊徐徐而來,包圍了茶寮,不知道你出事了,還真當我是傻的不成?」

  「杜三聲呢?」我再問。

  提起這個問題,石頭變得很沮喪,他原地轉了兩圈,搖搖頭道:「不是杜三聲,殺死我爹的人是用右手劍的,杜三聲卻是用左手,而且他身材嬌小,甚至還沒你高……沒理由會大開空門,選擇一個艱難的姿勢去刺我爹的咽喉部位。所以我發現龍昭堂後,就放棄了刺殺計劃,和拓跋絕命折返,分頭營救。」

  武學上的事我不太懂,我指指窗外拓跋絕命的影子,含蓄地問:「怎麼辦?」

  石頭披上衣服搖搖頭:「再看看。」

  他的江湖經驗比我深,對拓跋絕命的認識也比我深,男人間的兄弟感情也不是那麼容易放得下。我只能將自己的懷疑說出來,讓他去做決定。

  「你們一路走來真沒遇到過人?」石頭問。

  我拚命點頭。

  「我始終不願相信他會做這種事,你先別急,瞞下受傷的事,他水性不好,有所顧忌,不可能在船上和我動手,我們可以晚點再試探一下。」石頭很快作出決定,繼而他困惑地看著我的臉,「其實……我這幾天一直想問,你的桃花蘚呢?」

  我後知後覺地摸摸臉上被龍禽獸卸了大半的妝,眼神飄忽地回答:「生活好,營養好,所以好了。」

  石頭沒追究,指指剩下的熱水道:「洗了吧,易容藥水脫落了不少,一道黃一道白的,真難看。」然後他自動自覺地走去,留下空間給我更衣。

  我照照鏡子,覺得石頭不是禽獸,大家從小長大,而且將來還要在一起走江湖,總瞞著他很不好,不如趁此機會,開誠佈公。便重新燒了些熱水,混入卸妝藥物,對著鏡子,將臉上妝容一點點卸下去,梳開額發,露出整張臉蛋,鬆鬆地在耳側編了一條長辮子,用紅繩繫上。然後用剪刀剪開他在腰上打的死結,狠狠鬆了口氣,重新換上身粗布女裝,沒有裹腰,更顯得鏡中人亭亭萼萼,傾國傾城。

  如果沒有原著,我也會愛煞了這張漂亮臉蛋和婀娜身材,何況禽獸?

  如今我只想念上輩子柯小綠那張額頭上帶小痘痘的圓臉和大象腿。

  可是那張臉在我記憶中,已經越來越模糊了。

  陣陣船身破水聲中,甲板上石頭和拓跋絕命的對話,透過薄薄牆板,傳了過來。

  拓跋絕命問:「你受了傷?」

  石頭:「南宮那傢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本事,不過刮傷了手臂,不礙事。可惜那傢夥輕功不錯,我帶著洛兒,圍堵不上,讓他逃了。若是大哥早一步趕到,肯定能將他人頭砍了!」

  「沒辦法,」拓跋絕命遺憾地說,「你帶著洛兒突圍的時候,龍昭堂的援軍到了,包圍所有魔教中人,他們認為我是同黨,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和其他魔人一起突圍而出,又不敢把他們往你那邊帶,只好逃跑亂轉圈子,差點以為遇不到你們了。」

  石頭問:「大哥,南宮冥和龍昭堂是怎麼知道我們在澄湖的?」

  拓跋絕命:「不知道,莫非是這些日子有人看見了你?」

  石頭:「如果只是南宮冥的話,可能是衝著我來,但是龍昭堂不可能為了我這種小人物親自追出來。」

  拓跋絕命:「我也覺得奇怪。」

  石頭沈默片刻,苦惱道:「我更奇怪的是……洛兒這個醜八怪,還沒村裡王二嫂長得好,究竟是怎麼惹來那麼多混賬男人的?難道大家眼睛都瞎了不成?」

  拓跋絕命:「不,她很好……真的很好……石頭小弟,你真的很喜歡她?」

  「她就脾氣是還可以,但性格古古怪怪,又不是天下女人都死絕了!誰稀罕她?」石頭習慣性地一口否認,然後又問,「大哥,你說她該不是在我看不見的時候亂拋媚眼勾三搭四了吧?」

  我靠!他不懷疑我的容貌有問題,居然懷疑我的人品有問題?!

  還想和拓跋絕命這個疑似禽獸的傢夥撇清我們倆的關係?!

  做夢!

  咱們關係大著呢!他爹可是說過要他娶我的!別想賴賬!

  我敲著船板怒道:「石頭,你給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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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5:33

【56.要求多多】

  石頭一溜煙鑽了進來,撇撇嘴,不耐煩地問:「喊那麼大聲做什麼?沒半點斯文模樣!」

  「放屁!」我氣急敗壞地叉著腰,瞪著他質問,「你剛在外面胡說我勾三搭四?你那隻眼睛長斜了看見我拋媚眼的?」

  「我也是隨便說說,隨便猜猜,」石頭摸摸鼻子,心虛了,隨後他又死鴨子嘴硬道,「你平日還不是總說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誰嫁了誰倒黴?!」

  他不頭腦簡單能勾搭那麼多禽獸,還和他們稱兄道弟嗎?我氣得直掐他胳膊:「我也就是私下罵你,你不能在別人面前亂說話啊!真是沒腦子的笨石頭。」

  「橫豎你又不嫁我大哥,緊張什麼?」石頭翻了個白眼,「我一直奇怪你沒勾三搭四是怎麼惹上那群男人的?!你外祖母臨終前可是讓我看著你,不準胡鬧的!快解釋一下!不準用狡辯混過去!」

  他眼睛不止是斜了,還瞎了?!

  我趕緊指著自己的臉蛋衝著他說:「你看看,你認真看看!難道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石頭彎下腰,仔仔細細看了半響,最後伸出手指戳戳右臉頰,「這裡還有塊黃跡沒洗乾淨。」

  我重新拿起銅鏡照照,用手巾搓搓臉,露出一個八顆牙齒的燦爛笑容,再問:「現在呢?」

  石頭檢查後,點點頭:「乾淨了。」

  「還有呢?」我見石頭沒反應,提示道,「你看見我沒易容的臉,難道沒別的感想了?」

  石頭抱著肩膀,盯著我的臉,努力找不同:「看著比以前白淨了許多,睫毛也長回來了……」

  我問:「還有呢?」

  石頭恍然大悟:「你嘴唇破了。」

  我:「就這樣?」

  石頭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暴怒道:「你還想怎樣?對了,你還沒解釋你勾三搭四的問題呢!又想打混?!」

