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醫院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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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上又是一個不安靜的夜晚，城內刮著狂風大雨，許多樹枝和電線桿承受不了強風，紛紛硬聲聲倒下，擋在空蕩的道路上，原以為可以安靜地好好睡一場覺的瑞克又夢滅了。在雨中的街道上，一輛急駛的救護車發出汽笛聲，濺起一灘積水呼嘯而過，驚險地甩尾閃躲路上的招牌和一些障礙物，直奔醫院。上面載著菲德的女主人，菲德也隨侍在旁，就算她現在已經不是她的女主人了，菲德卻還是想陪她最後一趟。至於瑞克和方德里，牠們躲在病床下跟著一起去，救護車上的護士正在為女主人進行警急處理，瑞克和方德里小聲地對話。

　　「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瑞克說「我應該把你當成一個夥伴看待的。」

　　「不，我不會計較已經發生過的事。」方德里爽快地回答，牠抓了抓綁在身上的繃帶。

　　「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了！」

　　菲德對牠們比出一個手勢，要牠們安靜點，免得被人發現。

　　救護車停入醫院的地下室中，護士將女主人推出車外，往電梯移過去，沒有發現方德里和瑞克，她只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吵鬧的儀表上。這下可好，菲德因為是傷患的寵物，可以跟過去，而另外兩隻動物就不是了，而且瑞克總不可能大辣辣地帶著方德里這條火龍進入人類的醫院吧？於是聰明的瑞克想到了一個辦法，牠巧妙地偽裝成導盲犬，在救護車上找了一件白袍把方德里包住，因為方德里似乎可以雙腿直立走路，用白袍包住整個身體後不太引人注意，牠認為這樣就可以混入醫院。於是兩隻動物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跟著菲德一起進入電梯中。

　　「喂喂，你們這樣也太亂來了吧？」菲德用怪異的眼神瞪著牠們。

　　「少囉唆，我們會跑到這裡還不是要託妳的福。」瑞克斜眼看她。

　　「我們為什麼要把自己關在這個小房間啊？」方德里疑惑地問。

　　「你沒搭過電梯嗎？」菲德說。

　　電梯向上升了幾樓，只感覺到腳下晃動一下，門便自動開啟，瑞克瞄到方德里對門外景色突然改變的訝異神情。一大堆人從電梯內湧出，人擠的，但卻無任何人對假扮成人類的方德里起疑，幾名護士將病床推出電梯，輪子不巧壓過方德里的尾巴，讓牠吞下一口氣。不久之後，電梯直達菲德女主人病房所在的樓層，在接到通知後，女主人的家人早已辦妥住院手續。而方德里又再次對門外景色的改變驚訝了一番。

　　離開電梯，瑞克和方德里跟在菲德的後面走，她似乎知道自己的主人在那個病房。牠們繞過護理站，一些人員對這個牽著狗、全身包得密不透風的白袍男子起了點疑，不過由於他們身旁都還有事情，便沒多注意。菲德穿過一間又一間病房，最後停在『六零三』號房門前，將門推開，射入眼內的是兩面布簾，一個病房裡通常放置兩張床，而菲德的女主人在內側，靠窗的位置是空的，只留下一大堆雜物，病床也消失了。

　　等到瑞克確認安全後，方德里急著把白袍脫掉，這件衣服讓牠的鱗片奇養無比，而菲德幫瑞克卸下導盲犬的裝備。

　　「妳真的確定妳要當流浪犬？」瑞克和菲德繼續談論剛剛一路上的話題。

　　「對，我已經下定決心了。」菲德說，她在猶豫的語氣中讓自己表現堅定。「等到她出院後，我會悄悄離去。」

　　「那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可能會先到河岸的垃圾場住一會。」菲德繼續說「接著找個安祥的地方渡過餘生，我這一生已經毫無遺憾了，過去生了三窩孩子，牠們現在大概都各自和主人過著幸福的日子。」

　　「是嗎……只要妳不後悔就好。」瑞克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道「醜話我可要先說在前，流浪犬的世界是非常殘酷的，弱者最後的下場即為強者食，如果不希望成為其牠動物的午餐，最好離群體遠一點，想爭一口飯吃，下手就要快狠準。」

