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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17:00

【第二十章.半主半僕的人】

  「景……景鸞……」沈洛一愣,一時之間忘記了疼,「你怎麼在這兒?」

  「我聽說四爺給我改名叫王八羔子了。」景鸞輕淺一笑,臉上看不出喜怒,「況且這是我流心院的地界兒,難道我倒不能待了?」

  「不是那個意思!我又沒罵你……我是……」沈洛雙手亂搖,結果牽動了肌肉,疼得又叫起來。

  「快別亂動了,這火棘刺最愛人的血肉,二爺常拿它輾成的粉兌了水來塗抹箭頭呢。你再這樣扭來扭去,只能讓刺兒扎得更深,也就更難拔了。」景鸞語氣中似乎有些關心,偏偏眼神淡淡的,疏離得很。

  「好景鸞,我倒忘記你是神醫了。」沈洛這時腦筋清醒了點,哀求道,「快想辦法幫我拔了刺,我身上又疼又麻又癢,難過死了。等我治好了傷,再來治治這個刁奴!」

  景鸞「哦」了一聲,不置可否,眼睛若有若無地看了方初晴一眼。

  方初晴站在那兒不敢動,心裡被兩種情緒所左右。一方面是恨,恨這沈洛沒事找事,明明是他性騷擾美女在先,現在卻來叫她刁奴。怎麼著?難道非得從了他才叫順奴?那她寧願再死一回!十回八回也行。

  另一方面,景鸞給她的感覺很獨特,本是初見,心中卻對他充滿了好奇與意外,還有那麼點點對陌生人天然的好感。

  這男人就是傳說中的那位神醫兼頂級帳房先生嗎?年紀也就二十四、五歲,五官清俊精緻,氣質飄然出塵,憂鬱中又摻雜著洞悉世情的練達,整個人就猶如一枚極品美玉,在陽光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看你景爺看得眼也直了,都不知道行禮避諱,真是沒規矩!」正出神,沈洛又來討厭,「景鸞,快幫我治傷,完了我要替大嫂好好教訓教訓這賤婢!」

  你才是賤婢!你們全家都是賤婢!不欣賞美好事物,難道要看你這個本來底子不錯,卻成長得偷工減料的人種嗎?

  方初晴心中暗罵,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侮辱。她低垂下頭,掩飾眼中的怒火,真恨不能自己重生為女俠,現在就先一劍出鞘,讓沈洛今後絕做不了父親。

  可惜,她沒那個本事,只能在腦海中想像一下。唉,形勢比人強,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呀。

  「四爺,請稍安勿躁,倘若您情緒激烈,血液流動快,只怕火棘刺扎得更深,若是進入血脈,隨血流動,進入五臟六腹的話……」

  聽景鸞這麼說,沈洛立即閉了嘴,可眼珠子嘰裡咕嚕地亂轉,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景鸞淡淡一笑,又瞄了方初晴一眼,見她略低著頭,貌似順從,但從他的角度能看得見她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兩隻小手在身側握得死緊,顯然在死命忍氣,心裡大概恨不得跳起來捶死這位四聖人吧。

  他覺得這位奶娘的性子與眾不同,怪不得是皇上親自舉薦來的,再看沈洛的可憐樣,又覺得好笑,輕聲道,「四爺不宜挪動,我又不能背你,不如先就地躺下,等我叫人來。」

  「可是刺兒……刺兒……多數在背上。」沈洛生怕大聲說話也會加快血液流速,含含糊糊地低聲道。

  「你趴在地上不就得了。」

  「剛才……剛才……滾了一下,前胸也有……」

  「那只好勞煩四爺站著不動了。」景鸞說著,從衣領中拉出一根繫在脖子上的短笛,約二寸長,通體碧綠,拿在他那近乎完美無暇的修長手指中,綠白相間,格外的好看。

  這是個詩一樣的男子,讓方初晴想起一句詩:你的藝術、你的病體、結紮成一屏稀有氣體,我喜歡。

  只見景鸞把短笛放在唇邊輕吹了一下,那悠長輕越的笛聲立即遠遠傳了出去,片刻間就有兩個小廝從那細磚粉牆的院落中跑了過來。

  「田七,你把四爺背到院裡去。小心著,動作不能大,不然一會兒非要割開四爺的皮肉方能拔出毒刺了。」他說得一本正經,卻把沈洛嚇得夠嗆,像一根木頭一樣筆管條直地杵在那兒。

  景鸞的唇角幾不可見地輕扯出個迷人的弧度,又轉頭對另一個小廝道,「陳皮,送松風園的這位姐姐到畫廬去見太太。等這位姐姐回稟完了正事,再把她帶回流心院,看四爺有什麼話兒說。四爺,您看這麼辦成嗎?」

  沈洛勉強點了點頭道,「你說怎麼就怎麼吧,好景鸞,先管管我,我覺得可能中毒了,身上難受得緊。」

  聞言,方初晴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沈洛,見他面青唇白,汗濕衣衫,生怕這個意外引發了他的舊疾,到時候她百口莫辯,戕害主子的罪名落得更實,死得也更快,於是連忙施禮道,「謝謝景爺,請您先為四爺療傷,奴……家辦了三奶奶交待的事,立即回來聽四爺發落。」她本來想自稱奴婢,可又是奶娘的身份,一時想不出詞來,只得胡亂用個稱呼。

  景鸞眨了眨眼睛,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此名闖了禍的奶娘還敢說話,態度居然還很磊落,倒讓他意外之中含了幾分讚賞。

  他是無意間看到沈洛調戲這女子的,本想插手阻止,倒不是他心善,而是實在不喜歡這種強買強賣的事。可沒想到,小小一個奶娘竟然敢反抗,還把沈洛摔到了火棘叢中。雖說毀了那一片植物有些心疼,但看到沈洛的狼狽樣也算有補償了。

  這女子看來是聰明人,就算是一時義憤,此時也會明白後果是什麼,可她不慌不亂,分得出事情的輕重緩急,實在是個有趣的女子呀。

  「匣子裡的紙卷全散落了,不礙事嗎?」他使了個眼色,讓田七先把沈洛背走,而後道。

  方初晴哎呀一聲,這才想起把東西撿起來,放著面料的包裹倒是沒事,但那只錦匣摔開了蓋子,裡面的紙張被風吹得遍地四散。

  「要不是機密的事,拿來我瞧瞧。」見方初晴手忙腳亂地搶起紙張,似乎不知道哪張在前、哪張在後似的,景鸞情不自禁地說。

  可話一出口,他又有點後悔。雖然在這個沈府裡是半主半僕的身份,但他從來不愛多管閒事,尤其是女人的。但不知為什麼,他似乎很不願意讓這個很特別的奶娘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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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17:43

【第二十一章.莫名其妙的感覺】

  「是三奶奶安排的百日宴事宜,要交太太示下的。」方初晴覺得這不是機密事,因此上前把那一疊清單全交到景鸞手裡。

  景鸞略看了看,立即輕鬆地把清單按順序排好,妥妥帖帖放在盒子裡,還細心的把盒子外沾上的泥土擦掉,扣好摔開的暗鎖,才遞過來。

  方初晴想也沒想就接過、道謝。

  「你相信我嗎?」景鸞突然問,「倘若我弄錯了,你在太太那裡就不好交待。雖說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但府裡自有府裡的規矩,只怕要挨板子的。」

  「滿院的丫頭們都說,景爺是闔府最聰明的人,怎麼會弄錯?」方初晴抱緊匣子,拍馬屁道。

  「我若是存心害人取樂呢?」

  「那就算我倒黴了。」方初晴大方一笑,「再者,我可不覺得景爺會害我,如果是那樣,景爺也不必出手救治四爺了,四爺有個三長兩短,我左右逃不過一死。」

  「你不怕死?」景鸞瞇起眼睛。

  「怕啊,怕得要命。不過怕沒有用,還不如祈禱會遇到好人。」方初晴意有所指,巴結地笑笑。

  她的每一句回話都很俏皮,令景鸞起了說話的興致,只是他還沒開口,就見田七跑了過來,急道,「爺快回去看看吧,四爺一直嚷嚷身上發冷,小的怕他出事,回頭再怪罪到咱們頭上多冤枉哪。」

  「不妨事。」景鸞依舊淡淡的,卻也並不和方初晴多說了,只道了聲「回見」,就由田七推著去了,而陳皮則帶著方初晴往畫廬而去。

  大概因為景鸞精通醫理,所以他的小廝全以中草藥為名。不過,田七倒還罷了,陳皮才十六、七歲的年紀,這名子聽起來就像個老頭兒,真是有夠古怪。

  方初晴一路胡思亂想著,很快穿過一片小樹林,見到了一直想見而不得見的望秋湖。

  此湖不大,卻也不小,佔地約摸半頃,在最寬闊處建了一道長堤把湖面橫隔了開,堤上重滿了蘆葦和菖蒲,遠遠望去,湖水雖秀麗,此處卻有浩瀚之感,見之令人心胸頓時開闊。湖岸邊重滿垂柳,水邊卻是一片片蓮花,以竹扡子擾著,免得荷葉蔓延,掩了水色。水面上,還養了一群野鴨和大雁,為這豪華的府弟憑添了天然情趣和勃勃生氣。

  望秋湖真是沈府中一處不能錯過的景致呀!

  方初晴深深吸了吸清甜的水氣,讚歎著,可不知為什麼,本來為美景所陶醉的,卻在看到湖岸兩側的屋宇時,心底忽然升出一股奇怪的情緒,說不清、摸不著、也感覺不清晰,只覺得無盡的酸楚難過,就好像挖心挖肺地愛著一個人,可是卻咫尺天涯,不得相見似的。

  「這位姐姐,前面就是畫廬了。」陳皮見方初晴站在湖邊發愣,不禁提醒她。

  就好像黑暗中的閃電,方初晴聞言一怔,立即回魂了,雖然感覺有些古怪,但那傷感的情緒卻消失得極為迅速,快到令她來不及回味和疑惑就無影無蹤。她甩甩頭,覺得莫名其妙,乾脆不去理它,跟緊陳皮向畫廬走去。

  畫廬就建在湖邊的假山腳下,格局類似於文人雅客的山居,沿著屋基種滿了翠雲草,蒼翠蔥蘢,隨風浮動,極為可愛。中堂前的庭院寬大,種了些花木、擺了些盆景,居室卻小小的,明亮潔淨。此時因為是夏天,北邊的門扇卸去了,前後貫通,涼爽又通風。

  方初晴到達的時候,太太才畫完畫兒,正坐在廊下喝茶,身邊只兩個大丫頭綠眸和紫瞳侍候著。打發走了傳話的看門婆子,太太和顏悅色地瞧了方初晴一眼,微笑道,「你是無思無我的奶娘吧,聽說你一向規矩,年紀輕輕的,能踏得下心,倒是難得。」

  「出落得也愈發標緻了。」綠眸坐在一張繡凳上為太太捶腿,笑著插嘴道。

  到這時,方初晴才正式看到這兩個全府上下最有權勢的丫頭。紫瞳是個高挑個,長園臉,五官雖然秀麗婉約,眉宇間卻隱著一絲英氣,爽朗利落得像個男子。綠眸恰恰相反,瓜子臉,水霧霧一雙大眼睛,甜美溫柔,氣質上和紫瞳一剛一柔,在太太身邊搭配得宜。

  「是呀,樣貌上不像個奶娘呢。」太太歎了口氣,也不知又想起什麼,低聲道,「但願別讓那個孽障看到,不然又免不了風波。」

  方初晴心裡一凜,心道您可說晚了,那場風波雖隱秘,卻還不小。不然,先坦白了?落個好態度說不定還有活路。否則以沈洛的性子,就算不向太太告發,也必糾纏她不休的。

  正猶豫著,就聽紫瞳勸道,「太太,四爺千不好,萬不好,有一宗確是極好的,那就是孝順。您上回發狠說的話,四爺焉有不記得之理?放心,斷不會出事的。」

  色膽包天沒聽過嗎?何況剛才她還被駁了男人家的面子。沈洛如果肯善罷干休,她就把方字倒過來寫!

  方初晴心中暗罵,偷瞄了一眼紫瞳,見她話雖誠懇,但卻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顯然並不相信四聖人能改邪歸正,不過是哄著太太開心罷了。而既然大家都糊弄著太太,她現在把事情挑明,不是明擺著捅馬蜂窩嗎?不能說,待會兒去景鸞的流心院看看情況再說。

  「你說你三奶奶打發你來送東西,可是那匣子?她可還有什麼話兒捎帶?」太太終於把精神集中到正事上來。

  方初晴遠遠站在門邊,低著頭,恭恭敬敬地道,「三奶奶說,這是百日宴有關事情的清單,拿來請太太過目的。倘若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她再改過。」

  「哦,是嗎?那快點拿來。」太太放下茶盞,面露喜色道。

  紫瞳連忙上前拿過匣子,放在桌上,逕自打開取出裡面的紙箋,遞給了太太。

  方初晴不禁心跳加快,生怕真的被看出什麼錯處來,好在偷眼觀瞧,見太太臉上喜色不褪,一張張紙翻看過去,最後點了點頭道,「嗯,這事辦得好,樁樁件件都妥帖。我原說玉清是個伶俐的,不過那張嘴總是給身子惹禍,凡事都要摻和摻和,有她沒她也要露一頭,東一陣、西一陣的,不夠莊重。」

  「太太在調教一陣子就能好了。」綠眸道,「畢竟是書香門第中的小姐,只是性子活潑了些。再過得一兩年,大奶奶身子骨好了,和三奶奶一道幫著太太料理家事,太太把凡俗事一丟,畫畫花,逛逛園子,含飴弄孫,快活日子還長遠著呢。」

  一番話說得太太很高興,但似乎又想起什麼不順心的事,略略蹙了下眉,捶了捶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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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18:12

【第二十二章.焦急與關心】

  這位太太心思很重,總是不快樂,稍開心點,就立即能想到煩惱事,簡直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方初晴心想。不過她耳朵尖,又恰巧紫瞳把清單放回到匣子中,從她身邊經過,清清楚楚聽到紫瞳略帶怨氣兒地咕噥道,「老爺不回來就是快活日子。」

  咦,這倒奇了。她來到沈府三個月了,沈老爺似乎真沒回來過,只聽說長居別院,到底老爺和太太是怎麼回事呀?

  只聽太太轉開話題道,「你們別當小小一場百日宴很簡單,不過是招呼賓朋,宴請來客,其中的關節繁雜著呢。咱們沈府不比普通人家,無思無我是長房嫡孫,無思還是左師王世子,這宴席的規模和菜式,太清簡了不合身份,太奢華了又落人口實,僅僅幾道菜都要斟酌,想又吉祥又合意難著呢。再說這賓客親朋吧,滿朝裡誰與誰交好,誰與誰不合都要考慮,別回頭把仇家放一桌上,卻讓親厚的分席,那不是給人家添堵嗎?客人來了,送了什麼樣的禮物,分別是要回什麼樣的禮。滿院的丫頭小子們,誰負責外面、誰負責裡面、誰照看著前廳才能不亂套,誰支應著客人,不讓人挑出理去都要定奪。佳如辦事太肉,這回可真難為了玉清了。綠眸,回頭把你大姑奶奶送過來的冰山異果給你三奶奶送點兒過去。天氣熱,這從圖國來的果子最能消暑,別讓她累病了,到時他們采葛院沒人支撐,你三爺又要鬧著往屋子裡添人了。」

  綠眸應了一聲,看到方初晴還傻站在那兒,便道,「太太沒吩咐的話,就讓這位方嫂子給三奶奶去回個信兒好了。」

  恨,又是嫂子!在松風園裡,大家叫她方姐姐,她心裡還舒服點,可外邊人不知道情況,照樣叫她嫂子,害她總是想起自己的殘花敗柳之身。其實身體倒還是其次,主要是身份。一個被夫拋棄的女人,哪能去尋找第二春呀?可憐的自己!難道之前沒嫁人,重生了還是嫁不成?

  還有還有,死去的沈沅是左師王?那個和變態皇帝江無憂打賭的右師王與沈沅有關係嗎?