  我氣得暴走,急忙撲到他面前,掂起腳尖,指著自己問:「你難道沒覺得我傾國傾城貌美如花楚楚動人沈魚落雁閉月羞花?」

  石頭目瞪口呆半響,才小聲回答:「我覺得……你越來越不要臉了……」

  我給堵得說不出話,他回身在船艙的包裹裡翻出張包杏仁餅的舊年畫,拍拍餅屑,指著上面油乎乎的天女散花,痛心疾首道:「這才是美人,你頂多是皮膚白點,五官沒長歪!模樣還湊合!哪來那麼大自信做絕世美女的?真當世人都瞎了眼?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我伸手接過那張大紅大綠的舊年畫,上面的散花仙女極具鄉土風味,長得白白胖胖,臉圓得像滿月,小嘴巴雙下巴,眼睛細得像條縫,胸部大得像木瓜,腰粗臀肥,渾身環珮叮噹,花枝招展……

  石頭很有耐心地教 育我:「知道什麼是美人了吧?」

  我比量一下畫中美女的胸部,再低頭看看自己尚在發育中的小平板,恍惚了……

  石頭滿意地將畫丟去旁邊,繼續審問:「說吧,為什麼龍昭堂和南宮冥會看上你?」

  「我冤啊,我什麼也不知道,大概他們腦抽了……」

  「你是不是總是用眼睛亂瞄人?」

  「應該沒有……」有那麼一兩次也是為看清楚禽獸長啥樣。

  「對了,我記得你以前連倒夜壺的阿初都不放過!還收過他送的花?」

  「我……我……」我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了。

  「看!就是你惹的事!」石頭怒氣沖沖地拍著桌子,替我做了決定,「以後不準隨便亂看男人!眼睛放老實點,老子沒那麼多力氣替你收拾破攤子!」

  我欲哭無淚,只能點頭答應。

  「女人啊女人,不盯著就是不行……」石頭感慨兩句,搖頭晃腦地轉身離去。

  我不死心地最後追問:「我真的不好看?」

  石頭一腳踏在甲板上,回頭又看了兩眼,很鐵不成鋼地說:「女人重德不重色,長得好看不好看有什麼打緊的?你老想著幹什麼?」

  我沒理他,重新拿起鏡子左看右看,鏡中人美貌依舊,我心裡卻開始懷疑,莫非一切都是錯覺,林洛兒長得沒自己想像中那麼禍國殃民?那群禽獸喜歡上自己不過是原著金手指的力量?

  然後我又撿起年畫出來對比觀察,忽然發現那散花天女長得和柯小綠上輩子的容貌挺像,兩人的臉都一樣圓,說不準我原身穿越過來,才是真正的美女……

  我是不是真的太自戀,太不要臉了?

  恍惚中,門外傳來掉下東西的聲音。

  擡頭看去,是拓跋絕命保持推門捲簾的姿勢,像座石雕,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就連手中捧著的碗筷掉到地上都不知道。

  我也愣愣地看著他,不知要作何反應。

  「大哥,你怎麼了?」石頭端著一鍋粥進來,扯了他兩把,「吃飯啊。」

  「是,吃飯吃飯……」拓跋絕命癡癡地看著我,應聲蟲似地回答,被石頭再三催促後,手忙腳亂地撿碗筷,連洗都不洗就擺上桌,然後分我三支筷子,石頭兩支,自己一支……

  我慌亂片刻,忽然產生一個惡毒的念頭。反正拓跋絕命早就偷看過一次,已知道真面目。,我不如大大方方地露出臉,讓他看個夠,甚至故意在他面前多轉轉,若他真是個好人也罷了。若他按耐不住露出禽獸本性,石頭必然大怒,會和他斷絕兄弟情義,從此分道揚鑣。如果他要殺人,我們在船上也佔盡優勢。

  想到這裡,我將自己多出的筷子遞回去,不再遮掩容貌,還微微笑了一笑。

  拓跋絕命更癡了。

  石頭狐疑地看了兄弟兩眼,又看看我。

  我「賢良淑德」地低頭吃飯,還給他夾了塊最好的魚肚子。

  拓跋絕命連菜都不要,看著我下飯。直到石頭用力地「咳」了兩聲,他才回過神來,訕訕說:「妹子長得真俊,待你更是真情實意,小弟你太有福氣了……」

  石頭聽見讚美就翹尾巴,他很大爺地擺擺手說:「福氣什麼,她這醜八怪有什麼好?誰稀罕啊?!」

  我狠狠一腳踩他腳板上!

  拓跋絕命乾笑兩聲,再問:「那小弟你喜歡怎樣的女人?」

  我豎起耳朵聽。

  石頭想了想:「長相是其次,性子一定得好,要會持家,會做飯繡花打掃種菜。」

  我都會!

  石頭又說:「不能勾三搭四水性楊花,要懂得知冷知熱。」

  我也會!

  石頭:「要會孝順長輩,教育孩子……」

  我會!可是他有長輩嗎?!

  石頭:「要三從四德,以夫為綱。」

  先應著,將來再賴賬……

  石頭最後窺了我兩眼,「傲慢」地說:「不聽話的女人,我是不要的。」

  我給這白癡氣得要命,卻還是低眉順眼裝小白兔樣,又給他夾了兩塊魚。

  「是這樣嗎?」拓跋絕命看著我,放下碗筷,不知在想什麼。

  飯畢,我去收拾碗筷,石頭忽然湊到我身邊,懶洋洋側身坐下,先是扯了扯我的辮子,然後拉了拉我的衣角,待我轉過頭去,他卻移開視線,看著遠處碧水青山,盤著雙手,彷彿不經意地說:「若是稀罕上誰,我便一輩子只待她好。」

  我的心,猛地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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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石頭的名字真的是李石頭……

  他爹叫李鐵頭,他爺爺叫李銅頭……他的覺悟高一些,將來大概會管兒子叫李金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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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6:04

【57.鍾情】

  潺潺流水,波光粼粼,可見水底遊魚矯捷地甩著尾巴在水草中穿行,兩岸是青山綠柳,炊煙人家,那三五棵楓樹尤愛招搖,掉下一兩片紅葉,慢慢從遊船身邊浮過。

  俯身伸手,從水中撈起一片美麗紅葉,想叫石頭來看。回頭卻見他已枕著纜繩沈沈入睡,

  我揉揉酸痛的雙腳,慢步到他面前,壞笑著伸指輕戳軟綿綿的雙頰,他沒有醒來,我揉揉他柔軟泛黃的長髮,他沒醒,我又捏了捏他鼻子,他依舊沒醒這場連夜負傷苦戰,帶著我數十里奔波,已超出體力負荷,他太累了。

  我慢慢蹲下身,將他亂七八糟垂下的額發統統撩去耳後,然後湊近細看。

  平日裡因他笑我是醜八怪、沒腦子、蠢丫頭,所以我也笑他是晾衣桿、莽夫、尖嘴猴腮、瞇瞇眼、傻高個……兩人針鋒相對,嘴巴上誰也不讓誰,而且一塊兒長大,也沒太留意對方長相變化。

