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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1 21:50:33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21 21:56 編輯

作者:齊晏
書名:香綺羅

【內容簡介】
既然房揚古不能應了承諾護她一輩子,當初又何必救了她,教她只想嫁他為妻?!
在她受盡煎熬癡心等了他八年之後,他竟要另娶個莫名其妙的公主,這情何以堪!
愛他多深即恨他多重,她就算賠上後半輩子的幸福,也絕不輕饒過他這負心的男人……
當年那個嚷嚷著要當他少將軍夫人的樓嬰,如今竟美得如此奪魂攝魄,教他心折不已!
望著她絕美卻恨意狂燒的容顏、浸潤著哀傷的眸子,憐愛之情淹沒他了所有的神智,
已然動心的他只想要了她!他要拋開那有名無實的婚約,就算背信忘義也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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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1 21:50:51

【楔子】
  
  中天冰冷的殘月,似一把玉鉤,若明若暗,將「魏宮」屋瓦、簷角鍍上了一層銀光,偌大一幢宅院都籠罩在影影綽綽、恍恍惚惚、似真似假、似有似無的靈氣之中。
  
  深夜裡,「魏宮」的邊牆翻進十幾名黑衣刀手,靜悄悄地潛入府中。
  
  不多時,一聲淒厲的叫聲撕裂了天空,剎那間,喊聲、殺聲、慘叫聲響成一片,刀光劍影交錯,火光和燭光狂舞亂搖!
  
  「魏宮」上下百餘口人,一個時辰之間便歷經了一場徹底的血腥屠殺,殺人者不疾不徐地沒入黑魅越的夜色中,一陣涼風輕輕拂過,帶著濃稠的血的氣味,在空氣中微微飄散。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21 21:51:09

【第一章】
  
  夕陽斜斜照著一幢華麗軒昂的宮殿,屋瓦上染血般的殷紅。
  
  房慶緒自領兵替齊國攻下魏國都城之後,迅即帶著十幾名侍衛,連夜滅了魏王一家百餘口人的性命,親手殺了魏王。
  
  魏王的寵妾魏姬,是房慶緒唯一深愛過的女人,自十年前被魏王橫刀奪愛後,便始終對魏王懷恨在心,原想藉此戰役擄走魏姬一償宿願,卻不料,魏姬是個性情剛烈的女人,寧死不屈。
  
  房慶緒因得不到魏姬而怒發如狂,親自指派房揚古前來察看已遭血洗的魏宮,並下令一旦發現活口,立刻格殺勿論。
  
  他----房揚古,齊國大將軍房慶緒的獨子,雙目靈俊,眉似刀裁,身下的坐騎是匹黝黑晶亮的大宛寶馬,一身烏黑色的甲冑及黑色的斗蓬,他的出現,恍若在淒艷的霞光中濺上一滴濃墨般,更增添一股莫測神秘的氛圍。
  
  房揚古勒住馬頭,靜靜立在這幢慘遭滅門的魏宮前,天,不知什麼時候陰了。
  
  秋雲漠漠,涼風颯颯,房揚古瞥一眼殷紅的屋瓦,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本性凶殘的爹,生性深沈冷酷且工於心計,一心地想把他磨練成另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房慶緒,這一次將他派到魏宮,不過是想讓他瞭解,想與列強爭奪江山,殺戮是避免不了的,尤其是戰場上的對手,更必須殺得片甲不留,免除春風吹又生的後患。
  
  他幽幽歎了口氣,翻身下馬,將大宛寶馬拴在宅前的榕樹旁,領著十二名侍衛,進入「魏宮」清整屍骸與財物。
  
  這幢宮殿樓閣亭榭,雕樑畫棟,樹木成蔭,郁茂蔥籠,可惜如今血跡斑斑,屍骸四散,陰森可怖至極,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房揚古倒抽一口冷氣,回頭吩咐侍衛。
  
  「把屍體收拾了,有手腳不全的,都得湊完整了再入棺,聽清楚了嗎?」
  
  「是!」侍衛們應聲,逕自辦事去了。
  
  房揚古眉心微擰,慢慢地繞過花園,朝魏宮正殿走去。
  
  一踏入魏王的寢房,看見魏王及魏王后相擁慘死的景象,他別開臉,轉到另一間偏殿去,偏殿裡有個年輕少婦,面朝下,以跪倒的姿勢趴在青石地板上,在她身下,流著一攤暗紅色的血。
  
  少婦微微露出半邊臉,細緻的臉龐淡淡晝過一道柳煙眉。
  
  房揚古愣了愣,早就聽說魏王有個艷名遠播的姬妾,想不到容貌真的這般絕美,能讓殘暴的爹念念不忘的魏姬,一定就是她了。
  
  可惜紅顏薄命。
  
  他的目光幽地一暗,正想轉身離開,赫然發現魏姬窈窕纖瘦的身體竟微微顫動著,這個發現令他大吃一驚----莫非魏姬還沒死?!
  
