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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他可是當今江湖上,
人人聞之色變的「琴帝」耶!
眼前這小丫頭片子是怎麼回事?
所有人不敢犯的禁忌她做了個全不算,
還……讓他給她揉腦袋?!
難道她不知道這一揉,
可能會讓她「腦袋搬家」?
最奇怪的是——
她竟然可以將他整首《絕心曲》聽完!
此曲可是灌注了內力可殺人於無形的!
她到底是什麼來頭,又有什麼目的?
但,也只有她才能牽動他的情緒,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她走……
楔子
「絕兒,快走!」火光沖天,婦人拉著年近7歲的小男孩拚命地想往草叢中奔去。
「我……我不!」男孩掙扎著,想要奔回那已經被大火所掩蓋的屋子,「娘親,爹爹還在裡面。」他邊嚷邊哭道。
「不許哭,乖,聽娘的話,不許哭。」婦人強忍住眼淚,抱著男孩,躲進了草叢中。
要躲過,絕對要躲過這一劫難。為了讓歐陽家的唯一血脈得以存活下去,即使要犧牲她自己也在所不惜。
夜幕慢慢地襲來,空氣之中,有著硝煙的味道。
火光之中,依然可以看到有數道人影纏著一道人影在打鬥著。婦人的眼眶愈來愈紅。她知道,那是她的夫君,那是她此生唯一所愛的夫君正在為著自己和孩子,拼盡最後的力氣在打鬥著。
「絕兒,今天來這裡的這些人,你全部都要記住。」婦人從背後解下了一把通體雪白的琴放在了男孩的手中,「日後,若是你武功有成,就去找那些人為歐陽家報仇,若是你武功不行,那麼切記,見到了他們,一定要避開。你是我們歐陽家唯一的血脈,絕對不可以丟了性命,知道嗎?」
「娘親,我……」小男孩囁嚅著,他太年幼了,根本無法去承擔住如此的重擔。
「在琴的暗格之中,有著歐陽家的武功秘笈和琴譜,你一定要練好雪玉琴,要練到無人可以聽完《絕心曲》,要……噗!」一口鮮血自婦人的口中噴出,同一時刻,火光中的一道身影緩緩地倒下了。
像是明白了一件早已知道的事,婦人的手顫抖地撫上男孩的面頰,「絕兒,記住娘的話了嗎?」
「記……記住了。」小男孩抽了抽鼻子道,「娘親,你吐血了,好多血,好多……」多得讓他不知所措。
婦人淒慘一笑,「你可知道娘親為何會吐血?」
小男孩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舉起袖子,擦拭著娘親滿嘴的鮮血。
「娘親好愛你爹爹,而你爹爹也好愛娘親,所以在成親之日,你爹爹和娘親一起飲了血飲紅的毒。」聲音哽咽著,婦人繼續道,「從此之後,無論是你爹爹還是娘親,只要有一人死了,那麼另一人必然跟隨。」因為愛之深,如同比翼鳥,如若失去了一隻翅膀,那麼徒留下另一隻翅膀又能如何。
「娘親,娘親……」
婦人頓了頓,顫抖的手撫上了男孩雙耳上的金色耳墜,「你的耳墜之中,有著血飲紅的藥丸。若是你以後碰上了你此生至愛的人,那麼就讓她飲下這藥吧。歐陽……歐陽家的祖訓,只有飲下血飲紅的女人,才能夠成為……成為歐陽家的媳婦。」她說著,又噴出了一口鮮血。
「我……我……」小男孩眼眶中的眼淚越聚越多。他不懂,他不懂。為什麼一夕之間,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爹爹死了,而娘親也即將要離他而去。
他不要,他不要這樣啊!
「記……記住,一定要練好《絕心曲》,讓這世上再也無人能夠聽完此曲……」
手,終於垂落而下,婦人閉上了眼眸。
夫君呵,她來陪他了。能夠和她所愛的人同年同月同日死,她是何其幸福啊,只是……唯一的遺憾,是不能撫養絕兒長大成人了。
絕兒,她的孩子啊!