  今天卻忽然發現,雖然他總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膚色,因受傷缺了幾分血色,五官卻端端正正,鼻樑線條筆直柔和,濃而短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抖,發白的嘴唇上有幾道乾裂,額上還有塊撞出來的烏青……只要不受傷,不亂穿衣,不和拓跋絕命這種妖孽比的話,其實也是個清清秀秀的小帥哥,怪不得在南宮世家的時候那麼多小姑娘看上他,暗地給我使絆子。

  「洛兒……」石頭在夢裡低聲叫喚我的名字。

  我彷彿被電觸到,驚得趕緊後退。

  石頭扁扁嘴唇,抽抽鼻子,含糊道:「好,好吃……」

  我的臉開始發燒起來。

  石頭再道:「爹……松子糖……」

  代表著悲傷的金色星星從衣襟裡溜了出來,在陽光下閃耀著璀璨光輝。

  我猛然想起他爹死後,他再沒吃過最愛的松子糖。他用稚嫩雙肩挑起千斤重,再將我這副沈重負擔挑上,強迫自己離開童年,快速成熟長大,小小年紀陪著我一起亡命江湖,走看不見前方的險路……

  如果這不是情深意重,這不是喜歡,還有什麼是呢?

  血微微沁出包紮的紗布,幾點猩紅。我小小的青梅竹馬,已傷痕纍纍。

  我輕輕低下頭,湊近,再湊近,輕輕吻上他光滑的額頭,如蜻蜓點水,一掠而過,快得尚感不到彼此體溫,然後偷眼四處無人,按著慌亂心跳,再悄悄吻上他的鼻尖,在溫熱呼吸聲中,緩緩往下蠕動些許,猶豫遲疑,頓了片刻,最終還是不好意思地離開了。只坐在他旁邊,傍著船篷,暗自竊笑。

  小艇快行,莫負了,一路好風光。

  何處是岸?

  忽然,我感覺有道視線再看自己,猛地回頭,是拓跋絕命踏著比貓還輕柔的腳步一溜而過,他似乎已經癡了,時不時如鬼魅似地在角落出現,非要往這邊看上兩眼。待石頭醒了,又時不時看著他,滿是乞求。

  石頭給看得覺悟了,私下來問我。

  我趕緊將他們部落共妻的風俗告訴石頭,石頭聽完臉都黑了,立刻讓我蹲船艙裡,他去找拓跋絕命談判。

  船身不大,沒處周轉,我見事情關重大,便踮著腳尖,悄悄跟去,在窗紙上戳了個洞,貼著船板偷聽。

  無論石頭怎麼追問,如何賭咒發誓中原女孩絕不會遵循草原規矩,拓跋絕命都沈默著不作答,我聽牆角聽得倒是緊張萬分。

  石頭終於怒了:「我當你是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思,怎能對她打主意?而且那丫頭又笨又懶,惹得麻煩又多,你是不知道她本性而已,若是知道了,怎會喜歡上她?來來,我給你說幾件,大冬天她就賴床,洗澡水都要我給她挑到房裡,天下哪有這種懶婆娘?你去外頭隨便挑個也比她強……」

  可惡!他也不想想冬天我給他洗衣服洗得手長凍瘡?!

  拓跋絕命終於緩緩開口道:「草原上花開千萬朵,我就喜歡她這類型,像太陽出來,天空下雨,有什麼辦法?喜歡上一個人,還能拿刀將我的心剜了去?」

  石頭皺皺眉:「大哥,你們認識才幾天。」

  拓跋絕命:「可是我就相看中獵物般,一眼就喜歡上了。」

  石頭搖頭,不屑道:「胡扯,這世上哪有一見鍾情?」

  「當然有!」拓跋絕命一把抓住他,急急求道,「石頭小弟,我存了錢,存了很多錢。我去給你買個媳婦,白白胖胖,最好的,會持家煮飯女紅針線,會孝順父母長輩,會三從四德,會以夫為綱,會規矩聽話的好媳婦,你把洛兒讓給我吧,反正她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大哥……大哥會謝你一輩子。」

  石頭給驚住,愣在當場。

  我急得差點拍牆跳腳,石頭啊石頭,雖然都姓李,你可不能學李尋歡那白癡。

  幸好石頭不白癡,他急急搖頭道:「荒唐,人是可以買的嗎?」

  「當然可以!天下沒有什麼不可以買的!」拓跋絕命理直氣壯道,「當年南宮世家不是買了洛兒嗎?若你把洛兒給了我,我會給你很多很多錢,一百萬黃金,兩百萬黃金,無論你想要多少,我都會去努力掙來給你,然後帶她一起去草原上放牧,我會買很多很多牛,很多很多奴隸,讓她每天有牛羊肉吃,有花露洗澡,過得比可汗妃子還好,她會慢慢喜歡上我的……」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那是他夢想中的生活,不是我的。

  「夠了!」我氣得臉頰發燙,急忙從船艙裡跳出來,指著他鼻子罵道:「你愚蠢也要有個界限!天底下不是什麼東西都有價值可估,不要把女人當牛羊!你父母的恩情能買嗎?你兄弟的感情可以買嗎?教養可以買嗎?品德可以買嗎?人心可以買嗎?我不是放在商店裡估價的貨物!」

  「洛兒,你紅著臉兒,真好看……」拓跋絕命愣愣看著我,似乎將所有指責都當耳邊風,他好像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忽然抓住我伸到他面前的手,從手指到手背,再到手心,忘形地烙下無數個瘋狂的吻。

  我嚇得尖叫一聲,拚命抽手。

  石頭像頭被激怒的老虎,狠狠一拳打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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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6:28

【58.分道揚鑣】

  小船重重搖晃了一下。

  是拓跋絕命未曾提防,被打得重重摔倒在地,半邊臉漸漸紅腫起來,嘴角破損,若再偏上兩分,便要斷了鼻樑。他坐在地上,吐出兩口帶血唾液,用袖口擦擦臉,然後撐著船板,吃力地重新站起,迅速按上腰間飛索和短刃。

  我也踉蹌兩步才站穩身形,怕拓跋絕命惱羞成怒,當場開打,急急躲去石頭背後做縮頭烏龜,卻見他背後傷口再次迸裂,血浸濕了衣服,慢慢滲透出來,只是染在深藍色衣服不太顯眼,看著像水跡,不知瞞不瞞得過人。

  拓跋絕命看看膽怯的我,看看暴怒的石頭,彷彿從夢裡回過神來,他鬆開武器,訕訕道:「對不起,我……」

  此時石頭手裡早抓過一把燒火的鐵鉗做武器,見他沒有開戰意圖,便將鉗口微微垂下,護著我往後退了幾步,然後一把將我推進艙內,自己堵住門口。

  「石頭小弟,我……我只是太喜歡了,一時忘形……」拓跋絕命想解釋,卻發現理由很爛,站不住腳,急得滿額是汗,眼角卻不停往門縫裡瞄,對我說,「洛兒,就算你值一萬頭牛,十萬頭牛,我也不會拿你去算錢了,你別惱了好不好?」

  我不惱,我害怕!

