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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8 14:52:31

  又到梨花堆雪的季節了。小婉玉,你聽得到飄飄的梨花瓣兒的召喚嗎?
  
  港城,背山面海;山是南山,海是北海。
  站在市南區著名的玉皇頂公園大廟前高高的台階上向南望,隔著鱗次栉比的市區街道房屋,可看到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樹冠隙間,是隱隱約約的紅瓦綠脊,還有高架。那是南山公園;公園的北門外,便是鬧市。
  這是現在。50多年前,那里是一片片果園,梨巒子居多。那里,留著我一段記憶,美好卻又心酸。
  那時,我是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學生。那一年的春天,正是梨花開放的季節,果巒山上山下一篇潔白,間或幾樹嫣紅的桃花點染在梯田地塊的邊邊角角;春假期間,共青團市委和炮兵學校聯合舉辦了一次軍民青年聯歡逛梨花踏春的活動,一部分軍校青年學員和各中學共青團員共同參加。穿軍裝的和穿學生裝的手拉手,就在這樹下地塊林間,唱歌,跳舞,做遊戲,青春的歌聲和笑聲回蕩在一片潔白以及偶爾姹紫嫣紅的樹叢空地上,其樂融融。活動歡快進行的過程中,我忽然口渴了。同伴們也有帶水壺的,但也都空了。這怎麽辦?一個同學告訴我:沿一條小路向南,穿過梨巒子,有一戶果農人家,那里一準有水喝。于是,我離開歡樂的人群,獨自一人小心翼翼地穿花拂枝前去尋找。果然,不一會兒就看到一處籬笆院落,三間海草披頂的房屋,坐落在潔白的花海中;矮矮的柴門,門前一條向西通去的路,彎彎曲曲隱沒在花樹掩映處,那大概是通向林子外邊世界的。柴門前,拴著一只小黃犬,惱怒地向我撲著,叫著,但被繩扯住了。我站在柴門外試著喊了一聲:“有人嗎?”
  草屋西間的白紙窗戶推開了,一個60歲左右的老婦人探出頭問:“誰呀?”
  “大娘!我是在這北邊參加逛梨花活動的學生,想找點水喝。”
  “進來吧!那狗咬不著。”
  于是我推門進了院子。這時大娘也從屋門里走了出來。說:“沒有開水了,給你燒點吧!”
  “不用不用!喝點涼水就可以!”我一邊說,一邊就進屋找水瓢,找水缸。
  “可不行!這里的水硬,喝涼的會鬧肚子。”她一邊攔下我,一邊向東屋里喊:“二嫚!快出來,給這學生哥燒點水!”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走了出來,向我笑笑,便到院子里去了。院子里原先就支著一個“快馬子”燎壺,旁邊一堆截好的樹枝柴禾。看來是經常燒水。
  “不用添很多水,開得能快些。”可能是奶奶吧?這樣吩咐著。
  奶奶回屋去了,小姑娘熟手熟腳地忙活著;我插不上手,便順手拿起一個院子里的小凳,找一個合適的角度坐下來,翻開隨身攜帶的十六開寫生夾,從兜里掏出6B鉛筆寫起生來;速寫。先是草屋,然后院子:草屋的輪廓,門,窗戶;房檐下邊扣在地上的水桶、挂在檐下的擔杖;院子西半部的一株梨樹,梨樹下的一條方凳,一張矮幾;院子東邊的柴禾垛,柴禾垛下的幾件雜物、小推車;院中近前的快馬子燎壺,燎壺旁邊燒水的人,袅袅的煙······速寫講究的是一個快字,大體輪廓出來以后,幾筆線條勾畫出陰影。一幅畫前后不過十幾分鍾。一幅剛畫完,小姑娘的水也燒好了。她倒了一碗放到方凳上,便過來看我的畫;只一眼,就驚呼起來:“哎呀!大哥哥畫的真像!”接著又喊:“奶奶!你來看大哥哥畫的畫!”原來這個看上去不大說話的小姑娘也有挺活潑的一面。
  奶奶又被喊出來了,接過我的畫,左看右看,也一個勁兒說:“真像,真像!”