  他撩開斗蓬,蹲下身來探了探魏姬的鼻息,她沒有呼吸,渾身也早已冰冷僵硬了,但身體卻何以顫抖個不停?
  
  他疑惑地將半跪著的魏姬放倒,驚見魏姬懷中竟藏匿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渾身沾滿了魏姬的血,雖然因魏姬的庇護而逃過一劫,但似乎受了過度的驚嚇,滿臉驚懼之色,拚命顫抖個不停,他幾乎可以聽見小女孩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房揚古感到既震驚又意外,他盯著這個僥倖存活下來的小女孩,小女孩正擡著闇黑的眼瞳驚惶地瞅著他,小小的臉上沾染著幹掉的褐色血跡,模樣可憐兮兮。
  
  能讓魏姬拚死保護的小女孩,身份必然是魏國的小公主了。
  
  他緩緩伸出右手,捏住小女孩的咽喉,只消一用力,這個小女孩必死無疑----
  
  小女孩不知道他的意圖,突然間哭出聲來,小手緊緊攀住他的手腕,驚恐地哭喊著:「救我娘……救我娘……」
  
  房揚古心口一震,手掌不由自主地轉向她小巧的臉龐,輕輕撫了撫,低低地說道:「妳娘死了。」
  
  小女孩又圓又大的漂亮眼睛毫無神采地看著他,淚水靜靜地滑下面龐,她已經大到能瞭解死所代表的意思了。
  
  她撲到魏姬身上,小手捧著魏姬雪白嬌美的臉,哽咽地、哀哀地哭叫著:「娘----別死啊!娘……」
  
  房揚古擔心她的哭聲引來侍衛,急忙摀住她的嘴,壓低聲音警告:「別哭,外面還有人,千萬不能讓人發現妳還活著!」
  
  小女孩的眼淚滲入他的掌心,她緊緊抱住他的手臂,抽抽噎噎地:「你是好人……是來救我的嗎?我娘說……只要我逃得了……就會有貴人相助……你……便是那個貴人嗎?」
  
  房揚古怔住了,他哪裡是她的貴人,他可是滅了她的國家,而且還是殺她全家的仇人的兒子。
  
  他咬咬牙,本不該讓她活命的,卻因一時的惻隱之心而不忍殺她,現在聽了她的一番話,更加下不了手了。
  
  珠玉般的眼淚自她眼眶中滾滾落下,他凝視著她無邪清亮的雙眼,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他在心底發出輕輕的歎息,若當真要救她,只能悄悄留在府中教養,萬萬不能讓爹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他自腰間抽出汗巾,替她擦拭臉上的淚水,柔聲輕問:「妳今年幾歲?」
  
  「八歲。」
  
  「叫什麼名字?」他淡淡一笑。
  
  「魏嬰。」
  
  「魏嬰……」他沈吟著,低聲對她說:「從現在開始,妳不能姓魏,今後若有人問妳叫什麼名字,妳就答姓樓,名嬰,切莫再提起舊姓,聽明白了嗎?」
  
  魏嬰吸了吸鼻子,乖巧順從地點點頭。
  
  房揚古伸手將她攬進懷裡,抱了起來。
  
  「現在。我必須把妳藏在斗篷內偷偷帶出去。妳要緊緊抱住我,沒有我的命令,不能鬆手也不能出聲,否則會有危險,懂嗎?」
  
  「懂。」她極認真地應了聲,然後乖乖地張開雙手抱住房揚古壯碩的胸膛,兩腿環跨在他的腰上。
  
  房揚古一手穩住她,一手拉著斗篷將她遮蓋住,一路快步走了出去。
  
  他若無其事地穿過花園,經過兩名侍衛,沈聲地吩吋:「我先回府,一切打理完畢後向我回報!」
  
  「是,少將軍!」
  
  房揚古大踏步地走出「魏宮」大門,縱身上馬,飛馳而去。
  
  魏嬰將臉貼在溫熱堅硬的胸膛上,聽著房揚古大如擂鼓的心跳聲,咚咚地震著她的耳膜,這種堅實的感覺與娘柔軟的懷抱截然不同,但卻一樣令她感到安心和放心,她十分相信,這個被稱為少將軍的人,一定是娘召喚來保護她的人。
  
  她會牢記娘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一定要活下來!
  