  曾聽說遊牧民族將女人當私人財產,和牛羊一般算,而且拓跋絕命這種頭腦簡單,想做就做的傢夥,變數太快,反而捉摸不定,不知道下一步會做出什麼出乎意料的行動。他今天可以忘形地來親我的手,明天說不準就忘形地做出和原著同樣的禽獸事情來。

  「洛兒,洛兒,對不起,其實我……」拓跋絕命還在手足無措,不停呼喚我的名字,試圖把我從屋裡抓出來解釋。

  「夠了!」石頭大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頭,冰冷又客氣地說,「大哥,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小弟很過意不去。」

  拓跋絕命擦擦臉,低下頭:「沒什麼。」

  石頭繼續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大哥你還要懸賞掙錢,小弟要護送洛兒找安全地方,恐怕耗時甚久,咱們三個人在一起行動目標顯眼,不如暫且別過,待風平浪靜後再聚首吧。」

  拓跋絕命黯然道:「你們要去哪裡?前路太危險了,不如我再送你們一程吧。」

  我趕緊衝著石頭殺雞抹脖子地使手勢,表示絕對不能說。

  石頭略一遲疑,回答:「一邊走一邊找落腳處。」

  拓跋絕命似乎不太會看人臉色,熱情而急切地說:「我可以再給你幾個隱蔽落腳點。」

  石頭搖搖頭,狠心道:「大哥,上次去澄湖有人告密給安樂侯府,引來重重追兵,小弟是再也不放心了,洛兒膽子小,經不得幾次嚇,所以這次還是我 們自己來吧。」

  「若讓我知道是誰告密的,非砍了他腦袋不可,」拓跋絕命附和幾句,忽然頓悟,看著石頭小心地問,「你懷疑是我走漏了風聲?」

  石頭沈默不語。

  拓跋絕命憤怒地大聲道:「我沒有!」

  我怕他怒極不知會幹什麼,也怕石頭不是對手,趕緊艙內弱弱地小聲幫腔:「拓跋大哥你長得太惹眼了,那雙有色的眸子易容也遮不住,或許是這樣才被人盯上的。」

  拓跋絕命強辯道:「絕對不可能!」

  石頭道:「大哥,你若真當我是兄弟,就別打洛兒主意。既然你現在在興頭上,心心唸唸都是她,人一時糊塗,難免會做出傻事,咱們……還是先分開各走各的吧,待過兩年,等你冷靜下來不再想她,小弟自會帶著她一塊兒去找你賠罪。」

  拓跋絕命手上青筋暴起,唇也咬得發白,他瞪了石頭半響,不甘地問:「我們是結拜兄弟,你居然懷疑我出賣你?」

  石頭猶豫了一下。

  拓跋絕命終於怒了,重重還了他一拳:「你NND混蛋!」

  我心驚膽顫,石頭死撐著門框不放手,滿肚子忍了又忍的脾氣終於發作了:「我們是結拜兄弟,你居然想把洛兒估價?好,你說人都是有價的,那洛兒在你心裡價值幾許?」

  「很貴,」拓跋絕命毫不猶豫地回答,「價值連城!」

  石頭冷笑道:「龍昭堂富可敵國,他出得起一百萬兩黃金,自然也出得起兩百萬,三百萬,四百萬……他有得是錢,買得下一座城!我怎知你會不會賣了她?」

  「我……」拓跋絕命給嗆得啞口無言。

  石頭握緊手中鐵鉗,護著身後:「我不能冒險。」

  我探出半個腦袋,低聲勸道:「大家別動粗,好合好散,再見不難……」

  拓跋絕命像受了傷的蒼狼,他一會兒看看石頭,一會兒看看我:「原來你們誰也不信我?」

  我和石頭都沒回答這個敏感問題。

  「很好,很好,很好!」他仰天狂笑,像瘋子似地連說三個「很好」,大步走向船尾,左手拿起竹篙奮力一點,船身狠狠晃了兩下,迅速向岸靠近了七八米,然後右手飛索甩出,掛上石壁一塊突出的岩石,人同時縱起,飛身上岸。

  他回過頭來,又看了我一眼,臉上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或許是恨,或許是愛,可他最終還是狠下心,遠遠地走了,消失不見。

  我不知道這樣的結果究竟對不對……

  石頭在拓跋絕命離開後,他拿了頂漁翁戴的斗笠讓我罩頭上,然後將小船重新撐開,順水行舟,劃了三四個時辰後,改變航路,其間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強迫他換了傷處白布,然後試圖接他的班,學著撐船,只是技術不精,雙臂無力,撐得小船亂晃,速度卻快不了多少,於是被石頭逮了回來,直接讓船隻順流而下。

  拓跋絕命留下兩瓶燒酒。

  石頭將整瓶喝了下去。

  我認為未成年人不能飲酒,又怕他養成習慣,和他爹一樣經常酗酒,於是去攔下第二瓶。

  他悶悶地說:「洛兒,我很擔心。」

  看見他沮喪,我心裡也跟著難過起來,安慰道:「你大哥……呃……頭腦是簡單了點,或許未必是他做的,感情這些東西過幾年可能淡了,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我擔心的不是大哥,他就算一個人闖江湖,也出不了大事,我擔心的是你,」石頭帶著兩分醉意,抓過我的手,拉著在旁邊坐下,映著燭光看了半響,忽然在我臉上揉了揉,黯然笑道,「以前在黑衛,大家都笑我沒有看女人的眼光,只要五官端正,就分不出好歹。可是見大哥對你那麼癡迷,南宮冥和龍昭堂這樣不惜餘力地追捕,或許你真的很好看,而且大家都發現了你的好……」

  想起龍昭堂的鞭子,想起南宮冥弒父的狠辣,想到拓跋絕命的衝動,我恐懼地搖頭道:「我不喜歡他們。」

  「不求大富,不求大貴,只求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石頭的聲音越來越低,「洛兒,你若真是個沒人要的醜八怪,該多好?」

  我輕輕點頭。

  石頭抱著我肩膀,第一次坦白:「雖然大家說我有天賦,但我畢竟年幼,不是頂尖高手,只有一個腦袋一雙手,江湖險惡,人心複雜,我不知道我們能走多遠,可我會用自己腦袋來護著你,不讓任何人勉強你做討厭的事……」

  我喉頭有些硬,低聲罵道:「傻瓜!如果要丟命,當然是立刻把我交出去逃跑要緊!」

  石頭笑著搖頭:「不,只有我才能欺負你!」

  我罵道:「笨蛋!」

  他笑嘻嘻地沒有還口,只愣愣地看著船外流水,臉上是掩不住的擔憂。

  這一刻,我下定了決心。

  若只有頂尖高手才能護我周全,那我便讓石頭變成天下一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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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6:45

