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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1 15:48:36

           那散里的聚,離里的歸,失里的不忘,忘里的銘刻,又是什麽?
                                         ——王安憶
  
  回家的時候,末末坐在靠窗的地板上,用手圈住雙腿,將頭枕在膝上,有些酒醉過后的憔悴。大大的眼里寫滿空洞,我開門的聲響並沒能驚醒她夢遊般的眼神。透過窗子,有陽光將她酒紅色的長發映得有些妩媚,給她平添了幾許柔弱。零亂的裙裾象她迷離的眼,絲絲縷縷的褶皺里都有夜的氣息。
  我收拾著她制造的一片狼藉,看著她日益瘦削的背影,心里只有深深的憐惜。而這份憐惜,卻不能讓他人知曉。這個在眼底長大的女子,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從身邊走入我的心底。然而,很清醒地知道,我與她的距離,只能是永不能觸及的遙遠。
  愛情到底是什麽,如果只是傷害、糾纏,那些尋覓著愛情的人無益于作繭自縛。心甘情願的躲入那繭里,死死地抱著破繭成蝶的夢想。然而,所有的繭都能“成蝶”嗎?
  
  一
  末末將頭靠在我的肩頭,對我說:天哥,我喜歡你。
  那時,末末軟軟的發,輕拂過我耳際,有些懶洋洋的微笑便向末末展開。
  真的,我喜歡你。末末又說,頭開始撤離我的肩膀。對那突然離開的柔軟,心里有些隱隱的怅然若失。揉揉末末小腦袋上的短發,我仍然只是微笑。
  那個傻傻的孩子,在陽光下微皺了鼻頭,帶著生氣的表情離開我的視線。那些在風里紛飛的亂發,是末末留給我最倔犟的背影。
  那一年,末末十八歲。而我,正在逃離一場婚姻,帶著六歲的女兒,在一場不知未來的戰爭里掙扎。
  末末是朋友非的女兒,因爲最小,所以就取了“茉茉”。自打識字起,末末便自己簡化了,倒也合了當初非的心意。便由她去了。
  第一次見到末末,她仰著臉毫不猶豫的叫“天哥”。那滿臉的稚氣有著讓人忍不住憐愛。我說:錯了,叫天叔。然而她仍然固執的叫天哥。盡管非一再糾正。她仍然一直叫著天哥。她用清脆的童音告訴非,爸爸,他是哥哥。
  末末用她小小的固執贏得了叫哥哥的權利。而我也只能揉揉她小腦袋上的黑發,無奈地投降。
  並不會很經常的去看非,因爲非在郊區,每一日的來往並不便利。只是偶爾想起便會去非家里,和他就著月光,在院子的葡萄架下談天說地。而末末,總會乖巧的坐在一旁。間或會插上一句,天哥,你看流星。天哥,你看月亮。
  
  二
  時光的流逝一如往常的不緊不慢,而末末也在我不注意間一點點長大。小丫頭見到我,仍然會用甜甜的聲音叫天哥,只是再也沒有兒時顯露在神色里的歡快。倒有些憂郁在眉宇間流淌。看著末末眉目間隱隱的憂傷,我知道:那個固執的喚我天哥的孩子,已經長成一個有心事的女子。
  而我,在那些時光里,完成了一個男人的成長。追求自己心儀的女子,談了一場可以稱得上刻骨銘心的戀愛,然后順理成章的走進婚姻。原以爲這樣的婚姻,是年老時,坐著搖椅慢慢搖的浪漫開始,會一直不改初衷的走下去。無論她或者我。
  妻子若梅是一個普通的小學老師。因爲她的美麗,我們戀愛因此而顯得有幾分艱難。或許是因爲我苦思冥想的那些“浪漫”經典,讓若梅能在衆多的追求者中選擇了我,不知該說是我的幸或不幸?