  「嗯,就讓她去給玉清送個信。」太太點點頭,「再賞她二兩銀子,一根鏤花金釵,另一匹夏紗。無思無我過百日,他們的奶娘穿得稱頭兒些,也是松風園的臉面。只一根玉簪子,雖說雅致,卻太素淨了些。」

  聽到有賞錢,方初晴鬱悶了半天的心終於閃現了一絲光明,但也不知有沒有命花。

  退出畫廬,還沒見到等在外面的陳皮,倒先看到了急得滴溜兒亂轉的維維。一見方初晴出來,維維就一把拉住,不停氣兒地問,「方姐姐你到哪兒去了,讓我一通好找!難道姐姐自己已經回了太太了嗎?阿彌陀佛,沒耽誤事就好。太太怎麼說?姐姐怎麼找到路的?」

  見維維滿目關心,大熱的天跑得滿頭是汗,小臉都曬紅了,方初晴有點感動,猶豫了下,還是把傷了沈洛的事告訴了她。

  維維一聽,驚得嘴唇皮全白了,哆嗦著道,「姐姐怎麼得罪了四爺?那是太太心尖子上的人,這可不是要糟糕嗎?!怎麼辦怎麼辦?要不咱們馬上回去求大奶奶,讓她幫著說說好話兒。要不直接去求太太,好歹保姐姐一條活命呀。這麼熱的天氣,倘若狠狠地打,生了棒毒,那可是要死人的。」

  方初晴被維維說得也害怕起來,不禁辯解道,「是四爺不規矩在先,難道我由著他胡來才是對的嗎?就算我無意間傷了他,太太也得講理是不是?」

  「我的傻姐姐!」維維跺腳道,「咱們與人為奴的,甭管一年也好,一輩子也好,那是把命賣給了主家的,人家要打要殺,按照咱們大江律,就算官家也是管不著的,何況沈家勢大呢?」

  啊?這麼黑暗!方初晴心裡巴涼巴涼的,本以為還有道理可講,卻原來在這一年契約期內,她的小命會隨時面臨危險,看似比普通富貴人家還要錦衣玉食,可誰想得到錯一步就可能是死局呢?

  「說到太太……」維維繼續道,「當娘的把孩子當成眼珠子似的疼愛,哪還有半點道理可講?說句大不敬的,咱們太太雖然是菩薩心腸,可遇到了四爺的事,那是萬事皆休。姐姐當時應該高聲呼救,再不濟逃跑就是,萬不該傷到四爺。頭半年前,四爺糾纏闌珊姐姐,闌珊姐姐不過拿簪子尖戳了四爺一下,就冒了一丁點血珠兒,就被打了十下板子,一個多月沒下床。雖說後來太太發了狠話,不許四爺招惹松風園裡的人,但到底沒放過闌珊姐姐。方姐姐,你把四爺傷到什麼樣了?很厲害嗎?」

  「還……好吧?」方初晴裝著鎮靜,可腦子都不好使了,想起沈洛身上那成百個刺,冒出的血珠兒肯定不是一點半點了,那她要怎麼擺脫這個危機?

  怕,是沒有用的。求,肯定也不行。現在她騎虎難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然一會兒看看情況再說,如果實在不好,乾脆找機會逃吧,別等事發到太太那兒。再想想沈洛並沒有致命傷,而她只簽了一年活契,應該不至於被當做逃奴追捕,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不行,姐姐先跟我去找大奶奶吧。」維維想了想說,「雖然大奶奶從來不違逆太太,但畢竟心軟,念在兩個小少爺的面上,說不定肯為姐姐辯白幾句。」

  方初晴一想粱竹月對她那個態度,謝絕了維維的提議。一轉頭看到陳皮就蹲在一棵柳樹下,耐心很好地等她,於是道,「維維妹妹不要太過擔心,剛才遇到了景爺,他說會幫我想想辦法的。」

  此話只是安慰之詞,因為景鸞並沒有這麼說過,但維維一聽,頓時兩眼放光,面露喜色道,「要是景爺肯說句話,那是再好不過了。他救過四爺好幾次,四爺多少會給點面子。姐姐,要我和你一起去懇求嗎?」

  「不用。」方初晴嚇了一跳,真怕維維過分熱心,給她自己惹來麻煩,「景爺說要我一個人去回話,你不用陪我。倒是剛才太太要我去回三奶奶的話,說是百日宴的事辦得很好,你幫我跑一趟吧。太太還賞了東西,回頭咱們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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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18:37

【第二十三章.流心院】

  「快別忙著分東西了,能保住姐姐不受重罰是正經。」維維依舊擔心不已,「姐姐快去求景爺,倘若不行……盡快回松風園,回不來也要想辦法送個信兒,我好去求大奶奶,好歹有個計較。」說到這兒,眼圈都紅了。

  方初晴胡亂拍拍維維的手,與陳皮先行離開。假如別人對她惡劣,她會應付自如,可別人對她好,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重生之前,她習慣了人們對她的漠視,現在有人這麼關心她,還是一個相處才三個月的小姑娘,讓她怎麼能不感動呢?

  「陳皮,如果我有事求景爺,怎麼做才能讓他答應?」她試探著問。

  「怎麼也不會答應,索性不要求了。」陳皮回答得老實,「我們景爺的脾氣……那個……與眾不同,闔府裡除了二爺,別人的事他很少管。或者是太太開口,他才抹不開面子才勉強為之。」

  啊!最後一個希望落空了。再說景鸞那叫與眾不同嗎?那叫個性古怪好不好?

  難道……非要從沈洛身上下手,才能解決這件飛來橫禍嗎?沈洛十成是貪圖她的美色,可他要是提出非份要求才肯放過她,她是決計不會答應的。但……也許可以先虛以委蛇,然後找個機會逃走?

  她一路走一路愁腸百轉,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而此時在流心院內,景鸞已經用針灸之術穩住沈洛的氣息,令他不致舊疾復發,又招呼田七取出專門拔針的膏藥來,放在藥爐上慢慢烘烤至微熱柔軟。

  「膏藥就放在那兒吧,現在先去把四爺的衣服脫了。」他吩咐忙碌的田七。

  他這流心院地處沈府的偏僻處,只是個獨門小院,三間正房,四間廂房,院外故意佈置成荒敗冷清的樣子,只為著他喜歡那份淒涼孤單的感覺,不過屋裡卻清幽雅致,日常所需物品應有盡有。因為他生來好醫道,所以專門辟有一間屋子擺滿了珍稀草藥和製藥用物,此時沈洛就站在藥室中間的短塌前,汗流如漿。

  其實之火棘刺並沒有毒,就是扎到人肉格外難受,往裡硬鑽。沈洛反應這麼大,完全是被嚇的。而他之所以慢慢騰騰地做拔刺的準備,一來是讓這欺侮女人的傢夥多受點苦楚,二來因他不喜歡周圍人多,所以流心院就只有田七和陳皮侍候,人手上確實不足。

  「全脫了嗎?」田七遲疑地問,略瞄了瞄四爺的下體,意思是要不要給四爺留點臉面。

  「傷患不避醫,全脫。」景鸞回答,以眼神告訴貼身小廝:四爺的子孫根雖然萬幸逃過針刺之苦,但他的屁屁上密密麻麻全是火棘刺,屬重症區,不脫光了沒法兒醫治。況且四爺的「玉體」上回在翠雲班已經全看過了,這種人還要什麼臉面呢!

  田七看清楚自己爺的指示,手腳麻利的把沈洛脫個精光,然後把膏藥展開,先貼到沈洛的四肢上。

  「好景鸞,你這是先給我治哪兒?」沈洛緊張地問。

  「把胳膊腿兒上的刺兒先拔了,然後是前胸,這樣您才好趴在短塌上。背上的刺兒比較多且密,拔起來費時候,我怕四爺會支持不住。」

  「很……很疼嗎?」沈洛怕得要死。

  「四爺也可以選擇不治。」景鸞淡淡的,本來正搖著輪椅過來,卻又停下了。

  沈洛可憐巴巴地求道,「那……能不能別讓我太疼?你知道,太太打小就護著我,我沒受過罪,除了犯那老病的時候。」

  「男子漢大丈夫,些許皮肉之苦算得了什麼呢?」景鸞靠進沈洛,手指輕輕按壓膏藥,像是安慰似地道,「當年江圖兩國爭奪三江口大戰,為了救下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之命,二爺一條膀子幾乎給圖國副帥圖魯砍掉,幸好蘇科神醫在,當場對骨,之後連皮帶肉的縫上,不然二爺那條膀子就廢了。那時二爺咬得牙都出血了,可硬是沒哼一聲。二爺和四爺是親兄弟,現在四爺不過拔些刺,怎麼就忍不了?」

  沈洛笑了笑,但眼神中並沒有半分欽佩之意,只道,「我二哥自是與我們不同的,你這話說也白說。」

  景鸞垂下目光,心中氣惱沈洛語氣中對沈瀾的不恭敬,於是左手取銀針對準一個穴位紮下,右手猛地的揭下一塊膏藥。

  沈洛沒有提防,疼得長聲慘叫,想跳卻發現身子完全動不了了。

  耳邊只聽景鸞聲音清涼地道,「得罪了,我不住東拉西扯,就為分四爺的心,不然還要疼。」說著,又揭下一塊膏藥。

  不過這回沈洛連喊都喊不出了,因為景鸞把他的啞穴也封住。

  「這水須草與火棘刺的性理相吸,所以用水須草製成的膏藥拔刺最是合適。不過此草性黏,拔刺時連寒毛也拔掉了,因此會有些不適感,不過四爺為了身子大好,就忍了吧。」景鸞一邊說一邊揭掉佈滿沈洛四肢的膏藥。其實他可以動作輕柔的,此時卻手法狠烈,故意多給沈洛點苦頭吃。

  好不容易拔清四肢之刺,景鸞又轉治前胸。本來胸前刺少,可是沈洛身子雖像白條雞一樣,偏偏胸前長有一小撮胸毛,這下盡數被生生扯下,疼得他連手指帶腳趾一共二十根,根根蜷縮起來,臉上也涕淚橫流,看起來好不可憐。

  見此,景鸞又有些不忍,於是解開沈洛的穴道,讓田七把他扶到塌上道,「四爺不要怪罪,必要快手治之,免得受那鈍刀子割肉的零碎痛苦。不過背上肉厚,待會兒疼痛感會減輕些的。」

  「我知道,這不怪你,只怪那個小賤人。」沈洛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咬牙切齒地道,「從小到大,我都沒受過這樣的罪,今天沒想到栽在一個刁奴的手裡。哈,不讓我碰?!爺動了念,早晚她得求著爺來給爺消火!」

  景鸞沒說話,只暗皺了皺眉。他不愛多管閒事,除了二爺和田七、陳皮兩個,這府裡所有人的生死都與他無關,可如果為著他故意的拔刺之痛而讓沈洛對那名奶娘懲罰加劇,他就不得不負上一點責任了。

  他不喜歡幫人,但也不喜歡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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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18:59

【第二十四章.被保住了】

  只聽沈洛氣哼哼地繼續道,「我不過摸摸她的手臂,有什麼大不了的。一個婦人,身上哪處沒給男人摸過?說不定都被摸得起繭子了,她裝什麼貞潔烈女,居然就摔我到火荊棘叢中,害我如此狼狽,怎麼能輕饒?不過話說回來,你這院子外不種點名貴花木,為什麼種這些破東西?平時這邊都沒人來,就是都怕不小心跌到草叢裡的緣故。」

  「這是為二爺種的。」景鸞有條不紊地把膏藥貼在沈洛的後背、重點是屁股上,輕聲回答,「二爺是神箭,他和他的護衛營全用火棘汁來塗沫箭頭,偏偏此植物珍稀,外面不方便廣種,也只有我幫忙了。我也怕著有人誤傷,這才在旁邊還種了水須草,這膏藥更是常備著,但像四爺這麼大面積的刺傷,卻也少見。」

  聽他這麼說,一邊的田七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沈洛卻沒注意到似的,只不無羨慕地道,「你就只向著二哥,多早晚也想著點你四爺。」

  景鸞無奈地道,「多新鮮哪,我是二爺的幕僚,我不為著他著想,怎麼對得起他每年付我的那麼多銀子?」

  「那以後我也組織個幕府,你來我這兒辦差吧?二哥給你多少,我給你翻倍。」

  「二爺為的是國事、家事。四爺做的是風花雪月事,要什麼幕僚?」景鸞嗤笑一聲,「說起這些風流舉止,我比四爺差得還遠呢,能有什麼計謀輔佐?」

  沈洛嘿嘿笑起來,才要再說些什麼,沒成想景鸞已經開始拔他背上的刺了。只是這一次景鸞用了上佳的輕柔手法,所以沈洛只感覺陣陣麻痛,程度比剛才輕得多。半晌後徹底拔乾淨了火棘刺,田七又扶了他到澡間去泡藥浴。

  他狼狽許久,這會兒泡得渾身舒泰,不禁對隔著屏風洗手的景鸞道,「你又救我一次,倒叫我如何賞你呢?輕了吧,顯得我命賤,重了吧,又怕你不收受。你倒是給我出個主意,到底謝你什麼才好。」

  「四爺是在我流心院的地界兒受的傷,好歹我也要負點責任,四爺沒罰我就不錯了,我哪還敢討賞?」

  「甭推辭了,就直說吧。但凡你說得出,四爺我就做得到。」沈洛的二乎勁一上來,還攔不住了。

  景鸞擦乾淨手,心中有了計較,低聲道,「四爺若真要賞,我倒卻之不恭了。不如……賞我個人情如何?」

  沈洛料想以景鸞這樣孤高的品格,斷不會索要貴重財物的,心裡不免還有點小小的期待,看他能想出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來,萬沒想到他要的是人情,不禁大覺有趣,因此道,「你說,四爺我無所不依。」

  「我要四爺不在太太面前提起那奶娘冒犯四爺之事,也不要為此事懲罰於她。」景鸞沈吟道,「不知這小小人情,四爺肯點頭嗎?」

  沈洛一愣,沒想到景鸞要保那個賤人。他為了拔刺受了這多般苦楚,心裡一直算計著要怎麼收拾那刁奴解氣呢,現在若點了頭,豈不是沒處報仇?可不答應吧,剛才的話又說得那樣滿……

  「你不是想收了那賤婢吧?」他想到一種可能,不禁失笑,「你身邊一直沒個女人,我只當你眼高,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有美人也不敢往你這兒送,沒想到你愛的是身段玲瓏的小妞。說起來那個賤婢長得是很明艷誘人,但是景鸞,她畢竟是個奶娘,殘花敗柳之身,拿來玩玩解悶倒是不錯,千萬不能當了真。咱們是什麼人?大家閨秀也未必中得意,何況只是個下人,還是個生過孩子的?」

  「您說哪裡去了?」景鸞故意流露出一絲不悅,「我保她,不過想安靜些罷了。這件事說起來四爺也有錯,太太明令禁止您不能碰松風園的人,何況她還是世子的奶娘?我看她不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這事鬧將起來,只怕會驚動太太。到時她攀咬四爺調戲她,而我是見證人,太太必來問我的話。你也知道,我向來厭煩到人多的地方去,這回因病了,都沒跟二爺到北邊,因此才不想此事挑了出來。」

  沈洛一直在氣頭上,此時冷靜了下,也覺得景鸞說得有些道理,就算懲治了這小賤人,只怕在娘親那也說不太過。但他在府裡橫行霸道慣了,今天這口氣不出實在憋屈,於是岔開話題笑道,「要是你收了她在屋子裡……朋友妻,不可戲……那我就放過她了。」

  景鸞聞言,鎖緊了眉頭。

  他剛才氣惱沈洛對沈瀾言語不敬,所以在治傷時懲罰了下這位四聖人。後來他又覺得沈洛會把恨意加諸到那名無辜奶娘身上,這才出言保她。但他的人情付出是有限度的,現在沈洛開出這樣的條件,不管是真心話還是玩笑話,他絕對不會答應。

  「其實在這件事上,四爺因禍得福,也可算那名奶娘的功勞。」他話題一轉,「四爺身有舊疾,經常性驚厥,據我看,除了兒時落下的病根,還是因為血脈流通不暢。可是剛才四爺無意中被那奶娘推入火棘叢中,紮了渾身的刺,又經我拔除,期間雖氣憤難當,情緒激動,卻沒有引發舊疾,而且還氣息沈厚,精力旺盛,想必是誤打誤撞的通了血脈。如此一來,今後我想些類似的法子加以施治,就算四爺的舊疾不能完全去除,至少會減少犯病的次數了。要是這樣說……這奶娘豈不是也有點功勞?念在這個份上,四爺饒了她這一宗。至於今後四爺要拿她如何……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再者,唐突美人有什麼意思,讓她心甘情願的纏著四爺,那才叫本事。」