  ----------
  
  一路上的疾馳狂奔,顛得魏嬰頭昏目眩,當房揚古抱著她下馬時,她幾乎無法站穩,搖晃了一下便跌倒在地。
  
  房揚古扶住她,忙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魏嬰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聲細如蚊。「我……有點餓……」
  
  房揚古一笑,摸摸她的頭說:「先把妳洗乾淨以後再吃飯好嗎?」
  
  魏嬰點點頭,跟著房揚古走進一個窄小的矮門,裡面有個院落,晾曬著一排又一排的衣服,房揚古牽著她的手避開洗衣服的丫鬟,悄悄帶進一間小小的暗室裡。
  
  「妳乖乖在這裡等著,我去命人燒熱水來,別到處亂跑。」房揚古說完,轉身便走了出去。
  
  魏嬰躲在窗戶邊,看著房揚古對洗衣服的丫鬟說了幾句話,丫鬟趕忙鑽進冒著熱氣的小屋子裡,舀了一大桶熱水提出來,回頭又去打了一桶井水。
  
  魏嬰悄悄打量著四周陌生的環境,感覺上和自己家的下人房很像。
  
  房揚古兩手各提一桶水走回小屋,看了魏嬰一眼,又走出去扛進一個大木桶,然後把冷水、熱水倒進大木桶裡,調出合適的溫度來。
  
  「自己能洗嗎?」他笑問著。
  
  魏嬰雖然才年僅八歲,但娘已教過她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她想了想,輕聲說:「我還不會自己洗頭髮,讓那丫頭幫我可好?」
  
  「妳沾了一身的血,萬一傳出去,讓人知道我帶回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女孩,妳的身份很容易就會暴露了,反正也只是洗頭髮而已,不如由我幫妳洗吧。」他笑著捏了捏她的下巴。
  
  魏嬰還是個不解人事的孩子,天真地回答他:「我聽見有人喊你少將軍,將軍不是只會打仗嗎?怎會替人洗頭髮?」
  
  「我就是唯一會的那一個,試試不就知道了。」房揚古揚了揚眉,動手拆下魏嬰的髮飾,魏嬰蹲下來,乖乖地低著頭讓他洗。
  
  他一開始洗,魏嬰就直嚷嚷起來。「哎,眼睛進水了……少將軍經一點,你扯痛我的頭髮了……唉呀!耳朵進水了,好難受……」
  
  房揚古邊洗邊笑個不停,一陣混亂,好不容易終於洗好了,他拿起毛巾替她洗了洗臉,當他將魏嬰臉上的血汙擦乾淨了以後,不由得怔住了----
  
  魏嬰白淨的雙頰上染著玫瑰般的粉紅,小巧玲瓏的鼻尖配上豐滿可愛的紅唇,一雙圓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動著慧黠的神采,或許承襲了母親的絕色容顏,天生下來就是個活脫脫的美人胚子,說不定長大之後,會較她的母親更美了!
  
  魏嬰見房揚古緊盯著自己的臉,不安地問:「少將軍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怪東西嗎?」
  
  「沒有。」他失聲一笑,由衷稱讚著。「我只是沒想到妳會是這麼漂亮的小姑娘。」
  
  魏嬰烏黑的眼珠溜溜的轉了轉,噗哧一笑。「任誰見了我都會這麼說,連少將軍也不例外,不過,我覺得最美的人是我娘……」
  
  她忽地頓住,不再往下說,雪白的牙齒緊咬著下唇,眼圈微微地紅了起來。
  
  房揚古感到驚詫,她竟能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他發現魏嬰是個敏感心細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已有王室閨女的風範,加上經歷了這場重大的變故,讓她比同齡孩子多了一分沈著與堅強。
  
  他不免有些擔心和顧慮,救了魏嬰,會不會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凝望著魏嬰粉嫩細緻的容顏,淚水盈於眼睫,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卻被自己的父親奪走滋養她的雨露和泥土,未綻放便要枯萎?
  
  如今,能養活她的,只有他了。
  
  「洗澡吧,水快冷了。」他放輕了聲音,顯得格外溫柔。「我去叫丫頭拿衣服來給妳換上,還有,記住我說的話,不管是誰問起妳的身世,都別說出妳爹娘的身份來,就說妳爹娘死於戰火,我見妳可憐,所以將妳帶回府裡來,這樣就行了,其它什麼話都不必多說。」
  
  魏嬰仍然咬著唇,忙不叠地點頭,幼小的心裡雖然不懂身為魏王的女兒有什麼地方不對,但隱約也能感覺得出自己目前處境的危險,眼前她無人可靠,只有依賴少將軍了,少將軍說什麼,她都只能從命。
  
  房揚古拍了拍她的臉頰,低歎一聲,轉身走出小屋,順手拉上房門。
  
  魏嬰發呆了好一會兒,茫然地動手脫衣服,當她瞥見衣服上沾染著娘的血,心狠狠地一揪,剎那間,眼淚奪眶而出,她抱著衣服戰慄地蹲下來,昨夜所經歷過的恐怖與驚悸全一湧而上,她開始思念起溫柔慈愛的娘,淚水崩潰了,不能遏止地痛哭出聲,她細細地、悶悶地低位著----
  