  端起水來嘗一下,很燙。我便對小姑娘說:“來!你站到這樹下,我給你畫一張。”便把她安排在那梨樹下,站姿;找距離放好小凳,面對著她翻開畫夾,端詳。
  這是一個挺文靜的小姑娘:略黃的頭發,扎倆小辮;細細的眉毛,彎而略平;細長的眼睛,豆蔻似的瞳仁;鼻子小巧微翹;口唇抿著,嘴角上挑。上身穿的是一件月白底子紫羅蘭碎花大襟褂子,紫色鑲邊;下身藍色長褲;黑色盤帶鞋。
  于是我動筆。我寫生人物向來是先身體后面部(和老師教的不一樣):幾筆畫好輪廓,然后依次是頭發、辮子、肩膀、手臂(我讓她把手放在唇邊,半咬著指甲,微低著頭——這好像也是她的習慣姿勢)、衣襟,褲、腳、鞋,一一畫完,然后回來細描面部,用素描筆法加上關鍵部位的光影線條;最后是背景樹。
  奶奶看了一會便啧啧地贊著回屋去了。
  一邊畫著,我怕她站膩了,便一邊逗她說話;上幾年級,學習怎麽樣等等,一問一答。她告訴我,她叫張婉玉(一個挺文氣的名字),姊妹倆,正上五年級,也放春假了;她村里還有個家,這里是專爲看果園蓋的屋……
  大約半來個鍾頭,比較過細的速寫基本完成;忽然,一陣風過,樹上紛紛揚揚落下一陣花雨,似雪非雪,落了小姑娘一身,她正要拂去,我忙說:“別動!這正好!”于是又加上了紛紛揚揚的花瓣。畫面便平添了幾分生動。這時,我水也喝飽了,便留下畫告辭。
  娘倆一個勁的留我吃午飯,小婉玉竟親昵地拉著我的手臂不放,一口一個大哥哥地叫。我說,怕同學們著急找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留了;何況我們都帶的午飯。娘倆只好放我走。一再讓我秋天來吃梨,我答應了,並說:“這張畫是素描,梨樹的白花特色不明顯;回去后我畫張水彩的,秋天給你送來。”
  回到活動場地,那里的遊戲、歌舞正酣。
  此后的幾天,放學回家我就畫,憑記憶中的速寫稿子,終于完成了一幅水彩肖像。畫上的小婉玉嘴角唇邊咬著食指甲,微彎的頸,似羞含笑,栩栩如生;背后的梨花樹也神采飛揚,尤其那飄飄下落的花瓣,頗有些動感:自己覺得挺滿意。端詳著自己的作品,我忽然有了一種沖動,那種想拍拍她小腦袋瓜的沖動。于是,把畫配上了一個框子,珍藏起來。我等待著著秋天的來臨。
  上課下課的時光,流水一般;轉眼,在街上看到大黃梨上市了。一個星期天,我約了一個要好的同學,對他說:“咱倆吃梨去!”一人一輛自行車,沒忘帶上那畫框。約摸著方向,出市區,上小路,崎岖蜿蜒,終于又找到了那梨樹林里的小屋。小黃狗已變成大狗,依然是拴在鏈子上,向生人又撲又叫。籬笆院落外邊堆滿了下樹的梨,幾個人正在挑選裝筐。我們下車向一老者問:
  “大爺,這是張家嗎?”
  老者停下手中的活兒,說:“是啊!您找誰?”
  我趕緊自我介紹說:“我是Y中學的學生,今年春天我來過這里。我給這里的張婉玉小同學畫了一張畫像,給她送過來。”
  老者向院里喊了一聲:“來客了!”
  春天見過的那大娘從家中走了出來:
  “哎喲!這不是那學生哥嗎?快屋里坐!”
  于是我們進屋。大娘又是倒水,又是削梨。我們也不客氣,吃起梨來。我一邊吃梨,一邊拆去包畫框的報紙,把水彩畫里的婉玉遞給了大娘。大娘接過畫框,細細地看,那眼神,似乎有些異樣:是急切?是欣喜?可眼角分明有了淚痕!我以爲大娘必是被生動的畫面感動了。便問:
  “婉玉呢?大娘。”
  “啊,婉玉不在呐!……您,您吃梨!”
  看婉玉不在家,人家又挺忙,坐了一會兒我們便告辭。我提出買些梨帶回去,大娘給裝了一網兜,死活不要錢。我們只好情領了。
  在返回的路上,我總覺得悒悒不樂,是因爲沒見到小婉玉?同去的同學不合又開了句並不幽默的玩笑,說:
  “一幅畫換了一兜梨,值了!”我愈加不快。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回思大娘的言談笑語,似乎並不由衷。也許是人家太忙,去的不是時候?
  總歸是年輕,心頭的失意倒也並沒停留多長時間。
  太陽依舊升起又落下,我高中畢業,又進了新學校,然后在外地參加工作。有一年的暑假,我回港城探家,出去辦事,坐公交車。因爲不是上下班的人流高峰期,車上人並不多。一擡頭,發現,那售票員竟然是婉玉!盡管多年不見,但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還是幾年前的樣子。我驚喜地喊了她一聲:
  “張婉玉!”
  那姑娘一愣,望著我的眼神是茫然的。
  “怎麽?不認識了?”
  “你是?……”
  輪到我發愣了。她竟全然把我給忘了?是不是我的變化太大?
  “我給你畫過畫像;一幅速寫,一幅水彩。忘了?”
  那姑娘一下子恍然大悟似的,伸手給我:
  “哎呀!您是哪個學生哥!我奶奶多次說起過您。那兩幅畫還挂在我奶奶屋里。不知道的人都認爲畫的是我!”
  “怎麽?”我愕然了。
  “那畫上的是我妹妹。我叫婉瑩。”
  “你妹妹還好吧?你們姊妹倆這麽像!”
  “我們是孿生姊妹。她早就去世了,就在您去送畫的前一個月,得了場急性腦炎……”
  “我們去的時候,您奶奶提也沒提……”
  “聽我奶奶說,你們去的時候那麽高興,她怕挫了你們的興致。”這個婉瑩帶著淒然的笑容說。
  我如雷轟頂,自覺得心在往下沈,一下子跌坐在車座上。
  造化弄人!腦子里蹦出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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