【59.跳崖】

  「你瘋了?」

  「我沒瘋!」

  我穿越至今已七年零四個月,縱使防來躲去,七大禽獸已遇其四,更和南宮世家與安樂侯府結下樑子,所以我不再相信自己倒黴催的運氣,為遇上未出場的三大禽獸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神醫禽獸久居深山,不輕易見客。我就算病得快死,也不會把兔子肉往老虎口裡送。而且他武功不高,就算不幸在其他地方相遇,石頭也能輕鬆制服,所以他不足為懼。

  麻煩的是大俠禽獸和魔教教主禽獸,前者是江湖威望極高的頂尖高手,擅長裝模作樣的偽君子,而且是武林領袖人物,若得罪他,可能會引起公憤。魔教教主在原著小說裡是剛出場,只知其冷漠無情,嗜血好殺,手段殘酷,讓人聞風喪膽。林洛兒剛開始落他手上時嘴硬罵了兩句,結果被他二話不說就挑了左腳腳筋……

  原作者還敢在文案上裝可愛地寫「此文虐戀情深,大家不要激動,要多多撒花支持∼最後一定是HE喲∼」。

  情深個毛!HE個屁!她壓根兒就是個受虐狂!大變態!她的讀者都是斯德哥爾摩症患者!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給她負分長評刷到底!還要掛論壇牆頭給千人抽!萬人踩!

  不,我根本不應該點進這篇垃圾文的。

  手賤啊!悔不當初啊!

  女主角金手指開得很「妙」,我只有床上天賦,沒有武學天賦,爬個樓梯都能喘半天氣。想做白髮女魔頭橫掃八方的可能性很低,憑石頭手頭上那點功夫,遇到大BOSS,只能和我一起做同命鴛鴦,想死多慘就有多慘。

  現在唯一的指望是文中記載的世外高人留下的寶藏,據說裡面有武學秘籍,金錢武器什麼的,是拓跋絕命心心唸唸的地方,卻因劇情的時間點提前,導致蝴蝶效應,他似乎失去了藏寶圖線索,並沒有出發去尋找,這倒便宜了我。

  林洛兒被殺手帶著去過寶藏地點,所以我不需要藏寶圖,也記得大概位置,而且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準確。

  我指著遠方,描繪著美好前景:「來吧,石頭,咱們去找寶藏,然後向一代宗師進軍!我下半輩子的人生安全全靠你了!」

  石頭壓根兒沒看我,他一邊吃大餅一邊問:「你瘋夠沒有?」

  「我說了我沒瘋!」難得有人將寶藏雙手供上,他居然還懷疑?件這小子太不上道了,我氣急敗壞地打下他手中大餅,揪著耳朵,一個字一個字地發誓道,「寶藏就在岐連山脈,若是假的,我就不是人!」

  「哈哈,若發誓不是人有用,你早不知道是什麼了,」石頭給笑嗆到了,一邊咳嗽一邊問,「你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龍昭堂的書房!是他偷偷藏起來的圖紙,我看了幾眼,不會有假!」我嫻熟地將問題推卸給禽獸,飛快回答。

  「那麼機密的東西他會讓姬妾看見?」石頭不屑地反駁,「就算看見了,憑你這爛記性,兩眼能記住?」

  從小一起長大的最大壞處是,大家太熟了,撒謊很難過關。

  我迅速趴桌子上,「眼淚汪汪」地胡扯蠻纏,「你覺得我沒用,你覺得我是拖油瓶,廢物!咱們認識那麼久,我每次說話你都不信,太傷我自尊了!」

  「少來這套!你再揉眼睛也揉不出一滴眼淚來,小心揉壞了,」石頭被我纏煩了,用指頭敲著桌子想了許久,終於應道,「反正我們也沒地方可去,這裡離岐連山也近,在深山老林裡躲躲是不錯的主意,不過龍昭堂生性狡猾,我只怕是圈套。」

  「萬歲!」我歡呼著去打包爬山行李了。

  石頭抓抓腦袋,看著我的眼神裡滿是狐疑。

  我不在乎,等他成了絕世高手後,再來謝我也不遲。

  岐連山脈很大,寶藏要在懸崖下,徒步不知走幾天,出門準備要充足,反正有苦力搬東西,我乾脆找了個山民用的大竹筐來裝東西。

  幾十米的粗繩索是必備的,乾糧得帶足,天氣越發寒冷,被鋪和禦寒衣物也得準備,還要帶上蛇藥、刀傷藥等常用藥品,吃飯用的碗也得帶兩個,裝水用的葫蘆,再加一個裝菜用的碟子,煮飯的鍋鏟更是不能少,再加上火折子三個,沐浴用的手巾……刷牙的青鹽……

  石頭問:「你要不要連桌椅床鋪都帶上?」

  我頂著他憤怒的視線,默默地將燒水用的大銅壺拿了出來。

  石頭重新檢查一下裝備,然後拿了把剔骨尖刀和一把粗重的柴刀插腰上,筐裡丟了把普通單刀,然後背上。

  我也想要把刀防身。

  石頭將我上上下下打量幾番,順手給了我把剪刀,還是王二麻子的名牌產品,並拍拍腦袋,哄道:「乖,小心別扎到手。」

  我當場暴走,拿起名牌剪刀追殺了他好幾百米。

  石頭背著巨大的竹筐,慢悠悠地逃,時不時還退著走兩步,停下來等我追殺。

  我跑不過他,晚飯時血淋淋地殺了兩隻山雞,狠狠拔了一地雞毛,以展示劊子手的殘忍本色!

  石頭吃得直抹嘴。

  南宮世家和安樂侯府正式反目,倒多了不少空隙。我們做了不少易容和反潛行工作,消除了痕跡,輕鬆潛入岐連山,一路上盡挑著荒僻無人處,停停走走。兩人野餐很有經驗,也很有默契,石頭的武功應付山雞、野兔、野豬、魚、狼這些小傢夥不在話下,逮著什麼我們就吃什麼,還有各色野果做餐後水果,偶爾摘到鮮嫩的蘑菇,晚上還有湯喝。若不是怕吃不完會被我逼著打包,他還想打隻狗熊來嘗嘗熊掌味道。

  大約走了七八天,兩人終於站在懸崖邊上。猛烈的風吹亂了頭髮,白雲在腳下環繞,蒼翠松樹如仙人般立在崖壁上,幾朵鮮紅的小花在旁邊輕輕搖晃。

  石頭:「……是這裡?」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石頭:「我去跳崖?」

  我安慰道:「綁著繩子很安全。」

  石頭呆滯地環顧四周,懸崖兩岸長達十餘里,看不到盡頭。

  我自信地看著腳下,指點江山:「寶藏就在下面某一處!」

  石頭呆滯地看著我。

  我握著拳頭給他打氣鼓勁:「你慢慢跳,每天跳個兩三次,四五次,總有一天會跳完的!世上無難事只怕……」

  石頭呆滯地跳了下去。

  我:「等等!你還沒綁安全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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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7:28