第1章(1)
華山之顛
少年一身白袍,站在灰色的岩石之上。手臂之中,則抱著一把通體雪白的玉琴。
勁風,呼嘯而過,少年的一頭青絲隨風舞動著。良久,少年的手自白袍中伸出,光滑如玉般的纖白手指按在了琴弦上,他擡起頭,望著站在幾尺開外的老者。
「余老兒,你可還記得這琴嗎?」清冷的聲音,在冷風之中,愈加顯得陰寒至極。
「記得。」老者點了點頭,這琴他又怎麼會不記得呢,當年他亦曾想要得到手,「你是何人,為什麼會有歐陽家的雪玉琴?」眸光一凜,他問道。
在江湖中混了那麼多年,即使年歲大了,該有的警覺他並沒有喪失。
更何況,這一年來江湖之中傳言四起,說是有一個手抱玉琴的年輕少年殺了不少武林前輩。青城派的烏遠,崆峒派的文伯,無花宮的劍四少,震威山莊的風萬揚……而這些人,都是當年曾經參與歐陽家那件事的人。
「我的名字叫歐陽帝絕,你說呢?」紅艷的嘴唇上勾出了一抹冷笑,他輕揚眉梢看著他。
「你……你是歐陽家的餘孽?!」老者震驚道。怎麼可能!當年歐陽家的所有人應該都已經死了啊,為什麼還會多出一個歐陽帝絕來呢?
餘孽?他只能稱之為餘孽嗎?「顯然你們當年查得並不是太清楚。」少年的手指輕輕撫著那白玉的琴身。
「你——」
「如何,想要聽聽這琴所奏出的曲子嗎?」他說著,素手一捏,琴弦震動,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清音。
這不是普通的琴,而少年所用的指法也不是普通的指法。
老者立即凝神閉氣,盤腿坐下。他知道,在這種琴音之中,唯一能夠做的,只有用內力來抵禦琴聲。
宮、商、角、徵、羽。
少年的手指,奏出了五音。
汗珠,從老者的額頭湧出。
飄渺的琴音,彷彿不存於世上,如碧波寒潭,冰冷且淡然。輕淙音色,餘韻繞樑。修長十指輕輕撥動著銀色的琴弦,少年像是在享受著琴音一般,嘴角上那冷冷的笑意自始至終不曾泯滅過。
「噗!」終於,像是再也受不了這琴音一般,一大口的鮮血自老者的口中噴出。
「咳!咳……」兩手撐地,老者一個勁地咳著,「這……咳,這就是《絕心曲》嗎?」江湖之中人人都想要得到的曲譜?
「《絕心曲》?」少年嗤笑一聲,「憑你的功力,還不配讓我彈奏此曲。」即使只是一首普通的曲子,他都無法聽完,更何況是《絕心曲》。
頎長的身子背過老者,如同來時一般,他抱著琴,朝著山下走去。
「等、等一下……」老者按著受創的胸口道。他的五臟六腑皆已被震碎,恐怕沒多久可以活命了,「我……我還有多久可以活?」他問道。
「一個時辰。」沒有回頭,少年停下腳步淡淡地道。
「你……咳,你不打算看著我死時的樣子嗎?」口中又咳出了一口鮮血,老者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沒興趣。」他只要知道,他會死,這就夠了。
步履,悄無聲息,金色的耳墜,在陽光之下折射著燦爛的光華。
還有一個,還剩下一個人,報仇,就可以結束了。
當今武林之中,若說有誰是最讓人害怕的,莫過是歐陽帝絕了。5年前,他如同謎團一般地出現在江湖上,短短的一年間,便在蘇州這富饒之地修建起一座宏偉至極的絕日山莊。
江湖中的人對歐陽帝絕猜測紛紜,有人說他美艷無雙,即使是當今最美的女子,都無法與他堪比;有人說他心狠手辣,殺人必見血,取人性命之方式簡直殘忍至極;也有人說他終日抱著一把通體雪白的玉琴,以彈琴為樂。
眾說紛紜,但是卻沒有人能給出一個肯定答案。傳說,能夠看到歐陽帝絕的人,一類是為他癡迷的女人,一類是他親信之人,而最後的一類,則是他的仇人。
女人不敢說,親信之人不會說,而仇人,則已經不能說了。
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蘇州之地,最為富饒。不少商賈巨富都在此聚集。
唐家,在蘇州也算得上是一大富人家。唐老爺靠著木材生意起家,在蘇州及附近的幾個城鎮開了十幾個分號。
不過,讓蘇州人津津樂道的不是唐家的財富,而是唐老爺的女兒唐顏雨。
年約十八,長得倒也清秀可人。本來這年齡的女子,早該有人來提親了。奈何唐家的大小姐有個怪僻,不愛琴棋書畫,也不喜女紅刺繡,只愛擺弄那些個花花草草。一見到奇花異草,便兩眼發亮,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唐老爺為了女兒這一怪癖,不知道白了多少頭髮。
若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唐家大小姐還在14歲那年還收了個美婢茵茵當貼身奴婢。此女嬌艷無雙,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一雙水眸眼看得人發暈。每每一些名門公子上門,就算本來打算向唐顏雨提親的,最後也會轉成茵茵。