  婚后的生活被油鹽柴米充斥著。並不充裕的工資,雖然不能說拮據,但隨婚姻而來的孩子讓彼此都開始有了倦怠,對生活延伸到對彼此。想起那句通俗的話語: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那時的感覺雖然不是墳墓,但每每下班,開始對家有一種逃離的感覺。
  若梅一日多過一日的埋怨,象不斷衍生的雜草,那樣快速的將愛情屏蔽。通向彼此的路途在一份看不到的遙遠里不斷延展。
  最終,若梅斬釘截鐵的告訴我:天杰,我無法再過這樣的日子。你不能給我想要的幸福,離婚吧。看著女兒天真無邪的笑容。那份心疼是前所未有的真實,我知道若梅是那樣的女子。說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切無可挽回了。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若梅放棄了對女兒的爭奪。一場爲期六年的婚姻解體,拿著那本法定解體的證書。牽著女兒的小手,回到沒有若梅的怨言的家。寂靜無邊的淌在空蕩里。五歲的女兒似懂非懂的看著我取下結婚時的合影。怯怯地問:爸爸,媽媽爲什麽不和我們一起回家?
  面對年幼的女兒那樣天真的詢問,我居然無所適從,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
  
  三
  獨自一人帶著女兒的生活,有自己想象不到的艱辛。那些日子總有些手忙腳亂的感覺,而女兒說得最多的話便是:媽媽不是這樣的,媽媽是……一切全得按照若梅的方式,才能讓女兒滿意。有時面對女兒,會覺得身心俱疲。
  那一段時光,感覺工作、生活著的自己,完全是機械的而沒有太多思索的空間,來不及思索什麽,已經倦極睡去。或許那些與塵世相依的瑣碎,總在不斷的將人生命中一些原本的東西磨平。幾乎開始倦怠生命,那份灰色的時光,只有在偶爾回家里,看著女兒如花的笑靥,才會覺得有稍許的溫暖。
  那時,父母已經知曉我的情形,想著當初父母執著的反對。到今天的結局,讓我本性里的倔犟,不想讓父母來幫我分擔那一刻生活的煩擾。只想讓自己理順這一段時光。那段時間,已經高中畢業,在家等錄取通知書的末末,經常會過來幫我整理一下房間。並不多言,那個我眼里的孩子,已經長成一個體貼的女子。
  每每看著末末有些憂郁的眼神,心里會有一些歉疚:我知道,那些年青的憂傷有幾許是因我。在心底一直以爲她只是孩子,便還是象從前那般,對她微笑。可是,那個曾經活潑的末末,在我的微笑里,努力僞裝的笑容,也是那般拙劣。看得讓人心痛不已。只是,生活秩序突然被打亂,已經自顧不暇,讓我再也無法顧及其他,包括末末。
  逐漸的走入良性循環的時候。才有時間整理自己的思緒,才注意到周圍已經不一樣的目光。愛情和婚姻,經曆了,卻終究沒能說出什麽,也無法去評判那些對錯。生活著,已經不再去分析,再精細的分析,又能如何去預測婚姻的裂痕?再多的分析,終也只能再一次剝離了傷口,看鮮血曾經怎樣流過。
  熟悉的環境,總是不斷地讓自己想起曾經。夜深人靜的時候,看著女兒熟睡的臉龐,聽著她在夢里叫媽媽,那些舊事就會層層剝落,心,無比疼痛。感覺到自己的憔悴,熟悉的目光里那份憐憫讓自己迫切想逃離。
  我決定停薪留職,離開這個充滿著曾經的熟悉里。雖然不知道自己將會在何處落腳,卻仍然將所有的手續都辦好,在一個夏天將至的黃昏,將女兒托付給父母。在父母有些不解的目光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整理了一些簡單的衣物,坐上南下的列車,開始自己的逃離。
  
  四
