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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6-17 12:54:48

前言:


  他可是當今江湖上,
  人人聞之色變的「琴帝」耶!
  眼前這小丫頭片子是怎麼回事?
  所有人不敢犯的禁忌她做了個全不算,
  還……讓他給她揉腦袋?!
  難道她不知道這一揉,
  可能會讓她「腦袋搬家」?
  最奇怪的是——
  她竟然可以將他整首《絕心曲》聽完!
  此曲可是灌注了內力可殺人於無形的!
  她到底是什麼來頭,又有什麼目的?
  但,也只有她才能牽動他的情緒,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她走……


楔子

  「絕兒,快走!」火光沖天,婦人拉著年近7歲的小男孩拚命地想往草叢中奔去。

  「我……我不!」男孩掙扎著,想要奔回那已經被大火所掩蓋的屋子,「娘親,爹爹還在裡面。」他邊嚷邊哭道。

  「不許哭,乖,聽娘的話,不許哭。」婦人強忍住眼淚,抱著男孩,躲進了草叢中。

  要躲過,絕對要躲過這一劫難。為了讓歐陽家的唯一血脈得以存活下去,即使要犧牲她自己也在所不惜。

  夜幕慢慢地襲來,空氣之中,有著硝煙的味道。

  火光之中,依然可以看到有數道人影纏著一道人影在打鬥著。婦人的眼眶愈來愈紅。她知道,那是她的夫君,那是她此生唯一所愛的夫君正在為著自己和孩子,拼盡最後的力氣在打鬥著。

  「絕兒,今天來這裡的這些人,你全部都要記住。」婦人從背後解下了一把通體雪白的琴放在了男孩的手中,「日後,若是你武功有成,就去找那些人為歐陽家報仇,若是你武功不行,那麼切記,見到了他們,一定要避開。你是我們歐陽家唯一的血脈,絕對不可以丟了性命,知道嗎?」

  「娘親,我……」小男孩囁嚅著,他太年幼了,根本無法去承擔住如此的重擔。

  「在琴的暗格之中,有著歐陽家的武功秘笈和琴譜,你一定要練好雪玉琴,要練到無人可以聽完《絕心曲》,要……噗!」一口鮮血自婦人的口中噴出,同一時刻,火光中的一道身影緩緩地倒下了。

  像是明白了一件早已知道的事,婦人的手顫抖地撫上男孩的面頰,「絕兒,記住娘的話了嗎?」

  「記……記住了。」小男孩抽了抽鼻子道,「娘親,你吐血了,好多血,好多……」多得讓他不知所措。

  婦人淒慘一笑,「你可知道娘親為何會吐血?」

  小男孩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舉起袖子,擦拭著娘親滿嘴的鮮血。

  「娘親好愛你爹爹,而你爹爹也好愛娘親,所以在成親之日,你爹爹和娘親一起飲了血飲紅的毒。」聲音哽咽著,婦人繼續道,「從此之後,無論是你爹爹還是娘親,只要有一人死了,那麼另一人必然跟隨。」因為愛之深,如同比翼鳥,如若失去了一隻翅膀,那麼徒留下另一隻翅膀又能如何。

  「娘親,娘親……」

  婦人頓了頓,顫抖的手撫上了男孩雙耳上的金色耳墜,「你的耳墜之中,有著血飲紅的藥丸。若是你以後碰上了你此生至愛的人,那麼就讓她飲下這藥吧。歐陽……歐陽家的祖訓,只有飲下血飲紅的女人,才能夠成為……成為歐陽家的媳婦。」她說著,又噴出了一口鮮血。

  「我……我……」小男孩眼眶中的眼淚越聚越多。他不懂,他不懂。為什麼一夕之間,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爹爹死了,而娘親也即將要離他而去。

  他不要,他不要這樣啊!

  「記……記住,一定要練好《絕心曲》,讓這世上再也無人能夠聽完此曲……」

  手,終於垂落而下,婦人閉上了眼眸。

  夫君呵,她來陪他了。能夠和她所愛的人同年同月同日死,她是何其幸福啊,只是……唯一的遺憾,是不能撫養絕兒長大成人了。

  絕兒,她的孩子啊!

第1章(1)

  華山之顛

  少年一身白袍,站在灰色的岩石之上。手臂之中,則抱著一把通體雪白的玉琴。

  勁風,呼嘯而過,少年的一頭青絲隨風舞動著。良久,少年的手自白袍中伸出,光滑如玉般的纖白手指按在了琴弦上,他擡起頭,望著站在幾尺開外的老者。

  「余老兒,你可還記得這琴嗎?」清冷的聲音,在冷風之中,愈加顯得陰寒至極。

  「記得。」老者點了點頭,這琴他又怎麼會不記得呢,當年他亦曾想要得到手,「你是何人,為什麼會有歐陽家的雪玉琴?」眸光一凜,他問道。

  在江湖中混了那麼多年,即使年歲大了,該有的警覺他並沒有喪失。

  更何況,這一年來江湖之中傳言四起,說是有一個手抱玉琴的年輕少年殺了不少武林前輩。青城派的烏遠,崆峒派的文伯,無花宮的劍四少,震威山莊的風萬揚……而這些人,都是當年曾經參與歐陽家那件事的人。

  「我的名字叫歐陽帝絕,你說呢?」紅艷的嘴唇上勾出了一抹冷笑,他輕揚眉梢看著他。

  「你……你是歐陽家的餘孽?!」老者震驚道。怎麼可能!當年歐陽家的所有人應該都已經死了啊,為什麼還會多出一個歐陽帝絕來呢?

  餘孽?他只能稱之為餘孽嗎?「顯然你們當年查得並不是太清楚。」少年的手指輕輕撫著那白玉的琴身。

  「你——」

  「如何,想要聽聽這琴所奏出的曲子嗎?」他說著,素手一捏,琴弦震動,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清音。

  這不是普通的琴,而少年所用的指法也不是普通的指法。

  老者立即凝神閉氣,盤腿坐下。他知道,在這種琴音之中,唯一能夠做的,只有用內力來抵禦琴聲。

  宮、商、角、徵、羽。

  少年的手指,奏出了五音。

  汗珠,從老者的額頭湧出。

  飄渺的琴音,彷彿不存於世上,如碧波寒潭,冰冷且淡然。輕淙音色,餘韻繞樑。修長十指輕輕撥動著銀色的琴弦,少年像是在享受著琴音一般,嘴角上那冷冷的笑意自始至終不曾泯滅過。

  「噗!」終於,像是再也受不了這琴音一般,一大口的鮮血自老者的口中噴出。

  「咳!咳……」兩手撐地,老者一個勁地咳著,「這……咳,這就是《絕心曲》嗎?」江湖之中人人都想要得到的曲譜?

  「《絕心曲》?」少年嗤笑一聲,「憑你的功力,還不配讓我彈奏此曲。」即使只是一首普通的曲子,他都無法聽完,更何況是《絕心曲》。

  頎長的身子背過老者,如同來時一般,他抱著琴,朝著山下走去。

  「等、等一下……」老者按著受創的胸口道。他的五臟六腑皆已被震碎,恐怕沒多久可以活命了,「我……我還有多久可以活?」他問道。

  「一個時辰。」沒有回頭,少年停下腳步淡淡地道。

  「你……咳,你不打算看著我死時的樣子嗎?」口中又咳出了一口鮮血,老者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沒興趣。」他只要知道,他會死,這就夠了。

  步履,悄無聲息,金色的耳墜,在陽光之下折射著燦爛的光華。

  還有一個,還剩下一個人,報仇,就可以結束了。

  當今武林之中,若說有誰是最讓人害怕的,莫過是歐陽帝絕了。5年前,他如同謎團一般地出現在江湖上,短短的一年間,便在蘇州這富饒之地修建起一座宏偉至極的絕日山莊。

  江湖中的人對歐陽帝絕猜測紛紜,有人說他美艷無雙,即使是當今最美的女子,都無法與他堪比;有人說他心狠手辣,殺人必見血,取人性命之方式簡直殘忍至極;也有人說他終日抱著一把通體雪白的玉琴,以彈琴為樂。

  眾說紛紜,但是卻沒有人能給出一個肯定答案。傳說,能夠看到歐陽帝絕的人,一類是為他癡迷的女人,一類是他親信之人,而最後的一類,則是他的仇人。

  女人不敢說,親信之人不會說,而仇人,則已經不能說了。

  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蘇州之地,最為富饒。不少商賈巨富都在此聚集。

  唐家,在蘇州也算得上是一大富人家。唐老爺靠著木材生意起家,在蘇州及附近的幾個城鎮開了十幾個分號。

  不過,讓蘇州人津津樂道的不是唐家的財富,而是唐老爺的女兒唐顏雨。

  年約十八,長得倒也清秀可人。本來這年齡的女子,早該有人來提親了。奈何唐家的大小姐有個怪僻,不愛琴棋書畫,也不喜女紅刺繡,只愛擺弄那些個花花草草。一見到奇花異草,便兩眼發亮,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唐老爺為了女兒這一怪癖,不知道白了多少頭髮。

  若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唐家大小姐還在14歲那年還收了個美婢茵茵當貼身奴婢。此女嬌艷無雙,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一雙水眸眼看得人發暈。每每一些名門公子上門,就算本來打算向唐顏雨提親的,最後也會轉成茵茵。

  唐老爺想換掉美婢,可是唐顏雨堅決不肯。於是乎,茵茵也就一直留在了唐家,而唐家的門檻也就幾乎快被一個個上門提親的人踏破。

  「茵茵,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為妻啊。」男子手按胸口,站在唐家的大門之外,一臉悲慼戚地道,「縱有千金家財,只要為了博得美人一笑,我也甘願……」

  「嘩啦!」

  語音未落,一盆水自唐家的紅木大門裡潑出,站在門外一身光鮮的男子霎時之間從頭淋到腳,成為了濕淋淋的落湯雞一隻。

  第十一次的上門提親,顯然也無功而返。

  「你……你們居然敢如此對我!」男子的臉驟然漲紅,頗有怒髮衝冠之勢。

  「好吵呢。」銀鈴似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味道,一個身穿鵝黃色粉紗裙的少女從半掩的紅木門中緩步走出,「怎麼又是你啊,鄭公子。」瞥了一眼站在唐家門外一身濡濕的男子,少女半掩檀口,打了個哈欠道。

  「唐顏雨,你可知我的身份!」男子叱喝道。

  「知道啊。」唐顏雨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一條街外鄭府的三公子嘛。」就算本不知道,但是聽了那些僕人說了那麼多回,也記住了。

  「既然如此,你……你還這般對我!」男人的眼不由得看向了站在唐顏雨身後的茵茵,伊人在前,自己卻被人耍得如此難堪,自覺面子有些掛不住。

  「當然是為了讓你不再來唐府提親。」幾乎隔三差五就有這種戲碼上演,擾得她煩不勝煩。

  「你——」男子一時氣得快無話可說,「我只是想娶茵茵為妻,你何苦為難我。」既然硬的不成,那只有來軟的了。

  「不是妻,是妾吧,鄭公子!」又一個哈欠自小巧的朱唇中溢出,唐顏雨小小地「糾正」著對方的錯誤。

  男子臉色一變,隨即挺了挺胸道:「茵茵在你唐府只能為奴,能夠入我鄭家,當我鄭某人的小妾,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唐顏雨皺了皺柳眉,一臉不屑地看著他。自古以來,世人皆為娶妻娶賢淑,但是又有多少人會做到呢?天下間的男子,只懂得欣賞女子的花容月貌,卻不知容顏會老,青絲亦會成白髮。

  「是嗎?」她轉身問著站在身後的婢女,「茵茵,你可願嫁給鄭公子為妾?」她只想為自己的丫鬟尋找到一個真正愛她,且明媒正娶的夫君罷了。

  「奴婢只願待在唐府,服侍小姐。」茵茵半垂著首道。

  很好!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唐顏雨回轉過頭,對著還站在唐家大門外的男子道:「鄭公子,想必你也聽到了茵茵的回答了,請恕小女子不遠送。」

  「唐顏雨!」聲音攀至發狂狀態。

  「唔,我昨兒個晚上種的羊蹄根不知如何了,等會得過去看看。」她自言自語道,壓根不理會幾尺之外張牙舞爪的男子。「小姐,您不再去補個覺了?您從昨兒個到現在,才睡了沒幾個時辰啊。」茵茵看著主子的倦容,不無擔憂地道。

  「不了,羊蹄根比較重要。」唐顏雨說著,擡起纖足才想離開,卻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停下了腳步,對著一旁的家僕吩咐道:「對了,若是鄭公子等會兒還不走的話,那就再潑一盆水吧。」

  反正唐府水多得是。

  「葉子已經舒展開了,應該沒問題吧。」清脆嬌嫩的聲音從唐府的後花園中傳出。不用多加猜想,也知道除了唐家的大小姐唐顏雨之外,唐家再無人會去擺弄這些個花草。

  「小姐,你的臉……」緊隨而來的,是焦慮的話音。茵茵急急地想拭去主子粉頰上所沾著的塵土。

  「對了,應該要把土挖鬆一些,這樣會比較好。」沒去理會丫鬟的話,唐顏雨還在繼續擺弄著種植羊蹄根的盆子。

  「小姐,這些活兒讓奴婢來……」主子的千金玉手,可是傷不得啊。

  「水,好像應該要稍微澆上少許的水吧,書上的種植篇中提過,初栽之葉,需要以少量泉水灌之。」這樣成活的幾率也會更高嘛。

  「小……小姐……」

  「咦?」猛一擡頭,她終於發現了身邊之人,「茵茵,你怎麼還在這裡啊?」

  「小姐,我一直都在這裡啊。」茵茵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你一直在這裡嗎?」她懷疑地抓了抓頭。

  「是啊。」茵茵趕緊點頭。

  「那你進亭子裡彈奏一曲給我聽吧。」唐顏雨指了指一旁涼亭的石桌上擺放著紅木琴道。

  哎?哪有小姐挖土,丫鬟撫琴的道理啊!

  「老爺和夫人一大清早就出府了,若是他們回來後看到小姐如此這般,只怕又會氣得大發雷霆吧。」茵茵急道,只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夠停下手上的動作。

  下頜輕垂,唐顏雨似在思考著什麼。

  茵茵暗自欣喜,小姐應該是聽進了她的勸告了吧。

  「茵茵。」半晌之後,聲音驟然響起,「你若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今兒個爹娘都不在府裡。」也就是說整個唐府她最大了。「啊?」她頭皮一陣發麻,她……該不會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吧。

  「太好了,我還正愁沒時間去山上找尋棉白木呢。」自前些日子從醫術上看到這種罕見的草藥,她便總想著去尋尋看。

  「可、可是……」茵茵幾乎快語無倫次了。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應該……不會是吧。

  然而,唐顏雨的下一句話,卻差點沒把茵茵給擊暈了,「我這就上山去,再不快點的話,午時都要過了。」說著,她撩起裙擺,往外堂跑去。

  「小、小姐!」嬌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茵茵的視野中,回應她的只有那流動的空氣。

  嗚嗚嗚,不是吧。嬌媚的容顏一臉的欲哭無淚,小姐……不是就這樣乾脆地——走了吧。

  萬一老爺和夫人回來的時候,看不見小姐,她會不會死無全屍啊。

  老天,她不能待在府裡坐以待斃,要死,也起碼得讓她留個全屍吧。

  蘇州之美,在於無論艷陽高照或煙雨��,皆有著一番與眾不同的韻味,無怪乎大批的文人墨客揮毫於湖水之間。

  絕日山莊,位於陽澄湖邊,依山傍水,由百位當世著名的工匠花了一年的時間完成。其佔地之廣,佈局之精,何等的雅意與富麗自然不必多說。不過真正使它出名的倒並非是山莊本身,而是絕日山莊的主人歐陽帝絕。

  傳聞他的武功卓絕,琴藝卓然,雖有著傲世的功夫,卻向來無意於江湖紛爭,若非在5年前,以年僅17歲之資在一年之間,打敗了數個武林中的前輩,恐怕還沒有人會知道他的大名。他的仇家不少,但卻沒有人敢光明正大地來挑戰於他。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的功力有多高深,只知道惹了他的代價往往是以命來做抵。沒有所謂的惜英雄,也沒有所謂黑白是非,他殺人與否,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來決定。

  因此,真正能夠待在他身邊的人,除了要忠心耿耿之外,還需要有打不死的精神。

  只不過——打不死並不代表不怕死。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呢?

  雕樑刻柱,錦湖柳畔,清風微撫池面,劃出陣陣漣漪,宛若絕色佳人,綽約風姿無限。六角涼亭之內,燻煙裊裊,白衣男子端坐於琴前,長及腰際的柔亮髮絲以白色方巾束起。清雅俊逸的面容像少了生氣般的,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有在眉宇間,透著一絲淡淡的沈思。

  「越眠,爺該不會是想彈琴了吧?」嚥了嚥口水,莫沙有些膽戰地望著遠處涼亭中端坐琴前的身影。天啊,但願不要。對爺忠心耿耿是一回事,但絕不代表他願意去「欣賞」那天下間少有的琴藝。

  「好像……是真的。」同樣地嚥下喉間的口水,越眠說得有些艱難。距離上一次還不到三天,居然又要彈琴了,「誰去聽?」爺的手已經在撥弄著琴弦調音,顯然是真的要開始了。

  「你!」兩隻手指互指著對方,兄弟義同胞情全然拋於腦後。

  「越眠,上次聽爺奏曲子的人是我。」莫沙提醒道。理所當然地,這次去聽的人應該是越眠而不是他。

  「但是上上次的人是我。」越眠同樣不甘示弱地提醒道。上上次聽曲子的結果,是他在床上躺了兩天,打死他都不想要再去重溫舊夢。

  兩個人面面相覷,終於莫沙歎了一口氣,「老規矩吧。」既然事實已經存在,那就只有照以往的規矩來行事了。

  「也好。」越眠點點頭,從身上掏出了一枚銅錢。「正還是反?」他問道。

第1章(2)

  「……正。」莫沙率先選擇。

  「那我就是反了。」語音一落,手中的銅錢也隨之拋起、接下,流暢至極的動作,彷彿像是做了數百上千次。

  「是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越眠對著臉色難看到極點的莫沙道出事實。多求神拜佛想來也有好處,最起碼今天要受罪的不是他而是莫沙。

  莫沙死命地盯著對方手背上的銅板,天啊!地啊!不會又是他吧,兩天前他才剛剛欣賞過少爺的曲子,今天居然又要重溫噩夢!「我知道,不用你那麼『好心』來提醒。」拉著一張苦臉,他緊握了一下拳,舉步艱難地朝著亭中的人影走去,但願,他可以熬得過去……

  如絲般美妙的琴音,卻沒有人敢真正欣賞這人間難有的天籟。畢竟音色雖美,卻在彈指間就可毀人性命,真正聽完曲子的人,又有幾人能夠生還人世。

  涼亭外綠茵的草地上,莫沙無奈地雙腿盤膝而坐,傾聽著自個主子所奏的曲子。每隔幾天就來一次的磨難是想避都避不了,誰讓自個的主子想彈琴也就罷了,偏偏還一定要有人在旁聽著。以前倒還好,有大把的江湖人士為了一舉成名而千里迢迢來到絕日山莊充當行刺的角色,每隔三五天便沒事找事地來聽少爺彈奏。只不過時間久了,再多的人也有個底線,尤其是那幫江湖人士發現根本傷不了爺的一分一毫後,更加沒有人肯干自動送上門來送死的愚蠢舉動了,也害得他現在淪為爺琴聲下「受虐」的對象。

  修長十指輕輕撥動著銀色的琴弦,通體晶瑩剔透的雪玉琴向來為愛樂之人所尋求的至寶,以整塊罕見的白玉雕琢而成,白玉無垢,不摻一絲的雜質。

  隨意無羈,雅意曲聲隨風而四散於空中……

  時間慢慢地流逝,額際的汗珠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淌著。莫沙定了定心神,勉強壓制住胸口翻湧的氣血。爺所奏的曲子為《瀟湘曲》,以五部分組成,旋律由低到高再迴旋。聽到第三部分已是他的極限,若然再堅持下去,定會經脈逆行吐血而亡。

  「爺——」吃力的低低呻吟夾雜於琴音之中響起,莫沙終於忍不住地開口道。琴音的侵入已然超出了他的功力所能承受的範圍,胸口中的氣血因曲聲而止不住地翻騰。

  琴聲依舊,黑色的眼眸只是望著手中的雪玉琴,彷彿除了琴音之外再無聽到任何聲音。

  汗淌得更急了,迷濛住了視線,終於像是撐不了似的,莫沙壓抑不住地震動著,一口血自口中噴出,高大的身子斜斜地向旁倒去。

  手指驀地按住了琴弦,悠揚的樂聲嘎然而止。歐陽帝絕轉頭瞥了一眼十步開外的以單手勉強地撐著身子的莫沙。緩緩地,視線移向了草上的血跡,赤紅的顏色,噴灑在如茵的綠地上,顯得格外醒目。

  「為什麼聽不下去?」清如泉水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悅。綠茵上的血跡令他刺目。

  「屬下……該死,沒能聽完主人的《瀟湘曲》。」顫巍巍地站起身子,莫沙雙手抱拳領罪道。功力有限,聽不完曲子他也很無辜啊。每隔幾天就要來一場吐血記,不用等到而立之年,他大概就要吐血身亡了。

  秀氣的雙眉微皺起,歐陽帝絕撫摸著琴身,「下去。」

  「是。」如蒙大赦般,他雙足躍起,逃也似的離開。還好,命還是保住了。

  歐陽帝絕定定地望著草坪上赤紅的血跡,而後黑色的眼眸慢慢地斂下。左手輕撥著琴弦,右手微微擡起,長袍一揮,粘血的草絲瞬間化為烏有。

  他奏的曲子,真的已經……沒有人可以聽完嗎?

  棉白木,性溫,喜長在一些陰暗濡濕的山洞中。

  背著一個小竹簍,換上一身粗布麻衣,唐顏雨一副村姑的打扮。若說她是唐家大小姐,恐怕沒人會相信,包括那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鬟。

  「小姐,你等等我啊!」喘氣的叫嚷聲自半山腰中傳來,茵茵掏出手絹擦拭著額際滾落的汗珠。若是再這麼走下去,只怕她還沒走到山頂,便已經力竭身亡了。

  「茵茵,你跟著來幹嗎?」無奈地回轉過身,唐顏雨看著香汗淋漓的丫鬟。

  「我……我擔心小姐,所以……」茵茵小聲地囁嚅道。若是老爺夫人回府沒看到小姐,她的下場也一樣淒慘。與其如此,倒不如跟著小姐,方便服侍。

  「用不著擔心我,你先回去,這兒太陽大,被曬傷了可就不美了。」她可不想自己美美的丫鬟變成醜姑娘。

  這……這好像不是這會兒該說的話吧。「小姐!」

  「還是說你想嫁給今兒個來提親的鄭公子?」唐顏雨打趣道,撥開面前高及膝蓋的草,繼續向前走著。

  「奴婢沒有。」茵茵急得連連擺手,「奴婢只想一輩子服侍小姐而已。」

  一輩子啊……唐顏雨眼珠一轉,笑笑地說:「你可是我最寶貝的丫鬟,就算你肯,我也捨不得讓你一輩子服侍我啊。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一戶好人家的。」茵茵其實比她更像一個閨閣千金,無奈的只是出身比她差。這些年的相處,她早已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姐妹了。

  「小姐!你就會取笑奴婢。」茵茵嬌嗔一聲,俏臉也不知是曬紅了還是漲紅的,「那小姐自己怎麼到現在還不為自己擇婿呢?」

  「我啊……」唐顏雨想了想道,「我沒有擇婿,那是因為我未來的夫君,一定要懂得絕世武功才行。」

  「絕世武功?」茵茵詫異,怎麼也沒想到從自個兒主子口中聽到的答案會是這個。

  「當然。」她頭點得「勤快」,「奇花異草通常都是長在人跡罕至的高峰絕壁之上,若是沒有絕世武功,又怎麼能幫我採摘到這些呢。」

  而通常,聽那些說書的人說,只有大俠才會有絕世的武功。

  「只是……這樣?」茵茵訥訥地道。主子對婚姻大事的態度,讓她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不然又如何?」唐顏雨奇怪地看著茵茵。

  「可是夫君,不是該……小姐喜歡才可以嗎?」

  喜歡啊……她喜歡爹、喜歡娘、喜歡茵茵、喜歡這些個花花草草,那麼對於夫君的喜歡,也是這般嗎?唐顏雨側歪著腦袋想著,一雙靈眸隨意地四下張望,片刻之後在草叢中發現了一個黑點。

  「茵茵你看,那邊好像有個山洞!」她興奮地嚷道,「書上說棉白木常生長在一些陰暗濡濕的山洞中,你說這裡面會不會有棉白木?!」

  說話間,嬌小的身子已經撥開草堆,向著洞口奔去。

  「小……小姐。」茵茵望著洞口,怯怯地道,「這個山洞,好像很深啊。」深得有些……呃,可怕。

  「會嗎?」渾然沒有在意這些,此時的唐顏雨滿腦子只有想要入洞的衝動,「那茵茵你在這裡等著我,我進去看看就出來。」

  「可……可是……」

  沒等茵茵的話說完,唐顏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洞口。

  ……

  冷!真的有些冷。一入洞,便有一股風吹來。唐顏雨抖了抖身子,雙眸仔細地察看著洞內的情形。洞其實並不深,只是洞口很小,所以在外面看著洞,才會覺得深。葫蘆型的洞,但是入了洞之後,比起一般的山洞顯得更大一些。

  陰暗,潮濕,滴答滴答的水聲不絕於耳。

  唐顏雨的手向著長滿了青苔的洞壁上摸索著。按理說,這裡是適合棉白木生長的地方。如果書上說得沒錯的話,那麼棉白木……棉白木應該就在……

  「喀!」

  手像是觸動了某個機關,石壁突然如同一扇門般地翻動,連尖叫的聲音都尚未來得及發出,唐顏雨整個人就跌進了密格之內。

  「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她五體投地,摔了一個難看至極的狗啃泥。

  「好痛啊!」柳眉一皺,唐顏雨忍不住地痛呼出聲。溫熱的肌膚大面積地碰觸著冰冷的岩石,雖然隔著衣裳,但還是覺得一股寒氣侵入肌膚。

  這不是她第一次跌跤,但是絕對是她跌得最狼狽的一次。

  這會兒沒有人在旁邊扶起她,一切都要靠自己。挪動著四肢爬起,她撣了撣衣擺上的灰塵。眼前的密室三面都是石壁,剩下的一面則是懸崖。

  這懸崖……水靈的眸子悄悄地朝著深不見底的崖底瞥了一眼,她不覺嚥了嚥口水。好深,若是一個不慎跌落下去的話,只怕不死也去半條命吧。

  她不會就這樣被困在這裡了吧。她……她只不過是來找棉白木而已啊。

  唐顏雨貼著石壁,雙手猛拍著,希望能像剛才一樣,不小心觸動機關,也許就能從這裡出去。

  「啪!啪!啪!」

  手心猛拍著石壁,一直拍到手心發紅,都還是沒有絲毫作用。

  「茵茵,你還在不在啊,有聽到我的聲音嗎?」唐顏雨嚷著,但是除了她自己的聲音外,便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天要亡她嗎?還是說她真的注定命喪此地?

  頹然地背靠著石壁坐下,她捂著早已餓扁的肚子。又冷又餓,她好想吃李媽做的紅豆糕,對了,還有桂花糕也不錯,再不然就豆沙糕吧……

  早知如此,她就該吃得飽飽的再出府。

  垂著頭,唐顏雨自憐自哀地想著。散亂的眼光四下遊移著,然後在角落裡發現了一隻石碗,而石碗內,赫然擺放著兩粒泥黃色的丸子。

  餓,好餓!盯著丸子,她不覺嚥了嚥口水。這種時候,就算只是兩粒看似藥丸的丸子,她也想要吃。

  「應該……可以吃吧。」她喃喃自語道,口水咽得更加厲害。身為唐家的大小姐,第一次體會到了餓的感覺,尤其是這兩粒丸子還散發著淡淡的花香味。

  右手從石碗裡拿起了丸子,她放入了嘴裡。

  泥黃色的丸子,入口即化,香氣由淡轉濃。喉嚨間霎時宛若一股熱流湧下,通及四肢百骨。

  化得好快,她根本連味道都還沒嘗出呢!

  「唔……」一聲難耐的呻吟聲從小小的檀口溢出,唐顏雨拉了拉衣衫的領子,整個身體都湧出一股難耐的熱氣,讓她覺得好難受。

  難受得……好像身體快要化了似的。

  她剛才吃的……該不會是毒藥吧。

  「唔……」又是一聲小小的呻吟聲,她站起身子,眼光迷濛地望著周圍的一切。

  早知道就不吃那丸子了,她……她可不可以重新來過啊!

  她還不想死,她還有好多奇花異草沒有見過呢,她還沒找到棉白木呢,她還沒……

  身子搖搖擺擺地晃動著,驀地,纖足一腳踏空,伴隨著「啊」的一聲尖叫,嬌小的身子整個跌下了懸崖。

  一片沈寂。

  靜悄悄的密室,像是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唯一不同的,則是石碗內再無它物。

  而石碗後的石壁上,則刻著一行小字——「吞下此二丸者,即可增加二甲子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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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7 12:56:01

第2章(1)

  那股難耐的悶熱感覺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清涼舒爽的感覺。好舒服,好久不曾這麼舒服了。她死了嗎?應該是死了吧。可是為什麼又有一絲絲疼痛的感覺襲來。

  疼痛?!

  水眸霍然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青翠的綠地和茂密的竹枝竹葉。

  這裡是哪裡?她不是應該在懸崖邊才對嗎?

  而身子像是散了架似的,哪裡都疼。混沌的腦子被疼痛所刺激著,唐顏雨一點點地回憶著昏迷前的情景。

  在她吃下了那兩顆丸子後,好像……曾經跌落下懸崖。莫說別人,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跌落下懸崖,居然沒有摔得個血肉模糊。

  雖然疼痛,但是身體確實還能動。

  齜牙咧嘴地站起身來,唐顏雨揉著青紅交錯的手腕。

  她沒有死,只不過手腳上的那幾塊大得過分的淤青,足以讓她疼痛有餘了。

  可惡,究竟是誰在石洞內弄了那麼一個機關,若是讓她知道了,非得去找那人算賬!