唐老爺想換掉美婢,可是唐顏雨堅決不肯。於是乎,茵茵也就一直留在了唐家,而唐家的門檻也就幾乎快被一個個上門提親的人踏破。
「茵茵,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為妻啊。」男子手按胸口,站在唐家的大門之外,一臉悲慼戚地道,「縱有千金家財,只要為了博得美人一笑,我也甘願……」
「嘩啦!」
語音未落,一盆水自唐家的紅木大門裡潑出,站在門外一身光鮮的男子霎時之間從頭淋到腳,成為了濕淋淋的落湯雞一隻。
第十一次的上門提親,顯然也無功而返。
「你……你們居然敢如此對我!」男子的臉驟然漲紅,頗有怒髮衝冠之勢。
「好吵呢。」銀鈴似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味道,一個身穿鵝黃色粉紗裙的少女從半掩的紅木門中緩步走出,「怎麼又是你啊,鄭公子。」瞥了一眼站在唐家門外一身濡濕的男子,少女半掩檀口,打了個哈欠道。
「唐顏雨,你可知我的身份!」男子叱喝道。
「知道啊。」唐顏雨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一條街外鄭府的三公子嘛。」就算本不知道,但是聽了那些僕人說了那麼多回,也記住了。
「既然如此,你……你還這般對我!」男人的眼不由得看向了站在唐顏雨身後的茵茵,伊人在前,自己卻被人耍得如此難堪,自覺面子有些掛不住。
「當然是為了讓你不再來唐府提親。」幾乎隔三差五就有這種戲碼上演,擾得她煩不勝煩。
「你——」男子一時氣得快無話可說,「我只是想娶茵茵為妻,你何苦為難我。」既然硬的不成,那只有來軟的了。
「不是妻,是妾吧,鄭公子!」又一個哈欠自小巧的朱唇中溢出,唐顏雨小小地「糾正」著對方的錯誤。
男子臉色一變,隨即挺了挺胸道:「茵茵在你唐府只能為奴,能夠入我鄭家,當我鄭某人的小妾,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唐顏雨皺了皺柳眉,一臉不屑地看著他。自古以來,世人皆為娶妻娶賢淑,但是又有多少人會做到呢?天下間的男子,只懂得欣賞女子的花容月貌,卻不知容顏會老,青絲亦會成白髮。
「是嗎?」她轉身問著站在身後的婢女,「茵茵,你可願嫁給鄭公子為妾?」她只想為自己的丫鬟尋找到一個真正愛她,且明媒正娶的夫君罷了。
「奴婢只願待在唐府,服侍小姐。」茵茵半垂著首道。
很好!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唐顏雨回轉過頭,對著還站在唐家大門外的男子道:「鄭公子,想必你也聽到了茵茵的回答了,請恕小女子不遠送。」
「唐顏雨!」聲音攀至發狂狀態。
「唔,我昨兒個晚上種的羊蹄根不知如何了,等會得過去看看。」她自言自語道,壓根不理會幾尺之外張牙舞爪的男子。「小姐,您不再去補個覺了?您從昨兒個到現在,才睡了沒幾個時辰啊。」茵茵看著主子的倦容,不無擔憂地道。
「不了,羊蹄根比較重要。」唐顏雨說著,擡起纖足才想離開,卻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停下了腳步,對著一旁的家僕吩咐道:「對了,若是鄭公子等會兒還不走的話,那就再潑一盆水吧。」
反正唐府水多得是。
「葉子已經舒展開了,應該沒問題吧。」清脆嬌嫩的聲音從唐府的後花園中傳出。不用多加猜想,也知道除了唐家的大小姐唐顏雨之外,唐家再無人會去擺弄這些個花草。
「小姐,你的臉……」緊隨而來的,是焦慮的話音。茵茵急急地想拭去主子粉頰上所沾著的塵土。
「對了,應該要把土挖鬆一些,這樣會比較好。」沒去理會丫鬟的話,唐顏雨還在繼續擺弄著種植羊蹄根的盆子。
「小姐,這些活兒讓奴婢來……」主子的千金玉手,可是傷不得啊。
「水,好像應該要稍微澆上少許的水吧,書上的種植篇中提過,初栽之葉,需要以少量泉水灌之。」這樣成活的幾率也會更高嘛。
「小……小姐……」
「咦?」猛一擡頭,她終於發現了身邊之人,「茵茵,你怎麼還在這裡啊?」
「小姐,我一直都在這裡啊。」茵茵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你一直在這裡嗎?」她懷疑地抓了抓頭。
「是啊。」茵茵趕緊點頭。
「那你進亭子裡彈奏一曲給我聽吧。」唐顏雨指了指一旁涼亭的石桌上擺放著紅木琴道。
哎?哪有小姐挖土,丫鬟撫琴的道理啊!