  沈洛本來聽說要鬧到太太那就有點情怯,現在又感覺身子果然熱乎乎的挺舒服。他不知那是藥浴的功效,還當景鸞說得有點道理,再想起那賤婢又潑又辣,果然與他屋子裡的人大不相同,立即起了收服之心,想了一下道,「好,我就賣你這個人情。不過你說好,真的不要她嗎?」

  「不要。」景鸞回答得很堅決。

  沈洛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跟你說,我沈洛看上的女人,還沒一個能跑出我的手掌心。小小一個奶娘……哼,早晚是我明光園的人。」

  有的人就是天生有運氣,儘管總是面臨困境,卻總是能峰迴路轉、柳暗花明。方初晴就是如此,此刻她正走在到流心院的路上,苦思冥想著要怎麼擺脫困境,卻沒料到困境已經暫時離開了她,只蹲伏在暗中,準備隨時撲上來,一口把她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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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19:17

【第二十五章.老爺回府】

  方初晴懷著豁出去的心情到達流水院的時候,沈洛卻已經走了。景鸞什麼也沒說,只神情淡淡地打發她回去,令她感到莫名其妙。

  「許是怕太太怪罪,所以四爺就先沒張揚。」回松風園一說,維維也莫名其妙,琢磨半天才得出這個結論,隨即又不放心地囑咐,「不過四爺並不是寬宏的人,只怕以後要找麻煩,姐姐還是小心些,最好待在松風園不出去,這樣四爺就找不到茬,出不了妖娥子,時間久了,說不定就忘記了。就算不忘,等二爺從北邊回來,四爺會老實好一陣子呢。」

  「二爺嫡親的大侄子過百日,他難道都不回來嗎?」方初晴問,無比渴望起那個從未謀面的人來。

  聽說四爺沈洛見到二爺沈瀾就像耗子見了貓一樣,連沈老爺也沒有這樣的威懾力。照上回三奶奶田玉清所說,是沈瀾生氣了會揍弟弟。其實方初晴覺得如今倒未必如此,只怕是沈洛小時候沒少挨揍,形成了習慣性恐懼,所以兇惡可怕的二魔頭就是無法無天的四聖人的天敵。

  只要那位二爺回府,修養上八、九個月,她就可以在他無意中的羽翼庇護下到熬到契約到期,攜帶一筆小財遠走高飛,買個江國的黑身份證,回到「故鄉」馬國去,冒充個寡婦做點營生,再招個女婿,今後的日子會很美好的。

  她有錢、貌美、胸大有腦,所以就算不是完璧之身,只要用心,也能找得到不介意她身份的好男人吧。

  「二爺在北邊為的是國事,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來。」維維露出嚮往的神色,之後又歎息道,「要是能回來就好了,二爺是頭年臘月裡走的,那時小少爺們還沒出生呢。哼,都是那個圖國不好,自己沒吃穿,不想法子掙,缺了什麼都要到鄰國行搶,簡直是強盜國家。唉,大爺好端端暴病身亡,好多事就落到二爺一個人肩上,不知道有多辛苦呢。」

  方初晴聽維維語氣中有些心疼的意思,不禁皺了皺眉頭。

  像沈家這樣的家世,像沈瀾這樣的爵位,普通王侯貴胄之女只怕都攀不成親,何況是下人小丫頭呢?維維這份芳心只怕要錯付了。其實如果只是暗戀倒沒什麼,少女懷春而已,年紀大些就會淡了,怕只怕她被那些愛慕虛榮、貪圖享受的丫頭們帶壞,一門心思爬上爺的床,巴望混個姨娘妾室當當,如果那樣,這熱心腸的丫頭也就毀了。

  她本來和這府裡的任何人也沒關係,可維維對她那麼實心實意的好,她怎麼能看著這丫頭跳了火坑?

  「維維,你喜歡二爺嗎?」她開門見山地說,「別喜歡他,他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雖然我覺得人人平等,但實際上,他是天上的雲,我們是地上的泥,混不到一起的。聽姐姐一句,別對他存了心思,不然鐵定會倒大黴的。」

  她這番話發自肺腑,維維卻紅了臉,惱道,「姐姐混說什麼,哪有的事?就我這三等小丫頭,配得上妄想二爺嗎?這話姐姐也就和我說說,千萬別讓闌珊姐姐聽到,不然會打死我的。」

  「好,我只跟你說,但這話你要往心裡去才行。」方初晴正色道。

  她知道她說得太直接了,可有些事必須直擊要害才能有作用,拐彎抹角的達不到目的。維維平日裡對她很好,所以她要盡到朋友之義,不能眼看著這小丫頭誤入歧途而放任不管。

  「我真沒有那份心啦。」維維跺了跺腳,羞紅著臉跑了。

  方初晴站在那兒發愣,覺得和維維的對話有疑點。首先,丫頭們妄想二爺,闌珊為什麼會生氣?難道她有什麼想法不成?還有,原來沈沅是暴斃的,可真是病死的嗎?年紀輕輕的,按理說不會如此。再聯想到毒奶水事件,難道是朝中的政敵陷害致死?可沈瀾那麼大的本事,沈家又有江無憂撐腰,怎麼會容許自己的哥哥不明不白的死去?怎麼會容許幕後黑手逍遙法外?

  除非那個人是他們惹不起的……或者……這些可怕的事是緣於……豪門恩怨?

  想到這兒,她打了個寒戰。太可怕了!如果真是這樣,這花團錦簇的沈府下不知掩藏著多少骯髒陰謀事呢。不過,這只是她的猜測,說不定是她心理太陰暗了。不想不想!反正她與這個地方無關,八、九個月後,頂多一年就離開了,沈府的一切與她再無瓜葛。

  想通這一層,她立即甩開腦海中的不良想像,打算著今後要謹慎小心地做人,防火防盜防四爺。不過雖然是這麼想的,但時時刻刻提防人的日子真難過,總是提心吊膽,不知道四聖人何時來找麻煩。

  而幾天後,無思和無我的百日宴終於到了。

  全府的人打從頭天起就都忙得腳不沾地兒,連太太屋裡的紫瞳和綠眸都被支過來幫忙。不過這樣一來,留在太太身邊侍候的人就少了。方初晴因為除了定時餵奶外比較清閒,所以就被派去太太的蘅芷院聽差。

  說是聽差辦事,其實不過就是站在一邊候命而已。太太從來不是個多事的人,何況身邊還留了兩個二等丫頭、幾個婆子和幾個小丫頭。她對府裡的地形不熟,跑腿的事也輪不到她。

  她早上九點才過去,快中午十二點時,太太就催她回去,「無思和無我明天是正喜的日子,可得精精神神的,今兒斷不能讓他們餓著。初晴,你下午不必過來了,明天一早餵了奶就跟在我身邊,方便這兩個小魔星餓了就吃。」

  方初晴原本以為無思和無我過百日,她這當奶娘的得抱著他們出現在賓客們面前。沒想到按照程序規矩,她是不能上前的,無思和無我要由大奶奶身邊的親近人闌珊和依依抱著。至於她……就是個人形活動取奶站,寶寶餓了,會抱到後面讓她喂,在前面露臉看熱鬧的事是輪不到她的。

  對此她感到有些鬱悶,因為寶寶們吃了她三個月的奶,女人天生的母性被喚起,所以她對對寶寶們是很有感情的。經過重生後的這個「工作」,她算明白為什麼王媽媽那麼疼愛大奶奶了,原來在吃奶和餵奶的過程中,奶娘絕對絕對會愛上孩子。

  可當無思和無我經歷他們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節日時,她卻被拒絕接近,那感覺實在不太好受。因此她現在聽到可以站在太太身後,能親眼看到寶寶們的百日慶祝,她意外又開心。

  正要道謝,一個婆子在門外稟報道,「張大管家讓我來請太太示下,說是老爺提前回來了,馬上就進府,要在蘅芷院吃晌午飯,問太太給老爺備點什麼飯?」

  咦,沈府正牌的主人要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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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19:48

【第二十六章.百日宴】

  方初晴好奇地看著太太,想從她臉上看出哪怕一絲情緒,可太太美麗優雅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道,「回來就回來,擺個什麼譜,就照平常的做,趕上什麼就吃什麼吧。」

  那婆子聞言,頗有些為難,支吾道,「太太平日裡吃得素淨,飯量也少,老爺回來,只怕菜色不夠,還是請太太示下吧,哪怕只添一樣半樣呢,免得老爺下箸快,回頭餓到太太,我們也心疼呀。」

  她挺會說話,太太倒發作不得,沈吟了片刻,冷笑道,「做魚吧。給他做魚吃,他不是愛吃腥嘛。」

  這話一語雙關,滿室尷尬,可誰也不敢說破那層隱含的意思。那婆子連頭也不擡,只應了聲就施禮而去,方初晴也跟著告辭,一邊走一邊想,看來太太和老爺不合,所以老爺才長居別院,太太則終日沈浸在琴棋書畫之中。可見沈家男人在女色上不清不楚貌似有家族遺傳,只不知為什麼沈沅這麼潔身自好。但……這是他早死的原因嗎?

  而且最奇怪的是,沈家四個少爺有三個娶了妻妾,另一個還有很多女人,可子嗣上卻只有大奶奶生的那對雙胞胎,不可謂不單薄,也不知是自然現象還是又有秘聞。

  她很好奇,但秉承著絕不主動打聽八卦的宗旨,把這些疑問全放在了心裡。這世界上太多秘密了,就算神仙也不可能都知道,何況她一介小小的奶娘呢?

  第二天一早,她依著太太的吩咐,餵過奶就到蘅芷院去了。雖說上不得台盤,好歹也是跟在太太身邊的人,因此也著重打扮了一番,上身穿著那件用太太新賞的月白色夏紗趕製的如意盤扣掐腰上衣,下系翠綠煙霞散花裙,腳穿粉紅花羅繡花鞋。

  頭髮讓維維幫著梳了個簡單的福髻,本來是想追求高貴典雅持重風格的,但因為方初晴只有一根鏤花金釵,她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像道姑,最後把玉簪子也插上,倒也別緻。還有,大奶奶賞的金三件是少不了的。至於妝容……就只畫了畫眉、點了點唇,粉和胭脂一律沒搽。怪熱的,回頭和汗一混,難道要在臉上和泥嗎?

  不過,這已經是她重生後最隆重的打扮了,而因為本來這身體就容貌妍麗,所以這樣上上下下地一裝扮,倒真是個美人的樣子。

  其實百日宴晚上才正式開席,但整個沈府從早上就開始忙碌了起來,各項的準備工作雖然就緒了,卻還要再精心檢查一遍,有排場大的來客,人還沒到,禮物就先送到了,也得派體面的管事們人支應著,還有先到的沈家親戚,安排食水休息,互相拜望等等……總之,很折騰人的。

  不過,一切的一切忙而不亂,顯示出三奶奶田玉清極佳的應酬安排手段同,倒真是個會管家的人。

  方初晴就在蘅芷院裡聽差,端茶遞水的侍候來拜見太太的來客們,雖不太累,卻不能坐著,到了時間還要到松風園餵奶,兩頭跑,感覺腿都要斷了。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正席時間,她隨著太太來到後園,才知道宴席安排在水閣。

  水閣分左右兩處,都建在一個頗大的人工池塘上,中間以曲繞迴廊相隔。這個時空雖然比之中國明清時期開放得多,但酒席還是要男女分開的,女眷們在右閣,男眷們在左閣,兩邊能互相聽得到喧鬧聲,卻看不到,負責侍候著的丫頭小子們就在相連的迴廊上來回穿梭,端菜遞酒,忙得快飛起來一樣。

  而且,待會兒還有戲班子唱戲的消遣。前院的戲樓有兩層,女眷們在樓上觀看,不用和男人們擠在一起。

  以前,方初晴對沈府權貴無比的印象只停留在這個大而有品味的園子、僕人的數量和飲食起居的豪奢程度上,可今天,她僅憑各守門的婆子們一聲聲傳報來客們的頭銜就感覺得出了。

  什麼這個那個王的王妃郡主、什麼尚書宰相的夫人小姐、什麼將軍大夫的名媛貴女、總之都是富且貴的人物,只是有錢的人根本巴結不上,只在末位陪坐。整個沈府那份氣勢和地位感,大約只有皇宮比它更尊貴吧。

  而身為下人,方初晴是不能坐著的,也沒有權利說話,就像木頭一樣站在太太的身後,面對著一桌子美味佳餚,眼看著依依抱著無思,闌珊抱著無我,跟在大奶奶身後在各席間走動,接受各位尊貴女眷的誇獎、讚美和驚歎,卻不能有任何反應。

  不過,她在重生前讓人漠視慣了,遇事極為想得開,雖然飢腸轆轆,但還是睜大眼睛看,支愣著耳朵聽,就當是為看戲付出的代價好了。一次看到這麼多高級人物,也不是時常能有的不是嗎?而且認真看下來,還真的挺有趣的。

  比如某位王妃很有學問地提前當前國際國內形勢,說著說著就把話題轉到了沈瀾身上。而一聽到右師王的名諱和他那「英雄事跡」,每一桌上都在綠光泛起。那狼性的光芒來自各妙齡少女的眼睛,看起來沈家二爺的粉絲著實不少。還有很多中年貴婦藉機言語試探沈太太,看樣子都恨不得把自家女兒嫁給沈府唯一還沒正式娶妻的男人身上,根本不考慮這男人在女色問題上名聲實在不好。

  唉,嫁女兒不是為了讓她幸福嗎?難道花心大蘿蔔放在金盤子裡就沒有關係?只是她真沒想到,沈瀾就是那個和皇帝打賭的大陰人。之前她聽說去世的沈沅是左師王,就沒聯想到沈瀾是右師王。

  「瀾兒那性子可野,一時半會兒的收不住心。」最後太太被一位老王妃言語擠兌得沒辦法,也不好直接拒絕那位含羞帶怯的王妃孫女,只得大打太極道,「我琢磨著讓他墩墩性子,過個一二年再成親也不遲。難得皇上器重,他一年中倒有半年在北邊,他倒常和我說,先國後家是男子漢所為。他先堵了我的嘴,難道我還敢說先把國事放一邊,先給我成家立業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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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0:25

【第二十七章.大姑奶奶】

  「右師王爺是國之橫樑,果然該有這般胸襟。」斯文高雅的將軍夫人讚道,但很快又話題一轉,「不過兒女安家立室的事,還是要咱們這當娘的操心哪。依著我看,沈夫人還真應該在滿京城的名媛貴女中好好選選,挑個知書達理、文采出眾的,哪怕先訂親呢。說起來,男人們志在千里,可也得有個安穩的家才好踏實。到時候沈夫人也有個知情識趣的小輩作伴,豈不是大好事一件?」她一番話說得漂亮,但她的女兒就是有名的才女,方才小姐少婦們互相寒暄時,方初晴是聽到的。

  連小小的、一介成天關在院子裡的奶娘都聽出了將軍夫人的話外音,別人就更甭說了,於是白胖富態的尚書夫人笑道,「話不是這麼說。咱們女子做學問,不過是用來消遣的,倒不是一等重要。為兒擇婦當然要選賢良淑德、持家有道的,再者能配得上右師王爺,相貌自然也不能差。說起來,沈夫人就是南邊鴻儒門第的出身,大奶奶也是有名的才女,別人若論起文采,倒顯得班門弄斧了。」她的女兒是個美人兒,而且看來確實端莊大方,因此她才「不著痕跡」地推銷。

  可老王妃一聽這話不樂意了,生怕這二位搶了自己孫女的行事,毫不客氣地插嘴道,「你們這話說得都不對,婚姻事,還是門當戶對最重要。說句倚老賣老的,瀾哥兒那孩子我見過幾次,相貌貴不可言,本身又是異姓王爵,也只有王候之女才搭配。要是親上加親……於國於家自然是更好了。」這位老王妃是當今聖上的嬸母,而沈瀾是當今聖上的義弟,她老人家把這層關係也算做是親戚。如果有人說起她的孫女論起來該是沈瀾侄女輩的,那時她自然就不再承認這門親了。

  方初晴冷眼旁觀,覺得這眾人地位雖高,可在無思無我的百日宴上惦記著搶佔人家二叔,行為實在不夠莊重,想必是酒精的刺激,大家說話又嗆在這兒的緣故。這種事本來就應該私下來談,眾女爭夫算怎麼檔子事?但聯想起現代中國好多家長代替兒女相親……真要長歎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哪。