  只不過眼下的她,最應該弄清楚的是這裡是什麼地方。唐顏雨擡起頭四處張望了一下,片刻之後,又垂下了頭。很顯然,這片竹林她並不曾見過。

  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她隨手揀了根小竹子當枴杖,一拐一拐地朝前走。既來之則安之吧,就算現在她喊破了喉嚨,相信也找不到半個人。倒不如保存些力氣,去找些吃的東西,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溫和的清風,雀躍的蟬鳴聲和風吹竹枝發出的簌簌聲,融合成了一片。好累,不過總算是走出竹林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唐顏雨以手當扇地扇著風解熱,竹林的外面,彷彿像是一個世外桃源般。一大片的湖水,波光瀲灩,折射著陽光的反光,透出七種微妙不同的色彩,像是萬花筒般,美麗且多變。湖的周圍是大片的花草叢和長排的綠柳,紅白綠黃紫相互襯映,嫩綠的柳枝隨風搖曳,讓人不由得心曠神怡,疲憊和疼痛亦消去不少。

  圓圓的眼眸上下左右地轉著,欣賞著難得一見的美景。驀地,視線集中在了湖中一點,然後不敢置信地猛眨了幾下。老天,她沒看錯吧,那裡……好像有人哩!挪了挪屁股,她朝著湖邊走去……

  清澈的湖水,泛著粼粼的波光,一頭長及腰際的烏黑長髮如瀑布般沈浸在湖水之中,絕色的姿容顛倒眾身,足以傾城傾國,讓人為之癡迷。

  「哇,你好漂亮。」軟軟的聲音響起在湖邊,唐顏雨半蹲著身子,兩手撐著下巴,一臉讚歎地說著。

  真的是很漂亮,娟秀細長的雙眉,高雅挺直的鼻樑,比男人略微小的紅潤朱唇,以及那雙微微挑向兩鬢的撩人雙眸。整體而言,那是一張集純真妖艷於一體的魅人臉龐。若非看見他浸泡在湖水中的平板胸膛,她鐵定會以為他是女人。真的很難想像,男人會有著這樣的容顏。

  湖中的身子微微一震,歐陽帝絕側過身子望著岸邊上的陌生女子,漂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一身粗布麻衣,看似普通的村姑打扮,但是眉宇間卻不見普通村姑的那般早熟,反有幾分天真。

  「你是什麼人?」他輕蹙著眉問道,清冷的聲音像是琴音般悅耳,沁人心扉。這裡是他的私人禁地,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可能進入。更讓人驚訝的是,他竟然沒有發現她的靠近。

  哇,不光人長得漂亮,連聲音都很好聽,「原來這就是男子的身體啊,我以前只偷偷地在醫書上看過,還是第一次看到真人呢。」唐顏雨拉拉雜雜地說著,眸子仍是緊盯著湖中的人。難得可以見到這樣的身子,不多看幾眼的是呆瓜。爹爹說醫書不是女子該看的東西,所以她只有偷偷地看。

  雖然現在她只看到他未浸入池水中的上半身,但是似乎真的和她的身子有好大的不同呢。「對了,你的頭髮也好漂亮,比茵茵的還漂亮……哇!你怎麼可以突然站起來呢!」長長的一大串嘮叨因湖中人影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尖叫出聲,唐顏雨雙手掩住眼瞳,但是指縫之間依然微微敞開著,一雙眸子止不住好奇地張望著。

  求知的慾望,她永遠比任何人都旺盛。

  歐陽帝絕緩緩步出湖中,抓起放在岸邊的白袍披在身上。他向來不喜歡別人騷擾了他的清淨,不論她是誰,而她——現在已經惹惱了他。

  眼見他套上了白袍,唐顏雨放下小手。

  「其實你不必在意我的,你可以繼續洗,大可以當作沒看見我。」小小的臉龐上漾著笑意,她很「好心」地建議道,順便也好讓她繼續「觀察觀察」。

  歐陽帝絕定定地凝視著唐顏雨。若是普通的女子,恐怕早就掩面而逃了,唯有她,不僅沒有任何羞澀的表情,還大膽地盯著他看。

  沒有一般女子眼中所顯現的愛慕,亦不像青樓女子的風騷,很清澈的一雙眼眸,似乎只是單純的欣賞而已。

  只是……他並無興趣讓人欣賞!

  手腕一翻,原本置於草坪之上的雪玉琴赫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上,左手微揚,清冽的琴音驟然而發。

  「咦,你要彈琴嗎?」唐顏雨奇怪地眨了眨眼眸。在唐府,茵茵也常彈曲子給她聽,「如果要彈的話,能不能彈《荷花詠》,我比較喜歡聽這個。」她自發自動地點著曲名道。

  沒人答理她的話,歐陽帝絕左手的五指翻飛著。

  宮、商、角、徵、羽。

  變徵、變宮。

  琴音由輕至激,宛若清流溪水湧入波濤洶湧之中,掀起陣陣狂瀾。

  唐顏雨雙手撐著下頜,聽著那淙淙的琴音。茵茵的琴已經撫得極好,但是眼前這個漂亮的男子,卻比茵茵更好。琴音之中,像是有著一種魔力般,讓人不禁想要繼續聽下去。

  黑色的眸子由冷冽轉為了疑惑。歐陽帝絕抿了抿唇。若是普通人的話,早已吐血而亡了。但是她卻……除非是內力極為高深的人,否則根本不可能在他的琴曲中有活命的機會。

  手指一撥,琴音轉變,他盤膝坐下,左右手同時撫上琴弦。

  抹、挑、勾、剔、摘、打、托。

  吟、揉、綽、注、進、退、撞。

  修長十指熟練地撥動著琴弦,霎時之間,渾厚而優美的音色湧出,猶如雄偉氣勢之高山;卻又在轉瞬之間,宛如細流涓涓,纏綿婉約;手腕輕顫,又如滔滔流水,奔騰澎湃,滾滾而來。

  「真沒想到,你居然能聽完我的曲子呢。」清冷的聲音悄然響起,融入於琴聲之中,沁人心扉。

  如飛泉激浪的琴音驟然舒緩收放,仿若雲雪輕飛,鸞鳳清歌,音色韻味美妙且明麗。

  「這麼好聽的曲子,當然要聽完啊。」驟然回過神來,唐顏雨點點頭。好美妙的琴音,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美妙且變化多端的琴曲,「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啊?」

  「絕心曲。」他睨著她,淡淡地道。這10多年來,她是第一個聽他奏完整首《絕心曲》的人。

  「絕心曲?好淒涼的曲名。」她手指搭著下頜,自言自語道。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可以進入這裡?」歐陽帝絕問道。之前,他可以不在意她是誰,但是現在,卻不能不在意了,「寒竹林不是外人可以隨便進入的地方,你究竟是怎麼進來的?是刺客嗎,亦或是有別的什麼目的?」

  刺客?!怎麼可能啊!

  「我、我不是刺客,絕對不是刺客。我只是不小心才闖入這裡罷了。」唐顏雨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表明身份道,「我家是蘇州城的唐府,不信你可以去問。還有……呃,你知道唐府該怎麼走嗎?我迷路了,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才能回府。」她小聲地問道。此時此刻,她才想起從剛才到現在,她只顧著看他聽曲子,都忘了問眼前的男子,該如何才能走出這裡回唐府。

  歐陽帝絕微瞇了下眼眸,撥開了額前的濕發,「名字。」

  「嘎?」她一愣。

  眨眼的功夫,他人已掠到她面前,纖長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按在了她的心脈之上,「你的名字!」猶如千年冰魄般的聲音,從那薄薄的菱唇中蹦出。

  「唐……唐顏雨。」她直覺答道。說了之後才記起娘曾經說過,女子家的閨名,是不能如此輕易告訴他人的。

  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她的手被一個陌生的男子抓住。驀地,她的臉上不覺揚起一股熱氣。

  「喂,你……」

  「歐陽帝絕。」不理會她的張口欲言,他兀自地開口道。

  「什麼?」她有聽沒有懂。

  「我的名字。」他解釋道。他不喜歡聽到她用「喂」來稱呼他。

  她真的不是刺客嗎?歐陽帝絕看著唐顏雨那略帶酡紅的面龐。若她是刺客的話,為何會如此簡單地就讓他扣住了她手腕上的心脈。她的表現,如同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一般。他的手扣在了她的心脈上,只要稍一催動內力,她就必死無疑。心念一動,手指上的力道不覺加重。

  痛!唐顏雨倏地皺起了秀眉。雖然他是很漂亮,琴也彈得好,她很想要靠近他,仔細地研究研究他的……呃,身體,看看是否真的和醫書上所畫的一樣。但手腕被這麼捏著,就不是好事了,只能稱之為衰事,手上已經有淤青了,經他再這麼一捏,估計淤青會加深。

  何況她還是未出閣的閨女,他這樣簡直就是毀她清白。

  「歐陽帝絕,你放手啦。」她掙扎著說道,努力地想要抽回手腕。

  「你要我放手?」他挑眉看著她。

  「對。」他捏得她好痛哦。

  「你認為你能夠命令我嗎?」渾然沒有放手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你……你……」她有種氣暈的感覺,「我要回唐府,我要見爹娘。你這個禽獸,採花賊,沒想到你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調戲。」痛死她了,回府之後,她一定要上告衙門,告他欺淩良家婦女。

  只不過,此刻的唐大小姐壓根忘了,是她自己「非禮勿視」在先,才有人家「欺壓淩辱」在後。

  「閉嘴。」歐陽帝絕沒好氣地瞪了唐顏雨一眼,第一次有女人敢在他的面前侮辱他。調戲,他要女人何須調戲,自有大批的美人心甘情願地等著上他的床。

  顯然他的話沒有起到什麼效應,她一邊掙扎,一邊自顧自地說著:「若是你膽敢侵犯我,我一定咬舌自盡,做鬼也不放過你……」可歎她摔下懸崖沒死,倒要死在這個美若天仙的淫賊手中。

  爹爹娘親,她……她只有來世再做他們的女兒了。還有那些她種在園子裡的花草,不知道茵茵會不會代為澆灌啊。

  「知府大人一定會定你的重罪,砍了你的腦袋……不、不、不,這太血腥了,把你發配邊疆就好了。」她還在叨念地說個不停。

  頭越來越痛了,「閉嘴!」一聲怒吼,驚得停駐在柳枝上的鳥兒紛紛展翅高飛,同時也成功地讓唐顏雨暫時閉上了嘴巴。歐陽帝絕蹙眉看著面前這個只及他胸膛的人兒。

  僅是剛認識的女人,居然就能夠讓他一向無波的情緒開始有了波動。聽她說話,讓他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卻又狠不下心一掌劈向她的天靈蓋,曾幾何時,他也會有狠不下心的時候。心緒彷彿有些不受控制,只想讓她趕快停止繼續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

  「哇,你叫得也太大聲了吧。」暫時閉嘴的女人揉了揉幾乎被震聾的耳朵,不滿地嚷道,「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我耳朵好難受。」兩隻玉手不客氣地戳著對方的胸膛,儼然沒想到若是對方一個不高興,很可能一掌把她打回老家。

  她的反應顯然出乎他的預料,抿了抿唇,他盯著她,「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敢像你剛才那樣對我。惹惱我的人向來不會長命。不過,你和別人不一樣,你可以聽完我的曲子,所以我原諒你。」他空閒的左手撥了撥額前的髮絲,像是給她重大的恩典。

  「是嗎?」她聳了聳肩,玉手繼續戳著他的胸膛,「那一定是你太會吼人了,你知不知道吼人是一件很差勁的事。我娘親說過,只有不會吼女人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我爹爹就從來不對我娘親吼。」通常只有她娘親吼她爹爹的份。

  「說完了嗎?」他睨著她。

  「呃,大致上——說完了。」她點點頭,這才猛然驚覺此時兩人間的距離近得有些曖昧,近到她幾乎可以清楚地數出他眼睫毛的根數。卷卷的,翹翹的,猶如扇子般濃密。如果她有他這樣的睫毛,八成連做夢都會偷笑。

  「唔,你原來真的好漂亮呢。」她不無感歎地說道,原本戳著胸膛的手不安分地爬上了對方的臉。她原以為茵茵已經夠美了,如今才發現,原來有人更美,美到攝人心魂的地步。

第2章(2)

  「不許再在我面前提這兩個字。」不自在地把頭撇開,歐陽帝絕蹙著眉道。第一次有女人敢這麼擅自摸上他的臉,還說著他最厭惡的話。但是奇異地,她的碰觸卻並不讓他覺得討厭。

  「哪兩個字?『漂亮』嗎?」雙手不屈不饒地摸著他的臉,唔,怎麼感覺自己有點像採花大賊似的,「可是你真的是很漂亮啊。」她說的可是實話。

  「你……」冷冷地扯下她的手,他有些氣竭地看著她,她居然一再地犯著他的禁忌。

  「只是摸一下而已嘛,你好小氣,茵茵每次都會讓我摸的。」她小聲地抱怨道,效仿前人三顧茅廬的精神,手繼續朝著他的臉摸去。

  「你……」

  「爺!」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夾雜著呼聲傳來,兩道人影掠至歐陽帝絕的面前,然後在看見了眼前的情況後,幾乎絕倒。

  老天!他們沒看錯吧,一向不喜歡與他人碰觸的主子居然會容許一個女人靠得他這麼近,還把兩隻手貼在他的臉上。更讓他們覺得震驚的是,這個女人居然還是活著的生物——爺居然能夠讓她活著?!

  剛才聽到竹林裡有些異動,沒想到趕過來看到的竟是這般情景。她……究竟是怎麼進來的,寒竹林的唯一入口是由他們兩個把守,而她,居然可以避開他們的視線進入。

  冷汗由額際手心冒出,爺最不喜歡的就是在獨處的時候有人打擾,「爺,屬下該死。」莫沙和越眠兩人齊齊地跪下領罪道。

  「哼。」歐陽帝絕輕哼一聲,吩咐道,「帶她回山莊。」

  哎?「回山莊?」莫沙、越眠和唐顏雨六道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歐陽帝絕。

  「回什麼山莊?」唐顏雨奇怪地問道。

  「絕日山莊。」

  絕日山莊……好像,有點耳熟耶!「可是我要回唐府啊。」她邊叫邊跳離他身邊。

  「你幹嘛?」

  「自己找路走回唐府啊。」他難道不會看嗎?既然他不肯送她回家,又不告訴她該怎麼走,那她只有自己找出路了。

  「我沒有允許你走。」他瞇起眼眸閃到她的身前,聲音微慍。他不喜歡她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她該聽他的話才是。

  允許?他以為他是大官嗎?「幹嗎一定要你允許,我又不是沒有腳走路。」她擺擺手繞過他繼續朝前走。

  「你再違逆我的話試試看。」平淡的語調,卻有著不容質疑的警告,從來沒有人敢對他的話置之不理。

  嘎?唐顏雨愣了一愣,擡起腳再跨了一步……

  嘩啦!原本平靜的湖面一片翻騰,周圍的竹子盡數皆斷。佈滿煞氣的神情一閃而過,彷彿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他根本不曾出過手般。

  不……不是吧。唐顏雨猛眨著眼睛。這就是……武功嗎?他好厲害。比她以前看過的那些賣藝的人都強。

  「你……」腦子好亂,誰來告訴她剛才是她眼花看錯了。

  「我說過不許你離開的。」他低頭盯著她,猶如呢喃般地說道。

  「爺!」一旁的越眠莫沙不禁呼道。相處了這麼多年下來,自然知道此時的主子其實已然動怒。

  不過更讓他們覺得奇怪的是,主子居然沒在剛才要了這個女子的命。

  「帶她回去。」歐陽帝絕下令道。

  「可是爺,萬一她是刺客的話,那……」越眠和莫沙不無憂慮地道。

  「無妨。」他盯著那張依然一臉震驚的小臉道,「即使如此,我也要帶她回山莊,因為——她可以聽完我的曲子。」

  啊?可能嗎?越眠和莫沙怔怔地互看了一眼,下巴幾乎掉地,爺向來把內力注入琴音之中,即使是武功極高的人,也未必可以聽到最後,更何況是一個看似不會武功的女子。他們兩個就不知為聽少爺的曲子,吐了多少缸的血。

  「爺,那她……」

  「所以,她會是我的東西。」潤澤的紅唇勾起了魅然的一笑,他的手指劃過那冰冷瑩白的琴身。

  「你說什麼,雨兒不見了?!」震怒的聲音,自唐家的大堂中傳出。唐木天吹鬍子瞪眼睛地看著一身瑟縮地站在面前的茵茵,不敢置信地問道。

  「是……是啊。」茵茵小聲地囁嚅道。在山洞口,她等了許久,就是不見小姐出來,於是乎,她才壯著膽子走到山洞內去查看,誰知道,映入眼簾的只有一片石壁,哪裡還有小姐的影子。

  「你不是跟著小姐的嗎?怎麼還會走丟?!」唐木天來回踱步道。雨兒自小就酷愛花草,所以滿山跑地去摘採花草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問題是,她絕對不會如此突然消失。即使再怎麼任性,雨兒在某些方面還是有一定的分寸,不會讓爹娘擔心。

  「我……我是跟著小姐,可是在山上發現了一個山洞,小姐讓奴婢候在洞外,所以……」茵茵的聲音,越說越小聲。小姐啊,究竟在哪裡,嗚嗚嗚,可憐她只是一個丫鬟,就要面對老爺如此的怒氣,真不知道若是老爺再生氣下去,她是不是要提早預備棺材。

  「那你山洞裡面都找遍了?」問話的不是唐木天,而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唐夫人。

  「找遍了,都找遍了,但是就是看不見小姐的蹤影。」茵茵連連點頭回答道。否則她也不可能飛奔回唐家來找罵啊。

  「那……」比起唐木天的焦急,唐夫人稍嫌鎮定一些。雖然心中擔心女兒的安慰,但是事到如今,最該做的,應該是派出手下去山裡找人。

  「那……夫君,不如我們快些派家裡的人去山上尋找,順便知會官府一聲。」唐家素來和當地的官府關係不錯。這主要是逢年過節,唐家總是免不了送上些錢財禮品。畢竟官商相通,已是公開的秘密了。

  「也只能如此了。」唐木天歎了一口氣,「興許茵茵只是貪玩,也許馬上就會回來了。」

  「可是……」唐夫人欲言又止。雖然女兒也許有些貪玩,但是素來不會開這種玩笑。從小到大,每每要去哪裡,總會知會一聲。

  莫名的,唐夫人的心中揚起了一陣不安之感。

  雨兒,該不會真的發生了什麼不測了吧。

  「喂,你們放開我啊!」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怎麼可以私自囚禁良家女子。」

  「我要告官,我絕對不要去那個絕……什麼山莊啦。」

  叫嚷的聲音,一路上就沒有停過。越眠和莫沙互看一眼,爺向來最受不了吵鬧之聲,能夠忍受到如此地步,實屬難得。

  「歐陽帝絕,你放手啊。」唐顏雨嚷道,使勁地想要掙脫開對方的束縛,從剛才到現在,她的雙手就一直被他的右手鉗制著,讓她連脫逃都做不到。

  「不可能。」他懶懶地瞥了她一眼,丟出了三個字。

  哎?這是什麼意思,他的眼中到底還有沒有王法啊!

  驀地,拖著她走在前面的頎長身子突然停住了腳步,害得她幾乎撞上他的身子。

  「要停下來也說一聲嘛。」唐顏雨小聲地咕噥著,擡起頭,大宅的正門便隨即映入眼簾,而在大門的正上方,暗紅色的牌匾上赫然有著四個金燦燦的大字——「絕日山莊」。

  就是他住的地方嗎?光是站在門外,就可以感覺到一股攝人的氣勢。唐顏雨嚥了咽喉間的口水。

  「開門。」歐陽帝絕一聲令下,莫沙和越眠已跑至門前,重重地拍了三下紅木門板。

  大門緩緩而開,他手一動,拉著她繼續前行。

  「啊!」腳下一個踉蹌,她跌跌撞撞地跟著他跨進了山莊大門。

  「別走那麼快啊,我……我……我……」她還沒做好準備啊!

  細碎的鵝卵石鋪墊的林蔭小道,長排的綠柳迎風搖曳,古色古香的亭台樓閣假山以及小橋流水……即使是看慣了唐家的富貴,唐顏雨也不禁要被眼前的景致驚呆。

  可以想像,他絕對是很富有很富有的人。可是既然如此,他想要找人聽他彈曲,只要花些銀子即可,就算是不花銀子,以他的琴藝,應該也會有大批人慕名而來啊……等等,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而是……

  「走慢一些啊,我快跟不上了!」唐顏雨狼狽地喊道。他走路的腳步太快,她需要用跑的才不至於跌跤,「還有啊,男女授受不親,你不可以老是這樣抓著我的手。」她可沒忘記娘平時的教導。

  腳步一頓,他回過身望著她,「你是我的東西,我為何不可這樣?」

  東西?!「我是唐府的小姐,不是你的東西!」

  「我說你是就是了。」不容許她有任何的反駁,他淡淡地下著結論。她是他的,無論如何都是他的。

  「可是我根本就……」才想繼續說著,她的目光卻在望見了不遠處的花圃中那一株正盛開著的粉色花朵而噤住了口。

  粉嫩的色澤,比普通的鮮花都要來得大的花瓣,單個兒的莖幹,葉子呈現著三角狀。這是——「木子葉!」她驚叫道。苦悶的小臉瞬間轉為燦爛的笑顏。木子葉,雖然名為葉,實則為花。

  她只在書上見過,找了好久都不曾找到,而今卻在這裡看到了!

  「是木子葉,木子葉!」唐顏雨興奮地叫嚷著,臉蛋上的喜悅幾乎無法言表。

  璀璨如陽光般的笑顏,使得他的手指不由得微微鬆開,霎時之間,她便猶如脫了線的風箏般,奔到了花圃中。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木子葉,真的比其他的花要大上好多。」她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這株花,小手好奇地輕輕觸摸著。

  「天哪!這裡還有德蘭草!」興奮的尖叫聲還在持續,她顯然又發現了新的珍品。

  「還有……還有菜芙蓉!」那聲音簡直像要昏倒似的,說得上氣不接下氣。唐顏雨興奮地看著花圃裡所栽種的花草,有好多的奇花異草,她以前都只是從書上見過,不曾親眼看見實物。而今……

  「好多……好多……這個,還有那個……」激動的神情,簡直就像要把這些花草通通抱入懷中。

  不遠處,頎長的身影微蹙著眉,望著滿臉通紅的容顏。

  「越眠!」歐陽帝絕喚道。

  「屬下在。」

  「把她劈暈,帶回楓閣。」

  如此令人煩躁的聲音,難保他不會一個失手,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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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7 12:57:23

第3章(1)

  子時 軒雨閣內

  修長十指輕觸琴弦,通體瑩白剔透的白玉琴身,在燭光之中顯出一種朦朧之美。歐陽帝絕靜靜地看著置於案上的雪玉琴。

  為什麼他執意要留下她呢?是因為她是到現在為止,唯一能夠聽完他琴曲的人吧。所以他才會把她帶到他的山莊。

  娘臨死前的叮嚀他依然記在耳邊,他——要把《絕心曲》練到世上再無人能夠聽完。只是彈琴之聲,總是希望能夠遇見聽曲之人。而今他遇到了,卻沒想到是像她這般的女子。

  窗外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顫動。

  驀地,黑眸一斂,歐陽帝絕左手中指一撥,霎時之間,一道琴音之氣破空而出,白色的紙窗應聲而裂。

  「出來吧,我向來不喜歡鬼鬼祟祟的人。」淡淡的語氣,有著一絲不悅。

  窗外依舊只有風聲,沒有任何的回應。

  薄唇一抿,歐陽帝絕似笑非笑地望著黑沈沈的窗外,「我討厭不聽話的人呢。」

  素手一翻,眼看又要撫上琴弦。一道嬌俏的女子聲音急急道:「別彈,別彈,我出來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勾勒著妖嬈的身段,鍾容容翻窗而入道。若是真讓他彈起雪玉琴來的話,只怕她不死也會功力盡廢。

  「肯出來了嗎?」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頎長的身子重新坐回軟榻之上。

  「歐陽帝絕,你出手不用那麼狠吧,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那一道琴氣,差點畫花了我的臉。」鍾容容忍不住地抱怨道,好在她身手敏捷避開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你是在怪我嗎?」他輕佻劍眉,冷冷地看著她。

  「哪……有。」她脖子一縮,趕緊否認道,隨即又低下頭小聲地嘀咕著:「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居然這麼對我。」

  想當年她因為年幼無知,一時太……太好心了,所以傻傻地把年僅7歲倒在路邊昏迷中的他帶去見父親,因此也注定了她往後倒黴的日子。

  他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但卻是練武的奇才。

  一物克一物,這話套在她身上是再適用不過的了。

  身為一代高手鍾放的掌上明珠,她鍾容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讓她害怕的只有歐陽帝絕。只要一被他冷冷地瞪著,她就會有種頭頂發寒的感覺。

  「對了,聽說你今天帶了個女子進山莊?」她好奇道。有女子進絕日山莊並不奇怪,但若是歐陽帝絕親自帶入山莊的,那就奇怪了。

  他雖然生得傾城傾國,但是對於女人卻向來冷若冰霜。從來不曾見他上過哪些青樓妓院,更別說是有什麼紅顏知己了。

  就連她這個身材妖嬈、臉蛋美艷的武林第一美女,他都可以不假辭色,很難想像他這輩子會正眼看什麼女子。

  「聽說?是聽誰說的?」歐陽帝絕嗤笑一聲,修長的手指撥開了額前的一撮如絲長髮,「是越眠還是莫沙呢?看來我的手下似乎和你交情不錯。」

  「這個……」鍾容容不自在地乾笑一聲,「這麼說是真的了?」

  「是又如何?」他輕掀唇角反問道。

  不如何,只是很讓人吃驚罷了。微聳香肩,鍾容容瞥了眼歐陽帝絕,絕世的容顏,冷冽的氣息,即使嘴角在笑,但是卻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的笑意,烏黑的髮絲,順著白皙的面頰而下,髮絲之中,隱約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你還戴著那耳墜?」她說著,伸手想要撫開他的發,看看那是否是她之前所見過的耳墜。

  歐陽帝絕微一側頭,修長的五指在半空中截住對方的手腕,「這不是你可以碰的東西。」

  「小氣。」鍾容容不滿地嘟囔了一聲。

  黑色的眸子閃過一絲冷光,卻沒有說話。

  這墜子,能碰的只有會飲下血飲紅的人。而這樣的人,會出現嗎?若是出現的話,又會是在什麼時候?

  輕煙裊裊,薄紗軟帳。

  幽幽琴音流瀉於十指之間,歐陽帝絕雙手撫琴,目光卻盯著躺在綢帛之上的女子。

  「唔……」一聲輕輕的支吾聲從床上傳來,女子微蹙柳眉,翻了個身,「茵茵……」

  好睏,真的好睏。彷彿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一般。琴,又是誰在彈琴呢?是茵茵吧。

  琴聲依舊,修長的十指撥動著琴弦。

  唔……好奇怪,茵茵平常不會在她睡著的時候彈琴啊,「茵茵,我還想要再睡片刻。」她依舊閉著眼睛咕噥著。

  琴聲倏停,背著光的清瘦身影緩緩地走到床邊,歐陽帝絕低頭望著躺在床上仍然睡得雲深不知處的人兒。從她熟睡的呼吸來看,她的內力可說十分的高深,但是這股內力卻凝滯在她的體內,而不像一般練武之人通及全身,收放自如。

  她真的不會武功嗎?亦或是……

  「你睡得夠久了。」清雅的聲音淡淡地溢出,歐陽帝絕微蹙著眉,手指劃過唐顏雨稚嫩的臉頰。

  好舒服的聲音,不會太嘶啞,卻也沒有太高亢,不過——絕對不會是茵茵聲音。是誰呢……不甚情願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雙深邃如星的眼眸,然後是那高挺的鼻樑、不點而紅的朱唇、尖尖的下頜。

  這是一張男子的面龐,而她的閨房,照說這會兒連爹都不可能入內,更何況是一個陌生的男子。她該不會是在做夢吧,因為爹娘老念叨著要給她找戶人家嫁了,所以才會連做夢都夢到陌生的男子。

  只不過——這張臉,好像有點熟。唐顏雨怔怔地想著,然後在片刻之後,雙眼驀地睜大。

  「啊!」一聲驚呼伴隨著「砰」的一記亮響,唐顏雨整個後腦勺直接撞到了床樑上。老天,好痛!這種痛楚的感覺,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霎時之間,記憶又回到了腦海中。是啊,她不小心跌落下懸崖,然後遇上了這個有點問題的男子,接著,又像貨物一樣地被他拖著走。

  「醒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歐陽帝絕俯看著小臉皺成一團的人兒。

  這麼疼,想不醒都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嚇人啊!」捧著發疼的腦袋,唐顏雨強忍住落淚的衝動嘟囔道。一覺醒來,出現在面前的不是茵茵那張熟悉的臉,而是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男人。沒有嚇傻是她夠鎮定,只是委屈了她的腦袋,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大腫塊。

  「我……嚇人?」歐陽帝絕一愕。怎麼也沒想到她醒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會是這個。

  「對啊。」唐顏雨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你看,都腫起了一大塊。」她指著撞傷處給他看。若非他剛才靠得太近,她又怎麼會受驚嚇。如果他剛才有走遠點,她最多只會有「驚」而沒有「嚇」。

  「那又怎麼樣?」他雙手環胸,冷冷地瞥了一眼她的紅腫。

  怎麼樣?「茵茵每次看我身上有腫塊都會幫我揉的。」小嘴一癟,她開始懷念起了茵茵。好想要看見茵茵那甜美的笑容和柔柔的聲音。不知茵茵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也想著她呢?