  一個月后,仍然衣食無著的我,看著桌上那最后的一百元,聽著窗外的嘈雜,居然感覺到一種身處大漠的荒涼。有絕望的感覺開始侵吞殘存的自尊,不明白那多年的努力與經驗,在這個南方的城市只是別人刻意隱藏,仍然會泄露在眼底的不屑。向來頗爲自負的我,在曆經了一個多月,努力無果的情況下,開始沈下來思索。那些往事,會和著夜色一遍遍在頭腦里來回。
  仍然會想起那些舊事,一些人、一些事,紛亂而無序,層疊了曾經的熟悉,襲擊異地的炎涼。明白自己再也不能以一顆自負的心去求職。若還是按照以前的方式去求職,或許這個城市最終能給我的就是“失敗”和“曾經來過”。
  重新整理了求職簡曆,隱藏了自己的真實學曆,拿了高中畢業證去一家工廠面試倉管。看完我填的求職申請,面試的主管見我單薄的身子,有些面露難色。或許是我的志在必得,讓他最后給了我機會。因爲我知道,如果再不找個容身之地,或許我該露宿街頭了。
  面對困境,我們常常需要的是置之死地后生,說著的時候往往已經云淡風輕,做著的時候卻需要莫大的勇氣,或許正因爲那份不願屈服,才讓自己在異地他鄉有了新的開始。此時想起,有一些輕歎就隨風飄入舊事里。表情卻已沈靜如斯,事過境遷,如此而已。
  熟悉一個新的環境一份新的工作,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困難,有時直面比想象容易得多。想起那句話:不爲,則易者亦難矣,爲之,則難者亦易矣。總是顛補不破的真理,生活常常就不斷的驗證著。
  新的環境,新的開始,面對的全是新的面孔,新的工作。一切的工作方式、工作流程,乃至與人相處的方式都開始隨之而改變。那些纏綿著的舊事,在那許多的“新”里,開始悄然遠離。有些自己也不明了的遠了。
  一個月后,對于那份于我而言,太過簡單的工作。便開始心生厭倦,那些收斂了的自負,又開始在心的深處滋長。有些倦怠于那每一天的簡單重複,只是處于一個人地生疏的環境里,理智將一切躁動都壓制了,開始學會享受一個人的時光。
  
  五
  偶爾與非聯系,知道末末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學,卻沒有刻意去問是哪一所。時光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一個人的時光,面對著這座城市的繁華,已經逐漸失去了初來的惶恐,更多的只是漠然。因爲漠然,就將所有的心思投入到工作里。一年后我坐在部門主管的辦公室里,透過玻璃看窗外流連的陽光,目光仍然散淡而漠然。
  那些心底里的暗傷,總在夜深人靜里浮出水面。常常與家里聯系,聽著女兒稚氣的嗓音,在電話那端唱歌,背詩。更倍覺塵世的無奈,那時,千萬個念想都是與女兒在一起。只是更深的明白,若接了女兒來這座城市讀書,那一份工資所剩便只能是寥寥無幾。
  日子便在這些糾纏與想念里走過,也有同事會好心的問起婚姻,我只是用結婚了打發。久了,倒也樂于一個人獨守安靜。一成不變的日子,似乎讓時光也靜止在某一個層面,感覺自己也成了機器。至到有一天末末的出現,才讓我一成不變變成時時常新。
  “天哥”一日下班,仍然順著那條熟悉的路回到租住的小屋。卻仿佛有熟悉的聲音在喚我,下意識的擡頭,夕陽下迎風而立的末末,正滿臉猶疑的欣喜。頭腦里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被末末一手抓住,被牽到臨街的小飯館里,一邊走一邊笑著說:哈,天哥,我正餓著,想不到你就出現了。