  其實老王妃的老公只是個有職無權的閒王,但畢竟她的地位在女眷中最高,又是皇親,所以就算對她的話不以為然、甚至不滿,也沒人回嘴。一時間,本來熱熱鬧鬧的水閣中沈默了下來,氣氛頗為尷尬。

  作為主人,太太一時有點為難,如果不搭老王妃的話茬,顯得十分無理,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說才能前後圓滿,不偏不倚。偏這時候無思和無我安靜得很,大概是累了,趴在依依和闌珊的懷裡睡得正香,不肯發出哭鬧聲出來解圍。

  正躊躇間,坐在她身側的一位少婦笑著開口道,「唉喲喲,我真替我兩個寶貝侄子委屈。百日,也算是壽數了,難為祖父祖母大辦宴席,還請了這麼多貴人來借貴氣,可是人家不當咱們是主角哩,光說二叔的事。下回二叔回來,姑姑給你們做主,咬他手指頭,讓他上馬拿不得刀。哼,誰讓他搶咱們風頭來著。」

  她說得風趣,其他人就藉機笑了起來,氣氛頓時緩和,方初晴不禁又好奇地看了看她。

  她就是傳說中的大姑奶奶,今天方初晴是第一遭見到。大姑奶奶太太的唯一的嫡親女兒,名為王濤。太太娘家姓王,不知為什麼讓女兒從了娘家姓。大姑奶奶約三十上下的年紀,是老爺太太的第一個孩子,長得像極了太太,五官纖柔秀麗,可眉宇間灑脫爽朗,隱隱有磊落之氣,神情和名字一樣有些男兒氣。

  她沒嫁給書香門第的才子,也沒嫁縱橫朝野的官紳,而是嫁給了一名叫周冠雅的皇商。聽說當時是她自己擇的婿,那男人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金牌王老五:有車有房,沒爹沒娘。所以她進門就當家,又一連生了三個兒子,現在是周家說一不二的人物。

  也因此,雖然她家也在和政城,卻忙得極少回娘家,除非娘家有重大事情。比如:一對小侄子的百日宴。當然,孝敬母親、關心弟妹的事她也不會落下,為人處事極為周到,任誰也挑不出錯來。想來,也是極精明聰慧的人吧。

  「看姑媽說的,我們無思和無我才不生二叔的氣。二叔這是沒回來,倘若回府,只怕比我這當娘的還疼愛這兩個小魔頭呢。」大奶奶乖巧及時的把話攔回來,滿場皆大歡喜。

  不過老王妃不知今天吃錯什麼藥了,簡直不撞南牆不回頭,王濤和粱竹月好不容易揭過這一章,她卻又道,「貴府的這對小金孫肯定是懂事的,如若知道祖母給二叔定了親,只怕也很喜歡。」

  此時,太太正把一杯水酒舉到唇邊,聞言手僵在半空,瞄了自己的女兒一眼。大姑奶奶一笑,眼神中那絲惱火輕淡得誰也沒看出來。

  她站起身,接過母親手中的酒盞,遙敬了一杯道,「王妃,侄女今天高攀您,敬您一杯。這也算是我先告個罪,乾脆說明了原由。各位長輩親朋關心我二弟的婚事,原是一番好意,只是我那二弟從小性子執拗,認準的事,就算八匹馬也拉不回頭。他弱冠之年,我娘原說給他訂下一門親事,可他言道:他娶妻不看家世、地位、甚至容貌品德,只有他看對了眼的才行。我娘性子柔軟,當時被他磨纏得應了,現在哪好出爾反爾?就算對自己兒女,也得守信是不是?所以,現下雖感激各位的情誼好心,卻不能點頭。一切,都要等我二弟回來,聽他是什麼意思。說句讓人笑的話,他若喜歡哪家姑娘,只怕人家不答應,以他那土匪一樣的個性,說不定到人家去搶呢。到時犯了大江國的律法,少不得還得請各位幫著求個情。」說完,豪爽的飲盡自己的一杯,利落地斬斷在桌諸人繼續明示暗示太太的想法。

  她的話意思很清楚:想要把自己女兒或者孫女、侄女、甥女嫁給沈瀾嗎?逼我娘沒用,就看我那二弟看不看得上你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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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0:58

【第二十八章.皇上駕到】

  方初晴目光掃過一桌桌酒席,重點觀察那些適齡少女,見她們十個中倒有八個目光中帶了情緒,有的悠然神往、有的躊躇滿志、有的黯然神傷、有的低頭算計,真沒想到,沈瀾居然那麼受歡迎,這還是在他私生活不檢點的情況下。

  看來不管哪個世界的少女都有一般的心思,總覺得自己可以在某個壞男人面前與眾不同,能夠天使般教化惡魔。就像在座的各位,每個人都想征服那個長得帥、有能力、從不拿女人當回事的男人,想讓他視天下如糞土,卻只鍾情自己。實際上……這種情況雖然可能發生,但基本上……很難,而且那個幸運的人只有一個,其餘人全是可憐的炮灰。

  反正女人的八卦本性令方初晴對沈二爺也很好奇,但卻沒有旁的想法。她穿越後的新身體很美麗,卻也沒到傾國傾城的地步,而且人的三觀和自身的個性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變,重生並不能令她改變心理本質。

  倒黴的是她現在是個被夫拋棄且生過孩子的女人,人家各貴族少女夢想的是王候美男,她大概只能找個五官端正的鰥夫,給人家當填房後媽了,說不定還得倒貼點銀子,人家才肯娶。

  唉,人僧啊,都是淚水。

  正感慨,就聽那王妃不死心的道,「話是這麼說,不過瀾哥兒年紀也不小了吧,我沒記錯的話,和沅哥兒同歲,生日只差半個月。就算他說自己看中的才行,沈夫人也應該幫他張羅,讓他好有個好挑選。哪能就這麼縱著他,萬一哪天他找個寒門小戶的姑娘來,也不成體統。」

  水閣內所有人都知道沈瀾在女色一事上比較隨便,因此老王妃沒說他會找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已經算是給面子了。太太一聽,頗有些尷尬,大姑奶奶則心頭有氣,好在涵養夠好,沒有當場發作。而方初晴卻處於聽到驚天八卦那又震驚又興奮的情緒中。

  和沈沅同歲,也就是二十八歲,生日還只差半個月?!這說明什麼?說明沈沅和沈瀾不是一個媽生的!說明這對同封王的兄弟之中,有一個人是庶出,或者是收養的。為什麼她來府這麼久,從沒聽人提起?他們中到底誰不是太太親生?看樣子不會是沈沅,人家是長房嫡子嘛。可沈瀾……也不像呀,太太似乎很疼愛他,而聽說他也是侍母極孝的。怎麼回事呀怎麼回事,難道豪門恩怨又出新情節?

  「男人經得起老,先立業、後成家也是正理兒。再說我二弟那個相貌、那個本事,再過個一二年,只怕也不會沒人肯嫁了。」大姑奶奶似玩笑地說,其實心裡很惱火這老王妃不合時宜,在自己寶貝侄兒的百日宴上不斷提起沈瀾的婚事,言語間不客氣了起來。

  「我聽說哦,府上子嗣單薄,有個世外高人曾給算過,就是為著右師王沒有成家呢。」禦史夫人秉承了她老公禦史敢言的特色,說出超級令不人待見的話。她雖然沒有女兒,不過有個妹妹待字閨中,聲稱非沈瀾不嫁的,逼得她顧不了許多臉面,也顧不得沈家惱了,對自己老公仕途不利,當場探問起來。

  大姑奶奶聞言皺起了眉頭,似再也忍耐不住,想要發作。她給老王妃面子,還用給一個禦史夫人面子嗎?不過一邊的粱竹月伸手攔了她一把,把話題接過來道,「那事呀……只是個遊方道士混說的,誰會理會那些。他說我們二爺戾性太盛、吸走了這府裡所有的陽剛之氣,所以才子嗣不旺,而且絕不會得男。只要二爺出了府,一切就會有轉機。可太太終究沒有同意,說是一樣的兒,憑什麼不一樣對待?現在我們沈家不是有了無思無我了嗎?藉著各位的吉祥,我想過不多久,我們沈家的三房、四房也一樣會添丁的。」

  她這樣一說,在座的人都連忙說客氣吉祥話兒,彼此寒暄勸酒,自動自發地忽略不和諧的一幕,太太的神色也終於放鬆了下來。

  這出豪門夜宴,方初晴看得津津有味,對沈瀾的興趣空前高漲,想像力也異常發達。他是庶出嗎?庶出的還有那麼多王孫小姐搶著嫁?那他為什麼不正經娶妻?之前有過情傷?不然,他是個GAY?他到底做了什麼,俘獲了這麼多少女心呀?

  「皇上駕到!」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聽到響亮的稟報聲。

  太太嚇了一跳,立即站了起來,其他女眷也慌了,倒是大姑奶奶鎮靜,輕聲道,「娘您別急,聽聲音是從那邊水閣傳來的,皇上必先到那邊,然後才過來看看無思和無我。這是皇上的恩典,也是我們沈家的光榮,咱從慢慢準備就好,慌亂了,倒顯得失了禮數。」

  太太也是見過世面的大家出身,再說皇上還是太子時就常來常往於沈府,登基後也來過幾次,有一次和沈瀾談論國事,還宿在了廣武園裡。因此此時聽女兒一勸慰,心就定了下來,從容離席,讓綠眸幫著整理了衣裳頭髮,然後帶著眾人來到水閣外面,等待接駕。

  方初晴跟在太太后面,心裡不知什麼感覺。那個變態皇帝送她來沈府,也算是對她有好處的,不過不知為什麼,她不太想看到他。或者是她多慮了,江無憂畢竟皇帝,她三個月關在松風園,連三奶奶田玉清都記不清她了,何況一國之君,早忘記她是扁是圓了吧?

  心裡忐忑著,就覺得時間過得很長,其實不過半柱香時間,皇上就移架到右水閣了。見了皇帝,普通人是不能擡頭的,於是方初晴就混在人群中叩拜跪迎,巴不得不被注意到。

  而當一套約定俗成的官話說畢,江無憂親自扶起了太太。似乎還想親自去扶大奶奶,但手伸到一半又縮回去了。他身邊的小德子、小行子很機靈,立馬上前代為攙扶。

  「不必多禮,快把寶寶給朕抱過來瞧瞧,這可是我那義弟的遺腹子,說起來也是朕的皇侄呀。」他溫和地說。

  死變態,聲音還是那麼好聽。他說的每一個字聽到人的耳朵裡,都好像是有春風拂過耳畔似的。可是既然讓人不多禮,幹嘛等人跪了半天才說?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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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1:32

【第二十九章.心驚肉跳的感覺】

  「朕想親自抱抱他們,不知沈夫人和弟妹可捨得?」江無憂伸出食指,碰了碰兩個依然呼呼大睡的小傢夥的臉蛋兒,輕聲問道,看來滿心喜愛,就像兩個寶寶是他的兒子似的。

  「皇上親自抱他們,那是他們的福氣。」太太笑答,然後對抱著無思無我的依依和闌珊使了個眼色。

  闌珊是個伶俐人兒,立即以胳膊拐了下依依,笑道,「皇上的禦臂先抱抱我們家世子吧,將來他一定能保家衛國,為皇上分憂。」

  「你這丫頭倒會說話兒,不過另一個長大了,也必是我大江國的棟樑呀。」江無憂笑道,似乎和闌珊很熟似的,一邊說一邊伸手抱過無思。

  常言道:三歲看大小。方初晴沒有育兒經驗,在沈府除了餵奶時也不被允許接近寶寶,所以她不清楚三個多月的寶寶智力、性格、身體發育到什麼程度了。但在偶爾的接觸中,她知道他們可以趴著、能擡起頭、能支起前身、側身、眼睛能追著一個物體看、能辨別聲音方向、上回她餵奶時哼歌,他們會笑、高興或不高興時、手腳能輕輕晃動表示情緒,可愛得要命。

  所以她覺得,三個月也能看出寶寶天生的性格來了。比如無思和無我全是不愛哭、且獨立不黏人的性子,不過兩人之間也有差別。無思沈靜老實,除了表達飢餓或者拉屎拉尿外,基本上不會折騰大人,不開心時表現得也溫和。無我則不同,吃奶時像搶似的,如果他正吃睡得香,萬一有人打擾,他就顯得特別不高興,容不人半點冒犯的模樣。

  有一次方初晴聽專門侍候這兩個小傢夥的延慶大娘和青蘋嫂子私下說,這對寶寶的性子像足了大爺和二爺,一個溫和好脾氣,另一個不好惹得很。

  而現在江無憂抱他們時也一樣,無思雖然感覺被吵了睡眠,又覺得被抱得極不舒服,卻只望著眼前的陌生人,略略掙扎了下表示不滿。無我就不同了,輪到他被抱時,立即發出嘹亮的哭聲,還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出強烈的報復情緒。

  也就是……他突然尿尿了,而且水量特足,漏過襁褓和尿布,淋淋漓漓的灑在那件精緻的明黃色龍袍和兩隻禦手……不,是兩隻龍爪子上。

  方初晴心中暗笑,太太卻嚇了一跳,連忙跪下道,「無我冒犯了天威,還請皇上恕罪。」

  她這一跪,全體女眷也都跪下了,就方初晴沒意識,比別人晚了一拍,在跪倒在地前,突兀地站了幾秒,和江無憂眼神交匯片刻,害得生出心驚肉跳的感覺。

  他沒認出她來吧?應該不會,他的眼神掠過她的臉時,沒有什麼情緒。不過這傢夥擺上譜時還真有些不怒自威的樣子,至少表面上像個皇帝。而不是……乞丐。

  「快平身,嬰兒懂得什麼,又何罪之有呢?」江無憂連忙示意小德子和小行子扶起沈夫人和大奶奶,「再說,童子尿可是好東西,降火甚速,朕今天也算是沾了光了。」

  他話雖這麼說,沈夫人還是再告了一回罪,並讚頌了皇上的寬宏仁德,同時小德子和小行子已經幫江無憂擦過龍袍和龍爪。但這樣顯然是不夠的,因為水閣離松風園最近,所以太太就請皇上到松風園去清洗清洗,本來想叫三爺沈涵前來侍候,可江無憂卻說大奶奶帶路就行了,不必驚動太多人。

  不知道是不是現代人一腦子黃色思想,反正方初晴對此的第一反應是:這兩人有姦情!不過嘛,大江國風氣開放,他們身邊又呼啦啦圍著一大群人,想必也不會做出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情來。

  等江無憂的「龍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太太才鬆了口氣,隨即又感到好笑似的道,「無我這小子天生就是個不省心的,看剛才那不依不饒的小模樣……」

  眾人見皇上對沈家這麼恩遇,自然諛詞如潮,吉祥話兒也不斷。而一邊的無思無我則哭個不停,無我是自發的,無思完全是被感染的。

  「孩子恐怕是餓了。」大姑奶奶抱過哭得厲害的無我,輕輕搖晃道,「酒席吃了這麼久,這兩個小子肯定不滿意。奶娘呢?餵奶的時間到了沒有?」

  方初晴連忙上前,裝出老實恭順的模樣道,「現在無思無我吃奶已經定時了,算算時間差不多。」

  太太點頭道,「那就抱回去餵奶吧,完了就哄他們睡下。折騰了這麼久,大人都累了,何況孩子。」說完又對眾女賓道,「咱們繼續吃這杯百日酒,散了席就先到老三的采葛院歇會兒,咱們女人畢竟不比男人家精神有體力。」水閣雖然離松風園最近,但大奶奶寡居,而太太所居的蘅芷院離得又遠,所以貴賓女眷們暫息之地就定在三房院裡。

  方初晴和依依、闌珊應了一聲,抱著無思和無我離開。她知道自己是不能去看戲了,不過兩個寶寶比較重要,所以她儘管很失望,卻並沒有怨言。寶寶們似乎也知道馬上就要吃飽了睡,挺高興的,咿咿呀呀地叫,哭聲卻收了。

  很快到了松風園門口,就見院門大開,燈火通明,不過院內卻非常安靜。依依招手叫那名守門的媳婦子過來,問道:「皇上還在裡面嗎?」

  「洗了手,已經走了。」那名媳婦子答,「大奶奶說你們肯定就快回來了,叫留著燈火,免得烏漆麻黑的跌了跤。」

  這麼快就離開了?看來她太小人了,人家君君臣臣的並沒有那不可告人的事。不過奇怪,她們一路來時沒撞見聖架呀,難道他們走的另一條路?