  「茵茵?」歐陽帝絕眉頭一皺,他已經好幾次從她的口中聽到這名字了,「茵茵是誰?」他有些吃味地問道。她是他的東西,所以她該在意的只有他。

  「茵茵是我的貼身婢女。」唐顏雨奇怪地看了拉長了臉的他,「不過茵茵對我可好了,每次都會幫我收拾爛攤子,從來不會大聲說話,也不會吼人,而且每次都會幫我揉揉。」

  「揉揉?」茵茵是個女子,這讓他不覺鬆了一口氣。

  「就是這樣啊!」唐顏雨說著,拉起歐陽帝絕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後腦勺上,「茵茵會邊吹氣,邊揉揉,一直揉到我不疼了為止。」茵茵的好簡直說都說不完。

  他臉色微變地想要抽回手,卻在碰觸到她的頭髮時猶豫了,不知名的情緒在一瞬間湧起,宛如涓涓細流。他——竟然會心疼她的傷,「……疼嗎?」手心中的腫塊,他知道她撞得著實不輕。

  「當然疼了。」她癟了癟嘴,擡起手審視著手臂上的淤青,現在不光是身上有傷,連頭都受到「重創」。早知如此,她就該選個黃道吉日再出門採摘棉白木。

  他的手不自覺地開始揉著她的傷,在她的面前,他都快不似自己了。

  「唉,你輕點嘛!」揉的力道太大,讓她疼得更厲害。

  「你還怨?」生平第一次做出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的動作,她竟然還嫌棄。

  「可是真的很痛嘛!」若是他去當丫鬟服侍人的話,十成十不會被主子喜歡。

  他抿了抿唇瞪著她,「你該知道,我從來不替別人幹這種事。」他提醒道,手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力道。她該萬分感激他,而非是一再地抱怨。

  「是嗎?」她隨意地喃喃道,渾然沒把他的話放心上,「那你應該常常做才對。」她說著,壓根沒有注意到此刻兩人間看起來有多曖昧。「男女授受不親」的教條,已讓疼痛刺激得拋諸於九霄雲外。

  「……」他沒好氣地放下手,他對她的特別她竟然當作成了應該。早知道他剛才就不該幫她揉這腫塊。

  「哎,你怎麼了?」頭上的溫暖驟然消失,她轉頭看著他的一臉怒氣的表情,「好吧,謝謝你幫我揉淤血,剛剛就當我說錯話了好不好。」她吐了吐舌尖,自發自動地再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腦袋上。唉,一個男子怎麼就這麼愛斤斤計較,一點都不肯吃虧。

  「……」他盯著她,不可否認,她的話讓他的怒氣有些平息,但他沒有必要再去做剛才的那種蠢事。

  「怎麼樣,我都已經向你低頭了,你可以快點開始了。」她不耐煩地催促道,小手晃動著他的手臂。

  「……」他不語。

  「喂,快點啦!」

  「你……」可惡!手竟然違背意志地開始揉起了她頭上的腫塊,更可惡的是,他——竟然下不了手一掌劈暈了她。

  唔,好舒服。他的動作讓她舒適地瞇起了眼,直接把對方當成了茵茵的替身,「對了……」她像想起什麼似的開口。

  「什麼?」

  「我好像已經很餓了。」她手按著肚子道。

  「……」揉著腫塊的手由掌變拳,碰上了這樣的女人,真是……英雄氣短!

  「爺,她真的是唐家的小姐?」看著吃得毫無大家閨秀形象可言的女人,莫沙有點震驚地問道。好可怕的女人,簡直就像是餓死鬼投胎似的,就算是山野村姑都比她吃得有格調。

  雖然他們在她昏睡的時候已經查清了她的身份,但是——現在,他在懷疑自己有無調查錯誤。

  「我……是啊。」回答的人是唐顏雨而非歐陽帝絕。嘴裡嚼著食物,唐顏雨含糊不清地說道。她不是瞎子,對方眼裡的震驚她當然有看見。不過肚子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千金小姐的莊重先放一邊,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我沒見過別家的小姐,有像你這麼吃的。」這樣的「大家閨秀」,也實屬難得了。

  「那是因為她們沒有像我這般餓了一天一夜。」不然準也和她一個樣。嚥下了口中的食物,她的目標開始轉向了大碗中的湯水。

  淳厚的香味,伴隨著桂花的花香,自有著一股清雅的甜味。

  好喝!唐顏雨一連喝了好幾口,「對了,你平日彈琴都沒人在一旁聽嗎?」吃飽喝足,她轉頭看向歐陽帝絕,問出了這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怎麼說?」手中端著一杯清茶,他手指撐著下頜反問道。

  「不然你幹嗎要我留下來聽你的曲子啊。」她聳聳肩道。絕日山莊如此之大,要找出幾個家僕來聽他彈曲絕非難事。甚至老是站在他身後的這兩個侍從模樣的人,就可以聽他彈曲啊。

  長長的睫毛輕輕一眨,歐陽帝絕的眼瞥向了站在一旁的越眠和莫沙,「的確,應該說是沒有什麼人敢聽完我彈的曲子。」「爺!」越眠和莫沙齊齊叫道。他們也很無奈啊,若是真的聽完了爺的曲子,只怕他們也一命嗚呼了。

  可是為什麼她總覺得怪怪的。唐顏雨晃了晃腦袋,「那我需要在這裡留幾日?」

  「幾日?我有說過你只需待幾日就夠了嗎?」歐陽帝絕懶懶地輕啜了一口清茶道。

  「可是……我總得回唐府啊。」她急急道。此刻家裡恐怕為了找她,已經亂得雞飛狗跳了吧。

  「回唐府?」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輕擡眉眼。莫名地,他不喜歡她口中所吐出的話。回唐府——在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之前,她哪裡都不能回!

  「對啊,我不可能在這裡待上很長的時間,我得回家,我爹娘會擔心我的,還有茵茵也會擔心我的,另外還有我栽種的那些花草,如果沒我照顧它們的話……」

  修長的手指,赫然按住了那喋喋不休的雙唇,「我不喜歡聽這些話,明白嗎?」他說著,平靜的面龐之上,有著初次相見時的漠然。

  心口之中驀地揚起一股不甚舒服的感覺,這種陌生的感覺是他所不曾體會過的。既然他要她留下,那麼她只能留下,不是嗎?

  唐顏雨怔怔著,那貼在她唇上的手指,冰冰的,涼涼的,似乎在吸取著她唇上的溫暖。雖然他的語氣依舊平平淡淡,但是她卻覺得他是在生氣。

  他……生氣了嗎?因為她說要離開?「你……」

  「這裡是絕日山莊,沒人可以違逆我的話,包括你。」他盯著她冷冷地道。因為她,他已經破了好多例,但是這並不表示她可以放肆。

  他要別人的絕對服從,而違逆了他的人,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只是,胸口之中,對於她的那股異樣感覺又是什麼呢?

  收回手,歐陽帝絕站起身子,朝著廳外走去。而唐顏雨則呆呆地看著那白色的背影,手指,不覺撫上那曾經沾染上冰涼氣息的雙唇。

  一身鵝黃色的高腰拖地長裙,如瀑布般的長髮沒有梳起,而是任其披散在肩上。

  纖纖玉臂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掩唇打著哈欠。

  來到這裡已經有兩天了吧。自從兩天前的那頓飯之後,她便沒有再見過歐陽帝絕。

  明明是他硬把她拖來山莊聽他彈曲,但是卻又不再出現在她面前。真是不知道那男人究竟怎麼想的,亦或是說,他打算放她回家嗎?

  她兩天沒有回家,想必家裡會亂成一團,爹娘很可能急得到處找人。至於茵茵,會在找她之前先大哭一場,畢竟茵茵看似勇敢,其實膽子小得很。而且過不了幾天,她的畫像估計就會上官府衙門的榜單,位列於尋找失蹤人口這一欄。哦,還有她園子裡種的那些花草,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第3章(2)

  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眸子,才打算伸伸懶腰,卻被推門而入的聲音怔住。

  「小姐。」清脆的聲音從門邊響起,身穿著淺綠色棉布長裙,梳著小髻的小丫鬟蓮步輕移地走到了唐顏雨的身邊。

  唉,雖然待在這裡也有人伺候,但是她……寧可此刻推門而入的是茵茵。

  其實絕日山莊也不錯,雖然沒有唐府那般富麗,但是卻別有一番清幽。只是……她好想回家啊!歐陽帝絕這樣做,分明是非法拘禁她的自由嘛!

  「小姐在想心事嗎?」小丫鬟走向桌邊,把手中的托盤放置在桌上問道。

  「是啊,在想我的在園子裡種的羊蹄根。」唐顏雨懶懶地回答道。

  「羊蹄根?」小丫鬟眨了眨眸子,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詞,「那是什麼?」

  「那個啊,是一種草,外形像柏樹的葉子,只是葉邊是鋸齒形狀,具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我還是第一次種羊蹄根,如果栽種成功的話,那麼……不過栽種的話,首先要選擇合適的土質,然後再是移植的方式,最後還有……」說到後來,她已經越說越興奮。

  「……你有聽懂嗎?」長長的一大篇話後,唐顏雨問道。

  「……嗯,有點懂。」小丫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聽了半天,她只知道是在說一種什麼葉子,「對了,小姐,時辰差不多了,該喝藥了。」她提醒道,端起了一碗藥汁回到自個主子的身旁。

  藥?唐顏雨愣了一下,剛才介紹羊蹄根的好心情剎時沒影。瞄了一眼托盤中黑得亂七八糟的藥汁,她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可是昨天你不是已經給我喝過了嗎?」殘餘的苦味至今還留在唇齒之間,由此可見中藥的厲害程度,不是人人都可以受得了的。

  「可是那是昨天的份啊。」小丫鬟答道,伸手輕觸碗壁,探著藥汁的溫度。

  「昨天?難不成我還有明天的份嗎?」喝了一天的中藥已經讓她叫苦連連,多喝幾天她八成會吐死。

  「嗯。」小丫鬟點點頭,「小姐,可以喝了。」溫度剛好,不會燙舌。

  「免了。」厭惡地瞅了瞅藥汁,唐顏雨把頭別開,「我又沒生病,用不著喝這些東西。」

  「可是小姐身上有傷啊。」小丫鬟指了指手臂上被輕紗遮著的淤青。粉白的肌膚上有這樣的傷痕,據小姐說很可能是從上往下摔的時候不小心摔出來的。至於從哪邊上摔到哪邊下,她就不得而知了。

  唐顏雨低頭看了眼手臂上的淤青,「這些只要過幾天就沒事了。」喝不喝藥都一個樣。

  「可是這藥是爺親自吩咐下來的,有散淤血的效果。」

  「那就讓他自己喝好了。」反正她的淤血也散得差不多了。

  「這……」小丫鬟有些發急,小姐不肯喝藥,若是爺怪罪下來,她可承擔不起,眼眶中迅速地蓄起了眼淚,眼看就要決堤。

  「喂,你別……」美人欲哭,總是讓人手忙腳亂,她也不例外。雖然這小丫鬟姿色不及茵茵,但是也算是清純可愛的,「我只是不喝藥而已啊,你可千萬別哭啊。」

  「爺會怪罪的。」小丫鬟抽涕地說著。

  可是她會被藥苦死啊。真不知道歐陽帝絕怎麼想到給她喝這種藥汁,「這樣吧,我去和你們的爺說,我不要喝藥,怎麼樣?」她道。

  「可是……」手中的湯藥放也不是舉也不是。

  「別可是了,就這麼說定了,可別再哭了。」看她的年紀,只有比她小,不會比她大。難免讓她有種把她當作妹妹的心情。腦袋微微一點,眼淚有停止的趨勢,「小姐,你人真好。」小丫鬟抽了抽鼻子道。能夠服侍像小姐這樣為下人著想的主子,是她的福氣。

  人好——唐顏雨搔了搔頭皮,她有嗎?

  「爺!」軒雨閣內,莫沙忍不住地開口道。

  「有什麼事要說嗎?」翻看著手中的琴譜,歐陽帝絕淡淡地問道。

  「唐姑娘已經在山莊內留了兩日了。」莫沙張了張唇,像是鼓起勇氣一般地說道。

  「我知道。」翻過一頁薄紙,他依舊沒有擡起頭。

  「那……既然爺留唐姑娘在山莊,那為何……」

  「你在質問我?」懶懶地瞥了莫沙一眼,歐陽帝絕不悅道。

  「屬下不敢!」莫沙急急道。雖然經過調查,明白唐姑娘不太可能是刺客,但是……他卻不明白,既然主子這般地強行留住人,卻又不去看的道理。

  「爺,莫沙只是心存疑慮,所以才會這般說話。」一旁的越眠也趕緊替好友求情。

  「我只是沒有興趣見一個受了傷的人罷了。」重新垂下眸子,歐陽帝絕不甚在意地說著。

  放下手中的琴譜,他淡淡地開口道:「茶。」

  「是,爺!」越眠趕緊把置於桌上的清茶遞至歐陽帝絕的手中。

  修長的五指握住了白玉的瓷杯,歐陽帝絕輕啜了一口杯內的清茶,目光卻倏然地瞥向了大堂的門邊。

  未等他開口,越眠和莫沙已躍向了門邊,以手為刃地向對方劈去,然後在看見了來人的面孔時,急急地收住了手勢。

  「唐姑娘!」

  「呵呵……」幹幹地笑了幾聲,唐顏雨抽動著有些僵硬的臉頰。一來到門口邊,得到的招呼是差點被人當頭打下來。連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到現在居然還沒有兩腿發軟地倒下去,「歐陽帝絕在裡面嗎?」有這兩尊大門神站在這裡,相信他十之八九會在這裡。

  「唐姑娘找爺?」退開一步,越眠審視著唐顏雨問道。

  「是啊。」她點頭答道。

  「是你。」淡淡的聲音由遠及近,歐陽帝絕站在門側低頭看著唐顏雨。一身鵝黃色長裙的她,看起來分外清秀動人,「為什麼沒有戴上珠釵?」他看了一眼她簡單的髮式問道。

  「我向來不喜歡戴那些個東西。」唐顏雨跨進房內答道。這樣不僅不會有頭重腳輕的感覺,還樂得自在。

  歐陽帝絕抿了抿唇,「以後戴上。」莫名地,他想要看她插著珠釵的樣子。

  「太麻煩了。」懶懶地晃了一下腦袋,她拒絕道。畢竟她沒想過要改變習慣

  「戴上。」他堅持道,手指攀上了她的烏絲,微微收緊。

  疼哪。隨著他手的收緊,她的頭皮也在發疼。他顯然沒有男子憐香惜玉的精神,「好了,好了,留長就留長。」沒必要在這事上和他爭論到底,反正以後她回了唐府,他也管不著她。

  她的話讓他的手微微一鬆,「過來找我有什麼事?」轉過身子,歐陽帝絕步入堂內問道。

  唐顏雨這才記起繞了大半個絕日山莊走到這裡來的目的,「喂,歐陽帝絕,我不想再喝那些苦得要死的藥湯了。」她皺了皺鼻子說明來意。

  「不想喝藥?」他劍眉一挑,難得好意地吩咐廚房準備湯藥來給她補身療傷,她竟然全不領情。

  「對啊,你都不知道你叫人煮的湯藥有多苦,比我小時候吃的蛇膽還苦哩。」她吐了吐舌尖抱怨道,一張小臉幾乎皺成了一團。自小她就很少生病,因此也就很少喝這些發苦的藥汁了。

  「你怕苦?」他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目光。

  「嗯。」她沒有多想地回答道,「對了,你身後的那兩個冰人叫什麼名字?我記得好像和棉紗有關吧。」她以為喝藥的事就此了結,開始打量起了鎮日在他身邊的兩人。

  「棉紗?」越眠和莫沙瞬間橫眉豎目,他們的名字居然被人以棉紗來代替。

  「是越眠、莫沙!」兩人齊齊地開口。

  「越眠莫沙,莫沙越眠……感覺好像有點像成語耶!」她驚異於自己的新發現,渾然沒發現站立於歐陽帝絕身後的兩人幾乎快要吐血的表情。

  說話間,她的身子移向了越眠莫沙,然後慢慢地伸出了手……

  「你在做什麼?」聲音揚起,「賊手」落入了一隻大手的鉗制之中,歐陽帝絕抓著不安分的小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的她,簡直有非禮他手下之嫌。

  「看看他們的臉是不是像他們的表情一樣啊。」冷冰冰的表情,大概臉的溫度也會降低好幾度吧。勇於探索的精神是唐家的必備,她顯然繼承得很好。

  「不許。」他瞪著她,「除了我之外,你不許再去摸別的男人。」一想到她的手將會去碰觸別的男人,他的心就沒由來的一陣翻攪。她所能碰觸的,所能擁有的男人只能是他。他的?!

  漂亮的雙眉不自覺地蹙了起來,他盯著她,她並不是美女,略微削尖的面頰和時下豐腴的女性相差甚遠,粉色的唇瓣、彎彎的秀眉以及那雙精靈的眼眸,最多只能稱之為清秀可人,可是卻能夠莫名地撥動著他的情緒。

  冷冷地睨了一眼身後的兩人,越眠和莫沙識相地離開了房間。

  出師未捷身先死啊!偷摸的行動顯然是被抓包了。她看了眼被拎在半空中的手臂,「你怎麼可以把他們趕出去?」她鼓起雙頰指控道,她都還沒摸到哩。

  「他們有事要辦。」歐陽帝絕隨意地找了個借口,鬆開了鉗制著她的手腕。

  「是嗎?」。她的眼裡有著明顯的懷疑,不過就算懷疑再多,也沒憑沒據。活動了一下剛才被拽住的手腕,唐顏雨別開頭打量起了所處的廳堂:青絲竹葉,紅木紫檀,幾幅儼然是名家字畫掛於四周,透著一份雅意。只不過擺在書案之上的,不是四書五經或論語,而是一本琴譜。

  「你在看琴譜?」她拿起琴譜翻看著。雖然她不愛彈琴,但是作為唐家的小姐,小時候還是學過。

  「嗯。」歐陽帝絕走近她道。

  「這是什麼譜子?書頁上沒有寫出曲譜的名字。」

  「《絕心曲》。」清潤的聲音,如是回答著。

  「就是你曾經彈過的那首?」她記得初次在湖邊相遇,他所彈的就是這首曲子。

  「是這首。」頎長的身子微微俯下,他輕瞇著眸子審視著她。為什麼剛才看到她對越眠和莫沙的舉動,竟然會讓他覺得那般不舒服呢?

  「那你……」唐顏雨擡頭,驀地發現放大在她視線中的俊顏。

  素白的面龐不禁一紅,餘下的話竟然全部嚥回了喉嚨裡。

  他、他、他什麼時候靠她那麼近的?!雖然她心無歪念,但是一張漂亮得可以讓女人落淚的臉龐突如其來地擺在自己的面前,會臉紅當然是應該的。

  腦海中,更是不覺回想起了那日他幫她揉腫塊的情景。

  「怎麼了?」他的臉更加湊近她。

  「沒……沒什麼。」唐顏雨艱難地搖了搖頭。

  她……該不會中了邪吧。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6-17 12:58:55

第4章(1)

  她好像很不對勁耶!

  居然會因為歐陽帝絕的靠近而心跳不止。

  也許答應待在絕日山莊根本是個錯誤的決定。無論如何,她都要回到唐府,恢復她的正常生活!

  黑雲遮月,正是偷溜的絕佳時機。

  「喀!」

  楓閣的門輕輕打開,一張清秀的小臉從門邊探出腦袋。從府裡偷溜出去的勾當她不是第一次干了,以前在唐府,她也常常偷溜到山上去摘採花草。

  似乎沒有什麼人耶!眼珠在四下張望了片刻之後,唐顏雨滿意地點點頭。雖然絕日山莊很大,但是若是她記得沒錯的話,只要沿著這迴廊一直走,便可以直走到正門了。

  而至於如何從正門溜出去……唔,這個……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是會想到辦法的。若真的不行的話,她大不了在牆角邊挖個洞鑽出去。

  主意既定,腳下的步子移動得更快了。只不過,在她離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辦……

  嬌小的身影從迴廊竄至了一旁的花圃之中,藉著那微弱的月光,唐顏雨望著滿園子的奇花異草。

  若要說離開絕日山莊的憾事,莫過於從此以後她就再也看不到這些個花草了。

  「若是回了唐府,就再也看不到這些了吧。」歪著腦袋,唐顏雨喃喃自語道,「這株木子葉不錯,唔,那個珠蘭草也不錯,還有這株我都叫不出名字的花……」真的好想把這些通通搬回唐府啊。

  「怎麼辦,也許……我只拿一盆,應該沒關係吧,事後一定會派家奴送上銀兩的。」嚥了嚥口水,唐顏雨自發自動地下著結論,「對,就當是買好了。就這麼辦!」

  誰讓她實在捨不得這些花草,幾乎每一樣都能夠吸引住她的目光。

  「哪盆好呢?是木子葉還是菜芙蓉,或者是天心花?」兩手互搓著,她搖擺不定道。

  「或者你會比較喜歡這盆。」輕柔如耳語般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悄然響起,一隻手端著一盆黃色的菊花印入了唐顏雨的眼簾。

  是兔兒菊!水靈的眼睛瞬間發亮,「不錯,這盆比較小巧,正好方便我……」猛點的腦袋在瞬間定格停住。

  回頭、凝視。

  一張絕色的面容霎時出現在了她的眼前,「你、你、你……」她結巴著,手指一個勁地指著站在面前一身白衣的人,愣是無法把話說完整。

  「你的表情似乎很驚訝?」微挑左眉,歐陽帝絕嘴角邊浮現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她怎麼可能會不驚訝啊!她現在可是準備要落跑的人耶!唐顏雨猛眨著眼睛,只希望眼前所看到的都是幻覺。

  「怎麼不說話?」擡起手指,他輕輕碰觸著她溫潤的面頰。柔柔的,溫溫的,還沾染著幾滴露水。

  好像真的不是幻覺!在眨了十幾下眼後,唐顏雨終於認清了眼前的事實。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艱難地吐出一句尚算完整的話。

  「那麼你呢?又為什麼會在這裡?」放下手中所端著的菊花盆,他反問道。

  「我……」她一時詞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不能光明正大對他說,她打算在走之前,順便「撈」點東西回唐府吧。

  「還是說你想要離開絕日山莊?」手指從她的面頰上遊移到了她的下頜處,歐陽帝絕淡淡道。不知為何,每多見她一次,自己便多了一份不確定。

  想要去抓住,但是卻不知道該抓住的究竟是什麼。

  「既然你知道,那我……」唐顏雨抓了抓頭道,「我想我還是回唐府一下比較好,大不了我可以常常來這裡做客,聽你彈曲啊。」既然被他發現了,那她也只有老實交代了。

  「是嗎?」他垂下頭輕喃著,「顯然你沒有好好地聽我的話。」異常優雅的聲音,在夜色之中顯得有些詭異。

  「可是……」唐顏雨舔了舔唇,他的聲音,讓她有種莫名害怕的感覺,「我是真的不能久留啊,雖然這裡是不錯,但是我還是要回唐府。」那裡才是她的家。

  「回?」黑眸瞇起,他抿著薄唇。胸口有股難受的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著似的。

  「是啊,我要回唐府。」她連連點頭道,「況且你根本就沒有權利……」

  纖白的手指,倏然掐住了細嫩的脖子,亦讓唐顏雨接下去的話說不出口。

  「爺!」一直隱身在暗處的越眠和莫沙忍不住地呼道。唐姑娘的動作打從一開始就落入了他們的眼中。若不是因為爺的這一動作,實在出乎他們的預料,他們也不可能會叫喊出聲。

  從主子對唐姑娘的態度來看,爺必定是有所在意,所以才會處處容忍,但是這會兒,該不會是爺打算……

  純真的臉龐上染上了一絲暴戾,在些微的月光下甚為清晰,「不要惹惱我。」適才閒適的表情已消失無蹤,歐陽帝絕掐住了唐顏雨的脖子。他不喜歡,不喜歡從她口中說出離開的字眼。

  「唔……」她怔怔地看著他,想要說話,但是卻怎麼也無法發出聲音。

  一剎那間,他的表情竟然會變化得如此之大,大得幾乎讓她以為是兩個人。甚至在白天,他還曾經在給她揉著頭上的腫塊啊。

  「既然我說你要留下,你就得留下,知道嗎?」珠圓玉潤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邊輕輕地響起。

  手指鬆開,歐陽帝轉身離開花圃,莫沙緊隨其後,跟了過去。而越眠則看著不斷咳著聲的唐顏雨道:「唐姑娘,我勸你還是別違逆了爺吧,爺生氣起來,沒人能預料得準。現在的爺,對你已經很寬容了。」

  「可是我……」她擡起頭,眼中有著一絲茫然。

  「別再說爺不喜歡聽的話了,你暫時就這樣留在山莊裡吧。」

  留在這裡嗎?唐顏雨不覺癟了癟嘴,那——她又需要留多久呢?

  好吧,他掐住了她的脖子,著實讓她嚇了一大跳。雖然他掐的力道並不大,事後她的脖子上也沒留下什麼淤痕,但是……每每想到那一幕,她還是心有餘悸。

  識時務者為俊傑,雖然她是一介女子,當不成俊傑,可這道理她也懂。尤其是她從那些下人的口中得知,他就是整個蘇州城中人人懼怕的「琴帝」的時候,她更是震驚得無以加復。

  琴帝是武林中人給的封號。她亦曾在爹的口中聽過這名號。爹曾經千叮萬囑,對她說一定不可以接近琴帝。當初他報出名字的時候,她壓根沒把他和琴帝聯想到一塊。

  不過,就眼前的情況看來,她算是辜負了爹的叮囑了。

  「卡拉!」

  窗子被人從外推開,一張絕美的臉蛋出現在了唐顏雨的面前。

  「你就是歐陽帝絕帶回來的女人?」嬌媚的聲音,聽著著實讓人舒服。

  唐顏雨眨眨眼,「你是——」

  「鍾容容,你喚我容容就成了。」來者自動報上名字,同時一個翻身,從窗外靈巧地躍入了房中。

  「哦,我是唐顏雨,那你也喚我雨兒好了。」唐顏雨有些震驚地看著對方靈活的身手。好厲害,若是她也有這般厲害的身手,那上山採集花草,似乎不再是什麼難事了,「你會武功?」她詫異地問道。

  「當然。」鍾容容伸手攬了攬身上的紗裙,「若是不會武功,怎麼能在絕日山莊來去自如。」

  「那——你和歐陽帝絕很熟嗎?」她問道。如果說茵茵屬於溫婉型的美人,那麼眼前的容容,則是屬於艷光四射的那種,眼如秋水,眉如黛山,不點而紅的朱唇以及尖尖的下頜,眉宇之間,則有著一份英氣。

  「怎麼可能不熟,我在他7歲那年就認識他了。」挑了張椅子,鍾容容坐下道,「對了,你怎麼會被歐陽帶入山莊?」她對這一點比較好奇。

  自發自動地為自己斟上一杯茶,鍾容容兩隻眼睛直勾勾地打量著唐顏雨。

  眼前的女子,論容貌的話,只能算是清秀,而稱不上美字。唐顏雨這名字,江湖上也不曾聽過。實在很懷疑,歐陽帝絕為什麼會帶這樣一個女子進絕日山莊。

  「大概是因為我聽完了他的曲子吧。」唐顏雨想了想道。

  「嘩啦!」

  端在手中的茶杯霎時跌落在地上,鍾容容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你——你聽完了歐陽那傢夥彈的曲子了?!」怎麼可能,即使連她,都不曾聽完過歐陽彈的曲子啊。

  「這很……奇怪嗎?」她疑惑地眨眨眼,為什麼每個人在知道了她聽完歐陽帝絕彈的曲子後,都會露出這種驚訝的表情。越眠和莫沙如此,而這個容容,顯然也是如此。

  「奇怪,當然奇怪了。」顧不得去理會地上的那些茶碗碎片,鍾容容喃喃著道,「你會武功?」她問道。

  武功?唐顏雨搖了搖頭,「我只會養花種草。」當然,她也曾希望自己會點武功,但是奈何爹爹不肯。

  「那你怎麼會……」手腕一翻,鍾容容伸手搭在了唐顏雨的左手脈搏之上。一股渾厚的內勁蘊於她的體內,但是卻凝滯於經脈之中,而不能放出於體外。

  「你怎麼會有那麼高深的內力?」鍾容容問道。以唐顏雨這般的年紀,即使是武學奇才,也無法練就這股內力。

  「高深的內力?」她鴨子聽雷般地重複道。壓根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這麼說吧,你真的沒有練過武?」鍾容容換了個方式問道。

  「沒有。」搖頭可以稱之為乾脆。

  難道會是她在無意中吃了什麼增補內力的東西嗎?鍾容容垂下眸子沈思著。

  「容容,曲子還有聽不完的嗎?」唐顏雨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沈思。

  「當然。歐陽在彈曲子的時候,都會在曲音之中蘊涵內力,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武林高手都沒能聽完他的曲子。」所以才會被江湖中人稱之為琴帝,「他當時奏了什麼曲子給你聽,《瀟湘曲》嗎?」那是歐陽帝絕慣常奏的曲子。

  「不是。」

  「那是什麼?《廣陵散》、《秋塞吟》、還是《秋風水雲》?」

  「應該是……《絕心曲》吧。」唐顏雨想了想道。

  嘎?美眸爆睜。整個房內,霎時變得靜悄悄的。

  半晌之後,鍾容容終於自言自語地開口道:「我可以理解為什麼歐陽會這麼做了。」

  琴音悠長,勾、提、捏、揉盡在彈指之間。

  涼亭之內,歐陽帝絕十指撥動著雪玉琴,而唐顏雨,則坐在一旁,閒極無聊地聽著曲子。

  好幾天了,已經整整好幾天了。每天睜開眼睛,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就是聽他彈曲子。

  好不容易前幾天終於停止了喝那些苦得要死的藥,但是卻開始了聽曲的磨煉。

  雖然,他的琴彈得很好,雖然她平時也喜歡聽聽曲子,但是……若是聽得太多,只會讓人覺得頭昏眼花。

  「哈……」一個小小的哈欠從粉嫩的雙唇中溢出,她撈起了放在石桌上的豆沙糕塞進嘴裡。已經聽了好幾個時辰了,想來肚子餓也是應該的。

  琴音一頓,十指依舊遊移在琴弦之間。

  「哈……」又一個哈欠從雙唇中溢出,唐顏雨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眸,垂著腦袋,嚼著口中的豆沙糕。唔,這豆沙糕做得不錯,甜度適宜,鬆軟可口。

  歐陽帝絕眉頭一皺,冷冷地瞥了眼面前腦袋一點一點的人兒。

  「哈……」第三個哈欠也即將要溢出口。

  「鏘!」

  左手中指一挑,一道淩厲的琴氣自雪玉琴中射出,伴隨著一聲女子的驚呼聲,射入了涼亭的木柱上。深紫色的柱身,霎時間出現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哈欠嚥回口中,唐顏雨滿嘴豆沙,目瞪口呆地看著歐陽帝絕。太……太誇張了吧。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他便已經在木柱上畫出了一道深痕。若是這道琴氣是朝著她的脖子射來的話,只怕她……

  「你有認真聽嗎?」淡淡的嗓音,雖然輕柔,但是卻可以明顯聽出他的不悅。

  「有,有,我有啊。」嚥下口中的豆沙糕,她趕緊點頭道。只不過嘴角邊殘留的豆沙,使得她說得話缺乏了說服力。

  「是嗎?」黑眸微瞇,他手指似要勾起琴弦。

  「別,別這樣!」唐顏雨叫道。若是他再發一道琴氣,她焉有命在?以前是她不知道他的厲害,所以無所謂,現在知道了,保住性命的本能自然放在了第一位,「大不了我不吃東西,認真地聽你彈琴嘛。」癟癟嘴,她說得委屈。

  歐陽帝絕垂下手,撫摸著冰冷的琴身,「聽我彈琴很悶嗎?」話雖是在問她,但是目光卻不曾看向她。

  「哪……哪有。」唐顏雨矢口否認道。就算真的有那麼一點點悶,現在也絕對不能承認,「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聽你彈的曲子。」她試著把平時撒嬌討爹娘歡心的那一套功夫拿出來對付他。

  「真的?」他似問非問。

  「真的。」唐顏雨點頭如搗蒜,「那個……你要不要吃啊。」她討好似把拿起了一塊豆沙糕遞到他面前。這些天的相處下來,她自然已經見識到了他的陰晴不定。

  雖然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是靜靜的,但是偶爾卻會露出一種邪魅的笑容,漂亮的眸子時而漠然,時而則沾染上一抹沈思。

  「我不吃。」歐陽帝絕撇撇嘴角,有些厭惡地看著豆沙糕。這種東西,只有女子才會愛吃。

  「那茶呢?」唐顏雨繼續道。

  「不喝。」

第4章(2)

  「……」她好歹也是唐府的小姐耶!都已經這樣委曲求全了,他還冷著一張臉。

  嘟著嘴,唐顏雨看著歐陽帝絕微垂著的側面。

  高雅挺直的鼻樑,似琉璃般剔透的眸子,紅潤的朱唇和那如雲般的黑髮,組合成了一張絕世的面容。

  他的髮……黑得亮澤,柔軟且服帖地貼著他的脖頸披散著。

  好美的髮!不可思議地,她呆呆地望著他的一頭青絲。然後,在回過神之前,她的手已經觸摸上了他的髮。

  頎長的身子猛然一頓,歐陽帝絕轉頭看著唐顏雨。她可明白她在做什麼嗎?而他,竟然會沒有察覺到她的手貼近。

  「啊!」她猛然回神,怔怔地看著自己已經貼在他發上的手。天!他不會生氣吧!「呃,因為……因為你的頭髮很漂亮,所以我……」她急急著想收回手,但是奈何身子僵硬,不聽腦子指揮。

  「沒有女人會像你這般碰觸我。」他微抿著薄唇道,在寒竹林是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那是因為他太漂亮了,所以她才會忍不住啊,「你……在生氣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可不想再被他掐住脖子啊。貪生怕死是種本能,她也不例外。

  生氣嗎?他盯著她。他向來不喜歡被人碰觸。但是……她的碰觸,他卻不會覺得討厭。

  「不會。」緩緩地,歐陽帝絕搖了搖頭。

  沒有就好,唐顏雨鬆了一口氣,「那……」她舔舔唇,得寸進尺道,「我可以摸一下你的頭髮嗎?」她第一次見到有男子的頭髮這般好看。

  他定定地盯著她,就在她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他閉上了雙眸。

  這樣……是不是代表他同意了?!唐顏雨怔怔地想著,雙手不自覺地撫著那如瀑的黑髮。

  好柔軟,摸在手心之中,絲絲順滑,「還好這裡沒人,若是我爹娘見著我這樣,一定會大發雷霆的。」吐了吐舌頭,她邊摸邊說道。

  「你爹娘……很愛你吧?」低低的,他的聲音傳來。

  「當然了。」她答得毫不猶豫,「難道你爹娘不愛你不疼你嗎?」對於他的問話,她覺得有些奇怪。

  爹……娘……

  眉頭輕輕蹙起,歐陽帝絕的五指微微收攏。如果他的爹娘還活著的話,如果當年那幫人不曾來歐陽家的話,那麼……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還有一個,只剩下一個人而已,只要找到那人,那麼他的仇就報完了!