「老爺和夫人一大清早就出府了,若是他們回來後看到小姐如此這般,只怕又會氣得大發雷霆吧。」茵茵急道,只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夠停下手上的動作。
下頜輕垂,唐顏雨似在思考著什麼。
茵茵暗自欣喜,小姐應該是聽進了她的勸告了吧。
「茵茵。」半晌之後,聲音驟然響起,「你若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今兒個爹娘都不在府裡。」也就是說整個唐府她最大了。「啊?」她頭皮一陣發麻,她……該不會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吧。
「太好了,我還正愁沒時間去山上找尋棉白木呢。」自前些日子從醫術上看到這種罕見的草藥,她便總想著去尋尋看。
「可、可是……」茵茵幾乎快語無倫次了。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應該……不會是吧。
然而,唐顏雨的下一句話,卻差點沒把茵茵給擊暈了,「我這就上山去,再不快點的話,午時都要過了。」說著,她撩起裙擺,往外堂跑去。
「小、小姐!」嬌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茵茵的視野中,回應她的只有那流動的空氣。
嗚嗚嗚,不是吧。嬌媚的容顏一臉的欲哭無淚,小姐……不是就這樣乾脆地——走了吧。
萬一老爺和夫人回來的時候,看不見小姐,她會不會死無全屍啊。
老天,她不能待在府裡坐以待斃,要死,也起碼得讓她留個全屍吧。
蘇州之美,在於無論艷陽高照或煙雨��,皆有著一番與眾不同的韻味,無怪乎大批的文人墨客揮毫於湖水之間。
絕日山莊,位於陽澄湖邊,依山傍水,由百位當世著名的工匠花了一年的時間完成。其佔地之廣,佈局之精,何等的雅意與富麗自然不必多說。不過真正使它出名的倒並非是山莊本身,而是絕日山莊的主人歐陽帝絕。
傳聞他的武功卓絕,琴藝卓然,雖有著傲世的功夫,卻向來無意於江湖紛爭,若非在5年前,以年僅17歲之資在一年之間,打敗了數個武林中的前輩,恐怕還沒有人會知道他的大名。他的仇家不少,但卻沒有人敢光明正大地來挑戰於他。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的功力有多高深,只知道惹了他的代價往往是以命來做抵。沒有所謂的惜英雄,也沒有所謂黑白是非,他殺人與否,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來決定。
因此,真正能夠待在他身邊的人,除了要忠心耿耿之外,還需要有打不死的精神。
只不過——打不死並不代表不怕死。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呢?