  突然的相逢,讓我大腦一時恍惚,但看著末末那張笑得如此真切的臉。相信一切都是現實了,我們點了幾個菜,菜還未來,末末便向我扔過來一連串的問號。我笑著說:怎麽都大學生了,還一點都沒變呀,也得一個個問呀。末末笑了笑,用手捋了捋了及腰的長發。這一刻才發現這個三年未見的小姑娘,已經將短短的男孩子頭留成了飄逸長發。那份屬于女性的妩媚,在她舉手投足間就流溢了。
  在心里萬般的感歎,時光真的能改變許多東西。包括人包括事,包括一切的情感和依戀。看得出末末的處境尚不錯。至少沒有什麽大的波折,這時,菜上來了,邊吃邊聊著一些別后事情。我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的境況。那些曾經的苦樂都輕描淡寫,一笑而過。末末也不深究,那個倔犟而固執的孩子,已經長成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子了。
  問末末怎麽會來這兒,末末笑著說,其實一直知道你在這座城市,但一直沒有去問非我的確切地址。她堅信她有一天能碰上我,就象今天。我笑她的傻,卻再也不會象當年一樣,伸去手揉她的長發。只能笑笑了。那些記憶,突然間那般清晰。
  
  六
  見到了末末后,突然就感覺平白的忙碌起來。她總是有很多無法拒絕的理由,讓我去陪她上圖書館,去書店,去公園,甚至去逛街。末末的理由簡單而且理直氣壯,你是我爸的朋友呀,你不照顧我照顧誰?我離家那麽遠,以前我們不見面,我的安全我自己負責了,現在我們見面了,我的安全你不負責誰負責?
  無法拒絕,倒也打發了許多無聊時光。偶爾問起末末:丫頭,什麽時候帶男朋友來給天哥看呀?末末一臉得意,保密,那屬于個人隱私,我有權保持沈默。我聽了也只是一笑而過。便在更多的時候勸末末,丫頭,早點找個男朋友陪著吧,別成天讓我陪。末末一聽,柳眉倒豎,怎麽,不樂意了?我馬上投降,末末那張嘴可是得理不饒人的,最好的方法是不抵抗了。
  一直也沒有見過末末的男友,問得多了。末末不樂意了,天哥,是不是怕我嫁不出去?我爸還沒催呢。一臉不耐煩狀。追我的男孩子一大把,不用操心。看我一臉尴尬,末末手一揮,似乎眼前就是那“大把”的男孩子。忍不住就笑了,自此不再提。
  漸漸的,末末找我的次數少了些。有很長一段時間末末沒來找我,突然空閑下來,感覺時間那麽空洞的流走,似乎在那份安靜里少了許多自己已經習慣的東西。總會想起末末的笑,那樣飛揚著青春燦爛的笑,那樣帶著孩子氣淘氣的笑,那樣有著女人味柔美的笑。突然發現,那個一直以爲是孩子的末末,已經在自己的心底留下了那麽多的痕迹。
  多日不見,竟然有些想念她了。或許是因爲獨在異鄉,相逢一個曾經熟悉的女子。想念是必然了。一個星期天的早晨,躺在出租屋內,翻開手機里末末的號碼,想打電話,卻又不知說什麽。于是發了條短消息過去:丫頭,這麽久也不來看天哥了,是不是忙著談男朋友了?信息發出去許久,也沒有回音。突然就感覺到一種迷茫,不知道如何去渡過這一天。渾身倦倦的,不想動彈。
  
  七
  “天哥,快下來!我們去放風筝!”大約半小時后,我仍然裹著毛毯,懶懶地躺在床上。樓下傳來末末清脆的叫聲。我忙起身,探頭去望,末末拿了只鮮豔的蝴蝶風筝,仰著腦袋正向我的窗口叫。
  “等我五分鍾。”看見末末,似乎就看見了陽光在眼前鋪陳了,我高聲答道。
  末末點頭示意。我飛快的洗漱完畢,下樓的時候,末末見到我,滿臉的陽光,一邊笑一邊說:不錯,挺準時的,不多不少,五分鍾。
  我們一起坐了公交車去萬綠園,早春的天氣,放風筝的人不是很多。三三兩兩在草坪上散步的老人孩子似乎更多一些。末末試了好幾次,風筝終于升上去。我站在一旁看末末在綠色的草坪里,象孩子似的歡笑,眼睛望著天空中的風筝,嘴里不時叫著“天哥,你看!”那時,就會想起很小的時候,她偎坐在我身邊,說:天哥,你看月亮!