  「咦,這是什麼?」倏地,她發現了隱藏在他發中的金色耳墜。

  眸子猛然睜開,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容。他的眼,望著她的眼,她身上的那股淡淡花香,環繞著他的鼻尖。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手指在碰觸著他耳上的墜子。

  「你……」唐顏雨呆愣著。他突如其來地睜開眼眸,使得她的臉不由得紅了紅,「你怎麼了?」他的眸子在光線下,有著一種幻彩的光澤。

  「沒什麼。」平淡的語調,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歐陽帝絕站起身子,抱著雪玉琴,反身朝著亭外走去。

  剛才,他明明有機會避開她的手的,為什麼……他還會讓她碰上這墜子呢?

  他一個男子,居然戴著金色的耳墜,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雙手撐著下巴,唐顏雨閒來無事地觀賞著窗外的風景。難得今天歐陽帝絕有事出去,也讓她得以「清淨」一下。

  「在想什麼哪?」房間的門被推開,鍾容容巧笑著走進房內。

  「是你啊。」唐顏雨看了眼來人,輕歎一氣,「我在想我在這裡究竟要待到什麼時候。」算算日子,都快半個月了吧。

  「那得看歐陽的意思了,誰叫整個絕日山莊他最大呢。」隨意地挑了張椅子坐下,鍾容容微聳香肩道。在她看來,總覺得歐陽對雨兒的態度有些不太尋常。

  「不知道我爹娘怎麼樣了?是不是在到處找我呢?」唐顏雨有些感歎道。還有茵茵,是不是以為她發生不測,掉了好幾缸的眼淚呢?

  「你想知道答案,這還不簡單。」鍾容容一臉好笑道,「大不了我幫你跑趟唐家,告訴你爹娘你現在的情況。」反正這段日子她正閒著呢。

  「你肯幫我?」唐顏雨喜出望外地看著對方。

  「當然了。」鍾容容點點頭,「誰讓你是被歐陽纏上的人呢。」這種小事……呃,她自然要幫了。女人纏上歐陽,下場輕則傷心,重則沒命。而被歐陽纏上的女人結果會如何呢,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唐顏雨抿了一下唇,「對了,你上次不是說過你和歐陽帝絕認識很久了嗎?」

  「沒錯啊。」

  「那你知道他耳朵上為什麼會戴上金色的耳墜嗎?」她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哎?鍾容容一愣,「你也看到了他的耳墜?」通常,那墜子都隱藏在他的發中,除非兩人之間靠得極近,否則更本沒機會發現。

  「嗯。」唐顏雨微一頷首,「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男子戴著耳墜。」

  「這耳墜啊,可是歐陽的寶貝。」鍾容容緩緩道,「他很珍重這對墜子,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戴著了,沒想到這麼多年下來,還是一直戴著。」這耳墜對歐陽似乎有著某種特殊意義,但是他卻從來沒對她說過。

  「寶貝……」她喃喃著。

  「是啊,所以,你可千萬不要去碰他的那對墜子。」鍾容容好意道,「歐陽一旦翻臉,可是很嚇人的。」所以在他面前,她向來不敢太放肆。

  「是這樣嗎?」可是……她昨天好像已經碰了啊!

  唐府

  「說,都找了幾天了,怎麼連個影子都找不到!」一聲重擊,紅木桌子赫然碎裂。唐木天氣急敗壞地看著站在面前的一干家僕。雨兒已經失蹤好幾天了,整個唐府也連找了好幾天。

  「可是……我們一直在山洞中找,就是找不到啊。」其中一個家僕壯了壯膽子道。整個山洞,就這麼點大,他們連一粒石子都沒放過。更別說是一個這麼大的人了。

  「山洞裡面沒,那山洞外面呢?」唐木天不停來回地踱步道。

  「那……那老爺的意思是……」

  「就算把山翻過來,也要把小姐給我找到!」揮了揮手,他摒退著立在面前的一干家僕。

  「夫君,你說雨兒會不會已經……」一旁的唐夫人小聲地啜泣道,紅紅的眼眶,顯然已經哭了許久。原本還算鎮定的女人,此刻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焦慮。

  「夫人,雨兒那麼機靈,應該不會有事。」雖然自己也心急如焚,但是面對著妻子,唐木天還是耐著性子安慰道。

  機靈……他們的女兒有嗎?「但是……那山洞只有一個出口,茵茵一直站在出口這裡,說是只見雨兒進去,不曾見她出來過,你說……會不會是洞內有秘道?」唐夫人一邊拭著眼淚一邊道。

  「我也想到了,若真有秘道的話,雨兒也該知道回唐府啊。」偌大一個唐府,在蘇州城也算是赫赫有名,隨便拉上一個人,十個裡面有八個都知道唐府該怎麼走。

  「那……那雨兒就是遇到了意外了,她……她一定是有什麼不測了!」才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唐夫人哭得幾欲淚流成河。

  「夫人,你就別淨往壞處想!」唐木天頭痛道。一邊女兒失蹤已經讓他煩不勝煩,另一邊還要應付妻子的眼淚,人生最痛苦的事也莫過於此了。

  「都怨你,我讓你教雨兒武功,你就是不肯!」用力地捶著夫君的胸膛,唐夫人沒好氣地道。

  「我……我這是怕雨兒會和我一樣捲入江湖的仇殺中啊。」歎了一氣,唐木天無奈道。這些年來,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他已花費了太多太多的心思。每天的日子,都過在心驚膽戰中。

  因為他所要保住的命,不止是自己的,還有妻子和女兒,乃至整個唐家。

  不會武功,更加能夠平凡度日。而退出江湖,退出打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但是……但是我怕這次萬一雨兒落在歹人的手中,我怕她凶多吉少,她……她連自保的能力都……都沒有。」說道最後,簡直泣不成聲。這幾天夜裡,她沒一天睡得安穩。

  「夫人……」

  「哎,這位小姐,請容我通報老爺一聲。」急急的喊聲,自堂前傳來,唐府的管家忙不叠地想要攔下對方。

  「通報多麻煩啊,倒不如直接進來得快。更何況我只是留一句話而已。」嬌媚的聲音,不是鍾容容又會是誰!

  「可……」

  「老何,放這位姑娘進來。」唐木天道。

  「是,老爺。」管家退到了一旁。

  「唐老爺?」雙眉一挑,鍾容容看著站在大堂之上年近五十的男人。

  「我是。」

  「既然是,那就簡單多了。」她手指撥了撥頰邊的秀髮,「我來只是想告訴你們一聲,不必擔心你們女兒,她現在很安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也只是幫雨兒傳個口信。

  「你知道雨兒的下落?」疾步上前,唐夫人抓住鍾容容的衣襟焦急地問道。

  「她在絕日山莊,要待多少天不知道,不過至少沒有性命危險。」而且還好吃好住。

  絕日山莊?!

  一語出,唐家二老不禁身子一僵。她口中的絕日山莊,是、是……「絕日山莊抓了……我們家雨兒嗎?」好半晌,唐木天才顫顫地問道。

  抓?「應該算是吧。」鍾容容想了想道,「至少是歐陽帝絕親自把雨兒帶入山莊的。不過你們放心,他並沒有取其性命的意思。」不然唐顏雨有幾條命都不夠丟。

  「歐陽帝絕……」唐夫人喃喃著,面色霎時之間蒼白得嚇人。當今的武林之中,有誰不知道歐陽帝絕的大名,而蘇州城中,又有誰人不知絕日山莊!

  「好了,話我已經傳完了,告辭。」一語完畢,鍾容容返身走出大唐。

  唐內的二人,各懷心思。

  良久,唐夫人擡起頭,望著面色凝重的丈夫,「夫君,歐陽……歐陽帝絕他……」話說到最後,竟然無法說完。顫抖的尾音,昭示著害怕與煩亂的心緒。

  「夫人,我明白你想說的。」唐木天長歎一氣,手覆在了那雙顫抖的柔荑之上。

  歐陽帝絕怎會見著雨兒呢?而他們,又該如何保住雨兒的安全呢?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6-17 12:59:49

第5章(1)

  黑,一片漆黑,小男孩費勁力氣地想要逃跑。

  懷抱著重重的雪玉琴,他像是要把它嵌進身體一般。

  爹爹死了,娘親也死了。歐陽家亦燒了。他的全部,似乎就只剩下了這把琴而已。

  究竟該跑多久呢?而他又要跑到哪裡呢?

  「啪!」

  石子絆倒了腳。男孩重重地跌倒在了草堆中。

  「那裡有聲音,去,看看是不是有人!」一個粗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在黑暗之中,他聽到了一步一步踏草而來的腳步聲。

  怎麼辦?他們會發現他嗎?會殺了他,然後奪去這琴嗎?

  小小的身子在不停地顫抖著,唇在顫抖,手在顫抖。腳步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

  然後,他的眼,看到了一隻手撥開了草叢。

  「怎麼樣?那邊有沒有人?」又是那粗豪的聲音在不遠處問著。

  小男孩驚恐地看著即將發現他的男人。他見過他,他是和那一幫人一起火燒歐陽家的。一起殺了爹爹,害死娘親的人……

  他……他不要……他不要就這樣死了。他還沒有完成娘親的話,還沒有殺了所有今天來歐陽家的人,還沒有報完仇,還沒有……

  「啊!」黑色的眸子猛然睜開,歐陽帝絕一頭濕汗地坐起身子。

  好痛苦,好痛苦……

  他……又做了那個夢嗎?那個即使他想忘,卻怎麼也忘不了的夢!

  「唔……」閉著眸子,唐顏雨皺了皺眉。難受,有股難受的感覺,似乎身子……怎麼也施展不開來,像是被什麼抱著似的。

  抱?

  「唔……」又是一聲輕輕的呻吟溢出唇瓣。睡顏惺忪的眸子緩緩睜開。

  一隻手臂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腰,而另一隻手臂,則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的臉則埋在了有點冰冷的胸膛中。

  淡淡的,清雅的氣息纏繞在她的鼻尖。

  「歐陽帝絕!」她失聲叫道,雖然她現在根本就看不到對方的臉,但是直覺地,她卻認為是他。

  「唐……顏雨……」清冷的聲音依舊,只是在清冷中,卻有著破碎的感覺。

  「你……你怎麼了?」她出聲道,總覺得現在的他怪怪的。平時,他是絕對不會主動這般摟抱住她。現在都已經三更了,他怎麼會跑入她的房間呢?

  他不語,只是把她摟得更加緊了。

  「你先放手啊。」她叫道,想伸手推開他,但是她的力道根本無法與他相比,推了半天,他卻沒有移動一分。

  「好黑,好黑呢……」斷斷續續的呢喃聲,傳至了她的耳內。

  真的……很不一樣。唐顏雨暗忖著。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地顫抖著。他……他是在害怕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你到底怎麼了?」她問著,背脊上傳來一陣疼痛,那是他把她抱得太緊了,簡直像是要把她嵌進他身子裡一般。

  「我……」略帶沙啞的嗓音怔怔著。驀地,手臂鬆開。像是如夢初醒般,歐陽帝絕站起身子,離開了床沿。

  他……他究竟是怎麼了?在噩夢之後,他竟然會最先衝進她的房裡,拚命地想要去抱住她。宛若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地抱住。

  他之所以會留她性命,只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能夠聽完《絕心曲》的人而已。但是剛才,他竟然會去想要求得她的慰藉。

  短短的幾日間,她便滲透進了他的生活。滲透得如此之快,快到他不知所措。

  唐顏雨靜靜地盯著站立在窗子邊的歐陽帝絕。現在的他,彷彿又恢復成了那個她所熟悉的歐陽帝絕。剛才那片刻的脆弱,已不復存在。像是她做了一個夢般,夢到了奇怪的一面。

  細細的汗珠,佈滿了他的額際。月光,透過紙窗,射進了房內。照在了他那蒼白得嚇人的面頰上。

  「你流了好多汗。」她說著,下了床,披上外衣走到他身邊。

  「那又如何?」他俯看著她,表情空白一片。

  「咕嚕!」唐顏雨不覺嚥了咽喉間的口水。他的身上明明散發著強烈的不許靠近的氣息,但是她的身子卻還是忍不住地靠近著他。

  黑夜,把他面貌中的純真掩蓋,只剩下邪魅。如果她聰明,就該現在馬上躲得遠遠的。但是她的身體,卻還留有他方才顫抖的記憶。

  他——就像是受了傷的野獸般,用著利齒來武裝自己。

  她望著他,而他亦回望著她。

  「我想,有汗的話,還是擦一下的好。」她說著,掏出了一塊手絹遞給了他。

  黑色的眸子沈沈地凝視著那握著手絹的蔥白小手,歐陽帝絕並沒有接過,「你不怕我嗎?」他問道。清冷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怕啊。」唐顏雨老實道,「本來不怕,但是知道你是武林中的琴帝之後,我就開始怕了。」在家中,她多次聽爹提起過琴帝的可怕,爹甚至還一再告誡,絕對不可以接近此人。

  是啊,他是武林中人人都懼怕的琴帝,她會怕他,自然也是情理之中。黑色的眸子一黯,歐陽帝絕垂下了眼簾。

  明明知道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答案,但是為什麼他聽了之後,卻有種莫名的難受。

  她……不該怕他的啊。所有的人都可以怕他,但是她不該啊……因為他……因為他……

  「你沒事吧。」她看著他忽變的臉色,有些擔憂地問道。

  修長的十指微微收攏,他的眸子依舊輕垂著,「既然怕了,為什麼還要走過來?」她不是該躲得他遠遠的才是嗎?

  「因為……你看起來好像很脆弱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說道。脆弱得讓她想要去呵護他。

  脆弱?!歐陽帝絕不禁嗤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你是第一個說我脆弱的女子!」笑聲嘎然而止,他盯著她,「你可知道,我只需用上一根手指,你就沒命活在這世上。」

  「你……你會殺我嗎?」唐顏雨呆呆地反問道。

  殺她,也許很容易,但是……他卻明白自己不會那麼做。曾幾何時,她對他的意義,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個能夠聽完《絕心曲》的人而已了。

  「我不會殺你。」輕抿薄唇,他吐出了答案。

  呼!她不由地籲了一口氣。擡起手肘,踮著腳尖,想要去擦拭他額頭的那一層薄汗。既然他不接過手絹,那麼只有由她來「代勞」了。

  但是奈何兩人的身高差距,使得她這一動作做得有些艱難。

  「你彎一下腰。」唐顏雨扯了扯歐陽帝絕的衣袖,「你知道的,因為你太高了,所以我……」

  話沒有說完,因為他已經彎下了身子,黑色的眸子,平視著她的眼,「這樣可以了?」

  「可……可以了。」驀地,臉一紅,她點頭道。還好現在是黑夜,不像白天那麼容易被人發覺。

  擡起手,她握著手絹,輕輕擦拭著他額頭。他的臉靠得她太近,而他的眼……她甚至可以看見自己在他眼眸中羞澀的模樣。

  老天!什麼時候開始,她懂得羞澀了。

  她……她只不過是因為他看起來太無助了,所以才想著幫他擦汗而已。

  手,一點點地在挪動著,歐陽帝絕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兒。圓潤的面頰,泛著玫瑰色的唇瓣,還有那水靈的眸子,她並不能算美人,比她美麗的女人有許多,至少鍾容容就是。但是,他的目光卻捨不得自她的臉上移開。

  捨不得嗎……這種陌生的心緒,他不明白,也不懂。

  緩緩地,歐陽帝絕閉上了眼眸,「你不問我為什麼會突然闖進你房裡嗎?」作為一個女子,她的膽子似乎大了些。沒有大喊大叫,更沒有淚眼婆娑。

  手上的動作一頓,唐顏雨奇怪地看著他,「你想說?」閉上眼眸的他,臉上的純真似乎又多了一些。

  「我做了一個噩夢,一個我常常做的噩夢,所以才會心緒不寧。」他說著。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話,卻在她面前不可思議地說了。

  「你常常這樣?」

  「嗯,好久了,每次都會在半夜裡被夢驚醒。」

  是這樣嗎?唐顏雨怔怔地想著,也許他個性的陰晴不定是因為睡眠的緣故吧,因為睡得不安穩,所以才會喜怒無常。在以前,她亦曾見過一些睡眠不好的人,常常都是脾氣暴躁,很難與人溝通。

  「你身上的味道……很清,很淡……」他喃喃著。

  不可思議地,這股味道竟然給他一種安心的感覺,安心得彷彿可以就這樣……沈沈地睡去。

  菜芙蓉,花冠金黃,紫芯金瓣,艷麗非凡。無毒無異味,鮮花入口後可以給人以心曠神怡的感受,具有明顯的緩解緊張情緒,助人放鬆心情的功效。

  這些,都是以前研究花草的時候,在書上看來的。低垂著頭,唐顏雨暗自想著。既然歐陽帝絕常常睡不安穩,那麼力所能及的治療方法就是在他平時飲的茶中放入一些菜芙蓉的花瓣,相信對他的病情也會有幫助。而且,絕日山莊中恰巧也有菜芙蓉這種奇花。

  一路走到花圃中,唐顏雨盯著在角落邊的幾株菜芙蓉。金色的花瓣,大大的葉子,長得甚好。

  「唐……唐小姐!」一道驚恐的聲音在唐顏雨的身後響起,使得她不由得回轉過頭,向著身後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年輕人,莫約比她大上幾歲,略顯秀氣的面龐,雖然穿著粗布衣裳,但是卻清爽簡潔。

  「你是誰?」她打量著眼前的人問道。

  「小的阿德,是打理這片花圃的園丁。」年輕人答道。

  哎?唐顏雨一怔,「阿德,你說……你是打理這片花圃的園丁?」可能嗎?這一大片的奇花異草,竟然全出自這個只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之手。

  「是、是啊。」阿德搔了搔腦袋道。山莊裡的人有誰不知道唐小姐是山莊的貴客,需要好生伺候著。只不過……眼前的這位貴客,著實讓人覺得有些……呃,恐怖。

  那種目光,彷彿是要把他射穿似的,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那麼這些……還有那些……全部都是你自己栽培成功的嗎?」她的手激動地指過周圍的一片花草,急急地問道。

  「是啊。」阿德的回答還是只有兩個字。

  老天,實在是太厲害了!唐顏雨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阿德。有些花草,就算是得到其種子,也不一定能夠栽種成功,更何況是讓它們生長得如此茁壯。

  「你是怎麼栽種的,有人教你嗎?」

  「小的只是家裡三代都是打理花草的園丁,因此有些心得罷了。」阿德謙虛道,同時問唐顏雨:「小姐來這裡是有事嗎?」「啊。」經他一提醒,她才記起來這裡的目的,「差點忘了,我來這裡是想要幾片菜芙蓉的花瓣。」

  「菜芙蓉?」阿德愣了一愣。

  「是啊,泡在茶中,應該有舒緩心緒的作用。」唐顏雨想了想道,「對了,阿德,以後你能不能教我如何栽種這些花草?」

  「唐小姐要學栽種之術?」阿德詫異,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的口中會說出這句話來。

  「有什麼不妥嗎?」

  「可是……這些都是下人的活啊,小姐家不是都應該……應該……」

  「應該待在房裡彈琴刺繡是吧。」她接口道,「可是啊,我從小就喜歡弄這些花草。」如今正好拜師學藝。

  「可是……可是……」阿德還在猶豫著。

  「別可是了,總之,以後我一有空,就會來這裡。」唐顏雨打斷道,粉嫩的雙頰揚起興奮的神色。

  總算,留在這裡,她多少還有一些收穫。

  軒雨閣

  一身鵝黃色的水紗裙,唐顏雨手捧著剛摘下來的菜芙蓉花瓣,才跨進閣門,便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拉扯住了身子,然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你去哪裡了?」歐陽帝絕面色不悅地問道。一個上午都不見她的人影。她不是應該聽他彈琴,陪在他身邊的嗎!

  唐顏雨擡起頭,看著歐陽帝絕。他說話向來平平淡淡,但是這會兒,卻給人一種焦慮不安的感覺。是她的錯覺嗎?還是……

  「我去了……」她張嘴,才說了三個字,便被他打斷。

  「是誰允許你去別的地方!」只是一個上午不見,他的心竟然會有種空蕩蕩的感覺。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般在乎她了?是因為昨兒個晚上嗎?因為她一直陪在他的身旁,用著她的手,擦拭著他額頭的汗。因為她即使怕他,依然會靠近他,所以他才會對她產生眷戀……眷戀?!

  眸子一瞇,他沈沈地盯著她。他——對她產生眷戀了嗎?

  他的視線太過直接,使得她不由得嚥了咽喉間的口水。

  「我……我只是去了一下花圃,拿了幾片菜芙蓉的花瓣而已。」唐顏雨擡起雙手,把手中的花瓣呈現在歐陽帝絕的面前。金黃色的花瓣,還沾著露水。

  「花瓣?」他不解道。

  「是啊。」她點點頭,「菜芙蓉的花瓣,可以幫你安神定氣,我沒學過醫,所以能做的只有這些。」只希望這些花瓣能夠對他有所幫助。

  紅潤的薄唇一抿,歐陽帝絕詫異道:「給……我的嗎?」焦慮與不安霎時消失無蹤,只是一句話,就讓他的心情產生如此大的變化。

  「你不是說你晚上常常做噩夢嗎?我想若是把這些花瓣泡入茶中喝,應該會有所幫助。」說著,唐顏雨轉過身子,想去找個器皿來裝這些花瓣,「對了,茶碗呢?現在就可以泡上一杯試試看啊!」

  「不必那麼麻煩了。」他拽住她的手臂,把她從新拉回自己的身邊。

  「不必?」唐顏雨疑惑地眨眨眼眸。

  然後下一刻,她便看到他擡起手,從她的手中拿起一片花瓣,含入了口中。

  嫣紅的朱唇,輕嚼著金色的花瓣。他本就美得驚人,如今吃著花瓣,更讓人捨不得移開眸子,「你……」唐顏雨不由得看呆了。原來男子,亦可以美得傾城傾國。

第5章(2)

  「在看什麼?」黑色的眸子凝視著面前的人,歐陽帝絕問道。口中的花瓣,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與她身子上所散發出的清香,竟然是如此的相似。

  菜芙蓉嗎?不若芙蓉那般美艷動人,卻自有一股清雅淡香。

  「沒……沒什麼。」她趕緊收回視線,目光瞥向了放在一旁案上的雪玉琴,「你的琴……呃,是用整塊玉做成的嗎?」她問道。晶瑩剔透的白玉,本就很少,更何況是整整的一大塊。

  「嗯。」他頷首,「這琴是我娘臨死前交給我的。」亦是歐陽家世代傳承的東西。

  他娘死了?

  「我不、不知道你娘……」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娘死了,爹也死了,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找出最後的一個仇人,為他們報仇。」手指撥開了沾在她面頰邊的髮絲,他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對她說。

  「你要報仇?」明明是驚訝的,但是說出口的聲音卻好小聲。唐顏雨覺得開始有一股熱氣往上湧。是因為他嗎?因為他的手輕輕地碰觸到了她的面頰,所以她才會覺得渾身不自在。

  「對,報仇,所以我要把《絕心曲》練到無人可以聽完的地步,可是你卻可以聽完我的《絕心曲》,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麼會有那麼深的內力,但是我卻想你聽我彈琴。」而時間,則是一直……一直……

  「我……」唐顏雨喃喃著,臉上更熱了。容容也曾說過,她有很深厚的內力。可是內力不是習武之人才會修行的嗎?而她根本從來沒習過武啊。

  整個人往後一跳,她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歐陽帝絕……」

  「喚我絕。」放下手,他的眸子依舊盯著她。

  「可是這樣太……」親暱了。後面的二字,她沒有說出口。

  「我只是想你喊我的名罷了。」她是第一個,他允許她喚他名的女子。俯下身子,他靠近她,而手指,則擡起了她的下頜。好燙,臉有種被燒著的感覺,腦中幾乎快要變得一片空白了。他這樣的動作,太過曖昧和煽情了。還有他的那種目光,彷彿要把她吞噬一般。心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了起來,唇更是燙得厲害,「那……你要做什麼?」她說得艱難,努力地想要往後退開一步,無奈環在腰上的手臂沒有絲毫的鬆動。

  「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你是屬於我的東西呢。」他高深莫測地盯著她,手沿著下頜劃到了紅唇之上。

  「你……」

  他托高她的下頜,緩緩地低下頭,輾轉吮吸著她的唇……唇與唇的相印,亦是誓言的宣告。她是唯一讓他想要如此對待的女子。他喜歡她身上的這股清香,淡淡的,卻能放鬆心緒。

  不是吧,他在吻她,他居然在吻她?!唇上溫潤的觸感在在提醒著她這個事實,臉上有著他噴灑出氣息的溫度,「唔……」她想開口,卻不料他的唇乘機撬開了她的貝齒,與她的舌尖糾纏在了一起……呃,不算是——太噁心。他的唇,柔柔的,軟軟的,帶著一絲香甜的感覺。靈巧的舌頭翻攪著她的唇與舌,麻麻的,卻又隱隱地有著一點眷戀的味道……

  良久,他的唇終於離開了她的,深邃的眼眸望著酡紅的容顏,幾不可見的激情一閃而過。

  唐顏雨拚命地喘著氣,「你……」緩了緩氣,她看著他,臉上的紅潮仍然未退。

  「不要……再讓別的男人碰這裡。」清雅的聲音如同妖媚的呢喃般輕輕地響起,歐陽帝絕撫著她那嬌艷欲滴的雙唇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呢。唐顏雨怔怔地望著歐陽帝絕,卻沒有把心中的疑惑問出口。

  鼻間充斥著他獨有的麝香氣息,他在說著,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微風輕撫,唯有柳絮發出的聲音。

  她被吻了,她被吻了!

  女子當以清白為重,她這樣算不算是丟了貞潔?