【60.和諧的秘藥】

  在普通懸崖上往下跳,會有許多樹木會攔住墮下的身體,死亡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到七十,是所有自殺方式裡最低的一種,絕不推薦。

  石頭對安全帶嗤之以鼻,他抓著崖上草葉樹枝,在突出石壁上跳來跳去,時不時還來個金雞倒立,倒掛金鉤什麼的來嚇唬我,炫耀自己的輕功道:「厲害吧?」

  我也嗤之以鼻:「你不去做猴王真是猴群的損失,快看,崖壁那頭有母猴子在含羞答答地看你呢!」

  石頭發誓:「找不到寶藏就把你綁起來賣給公猴子做壓寨夫人。」

  我:「……」

  林間寒冷,石頭在懸崖下面滿頭大汗地蹦躂,我穿著幾層厚衣服,包得像個粽子,時不時走到崖邊探頭看看石頭有沒有掉下去,更多的時候是坐在附近樹叢邊上烤火打盹。

  這樣的日子很悶。

  我躺著睡,側著睡,趴著睡,倒著睡,打著滾睡……睡到再也睡不下去時,就睜大眼睛數草葉的片數,等石頭上來後,再為寶藏是否存在進行一番大爭論。

  我:「寶藏有那麼容易找到早就給人找了!書上寫大俠們都是跳崖後才成為一代高手的!」

  石頭:「哪本書?誰寫的?」

  我拍拍胸脯:「正是不才在下!」

  石頭:「滾!」

  我轉著圈兒,跳著舞,圓潤地滾了。

  他凶神惡煞地追上來要將我吊去懸崖上吹風。

  唉,小孩子就是容易暴躁啊。

  森林裡動物眾多,時不時在附近好奇地看幾眼。石頭給我一個竹笛,說遇到凶暴的動物就吹響它求救,可是凶暴動物一直沒出現,所以我吹竹笛,都是看見了好吃的動物讓他上來打獵給我燒BBQ……

  枯乾的樹枝在火堆中辟里啪啦作響,一隻倒黴的野兔子已經烤得油汪汪香噴噴了。我發現柴不夠,便站起身,伸伸懶腰,在附近搜索枯枝。森林廣闊,枯葉乾枝處處都是,我挑乾燥易燒的撿,很容易就抱了一大捆,像螞蟻搬家似地一點點擡回去。

  走到懸崖附近,我忽然感到一道銳利的視線從身後來,急忙回身尋找,只見風吹樹梢,草叢搖擺,偶爾幾聲蟲鳴鳥叫刺耳來,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可是被人盯住的感覺卻越發強烈。

  錯覺嗎?

  我摸摸臉上塗好的易容,提起菜刀,警覺地往那邊走了幾步,一邊走一邊問:「有人在嗎?」

  草叢又發出一陣劇烈的響動。

  我直覺不妙,趕緊往後退。

  沒走幾步,就見一頭又黑又壯的黑熊帶著熊寶寶,從草叢裡鑽了出,踏著穩穩的步伐,向我走來。

  有危險!我拚命吹竹笛。

  石頭的聲音弱弱從崖底傳來:「今天不吃兔子,等我上來再去打野豬吃!」

  《狼來了》的穿越版?我囧了。

  躊躇中,巨大的黑熊步步緊逼,結實的肌肉在黑乎乎的毛皮下微微顫動,渾身都展示著一巴掌可以把我拍去外太空的恐怖力量。

  我見呼救已經來不及,立刻做出一個很聰明的決定--趴下裝死!

  黑熊邁著穩重的方步,圍著我繞了兩圈,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戳了戳,又用鼻子聞了聞,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開餐。

  濕潤腥臭氣息撲面而來,我的心像打了雞血似的,隨時可以跳出胸腔。

  忽然,林間傳來幾聲微響,黑熊像受了什麼刺激似的,仰天長嘯了一聲,轉身瘋狂地向林間衝去。熊寶寶依依不捨地看了我一眼,也跟著媽媽跑了。

  我死裡逃生,掙扎著爬起身,大口大口喘氣。

  石頭聽見熊嘯,迅速從懸崖下爬了上來,衝到我面前,一把抱住,緊張地問:「熊呢?」

  我指著樹林:「跑了。」

  石頭一手持刀一手抓住我,左右翻著看:「沒事吧?」

  我:「有事。」

  石頭愣了一下。

  我哭喪著臉回答:「那頭小熊跑的時候在我屁股上踩了一腳!」

  石頭把我翻過來看看,點頭認可:「好大一個爪印。」

  我捂著屁股,眼淚汪汪,好痛……

  幸好沒開花。

  ……

  我們沿著懸崖壁一點點移動,細細搜索,約莫過了大半個月,石頭在崖底驚喜地大叫,說草叢中發現了一個洞窟,裡面似乎有東西。我從打瞌睡中跳起,急忙用安全帶掛著大樹,讓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吊下去,一同爬進洞窟,點起火折子。門口被驚擾的蝙蝠們紛紛拍著翅膀抗議,到處都是物品腐壞的味道。

  石頭用刀斬開門口的籐蔓和樹葉,讓陽光透入,映入我們眼簾的是個精緻的房間,桌椅書架床鋪等皆是用石頭雕刻而成,放著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品,桌上瓶內還有幾朵乾枯的鮮花,擺放著一幅玉石棋盤,彷彿主人還住在裡面一般。

  我碰了一下床上青布做的帳幕,帳幕立刻風化,變成了片片碎片,床上坐著一具穿著布衣的風乾骸骨,白髮白鬚,就像知道大限已到,坐化飛昇的仙人。

  我感慨道:「肯定是退隱避世的武林前輩。」

  「不,他是三百年前消失的巨盜司徒雷鳴,聽說他洗劫了武林四大世家,七大門派的奇珍異寶被全天下通緝,然後消失不見。你知道他的藏寶處卻不知他的名字?」石頭興奮地舉起蠟燭,四周巡視一番,對我招手道,「你看屋子後面。」

  屋後是個深不見底的大坑,陰風陣陣。

  石頭嚇唬我道:「這屋子裡有女人釵環,卻沒有屍體,肯定是他把殺了的女人統統丟進去,裡面肯定很多冤鬼!」

  我懶得理這個傻瓜,繼續撬�壞的鎖。

  石頭急忙阻止:「小心機關!」

  「你去找書,我去找錢。」我白了他一眼,直接打開箱子。箱中是滿滿的金銀珠寶,在火把下熠熠生輝,華麗得不可方物。

  石頭見沒機關,也去四處翻書,一邊翻一邊兩眼放光:「《無上心經》《追風刀》《伏虎功》……都是失傳的武功啊,咱們這次可是大豐收了,你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才得知這大盜的藏寶處?」