  「方姐姐別愣著啦,快回屋餵奶吧。」依依打斷還在想像狗血情節的方初晴,然後又對闌珊道,「你跟著去換尿布和小衣裳,我到各屋看看。燈火都亮著,沒人看管可不行的。」

  「知道啦。多大點兒事。快去吧,待會兒還要回前面侍候大奶奶。」闌珊點了點頭,又打發了個跑腿的小丫頭去找延慶大娘和青蘋嫂子,這才和主初晴回屋。

  等侍候完兩個小祖宗,依依也巡視完畢,她和闌珊兩人就回到前院去了。方初晴沒聽招呼,不能擅自離開,寶寶又不用她看,只得先回房。卸妝時,她忽然發現頭上的鏤花金釵不見了。那是太太賞的,不能丟,況且是純金的,很值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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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2:01

【第三十章.哇靠,有姦情】

  得去找!

  方初晴很快做出決定。不過她還是冷靜地先想了一想,記起離開水閣時金釵還在,當時她被一個丫頭撞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下頭髮。也就是說,金釵是丟在從水閣到松風園的路上了。

  最有可能的地方,應該是途中一個很漂亮的小花園,那裡以紋石為欄,參差排列、依次種植著各品牡丹和芍葯。本來這兩種花開放的時間不同,但不知園丁是怎麼控制的花期,方初晴曾見過園丁以綠色帷幔罩在花上遮擋日光,反正在這農曆快八月的初秋時節,居然都盛開著,成就了沈府中一處美妙景致。

  記得剛才她從花徑中穿過時,確實與幾株高大的花株擦身而過來著,所以金釵十有八九是丟在那裡了。

  想到這兒,方初晴立即拿了約摸二錢的碎銀子出屋,央了看門的媳婦子開門,偷偷溜出去尋找。

  「方妹子你快去快回,我這擔著責任呢。」那名媳婦子囑咐。

  方初晴應了聲,一溜兒小跑著來到那個名為貴裔的小花園,雖說月光明亮,但畢竟沒有燈光照明,不得已,她只好做笨功夫,一邊找還一邊安慰自己:值得值得很值得,那根工藝精湛的金釵值得她這麼地毯式搜索,是人就有馬高蹬矮的時候,那時還是硬通貨能傍身。

  穿花小路其實並不長,還是石子鋪就的,但那是用走的,趴在地上一寸寸向前挪,外加仔細檢查旁邊的泥地試試?

  方初晴找了得有快一個小時,擡頭看時才發現在路中段。一瞬間她有點犯懶,琢磨著明天早上和維維、小麥、小紫幾個相熟的丫頭一起來找,天光日亮的,總好過她自己瞎摸。不過,轉頭想想又怕被人拾了去,那她的損失可就大了。

  正猶豫間,忽然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本來,她沒必要躲,但一來她是私自出園的,就算沒幹什麼壞事,盤問起來也是麻煩。二來在這種情況下,正常人類都會本能地先躲起來,因為是人都有非正常的窺探心理。

  於是,方初晴爬入牡丹叢中,蹲在那兒偷偷往外看。

  慢慢地,如銀月光下的花徑中出現了來一男一女兩條身影。女的長得不是頂美,但氣質超群的好,正是大奶奶粱竹月,男的身材欣長、豐神如玉……哇靠有姦情,因為他是大江國的皇帝江無憂。

  怪不得洗手洗這麼快,怪不得她和依依、闌珊回園時沒遇到他們,敢情月下幽會來了,這大變態連身邊的人都遣走了,不是有私又是什麼?

  方初晴大氣兒也不敢出,感覺到了幾分驚嚇,生怕萬一被發現,非得被殺人滅口不行。這是皇上的私情呀,而且還是和已故臣下之妻,傳出去有失為君的德行和風度,為了維護臉面,估計她必須犧牲。

  而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這兩個人站在哪兒說話不好,偏偏在離她不遠處停下了,只聽江無憂道,「朕只想看看他為你建的琴閣,看你有沒有委屈自己。說來好笑,這琴閣建了這麼久,朕一直想看而未成,卻是在他走後才如願。唉,今日勞煩你帶路了。」說著長歎一聲,配著冷冷清輝,頗為傷感淒涼。

  「太太……對我是極好的。」粱竹月沈默了半晌才道,「皇上不必掛懷。」

  江無憂苦笑,「那是自然,沈夫人是個善良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對沈瀾那麼好。只是,朕看你在琴閣四角種了好多萱草,此草又名忘憂,難道你有什麼憂愁事嗎?」

  你不是叫江無憂嗎?她難道不能是為了忘記你而種這種草?方初晴心中暗暗插了句嘴。

  「要忘記的也不僅是憂愁。」粱竹月擡頭望月,姿態極為優美,模樣分外令人憐惜,「要知道忘情……才是天下間最難的事。」

  江無憂幽幽歎道,「他走了還不到一年,朕知道你不可能這麼快恢復,可是今後日子還那麼長遠,為著無思和無我……」他也擡頭望向天空,似乎月亮上有什麼答案似的。

  可粱竹月卻打斷他道,「皇上,我是想讓他忘記。既然走了,就別再回首前塵往事,快快活活的離開便好。您也知道,進京的學子常在北堂種萱,希望家鄉的母親不要思念記掛自己……我只希望,他不要再思念活在世上的人。想一個人,是很苦的。」

  這次,江無憂沒再說話,兩人就那麼靜靜地站著。遠處,絲竹鼓樂聲模糊的傳來,有一種曖昧難言的挑逗感。近處,方初晴心裡詛咒了一萬遍,因為花叢中的蚊子要咬死她了。

  良久,粱竹月才施了一禮道,「皇上,請您移架吧。您不到,前院不敢開戲。我聽這樂聲像是請您呢。」

  江無憂「嗯」了一聲道,「你先去吧,朕要在此先靜靜心。放心,小德子認路的本事最好,朕也來沈府多次,不會迷路的。」

  他既然這麼說,粱竹月也不能逼他,只得先行告退。方初晴聽到那細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隱約還有婢女的說話聲,這才知道「姦夫淫婦」不是兩人獨處,低下侍候的人都在遠處候著,但聽得見這番對答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不過,雖然他兩人談話時的氣氛親近得讓人浮想聯翩,但實際上也沒說、更沒做出格的。這樣的話……萬一她被發現,應該沒有死罪吧?

  她從來不是個烏鴉嘴的人,但沒想到自己是烏鴉腦,想什麼來什麼,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聽江無憂用一種溫和但絕不容人違背的語調道,「出來吧,花根底下多潮呀,只怕蚊蟲也不少。」

  方初晴大吃一驚,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變態皇帝跟誰說話?是她嗎?可她完全沒動過,怎麼會被發現的?也許這裡還有別人偷聽?或者是大變態感覺出什麼動靜,詐她來著。不,不能出去,要堅持,裝死就裝到底!否則,就算主動跑出去坦白也未必活得了,不如搏一搏吧。

  她想得挺好,但江無憂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點了她的名子,「方初晴,朕叫你呢。放眼大江國,敢不理朕的人已經全部死光光了。還不出來?要不要試試朕的精鋼鍘刀或者鴆毒美酒、三尺白綾?」

  事到如今,橫豎是個死,方初晴乾脆站了起來。在看到江無憂後,用一種很震驚的語氣道,「皇……皇上,您怎麼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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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2:43

【第三十一章.硬著頭皮說謊】

  江無憂長眉一挑,一臉玩味地看著她,唇角微微抿著,似乎在忍笑。

  方初晴不是白癡,當然知道自己掉這花槍是瞞不了這個大變態的。能當皇上的人,有幾個不是城府極深,心眼兒裡藏著心眼兒的。可有的時候,明知道不被相信,明知道人家是在看猴戲,卻不得不演。因為倘若運氣好,對方要裝糊塗,有心放過她,也得給人家找個台階下不是嗎?

  於是她硬著頭皮,繼續裝模作樣地道,「奴婢……民女的金釵丟了,所以到這裡來找。沒想到可能是太餓了,剛才只覺得眼前冒金星,一下子暈了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後,就看到皇上您威猛中透著俊秀,霸道中摻雜溫柔的龍顏,說實在的,民女到現在還以為是做夢呢!想來是太感念皇上的恩德所致。」說著,用力眨了兩下眼睛,表明自己還在半夢半醒。

  而與此同時,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了起來,因為她真是餓得夠嗆,要不是因為怕睡前吃東西會長胖,剛長在松風園就弄點宵夜吃了。

  她編的這個慌、她裝暈倒的急智、她拍馬屁的話兒、她肚子叫響後的尷尬神色,都逗得江無憂笑了起來,之前的憂傷情緒一掃而空,伸出手道,「你倒是親自驗驗,看朕是不是真的?」

  方初晴愣住了。

  他是要她摸龍爪嗎?雖然男女握手在現代中國根本不算什麼,但在異時空的大江國,還是比較開放大膽的行為。難道他是要陷害她?可話說回來,他是可以隨便決定人生死的人,犯不著玩這套把戲吧?

  想通了這層,她上前一步,先拿出帕子把泥手擦了擦,然後結實地握住了江無憂的手。手感不錯,龍爪大而溫暖乾燥,握起來蠻舒服的。而大概因為她趴在地上久了,手掌潮濕,所以沒有產生靜電。

  「朕是真的嗎?」方初晴鬆開手後,江無憂問。

  「民女叩見皇上,無禮之處,還請皇上恕罪。」方初晴「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臉朝著地面就不用裝出各種表情了,輕鬆得多。

  「朕賜過你恩典,你可以不跪的。起來吧。」江無憂笑道。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這女子與眾不同,倒不是她多麼美麗聰慧或者特立獨行,而是那種總是不經意浮現出的矛盾氣質。

  她能當奶娘,就肯定是已經產過子的婦人,可她身上偏偏有一種未出閣女子的風味;但若說她是少女吧,她的行為舉止偏偏沒有普通女子嬌羞膽怯的模樣;說她淫蕩吧,她的眼神卻在慧黠中包含幾分爽朗直率;說她純真吧,她卻能坦然無懼的握住他的手。

  這一切的一切,都令閱女無數的他也感到難以捉摸,不禁好奇心大盛。而方初晴被送進沈府的這三個月裡,他也很奇怪的會時常想起她。

  今天,他本來是特地參加義弟遺腹子的百日宴的,也想以此告訴世人,左師王雖然已死,但他身後人的尊貴榮寵卻不會有分毫改變。不過私心裡,倒也想見見這個小小奶娘的。

  「方初晴,你都聽到了什麼?」他忽然直截了當地問。

  方初晴假模假式地凝了下神道,「好像是催戲的鑼聲。皇上,前院要開戲了,您不去聽嗎?」

  「我是說剛才。」江無憂不許她打馬虎眼。

  他本身是習過武的,目力、聽力及其他感覺都強於常人。但他今天心情激盪,所以開始時並沒有注意到花園裡有人。可當與竹月靜默望月之時,他不經意後退了半步,一隻腳踏到一株芍葯的花根泥土處,感覺有什麼東西硌了他的腳一下,略微垂目,卻是一隻金釵,正是今晚方初晴戴過的。

  當時在水閣,她跪得比別人晚半拍,他看得清清楚楚,確實是她頭上之物。那物件掉得地點蹊蹺,若不是踩到,只怕很難找。而當他認出這隻金釵,凝視細聽,便發覺了不遠處牡丹花下的偷聽小鬼。

  所以,方初晴所說的尋找金釵的理由,應該是真的。否則,他不可能輕易饒過她。他初登帝位,不經幾年,外人只道是新朝氣象,可花團錦簇之下湧動的暗流,非是局中人是不能體會的。

  「民女不是說了,剛才餓暈了嘛。」方初晴硬著頭皮繼續說謊。

  江無憂二話沒說,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方初晴嚇了一跳,急忙往回縮,那天沈洛對她的所作所為也突然湧上心頭。她本能地奮力掙扎,但江無憂不是沈洛,看著斯斯文文,力氣卻大得很,她反抗無效,強行被拉到他的身前。

  她羞惱氣憤之下生出點不管不顧的心,大腦發熱,暫時忘記對方是能對人生殺予奪的皇帝,打算施展江湖上傳聞已久、但基本禁用的絕子絕孫腳,卻硬生生停住了。因為江無憂並沒有輕薄她,手指只扣住她的脈門,笑瞇瞇地道,「暈倒後才醒來的人,脈像應虛浮滯澀,你的脈象卻平穩沈實,就是心跳得有些快呀。」

  「民女得見龍顏,心頭激動,所以心跳加快。」方初晴強辯,想起那段:臉紅什嘛?精神煥發!怎麼又黃啦?防冷塗的臘……

  「哦?」江無憂仍然微笑著,突然話題一轉,「知道太多的人會有什麼後果,你清楚嗎?」

  方初晴看不透江無憂是什麼意思,乾脆道,「只有死人才不會洩露秘密,可是……如果人家什麼也不知道,有人卻草木皆兵,那就太沒必要了吧,反而暴露自己有心事。」

  「說得對,可也不全對。」江無憂的目光在方初晴臉上巡視,看得出她雖極力隱瞞,實際上卻緊張,不禁感到好笑又安心,也確定她了絕不是「別人」安插進沈府的探子,因為她說不慣慌,儘管她很聰明,急智不錯,關鍵時刻也算冷靜,但未經過訓練的人是應付不了這局面的。

  「從來沒人交集的兩個人,倘若共同知道了一些秘密的事,關係就會變得很特別,就好像有一條線把他們連了起來。」他說到這兒,看到她的額前落下一縷碎發,擋住了她的眼睛,很自然地張口吹了一下,輕聲道,「也許……可能再也分不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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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3:29

【第三十二章.看戲】

  方初晴被他吹出的熱氣激出一身雞皮疙瘩,又聽到「再也分不開」幾個字,嚇了好大一跳。這大變態那曖昧的語氣令她生出奇怪的想法:他不是要把她帶到宮裡做妃子吧?

  不過稍冷靜下想想,又覺得自己太可笑,太自作多情了。她是什麼身份?一個被夫拋棄、死了孩子的婦女,在這個世界的女性中根本就算是劣製品,連四聖人那種貨色對她的態度都只是玩玩而已,更別說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這重獲的身份雖然時常令她不甘心,但此時卻起到了保護作用,因為江無憂是大江國之主,應該不會追求露水姻緣,至少表面上不會,這就叫塞翁失馬,焉之非福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方初晴大拍馬屁,同時把這話題糊弄過去,「全大江國的臣民,誰也離不開您呀。」穿越就是這樣好,可以心安理得地隨便剽竊全人類的智慧精華,然後臉皮很厚的接受他人的讚賞。

  果然,江無憂略有驚詫地望著她,點頭道,「說得不錯。」心中卻又生出疑慮……一個奶娘,怎麼會說出這種大雅之語?她,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細細打量她,只覺得月華清輝令她那明艷的容貌變得朦朧溫柔起來,而那雙眼睛中雖然閃過狡猾慧黠的光芒,卻並沒有深刻的算計。

  「啊,地上有什麼東西硌了朕的腳?」聽到遠處鑼鼓聲又大了些,他決定暫且放下這些疑惑,故意向後退了半步。

  方初晴機靈地蹲下身子查看,結果驚喜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金釵啊!她的金釵小寶貝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可是……可是,她的小親親沾滿了泥,上頭精緻的花枝也被踩壞了,要不找金匠修補一下,肯定是戴不了了。

  江無憂冷眼旁觀,看到她那無偽的驚喜,然後又那麼沮喪,不禁又被逗得笑了,「找到金釵了,還不多謝朕,要不是朕,你還不知要找到什麼時候呢。」

  「是,民女謝謝皇上。」方初晴順嘴答音,卻沒什麼誠意。

  「你不高興嗎?」她就那麼喜愛財物?

  「高興。就是……金釵被……踩壞了。」都是你的錯!

  「你是怪朕嗎?」

  「民女不敢。」

  「不敢?就是心裡責怪嘍?」看到她那心疼的模樣,江無憂逗她道,「簡直沒天理了,做了好事還被人埋怨,可見朕的右師王說得極對,做好人是要遭報應的。」

  右師王=沈瀾=沈家二爺=大陰人!這公式絕沒有錯。

  「這樣吧,朕為人一向公平,從不欠人。既然好心辦壞事,踩壞了你的釵,那就賠給你好了。」

  又來了!大變態又來假裝大方了!不過他喜歡在原有基礎上加上一點恩惠,那麼……

  「照您的規矩,是要陪我兩隻釵嗎?」這樣一來,也很劃算啦。

  「你又沒對朕做過好事,為什麼要雙倍奉還?」江無憂故意錙銖必較,想了一下才道,「不過你待會兒在朕身邊做點事,朕就送你一隻大些的金釵好了。」

  方初晴懷疑地瞪著江無憂。

  大概因為他身上的衣服料子好,又是明黃色的,所以月光似乎給他周全都渡上了一層金邊。他笑得真是好看,就算在現代中國網絡發達,她見過文體明星中的眾多帥哥,但論起笑容,他要排第二,沒有人敢排第一。

  不過……哇卡卡,她在重生前的經歷與眾不同,所以早已經對帥哥完全免疫,他想用男性魅力佔盡上風?哈,那真是踢到鐵板了。幫他做事?好呀,任何服務都可以提供,唯獨那一種!