　　「呵呵……以後我還有許多地方要請教你哩。」菲德說的很輕鬆，看來她早已準備好了。「聽說你到現在都還沒交配過吧？如果可以的話搞不好我還可以……」

　　「我想尿尿……」菲德說到一半，方德里忽然插了句話進來。

　　「喔，在門旁邊的那個就是廁所吧？」瑞克指著門口說。

　　「不是，我是指這個。」方德里抬高尾巴和右腿，牠的跨下有三條纏得緊緊的帶纏。

　　「呀，抱歉抱歉，我立刻幫你拿掉它，上廁所時小心點，你的傷口很大。」菲德把牠那邊的繃帶扯掉，笑嘻嘻地說「你真是隻可愛的小公龍。」

　　「小公龍？」方德里對自己性別的外露有些疑惑。「這麼說你看過我的……」

　　「啊……那個是不小心的。」菲德紅著臉說「是為了幫你處理傷口。」

　　「這樣呀。不過也沒差啦。」方德里笑著說，起身走向廁所。「媽媽說那個是不同性別的象徵，要我好好保護它，這樣族群才不會滅絕。」

　　瑞克歪頭注視方德里拖著斷掉的繃帶走進廁所，苦笑著說「真不知道這傢伙是太純真還是太笨呀。」

　　菲德看著牠的臉，嚴肅地說「瑞克，你變了，我看得出來。」

　　「什麼？」

　　「以前的你，除了我之外不會相信任何人，更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就和一個朋友緊密發展到這個地步，還記得當初我們認識時你送我的那口牙嗎？」

　　「也許是方德理的出現改變了我吧。」瑞克趴在病床下面，喃喃地道。「以前，看著方德理的樣子，就會覺得自己真的很蠢。再多的憎惡與怨恨最後都只是一場空。方德理從來沒有抱怨過任何事，牠只是默默地跟隨我，希望能分到一點東西吃。也願意陪著愚昧的我進入危險當中。」

　　「好啦！瑞克。」菲德走到瑞克身旁，也趴下身子，闔上雙眼。「不要再講話了，今天晚上就好好睡吧！明天才有體力繼續冒險吧。」

　　牠們兩一連睡了數個小時，期間菲德的女主人也正好做完處理，送回病房中。瑞克在睡覺時做了一個可怕的惡夢，牠夢到方德里被人類抓住，活生生地送上解剖台，再要被剖開肚皮之前，還不停地向瑞克求救『瑞克……救救我。』而牠卻無法動彈，身體好像被某種鎖鏈牽制住，只能睜眼看著一個人類拿起手術刀把方德里的肚子割開。

　　牠從自己的惡夢中驚醒，邊喘氣邊抬頭檢視四周，了解到剛才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方德里好端端地睡在牠的身旁，靠緊牠的背，其實為的是瑞克溫暖的體溫。瑞克看著方德里身上的繃帶，輕輕地撫摸牠的身體，從頭部到尾巴。腦中想『如果真的把肚皮剖開，究竟會看到什麼呢？』，這時牠意識到如果再胡思亂想下去，可能會害自己再做一次惡夢，牠很外又趴下身，安穩地睡著。

　　過了許久，瑞克再也沒有做任何奇怪的夢，一覺睡到天亮，這次換成方德里叫牠起床。窗外早晨的陽光折射進來，幾隻小鳥在樹上覓食，望著高樓的窗戶打量了一會，又振翅而飛。方德里目送鳥兒離去，當牠們消失在天際後，把視線放回自己背後那兩片小翅膀上。因為自己還小，沒有飛行能力，有時候，牠是多麼希望能跟著小鳥們一起飛翔，期盼自己能長大茁壯。瑞克看到牠的樣子，想想昨天只喝了幾瓶牛奶而已，應該還是很餓。

　　「你也餓了吧？我們一起去覓食如何？」瑞克問道，然而方德里依然站在窗邊不為所動，於是牠再一次呼喚牠。「方德里？」

　　「喔！對呀！我餓得很呢！」方德里此時才發覺瑞克的存在。牠轉頭直視瑞克，手爪上夾著昨天從菲德家拿來的牛奶瓶，將所有的牛奶都倒在窗旁的一個小盤子裡，分送給一些鳥兒喝。牠心想，既然喝了也不會飽，乾脆分給更需要的動物，而且牠也很討厭牛奶的味道。