  似乎只是昨天,卻物是人非。能夠再一次見到末末,見到她在我眼底如此快樂的笑顔,在心底有太多的感慨。卻更多的是感動,不置一言,只是微笑地看著那個我眼前笑顔如花的女子。那個渾身充滿著陽光的女子。讓自己也忍不住隨著她奔跑,忘了一切的塵世煩瑣。
  玩得累了,末末大叫我幫忙。我讓她收了線坐一會。見她在大汗淋漓的模樣,忍不住想用紙巾去幫她擦拭。卻見她刹那間臉起紅暈,我忙停下手,讪讪地將紙巾遞給她,快擦擦,滿臉是汗。我邊轉身邊說,我去買瓶水。嗯。末末輕聲應道。目光里有小小的失落。
  買了水回來,和末末坐在綠色的草坪上,看天空風筝飛舞。邊喝邊聊一些不著邊際的事,似乎彼此都在刻意回避什麽。陽光慢慢的烈起來,我們去了陰涼處,吹著早春的風,感覺到一絲柔軟的暖。末末仿佛在享受那份惬意,微眯著眼沈默著。我亦無語。
  “天哥,總不成你這樣過下去吧?”長久的沈默后,末末突然望著我說。瞬間有點手足無措,我喝了一口水掩飾著自己莫明的恐慌。淡淡地說:還能怎樣?反正能把孩子順利養大就好了。末末的眼里有著心疼,或許是我的錯覺。我搖搖頭,輕笑著說:別操心天哥,你自己呢,不也還沒有男朋友。
  末末定定地望著我,目光里有倔犟,有委屈,還有說不出的堅定。卻沒有再說一個字,那樣無語的末末,讓我慌亂不已,我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青草說:我們,也該去吃飯了。末末不言語,只是順從的提著風筝隨著我走出了公園。
  吃過飯后,末末說累了想回學校休息。我們便在公交車站分手。各自向著自己的方向走遠。回頭看看末末,仍然靠在車站的廣告牌邊,不知道低頭想些什麽。
  八
  自那次后,末末似乎更忙碌了。我們的聯系也僅止于偶爾的短消息,不過是,還好麽?似乎輕描淡寫的問著,云淡風輕地答著:還好!一切就已了然。
  再見到末末已是盛夏了,末末沒有回家,在離我住處不遠的地方打暑期工。經常會在下班后,帶了些菜,來我住處做飯。那時已經將長發染成酒紅,直直的垂在肩頭。
  有一次和一個斯文的男孩一起過來,看他們一起走過來,感覺那樣美好。末末清純美好,男孩子清眉朗目。末末見到我,笑意很淡的介紹著,我同學,劉宇。這就是我常說的天哥,末末對男孩說道。男孩有一絲拘謹,伸出手來,也喚天哥。看得出,他對末末的那份用心。看到男孩子,我有一份欣慰,亦有一份說不出的無奈。但一切都只是在心底。
  他們偶爾會一起過來,但末末總是一幅淡淡的模樣。那個我曾經熟悉的孩子,此刻的心,竟然是我看不透的海洋了。那份海里,波動著怎樣的心緒。我無從知曉。
  末末來到租住的小屋,總是象回家一樣熟悉的打理著家務。打掃衛生,洗菜做飯,很有點主人的味道,倒是讓我這主人象客人一般了。每每燒菜,末末總會在小小的廚房里哼著歌愉快地忙碌著。偶爾,小丫頭會感歎:這樣的日子真好!能夠做自己想做的。
  而我和宇總會坐在地板上看電視,隨意的聊著。有時也會說到末末,宇說,末末和他是大學同學。他追了末末兩年了,卻從來沒有走近過。最近,也許是因爲同在一個廠的原因,倒是經常在一塊。但他也知道末末心里並不是他,但他肯定的說,末末從大學起,一直就沒有走得很近的男友。
  宇說,不知道末末的心思,就覺得自己還有希望。人總是如此,在很多的時候,總能給自己的行爲找上許多的理由,讓那些理由作爲后盾,好心安理得的去做自己想做的。哪怕,結局並不是自己想要的,卻一定要堅持到最后。
  漸漸的末末和宇來的次數多了起來。宇是個隨和的孩子,很有上進心。看到他看末末的眼神,似乎就可以感覺到末末將來的幸福。可是末末似乎仍然是不快樂的。愈來愈少的歡笑,讓那張年青的臉變得憂郁。甚至有些滄桑的味道。
  
  九