  「你怎麼了?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一隻纖纖玉手輕拍在唐顏雨的肩膀上,鍾容容奇怪地問道。

  「啊!」她驚呼一聲,著實被嚇了一跳。

  「你沒事吧。」鍾容容趕緊把手擡開。她只是打個招呼,絕無嚇人之意。

  「沒……沒事。」唐顏雨拍了拍胸脯,「只是剛剛正好在想事兒,所以才會嚇一跳。」

  「事?"鍾容容好奇地轉了轉眼珠,「是什麼事,該不會是和歐陽有關的吧?」

  嘎?「你怎麼知道?」唐顏雨脫口而出,話一出口,才發覺她已經不打自招了。

  「這裡是通往軒雨閣的必經之路,你會出現在這裡,當然是剛從那裡出來了。」如此簡單的道理,隨便想想便可得出結論,「對了,你和歐陽發生什麼事了?」她繼續問道

  「沒什麼啊。」唐顏雨閃爍其辭。說不出口啊!而腦子裡,則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剛才他吻她的那一幕。

  天!她該不會是被吻傻了吧!

  鍾容容奇怪地看著對方越來越紅的臉。可疑,真的是很可疑。不過照理來說,歐陽那傢夥是絕對不會對女人出手的啊。一個歷來只愛自己的人,又怎麼能奢望他去愛別人。

  「真的沒什麼?」她懷疑地道。

  「真的。」唐顏雨胡亂地點著頭,「他只是和我說他要報仇而已。」

  「什麼,歐陽連這個都對你說了?!」鍾容容的聲音霎時提高。

  「這個不能對別人說嗎?」唐顏雨眨眨眼眸。

  「也不是啦。」鍾容容拉著唐顏雨走到一旁的樹下,避開太陽,「只是歐陽向來不會隨意對人說這事罷了。那現在你也知道他爹娘已經死了的事吧。」

  「知道。」她微點了一下頭,「他的爹娘是被仇家所殺嗎?」她記得他說過他是在找最後一個仇家。

  「他爹是被仇家所殺,而至於他娘,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些個仇家,都是為了歐陽手中的那把雪玉琴。傳言這把琴是用千年古寒玉所造,是武林中的一件密寶。當年歐陽家就是靠著這把琴和《絕心曲》的琴譜,在武林中顯赫一時。不過太寶貝的東西,總是會有很多人搶,聽我爹說,當年七派莫約30來人聚集到歐陽家,要求歐陽家交出雪玉琴,這些人個個都是武林高手。結果歐陽家就這樣被毀了,而我第一次看見歐陽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已經昏迷了,但是雙手卻還是死死地抱著琴。」鍾容容回憶道。好在她的父親鍾放,雖然被譽為武林高手,但是對別家的武功向來不屑去碰。也因此,當時才7歲的歐陽帝絕才能保住那把雪玉琴。

  唐顏雨靜靜地聽著。這就是歐陽帝絕嗎?那個除了琴帝身份之外的歐陽帝絕。不是爹娘口中應該遠遠避開的魔頭,而只是一個7歲就失去了爹娘的孩子。

  所以他才會經常做噩夢嗎?所以他才會問她,她的爹娘是否愛她,所以他才會在噩夢驚醒後,拚命地想要找一個人依靠……

  「那麼他……」唐顏雨喃喃道。

  「什麼?」

  「沒什麼。」

  她會覺得他脆弱,那是因為——他太孤獨了吧。

  有些不一樣了,心……有些不一樣了。

  撐著下頜,唐顏雨看著窗外那滿池子盛開的荷花。此時正是盛夏時節,荷花開的旺盛。一片碧波之中,粉紅之色顯得甚為明顯。

  幾天下來,她的整個腦子裡塞的全部都是他。甚至連她愛吃的豆沙糕都忘記吃。

  風徐徐吹來,帶著一絲熱氣。

  攤開一張宣紙,唐顏雨拿起了擱置在伏案上的畫筆。

  「小姐,你要畫畫嗎?」一旁的丫鬟出聲道。

  「是有點想畫。」唐顏雨揮了揮手道,「這裡沒你的事,你先下去吧。」心緒煩亂,她想要一個人好好靜一下。

  「是。」丫鬟垂著頭,退出了房間。

  靜靜的房間,只剩下了她一個人。蟲鳴鳥叫,有著夏日的氣息。

  筆尖蘸著丹青,唐顏雨在宣紙上渲染著。小姐家的琴棋書畫,雖然爹都讓師傅來教過她,但是她總認為這些不如擺弄花草來得有趣。

  可今天,莫名的,她竟然想要畫畫。

  她有多久不曾拿起畫筆了呢?似乎自15歲的生辰之後,就不曾再畫過畫了吧。

  宣紙上有著一層淡淡的水霧,那是池水,翠綠的顏色,用來形成大片大片的荷葉,而花,則用淺淺的粉色來點綴著……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一個莖幹上只長一朵花,不與人分支,獨獨鰲頭。

  腦海之中,又出現了他的影像。他與荷花一樣,只是一個,即使周圍有人,但是身影卻依然落寂。

  是孤獨嗎?還是因為害怕受到傷害呢?

  因為遭遇過如此慘烈的家變,所以不再會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了嗎?

  那麼她對他而言,又是什麼呢?

  「爺!」房門外傳來了丫鬟的喊聲,然後則是木門被推開的聲音。

  「你怎麼來了?」唐顏雨站起身子,看著跨步走上前的人。

  「為什麼剛才沒有在大廳用午膳?」歐陽帝絕站定在唐顏雨的面前問道。

  「因為不覺得餓啊。」她答道。其實是發呆壓根忘了時間。

  「你在畫畫?」他的視線,瞥向了她放在伏案上的丹青、毛筆和宣紙。

  「難得窗外就能看到荷花池,所以就畫畫了。」其實是為了怕自己胡思亂想,所以才畫畫來分散心思。

  「荷花?」

  「對啊。」她拉著他來到窗前,指著窗外那大片池塘上的荷花,「怎麼樣,很漂亮吧。」滿池的荷花,別有一番風情。

  漂亮嗎?歐陽帝絕的眼順著那蔥白小手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片碧波,池水的綠和荷葉的綠混成了一片,而那些荷花,則躍於荷葉之上。

  「尤其是風吹過,荷花輕輕搖首的時候,就更美了。」唐顏雨繼續道。

  他轉過頭,垂眼看著她臉上驀然鮮活的表情,「你喜歡荷花?」在他眼裡,比起荷花,他更想看的是她。

  「喜歡啊。」她點點頭,「這池子的荷花就好漂亮。不過池子中央的那朵荷花最漂亮了。整片池子裡都是粉色的荷花,唯有那朵是白色。」白得高雅淡潔,引人注目。

  語音才落,一道人影已經飛窗而出。雙腳輕點湖面,幾個躍身,摘下了那朵白色的荷花回到她面前,行雲流水的動作一氣呵成。

  「你……」她訥訥地合不攏嘴。這是別人所說的輕功嗎?這是繼竹林之後,他第二次在她的面前顯示出功夫。

  那朵本來在池子中央的荷花,如此輕易地就被他採摘了下來!

  歐陽帝絕把荷花遞至唐顏雨的面前。

  她愣愣地沒有接過,「你為什麼把它摘下來?」

  「你喜歡,不是嗎?」既然是喜歡的東西,那麼自然是放在身邊最好了。

  喜歡?只是因為她喜歡,所以他才會把這朵白色的荷花摘採下來嗎?唐顏雨努力地眨了眨有些熱氣的眸子。胸口有股熱流湧過,似在收縮,又像在膨脹著什麼。

  有些東西,似乎在不斷地變化著。

  沈默間,白色的荷花更遞近了幾分。

  「可是荷花是應該長在池子裡才能更美的啊。」雖然感動於他的行為,但是她卻還是忍不住地開口道,「有些東西,是只可以遠觀,不可以褻玩的。」

  「你不喜歡?」黑色的眸子微微地瞇起,歐陽帝絕問道。會摘荷花,原本只是想要看見她的笑顏,但是卻沒想到適得其反。

  「我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這朵荷花與其在我的手中,不如在池子裡。」唐顏雨急急道,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悅。「是這樣嗎?」手一鬆,手中的荷花跌落地上。而他的眼,則沈沈地望著地上的荷花,「我……不懂。」半晌,他的嘴裡輕輕地逸出了幾字。

  是的,他不懂,不懂她的話,也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怔怔地看著他,「其實只要你真正喜歡過一樣東西,或者喜歡上一個人,你就會明白了。」

  喜歡嗎……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喜歡——不是就應該要拚命得到嗎?」所以那時候才會有那麼多的人來歐陽家搶奪雪玉琴。

  「才不是!」她連連搖頭,「喜歡應該是想讓那樣東西變得更好,就像這朵荷花,有水的池子,才是最適合它的地方。而我,只要遠遠地欣賞就很滿足了。」俯下身子,她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株白色的荷花。

  欣賞?!歐陽帝絕抿了抿唇,「若是我喜歡上了,那麼……我一定做不到只是欣賞。」

  因為不曾有人教過他,只要欣賞就可以滿足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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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7 13:00:43

第6章(1)

  亭台樓閣,迷濛山水湖色,自是盛景迷人。

  一身純白如雪的長袍,及腰的長髮用白色的方巾紮著,頎長的身影端坐於琴前,修長的十指熟稔地勾、挑、托、抹著雪玉琴上的七根琴弦,如飛泉激浪的琴音驟然舒緩收放,仿若雲雪輕飛,鸞鳳清歌,音色韻味美妙且明麗。

  只不過音色雖美,卻沒有人敢真正欣賞這人間難有的天籟。畢竟有深厚的內力注入於琴音之中,彈指間就可毀人之性命,真正聽完曲子的人,又有幾人能夠生還。

  黑色的眼眸冷冷地望了一眼十米之外已然倒地不起的不速之客,歐陽帝絕淡淡地喚著身後凝神聚氣的手下,「莫沙,把他處理掉。」抱著懷中的雪玉琴,人已然朝著軒雨閣走去。

  「是。」莫沙運氣略一調息後站起身來,幾個起落躍至又一個前來送死的人,呃,如今只能稱之為是屍體的面前,快速地扛起,疾奔。一氣呵成的動作,彷彿做這類事已經駕輕就熟。

  誰叫這年頭多的是人想要一舉成名,而前來行刺不啻為一個比較好的方法,於是,以爺在江湖上的「美名」,自然多的是人來幹這擋子事了。不過這兩年來,已經很少有人敢來這裡行刺了,可見這個刺客膽子不小。

  「爺,」一旁的越眠吐了口氣道,「這個人……」

  「他不是木易之。」快速地打斷了越眠的話,歐陽帝絕冷冷地道,「還是沒有查出木易之的下落嗎?」

  「還沒。」越眠搖搖頭,「我已經在全國的各大城鎮加派人手打聽了,但是到現在還沒消息傳來。」

  「是嗎?」歐陽帝絕喃喃著,手指壓在了琴弦之上,「木易之,看來你真的很會躲藏呢!」整整五年了,他找這最後一個人整整五年了,但是五年來,卻什麼都沒找到。

  唯一的消息就是自當年他參與了歐陽家的事之後,便隱退江湖,而至於他現在人在哪裡,沒人能說出。

  「那就繼續派人去查,不管要花費多久的時間,都要找出那人。」他下著命令道。

  「是。」越眠抱拳道,才準備退下,卻又被歐陽帝絕喚住。

  「越眠。」

  「屬下在。」

  「你有……」輕抿著薄唇,他欲言又止。

  越眠站在一旁,靜靜地等著主子即將要說出口的話。

  終於,過了片刻,歐陽帝絕開口道:「你有真正喜歡過某樣東西……或者某個人嗎?」

  不是吧!越眠眼瞳瞬間放大,沒有料到主子居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爺,這個……「

  「有還是沒有?」

  「有,喜歡的東西倒是有不少,至於真正喜歡的人,至今尚未有。」他才只有二十歲,尚未娶妻啊。

  「是這樣啊……」他輕喃著,手指劃過那一根根的琴弦。

  「爺,你該不會是……」越眠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主子的表情。雖然依舊還是冷冰冰的臉,但是在那漠然的神情中,卻儼然有著一絲不知所措,似乎對著某件事存有困惑。跟了主子那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臉上有這種神情。

  「是什麼?」

  「爺該不會是喜歡上唐姑娘了吧。」越眠壯了壯膽子道。所以才會問出這個奇怪的問題。瞎子也看得出,爺對唐姑娘的態度絕對不一般。即便唐姑娘能夠聽完爺的曲子,這態度也早就超過了一個彈琴人與聽曲人之間的尺度了。

  喜歡?歐陽帝絕微微一怔,他喜歡唐顏雨嗎?

  「我喜歡她嗎?」他似自問,又似在問人。

  「屬下還不曾看到爺對其他女子如對唐姑娘一般。」就連對武林第一美女鍾容容,都沒見爺這般有耐心過。

  「是這樣?原來我喜歡她啊。」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她破例,所以才會想要見她的笑顏,所以才會容許她對他的放肆。

  喜歡……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也許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聽完了他的《絕心曲》後,便已經開始了吧。

  「可是,若真是喜歡,我絕不會只滿足欣賞而已。」歐陽帝絕自言自語道。

  「爺。」莫沙推門而入,

  「辦好了嗎?」沒有擡頭,歐陽帝絕只是手指輕觸著琴弦問道。

  「已經辦妥了。」莫沙雙手抱拳地低頭說道。

  「嗯。」他微微頷首,手指在琴弦上撥著一個個單音。

  若是喜歡的話,那麼無論如何,她的一生一世,就只能屬於他了。

  唐府

  昏暗的房間中,窗子關得嚴嚴實實,連絲風都不透。

  唐夫人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的夫君,「怎麼辦?雨兒待在絕日山莊,即使上次來的那名女子說雨兒現在沒有性命危險,但是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險,我真怕歐陽帝絕會……」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只得拿著手絹不斷地擦拭著淚珠。

  「夫人,你就別再哭了,哭得再多,也無法把雨兒救出來啊。」唐木天揉了揉額角。短短一個月,他便彷彿蒼老了幾年。

  「救,怎麼救啊!」從手絹中擡起臉,唐夫人悲切道,「歐陽帝絕如今的武功,在武林中根本就少有敵手,就算憑借你我二人之力,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我又沒說要和歐陽帝絕硬碰硬。」唐木天想了想道,「不如我們找個機會潛入山莊,然後帶著雨兒離開蘇州,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可是這唐府……」偌大的家業,便要在一夕之間拋下——

  「顧不得那麼多了。」唐木天道,「本以為今生退出江湖之後,便可以安心了,沒想到該來的劫數還是會來。也許人本就不該踏足江湖,而一旦踏足了,便再也無法上岸。」

  「夫君!」

  「夫人,你可曾後悔跟了我?」

  唐夫人緩緩搖頭,「不曾,既然嫁給了你,我便是唐家的人了,就算要死,也是唐家的鬼。更何況這十幾年來,你也給了我足夠的安穩日子。」

  「可是若是我當年聽了你的勸,沒有去……」

  「別說了。」她手一擡,掩住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一切皆是命,我只希望雨兒能夠平安就可,即使是要犧牲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為什麼,上蒼會讓雨兒碰上歐陽帝絕呢?一個絕對不能碰上的人!

  十指撫琴,彈琴之人用心,聽琴之人卻顯然沒有用上心思。

  唐顏雨腦袋一點一點的,勉強地撐著犯困的眼皮。

  困,真的好睏啊!

  這幾天,因為腦子裡老是會莫名其妙地出現歐陽帝絕的影像,甚至連晚上做夢都會夢見他。

  害得她屢屢驚醒,壓根就沒有睡好過覺。

  琴音繼續響著,唐顏雨的腦袋也繼續順著節奏點著。

  終於,手指輕壓琴弦,歐陽帝絕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顯然,他的琴是對牛彈了。站起身子,他走到她的身旁坐下。

  「咦,你彈完了嗎?」揉了揉眼皮,唐顏雨半睜著眸子看著身旁的人問道。

  「沒有。」他淡淡地道。毫無變化的表情,讓人無法察言觀色。

  「哦,那你繼續。」她擺了擺手說道。

  他瞪了她一眼,語氣微慍,「不許敷衍我!」他希望能夠得到她全部的注意,不希望他站在她的面前,她卻依然視若無睹。

  「我……我哪有。」她狡辯道。她頂多……呃,只是太睏了而已。

  「那你就該認真地聽我的曲子。」他伸出右手,捏了捏她的下頜。

  「好嘛,好嘛,我認真聽!」她舉雙手投降,終於完全睜開了雙眼。反正是沒辦法補眠了,那就只有老老實實地聽他彈曲了。

  比起她的懶散,他對於某些事物,顯得過於執著了。

  「餓了嗎?」沒有起身彈琴,他反倒是伸手自桌上取了一塊桂花膏遞至她的唇邊。

  他……他該不會是想要餵她吃吧。唐顏雨呶了呶唇,「我可以自己吃。」

  他沒有回話,只是把糕點更遞近了她的唇幾分。

  唉,喂就喂吧,就把他當成茵茵好了,反正有時她忙著看花草的時候,茵茵也確實會在一旁餵她吃糕點。

  嘴兒一張,唐顏雨咬下了一塊桂花糕的菱角,咽在嘴裡嚼著。

  「好吃嗎?」歐陽帝絕看著唐顏雨鼓動的雙頰問道。

  「還不錯。」她點點頭,嚼得更加起勁。

  他擡起手指,輕輕擦拭著她嘴角邊的屑末。

  唐顏雨的臉驀地一紅。這樣的舉動,似乎太……

  微微側開頭,她想避開他的手指。

  「怎麼?」眸子一瞇,他不悅地看著她的反應,「討厭我碰觸你嗎?」

  「沒……沒啊。」她趕緊搖頭。相處了一段時日,總體來說他還算可以,只是偶爾拉下一張臉的時候,還是會讓人有點怕怕的感覺,「我只是不太習慣罷了。」唐顏雨解釋道。

  「那麼——你最好趕快習慣。」他的手指貼在她的唇角邊,繼續拭著那些屑末。

  若是爹娘看到這番情景,只怕會氣得跳腳吧。唐顏雨暗自想著,目光不自覺地遊移於俊逸頎長的身影之上。

  飄逸的長髮,精緻的五官,如雪似霜的肌膚,這樣的男人,在世間又會有幾個。

  看得過了,臉又開始發燙。

  「你好漂亮。」無限感歎哪,畢竟人人都喜歡欣賞美麗的事物,她自然也不例外。

  歐陽帝絕顰眉,「雨兒,你該知道我不喜歡別人對我用這個詞。」若此刻說這話的人不是她,只怕早就無命活在這世上。「你真的是很漂亮啊。」明明漂亮,卻不喜歡別人說他漂亮。

  「雨兒。」微微低沈的聲音,比平時的清冷多了份嘶啞。

  「但是……」繼續辯解的某人在看到評論對像不悅的表情後微微縮了一下脖子,「好吧,最多以後不說你漂亮。」反正說「美」意思一樣。

  她的話讓他表情緩了下來。

  「對了,你的功夫很好吧。」唐顏雨轉了個話題問道。

  「是又如何?」歐陽帝絕不甚感興趣地反問道。

  「學武好玩嗎?」她興致勃勃,「我也好想學武,不過爹爹不準,總說女兒家不應該學武,只要學那些琴棋書畫就可以了。」害得她至今連一招半式都不會。

  「不好玩。」他輕垂下眸子回答道。

  哎?是這樣嗎?「那飛簷走壁啊,或者像你之前在湖上踏步那樣,需要學多久?」她饒有興趣地問道。若是她會他這樣的武功的話,那些懸崖峭壁上的奇花異草都是小菜一碟,豈有挖不到之理。

  「你想學武?」他的語氣之中有著一絲詫異。

  「是啊,是啊。」唐顏雨點頭如搗蒜。他武功那麼強,那麼教她一點點……應該不難吧。

  「你已過了學武的最佳時期,就算你有深厚內力,但是現在才學武,也無法有什麼成就。」歐陽帝絕說道。因為骨骼已經定型,無法改變。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能學武?」她半張著嘴巴道。

  「不是。」他搖了搖頭,「只是難有所大成罷了。」

  「我不要大成,只要小成就夠了。」她又不是準備稱霸武林,要武功大成,「我只要會飛簷走壁就可以了。」反正學別的武功對她也沒什麼用處,她只要有那一樣就夠了。

  「你要學輕功?」

  「對,對!」她興奮地大張嘴巴,一時不察,咬到了他的手指。

  因為他的手一直握著糕點,而她張開嘴吃著他手中所握的糕點。

  所以此刻,正咬住了他的中指。唐顏雨訥訥地半張著嘴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我……」

  白皙的中指停在了她的檀口中,片刻之後,他抽回了手指。

  手指之上,有著淺淺的齒印,以及一絲殘留的餘溫。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趕緊道歉。

  「沒什麼。」他輕輕地道。黑色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她,把中指遞向了自己的唇邊。

  即使只是餘溫,他也想要感受。

  武學不是一蹴而就的。

  其間的辛苦又有多少人會知道。

  好吧,沒學之前,她以為學武應該不難,但是學了之後,她卻覺得原來堅持也是一種痛苦,起碼像現在這般站在太陽底下,紮著馬步就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癟癟嘴,唐顏雨轉頭看著正在涼亭中喝著清茶,一臉愜意看著琴譜的歐陽帝絕,不由得感歎待遇實在差別太大。

  她揮汗如雨,他卻清爽得可以。

  「啊!」一聲大叫,她受不了地發洩著心中的不平。若是再這麼練下去的話,只怕她不死也去半條命。

  「歐陽帝絕!」收起姿勢,唐顏雨奔進了涼亭,拿起了另一杯茶猛灌了一口。

  「怎麼,不練了嗎?」下頜微微擡起,他的一雙黑眸望著她。

  「你是不是在唬我?」她兩眼一瞪,看著他問道。練了幾天,別說飛簷走壁了,她連最基本的走路都覺得步子比以往要沈重,腿上又酸又麻。

  「唬你?」歐陽帝絕放下了手中的琴譜,顯然沒料到她會問出這話。

  「就是這個什麼扎馬步啊!」她指出事實。紅撲撲的臉蛋,煞是動人,「我要學的是輕功,又不是馬步。」

  「那是基礎,要學武,必然要先練基礎。」他拿起了石桌上的一塊帕子,擦拭著她滿臉的大汗。

第6章(2)

  「那可不可以不練?」她討價還價。雖然她是不忌諱曬太陽,但是也受不了曬上一二個時辰啊。

  他沒有回話,只是搖了搖頭。想想在江湖中,有多少人想求他教上一招半式,也只有她,還費力地想要越少越好。

  「那……」

  「雨兒!」歐陽帝絕眸子一斂,已是認真地盯著她了,「我從不輕易答應教人武功。」

  唐顏雨心頭泛起疑惑,回望道:「你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麼?」

  「意思很簡單,我一旦答應了,那麼必然會做到。」他淡淡地說著。

  這……她是不是自己跳進了火坑啊!「其實,呃,你不用那麼……」

  「嗯?」他頭微微側著,似在觀察著她的表情。白皙的右手,整個壓在了石桌之上。

  她舔了舔唇,「我是指……」

  歐陽帝絕緩緩低下頭,右手微微擡起,一個五指印赫然印在了石桌上。

  唐顏雨話說到一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自然無可避免地看到了這個剛剛印在石上的手印。

  天啊!她的頭皮一陣發麻。他這樣算不算是恐嚇啊!

  「沒什麼了。」她趕緊搖頭,把即將說出口的話嚥了回去。就算本來打算把學武之事半途而廢,現在看到了他的這個掌印,她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畢竟辛苦和性命,還是性命比較重要。

  不過想想,現在的他,對待她的態度,已經比她剛進山莊的時候要好上許多,若是說他會向江湖中傳言那樣,不把人命放在眼裡,會毫不留情地殺了她的話,她多少是不會相信的。

  不過凡事留一線,任何話都不能說得太滿。所以偶爾在他面前逞逞威風是可以的,但是在關鍵時刻,唐顏雨還是會率先軟下來。

  畢竟她還沒那個膽子拔老虎的鬍鬚,若是可以的話,她早就已經回到唐家,而不是還逗留在這裡。

  「那我還要練多久才能像你那樣來去自如?」

  「來去自如?」歐陽帝絕怪異地看了唐顏雨一眼。

  「起碼就是一下子就能飛上樹。」她指了指涼亭外一棵高大青樹道。

  「為什麼你那麼想要飛上樹?」他不動聲色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像是在把玩著一件稀釋珍寶般。

  她渾然沒有注意到空氣中的低氣壓。

  「當然是因為若是能飛上這大樹,就表示我在深山中,多少能摘到想要摘采的奇花異草了。」

  深斂的眸子閃過一絲放鬆的神態,歐陽帝絕放下茶杯。剛才想來是他多慮了。她學武,根本就不是為了想要逃離他。

  「你想要飛上樹?」

  「是啊。」她直覺地點了點頭,隨即看到他站起了身子,「你幹嗎?」

  「帶你飛。」他手臂一伸,把她攬入了懷中。

  啊啊啊!唐顏雨大驚,「你別抱著我啦。」她剛才扎馬步,渾身汗漬,身上粘粘的。

  「為什麼?」他不僅沒有鬆開手,反把她更拉近了自己幾分。

  「當然是因為……」她臉紅了一紅,沒有把話說下去。

  她不說,他也不問,只是一個勁地看著她。

  唐顏雨的臉更紅了,終於,受不了他這種深沈的視線,她一跺腳,「因為我身上流了好多汗,有汗味,好難聞的。」女兒家的嬌羞,此刻倒是有點顯露出來。

  「不會。」他的頭俯到了她的脖頸處。

  不會?「什麼不會?」她訥訥地問道。

  「你身上的汗味不難聞。」他的唇落在了她的脖頸處。一陣麻麻癢癢,混雜著一點疼痛的感覺,朝著她襲來。

  「你……」她舌頭打結,整個人猶如石化了一般僵直了身子。

  歐陽帝絕直起腰,看著唐顏雨一臉的不知所措,視線移向了她脖頸處的那點他剛啃咬出來的紅斑上。

  粉嫩的紅色,在她素白的肌膚上,顯得尤為醒目。

  滿意地點點頭,他的唇角揚起了一絲淺笑,「好了,我帶你飛。」

  語音落下,他攬住她的腰,足下一蹬,朝著她剛才所指的那棵大樹飛躍而上。

  「飛……啊!」徐徐風中,夾雜著她的驚叫之聲。

  其實她可知道,有她,他已足矣。

  「怎麼樣,向歐陽學武好玩嗎?」鍾容容依舊抽空來唐顏雨的楓閣轉悠一下,順便說著最新打聽來的情報。

  「你也知道了?」她的臉上有幾分不好意思。腦海中又驀地顯現著上午他帶著她飛上樹枝的情景。

  鍾容容擺擺手,「這絕日山莊有多大啊,又不是整個蘇州城,想知道事兒還不容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歐陽帝絕根本不介意把兩人的關係公佈於眾。

  「要知道,歐陽那傢夥可是很少會教人武功的。」賊賊一笑,她說道。就她所知,歐陽似乎也只教過越眠和莫沙一套劍法而已。

  「呵,呵。」唐顏雨幹幹地笑了兩聲,「是啊,他真的很少教人武功。」

  鍾容容平時雖然大咧咧,但是女兒家的細心還是有的,「歐陽欺負你了嗎?」她拉了張椅子坐下問道。

  「這倒沒有,不過學武比我想像中要來得苦得多。」就算她現在想不學,恐怕歐陽帝絕也不會答應。唉,想想以後得天天習武,外加聽他從早彈到晚的琴,她就想為自己掬一把心酸的眼淚。

  「學武當然不容易啦,想當年,我爹為了讓我學武,籐條都不知道打斷了多少根。」好在她皮厚,沒有被打死是萬幸,「對了,你這是什麼?」鍾容容眼尖地發現了對方脖子上的那抹紅點。

  「什麼?」她尚未反應過來。

  「就是這個啊。」鍾容容走到唐顏雨跟前,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紅點。

  「這個?」她脖子上有什麼嗎?唐顏雨疑惑地眨眨眼。

  「唉,你自己過來看。」鍾容容拉著對方的手臂,把她移至銅鏡前,「就是這個。」說話間。她的臉越來越湊近她的脖頸,看了個仔細。

  紅色的淤紅,在脖頸的地方,不像是蟲叮,倒有幾分曖昧,「啊!」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鍾容容神秘兮兮一笑,「我知道了,一定是歐陽干的,對不對?」絕日山莊除了他,還有誰敢動唐顏雨啊。

  「我……你……」唐顏雨的臉漲得通紅,一時之間,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呵呵,其實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啊。」鍾容容輕拍了一下唐顏雨的肩膀。畢竟歐陽對雨兒的心思,誰都看得出,「如何,你喜歡歐陽嗎?」江湖兒女不拘小結,她直白地問道。

  唐顏雨估計是沒料到鍾容容會問得如此直接,著實愣了一下。

  喜歡嗎?她……對歐陽帝絕的感情,是什麼呢?

  心好亂啊!

  對於男女感情,她不懂。

  她只知道,她喜歡看著他的臉上偶爾露出的那絲淺淺的笑容,彷彿那會使得一切都融化。對著他,她會泛起一種名曰心疼的感覺。

  但是,這是喜歡嗎?亦或只是一種同情呢?

  半隻身子耷在畫舫上,唐顏雨看著滿湖的碧水。歐陽帝絕堅持不讓她回唐家,但是因為她在宅子裡待得很悶,所以在經不住她的一番哀求後,把她帶到了船上。

  而他,則在和一個貌似普通的男人交談著。聽他們交談的話題,似乎在為著一筆買賣,至於是什麼買賣,她沒心思聽,他也沒有對她說明。

  所以閒著無聊,唐顏雨從船艙中走出來,站在船頭看著湖面上的風光。

  唉,真希望她現在有踏足湖上的輕功,這樣,可以直接從湖上直接跑回唐家。不過,就算她真的會此輕功,恐怕站在她身後,猶如兩尊門神的越眠和莫沙,也不會那麼輕易地讓她跑了。

  想到此,唐顏雨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那面無表情的兩尊門神。

  現在這樣的情形,其實和軟禁也沒多大區別,只不過,稍微多了那麼「一點點」的自由罷了。

  船艙之內,歐陽帝絕把一隻錦盒推到了年約二十五六歲,滿臉笑容的男子面前,「這是你要的翠玉如意。」

  男子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臉上的笑容更加濃了,「不錯,果然是天下至寶。」剔透的翡翠,綠得不含一絲雜質。

  「那麼我要的消息呢?」懶懶地瞥了一眼對方,歐陽帝絕問道。

  「消息,自然有了,只是我怕你不願意聽到。」

  「有困難?」

  「不是,天下的消息我最靈通,既然你送上了這翠玉如意,你想要知道的消息我自然給你帶來了。」男子搖頭晃腦道。

  「那木易之現在在哪裡?」

  「他不叫木易之。」

  「叫什麼?」眸子一瞇,手指微微收緊。

  「叫唐木天。」

  嘩啦!