  「民女笨拙,皇上還是提前說好要民女做什麼,不然誤了皇上的事,民女可擔待不起。」她小人地說。

  江無憂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還挺為她的謹慎莊重感到高興,但卻並不解釋,只道,「先隨朕去看戲,到時候聽吩咐就行。」

  去戲樓?那邊人多,應該沒事。方初晴輕呼一口氣,把金釵扣在袖籠裡,整理了下略微散亂的頭髮和沾上泥土的衣服,然後低頭垂目、規規矩矩地跟在江無憂身後。才出了貴裔花園,小德子、小行子就不知從哪兒跟了上來。在看到方初晴時,他們都有點吃驚,但他們都是宮裡人,極有眼力見兒,皇上既然不多說話,他們也就什麼也不問。

  一行人走了約摸十五分鐘才到了前院的戲樓,路上方初晴都轉暈了,可江無憂卻走得毫不猶豫,連半點彎路也沒繞,絕對直達,可見他和他的兩個近侍對沈府熟悉度,絕對比她要強。而他所到之處,只要遇到人,全部會慌忙跪下,他則像沒看到似的,逕直往前走。

  這情景在電視中看過,但如今親眼所見,才更能產生那種很威風的感覺,雖然她只是個狐假虎威的。

  到了戲樓,樓上樓下又呼啦啦跪倒一片。方初晴偷偷四瞄,發現男人們都坐在樓下,由小廝侍候,女眷和隨侍丫鬟們就在樓上,不過正對戲台的位置是空著的,顯然是留給皇上看戲的地方。

  為什麼他要坐在女眷中間?太不科學了。

  「都平身吧。」江無憂負手而立,更顯得身材修長挺拔,言談舉止高貴親切,為人君的風度超好,「今天是家宴,是為著朕那一對皇侄辦的,所以大家都不要多禮,親近隨意些才好。」說完,即被一位中年大叔親自引領著上了二樓。

  此處「一等座」比較寬闊,佔了至少能擺四張桌子的地兒。正當中,擺了一張紫檀鑲嵌螺鈿方桌和一張寬大到可做兩人的紫檀雲龍紋扶手椅。桌上擺滿了奇珍異果和精緻的點心、酒水,椅上鋪了厚厚的軟墊,墊上再鋪上以上等水牛皮編織的涼席。旁邊,還有兩個執扇的丫頭,就等著為皇上服務呢。

  「皇上大架光臨,敝府蓬蓽生輝,苦有侍候不周到的地方,還請皇上恕罪。」中年大叔彎著身子,極其恭敬地道。

  江無憂溫言道,「今天是無思和無我的百日宴,不必太在意朕。再說,朕常來往於你家,一直覺得舒適自在,沒什麼不妥的地方。這裡留他們幾個侍候我就行,你下去吧。」

  「是。」中年大叔應道,但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遞過來戲牌,「還請皇上先點戲。」

  「來個熱鬧好玩的吧。」江無憂點了一齣戲,不過方初晴沒看到是什麼,因為只盯著中年大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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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4:12

【第三十三章.晴……兒?!】

  這位原來就是太太嘴裡所說的、愛吃腥的沈老爺沈之道啊!老爺長居別院,這是她頭回見到本尊。

  本以為沈老爺是個相貌猥瑣、舉止輕浮、被酒色掏空了的糟老頭子,沒想到卻是個瘦高個兒、頗有些書卷氣的英俊相貌,在大叔中算是頂級了。怪不得就連四聖人的五官細瞧起來都很不錯,原來是家族遺傳。

  只是不知道他和太太為什麼感情不和呢?難道是衣冠禽獸?

  「晴兒,幫朕試試這塊點心。」沈之道一走,江無憂指著一盤子類似於豌豆黃的點心說。

  晴……晴兒?

  方初晴登時半邊身子發麻,若不是連忙抓住了椅背,差點癱倒在地。敢情江無憂看過《還珠格格》?

  「皇上……能不能不吃?而且……能不能別叫我晴兒?」她哆嗦著問。

  江無憂還沒說話,比較嚴肅的小行子就皺眉道,「怎麼這麼沒規矩呢?讓你吃就吃唄,上回吃酒席,看你胃口挺好的呀。還有,不管什麼名字,全是皇上禦賜的,是恩典,你要先跪下謝恩,以後皇上若這麼叫你,不許不應!」

  沒人權!鄙視這世界到死!

  「你給朕說說為什麼拒絕?」江無憂倒還講點道理,至少問了問緣由。

  「睡前五小時不吃東西,是為了防止腰身變粗。」方初晴老實地答,「那天初見龍顏時吃得很多,是因為餓了好幾天了。至於名字……我一聽這兩個字就渾身不自在,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哦。」江無憂點了點頭,似乎全明白了,但卻頭也不回地道,「但朕不準。晴兒,腰身粗細沒關係,但餓肚子可是要不得的晴兒。晴兒,你要抗旨嗎?這種點心可好吃了,晴兒,朕相信你在沈府中從沒吃過。晴兒……」

  他故意的!

  方初晴望著江無憂愁的背影,恨不得直接掐死他。她沒看錯,他果然是個大變態,身為一國之君,怎麼能欺侮她一個小小的奶娘?這行為也太不成熟了。越不愛聽什麼,他就越叫什麼,叫得她身上像一陣陣過電似的,抓耳撓腮的,兩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好。為今之計,也只好先吃了!

  為了堵上江無憂的嘴,她領命上前,把一塊點心放到旁邊粉彩百花小瓷碟裡,背轉過身,想躲到角落裡去吃。可才一回身,就感覺週身發涼,背上的寒毛根根豎起,驚恐中擡眼一看,發現無數道目光向她射來,雖然在她環視時又都閃開了,但她可以肯定有好多人盯著她。

  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她是大江國第一號由皇帝舉薦到沈府的奶娘,只要是有心的人,只怕都知道了這件事,難免猜測皇上這興起之舉有沒有更深的內情。而今天,皇上在沈府小世子和小公子的百日宴上洗手洗了那麼久,帶路的沈大奶奶回來半天了,他才姍姍來遲,偏偏身邊就跟著她。

  如果再仔細地觀察她,眼尖的就會發現她的頭髮有幾絲不服帖的地方,衣裳上還有塵土,而龍顏似乎大悅……肯定多數人會猜測:皇上失蹤的這段時間內,是不是損失了一些龍種?還有還有,皇上還沒坐穩就賞她東西吃……有可能是為了給才激烈運動過的某人補身體的。

  天哪,這情況!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如果背上皇帝曾經的女人的頭銜,她那嫁給一個五官端正、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單身、喪偶、離異、有無小孩、有無車子房子、甚至有無工作均可的男人的目標只怕永遠也無法實現了。

  畢竟,誰敢跟皇上共用一個女人,就算有先有後也不行呀。

  想到這兒,她只感覺手中的一塊點心有千斤重,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複雜局面了。現代人其實就這點好,解決這種事會直接得多,哪像現在這麼隱晦難明,每個人心裡都打著小九九,可每個人卻似乎全聚精會神於戲台之上。沒有一個人看向她,可每個人的全身上下都長滿了眼睛。

  不知所措間,她再度四望,卻正撞到大奶奶的目光。她善意地點頭微笑,可眼神卻依然冰冷冷的,似乎還有些嘲諷和鄙視,就好像一個貴婦在憐憫一個勾引皇上的賤人。

  餓肚子的人通常脾氣不好,何況還是在被冤枉和誤解的情況下。於是方初晴怒了。

  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後一直很認真的活著,依足了這裡所有的規矩,儘管有的很窩火、很傷自尊。可今天如果連吃一塊點心都這麼謹小慎微,那還不如不重生呢!

  既然如此……那就無所謂了,反正再忍耐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就要離開江國。到時候也不一定去馬國,有錢無親的,走到哪兒都一樣。那時候隱姓埋名,誰知道她曾經是誰的誰呀。而事有兩面,被誤會了也有好處。此前因為她一直困在松風園,倒沒受到過別人的壓制和針對,現在如果傳聞她和皇帝有染,滿沈府的人還有誰敢欺侮她?

  黃色擋箭牌,不用白不用!以後就算她要耀武揚威,小人嘴臉,誰還能把她咋滴?

  想通了,她倒坦然了,大大方方回轉身,就站在江無憂身後,一口一口吃掉那塊點心,然後又添了一塊核桃鳳梨酥和一塊藕粉桂花糖,就連江無憂賞的茶也喝了一盞。

  而江無憂一直沒有回頭,似乎很喜歡台上的那齣戲,但他卻清楚的感覺到方初晴行為甚至情緒上的變化,不禁感到無奈又好笑。

  他做事一向深謀遠慮,就連平常小事也要操縱自如,不是他想這樣,而是他身處的環境逼得他不得不如此。不過今天他的舉動倒是沒什麼深意,原只是不想看這女人挨餓,不想讓她連戲也看不成而已,結果卻讓眾人誤會至此。

  不知為什麼,此刻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結義兄弟、右師王沈瀾說過的一句話:做慣狠事的人不要試圖行善,不然會倒大黴的。

  真的如此嗎?今天他對方初晴不就是動了善念嗎?那會有倒黴事發生嗎?他不為人注意地輕扯了下唇角,暗暗苦笑。而正在這時,沈瀾的烏鴉嘴……不,該說是他的人生感悟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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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4:31

【第三十四章.刺殺】

  方初晴既然豁出去了,肚子裡也有了食,心情就愉快多了,津津有味地看起戲來。

  大江國的戲曲和京劇差不多,就是不畫臉譜,衣飾也有些不同,還有就是吐字念白有區別。非京劇愛好者有時候會聽不懂唱詞,而江戲完全沒有這個問題。況且,江無憂點的是一出很喜慶熱鬧的武戲,動作多於對白,很好看的。

  而當戲進入尾聲,大家正被一個醜角逗得哈哈笑時,不知從何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同時屋頂破了一個大洞,纏裹在紛紛下落的灰土瓦片之中,數條黑影鬼魅般穿洞而入,手中武器寒光閃閃,全部直指大江國的皇帝江無憂!

  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普通人在面對這種意外情況時,大腦暫時無法反應是正常的,所以戲樓內大部分人都驚呆了,但江無憂反應奇快,一手推開還在發愣中的方初情,一手掀翻桌子,擋住所有攻擊,同時口中斷喝,「下樓!避開女眷!」

  小德子和小行子也是武林高手,反應只比江無憂慢半拍。聽到吩咐,兩人同時應了一聲,一左一右護住江無憂,就要往樓下跳。

  可就在此時,樓下也竄出幾個黑衣蒙面人,他們也不砍殺眾人,只關緊樓門,並隨手拋出雞蛋大小的彈丸。那彈丸觸地即炸開,瀰漫出淡紫色煙霧,只要人一吸入,立即就失去了意識。片刻之間,一樓大廳已經被毒霧所籠罩。

  在這種情況下,再跳下樓那是找死,而身邊的刺客越聚越多,縱然江無憂武功不錯,近侍太監又奮不顧身,但也形成了被圍攻之勢。

  這一切,全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不過十幾秒的時間。而直到此時,方初晴才回過神來。她快速爬起,見刺客不管別人,只一味對江無憂下狠手,急得身子探過欄杆,對樓下大喊,「護駕!來人哪,護駕!」

  可沒人答理她,因為樓下的男人們已經撲倒一片,包括戲子們在內。而那詭異的霧氣也正以緩慢的速度往上蒸騰,估計很快就會連二樓也覆蓋的。就算戲樓的許多窗子還打開著,但毒霧較濃,一時怕也無法消散。

  那些蒙面刺客約有十幾二十名,個個身手了得,而且面罩似乎是經過處理的,應該不怕毒氣。再看兩邊樓梯口,也被把守住了,樓上的眾多女眷只會又哭又叫,不但幫不了忙,添亂倒是很有可能。

  「都趴下,以濕布蒙住口鼻!」方初晴從沒想過在危難之時,自己的嗓門居然能有這麼大,聲音好像氣貫丹田而出,穿透了整個二樓似的。

  而女眷們正慌亂驚恐,聽到她的喊聲,看到她拿酒水浸濕帕子,之後迅速摀住口鼻,有機靈的,就立即有樣學樣的照做,蹲在桌子下或者角落中。就算有嚇傻了的,其他親朋好友也會就近幫忙。

  方初晴不知道這種毒氣的滲透能力強不強,反正死馬當活馬醫,總不能哭成一團等死。現在她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躲在哪張桌子底下,只覺得現場一片混亂,眼前有無數只黑色的腳閃展騰挪,把兩隻黃色龍靴和四隻已經被血染了的青緞小宮靴擠到了一側樓梯口處,再過個一時半刻,就算不能兩面合圍,被逼到一樓的江無憂等三人也會因毒氣而失去意志,束手就戮。

  怎麼辦呢?她即沒有武功,也沒有能力一言退兵,而看刺客的舉動,似乎是計劃著速戰速決,不會多生事端。也就是說,趴在這兒等刺客得手後走人,女眷們只要快速逃離現場,是有可能活命的。

  可是,皇上如果真的在沈家遇刺,沈府一定會滿門跟著陪葬,就算她只是個奶娘,只怕也不能逃脫這無妄之災。再說此時想來,江無憂也算幫過她,可是她實在沒有力量去幫助他呀!

  怎麼辦?怎麼辦?

  她急得差點撞牆,但還沒想出丁點辦法,就聽見頭頂傳來「卡扎卡扎」的聲音。擡頭一看,見一根帶著斷裂茬口的粗木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掉下來了,受威脅的範圍內只有……太太!

  這當口,紫瞳和綠眸也不知到哪裡去了,太太一個人蹲在地上,呈鴕鳥的姿態,桌子也已經翻倒在一邊。她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週遭的危險,若那根粗木掉下來,就算砸不死她,上面銳利的碎木緣也會把她扎個透心涼的!

  方初晴沒有捨己為人的偉大精神,不過但凡是個人,見到其他人遇到危險,提醒、甚至幫助一下都是善良的本能,所以她想也沒想就從桌子下鑽出來,一邊大喊著讓太太躲開,一邊撲了過去,想把太太一腳踹開。不過,緊急中她沒注意腳下,也不知被什麼東西絆到了,所以救人不成反誤己,直接撲到了太太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倒地造成的震動成為了壓倒泰山的最後一根羽毛,那根粗木顫動了一下,之後無情地落了下來。她甚至沒有時間感覺到害怕,就像她過敏致死、穿越時空那樣,只有莫名其妙的荒誕感。

  她側頭上望,瞪大了眼睛,絕望地等待腦袋開花,可那粗木卻在下落過程中被一個突起的粱柱墊了一下,改變了一絲方向,落地時就足足偏了一米,重重砸到地上,樓板都差點被砸穿了。

  太可怕了!

  這時,方初晴的冷汗才落下來。只是還沒等她感受劫後餘生,就覺得頭皮一緊,疼得她大叫起來,同時身子也被人用力推到一邊,滾了兩滾,臉差點撞到那根粗木邊緣巨大的硬刺上。

  驚恐中她一轉頭,正看到大奶奶粱竹月蹲在太太身邊,用力扶她起來。太太嘴裡還一個勁兒地說,「我的兒,你拼著性命救我做什麼,保重自個兒身子要緊,無思無我還指望著你呢!」

  大奶奶沒回話,只搖搖頭,看樣子是默認了某些勇敢的行為。

  看到這情景,就算是在這生死一線的關頭,方初晴還是很生氣。雖然她並不想充好人,但她是冒了生命危險的,怎麼就讓人搶了功勞去?還那麼心安理得?

  她本能地站起來,卻被一個人撞得轉了一個圈,面對著江無憂的方向。

  沒想到才眨眼的功夫,那邊的情形已經變了。不知何時,有不少穿軍服的人加入了戰圈,實力此消彼長之下,黑衣刺客們死傷多半,只餘剩下兩三個,仍然很「敬業」地對江無憂下死手。

  果然有人來救駕了!