  短短的暑假很快就過去了,我仍然和以前一樣上班下班,而末末也開始離享受她最后一年的大學生活了。偶爾會一起吃個飯,仍然會和宇一起來。只是那個曾經在我眼底歡笑的末末,在日漸消失,有的是一個有著滿腹心事的女子。卻不肯言說。
  轉眼畢業了,臨畢業前夕,末末和其他的大學生一樣,開始不停的投簡曆。如此,過了一段時間,總算聽她說稍有眉目了,在一個企業做文案。公司在以前的學校不遠,而宇也在那附近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于是,我在心底以爲,他們的結局應該是彼此依靠,牽手走向幸福的彼岸。
  那日下班,見到宇在屋外等我,我見到他的那一刻,眼里有說不出的頹喪。不用問,一定與末末有關。我將宇讓進屋子里。給宇泡了一杯茶,從不抽煙的宇,卻向我要了一根煙,在那一陣嗆咳里,隔著煙霧。向我斷斷續續地說著。原來末末昨晚和他提出分手,他末末理由,末末卻只說,她的心里早已容不下另一個人,從小,就等著自己長大,想成爲那個人的新娘。
  宇說著,眼底有太多的迷惘。他說,天哥,你說會是誰呢?爲什麽末末就不明白我的愛,我能夠給她的是一生的幸福,一生的呵護。天哥,我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麽末末這般拒絕我,原來我不是沒有對手,而是一個我連面也未曾見過的,永遠也不會知道是誰?也就不可能獲勝,這場感情,從一開始我就注定是輸的那一個。而我,卻還找許多的借口,拼命自欺的想象,讓末末可以接受我。
  他邊說,被煙嗆出了眼淚。我忍不住去撫他的背,他拼命忍住。用手背拭去腮邊的淚,邊說:天哥,不好意思。我靜靜地陪他坐著。我知道,這時,說什麽也沒有用,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去調整。一直到天色黑下來,我還繼續陪他坐在黑暗里,只是用手握緊他的手。男人的幫助,有時只需要心領神會的一握,便會彼此明了。
  我們一起安靜地等時間從身邊溜走,也等傷痕從心上結痂。我望著那個被愛所傷的孩子,心底有憐惜,卻也愛莫能助。因爲我亦不明白末末心底的那人是誰?或者是一起長大的朋友,畢竟我對末末的了解也不是很多。她的生活我從來沒有刻意去關注過。
  
  十
  末末很久沒有和我聯系,或者她也想一個人安靜一段時間。沒有過問她的原因,只是在心底替她擔心。偶爾電話里問她,她也是絕口不提此事,我亦不好多問。總是很淡的問著,很淡地答著。突然覺得彼此都沒有太多的話,經常會雙方都頓下來,常常不知該說什麽。就那樣讪讪地說著再見。
  時光在這樣的尴尬的里,磕磕碰碰地向前了。我在一個月后,決定專程去看一下末末。在前一天約好了時間,第二日便和末末去了附近的小公園。
  和她踏入公園,突然想起那年的春天,曾經在綠草坪上奔跑的末末,充滿著青春活力,充滿著歡樂和滿足。可這一刻的末末,只感覺到一份淡然與平和,似乎一波平靜的湖水。即使有風也只是起了微瀾,瞬間便會平靜如初。
  不知道如何開口問及,只好裝著無意地說著:宇來找過我。末末卻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再無話。看那樣子,若我不問,她亦不會再多說了。你們怎麽了?我只得直截了當地問。我們不合適,我心里早就有了人選?末末很冷靜,但很認真的回答。
  宇是個不錯的孩子。我說。是的,很優秀,可是不是我喜歡的。末末肯定的答到。他再也沒有機會了?我有些替那個孩子惋惜。不是,我沒法給自己機會,我怎麽能給他機會?末末憂傷地看著我。眼底有一抹我看不懂的怅惘。
  我不明白末末的話,卻知道那個孩子不會有機會了。只能歎息著,無語的陪著末末隨意的在大街上遊走。身邊是摩肩接踵的人群。
  末末突然說:天哥,你說,人一生要和多少人錯身而過,才會發現真愛?