雕樑刻柱,錦湖柳畔,清風微撫池面,劃出陣陣漣漪,宛若絕色佳人,綽約風姿無限。六角涼亭之內,燻煙裊裊,白衣男子端坐於琴前,長及腰際的柔亮髮絲以白色方巾束起。清雅俊逸的面容像少了生氣般的,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有在眉宇間,透著一絲淡淡的沈思。
「越眠,爺該不會是想彈琴了吧?」嚥了嚥口水,莫沙有些膽戰地望著遠處涼亭中端坐琴前的身影。天啊,但願不要。對爺忠心耿耿是一回事,但絕不代表他願意去「欣賞」那天下間少有的琴藝。
「好像……是真的。」同樣地嚥下喉間的口水,越眠說得有些艱難。距離上一次還不到三天,居然又要彈琴了,「誰去聽?」爺的手已經在撥弄著琴弦調音,顯然是真的要開始了。
「你!」兩隻手指互指著對方,兄弟義同胞情全然拋於腦後。
「越眠,上次聽爺奏曲子的人是我。」莫沙提醒道。理所當然地,這次去聽的人應該是越眠而不是他。
「但是上上次的人是我。」越眠同樣不甘示弱地提醒道。上上次聽曲子的結果,是他在床上躺了兩天,打死他都不想要再去重溫舊夢。
兩個人面面相覷,終於莫沙歎了一口氣,「老規矩吧。」既然事實已經存在,那就只有照以往的規矩來行事了。
「也好。」越眠點點頭,從身上掏出了一枚銅錢。「正還是反?」他問道。
第1章(2)
「……正。」莫沙率先選擇。
「那我就是反了。」語音一落,手中的銅錢也隨之拋起、接下,流暢至極的動作,彷彿像是做了數百上千次。
「是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越眠對著臉色難看到極點的莫沙道出事實。多求神拜佛想來也有好處,最起碼今天要受罪的不是他而是莫沙。
莫沙死命地盯著對方手背上的銅板,天啊!地啊!不會又是他吧,兩天前他才剛剛欣賞過少爺的曲子,今天居然又要重溫噩夢!「我知道,不用你那麼『好心』來提醒。」拉著一張苦臉,他緊握了一下拳,舉步艱難地朝著亭中的人影走去,但願,他可以熬得過去……
如絲般美妙的琴音,卻沒有人敢真正欣賞這人間難有的天籟。畢竟音色雖美,卻在彈指間就可毀人性命,真正聽完曲子的人,又有幾人能夠生還人世。
涼亭外綠茵的草地上,莫沙無奈地雙腿盤膝而坐,傾聽著自個主子所奏的曲子。每隔幾天就來一次的磨難是想避都避不了,誰讓自個的主子想彈琴也就罷了,偏偏還一定要有人在旁聽著。以前倒還好,有大把的江湖人士為了一舉成名而千里迢迢來到絕日山莊充當行刺的角色,每隔三五天便沒事找事地來聽少爺彈奏。只不過時間久了,再多的人也有個底線,尤其是那幫江湖人士發現根本傷不了爺的一分一毫後,更加沒有人肯干自動送上門來送死的愚蠢舉動了,也害得他現在淪為爺琴聲下「受虐」的對象。
修長十指輕輕撥動著銀色的琴弦,通體晶瑩剔透的雪玉琴向來為愛樂之人所尋求的至寶,以整塊罕見的白玉雕琢而成,白玉無垢,不摻一絲的雜質。
隨意無羈,雅意曲聲隨風而四散於空中……
時間慢慢地流逝,額際的汗珠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淌著。莫沙定了定心神,勉強壓制住胸口翻湧的氣血。爺所奏的曲子為《瀟湘曲》,以五部分組成,旋律由低到高再迴旋。聽到第三部分已是他的極限,若然再堅持下去,定會經脈逆行吐血而亡。
「爺——」吃力的低低呻吟夾雜於琴音之中響起,莫沙終於忍不住地開口道。琴音的侵入已然超出了他的功力所能承受的範圍,胸口中的氣血因曲聲而止不住地翻騰。
琴聲依舊,黑色的眼眸只是望著手中的雪玉琴,彷彿除了琴音之外再無聽到任何聲音。
汗淌得更急了,迷濛住了視線,終於像是撐不了似的,莫沙壓抑不住地震動著,一口血自口中噴出,高大的身子斜斜地向旁倒去。
手指驀地按住了琴弦,悠揚的樂聲嘎然而止。歐陽帝絕轉頭瞥了一眼十步開外的以單手勉強地撐著身子的莫沙。緩緩地,視線移向了草上的血跡,赤紅的顏色,噴灑在如茵的綠地上,顯得格外醒目。
「為什麼聽不下去?」清如泉水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悅。綠茵上的血跡令他刺目。
「屬下……該死,沒能聽完主人的《瀟湘曲》。」顫巍巍地站起身子,莫沙雙手抱拳領罪道。功力有限,聽不完曲子他也很無辜啊。每隔幾天就要來一場吐血記,不用等到而立之年,他大概就要吐血身亡了。
秀氣的雙眉微皺起,歐陽帝絕撫摸著琴身,「下去。」
「是。」如蒙大赦般,他雙足躍起,逃也似的離開。還好,命還是保住了。
歐陽帝絕定定地望著草坪上赤紅的血跡,而後黑色的眼眸慢慢地斂下。左手輕撥著琴弦,右手微微擡起,長袍一揮,粘血的草絲瞬間化為烏有。
他奏的曲子,真的已經……沒有人可以聽完嗎?