  「我給後娘作者坑害了那麼久,總得收點好處吧?」我一邊嘀咕一邊繼續開箱子,發揮女人天性,見了金子丟銀子,見了寶石丟金子,把漂亮的寶石珠翠分門別類,打了個大大的包裹裝起來。

  石頭顧不上聽我說話,專心致志地看起書來。

  我收拾完寶物後湊到他身邊,挑了本看起來適合女孩子練的武功《素女經》看,瞪著第一頁的文言文,翻來覆去就是看不明白,便問石頭:「什麼是陰陽交匯之處?是穴位嗎?在哪裡?」

  石頭擡頭看了兩眼我手上的書,臉色微紅,一把搶過來丟了:「這是房中術。」

  我靠之,拿起第二本《麻姑秘藥》研究,問石頭:「冰山火蟾在哪裡捉?是不是有劇毒?」

  石頭再看了一眼,繼續搶了:「這是春藥配方。」

  我再靠之,這該死的肉文是不想讓我學武吧?!

  石頭抱怨道:「你在旁邊別蹦躂了,安安靜靜坐著,盡阻礙我看書!」

  我老實了一會,又忍不住湊過去拍馬屁道:「李大俠啊,練完這些秘籍後,你就天下無敵了吧?小的跟著你混可以平平安安了吧?」

  石頭像小豬似的哼哼了幾聲,就是不理我。

  我繼續拍馬屁:「李大俠啊,什麼時候才能練完啊?」

  石頭抄起一本春宮圖砸向我腦袋,罵道:「你以為練武是買菜?一天兩天就能成嗎?起碼得下個幾十年苦功!」

  「南宮世家和安樂侯府怎能等你幾十年!大禽獸不是說你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嗎?總得比別人快個十倍吧?」我揉揉腦袋,原地轉了幾個圈圈後,忽發奇想,四處翻找起來,「既然有寶藏,說不準還有什麼靈丹秘藥,吃了就能增進功力幾十年!」

  「你妄想症又發作了。」石頭覺得女子和小人都不可理喻,自己拿著書坐去洞口,從葫蘆裡喝了兩口水潤潤嗓子,再度威脅道「你再吵鬧我就把你丟進無底洞和小鬼作伴!」

  「有了!」他話音未落,我就像捧奧運火炬般高高舉起一個玉石做的小瓷瓶,大聲宣佈,「我找到秘藥了!」

  石頭一口水噴出三尺遠。

  瓷瓶是在司徒雷鳴的懷裡找到的,裡面只有兩顆紅色藥丸,沒寫保質期,也沒標籤,旁邊有個破破爛爛的說明書,手指略微一戳,就破了幾個洞,上面寫著服用後什麼功力大增的。

  我們將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研究了很久。

  石頭問:「會不會是毒藥?」

  我:「胡扯,這深山老林裡連個人影都沒,他隨身帶著毒藥做什麼?自盡嗎?」

  石頭:「試吃看看?」

  我:「萬一過期了,你拉肚子怎麼辦?」

  「為什麼是我試吃?」石頭憤怒地瞪了我兩眼,去抓了隻猴子,硬灌了一顆藥下去,然後觀察狀態。約莫過了大半天,猴子只是特別煩躁,不停掙扎著想抓我,還差點勾破了我的裙子,我們覺得它看起來不像要死的樣子,也沒拉肚子,便放走了。

  它一頭衝入猴群,再也不回來了。

  石頭還是不放心:「若是慢性毒藥怎麼辦?」

  藥只剩一顆,我猶猶豫豫了半個時辰,好不容易痛下決心道:「算了,都到這地步了,為了將來能做武林高手,就算有毒,我也認了!萬一出了什麼事……正好給你減負……」

  石頭立刻一把將藥丸從我手裡搶來,丟自己口裡吞下:「就憑你這德性,還想做高手?笑話!」

  我目瞪口呆片刻,氣得咬了他好幾口。

  石頭開始沒什麼反應,後來說身子有些發熱,很難受。

  我從葫蘆裡倒了些涼水在手帕上,給他降溫。

  又過了片刻,他說越來越熱,彎腰駝背,整個人蜷縮起來,咬著牙硬撐。

  洞外,剛剛被抓的那頭猴子在追著其他猴子瘋狂求偶,猴群吵鬧得厲害。

  原來紅色藥丸是OOXX的功力大增法?

  我低估了原著的猥瑣,這不是普通小白武俠小說,是小白色情武俠小說啊……

  石頭倒黴了,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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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1 22:47:53

【61.解藥】

  獻身解藥,乾柴烈火什麼的……多狗血啊?我才不幹這種蠢事!

  就算我干,石頭也不幹。他人如其名,腦子就和茅坑裡的石頭一般又臭又硬,堅持他父親灌輸的真理——正經人家女孩子未出閨前是不可以上男人床,否則就是有辱清譽,是淫蕩好色,是不正經!

  我問他:「咱倆孤男寡女在大山裡蹲了那麼多天,難道還有清譽嗎?」

  石頭支支吾吾了許久,堅持他父親沒說不能孤男寡女。

  我繼續刨根究底:「所謂的淫蕩好色和不正經,是指你還是我?」

  石頭的臉色變得紅裡透黑,非常精彩,他對著我咆嚎道:「當然是你!」

  我怒:「關我屁事?!」

  石頭受不住激,終於說出了真心話:「在這種地方成事的話!你讓我洞房花燭幹什麼?!」

  禮物是要最後拆的,男人也會期待挑開她的紅蓋頭,看見裡面是朝思暮想美嬌娘的那一刻。

  我覺得自己再說下去會顯得很無恥,有推倒小正太,強上人家的嫌疑。可是看著他一盆又一盆地給自己澆冷水,又於心不忍,便猶豫道:「咱們去鎮上吧?」

  石頭歡快地應了,他讓我把武功秘籍統統收起,金銀珠寶先放著,摸幾件裝小荷包裡就好。然後丟下那堆野營工具,把我和秘籍一起放竹筐裡,運起輕功,背著往山下跑,速度比來時快了幾倍,由於方向正確,約莫半天就到了一個名叫老虎坑的小鎮。

  鎮上唯一的客棧叫老虎客棧,又破又小,石頭滿額冷汗,甩了十兩銀子就要了間上等客房,抓著我衝了進去,然後坐在床邊,看著我舔舔舌頭,兩眼放光,指關節格格作響,忍了又忍,然後衝著我招招手,欲言欲止,似乎有話要說。