  方初晴又驚又喜,沒料到斜刺裡寒光一閃,一柄長刀帶著凜冽血腥的刀風,似要把她腰斬為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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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4:52

【第三十五章.千呼萬喚始出來】

  眼看就要橫屍當地,忽然有人攬住她的腰往後拖去。同時,她眼角的餘光看到一線耀目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激越而出,像閃電,卻更加銳利。接著,耳邊聽到幾聲慘叫,然後……整個世界安靜了。

  她驚魂未定,只見那名舉刀向她的刺客已經橫屍當地,但不是抱著她的人殺的,而是兩名士兵同時下的手。另兩名刺客也死翹翹了,其中一名就在江無憂身後。而剛才那駭人的寒光發自一柄極窄的長劍,劍鋒掠過她的臉側,而後又掠過了江無憂的臉側,最後刺入那刺客的印堂,悍然穿腦而過。

  大概是出劍的速度太快,刺客臉上又蒙著黑布,所以連血也沒有見到。這是極帥的一招,敵人也是極殘酷的死法,這場明顯有預謀、有計劃的暗殺行動,好像瞬間就被來人了結了。

  人家救了她的命,應該道謝。她腿還軟著就很有禮貌地想,但她還沒有看清救人者是誰,身子就一頓,被那人不客氣地丟在了地上。

  「娘,嫂嫂,你們沒事吧?」那人連皇上也不理,身形一閃就跑到太太和大奶奶身邊問,語氣很是緊張關切。

  「瀾兒,你可回來了。現在……可如何是好?」太太抓住沈瀾的手臂,急得直掉淚。

  原來這位就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沈府二爺、右師王、大陰人沈瀾哪!方初晴暗歎一聲,可惜沒什麼心情看看他長得是什麼樣,一來生命威脅仍在,她沒那麼小白和八卦。二來……他為人真的很無理,剛才居然直接把她丟在地上,摔得得好疼。

  「無妨。」雖然那毒霧已經快要蔓延到二樓,沈瀾卻依然很沈著,好像胸有成竹似的。他快步走到一扇大窗邊,出掌把整扇窗子都打掉,然後呼哨一聲,立即有三個竹梯並排架上了二樓。

  「先救皇上。」太太已經在大奶奶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皇上武功蓋世,智計過人,用不著我。」沈瀾頭也不回,作為臣下,這句話極其無理。說完,他一手托了太太的腰,還沒等太太反對就從窗口躍了出去,竟不理會別人。

  江無憂被點了名,只好苦笑著上前,不過他還沒有說話,小德子和小行子就一左一右架著他,急道,「皇上,龍體保重,您先走!」

  江無憂站定不動,正色道,「江國是朕的天下,這些是朕的子民……」他指著被意外情況驚嚇得忘記了哭泣的女眷們,「而且全是女流之輩。你們叫朕先走,朕如何為君,又怎麼配稱為男人?」

  「快別說了,逃命要緊。」方初晴看不得在緊急關頭,還在那講道論理,幾步竄到窗邊道,「各位小姐太太,要活命的,自己爬梯子!若等人救,只怕挨不過毒霧上升的時辰。」

  「晴兒說得對,要快,但也不要慌張。」江無憂也閃身過來,「樓下已經砸開門通風,毒霧不可能上升速度太快,而且也淡了許多。」

  看來沈瀾回來後,府兵們也迅速行動了。不過從刺殺開始到現在,因為生死攸關,感覺時間很長,其實不過幾分鐘。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正確的反應,平了亂,還快速實施救人方案,實在很難得了。但是到底毒霧無法掌控,從樓下衝上來救人也不現實,所以不得已才讓女人們從窗口逃走吧。

  再看樓下,府兵和不知何處的士兵們已經在窗下圍成個半圓護衛,但都是背著身子的,梯子下另有十幾個粗壯的丫頭、婆子守著,居然在忙亂中連女眷們的閨譽婦德都想到了。

  「大奶奶!大奶奶!」

  正當方初晴扶著一個膽子大的小姐上竹梯,就聽到闌珊和依依焦急地喊。轉頭一瞧,不知何時粱竹月昏倒了。而她這一昏,肯定就爬不了梯子,非得要人抱下去不行。

  樓上除了女眷們,還有十幾名士兵和皇上三人組。顯然,以大奶奶嬌貴的身份,那些粗坯是沒權利碰的,那麼自然要勞煩「愛民如子」的皇上辛苦。

  如果大奶奶是裝暈,此舉可謂一舉三得。方初晴不厚道的猜測。第一,能借此讓皇上先離開險地,省得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沈府脫不了二系。第二,她自己不用爬梯子,畢竟這個高度她可能不敢,而且爬行舉動姿態不雅。第三,事急從權,皇上親自抱她下去,不但不會影響她的名聲,還能體現皇上對她、對沈家的愛護和眷顧。

  或者還有第四點……提醒她賤人就是賤人,皇上就算跟某人有露水情緣,也不會太放在心上的。

  他令堂的!生平最恨外表溫柔無害,但實際上心機深沈的女人,沒想到就讓她遇到一個。一場未遂的刺殺,已經讓她看到了兩回大奶奶的嘴臉。之前為什麼沒覺察呢?今天知己知彼了,只怕她以後的日子不太好過,要處處提防這個女人哪。

  再一次,她後悔進了沈府。

  而不出她所料,在這種情況下,江無憂只得扶起大奶奶,卻沒有打橫抱著,大概顧忌到君臣之儀,只挽著她的腰,吩咐小德子、小行子和幾名士兵安全送女眷們全部下樓後才能離開,然後飄身而下。

  剩下的夫人小姐們哭哭啼啼,在可能喪命和壯膽爬梯之間猶豫,最終還是在飄散上來的紫色霧氣的威脅下集體逃命去了。

  這許多人中,就數方初晴爬梯子的動作靈敏,雖然她是女眷們中間最後一個下梯的,而且在最後一階時裙角還被掛了一下,露出了纖白的小腿,結果被現場僅有的兩個沒背過身的男人……江無憂和沈瀾的眼睛好好光顧了一下。

  戲樓內的所有人全逃出來後,就都先被集中到了二爺沈瀾的廣武院中,那邊已經有兵士把守,火把照得四處亮如白晝。當方初晴隨著其他女眷一起被帶到後院時,看到景鸞正坐在輪椅上從容指揮調度,深中毒的擡到哪兒、淺中毒的安置到哪兒、什麼人到後院大門處保護女眷、什麼人搜查各院、什麼人追剿有可能藏在暗處的餘黨、什麼人去多請大夫、安置車馬、下人們要在何處接受詢問,一切都井井有條、冷靜穩妥、忙而不亂。

  或者是感受到了方初晴的凝視,景鸞目光一轉,與她對視一秒,安慰性地笑笑,就接著忙他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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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5:33

【第三十六章.有賞】

  廣武院佔地較大,幾乎是松風園的兩倍,但一路行來,竟然沒有種一顆花木。不過儘管如此,屋宇迴廊的設置卻頗具匠心,處處顯示出蒼涼廣闊、氣勢雄渾、簡潔磊落的氣息,脂粉氣盡退,倒是很搭配此處主人那種行武者、上位者霸道強硬的氣質。

  另一奇特的地方是:廣武院中的丫鬟僕婦極少,只有小廝們來回穿梭,忙於侍候突然駕臨的貴人。但院子雖大,也架不住女眷人數眾多,後院瞬間變得擁擠不堪,好在天氣熱,身份偏低的夫人小姐們就坐在院子中歇息定驚了,只有主人和幾位有臉面、地位高的貴戚寶眷各佔據一處房間。

  而院外門邊,有府兵層層把守保護,看那意思就算再有刺客闖來,還沒進院門就得被大卸八塊了。

  太太被眾人擁進後院內的正房,屋子裡挨挨擦擦的塞進了大奶奶粱竹月、三奶奶田玉清、四奶奶李佳如,外加三位庶出的小姐沈沐、沈灩、沈□和各主子的貼身大丫頭,擠得連身也轉不開,方初晴「有幸」也被夾在其中。

  「涵兒、洛兒究竟怎樣呀?」才一落座,太太就急著問,倒不問老爺如何。

  「太太放心。」在這種情況下,粱竹月仍然冷靜平和,衣服髮式只是略微髒亂,大家閨秀的派頭保持得非常好,「剛才我問過二弟,三弟和四弟已經救出來了,雖然還在昏睡之中,但中毒較淺,待景鸞施過針、用過藥後就無礙了。」

  「可是洛兒身子骨一向不大結實,萬一觸發了舊疾……」說到這兒,太太的眼淚直掉,「我有心到前面看看,又怕礙了他們的手腳。好好的出了這麼檔子事,瀾兒他們只怕要忙亂好一陣了。」

  「哎喲太太,老人古語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咱們家的三爺四爺鐵定沒事的。」三奶奶笑。她的髮髻歪在了一邊,有些狼狽,但仍擋不住她出來說怪話兒。

  只是這回太太倒沒責備她,想是聽到自己的寵兒小四四沒事,心裡舒服些。不過她想起刺殺事件,又憂心道,「這是怎麼話兒說的,無思無我的百日宴,皇上聖駕光臨本是大喜之事,怎麼就出了刺客?幸好皇上是無礙,但若深究起來,咱們沈家也有護駕不力之罪。」

  「皇上聖明,德譽澤備,斷不會怪罪咱們沈家。」粱竹月繼續勸解道,「再者說,此事事發突然,最後還是二弟及時趕到,救了聖架,功過相抵,您不必太提心了。」

  太太一想也對,卻仍然坐立難安,只是眼看著家中晚輩盡在,也不好表現得太憂愁,只一把拉過粱竹月的手道,一分責備,九分心疼地道,「月兒,唉,你剛才何必奮不顧身地救我。我知道你是一片孝心,但以後斷不可這麼做了,萬一傷了你,難道讓無思無我變成孤兒嗎?我的沅兒已經夠命苦了,不能再讓這兩個小的這樣呀。」

  「太太,那麼緊急的情況,誰還有空思前想後。」粱竹月「謙虛」地微笑道,「當時心裡就是覺著不能讓您有事,哪顧得了別的呀。」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田玉清好奇得不行。

  太太就把屋頂有粗木落下,大奶奶撲在她身上為她遮擋的事說了一遍。說話時,她眼裡的慈愛、心疼和感激自不必說,其他人也是諛詞如潮,簡直把粱竹子月誇成了孝義之典範,恨不得立即給她樹個天下至孝的牌坊才應該似的。

  方初晴站在角落中,氣不打一處來,幸好屋內擁擠,不至於讓別人看到她的怒容。

  沒錯,當時她也不是拚死救太太,只不是絆了一腳,陰差陽錯的撲在太太身上。但至少她的目的確實是救人,關粱竹月什麼事呀?粱竹月現在毫不猶豫地搶功,不過是因為老公死了,為了保住長房在這個家的地位,為了維護兩個兒子的利益,這才死抓住這個機會表現,在太太這兒討好賣乖。雖然可以理解,但這也太無恥了!

  關鍵是,她居然那麼心安理得,撒謊撒得連眼皮也不眨一下,好像只要松風園裡的人做的好事,都可以算在她頭上一樣。這人品、這心機、這臉皮,都不是一般人可以達到的水平。

  偏偏,粱竹月的外表像林黛玉一樣,嬌美溫柔,太有欺騙性了,就算她講出事實也沒有人會相信。當時場面這麼亂,肯定沒有目擊證人,就算是有,太太自己親眼認定的事,旁人還敢說個不字?

  其實到底是誰救的太太並不重要,她只是不齒這種行為。只可惜她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也只能忍了,倘若不管不顧的四處嚷嚷,才叫一個笨。得不到承認就罷了,只怕被安上與主搶功,賣乖騙賞的罪名,挨上一頓板子也是可能的。

  沒人權、沒天理、她恨這個時空、她恨大江國、她恨賣身為奴當奶媽!

  正憤憤不平,只聽田玉清道,「這事思來想去,總覺得後怕。幸好那粗木歪到一邊,不然無思無我的百日死了娘,那才叫一個慘哪!話說,大嫂你當時在哪兒?看你平時嬌嬌弱弱,今日倒令妹子我刮目相看了。那時候我都嚇癱在桌子下面,東西南北也辨不清。」

  「玉清,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叫人掌人的嘴!」太太怒了,因為聽到「無思無我死了娘」之類的話。

  「太太別生氣,三妹妹一向心直口快。」粱竹月「好心」勸道,「事發緊急,還好初晴反應快,叫大家以濕布摀住口鼻,可到底夫人小姐們嬌弱,沒遇過事,亂了陣腳,所以太太就叫紫瞳和綠眸去幫忙。我雖是個笨的,也只能先到太太身邊侍候。」後面的話,是回答田玉清的。

  不過她一提到初晴,大家的目光就落在了方初晴的身上。

  方初晴連忙收起憤恨,裝出茫然無措的、下人應該有的樣子。

  沒想到太太見了她,倒笑了起來,「唉,水靈靈一個媳婦子,現在成了泥猴了。快打盆水洗洗,今天也難為了你,難得的機靈,綠眸,明兒封二十兩銀子賞她。」

  二十兩?!

  方初晴不自禁地抽了一口氣,差點噎到。那可是她快三個月的工錢啊!算了,誰頂了救人英雄的名子不重要,只要有實惠就行了,反正這裡也不是她長期生活和戰鬥的地方主,她不過一個打半長工的嘛。

  「還不謝賞,喜得發愣了呀!」田玉清捂著嘴笑,「救了這麼多人,說句討打的,這賞還是輕了呢。這樣吧,我要學學太太的寬仁,賞你幾件首飾,回頭你到采葛院來取吧。」

  對於財物,方初晴是來者不拒的,於是謝了太太,又謝三奶奶。不過隱約中,她感覺田玉清似乎一直為她說話似的,難道三奶奶不是個沒心機的人?她看到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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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5:50

【第三十七章.病下好幾個】

  皇上遇刺的事足足折騰了半個多月才消停,全府上下的人每天都在偷偷談論這件事,唯有無思無我兩個小傢夥照吃照睡,還有方初晴這個沒有身份認同感的奶媽才完全不關心。

  但是再不關心,也總有些消息傳進了她的耳朵,聽說江無憂並沒有下旨徹查嚴辦這件事,就撤了與沈府一街之隔的吏部侍郎張明輝大人的職。

  只因他家修園子,刺客就是混在工匠之中,從他家挖了一條地道直通沈府望秋湖邊。這也就是為什麼刺客們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躲過沈府府兵的耳目,突然實施刺殺計劃的原因。

  至於沈府,被朝中的敵對派參了一個護駕不力的罪名,江無憂只說是他自己突然起意去的沈府,並沒有提前支會,所以只罰了沈家男丁全體不能出門,在家閉門思過一個月。不過,這懲罰怎麼看怎麼像是讓沈瀾休息一下,畢竟他才從北邊回來。而且,這樣做還能罩起他的鋒芒,免得又和另一派掐得激烈無比。

  皇上自己不當回事,滿朝上下也就敷衍過去了。不過方初晴總覺得江無憂是不心慈手軟的人,他這麼做,搞不好是知道刺殺的背後主使,只是現在不方便動那些人,所以就假裝糊塗了。

  其實方初晴也有點好奇。是誰要刺殺江無憂呢?難道大江國並沒有她所想的那麼太平?但這好奇也只是一下子罷了,她根本不關心朝局,就一心攢錢,然後到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去過小日子。

  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府裡卻有人接二連三的病倒了。

  病號中首當其衝的就是老爺。他倒黴,那天有一枚霧煙彈就在他腳邊炸開,他老人家當時還大張著嘴哈哈笑,深深吸了一口,以致當場中毒的人中就數他最深,加上他年紀畢竟大了些,那毒霧又霸道,所以毒性一直拔除不淨,反覆發作,把他折騰得夠嗆,不得已留在了蘅芷院中,每天施針用藥,據說至少兩三個月才能完全康復。就這,他還不能有半句怨言,因為這是為皇上中的毒。

  隨後不幾天,太太也病了。不明就理的府外人都說是受了驚嚇,但府內人、尤其是內院的都知道太太是氣的,原因全出在老爺身上。

  他這回為了自己金孫的百日宴從別院回來,並不只是自己一人,而是帶了六七個小妾。聽到這個八卦時方初晴還咋舌來著,心想他老人家畢竟也五十多了,六七個?吃得消嗎?這是享受啊,還是要命呀。後來才聽說老爺老當益壯,在別院的小妾足有十幾個,這次帶來的只是一半。