棉白木,性溫,喜長在一些陰暗濡濕的山洞中。
背著一個小竹簍,換上一身粗布麻衣,唐顏雨一副村姑的打扮。若說她是唐家大小姐,恐怕沒人會相信,包括那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鬟。
「小姐,你等等我啊!」喘氣的叫嚷聲自半山腰中傳來,茵茵掏出手絹擦拭著額際滾落的汗珠。若是再這麼走下去,只怕她還沒走到山頂,便已經力竭身亡了。
「茵茵,你跟著來幹嗎?」無奈地回轉過身,唐顏雨看著香汗淋漓的丫鬟。
「我……我擔心小姐,所以……」茵茵小聲地囁嚅道。若是老爺夫人回府沒看到小姐,她的下場也一樣淒慘。與其如此,倒不如跟著小姐,方便服侍。
「用不著擔心我,你先回去,這兒太陽大,被曬傷了可就不美了。」她可不想自己美美的丫鬟變成醜姑娘。
這……這好像不是這會兒該說的話吧。「小姐!」
「還是說你想嫁給今兒個來提親的鄭公子?」唐顏雨打趣道,撥開面前高及膝蓋的草,繼續向前走著。
「奴婢沒有。」茵茵急得連連擺手,「奴婢只想一輩子服侍小姐而已。」
一輩子啊……唐顏雨眼珠一轉,笑笑地說:「你可是我最寶貝的丫鬟,就算你肯,我也捨不得讓你一輩子服侍我啊。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一戶好人家的。」茵茵其實比她更像一個閨閣千金,無奈的只是出身比她差。這些年的相處,她早已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姐妹了。
「小姐!你就會取笑奴婢。」茵茵嬌嗔一聲,俏臉也不知是曬紅了還是漲紅的,「那小姐自己怎麼到現在還不為自己擇婿呢?」
「我啊……」唐顏雨想了想道,「我沒有擇婿,那是因為我未來的夫君,一定要懂得絕世武功才行。」
「絕世武功?」茵茵詫異,怎麼也沒想到從自個兒主子口中聽到的答案會是這個。
「當然。」她頭點得「勤快」,「奇花異草通常都是長在人跡罕至的高峰絕壁之上,若是沒有絕世武功,又怎麼能幫我採摘到這些呢。」
而通常,聽那些說書的人說,只有大俠才會有絕世的武功。
「只是……這樣?」茵茵訥訥地道。主子對婚姻大事的態度,讓她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不然又如何?」唐顏雨奇怪地看著茵茵。
「可是夫君,不是該……小姐喜歡才可以嗎?」
喜歡啊……她喜歡爹、喜歡娘、喜歡茵茵、喜歡這些個花花草草,那麼對於夫君的喜歡,也是這般嗎?唐顏雨側歪著腦袋想著,一雙靈眸隨意地四下張望,片刻之後在草叢中發現了一個黑點。
「茵茵你看,那邊好像有個山洞!」她興奮地嚷道,「書上說棉白木常生長在一些陰暗濡濕的山洞中,你說這裡面會不會有棉白木?!」
說話間,嬌小的身子已經撥開草堆,向著洞口奔去。
「小……小姐。」茵茵望著洞口,怯怯地道,「這個山洞,好像很深啊。」深得有些……呃,可怕。
「會嗎?」渾然沒有在意這些,此時的唐顏雨滿腦子只有想要入洞的衝動,「那茵茵你在這裡等著我,我進去看看就出來。」
「可……可是……」
沒等茵茵的話說完,唐顏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洞口。
……
冷!真的有些冷。一入洞,便有一股風吹來。唐顏雨抖了抖身子,雙眸仔細地察看著洞內的情形。洞其實並不深,只是洞口很小,所以在外面看著洞,才會覺得深。葫蘆型的洞,但是入了洞之後,比起一般的山洞顯得更大一些。