  兩人之間的小木桌,登時碎了一地。

  「咦,你出來了,都談好了嗎?」聽到了聲響,唐顏雨回轉過頭,看著正走出船艙,朝著她走來的歐陽帝絕。

  「嗯,談好了。」他點點頭,視線直直地盯著她。

  幽暗的目光,似乎比起平時更多了一點什麼。只是……她不清楚這多出來的,究竟是什麼,「那人呢?他不出船艙嗎?」她看了看已放下簾子的船艙問道。

  「他大概是想休息一下吧。」他伸出手臂,習慣性地攬住了她的腰。

  「你……」她直覺想避開,但是根本無處可避,除非她想在湖中遊泳。

  無奈,她只得乖乖地待在他的懷中。

  一片碧水,兩岸隨風搖役的柳枝,陽光的照耀折射出粼粼波光。

  美,真的很美。唐顏雨不禁在心中感歎道。想想自從進了絕日山莊,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美景。

  「不許負我。」低低的聲音,自她的耳邊傳來。

  「什麼?」她不確定地問道,直覺得他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邊,有些癢癢的。

  「不許負我!」歐陽帝絕重複了一遍,手臂不由得緊了緊。

  她的後背撞上了他的胸膛,忍不住地皺皺眉。他看似削瘦,其實身體根本就猶如鐵一般硬,撞著他,痛是可想而知的。「你說的話好奇怪。」

  「很奇怪嗎?」他喃喃著。

  木易之,唐木天!

  誰能想得到,他要找的仇人,竟然會是……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難怪他這幾年一直找不到他。原來他就在最顯眼的地方。棄武從商。

  「對啊,很奇怪。」突然沒頭沒腦地蹦出一句不許負他,不奇怪才怪哩。

  歐陽帝絕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道:「那你答應我。」

  「答應什麼?」

  「不負我!」他的左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右手。

  「痛啊!」唐顏雨忍不住地齜牙咧嘴道。好大的力道,估計她的手腕上又有淤青了。

  「答應我!」他的目光中,有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這樣的他,看著讓她害怕。

  「我……」她怎麼都無法抽出手臂,「我……好啦,不……不負你。」在他的目光之下,這幾個字,竟然不經思考的脫口而出。

  「如此就好。」他緩緩地鬆開了手。神色沒有剛才那般陰鬱了。

  唐顏雨轉過身子,背對著歐陽帝絕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看來風暴是暫時過去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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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7 13:01:40

第7章(1)

  退開幾步,唐顏雨站在船頭,努力地把心思集中在看風景上。最近這幾天,她老覺得自己怪怪的。

  站在船頭,微風過處,倒也讓人心曠神怡。

  「好清澈的湖水。」讚歎的聲音有感而發,一時之間,倒又恢復了以往的活躍,「不知道一年四季,是不是都是這般清澈?」她向來只顧往山上跑,絕少來遊湖。

  「會的。」站在一旁的歐陽帝絕瞥了一眼站在船頭跳來蹦去的唐顏雨道。也許在山莊裡真的把她悶壞了,她本就不是一個待得住的人。

  「荷花也會盛開那麼多?」眺望著碧綠的湖水,她不確定地問道。比起絕日山莊池塘裡的荷花,在湖中生長的荷花更多了一分大氣。

  「嗯。」他說著,低頭對著身後的兩人吩咐道,「越眠、莫沙,去船頭保護雨兒的安全。」依她現在在船頭四處張望的情景來看,掉進湖裡的幾率不是沒有。

  「這有什麼好保護的,再說有他們兩個站在我旁邊,叫我怎麼看風景啊。」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唐顏雨回絕道,轉頭繼續欣賞著四周的湖光山色,「也許等我回家後,該讓我爹爹也帶我來遊湖。」

  「回家?」手一頓,黑色的眼眸微微瞇起。

  本來他就沒打算讓她回去,現在更加不可能了。

  她的出現莫名其妙,可是既然她已經攪亂了他的生活,他便不允許她再抽身了。當她說要回去竟然會讓他的心一陣緊縮,有著一股窒息感,「我沒有答應過你可以回去。」一向不輕易付出的感情既然已經付出,那麼就不會容許收回。能夠聽完他琴曲的人世上只有她一人,她該是他的,也注定是他的。

  噶?答應?又是這個詞,「我總不可能一輩子待在絕日山莊,再說……啊!」才想開口滔滔大論,卻因船身的一個搖晃,唐顏雨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向著船外撲去。

  「唐姑娘!」越眠和莫沙驚呼道,才準備救人,一道身影已更快地躍出船艙,兩手托著即將跌落湖中的身子,雙腳輕點湖面,躍回船頭。行雲流水的動作一氣呵成。

  呼,好險!深深地籲了一口氣,唐顏雨拍了拍飽受驚嚇的胸口,依眼前的狀況來看,她應該是得救了。

  「還好你救了我,不然我一定掉進湖裡。」雖然現在的湖水不冷,但是也會夠嗆,「你知道嗎?我不會遊水……」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幽幽琴音,泛起於湖水之中,亦打斷了唐顏雨的話。似嗔、似怨、似情、似愛,寄托於琴,渺之以音。紅菱檀口,微微吟唱。

  「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蕭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江南女子的儂聲軟調,唱起來自是別有一番風情蘊於其中。

  好美的曲子啊,配上飄渺帶絲幽怨的琴音,讓人不覺癡迷。一艘粉紗環繞的花舫緩緩地靠近過來。唐顏雨睜大著眼睛,好奇地看著輕撩起船舫薄紗的黃衣女子以及薄紗後那一身白紗紅裙,如夢似幻般美艷的女子。嬌柔的面容上,有著不經意所散發出來的艷麗,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小姐,真的是歐陽公子呢!」黃衣女子望了眼歐陽帝絕,隨即轉頭對著身後的主子笑叫道。難得小姐遊船解憂,竟然可以遇見意中人,多少亦可以讓小姐一展笑顏吧。

  花琳語聞言一顫,琴聲立頓,一雙美眸微微擡起,「歐陽公子,好久不見,可安然無恙?」柔美的聲音中卻帶著絲絲幽怨。想見的人卻是在無意中所見,而不是他來找她。

  「還好。」淡淡地瞥了一眼花琳語,歐陽帝絕回道。她對他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只不過他有時會找她無非只是因為她的琴藝。

  「是嗎……」為什麼胸口會那麼痛,明明知道他從來不曾在乎過她,但是他那冷漠的表情沒有起伏的語調,卻還是刺痛著她。是啊,他有她與否都一樣,但她卻夜夜守著空枕苦等著他。女人的光陰沒有多久,當年歲老去,人老珠黃之時,她還能再期待他麼?

  不自覺地咬了下紅唇,目光瞥向了站在歐眼帝絕身旁的唐顏雨,「歐陽公子,這位姑娘是……」極少看到會有女人站在他的身邊,而這個容貌普通的女子卻是那般自然地站在他的身旁。

  「我是唐顏雨,你叫我雨兒就可以了。」不待歐陽帝絕介紹,唐顏雨就搶先報出了自己的姓名。

  「雨兒姑娘嗎?幸會了。小女子花琳語。」花琳語微微一笑,目光中卻帶著疑問,「不知道雨兒姑娘和公子的關係是……」「食客。」換言之就是白吃白住的人。迎著歐陽帝絕不悅的目光,唐顏雨對著花琳語道。這個女人喜歡歐陽帝絕,這是她看到對方後的第一直覺,只是有點奇怪,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卻讓她有點酸酸的味道。

  「食客?」花琳語語氣有絲不確定。

  「是啊。」努力地忽略著心中的那股不自在的感覺,唐顏雨點點頭,「因為某些原因我現在沒地方住,所以就暫時待在絕日山莊裡了。」這也是實話,不過主要是歐陽帝絕不讓她走。

  「你住在絕日山莊裡?」花琳語驚歎道。歐陽帝絕向來就不喜歡不相干的人進入山莊,這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事實。「嗯。」唐顏雨點點頭。

  這是指,她每天都和歐陽公子朝夕相處嗎?花琳語面帶憂色地望著對方。

  好憂傷的眼神,一股同情心不自覺地揚起,「你放心,我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山莊回自己家。」唐顏雨有些畫蛇添足地補充道。憑心而論,歐陽帝絕和花琳語站在一起真的很賞心悅目。雖然這個事實讓她的心有種發酸的感覺。

  「我說過我沒有答應過讓你回去。」冷冷的聲音驟然響起,歐陽帝絕在一旁出聲道,性感的紅潤薄唇不悅地抿起,五指輕扣在她纖細的手腕上。

  她的話,讓他有這莫名的心慌,是什麼感受,即使在當年他單身殺仇敵的時候,即使他緊握著手中的一把雪玉琴面對著數不清的刀光劍影時,也不會有這種心慌的感覺,「你聽清楚了沒有,我不準。」有點動怒,長衫與髮絲亦隨著風而飄動。

  爺動怒了?!一旁的越眠和莫沙不覺一震,依爺那靜如水的性子,想讓他動怒亦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在生氣?」她終於回復了自覺,嚥了嚥口水。

  「你以為呢?」為了她,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更甚者,他下不了手殺她。

  「就算你不準我也要回去啊。」

  「你……」五指漸收,纖細的手腕上逐漸浮現出粉紅的印子。

  痛啊!「你放手啦。」看來她這手遲早會廢在他的手上。

  「你剛才答應過我的,不會負我!」他一個使勁,把她攬在了自己的懷中。

  不負,不負,要如何才能不負呢?

  怎麼回山莊的她不知道,只記得自己被他緊摟在懷裡,摟得她一時暈了過去。

  然後他回到了山莊,發了好大的一通脾氣。

  「小姐……」一直服侍著唐顏雨的小丫鬟怪異地看著自己的主子,湊近身子問道:「小姐是怎麼了?一大早就在發呆?」

  「沒什麼啊。」兩手繼續維持著撐下巴的姿勢,唐顏雨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說道。

  雖然這段時間武功還是照練,琴還是照聽,但是歐陽帝絕卻總是一言不發。時常看得她心裡毛毛的。

  「小姐真的沒事?」小丫鬟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

  「真的。」點了點頭,唐顏雨站起身子伸個懶腰,「對了,你有聽過歐陽帝絕彈曲子嗎?」她轉頭問道。

  「沒有啊。」小丫鬟搖搖頭,「爺的琴藝天下第一,奴婢哪有福氣聽到啊。」口氣中掩不住一絲驕傲,能夠來絕日山莊當丫鬟可算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了。不光工錢多,而且吃得和住得都好,現在還能服侍像小姐這樣沒有嬌氣的主子,她真的已經好滿足了。

  天下第一?!這個——是不是誇張了點。唐顏雨咋咋舌,拿起了放在小桌上的香茶灌了一口。

  「小姐能聽爺彈琴,又親自教導武藝,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啊,由此可見,爺有多寵小姐了。」

  「寵?"他寵她?「我多少算是客人,歐陽帝絕只是比較好客罷了。」當然,若是他那張臉可以再多露出幾次微笑的話,那就更符合好客的含義了。不是她說,他笑起來真的——呃,很美!

  只不過,這幾天的他,簡直冷得和冰窖一樣。

  「才不是呢,爺從來都不會這樣對別人的。」小丫鬟說得堅定。在她來到絕日山莊的這三年裡,還從來不曾看到爺有對哪個女子像對小姐一般的好,甚至還特地撥出楓閣來供小姐居住,「還是說,小姐不喜歡爺的恩寵?」

  「噗!」含在嘴裡的茶差點沒有盡數噴出。恩寵?!比「寵」字更上了一個台階,「你覺得我該喜歡你們爺的——『恩寵』嗎?」掏出手絹拭了拭嘴角,唐顏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難道不是嗎?好多女人都想要爺的恩寵的。」

  這……也許事實真的如此,但是她卻……

  「所以小姐,你就快些和爺和好吧。」小丫鬟在一旁勸說道,「你都不知道,這幾天山莊裡的人有多怕惹惱了爺。」就怕一個不小心做錯了事,就此掉了一條命。

  「和好?」她知道他是在生氣,其實只要她對他說上一句,不會離開絕日山莊,也許他的氣馬上就能消,但是這句話,她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一直這樣僵著總是不好的吧,其實只要小姐肯先低頭,爺一定會解氣的。」而他們這些下人,也可以過些安穩日子。

  唐顏雨沒有開口,只是一個勁地看著手腕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她先……低頭嗎?

  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喘氣的聲音,唐顏雨一路從楓閣奔到了花圃。

  「阿德。」人未到,聲先到。

  「唐……唐小姐。」正在打理花草的阿德直起身子,看著跑得滿頭大汗的唐顏雨,「你怎麼來這裡了?」

  「哎?我上次不是說過,要你教我栽種之術的嗎?」所以一聽完每天必聽的彈琴後,她便馬上飛奔而來了。反正這幾天歐陽帝絕讓她聽琴的時間不多,正好有空。

  這……是說過,但是他以為那只是小姐拿下人開玩笑而已,「可是這容易弄髒你的手和衣裳啊。」阿德猶豫地道。

  「沒什麼,我以前在家裡,也常常擺弄這些呢。」她毫不在意地道。

  「既然如此……那……那小人就和唐小姐先講一些每種花草的習性。」阿德恭敬道。養花種草,這是最為重要的一點。「這個自然。」唐顏雨同意道,「對了,等一會兒可以再給我幾片菜芙蓉的花瓣嗎?」丫鬟讓她先低頭,那麼她唯一想到可以討好他的,也就是再送些花瓣給他了。

  只希望歐陽帝絕可以體會她的苦心,別再老闆著一張臉對著他。

  天天如置冰窖的感覺,可不是好受的。

  「唐小姐還要嗎?」阿德問道。

  「是啊。」唐顏雨說著,彎下腰細看著在角落裡的那幾株菜芙蓉,「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先教教我應該如何栽種菜芙蓉。」在所有的花草中,她最先選擇的是這個。

  「當然可以了,不過……唐小姐,我怕……」阿德驚恐地看著唐顏雨那幾乎沾上泥土的衣袖道。

  「哎,阿德,我發現你簡直比茵茵還要�嗦啊。」兩個人簡直有得一拼。

  「茵茵?」

  「是我在唐府裡的貼身丫鬟。」她說著說著,不由得賊賊一笑,「或者,我可以給你們……」說了幾個字,卻又不說下去,讓對方去猜想。

  「唐……唐小姐!」阿德薄薄的臉皮猛然漲得通紅。

  天!他好老實!唐顏雨詫異著,隨即「撲哧」一笑。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男子如此快速地就臉紅了。

  「唐小姐!」阿德哭笑不得。

  「哈哈哈。」她嬌笑著,也許她回唐府的時候,可以讓茵茵來這裡看看阿德……

  ……

  遠處。

  頎長的身影站在迴廊裡,望著花圃中的一切。燦爛如花般的笑顏他看到了,但是……為什麼這笑不是對著他呢?

  手指一用力,迴廊的木柱上劃過一道深深的指痕。

  她難道寧可對著一個下人笑,也不願意對著他笑嗎?而他,只能在一邊遠遠地「欣賞」而已嗎?這樣的他,怎麼可能會滿足呢!

  「哇!」一聲大驚小怪的叫聲自歐陽帝絕的身後傳來。鍾容容連走帶跳地奔到他的身旁,「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他冷冷地道,轉過身子,準備要離開這裡。

  「咦,那不是雨兒嗎,她在和那個僕人聊什麼啊?聊得那麼開心。」老虎嘴上拔毛的,顯然還大有人在。

  腳步一頓,歐陽帝絕停住了身子,「鍾容容,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你生氣了?」脖子一縮,她當然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她猜得果然沒錯,歐陽這傢夥和雨兒之間一定有了點什麼,不然他絕對不會擺出這樣的臉色。

  「你說呢?」他睨著她,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

  天,又是這種讓人心裡發毛的笑!鍾容容忍不住地打了個哆嗦,「好,好,我什麼都不說。不過……我真的很想再說一句啊。」有話憋在心裡,不符合她做人的原則。

  他懶懶地瞥了她一眼,轉過身子朝前走去。

第7章(2)

  吐了吐舌頭,鍾容容對著歐陽帝絕的背影問道:「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很像,真的很像,活似看見紅杏出牆的妻子般。

  嫉妒?黑色的眸子倏然一斂,而腳步不曾停下。

  也許,他——真的是嫉妒,嫉妒著那個可以輕易讓她展露笑顏的男人。

  寂靜的軒雨閣,驟然響起著幽幽琴音。

  白色的身影坐在案前,修長十指不斷地撥動著一根根銀白色的弦。

  琴有七弦,應聲十二律。

  歐陽帝絕閉上眼眸,手中的琴越撫越急。

  為什麼,為什麼胸口會那麼難受呢?難受得彷彿要窒息一般。

  唐顏雨,唐顏雨……一個普通的名字,竟然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為什麼她要對別人展露笑顏呢?難道在他的面前,她無法笑嗎?

  爹死了,娘死了,歐陽家的劇變,讓他看透了人世間的百態。本以為這一生不會愛上任何人,但是卻偏偏讓他遇見了她。

  遇見了,愛上了,卻才發覺原來感情不是能夠控制自如的東西,原來有了牽掛是如此地折磨人。

  琴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尖銳。

  亢!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音律,一根琴弦驟然崩斷。

  歐陽帝絕緩緩地睜開眸子,看著自己的雙手。

  紅色的血,順著右手的中指,一滴一滴滴落在了琴身上。

  「唐……顏雨……」口中喃喃而出的,竟然還是這三個字。

  捧著剛採摘下來的菜芙蓉的花瓣,唐顏雨朝著軒雨閣走去。

  現在這會兒,歐陽帝絕應該正在那裡休息吧,畢竟已經撫了一個上午的琴,怎麼都應該有些累了。她暗自想著,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了一絲笑容。

  真是奇怪,想到自己對他會有所用處,竟然會讓她覺得高興。唉,她明明剛才還惱他一直和她鬥氣的事呢。

  可見女人心,海底針,連她自個都摸不準自己的心思。

  相處的時間越長,便似乎越能夠一點點地懂他。

  儘管他陰晴不定,儘管他臉上經常面無表情,但是她卻覺得那該是他的面具,是他為了保護自己的面具。

  七歲便要獨自一個人活下去,即使是再軟弱的孩子都會強迫自己變得堅強。比起他來,那她真是要幸福得多了。

  自小便在爹娘的呵護中長大,從來不曾受過什麼苦。

  蓮步踏進了軒雨閣,唐顏雨奇怪地看著一片寂靜的軒雨閣。好奇怪,現在才未時,這裡竟然一個人也沒有。沒有僕人出現,可以理解為歐陽帝絕喜歡清淨,但是連越眠莫沙也不見人影,這就有些奇怪了。

  輕輕地推開了虛掩著的閣門,她看到了那呆坐在椅上的人。

  長長的黑髮垂落在肩膀處,幾撮髮絲輕貼在頰邊,略帶蒼白的面龐此刻正微微地低垂著,漂亮的眸子,沈沈地盯著那雙瓷玉般的手。

  他……究竟坐了多久了?唐顏雨不由得喊出了聲:「歐陽帝絕!」在空無一人的室內,他靜靜地坐著,一動也不動,彷彿石化了一般。

  像是聽到了她的叫聲般,歐陽帝絕緩緩地擡起頭,望著推門而入的人,平靜的嘴角,驀地揚起了一絲笑意,「你來了啊。」「你……你怎麼了?」唐顏雨問道。他的笑意,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似真亦似假,笑得有些虛幻。

  「沒什麼。」他說著,站起了身子。

  滴答,滴答。

  順著聲音,她看到了那流血的手指以及沾上了血滴斷了琴弦的雪玉琴,「你流血了!」她驚叫道。趕緊把手中所捧著的菜芙蓉花瓣放到了一旁的桌上。他剛才是在彈琴嗎?所以她來軒雨閣的時候,才會沒有看見別人。

  可是琴弦……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彈斷了琴弦。

  「我知道。」他淡淡地道,雙手垂落在身側,視線還是盯著她的臉。

  「那不如先包紮一下比較好。」她說著,走上前,掏出手絹,想為他包紮傷口。

  「不必了。」他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可是你的手……」

  「為什麼去了花圃?」歐陽帝絕盯著她問道。才一聽完曲子,她便飛奔跑去花圃。若是他沒有跟去的話,恐怕永遠也不會看到那一幕了。

  可是他現在卻寧可自己沒有看到,如此他便不會有這種酸澀的感覺了。

  「你看到了?」唐顏雨詫異道。

  「是啊,看到了。」嘴角再次勾起弧度,他笑得有些虛無飄渺。

  她看著他的笑容,她——竟然覺得有絲悲傷的感覺,「我去花圃是想再去摘些菜芙蓉的花瓣,因為上次我給你的花瓣似乎已經快用完了。」她解釋道。

  「只是這樣?」低低的聲音,輕柔卻又冰冷。

  「還有就是讓阿德教我栽種花草之術啊。阿德的經驗很豐富,懂得不少呢。」她繼續道,沒有發覺到他的表情已經越來越冷然。

  「真的只是這樣?」他擡起沒有受傷的左手,以手背輕觸著她的面頰。暖暖的溫度,與他的冰冷正好相反。

  「是啊。」她點了點頭,注意力還是集中在他受傷的右手中指上,「我還是先幫你的手指止住血。」她說著,執起他的手。拿著手絹輕按住傷口。

  黑眸垂下,他靜靜地看著她。即使她對他解釋了一切,但是胸口中的那股難受的感覺卻依然還是存在。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想要抱住她,希望她只屬於自己,永遠,永遠。彷彿只有她才能抑止住他的難受,滿足他的渴求。

  既然他愛上了她,那麼她也一定要愛上他。

  左手掐住她的下頜,迫使她仰頭看著他。

  「對著我笑。」歐陽帝絕對著唐顏雨道。

  「笑?」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放手啊,你捏著我的下巴,捏得我好……」

  「不要對別人露出那樣的笑容,你只要對著我笑就可以了!」他俯下身子,打斷她的話道。

  漂亮的面龐在眼前驟然放大,她訥訥地看著他眼中的認真和執著,「你……你在說什麼啊!」他的表情有些讓人害怕,而他的話她更是不明白。

  「說什麼……我自己也不明白呢。」他的眼盯著她的眼,緩緩的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簾,「為什麼,我會愛上你這般的女子呢?」

  愛根本就……沒有道理!

  「你愛我?!」眸子倏然瞪大,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可知道,他剛才在說什麼?

  「對。」手臂一攔,他把她擁入懷中,「我是愛你,所以,我要你。我做不到你所謂的遠遠欣賞,因為我不懂,若只是欣賞而不能得到的話,又有什麼意義。我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早在寒竹林的時候,就注定了你是屬於我的。」

  他……愛她嗎?唐顏雨愣愣地沒有反抗地任由歐陽帝絕抱著。腦子好亂,她甚至不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一個夢,但是他的懷抱卻又是那麼的真實。

  他對她有感情,可能嗎?那麼他又是何時愛上她的呢?

  「你發燒了?」唐顏雨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人,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第二個解釋。說話間,她擡起手,向著他額前探去……「你做什麼?」歐陽帝絕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看看你有沒有發燒啊。」她回答得一臉理所當然。手繼續地努力探向他的額頭。

  「我沒病。」他再次拉下她的手。她的話讓他有些啼笑皆非。生病?她怎麼會如此想?

  沒病?!「那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了?」仰起頭,她盯著他問道。貌若桃花,他說要娶她,讓她多少有著一絲小小的竊喜,但更多的則是吃驚。所以,還是再次確定一下的好。

  「是真的。」俯下身子,他平視著她的眼眸,「還是說,我說愛你讓你這麼難以置信?」或許連他自己都難以相信,那麼自然地就說了出口。是呵,他要她,一個屬於他,一個只屬於他的女人,即使怕他,也會靠近他的女人。

  這麼說,她是沒聽錯了?這算月老牽紅線嗎?忍不住地往後退著,卻因他的手環住了她的腰而動彈不得。

  「你……」嘴兒一張,卻只說出了一個字。因為她不知要如何說下去。

  「我可以一輩子只愛你一個,只寵你一個,所以你也必須只愛我一個。」他摟著她,低低的聲音,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獨佔欲。

  「可是我……」她喃喃地張口道。他愛她,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愛他。

  感情並不是有付出就可以有得到的。

  她以往的日子,只是喜歡和花草結伴而已,幻想過她未來的夫君必定要懂得絕世武功,好幫助她摘採那些懸崖峭壁上的奇花異草。

  但是茵茵卻說,夫君還要自己喜歡。

  那麼她喜歡他嗎?有一點點吧。偶爾,她會心疼他,偶爾,會想要去呵護她。

  他的靠近,會讓她臉紅心跳和羞澀。

  但是這些……足夠讓她把他視為夫君來看待嗎?她知道爹娘向來極為疼她,若是她要自行選擇夫君,爹娘不會不同意。

  只是……心卻還有著一絲搖擺不定,是她對自己的不確定。

  「還是你另有心上人?」猛然從她的脖頸中擡起頭,他盯著她問道。一想到這個可能,他的心就一陣發酸。

  「不是,不是。」唐顏雨連連搖頭。

  「那麼是家裡有了婚配?」眼眸一瞇,歐陽帝絕繼續問道。

  「也不是。」若是早有婚配,她家老爹恐怕早已高興得跳起來了。

  「那又是為什麼?」

  「因為這是第一次有男子對我說了這樣的話,你說得那麼突然,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啊。」貝齒咬著唇瓣,她說道,「況且,我……我並不愛你啊。」愛,是應該如同爹和娘之間的那種情感吧。而她和他,好像還沒達到那種地步。

  「你不愛我?」他瞪著她,像是看著不可思議的事物一般。

  他……好像生氣了。唐顏雨舔了舔唇,硬著頭皮點了個頭,「是啊。」早知道就不該那麼老實,說不愛她了,不知道他會不會一個火大,一掌把她劈了。

  「你——」怎麼也沒想到,從她口中得到的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答案。她既無心上人,卻又不愛他。天下間有多少女人巴望著他愛,她卻棄之如敝履。

  「不過,我有『一點點』的喜歡你。」脖子一縮,她趕緊補充道。就怕他一個火大,當場把這裡夷為平地。畢竟她曾親眼見識過他的功夫,明白他的厲害之處。

  她的話,終於使他黑壓壓的面色緩和了點,「是嗎?」

  「當然是了,不然我怎麼會幫你採摘菜芙蓉的花瓣呢。」對於討厭的人,她向來會打擊到底,「所以你該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適應一下你愛我的這個事實。然後,也許……呃,我是說也許,我會愛上你。」她說得小心翼翼,邊說邊觀察著他的表情。

  歐陽帝絕定定地看著唐顏雨,良久,垂下了眸子,「既然如此,那麼我給你時間,只是到時候,你必須愛上我。」

  不論結果如何,她都會是他的妻。

  「嘎?」必須?!唐顏雨半張著嘴。她是不是自掘墳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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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7 13:02:40

第8章(1)

  輕風暖陽,綠柳成蔭。

  幽幽琴音,不絕於耳。

  雙手撐著下巴,唐顏雨聽著琴音,呆看著端坐在面前撫琴的人:娟秀細長的雙眉,紅潤的朱唇,純真中帶著妖艷,美麗得驚人。

  而這樣的男人,竟然會愛上她,真是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拿起了一塊豆沙糕,唐顏雨塞進嘴裡,繼續聆聽著那世間少有的琴音。

  唔,若是爹娘和茵茵知道了這事,不知道會做何感想。還有容容,她是不是該找容容商量一下呢?畢竟她從沒碰過這種事,難免有些心惶惶的。

  琴音,由響至輕,漸進無。修長的手指,劃過了最後的一個音。

  「在想什麼?」歐陽帝絕手一拉,把她拉至自己的身邊。光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剛才並沒有認真地聽他的曲子。

  「啊,你彈完了?」唐顏雨才如夢初醒般地問道。

  「你剛才在想什麼?」他伸出手指,把她沾在嘴角邊的豆沙撥去。

  她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沒什麼,只是……呃,在想耳墜,你為什麼帶著一對金色的耳墜?」向來只有女子家,才會帶耳墜。

  「你想知道?」他撥開黑髮,金色的墜子在陽光之下霎時折射出了光芒。

  「可以說嗎?」她總覺得這墜子似乎有很多的秘密。

  「這是歐陽家的規矩,不管男女,皆要戴上這一對耳墜,墜中有著歐陽家的獨門毒藥——血飲紅。這種毒藥,由九種藥材提煉。一次煉藥,只能煉就一份,然後一分為二,藏於這對耳墜之中。若是吃下此毒的一對男女,必然同死。」沒有解藥的毒藥,只是為了見證人世間的情愛。

  「同死?」唐顏雨詫異道。

  「不錯,雖不能同生,但卻能同死。」歐陽帝絕輕觸著耳墜道,「我在五歲那年,已經吃下了半份血飲紅,所以現在左耳的耳墜中是空的,只有右耳的耳墜中,還有著半份血飲紅。」

  「那你……」她訥訥著,他說過他愛她,那麼他……會讓她吃下這另外半份血飲紅嗎?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他掠起一搓她的發,「我不會逼你吃下血飲紅,因為歐陽家的規定,只有心甘情願吃下此藥的女人,才能成為歐陽家的媳婦。」

  「是……是這樣嗎?」他的靠近,使得她不知所措地僵直了身子。

  「好香。」他輕嗅著她發間的香,「告訴我,愛上我,究竟需要多久的時間?」如若耳語呢喃般的聲音,輕輕地傳入了她的耳內。

  而她,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自己也想知道,她究竟會不會愛上他。

  但是這種事情,並不是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雙眼死死地瞪著放在面前的東西,唐顏雨幾乎不敢置信。

  「這是什麼?」她的聲音只差沒有發顛。

  「喜……喜服。」小丫鬟顫聲道。

  她也知道是喜服啊,問題是……這喜服怎麼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是……是爺讓我給小姐先來試穿一下。」

  「試穿?!」她尖叫。

  「爺說,這是遲早的事,所以……」幽幽的聲音伴隨著顫顫抖抖的雙手,一件紅色的喜服呈現在唐顏雨的面前。

  「不穿,不穿啦!」回應的仍是拒絕。

  「可是爺吩咐過一定要讓小姐試穿啊。」小丫鬟嚥了嚥口水道。被吩咐來幹這個差事,基本上她只有當炮灰的份。

  「那你讓他穿好了。」唐顏雨鼓著雙頰,提著裙擺來回踱步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她只是說過她會試著去愛他,並沒有說一定會愛上他啊。

  若是她終究沒有愛上他的話,那麼又怎麼會嫁給他呢?