  我不知道。我坦然回答。
  天哥,你說人的感情會改變嗎?你相信天長地久的愛情嗎?
  人的感情會變的,天長地久的愛情也許只能出現在文字里,丫頭。我伸出手去,摸了摸末末的頭。
  末末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走著。是呀,人的一生要和那麽多的人錯身而過,誰知道碰上的那一個就是自己一生要等的人呢?或許會錯,而這錯,是否就是離婚或者分手。雖然不盡相同,其實每份感情開始和結局,都會有很多的理由,至少足夠說服自己的借口。讓自己有勇氣去開始,也有勇氣去結束。
  可是人究竟要在感情里煎熬多久,才能懂得珍惜擁有的,而不是奢望“未得到”和“已失去”?人永遠在這些怪圈里逗留,到最后,終已一生,也不能明了的,也不過一個“情”字。
  
  十一
  和末末信步走著,天色在不知覺間暗下來。街頭的霓虹開始在視野里閃爍,那些懸在都市里屬于夜的誘惑,在天色漸暗里,愈現深濃。晦暗不明的燈光里,有低迷頹廢的音樂響起。感覺是泥足深陷里,不願撥足的快樂著,就仿若躲在地底下的笑容,並沒有陽光,只有蒼白和絕望的容顔,笑只不過是一種慣性的表情,如此。
  天哥,我們進去坐坐吧。末末突然在一家酒吧門口停下了,我欲言又止。卻看著末末期待的眼神,就隨著末末一起走進了酒吧。我們來得尚早,大廳里零星的散落著幾個人。只有音樂在耳邊炸響,咋一踏進去,有些改天換日的感覺。
  和末末找了靠邊的位置坐下,然后向服務員要了些小點心。末末卻要了酒,我想說什麽,卻被末末的目光制止。天哥,就依我一次,好嗎?末末看著走遠的灑保,靠近我耳邊說。因爲音樂很吵,若不是近距離大聲說話,根本無法聽清。末末靠過來和我說話時,回頭時,有一縷長發拂過我耳際,有一份癢癢的感覺。卻是清晰的快樂。
  末末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說話。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居然記得那般清晰。那些往事,在末末的描述里,生動鮮活地回來。末末說到高興時便笑,說到難過時便會沈默一會。然后喝一口酒后,繼續再說,我屢次阻止末末喝酒,末末便央求說,從小到大,她極少不聽我的,這一次請讓我依她一回,寵她一次。還說,也許這一生,就一次,等以后有嫂子了,就沒機會了。說完,她拼命大笑,嗆咳到流淚。
  我不知道末末究竟怎麽了,但還是心疼了這個從眼底長大的丫頭。盡力勸阻著,原就不勝酒力的末末,不斷的說,不斷的喝。兩三個小時后,就對我說:天哥,我頭暈。結完帳,我幾乎是摟著末末走出酒吧,打了車,回到租住的小屋。給末末擦了把臉,便放在我的床上,自己靠在床邊。
  末末乘著酒意,很快睡去,卻並不安穩。不時在夢里叫我的名字,看著她掙扎的表情,哪怕在夢里,那樣深的讓我疼痛著。真想緊緊的擁住她,讓她做回從前那個快樂的末末。可是,我知道我不能,不能讓自己的自私,毀了末末一生的幸福。
  倦極睡去,至第二日醒來,身上蓋著毛毯。桌上有末末的紙條:天哥,也許重逢是錯,天意也弄人!我知道那個孩子,陷入一場我們都無法開始的感情里。