  我知道他運功跑了半天路,秘藥效力壓制不住,快忍到極限了,急忙站起身,對著銅鏡整整易容,衝出去找掌櫃幫忙。

  老虎客棧的掌櫃姓黃,是個白麵團似的胖子,綠豆眼睛有點猥瑣,視線在我胸上轉了好幾圈,最後落在被白布裹得像懷孕六個月的腰身上,才訕訕收回去,裝出和氣樣子問道:「這位娘子,可是要吃點什麼嗎?小店有上好的肥羊肉,燒雞更是出了名的香。」

  我摸摸自己的肚子,低聲問:「這附近哪裡有青樓?」

  「什麼?」黃掌櫃的綠豆眼瞪大了幾分。

  我唯恐他聽不明白,詳細說明道:「就是妓院,正規經營的那種。」

  黃掌櫃結結巴巴地問:「這……這位娘子,你……你想做什麼?」

  我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看,見沒別人,又將聲音放低了幾分:「我要給相公找個姑娘去去火……」

  黃掌櫃的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找姑娘?是拔火罐嗎?」

  「哎,不是,就是那檔子事,你知道的,要找個經驗豐富的哦,」我丟出一百兩銀票,怕秘藥效力太強,又追加了兩百兩,「還是要三個吧,有多的錢都是給你的辛苦費,這事千萬別聲張。」

  秘藥效力不知道有多大,也不知難不難解。

  我在路上的時候已經仔細考慮過了,石頭的現狀我是必須負責的。既然他不想上我,我也不想被他上,再加上兩人都是雛,出錢僱傭經驗豐富的專業人士來處理專業問題,以免留下後遺症,才是最保險的方法。

  反正古代特種行業是合法經營,給錢完事,一了百了。宅斗文看得多了,我原本對古代男人的貞操也沒多大指望,等徹底解決此事後,我不提他今天這事,就如他從來不問我在龍禽獸家遭遇了什麼,大家扯平,以後繼續和和氣氣地過日子。

  黃掌櫃看著我的眼神充滿敬佩,他不停頓足歎息道:「這才是好女人啊,你相公真是好福氣,我怎麼娶了只掂酸吃醋的母老虎……」

  「誰是母老虎?!」窗外傳來一聲暴喝,是個顴骨很高的瘦削女人,手裡拿著搗衣棒,想抓住偷雞黃鼠狼似地看著我和黃掌櫃,眼珠子轉了好幾圈,最後叉手問道,「你這老不羞的,又想對客人幹什麼?也不怕被人打死!」

  黃掌櫃壯起膽氣,回身罵道:「你這潑婦!也不學學人家娘子賢惠!身懷六甲行事不便,主動為相公納妾找女人!」

  我趕緊搖手:「沒納妾!」

  黃掌櫃夫人沒聽我解釋,大步流星走入屋內,扯過黃掌櫃的豬耳朵,當頭就是一棒,一邊打一邊痛罵:「老娘嫁你二十多年,生兒育女,沒功勞也有苦勞!你這色心不死的豬!眼睛天天就知道往女人身上瞄,早知道上次挨打的時候我就不保你,由得你被打死拖去埋了省心!」

  黃掌櫃也暴怒,拿起算盤還手道:「自從娶你這潑婦入門,我就沒過上好日子!不過買個略年輕點的竈上丫頭,也能被你疑神疑鬼,一頓棍子打走!」

  掌櫃夫人打架功夫了得,連抓帶咬,十指過處,葡萄架倒了一片,她一邊哭一邊罵:「就知道你這色鬼還想著小桃紅,嫌我顏色老了,要換新的!我無錯處,若你敢休,我便讓娘家哥哥帶人來好好評評理!看看你臉皮究竟有多厚!」

  黃掌櫃聽見她哥哥名號,頓時焉了半截,一邊退讓一邊道:「你以為你哥哥是鎮上捕快我就怕了嗎?這等不賢不惠的婦人,早就該休了!」

  ……

  他們吵得激烈,打得熱鬧。

  我在旁邊急得直跳腳:「先去找姑娘啊!我相公等不得了!」

  牆角傳來一聲男人的輕笑。

  我這才發現柱子後面的陰影處,有個穿藍衣的男人側著頭,正對著窗外芭蕉,獨自喝酒發呆,他身邊放著一柄長劍,似乎是江湖人士。

  身為史上最重賞金通緝犯,我不敢拋頭露面,便和被打得鼻青面腫的黃掌櫃叮囑了幾番要找經驗最豐富的姑娘,又和掌櫃夫人要了毛巾熱水,然後匆匆回房。

  石頭躺在床上,臉色發青,抱著被子直發抖。

  我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慰,發現肌肉都是發硬的。

  石頭像炸毛的貓似的跳起來,看著我牙齒磨了又磨,滿是控訴。

  我急忙告訴他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掌櫃去給你找姑娘了,馬上就來!再忍忍。」

  石頭更僵硬地看著我,原本像鴨子似的難聽的聲音更沙啞了:「你出去,是給我……找女人?」

  「找了三個!」我得意地伸出手指揚了揚,「都是經驗豐富的青樓美人,什麼招式都會,保管讓你心滿意足!」

  石頭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想到自家種的白菜要送給人,心裡還是有些不快,卻強顏歡笑道:「事有從權,你也別太挑剔了,就當是婚前學習吧。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我就算介意也會裝不介意的……放心吧……」

  石頭石化了。

  我嘮嘮叨叨地和這只從沒去過青樓的小雛哥做了好一會心理建設,黃掌櫃終於回來了,他很曖昧地在窗外對我說:「姑娘們都安排在隔壁房間了,讓你相公過去吧,你也可以一起過去……」

  我在龍禽獸那裡看夠了真人A片,所以沒有興趣,便連拖帶扯地將石頭拉走了。

  石頭彎著腰,流著冷汗,惡狠狠地問我:「你真不後悔?」

  我歎了口氣,搖搖頭:「總不能幫你找良家的吧?那不成採花賊了嗎?」

  石頭扶著門框,再問:「我去了,我真去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想了想,叮囑:「男人第一次逛窯子是有紅包拿的,你別忘了拿。」

  石頭憤而摔門,差點把門給砸壞了。

  我倚著走廊欄杆,眺望天空,替他把門,想到呆會會發生的事情,心裡忽然又有些後悔,尋思要不要把他拖出來,親身上陣。可是又怕自己沒技術,不但洩不了火,還壞了事,也怕石頭嫌棄自己在洞房花燭夜之前不夠正經……

  百般猶豫,正想衝進去喊「卡,我同意獻身了」時,房門忽然又開了。

  石頭黑著臉,掛著一頭冷汗,直挺挺往院子走去。

  「才一刻鐘?太快了吧?」我大驚,回頭看向屋內,卻見三個年齡約莫四五十歲的「姑娘」,擦著厚厚的粉,猩紅的唇,衣衫半解,搔首弄姿地追了出去。

  很快,院子傳來裡「噗通」一聲……

  石頭跳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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