陰暗,潮濕,滴答滴答的水聲不絕於耳。
唐顏雨的手向著長滿了青苔的洞壁上摸索著。按理說,這裡是適合棉白木生長的地方。如果書上說得沒錯的話,那麼棉白木……棉白木應該就在……
「喀!」
手像是觸動了某個機關,石壁突然如同一扇門般地翻動,連尖叫的聲音都尚未來得及發出,唐顏雨整個人就跌進了密格之內。
「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她五體投地,摔了一個難看至極的狗啃泥。
「好痛啊!」柳眉一皺,唐顏雨忍不住地痛呼出聲。溫熱的肌膚大面積地碰觸著冰冷的岩石,雖然隔著衣裳,但還是覺得一股寒氣侵入肌膚。
這不是她第一次跌跤,但是絕對是她跌得最狼狽的一次。
這會兒沒有人在旁邊扶起她,一切都要靠自己。挪動著四肢爬起,她撣了撣衣擺上的灰塵。眼前的密室三面都是石壁,剩下的一面則是懸崖。
這懸崖……水靈的眸子悄悄地朝著深不見底的崖底瞥了一眼,她不覺嚥了嚥口水。好深,若是一個不慎跌落下去的話,只怕不死也去半條命吧。
她不會就這樣被困在這裡了吧。她……她只不過是來找棉白木而已啊。
唐顏雨貼著石壁,雙手猛拍著,希望能像剛才一樣,不小心觸動機關,也許就能從這裡出去。
「啪!啪!啪!」
手心猛拍著石壁,一直拍到手心發紅,都還是沒有絲毫作用。
「茵茵,你還在不在啊,有聽到我的聲音嗎?」唐顏雨嚷著,但是除了她自己的聲音外,便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天要亡她嗎?還是說她真的注定命喪此地?
頹然地背靠著石壁坐下,她捂著早已餓扁的肚子。又冷又餓,她好想吃李媽做的紅豆糕,對了,還有桂花糕也不錯,再不然就豆沙糕吧……
早知如此,她就該吃得飽飽的再出府。
垂著頭,唐顏雨自憐自哀地想著。散亂的眼光四下遊移著,然後在角落裡發現了一隻石碗,而石碗內,赫然擺放著兩粒泥黃色的丸子。
餓,好餓!盯著丸子,她不覺嚥了嚥口水。這種時候,就算只是兩粒看似藥丸的丸子,她也想要吃。
「應該……可以吃吧。」她喃喃自語道,口水咽得更加厲害。身為唐家的大小姐,第一次體會到了餓的感覺,尤其是這兩粒丸子還散發著淡淡的花香味。
右手從石碗裡拿起了丸子,她放入了嘴裡。
泥黃色的丸子,入口即化,香氣由淡轉濃。喉嚨間霎時宛若一股熱流湧下,通及四肢百骨。
化得好快,她根本連味道都還沒嘗出呢!
「唔……」一聲難耐的呻吟聲從小小的檀口溢出,唐顏雨拉了拉衣衫的領子,整個身體都湧出一股難耐的熱氣,讓她覺得好難受。
難受得……好像身體快要化了似的。
她剛才吃的……該不會是毒藥吧。
「唔……」又是一聲小小的呻吟聲,她站起身子,眼光迷濛地望著周圍的一切。
早知道就不吃那丸子了,她……她可不可以重新來過啊!
她還不想死,她還有好多奇花異草沒有見過呢,她還沒找到棉白木呢,她還沒……
身子搖搖擺擺地晃動著,驀地,纖足一腳踏空,伴隨著「啊」的一聲尖叫,嬌小的身子整個跌下了懸崖。
一片沈寂。
靜悄悄的密室,像是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唯一不同的,則是石碗內再無它物。
而石碗後的石壁上,則刻著一行小字——「吞下此二丸者,即可增加二甲子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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