  然而,愛情便是如此,象罂粟一樣。愈是艱難,卻愈讓人深陷,陷進去時,尚且不知。待清醒,已是泥足深陷,無力自拔了。
  末末那張在夢里仍然糾結的臉,在這一張紙條后,顯得那般清晰而讓心底疼痛。卻,那般無力。
  
  十二
  末末自那天清晨不聲不響離開以后,象消失了一般。電話也一直是關機的狀態,當我半個月后,再去她工作過的地方,卻被那里的人告知,她早在半個月前就離開了這家公司,至于去了哪里,卻沒人知曉。只是走的時候,給人留下一封信,說也許會有人來找她,若有就將這封信交給那個人。
  我接過信,看到末末娟秀的字迹。才確信她真的走了,拿著信,走在回去的路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恍惚。這條路見證了我和末末的重逢,此刻又見證了末末的無聲離開。
  孤獨再一次襲來,異鄉的風,在初秋里,也似乎帶了冬的氣息。在這一絲寒意里,陽光仍然象從前一樣明媚,似乎那一切的寒冷,都只是錯覺。關于重逢與離開,也只是生活里的一個錯覺。
  倚在路邊的一棵樹旁,展開末末的信,似乎看到末末滿含著期待和憂郁的眼眸。
  天哥:
  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感情,真的是一個怪圈,兜兜轉轉終還是逃不過心底最初的念。只是兜了這些圈以后,已經知道你沒有勇氣開始,無論我如何再意,終只能是孤單。
  天哥,愛情里有沒有天長地久,其實有的。我相信,只有相信了,才會覺出愛的美好。相信並不一定就會有。可是我選擇相信,因爲只有相信,我才能讓自己有勇氣愛下去。一旦失去支撐,我不知道這單飛的蝶,如何越過滄海?
  或者,從沒有能夠越過滄海的蝴蝶,而我,只不過是在海邊逗留了片刻。天哥,我還可以這樣叫你,似乎我還可以飛越,還可以這樣離開。
  擁有本是一種負累,放棄原是一種自在。若如此,不若放手,或許再見,已能談笑自若,云淡風清地揮別。
  不說再見,因爲再見已不是此時的彼此,再見的是那一段滄桑的歲月和流年,這樣艱難的吟唱,卻只能將故事寫在心上,留了一個淡淡的印痕。他年,已是舊塵,輕拂就會想起這份感情,若這初秋的葉,已經知道結局,卻仍然在風里與枝糾纏,不肯離去,只爲貪念那份不舍的相偎。
                                                                           末末
  看完末末的信,我靜靜地站在路邊。突然覺得那些被末末提起的舊事,那般遙遠。于我,都已是隔年的景。其實我們都在逃離,我逃離了婚姻,逃離了熟悉的環境,逃離了一場不能開始的愛戀,而末末也在我的逃離里,開始了逃離自己的心痛。生活著的彼此,在一次次逃離里,也許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只是,我們都還能回去麽?
  風很輕,卻很冷。走在街頭,第一次明白,爲什麽叫異鄉。因爲重逢與離別,都開始是迷亂的戲曲,從未曾編排,卻在生活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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