  腦子亂亂的,半天整理不出一個思緒。

  「不行,要走!」喃喃地,唐顏雨自言自語道。若再繼續待在這裡,待在歐陽帝絕的身旁,只會更加理不清楚。

  「走?小姐,你該不會是還打算逃婚吧。」小丫鬟訥訥道。老天!千萬不要,自從上次幫助小姐逃走,她到現在還沒缺胳膊斷腿,已經是萬幸了。若這次,小姐再要逃婚,她恐怕真的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是啊,你幫我!」容容這幾天不在山莊,她根本找不到一個幫她的人。

  「可是……我……」

  「小綿,我真的不能嫁給歐陽帝絕,因為我根本就不清楚我是不是愛他,若是我不愛他的話,那麼豈不是會誤了一生!」

  「你就那麼不願意嫁我嗎?」淡淡的嗓音,卻彷彿能冰封住一切,玻璃珠般的眼眸中,閃爍著危險的信息。

  「啊!爺!」小丫鬟看著不知何時站在唐顏雨身後的歐陽帝絕,出聲喊道。

  是他!唐顏雨猛然地抽了口氣。

  「怎麼,不敢回頭看我嗎?」

  好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她緩緩地轉過身子,「絕,我——承認我是對你有一些感覺,但是……嫁人,這是我根本沒想過的事。」現在說嫁人,是不是太早了些。

  「是嗎?」修長的手指緩緩地拂著她的面頰,歐陽帝絕斂了斂眼眸,「雨兒,我說過的,你沒有第二次逃跑的機會。」她的不情願,竟然會讓他害怕。是的,害怕。即使在殺了無數人的時候他也不曾害怕過,而現在,竟然僅僅因為她,而嘗到了害怕的感覺。

  她是那樣的飄忽,讓他想抓,卻怎麼也抓不住。

  「既然如此,那麼我會讓你沒有逃離我的理由。」伸出手,他拽著她的手步出房間。

  好痛!握得那麼緊,緊得彷彿一生一世都不會鬆開般……一生一世?!唐顏雨倏然皺了皺眉頭,她居然會想到和他一生一世。

  小丫鬟呆呆地看著跟前走遠的兩人,良久,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個,小姐被爺帶走了。」

  而回應她的,只有風聲。

  「你要帶我去哪裡?」腳下一個踉蹌,人幾乎是被他拖著走的,「放開我啊!」唐顏雨扭動著手腕掙扎道。現在的他,身上所散發的氣息讓她有種危險的感覺。

  「水月樓,讓你現在就屬於我。」歐陽帝絕頭也不回地答道,繼續拖著唐顏雨向迴廊走去。

  水月樓——那裡是……「不要,放開我!」

  「那裡會讓你害怕嗎?」握著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緊。

  害怕?!唐顏雨頓了一頓,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對將來的迷惘,「絕,我現在真的無法給你什麼承諾。你說過的,會給我時間的,不是嗎?」

  「是,我是說過給你時間,但是我等不了了。我想要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都絕對會拿到手,如果你還是堅持要回去的話,那麼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回去的。」回過頭,他盯著她的眼眸,「雨兒,我不想給你選擇的機會,你只能是屬於我的。」一旦給她選擇,那麼她便會離他而去吧。他沒有把握,讓她去做選擇。

  「但是我真的不能……」好痛!手腕上的疼痛讓唐顏雨不禁皺起了眉頭,修長的手指,扣著她的手腕,冰冷且顫抖。是在意嗎?還是害怕,害怕她即將說出口的話。他是真的愛她,她明白,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明白就能解決的。

  「雨兒,你說過不會負我,不是嗎?」清冷的嗓音,像在求證什麼。手,不曾放開。

  不負他……是啊,她說過,也許她有些是喜歡他的,會因為他的靠近而臉紅,會因為親暱而心跳,更會讓他的影子時時地纏繞在心裡,「是,我說了,但是我……」他的霸道,從來都不曾顧慮過她的想法,這讓她如何去愛他呢?

  「不要說,我也不想明白。」她的話讓他抿了抿唇,別過頭,他繼續拖著她走。

  「歐陽帝絕,你放手啊,放手啊!」她努力地想要掙脫他的鉗制。

  「不會,此生此世我都不會放手。」

  此生此世……這是承諾的一種嗎?

  「爺!」兩道人影閃至歐陽帝絕的面前,越眠和莫沙雙手抱拳道,「你真的打算要帶唐姑娘去水月樓嗎?」水月樓……若是爺打算帶唐姑娘去那裡,該不會是……

  「你們倆退下。」沒有回答,歐陽帝絕僅是命令著。

  「可是爺,唐姑娘她……」莫沙吸了口氣提醒道。

  沈默漸漸地蔓延,歐陽帝絕空著的右手微微一動,「莫沙,這用不著你來提醒我,還有——退下!不要讓我把話說第三遍。」清冷的聲音,冰冷的眼眸,即使手上沒有任何的武器,卻已然讓人不寒而慄。

  「爺……是。」微一頷首,越眠和莫沙抖了抖身子退至兩旁。殺氣已然從爺的身上傳出,向來平如靜水的爺,竟然因為唐姑娘而屢屢動怒。仿若一灘靜水,如有石掉落,便能激起層層漣漪,再也恢復不了當初的平靜。

  「莫沙。」望著已然走遠的身影,越眠直起身子道:「從今天起,看到唐姑娘應該改口喊夫人了吧。」沒想到爺居然會如此急切地想要先完婚。

  「應該——是吧。」莫沙喃喃著,原來爺亦會有如此炙熱的時候……

  水月樓,越來越近。

  「砰!」門被推開的聲音以及一連串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啊!」重力外加離心力,唐顏雨整個人被拋在了柔軟的床上。好暈,甩了甩髮漲的腦袋,她捧起臉環視著周圍:紅色的房間,所有的擺設皆是新品,而在身子下的,則是紅色的龍鳳綢緞被單。該是新房吧,她知道的。水月樓,是他所準備的新房,但是她卻從未來過。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勉強地支起身子問道。

  頎長的身子緩步走近床邊,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下頜,「雨兒,成為我的人吧。」如夢似幻的語言,輕輕地從他的口中逸出。他想要她,想要抓住她。也許兩人之間有了羈絆之後,她便不會那麼輕易地想要再離開他。

  愛她,也許從初次的相遇便開始了。沒有絕色的姿容,沒有妖嬈的身段,但是卻讓他明白,原來自己也有想要擁有的東西,想要守侯的人。原來「愛」人這樣感情,他也擁有。琴與情,能聽完他琴曲的只有她一人,而他的曲,今後也只為她而奏。「成為——你的人?!」唐顏雨愣愣道。雖然當她被他拖著來這裡的時候,心裡也曾有過隱隱的預感,但真的從他口中聽到,心卻還是忍不住地收縮了一下。成為他的人,也就是說——洞房?

  「我……」

  「你不願意嗎?」彎下身子,他把她圈在懷中。柔軟的身子,在他的懷中顯得益發的嬌小。他的雨兒呵……唇,落在了她的脖頸上。溫熱的肌膚,是如此地細膩,她的人,亦或是她的心,他都要。

  「絕,別這樣!」臉因為他的動作而不自覺地紅了,分不清是害羞還是緊張。

  「不要離開我,雨兒,不要離開我,一生一世,白頭偕老好嗎?」他邊灑下細吻邊喃喃道。修長的手指開始解開她纏在衣襟之外的腰帶。

第8章(2)

  唐顏雨恍惚了。她不明白,她對他,是同情呢,還是愛情。

  一個男子,若是愛自己如此之深,只怕錯過了便不會再有。

  可是她希望他能夠尊重她,而不是霸道地決定一切,而她卻只有接受的份。

  「嗯?」他等著她的回答,舌尖輕舔著她的耳垂。

  身子好熱,彷彿要燃燒了般,她該推開他的,但是渾身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

  「成為我的人吧。」誘惑的聲音如甘甜的果實,引誘著世人,「這樣你便不會再逃離我了。」他沒有辦法再忍受她的逃離,讓她在婚禮之前成為他的人,是最安全的做法。

  鵝黃色的衣杉被緩緩地拉下,嬌嫩的肌膚曝露於光線之下。

  墨黑的眼眸染上情慾,他把她壓在榻上……此生此世,能讓他動情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風,微微地吹拂著,使她不禁瑟縮一下回過了神來。什麼時候,他居然把她的衣服褪去,「不——」唐顏雨抗拒著,把雙手抵在了他的胸前。

  「為什麼?」歐陽帝絕臉色一黯,瞇起眼眸盯著唐顏雨,「我愛你,你對我也有感覺,為什麼不能成為我的人。我說過了,我的妻只會是你!」

  「不,不會有喜宴的,我也不會嫁給你。」她掙扎道,同時拿起衣衫擋在胸前。

  「沒有什麼不會,你這一生都會是我的。」他將她困在自己和牆壁之間,手指捏著她的下頜,一字一句道。

  不……不該是這樣的!

  「雨兒。」幽魅的聲音如影隨形,他的唇緩緩地落在她的唇上,芬芳的氣息,柔馥的身子,她的一切,都讓他眷戀。愛人,原來可以如此之深。對於江湖地位和榮華富貴他向來無意,要的只是一個他愛的也能愛他的人罷了。

  唇,彷彿被輕輕地啃咬著,他是在吻她嗎?那樣的強烈卻又溫柔,帶著珍惜的吻……「不要!」猛然地,她用力地推開他,踉蹌地爬下床。若再繼續,她的心只有更加地依戀著他。

  「雨兒!」

  「不能這樣,也不該——」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蘊含著憤怒和邪魅的臉。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沒有了沈靜與平淡,現在的他,危險得讓她想要逃開。

  「你以為你逃得了嗎?」緩緩地步下床,他一步步地靠近她。

  「我——」唐顏雨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著,然後轉過身,向著門口跑去。

  「你沒有機會,我亦沒有打算讓你有機會逃離我。」他的聲音在她的身後淡淡響起。

  「呀!」跑得太急,她的腳被絆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地面上巨大的黑影從身後罩上了她的頭頂。

  「你的逃跑……結束了。」歐陽帝絕俯下身子,手指劃過唐顏雨的玉頰,「從來沒有女人會讓我如此對待,你是第一個。」若是別的女人,恐怕早已死在他的掌下了,「我對你還不夠好嗎?讓你這樣想要逃開我。」因為她,他已經變得都不似他了。冰冷的手指,清冷的聲音,他對她的寵,對她的愛,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呢,「是,我是對你有感覺,我是有些喜歡你,可是我希望你能夠尊重我啊,能夠讓我自己來選擇,而不是你做好了選擇,把這選擇強加在我的身上。」視線模糊了,明明好近,她卻開始看不清他的臉,「如果你真的要了我,我只會更難做選擇,然後,我會痛苦一生。」18歲的年紀,她卻明白了愛,明白了這種沈重得喘不過氣來的愛。

  眼淚,他的雨兒,竟然哭了。

  她的眼淚,讓他有著窒息的感覺。手指輕抹著她的淚珠,他輕舔著她的淚珠,溫溫的,帶著一絲鹹味以及……苦澀。歐陽帝絕閉了閉眼眸,「我要你的人,卻更要你的心。」但是他也無法看到她痛苦。

  心……唐顏雨別開頭。

  「讓你不離開我,真的那麼難嗎?」他單膝跪在跌倒在地的她面前,撫著她的發,帶著無奈地輕問道。留在他的身邊,對雨兒而言,真的是如此的不可能嗎?

  「不要逼我好嗎?」她哽咽著。

  眼淚,記憶中,他也曾流過吧。他輕輕地擡起她的食指放置唇邊……

  疼!唐顏雨看著自己流血的食指以及歐陽帝絕同樣流血的食指,「你——」

  「以血為誓,我的妻只會是你。」他握著她的手,讓彼此的血相互交融。紅色的血,宛如印記般,緩緩淌著。血的誓言,許下了,就不會再改變。屈膝抱起她,他把她放置在床上,為她一件件地披上衣杉。

  「為什麼要幫我著衣?」唐顏雨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他不是該要了她才是嗎?

  「因為我決定,等待你的答案。若是你真的不愛我,那麼——我放你。只是,在你還沒有最後答案之前,不許離開我。」歐陽帝絕說著。

  她的痛苦,是他最不願意見的。也許會後悔吧,當她真的離開他後,他會後悔他現在所下的這個決定。但是現在的他,卻沒有辦法去抱著淚痕斑斑的她。

  放了她嗎?避開他的眼眸,她低下頭,盯著手指上微干的血痕,分不清那是他的,還是她的。

  為什麼——她的心卻依然還是痛,甚至,痛得更加厲害。

  他的眸光,讓她心痛得幾乎無法說出拒絕。

  「什麼?!」驚叫的聲音,老遠就自楓閣傳出。鍾容容吃驚地看著唐顏雨,懷疑自己有無聽錯。真是沒想到,她才離開短短數日,就發生了那麼多事。

  「你叫得好大聲啊。」唐顏雨受不了掩住雙耳。這樣的尖叫聲,實在有損「美人」的氣質啊。

  「誰讓你說的話那麼讓人難以相信啊。」拉下對方的雙手,鍾容容難得一本正經道,「歐陽真的對你說了那些話?」那個幾乎把人當成草木一般的歐陽帝絕,可能嗎?

  雖然她是猜測過歐陽和雨兒之間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但是真的從雨兒的口中聽到,卻還是嚇了一跳。

  「當然是了。」唐顏雨皺了皺柳眉道。若不是因為容容是她來到這山莊,第一個把她視為朋友的人,她怎麼會把如此私密的事告知與她。

  「那你怎麼回答他的?」她對這個比較好奇。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所以便沒回答。」唐顏雨老實道。

  「你沒說愛他。」

  「沒有。」

  「撲哧!」鍾容容不禁止不住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她奇怪地看著她。

  「天啊,真沒想到,你居然讓歐陽栽了那麼大一個跟頭。」鍾容容佩服道,「你知道嗎?你還是第一個敢這麼對他的女人。」第一個?唐顏雨眨眨眼,「怎麼,有好多女人愛他嗎?」

  「那個自然。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對他投懷送抱,都沒見他認真過。」鍾容容想了想道,「不過話說回來,歐陽也是第一次對女人有了感情吧。」

  「你還笑!」唐顏雨站起身子,來回地踱步,「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現在的腦子,就像漿糊一樣,亂成了一團。

  感情的事好麻煩,而愛上他,又豈是說愛就能愛的。

  「這有什麼不好辦的,愛上歐陽應該挺簡單的吧。況且若是你日後成了他的妻,相信沒人敢欺負你。」江湖中誰敢和琴帝為敵,又不是吃飽了撐著的。

  「可是……」為什麼她老覺得怪怪的啊。

  「放心。」鍾容容安慰道,「若是一旦被歐陽愛上的話,那麼他絕對是最可靠的人了。」

  「那如果我一直沒愛上他呢?」

  「這個嘛……恐怕就比較麻煩了。」鍾容容轉了轉眼珠道。真的比較麻煩,而她則期待著看歐陽帝絕與唐顏雨之間還會發生什麼。畢竟好奇,是女人的天性,不是嗎?

  「那……那怎麼辦。」小臉皺成了一團,她只差沒跺腳了。

  「好啦,別那樣子,大不了我帶你上街散散心。」鍾容容好意道,「你在山莊裡待了那麼久,一定很悶吧。」

  嘎?「你能帶我出去?」神情迅速轉變,唐顏雨不敢置信道。

  「歐陽帝絕現在不在山莊,我自然能帶你出去了。不過只能出去一個時辰哦。」一定得在歐陽回山莊前回來,不然她有幾層皮都不夠扒的。

  「好,我答應。」唐顏雨連連點頭,止不住激動道。

  出了山莊,她就能回到唐家了,就能去見爹娘了。

  他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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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7 13:03:36

第9章(1)

  已經近兩個月不曾逛過集市了。再一次看到集市,竟然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唐顏雨擡眼看著走在她身旁一身男裝打扮的鍾容容。一身的青衣,比她高上半個頭的個子,一派的風流瀟灑,足以迷倒大片的女人。

  女裝的容容有著一股英氣,男裝的她則是另一股的帥氣,明明是同樣的人,僅是衣著的變化便讓人覺得仿若是兩個人般。而不像她,一身男裝,即使衣料是上等貨,穿在她身上依舊感覺不倫不類。

  「容容,謝謝你帶我出來。」唐顏雨感激地道。雖然這段時間歐陽帝絕待她不錯,但是每次她提到想回唐府,他便不準。「回」這個字,彷彿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一個禁忌。

  「哎,何必那麼客氣。」晃動了下手中的折扇,鍾容容搖了搖頭道,「不過,你回了唐家,見了你爹娘之後,怎麼和他們說這事呢,況且,他們會讓你再回絕日山莊嗎?」

  天下父母心,況且歐陽帝絕和雨兒尚未成親。這樣下去,於女子的名節總非是好事。

  「這……」唐顏雨猶豫著道,「我不知道,不過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在一個時辰之內回山莊的。」現在的她,只想早些見到爹娘。

  「其實你只要答應歐陽娶你,自然就可以隨意出入山莊了。」在她看來,歐陽之所以不讓雨兒出山莊回唐府,不啻是缺乏安全的一種表現罷了。

  唐顏雨輕歎一氣,「可是我……」

  「啊!」一聲尖銳的女聲,打斷了唐顏雨未完的話,「大爺,小女子只是賣藝啊,不賣身的。」一名頗具姿色、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努力地想擺脫一名大漢糾纏著的手臂。

  「唉,賣藝和賣身有什麼區別呢,跟著大爺我,包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滿臉落腮鬍的張鬼一面拉扯著少女一面調笑道。難得酒樓裡賣唱的還有這份姿色,著實讓他心癢癢。

  「就是,跟著我家二弟,以後什麼好日子沒你的份啊。」一旁的張幽開口道。兩人同屬一母所生的兄弟,自小拜師學了些功夫。憑藉著一身的蠻力和拳腳功夫,在北方也闖出些名堂,「鬼幽兄弟」則是江湖上的人給的名號。

  「大爺,小女子不指望以後吃香喝辣,只求安穩過日子罷了。」扭動著身子,少女急切道。

  「切,給你好日子還不要過,真他媽的不識擡舉!」張鬼不悅地道,「說了你跟我便是我的人了,我張鬼看上的妞還沒一個能逃得出我的手心。」

  「大爺,求你放過……」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鬼幽兄弟』啊,好久不見,沒想到你們跑到蘇州來了啊。」嬌俏的聲音插入對話中,鍾容容活動著手指關節上前道。

  「你是……」兄長的張幽瞇起眼睛打量著眼前少年,能夠叫得出他們兄弟的名號,自然也是江湖中人。

  「我?你當然是不認識的了,只不過如果你記性還不錯的話,應該還會記得兩年前在客棧丟失的一百兩黃金吧。」誰叫那天月黑風高,正是適合作案的時間,害得她手癢,乾脆拿了他們的那一百兩黃金去濟貧,反正他們的黃金本來就靠打劫得來,救濟貧困也是應該的。

  「原來是你!」張幽恨恨道。那一百兩黃金失竊的事情除了他們兩兄弟知道再無其他人知道,如今這少年既然能夠開口說這事,那必然代表黃金是他拿的。

  「是我又怎麼樣。」某人不痛不癢道,壓根不把對方的怒氣放在眼裡。

  「是你就得死。」兄弟兩人互使了個眼色,張鬼放開了少女,兩人同時抽出了背後的長刀,朝著鍾容容砍去。

  跳、躲、閃、避,然後在空隙中再給對方以打擊,鍾容容的武學顯然和比對方要好上些,2對1的情況下,依然還能打成平手。

  「你沒事吧。」唐顏雨奔到賣唱少女的身旁,關切道。

  「沒事,多謝公子。」少女揉著發疼的手臂,半垂著頭道。

  「沒事就好,那你快走吧,省得等會他們又找上你。」

  「那——那位公子不要緊嗎?」少女猶豫了下,再怎麼說,也是別人救她,就這樣貿然地自己先走,多少過意不去。

  「沒關係,我想容容應該能對付他們。」唐顏雨聳聳肩膀道,隨即轉過頭,朝著鍾容容喊道,「容容,別打輸了,上!」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女孩,是她最看不慣的事了。

  噴!鍾容容微微一愣,隨即差點被對方的拳風掃到,「雨兒,你不用喊得那麼誇張吧。」一個騰跳避開了對方的拳風,鍾容容扭著頭對著唐顏雨喊道。

  「為你助威嘛!」

  但是也不用那麼助威吧!「你只要給我管好你自己……啊!」腳下一打滑,鍾容容整個人朝後仰去。

  而第二聲「啊」則是唐顏雨發出。因為她的眼,很不巧地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容。

  白玉的琴擋在了刀前,泛著冷光的琴身看似脆薄,卻硬是讓張鬼手中重如百斤的刀停了下來。白色的長衫,傾國的容顏,書生的打扮卻仿如戰神般地擋在了她的面前。

  歐陽帝絕!

  是他嗎?可能嗎?她是知道他今天出山莊,但是……會那麼巧嗎?「你……」

  「雨兒。」清冽的聲音,卻有著一絲溫柔,微微挑向兩鬢的撩人雙眸,沈沈地注視著目標人物,壓根沒把張鬼張幽放在眼裡。

  「歐陽,你來得好巧啊。」才從地上爬起身來的鍾容容打著招呼。還好他救得及時,不然她這武林第一美女就死得冤枉了。

  冷冷地瞪了鍾容容一眼,歐陽帝絕開口道:「是誰允許你帶雨兒出山莊的?」若不是他無意中見著她們的身影,根本便被瞞在了鼓裡。

  「這……」幹幹一笑,鍾容容避而不答。

  「你是何人?」張鬼瞪著歐陽帝絕問道。即使他用盡內力,卻依然無法再把手中的刀推進半分。眼前的男子卻彷彿只是隨意地用琴一擋。

  「他們有傷到你嗎?」沒有理會張鬼的問話,歐陽帝絕僅是盯著唐顏雨問道。

  傷她?他的話讓她愣了下,隨即搖了搖頭。基本上,她此刻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和我回去。」如魅的聲音開口道,彷彿像在說著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我……」

  「知道嗎?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鍾容容竟然有本事帶雨兒離開絕日山莊,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

  「難道我不能見見我爹娘嗎?這段時間我每天都好想見到他們。」

  「我說了,我的琴曲並不是人人都可以聽的。你是唯一一個可以聽完的人,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都不能去。」一想到她將會離開他,他的心便一陣縮緊。

  「你讓我回一趟唐府,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山莊的。」

  「雨兒,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長長的白衫隨著風微微揚起,潤澤的紅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他——是認真的。唐顏雨看著歐陽帝絕,很少見著他這般嚴肅的樣子。

  「媽的!你們當老子不存在是不是!」煞風景的聲音猛然響起,張鬼提起刀再次砍來。眼前的兩人只是自顧自地對話,完全把他當成空氣般。

  「等等,二弟!」一旁的張幽出聲想要阻止張鬼。張幽的江湖閱歷,比起張鬼來可說要豐富些,自然,歐陽帝絕也讓他有著一絲熟悉的感覺。

  在江湖上,就他所知,只有一個人的武器是一把白玉的琴,而那個人……是在蘇州指的絕對不能惹的人。

  「砰」一聲巨響,張鬼整個人已然被彈出於數丈之外,龐大的身子重重地撞在石牆上。

  「你……你是……」張幽駭然地瞪大眼睛,直覺手心開始冒汗。會嗎?會是他嗎?那個令江湖中人人害怕的男人。

  「歐陽帝絕。」四個字像是代表一切般,從菱唇中溢出。

  「你真是……」嚥了咽喉嚨中驟然分泌的口水,張幽顫聲問道,「歐陽帝絕?」

  「你們比較幸運,我剛才用的不是琴而是手。」冷冷的語氣,像在宣告著一切,如同執掌著生死大權的判官,藐視著世人。

  畢竟雪玉琴一奏,周圍的人只怕沒有人可以倖存。

  他——也許真的是歐陽帝絕。望了一眼遠處已然倒地不起的張鬼,張幽一身冷汗地想著。

  傳言,歐陽帝絕殺人從來都是看心情來決定的,沒有惜英雄,也沒有對與錯。五年之前,有數個武林高手就曾輸在他的琴音之下。

  而現在,雖然不知道他和眼前這兩個少年的關係,但顯然,其中那個嬌小的少年對歐陽帝絕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人,而他們則好死不死地差點拔了老虎的鬍鬚。

  「歐陽大俠,咱們兄弟不知道你在這裡,剛才多有得罪,還望原諒。」張幽汗如雨下,誠惶誠恐道。男子漢大丈夫,能屈亦能伸,況且,這種生死關頭的時候,就算他們想要不「屈」都不可能。

  「原諒,這怎麼行!」鍾容容在一旁叫道,「你都不知道他們剛才有多可惡,竟然還強逼良家婦女,還準備對我和雨兒不利。」她順便也把一旁的唐顏雨拖下水。

  老天,「他」能不能少說點啊,張幽頭大地看著,天知道,每多說一句,歐陽帝絕的臉色就沈下去幾分。若她再繼續說下去,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保住性命。

  「這位小兄弟,剛才有得罪的地方,還望原……」

  「什麼小兄弟,我哪點像是男人了?」某人扯著嗓子道,壓根忘記了現在的她穿的是男裝。剛才還一副受驚狀,轉眼間便是趾高氣揚了,「歐陽帝絕,你再幫我好好教訓教訓他。」她指著張幽道。張鬼剛才顯現已經受到教訓了,現在只要教訓教訓另一個就夠了。

  沒去理會鍾容容的話,歐陽帝絕握住了唐顏雨的手腕,「以後,不許隨便離開我。」

  又要回絕日山莊嗎?她望著那牢牢握住她手腕的手。

  「越眠、莫沙。」歐陽帝絕喚著手下的名字。

  「爺。」兩道人影迅速晃至他的面前。

  「下手不需要輕。」冷冷地瞥了一眼獨自冒汗的張幽,歐陽帝絕開口道。

  「屬下明白。」看來他們的筋骨可以好好地活動一下了。

  「是……是雨兒啊!」遠遠地,兩道人影望著集市中發生的一切,唐夫人手掩著唇,止不住地又掉起了眼淚。

  「夫人,先回去吧,別打草驚蛇了。」唐木天拉著唐夫人朝著角落走去。

  「可是雨兒她……」怎麼能讓她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被重新抓回絕日山莊,「她一定是想回唐府,這條路是回唐府的必經之路。」

  「我知道,我都知道。」唐木天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就算知道,現在大白天的他亦無能為力啊。

  「若是歐陽帝絕再晚出現片刻的話,若是他再晚出現片刻的話……那麼我們就能帶走雨兒了。」只差了那麼片刻的功夫而已啊。

  「晚上吧,等到子時,我們就去見雨兒,帶她離開絕日山莊。」唐木天喃喃道。

  馬上……就可以了。

  「歐陽帝絕,為什麼你不讓我回唐府啊!」一路回到絕日山莊,唐顏雨止不住地嚷著。他不是愛她嗎?為什麼要做出這種讓她難受的事情。

  「我說過,我給你時間是讓你愛上我,而非是讓你離開絕日山莊。」他看著她淡淡地道。

  「可是我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離開家那麼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我爹我娘,每天都想……好想……好想……」眼淚從眼眶中泛出,她邊哭邊捶打著他的胸膛。

  只不過她的捶打沒有絲毫的作用,他依舊把她禁錮在懷中。

  「你哭了。」歐陽帝絕怔怔地看著滿臉淚珠的人兒。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的眼淚。如此的晶瑩剔透,像是透明的一般。「我……哭,不可以嗎?」她鼻子抽氣,哭得愈加厲害,「我想爹,我想娘,我想茵茵,還想我的那些花草……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不要哭。」她的淚水,滴落到了他的指尖上,溫溫的,卻讓他覺得灼熱。這就是思念的淚水嗎?可是——他不懂。因為他的爹娘在他懂得思念之前,就已經離開了人世。

  「我……我偏要哭。這就是你愛人的方式嗎?只是回唐府而已,並不代表離開了就不再回來!」哭泣的聲音不曾泯滅過。兩道劍眉越皺越緊。她的每一道哭聲,都讓他覺得心煩意亂。

  愛人的方式?他愛她的方式又有錯嗎?他只是想把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因為如此,才可以讓他安心,才可以讓他確定她是活著的,是活在他的身邊。

  但是為什麼,她卻哭得那麼傷心,那麼大聲,煩躁得讓他不知所措。

  長長的一聲歎息自他的嘴角溢出,「你真的那麼想回唐府?」

  「想回,好想!」她帶著濃濃的鼻音道。

  「那麼,明天我讓你回唐府一趟吧。」手指劃過她的眼角,歐陽帝絕妥協地道。這是第一次,他在別人面前做出了讓步。他無法承受她的眼淚,那會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真的?!」她不敢置信地擡起頭,無法相信他竟然如此簡單地就答應了讓她回家。

  「是。」

  「你沒有騙我?」她還是不放心,不由得再問一遍。

  「我沒必要騙你。」他的手輕輕地拭去她的淚珠,「不過我只讓你回去一天而已,第二天,你就必須回到山莊。」

  「好。」她抽了抽鼻子道。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但是眼下她只想著先見著爹娘。事一說完,整個人似乎都輕鬆了。

  歐陽帝絕抱起唐顏雨,把她放置到軟榻之上,「先休息吧。」

  「嗯。」她輕合上了眼眸,小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袖,「若是……若是我一直沒有愛上你的話,你真的會放我走嗎?」她不可能在山莊待上一輩子啊。

  「會的。」黑色的眸子微微一斂,「只要你不曾愛上我的話。」

  漆黑的夜色,兩道人影閃入了絕日山莊。

  「雨兒……」

  「雨兒,你快醒醒!」

  是誰,是誰在喚著她的名字呢?

  包含著濃濃的焦慮,不安,期待……這聲音,好熟悉啊!