　　瑞克和方德里走到門口前，瑞克回頭問菲德。「要不要一起來？」

　　「不了，謝謝你的邀請，我想我必須再多陪主人一段時間。」菲德沒有轉頭，她正對著女主人的病床。

　　「那麼，希望我們有緣還能見面。」瑞克高亢地說。

　　「感激你的包扎。」方德里也熱切地說。

　　「嗯，後會有期。」

　　由於昨天晚上牠們用來潛入醫院的『裝備』都被醫護人員取走，現在也只能冒著和人類正面碰上的風險，盡可能逃開人群的視線，脫離這個到處都是消毒水的臭地方。打開房門，瑞克先確認沒有危險，再對方德里打一個暗號。牠們快速滑過地面，溜到下一個角落，巧妙地避醫護人員以及其他人類，回到電梯前。電梯門剛好開啟，又是一群人從裡面走出來。等到所有人類都走光後，牠們兩個便偷偷摸摸地混進去，幸運的是剛好沒有人搭乘這般電梯。

　　瑞克知道醫院的地下室有食物，菲德以前常跟牠說，她和女主人來醫院時就常常到地下室用餐，現在要解決的問題是要如何才能讓這奇怪的房間門口出現在地下室。當門自動關上後，牠們兩個發呆了一陣子，你看我我看你，毫無頭緒，在門的旁邊有兩排按鈕和發光的燈，可能是要按下按扭這東西才能動吧。電梯猛然自動向上攀升，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門卻又打開了，出現在門前的是一個人類的小男孩，年紀大概只有八歲。

　　牠直接看到呆住的瑞克和方德里，卻興奮地說「恐龍……有小恐龍。」他走向方德里，伸手想要摸牠，只見方德里害怕地退後幾步回到電梯中，瑞克立刻回過神來跳到按鈕上隨便壓了其中一個。門馬上就關上，往瑞克選擇的樓層移動。

　　「嚇……嚇死我了。」方德里驚魂未定地說「我以為牠想要咬我。」

　　「雖然不確定等一下會到哪裡。」瑞克說「我們就換走樓梯下去，才不會太容易被發現。」

　　此刻，那名小男孩跑回牠媽媽的病房中，開口就說。

　　「有恐龍，我看到了。」

　　「好好好……可愛的恐龍。」他母親不耐煩地道。

　　「我真的看到了，牠跟著一隻狗在……」

　　「等回家後你再說給你妹妹聽聽吧，我很忙。」

　　「我說的是真的！」

　　對，他說的是真的，但是一個小孩子的話究竟能說服多少人？

　　瑞克和方德里這次也相當幸運，牠們走出電梯時剛好都沒有人類的蹤影。實際上，更正確來說這個樓層平時就鮮有人類前來。因為本樓正是安寧病房的所在地，另外一邊就是太平間，生與死的交接處，會這麼安排也是為了方便……

　　即使在這個樓層碰上人類的機會很低，但是瑞克和方德里依然小心翼翼地從角落穿過走道，不願意冒任何風險。牠們穿過兩條佈滿醫療廢棄物的走道，來到安寧病房的門前，方德里偷瞄了裡頭一眼，狀況慘不忍睹，讓牠簡直無法用詞語形容。牠看到許多病患身上到處插滿管子，護士小姐在一旁不停為他施打止痛藥，而另一頭的病患仍在痛苦地嘶吼著，似乎再多的止痛藥都沒什麼作用。

　　「瑞克……」方德里好奇地問，語氣有點低沉「那些人為什麼那麼痛苦，卻還要死撐著？」

　　「這就是人類可悲的地方。」瑞克停下腳步，滔滔不絕地回答。「牠們處理健康活潑的流浪動物，就像探囊取物一般輕鬆，處理自己同類時，就算是已經沒救了，還是硬要撐著他的生命，最後痛苦地死去。他們所說的安樂死，是讓我們帶著，仇恨逝去，他們所說的安寧病房，是全世界最不安寧的地方，這真是一大諷刺啊！」

　　『就算肉體痛苦，也要死撐著，不願拋棄這一身死軀，使你的靈魂完整。』方德里忽然說了一大堆瑞克聽不懂的語言，像是蛇發出的嘶嘶聲「啊，抱歉抱歉，不知不覺用族語說話了，聽不懂沒關係。」

　　瑞克沉沒下來，不去理會方德里，牠們兩個拖著長長的影子，頭也不回地離去，離開這個充滿痛苦與死亡的矛盾之地。

　　牠們找到逃生梯後，迅速地衝往地下室一樓的美食街，有如從地獄飛上天堂的感覺，兩隻動物打算再飽餐一頓後，就從更下面的停車場溜出醫院，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地下街中到處都是人類，讓方德里一條火龍在人群中穿梭，想不引人注意也很困難。因此牠們用另一個方法進入地下街，『通風口』。透過通風口，爬上通風管，在地下街的天花板上爬行，尋找下走的目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