  這也怪不得太太會生氣,因為這些年輕美貌女子的存在每天都提醒太太,自己的老公有多麼不忠。這已經夠難過的了,偏偏這些女人還是不省事的,每天在蘅芷院裡竄來竄去,互相之間還要吃醋捏酸,鬧得整個蘅芷院都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是人就知道太太好靜,如今就被這麼折磨,還是被那種身份的女人,怎麼能不氣?偏她挾制不住這些人,稍嚴厲些,老爺就跳出來說話。最後就連方初晴都同情起太太來,為她這麼一個美人卻嫁給了老爺這個爛人而不值得,也算明白老爺太太感情冷到形同陌路的原因了。

  第三個病下的大奶奶粱竹月。經過百日宴的事,方初晴已經不能確定她是真病還是裝病了,過了好幾天才確定她是真病了,因為那種病容和喝水一樣的喝藥、一天嘔吐個十來次都是裝不來的。只是回想起那天她力氣那麼大,令人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好像那一刻她被什麼附體了似的,想來人在意志太強烈的時候會煥發出不一樣的力量,就好像嬌弱的少女能在大火中撞開一道門。

  她從生下寶寶後就三天兩頭的生病,所以倒沒人深究原因,只是照例請了常為她看病的大夫來瞧。又因為她的救命之恩,太太的賞賜和各種珍貴藥物流水樣送過來。

  再接下來,跟著湊熱鬧似的生病的是四聖人沈洛。他的病沒什麼好說的,身有舊疾,外加中毒。正好沈家男人全部奉旨禁足,他就老實了幾天,窩在他的明光園裡沒惹事。

  第五個,也就是最後一個病下的是景鸞,也是唯一令方初晴擔心的一個。

  據說,百日宴那天他身上不爽利,所以就沒有參加。不過萬幸的是那天他熱得有些喘不過氣兒,晚上就到望秋湖邊賞月,結果發現了一小隊被殺死的府兵被扔到了花叢裡。

  望秋湖畔是太太和大奶奶撫琴作畫兒的雅地,比較幽靜,到了晚上更是沒人來,所以巡邏的府兵比較少。景鸞發現被殺的四人皆是毒殺,因此斷定有人行刺聖上,而且判斷出他們會用毒、以及最可能的用毒方式和地點。

  於是他立即調集府兵保護府內各院的安全,並且急速帶人到戲樓去,救人、解毒、搜捕的準備也同時進行,這才保證了這可怕的意外事件沒有造成更多的傷亡,到賀的客人沒死一個。當然,能這樣圓滿解決還有一個更萬幸的條件,那就是沈二爺恰巧趕到。

  他是趕回來參加侄兒的百日宴的,事先就江無憂一個人知道。幸好他來得及時,再晚下幾分鐘,結果就不知道如何了。下人們都說他一進府就心有所感,因而火速趕到了戲樓。

  其實在方初晴看來,倒寧願相信他是一進府就得到了消息,不過府裡人沒傳說他長著翅膀從邊關飛回來已經算不錯了。但是從他當時將貼身護衛隊一分為二,一部分跟著他救駕,另一部分保護松風園的行動中,可以看出他對這對侄子是相當緊張和在意的。

  景鸞之後就是生生累病的,雖說從外頭請了名醫,甚至江無憂還派了禦醫,但中毒的人那麼多,沒中毒的人也要一一診治確定,他的工作量很大,後來還要協助破案,這才病倒。

  說起來,他的病是為著別人,所以就更令人心疼。何況,方初晴對他有好感,有天然的好感,也有他的相救之恩,因此她琢磨著應該去看看他才是。不過她明裡自由,暗裡卻總被絆著,得了空兒時都已經是三天後了。

  這天她餵好了奶,才要出門,就看到大姑奶奶王濤面如寒霜地闖進松風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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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6:35

【第三十八章.大姑奶奶造訪】

  「初晴,你在這兒正好。去回你們大奶奶,說我來了,找她有事。」方初晴躲閃不及,被逮個正著,抓了差。

  來者不善哪!這又是怎麼了?

  看到大姑奶奶的臉色,方初晴規規矩矩地應了一聲,麻利地跑進去報信兒。雖說這意外阻了她去看景鸞的「正事」,但被勾起的好奇心起到了彌補作用。

  照理,跑腿兒的活兒自有小丫頭們做,沒什麼大事的話,她也極少在大奶奶面前晃,每天除了定時餵奶,她基本上是全松風園最閒在的一個,頂多就是勤練瑜珈以塑身美體,外加讀幾本沒意思的詩集和話本小說以自娛自樂。

  不過,大姑奶奶相當於沈府的半個主子,聽說幾個弟弟們都比較怕她,那她吩咐了什麼,才不管你是負責什麼的,身為「下人」,還敢不照辦嗎?

  「有事?」到了大奶奶屋子門口,差點和正出來的王媽媽撞個正著。

  方初晴老實地把大姑奶奶造訪的事情一回,王媽媽連忙道,「快請快請!不懂事的丫頭。大姑奶奶和咱們大奶奶最好,她來咱們松風園多咱還用回?」一邊說,還一邊笑容滿面地打起了竹簾。

  方初晴回頭一看,見大姑奶奶已經到了,怪不得王媽媽這麼慇勤呢,這話兒原是說給別人聽的。

  不過,依照不成文的下人條例第X條,主子沒發話,下人是不能回了事就走的,萬一主子還要差你辦事呢?到時候找不到人可不像話。所以,當大姑奶奶進了屋,方初晴就站在廊下聽吩咐,一時沒能走。其實這樣也好,令她清清楚楚聽到了屋內傳出的說話聲。

  只聽大姑奶奶先是問了下大奶奶的身體如何,然後話題一轉,似乎很不高興地道,「我還只當咱倆最是要好的呢,哪成想我嫁了出去,你就不當我是回事了,有事也不叫人支會我一聲。」

  大奶奶似乎對這質問很驚訝,問道,「大姐,這話從何說起?」

  大姑奶奶哼了一聲道,「太太都病成這樣了,你怎麼不找人告訴我?要不是我前兒得了點宋國特產的松露,想著太太愛吃,派了個機靈的來送,還不知道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呢。」

  這位大姑奶奶不錯,和現代中國女性一樣,特別疼娘家媽,有好吃的總不忘記給親媽送一份。但是宅門裡毛病真多,和別人說話提起自己的娘,也要叫太太,只在私下裡才能叫一聲娘。唉,破習慣!

  方初晴心裡議論著,就聽大奶奶有些委屈地道,「原我也想跟大姐說聲府裡的事,是太太囑咐我別告訴你。我做媳婦的,怎麼好違逆?再說,太太這是疼大姐的一片心,大姐整天在周家忙得腳不沾地,太太捨不得大姐再辛苦娘家的事,倘若大姐為這事傷了心,太太心裡就更受不得了。況且我這身子不爭氣,想挑起大事小情的也沒辦法。」說到這兒,還咳嗽了幾聲。

  聽這兒,王濤的語氣立即緩和下來道,「我知道太太的意思,也明白你的難處,可為著太太的身體,你也該稍微透個信兒給我呀。」她一邊說,一邊輕拍粱竹月的背,幫她順氣兒,「你別怪大姐跟你說話不客氣,所謂熟不拘理,我是為著你和我好,才會跑來說幾句氣話。你說咱們沈家,老二到現在不肯正經娶妻,誰也管不了他,老三和老四的媳婦不用多說,你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一個口無遮,鎮日價唯恐天下不亂。另一個就會悶聲大發財,好處摟著,辛苦事別指望她。可不就是你還和我說得來,幫太太維持這個內院。這有點事,我不找你找誰呢?」

  「我明白的,大姐,我可沒怪你。心急,只是因為我這身子這樣,根本幫不上忙。」粱竹月歎道。

  「你也別每天唉聲歎氣,這麼著身體怎麼會好?」王濤勸道,「但你也知道太太那個性子……老爺不在府裡時倒也清靜,就算老四那個孽障也是個孝順的,知道哄著太太高興,我倒也不擔心。畢竟,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照理,我不應當總管著娘家的事。可是老爺回府了就不一樣啊,太太什麼事都只會生悶氣,也拿不出個手段來立威,我心疼自己的娘,所以就算落個惡名也不得不插手。只是沈府和周府雖然同在和政城裡,但都是深宅大院的,你不私下提示我一聲,我哪知道這邊出了什麼狀況呀。」

  粱竹月點頭道,「現在想想,是我沒顧慮到這一層。老爺他……唉,怪不得太太生氣。聽說太太心口疼的毛病就是被生生氣出來的。」

  「說起他來不必客氣。」王濤恨聲道,「一把年紀了,還三個五個往屋裡拽,也不顧著點自己的身子。這一點上,老四倒真是有乃父之風,好在佳如全不放在心裡,哪像太太,心思重,結果只是自個兒生悶氣。」

  「男人哪……」粱竹月也不知想起什麼,忽然歎了一句。那聲音如此幽怨,聽得方初晴起了一聲雞皮疙瘩,總覺得鬼氣森森。

  不過王濤似乎沒有注意,只道,「你也別氣了,原是我脾氣急了些,但我可不是興師問罪來的,是聽說你也病了,特地親手做了幾樣藥膳糕,給你補補氣血。我記得你以前只是身子不強健,倒沒有三天兩頭病在床上,生了孩子後還說借月子調理身體,哪成想倒比以前壞了。」

  她招呼自己的貼身丫頭之一,呈上一個食盒,笑著說,「另一盒你可別惦記,是我給太太帶的去火順氣兒的吃食。」

  「大姐要去看太太?」粱竹月道,似乎有些憂心似的,「老爺還在那邊兒,大姐做事小心些,不然太太臉上不好看,老爺鬧將起來,對太太的病無宜。」

  王濤冷笑道,「這個我理會得,可是有些賤貨非得給點顏色看才明白事理。放心吧,話說我還要借無思無我一用呢。」

  「這兩個小魔星能有什麼用?」粱竹月納悶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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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2:27:25

【第三十九章.和寶寶的秘密】

  「這你就不懂了,老人家就疼愛隔輩的人。」提起自己的侄子,王濤的語氣完全變柔和了,「雖說孩子應該避諱點病人,但太太那病完全是心病,沾染不到孩子,倒是她見了自己的寶貝孫子,說不定病勢就好多了。再者,老爺看到自己的金孫,還好意思擺臉子嗎?」

  聽她這麼說,粱竹月只能同意,對身邊的王媽媽道,「叫延慶大娘和青蘋嫂子抱上無思無我,和大姐去看太太。」

  「延慶大娘家裡有事,請了一天假,現如今不在府上。」一直靜靜站在一邊不說話的王媽媽回道,「要不我和青蘋嫂子去?」

  「不妥。」王濤搖頭道,「我帶著無思和無我去蘅芷院,由專司照管他們媽媽跟碰著,只說是去看望太太,任誰也說不出其他話去。可王媽媽是你身邊的人,倘或我一會兒說出什麼難聽的,就會有人把你也編排上,那倒是我害你了。」

  粱竹月好像沒想到這一層,愕然地望向王媽媽,後者深以為然地道,「還是大姑奶奶想得周全,原是這麼個理兒。不過闌珊和依依雖然伶俐,卻也是大奶奶身邊得用的人,也派不出去呀,青蘋嫂子一個人帶不了兩個寶寶,難道要勞煩大姑奶奶?」

  聽到這兒,王濤笑了起來,「我是極愛這兩個小東西的,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當然願意抱著。不過待會兒我要讓某些人知道知道這裡是沈府,太太才是說了算的那個,抱著孩子的話,倒先失了氣勢。或者回頭我嗓門大了,嚇到他們也不好。我看不如這樣,剛才我是支使無思和無我的奶娘來回事的,不如讓她跟著得了。說起來她算不得竹月的人,而是無思無我的人。這滿府裡,還有人敢說這兩個小東西的不是嗎?」

  王濤說得有理,但粱竹月不喜歡方初晴太接近寶寶,因而有些猶豫,慢慢地道,「初晴只是奶娘,平時不照看無思和無我的,也不知她成不成?」

  「那有什麼不成的,奶娘就是半個娘。」王濤說著,似乎沒注意到粱竹月的眼神突然變冷,「女人就是這樣,哪怕只奶過幾天,也疼愛得什麼似的。若說哄著寶寶,那是天生就會的,再說不是還有我嘛,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就說王媽媽,也是你的奶娘,跟你多親哪!」

  粱竹月低下頭去,不讓人看到她臉色變化,但她終究想不出理由直接回絕,偷偷和王媽媽交換了一陣眼色後,才不得不勉強道,「就聽大姐的,倘若他們能令祖母開懷,病情好轉,倒也是立了大功,不枉太太疼他們一場。」

  話說到這兒,方初晴就被叫了進去。

  粱竹月吩咐她抱著無思和無我,跟大姑奶奶去辦事。其實方初晴已經在門外聽到了,但現在明確知道自己可以在餵奶之外抱抱寶寶,心裡還是挺高興的,比去見景鸞還高興。

  她本能地覺得粱竹月不想她和寶寶太親近,所以強抑著快樂興奮,一臉的公事公辦。其實像沈家這樣的豪門,有人專門餵奶,有人專門照管,將來還有人專門侍候,原也是正常的,但方初晴總覺得粱竹月特別介意她跟無思和無我的關係似的。

  也許,她自己跟奶娘親,所以害怕自己的一對兒子也和奶娘親,倒疏忽了她這個親娘。想想她老公死了,身邊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只能是這兩個還在襁褓中的小東西吧,所以她才緊張過分。

  又被王媽媽囑咐了幾句要注意的細節,方初晴喜滋滋地抱著無我跟大姑奶奶出了松風園。這對孿生兄弟長得太像了,專司照顧他們的延慶大娘、青蘋嫂子,整天圍著他們的王媽媽、闌珊和依依,甚至他們的親娘粱竹月都分不清楚他們誰是誰,但她卻可以,雖然她是這些人中和寶寶們接觸最少的。

  難道因為吃奶和餵奶是大人和寶寶最好的感情交流?

  無思有表情的時候,左眉會微微挑高,無我有表情的時候正相反,是右眉會挑高,模樣可愛極了。不過方初晴壞心眼的沒告訴任何人,看到其他人要以衣物來辨別他們時,她有些惡作劇的快樂,就好像她和寶寶們有了秘密,全松風園沒有第二人能知道。

  她得承認,這感覺很甜蜜,雖然甜蜜得莫名其妙。

  「你很喜歡無思和無我呀。」快進蘅芷院大門時,王濤突然說,大概是看到方初晴一路都望著懷中的寶貝笑瞇瞇的。

  方初晴一愣,隨即笑道,「我是他們的奶娘嘛。心中無愛,奶水也會苦的,所以不愛他們怎麼成?」

  「說的對。」王濤點了點頭,望著不遠處,聲音突然變冷,「心裡如果沒放著那個人,給人家什麼好東西也沒用。」

  方初晴循著她的目光看去,見到一個小妾正妖妖嬈嬈地走過來,見了大姑奶奶連個招呼也沒打,直接進了東跨院,完全把當王濤是透明。

  這賤人要找倒黴哦。方初晴暗想。雖說她是沈老爺的小妾吧,但論起身份地位,卻比不過身為正室長女的王濤。照大江國的規矩,她如果和大姑奶奶狹路相逢是要讓路的,哪能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而且還不理人?

  不過大姑奶奶風度維持得很好,只微微冷笑著,並沒有當場發作。

  「先給太太把吃食送過去。」她吩咐一聲,才要擡步往前走,就見太太屋子的竹簾挑了起來,紫瞳懷抱著一堆布料,直接扔到了當院的地上,後面的綠眸「攙扶」著另一個女人,「送」出門來。

  「反了反了!不過是兩個長了臉的丫頭,居然敢對主子姨娘動手了。我倒要去問問你家太太,有這麼調教下人的沒有?」那女人大叫。

  今年秋老虎的天氣相當長,已經持續了半月有餘。聽松風院的老人說,時節反常得很,怕有妖孽要出。

  方初晴沒看到妖孽,卻親眼見到在這麼熱的天氣裡,居然有人穿著五色錦盤金絲繡的窄福裙。也正因為穿得太華麗,那女人才會被綠眸架得站立不住,跌跌撞撞地衝下了台階,差點摔個嘴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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