  驀地睜開雙眸,唐顏雨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她面前的兩人。

  穿著一身的黑衣,臉亦用黑布蒙著。

  唐顏雨才想要尖叫出聲,嘴已被一隻手摀住。

  「別叫。」其中一個黑衣人壓低了聲音說道,同時兩人拉下了面罩,「是我們,雨兒。」

  爹,娘!

  瞳孔瞬間放大,唐顏雨望著面前的二老,「爹,娘,你們怎麼會……」

  是夢嗎?因為太想念了,所以才會在夢中讓她們一家相聚。

  「唉,現在顧不得說那麼多了,先離開這裡再說吧。」唐母道,拉著女兒下了床,找了件披肩讓她披上。

  唐顏雨一愣,「走?」

  「對,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我們現在趕緊出城,我已經讓茵茵在城門外的客棧等我們了。」唐木天復議道。

  為什麼,他們說的話都讓她聽不懂呢?才想問個明白,唐顏雨身子已經被唐母拉了出門。

  門外,守夜的小丫鬟正歪倒在一邊的門柱上,「爹,她……」她忍不住問道。

  「她沒事,只是被打暈了而已。」唐木天說著,率先在前面開著路。

第9章(2)

  寂靜的夜,透著幾分詭異。

  腳步,跟著爹娘在跑,但是腦海中,卻不斷地在整理著思緒。這是怎麼回事,看爹娘的樣子,似乎也會武功。可是她的爹不是一個普通的商人嗎?而她的娘,不是一個普通的大家閨秀嗎?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偏離了方向,偏得讓她有種心慌的感覺。

  還有歐陽帝絕……她走了,他會想著她嗎?

  應該會吧,因為她知道,他是真的在乎著她。

  腦海之中,不斷的閃現著那雙幽幽的黑色眸子。還有著他那如同咒語一般的話。

  「不要負我!」

  「不要負我!」

  「不要負我!」

  「爹,娘!」她開口道。她曾經答應過他的啊,在自己沒有得出答案之前,不會離開他的,「我……」

  走在前頭的爹已經停下了腳步,害得她差點撞上了他的背。

  而拉著她的手的娘,也是滿臉的戒備。

  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股不祥的預感,自唐顏雨的心底油然而生。側過身子,她朝著前方望去。

  迴廊的盡頭,站著一人。

  一身的白衫,在晚風中飄飄然。月色之下,絕色的姿容,卻有著冷如寒冰的雙眸。而手中,更是捧著那把玲瓏剔透的雪玉琴。

  而站在他身後的,則是那熟悉的越眠、莫沙二人。

  絕!她在心底暗呼道。但是口中,卻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

  一時之間,六人靜得可怕。

  汗,在額頭上湧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青灰石上。唐顏雨攥了攥手心,感覺手心也全濕了。

  她知道,絕的武功非凡,即使爹娘會一些武藝,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而她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對他解釋,然後讓爹娘先回唐府,今天晚上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

  只是,空氣中的這股壓迫感,使得她一時之間,無法開口。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著。誰也沒有先動。

  就在唐顏雨受不了了,打算無論如何說點什麼的時候,那清雅的聲音在月色中悄然響起。

  「呵,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卻要闖啊。木易之。」薄薄的唇,吐著驚人的秘密。歐陽帝絕望著這張他花費了數年所要尋找的面龐。

  木易之,是誰?唐顏雨的眼裡閃著疑惑,然後下一刻,她便有了解答,因為她的父親已經開口回答了。

  「歐陽帝絕,既然我碰上了你,那麼我知道我是逃不了了。」唐父的聲音有著鎮定,卻也有著幾分無奈。

  木易之,這名字是在叫爹嗎?唐顏雨的目光從歐陽帝絕身上移回到了唐父的身上,而耳邊,則響起了唐母的抽氣聲。

  「夫君!」

  「不用說什麼了,該來的總是躲不掉,我活到今日,也夠本了。」唐父的話雖是對著唐母在說,但是目光卻是看著歐陽帝絕,「當年的事情你沒參與,你帶著雨兒快走,我來斷後。」

  「可是,我怎麼可以拋下你!」唐母不依。

  「走啊,不然就真的走不了了。記得我們來的時候,說過什麼嗎?!」一旦被發現,那麼勢必有一人要做出犧牲。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說的話,她一句都聽不懂呢?唐顏雨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走,我有說過你們可以走嗎?」歐陽帝絕緩緩地開口道。

  「歐陽帝絕,你該知道,當年我並沒有殺你歐陽家一人。」唐父喝了一聲。

  「不錯,你是沒有殺,但是你卻來了。」冷眼旁觀,只為了看看是否有漁翁得利的機會。這樣的人,和毀了歐陽家的那幫人又有什麼區別。

  目的都是只有一個,那就是雪玉琴。

  「以命填命嗎?那好,我把命給你,你放了我夫人和女兒。」唐父咬了咬牙道。

  冰冷的眼神,冷冷地掃視著面前的三人,歐陽帝絕道:「一個都不能走!」

  「你——」

  唐顏雨喘著氣,腦子裡不住地整理著思緒。她記得,他說過他還有一個仇人沒找到,所以他要報仇。而爹剛才又提起了歐陽家當年的那件慘事。

  難道——爹也是當年參與的人之一嗎?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木易之,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雪玉琴嗎?那麼今天我會讓你如願以償,我甚至會彈歐陽家的《絕心曲》給你聽。」右手一撥,琴音已然開始。

  越眠和莫沙趕緊盤膝而坐,催動內力抵禦琴音。

  「《絕心曲》,好啊,沒想到老夫還有幸聽這曲子。」唐父像是想笑,卻又像是要哭。

  一旁的唐母猛然把女兒推開,「雨兒,快走。記得,去找茵茵!」既然夫要死,那麼為人妻的自然也會陪。早在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她就和他許下生死相守的約定了。

  「我……我不走!」唐顏雨跑上前道,「歐陽帝絕,你放了我爹娘啊。就算當年我爹真的有對不起你家的地方,我求求你,放了他吧。」

  這是她的爹啊,她怎麼可能看著自己的爹死在她愛的人手中。

  愛?!不可思議的字眼劃過了她的腦海。

  愛?她愛他?!

  「是他們自己找上門來的,怨不得我。」歐陽帝絕淡淡道。平靜的面龐,看不出他心底的意思。

  琴音大作。唐父唐母的臉上已然出現了痛苦之色。

  「不要啊!不要,歐陽帝絕,你住手,別……別彈了!」她的聲音,湮沒在了那絲絲琴音之中。

  這就是他彈的琴嗎?如此的清冷絕幽。不止是美妙的聲音,同時也是殺人的利器。

  所以容容才會說,世上少有人能夠聽完他的琴。

  所以他才會說,要她留在絕日山莊聽他彈曲。

  「不要,歐陽帝絕,不要!」她猛然撲上前去,想要抓住他的手,制止他再撥動琴弦。

  他拂袖一揮,她蹭蹭地被勁風逼退幾步,然後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歐陽帝絕!」撕心裂肺的吼聲,響起在了夜風中。

  爹娘已經在吐血了,若是這琴音在繼續下去的話,那麼……那麼……

  狼狽地站起身子,她猛然地向著那白色的身影撲去。

  不要!不要這樣啊!若是他殺了她的爹娘的話,那麼讓她以後又該如何愛他呢?

  難道這一段恩怨只能這樣結束嗎?難道不可以化解嗎?

  誰來給她一個答案,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如果真的要她眼睜睜地看著爹娘死在她面前的話,那麼她倒不如自己先死在他的面前。

  「碰!」重擊的聲音,伴隨著骨裂的聲音。還有著一道悶哼的聲音。

  時間,彷彿在一瞬間都靜止了。

  白色的身影被擊了出去,撞在了迴廊的柱子上。

  「叮噹!」

  清脆的落地聲,金色的耳墜被震落了一隻,靜靜地躺在地上,閃爍著它那華美的光線。

  歐陽帝絕搖搖晃晃地直起身子,一手捧著琴,一手捂著被擊中的胸口,不敢置信地看著唐顏雨。

  這就是他所愛的人嗎?他曾經發過誓,不會再讓人傷她,但是她卻給了他這樣的一擊。

  她根本就還沒有學會如何疏導體內的那股內力。但是現在,她卻在一瞬間把內力爆發於掌中。如此恨他嗎?恨到不顧一切地要傷了他!

  「你……哇!」一開口,血氣隨之上湧,歐陽帝絕的口中噴出了一大口的鮮血。

  「爺!」一旁的越眠和莫沙趕緊站起身子,攙扶著他們的主子。

  「我……」顫抖的唇挪動了一下,唐顏雨呆呆地望著歐陽帝絕,再呆呆地回望著自己的雙手。她……她幹了什麼?

  他受傷了,是因為她嗎?因為她擊傷了他。但是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

  只是一瞬間,一瞬間感覺他的身子在她的掌中飛了出去。

  不要,她不要傷他啊!她不想,不想,不想!

  「你傷我,很好,你傷我!」他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殷紅色的血跡,在白色的袍子上顯得觸目驚心,「你可知道,我在當日與你遊湖的時候便知道你父親就是我要尋的仇人,但是為了你,我卻告訴自己,只要一日沒有見著你父親的面,我就當作不曾知道此事。我把你視為唯一,但是你卻是這般對我!」嘴角的血還在流著,他費盡力氣說著。

  身上的痛楚,遠遠不及他心中的痛。

  「唐顏雨,你負了我,你負了我!」淒厲的喊聲,那是最痛苦的責備。

  她怎麼可以負他,她怎麼可以啊!

  「爺!」越眠莫沙不禁叫道。

  眸子閉上,長長的睫毛在微微地顫動。這一刻,沒有人知道歐陽帝絕心中在想什麼。

  「絕……」唐顏雨挪了挪唇。她好想飛奔上去,拭去他嘴角的血。但是雙腳卻僵硬著,怎麼也移動不了一步。

  「我、放、你、們、走。」一字一字地從他的嘴裡蹦出,「從此以後,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們,下一次,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麻木了。也許他根本就不該動情。也許他的世界,只適合他一人存在而已。

  三道身影,緩緩地離去。

  唐顏雨站著,站著。

  淚,不知何時,已佈滿了整張面龐。

  她知道,這一次,她是徹徹底底地傷了他。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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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7 13:05:07

第10章(1)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

  那金色的耳墜,只是靜靜地躺在地上,那光華,是如此的美麗。

  唐顏雨靜靜地揀起了墜子,靜靜地跟在了爹娘的身後。

  「小姐,你沒事吧。」走入了唐家,茵茵那花容月貌進入了眼簾。本來,和茵茵相見,該是多麼高興的事,但是現在,她卻笑不出來。

  「怎麼回事,小姐,你怎麼滿臉的淚水,還有老爺和夫人……」茵茵急急道,發現三人的臉色都不太對勁。

  唐顏雨握了握拽在手心中的耳墜,「我傷了他,我傷了他,我傷了他……」喃喃自語,有著無盡的心酸。

  唐父唐母面面相覷,唐母顧不得有傷在身,問道:「雨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和歐陽帝絕之間……」

  「娘,怎麼辦,我傷了他,我傷了他!」唐顏雨目光一轉,語音中有著濃濃的鼻音。

  「你……你該不會是……」女兒的目光中,有著太明顯的感情。即使沒有說明,唐母在心底也明白了個八九分,「雨兒,他可是歐陽帝絕啊!」

  「我知道他是歐陽帝絕,但是,他對我好,他真的對我好。如果不是,他不會放了我們。他從來都是呵護我的。而我,明明知道他是那麼的孤獨,明明知道他是那麼的需要我,但是我卻始終不肯對他說我愛他。甚至我還……」他吐著血,而她的心也在淌著血。

  「那你……那你打算如何?」

  「回去,我要回去找他。今生今世,除了他,女兒不要別人了。」心意已定,她說道。

  「胡鬧!」唐父一氣,險些又咳出一口血,「你難道沒聽見歐陽帝絕最後說的話嗎?若是我們再出現在他面前的話,他不會再手下留情。」

  「是啊,雨兒。歐陽帝絕在江湖上,從來都是說到做到。就算他之前喜歡你,但是這事之後,難保他不會殺了你啊。」更何況,還有十多年前的恩怨。

  「那麼,你們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吧!」她矮下身子,跪在了二老面前,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即使是死在他的手中,我也是甘願的。」

  唐父不語,唐母淚流滿面。

  情字啊!這又是何苦呢!

  「怎麼回事?歐陽受傷了!」鍾容容趕到了軒雨閣中,看著一臉蒼白,倒在床上的人。天!他居然會受傷到需要躺在床上,自15歲之後,她就不曾見過他這般虛弱。

  「已經請大夫來看過了,傷並沒有大礙,只要修養些日子就可以了,只是……」莫沙頓了頓,沒有把話說完。

  「只是什麼?」

  「只是爺身上的傷容易好,但是心裡的傷卻難好。」他們又何曾想過,爺會這般受傷。

  鍾容容狐疑地盯著越眠莫沙,「什麼意思?」

  「因為……」

  「對了,雨兒怎麼還不過來,你們沒去通知她嗎?」鍾容容環視了一圈屋內道,「歐陽受了傷,我去通知她吧。」

  她轉過身子,才打算出房門,卻被越眠攔下,「不必了。」

  「為什麼?」鍾容容問道。

  「因為出手傷了爺的,就是唐姑娘。」

  只是可憐了爺,昏迷之中依然喃喃著:「為何負我,為何負我!」

  負了爺的情,也負了爺的心啊!

  「雨兒打傷了歐陽?」鍾容容不敢置信,音量不覺提高。怎麼可能,雖然雨兒有一身內力,但是根本就不會武功啊。更何況是打傷歐陽。

  「事實就是如此。」越眠一臉冷然道。

  「若是鍾姑娘沒什麼事的話,那麼請先離開吧。爺還在昏迷中,需要安靜。」

  「是雨兒打傷了歐陽,這是怎麼回事?」她還在消化著剛才所知道的這一事實。

  「因為唐姑娘的爹,便是爺一直所尋找的最後一個仇家。」

  我說過,從此以後,不會再被人所傷。

  我也說過,只要我想要的,都一定會得到手。

  但是我卻遇見了你,一個能夠聽完我琴曲的人,一個明明不該留,我卻留下的人。

  為什麼要這般對我,為什麼要負我,為什麼!

  眼,緩緩地睜開,歐陽帝絕望著熟悉的環境。

  「爺,爺醒了嗎?」

  「爺,說句話啊!」

  聲音,響起在他的耳邊,那是越眠莫沙的聲音。

  「水……」他的聲音有著一絲沙啞,唇乾澀得緊,像是樹皮一樣。

  「水,這是水。」越眠趕緊拿起了杯子,小心地餵著主子喝下。

  水一下喉,精神亦好了些。歐陽帝絕直起身子,想要下床。

  「爺,這可使不得啊!」越眠趕緊叫道。

  「是啊,爺,你才剛醒,身子骨還虛弱,先躺著,等過個一兩天,傷好一些了,再下床不遲。」莫沙也在一旁說道。

  他懶懶地瞥了兩人一眼,「你們退下吧。」

  「可是……」

  「退下。」歐陽帝絕說著,又輕咳了一聲。

  「是。」越眠莫沙領命,走出了房間。

  寬敞的屋子,又只剩下了一人。

  雨兒,雨兒!明明知道不該再去想著這人,但是卻偏偏無法制止自己去想。他恨她,卻也愛她。

  眼稍兒一擡,望見了那放置著花瓣的小盒。

  歐陽帝絕一步步地走到桌邊,打開了盒蓋。本是滿盒的花瓣,如今只剩下了三分之一。金色的花瓣,沒有剛採摘下來的絢麗,色澤也有些暗沈了。

  他記得,她初次拿著花瓣來,說這是特意為他準備的,他的心中是何等的激盪。為著她的這一份關心,她的這一份心思。

  「雨兒。」喃喃自語,又有誰會聽見呢?

  手,顫顫地伸向了盒中,拿起了三五片花瓣塞入了嘴裡。

  淡淡的清香,彷彿如同她的香味一般。

  他……又想著她了,想著她的笑,她的哭,她的美,她的純。

  「雨兒……」沙啞的聲音,從喉嚨的深處發出。

  原來一夜之間,變化可以如此之多呵。

  手,握著金色的耳墜,幾乎刺破了自己的掌心。

  唐顏雨呆呆地站在絕日山莊的門口。

  兩天了。她已經站著兩天了。但是他卻沒有出來見她,只有越眠和莫沙擺著一副冰冷的面孔,對她說,不必再等了,因為爺是不會出來見他的。

  她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了譴責之色。

  她承受著,因為她覺得這是她應得的。

  如果當時她沒有擊出那一掌的話,也許她的爹娘會死,但是可能會有另一種解決的方式。如今,保全了爹娘的性命,但是卻也深深地傷了他。

  傷得徹底。只怕生不如死,也等同於此解了。

  沈重的開門聲,那紅色的大門又一次開了。

  唐顏雨緩緩地擡起了頭,從門內走出來的不是往日所見的越眠莫沙,而是鍾容容。

  「雨兒。」鍾容容跑上前,「歐陽既然不見你,你怎麼還那麼傻,呆呆地站在門口啊。」

  她淡淡道:「他不見我,也是應該的。」只是她卻不能不見他。

  「唉,你也真……」鍾容容欲言又止。抿了抿唇,終於再道,「你知道嗎?當我知道是你親手傷了歐陽後,我是真的氣你。我雖然平時和歐陽看似不親近,但是這麼多年下來了,我早把他當作我家人了。歐陽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這人決不輕易動情,一旦動了,那便是死腦經了,改都改不了。」

  唐顏雨咬了咬唇,不說話。

  鍾容容繼續道:「當初他對你可以說是一心一意,我也是樂意見到歐陽有所寄托,所以那會兒,我是誠心想要促成你和歐陽的姻緣,但是現在看來,我倒是有些後悔了。興許我若是在歐陽對你動情之前,就幫你離開絕日山莊,歐陽也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了。」簡直就是半死不活。

  整個人沒有一絲絲的生氣,看著讓人難受。

  若說以前的歐陽是陰晴不定,那麼現在就是真正的面無表情了。

  「我……」唐顏雨吸了吸鼻子道,「我真的沒想過要傷他,真的。」

  「你來這裡,是求歐陽的原諒嗎?」鍾容容認真道。

  「我想見他。」她呆了一呆,說道。

  「那見了之後呢?」

  「告訴他,我愛他。」除了這個,她不知道還應該說些什麼。

  鍾容容仔細打量著唐顏雨。半晌之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拉起了她的手,「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他。」反正這事遲早得說明白,讓顏雨老站在門口也不是回事啊。

  「不!」唐顏雨抽回了手叫道。

  「你不是說要見他嗎?」鍾容容奇怪反問。

  「是,我想見他,卻也是要他願意讓我見。」

  「那麼如果他永遠不想見你呢?」

  「那麼我會一直站下去。」唐顏雨朝著鍾容容緩緩一笑,雖是笑容,卻苦澀,「一直站到我死了為止。」

  若是相愛,注定有一人要追逐著另一人的話,那麼他追著她也追得夠了,現在,該是她來追著他了。

  絕,你會出來見我嗎?

  或者我就這樣站著,一直站到變成了石頭。

  白色的長衫,垂落微亂的黑髮,黑玉般的眼眸半斂著,無神地盯著不知名的某處。

  「爺。」無聲息地走到歐陽帝絕的身旁,越眠瞥了眼放在桌上未曾動過的飯菜,「還是沒有胃口吃些東西嗎?」

  沈沈的眼眸依然盯著前方,彷彿身旁沒有任何人般。

  「爺既然還是愛著唐姑娘,又為何不去見她呢。」越眠望著自個的主子道,不曾梳理的長髮,以及隨意披著的白袍,記憶中的爺,從來沒有這樣過。情字傷人,而爺,似乎被傷得更為徹底,「爺,請多少吃點東西吧。」若是再不吃,就算爺的內力再深厚,也未必頂得住。

  「越眠。」幽深的眼眸終於轉動了下。

  「屬下在。」

  「雨兒她——回去了嗎?」沙啞的聲音,如同歎息般地問道。

  「不曾。」越眠搖了搖頭。

  緩緩低下頭,歐陽帝絕看著放在案上的雪玉琴,「出去吧,我想彈曲。」

  「是。」

  ……

  琴音,不曾歇著。

  清潤的音調,猶如涓涓溪流,纏綿婉約,卻又帶著幾分苦情。

  「他一直在彈嗎?」見過唐顏雨之後,鍾容容便直接奔到了這裡。腳步還沒站穩,便急急地問著站在房門口的越眠和莫沙二人。

  「是的,爺不肯休息,我們也一直勸不下來。」越眠和莫沙道。好在爺現在內力還沒恢復,琴音功力不強,不然他們有幾條命都不夠陪的。

  「是嗎?」鍾容容思量著,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歐陽!」她看著坐在案前的男子喚道。

  琴音一頓,十指壓在了琴弦上,「你來幹嗎?」歐陽帝絕轉頭望著站在門口邊的鍾容容。

  「來看看你的傷好了沒有啊。」她聳聳肩,不把他的冰冷當回事。

  「那你現在看到了,可以離開了。」他下著逐客令。現在的他,根本就不想被人打擾。

第10章(2)

  「看樣子,你的外傷是好得七七八八了,內力想來過些日子也會盡數恢復。」她邊說邊走近道,「可憐雨兒還站在山莊門口,等著你見她一面。」狀似無意地提起,實則故意。

  歐陽帝絕抿唇,垂下了頭。

  「你不是真打算讓她在門口站到死吧。」鍾容容詫異。不過,依照歐陽以往的個性,這不是沒有可能。

  「我不想見她。」被傷一次,已經夠了。

  「可是她想見你啊!」她叫道,「她說她會一直站著,直到你想見她為止。」

  「那麼時間久了,她自然會離開。」

  「如果她沒有離開呢?」

  「容容,你的話多了。」他別開了頭,不再去理會她,又開始獨自撫琴。

  哎,看來她也只能做到這一步而已了。鍾容容歎了口氣,走出了房間。

  琴音切切,歐陽帝絕閉上了雙眸。

  唐顏雨,唐顏雨……這個烙印一般的名字,什麼時候才會消去呢?

  認識了她,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雨,下了又停,兩條腿已經快站得沒有感覺了。

  唐顏雨癡癡地看著紅木大門。他真的不打算原諒她了嗎?

  現在支撐著她依然站著的,是性子中的那股倔強。

  而除了倔強之外,則是什麼呢?因為她愛他,因為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他受傷摀住胸口,望著她的那道悲憤目光。

  愛之深,恨更深。

  如今,她似乎有些能夠體會這些話的意思了。

  風吹來,她不由得輕咳了一聲。

  門開了,又關了。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唐顏雨的面前。

  她震驚,她詫異,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出來了嗎?他來見她了嗎?

  「我還以為,我永遠等不到你呢。」挪了挪唇,她語帶沙啞地說道。

  他的目光冷冷的,冷如寒梅,又似冰霜,「為什麼要見我?」

  好冷然的表情,拒人於千里之外,唐顏雨張了張嘴,又住了口。直直的對視著歐陽帝絕的目光,才道:「因為我有好些話想要對你說。」

  「忘了我說過的話嗎?若是再次見到你,那麼我不會手下留情。」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沒料想過她會回來。

  這句話代表著他與她的決絕。

  她不理會他的話,只是挪動著腳步走近他,「你憔悴了。」唐顏雨一步步地走近道。蒼白的皮膚,微凹的雙頰,顴骨顯得更加明顯。

  「你不和你爹娘走嗎?」歐陽帝絕淡淡道。表情冰冷,但是雙眸中,卻還是盛含著太多的東西。

  終於,她站定在了他的面前。朝著他笑了笑,又點了點頭,看得他一陣茫然。

  「我是記得你說過,不會手下留情了。那你現在又見著了我,要殺我嗎?」她賭,賭他對她的情。若是他殺了她,那麼算是還了他對她的這份情。

  而若是他沒有殺她的話,那麼……她亦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你——」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他渾身一震瞪著她,「你就那麼希望我殺你嗎?」

  「我只是記性好罷了。」喉嚨好幹,嗓子也啞啞的,說出口的話簡直就像鴨子叫一般。

  「要殺我嗎?」唐顏雨側歪著腦袋,倒像是準備好了一般。

  他目光幽深,盯著她。突兀地,一隻手直直地朝著她的頸子伸去。

  來了,來了,他終究還是要殺她!

  唐顏雨閉上眸子,臉上一副從容就義的表情。脖子上,已經能夠感受到了他的手指,起先是貼著她的脖子,然後則是慢慢地收緊。

  這是他第二次掐著她的脖子了。

  第一次掐的時候,是她初次準備跑出山莊回唐家的夜裡,那時候,她的心中是害怕。

  而現在……她的心中卻是一片空白。

  掐到一半,他的手勢停住了。然後她聽到了他那若有似無的低喃,「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殺你。」

  是命中注定吧,即使她負了他,他也無法對她下殺手。

  歐陽帝絕緩緩地俯下身子,吻上了眼前的人兒。發白的雙唇,即使如此無色,也吸引著他全部的視線。

  情,付出了,就再也收不回了。

  狠狠地吻,像是用盡全力地吻。

  然後,他退開了步子,轉過身子,「你走,走!」最好走到他永遠都瞧不著的地方。

  他沒有殺她!唐顏雨驀地睜開眸子。

  手撫了撫被掐過的脖頸,隨即發現自己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可是她知道,這眼淚不是因為害怕。

  「我走了,那誰留下來陪你?」

  「我用不著人陪。」

  「可是我想陪!」她說著,攤開了手掌,金色的耳墜,赫然在她的手心之中,「你的東西,照說應該要還你,可是我想向你取點東西。」

  他轉身,看著她手中的耳墜,沒有說話。

  「喀!」細微的聲響。她打開了耳墜中的按格。

  半顆紅色的藥丸出現在了二人的眼中。

  他看著她,目光之中有著疑問,有著期待,有著不安,有著緊張。

  她也看著他,目光中,反倒是一片清明。

  淺淺一笑,她拿起藥丸,準備放入口中。

  驀地,他的一隻手握住了她拿藥丸的手,「你都……想清楚了嗎?」聲音之中,竟是不敢置信。

  「我定不會再負你了。」她回道。

  藥丸入口。是一陣火辣,片刻,又轉為清涼。

  不負,不負……這是一生的承諾呵。

  「小姐,你剛才究竟去哪裡了?整個下午茵茵都找不到你。」一腳跨進房間,茵茵大呼小叫道,小姐不見了一個下午,她的冷汗也不知道出了多少。

  「我只是去外面買了些花草的種子而已。」唐顏雨笑了笑道。在她和絕冰釋前嫌後,茵茵便來到了絕日山莊陪著她。而爹娘,則是說想要遊覽一下大千風光,離開了蘇州城。

  她知道,要爹娘和歐陽好好相處,怕是要好長的一段時間來磨合了。只是,她會朝著這方面去努力。

  「小姐,你老瞞著姑爺偷偷溜出去,這樣不好。」茵茵一本正經地道。

  「呵呵。」微微一笑,唐顏雨整了整衣裙,「絕還在天水閣嗎?」

  「是啊,小姐一回來就打算去見姑爺了?」茵茵詫異道。

  「嗯,麻煩你幫我把這些種子收妥了。」把手中的紙袋給了茵茵,唐顏雨隨即轉過身子,朝著門外奔去。

  才出去了兩個時辰,她便好想要見他。然後告訴他,他的手,是她唯一想要握一輩子的……

  唐顏雨輕輕地走進了屋子,卻發現歐陽帝絕正閉眸歇著。

  濃黑的睫毛遮蓋著眼眸,烏絲垂落在了兩鬢。

  小心地伸出手,才打算把沾在他面頰上的髮絲順到後面,便發覺她的手已落在了他的手中。

  「雨兒!」一聲低喊。她的人已落在了他的懷裡。

  輕柔的聲音,是那般的熟悉,熟悉得在夢中曾聽見過無數次。

  「雨兒,別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歐陽帝絕急切地說著,把懷中的人兒摟得更緊了。

  「你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又說這話了?」沒有急著離開他的懷抱,她反倒雙手一伸,反抱住了他。

  「我剛才做夢,夢見你離開了我!」僅僅只是夢,他便無法忍受。

  「只是一個夢而已,我不是對你說了嗎?我一輩子跟定你了。」她軟語道。

  他把頭埋在了她的頸窩處,「一輩子不要離開我。」

  得到之後,便無法再想像失去了。

  「我不走。」她淺笑著道,「我會留下來,留在你的身邊。」

  「真的……不會走?」他擡起頭,盯著她,「我怕……」

  她伸出手指點住了他的唇,阻止他繼續往下說。同時撩起了自己耳邊的發,露出了那金色的耳墜,「記得嗎?這個是一世的承諾。」

  「記得。」他顫聲地問道,手撫著她的雙頰。他又怎麼會不記得呢?

  唐顏雨微微一笑,伸出手蓋在歐陽帝絕的手之上,「這次我真的留下來了,會永遠地留在你身邊,然後等到我們兩個都白髮蒼蒼的時候,我們依然還在一起。然後——我要你在我的耳邊,為我彈上一輩子的琴。」

  他的雨兒,真的為了他而留下了……「如果你聽不膩的話……」唇,如烙印般地吻下……

  「一世不膩……」

  她——是幸福的呵。

尾聲

  「雨兒!」一聲怒吼在天水閣內響起,只是吼聲之中,又帶著一股無奈,「不要再讓廚房燒那麼多的食物了。」揉著額頭,歐陽帝絕手指著桌上足以開滿漢全席的大餐。就算是餵豬,也用不著那麼多。

  「可是你現在需要進補啊。」唐顏雨說得一臉理所當然,「你要知道你瘦了多少,不多吃點東西怎麼行啊。」

  「但是也不用吃那麼多吧。」而且每次還逼他一定要全部吃完。

  「可是我好想你的臉變得和以前一樣好看啊!」比以前更加清瘦的面頰,多少影響了他絕世的姿容。

  「……」吸氣吸氣還是吸氣,「你是喜歡我的臉還是喜歡我的人?」歐陽帝絕死盯著唐顏雨道。

  「呃,當然……是喜歡你的人啦,呵呵。」她乾乾地笑道,把飯菜端到他的面前,「總之你要多吃點,還有啊,記得以後養好了身子,陪我去天山採雪蓮。」這才是重點啊!

  門外,越眠和莫沙互視了一眼。

  「爺似乎變得更會吼人了。」

  「是啊。」

  「不錯的轉變。」

  「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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