  「娘----妳現在在哪兒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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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歲的小丫頭阿喬捧來了自己小時候穿的衣裝,交給了房揚古。
  
  「少將軍,府裡沒這麼小的孩子,給誰穿的呀?」她好奇地問。
  
  阿喬自六歲起,就進了房府為奴,乖巧懂事,聰明伶俐,有點傻大姊的個性,從來也不懂得與其它丫頭爭寵,房揚古因此挑上她照顧魏嬰。
  
  「阿喬,下午我從街上撿回來一個小女孩,叫『樓嬰』,父母親都死了,我瞧她十分可憐,所以把她帶進府裡來,往後,她就跟著妳了,該做些什麼全交給妳來調教,行嗎?」房揚古淡然說道。
  
  「少將軍太見外了。」阿喬在與英武俊朗的肩台古對話時,一向是脹紅著臉的。「既是少將軍的吩咐,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她,說調教可就不敢當了。」
  
  房揚古點點頭,瞥了一眼小屋,接著說:「妳先進去幫她換好衣服,我回去了,有什麼需要再來見我。」
  
  「是。」阿喬點點頭,回身朝小屋走去。
  
  房揚古若有所思地看著阿喬走進小屋內,心裡不禁暗暗苦笑,爹要他前去魏宮永絕後患,想不到自己卻擅自留下魏王的女兒,若被爹知道了,會有什麼後果?
  
  他很瞭解自己容易感情用事的性格,與貪婪暴虐的父親大不相同,父親以陰險狡詐的手段謀得齊王駕下大將軍之職,他雖然一向不屑於父親的作為,但卻擺脫不了被他操控的命運。
  
  「少將軍,原來你在這裡,我總算找到你了。」他的貼身護衛房雲奔進下人房。一看見他,便舒了口氣。
  
  「什麼事?」房揚古說道。
  
  「侍衛從魏宮中運回許多珠寶玉器,大將軍請你到大廳過目,挑選合適的珍寶敬獻給齊王。」房雲說。
  
  房揚古聽了有些反感,冷冷地應了聲。「知道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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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喬跨進小屋,看見魏嬰正泡在大木桶裡,她仔細看了一眼魏嬰,情不自禁地低呼出聲:「妳長得可真漂亮!」
  
  魏嬰衝著阿喬微微一笑,從大木桶中站出來,態度落落大方。「我叫『樓嬰』,妳是替我送衣服來的嗎?」
  
  「是埃」阿喬抖開一塊乾布,替魏嬰擦乾身體,她看見魏嬰腹部有顆血紅色的痣,形狀就像血滴一樣,驚奇不已。「好特別的痣喔!」
  
  魏嬰聳了聳肩,笑說:「從出生就有了,但我不喜歡,醜得很。」
  
  「怎麼會?我倒覺得挺好看。」阿喬替她穿上淡青色的短衣布裙,好脾氣地說著。「我叫阿喬,少將軍把妳交給我來照顧,以後啊,妳不管吃、喝、拉、撒、睡都跟著我,什麼都不必操心。」
  
  阿喬帶點粗俗的話讓魏嬰不禁噗哧一笑。「阿喬姊,妳這人說話真有趣。」
  
  「我才不有趣哩,人家都說我傻頭傻腦的。」阿喬大剌刺地。
  
  「我不覺得傻。」魏嬰由衷地說。「我就喜歡妳說話的樣子,好親切。」
  
  阿喬這個人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個性,天真率直,心裡想到了什麼,嘴巴就說什麼,喜也罷,憂也罷,都能在她佈滿雀斑的臉上看得清清楚楚,為了魏嬰這一句真心誠意的話,她便眉飛色舞了起來。
  
  「妳是第一個說喜歡我的人,我真高興,往後要是誰敢動妳一根汗毛,我一定打得他哭爹喊娘,哦!」
  
  魏嬰一聽,又是格格的笑個不停。
  
  阿喬也陪著傻笑了一會兒,看著地上一攤髒兮兮的衣服,想也沒想,便蹲下去就著洗澡水搓洗起來,神經大條的她,根本沒注意到沾染在衣服上的是血,一徑對著魏嬰說話:「妳叫『樓嬰』呀?幾歲了?」
  
  「八歲,阿喬姊,妳呢?」魏嬰蹲在她身旁看她洗衣服。
  
  「十五歲,可比妳大多了,聽少將軍說,妳爹娘都死了嗎?」
  
  魏嬰點點頭,抿著嘴「嗯」了一聲。
  
  「別怕,阿喬姊的爹娘也早就死了----」阿喬把衣服丟進水裡抖了幾下,一邊安慰著她。「我是給將軍夫人撿回來的,而妳呢,是讓少將軍撿回來的,我們倆算得上一對患難姊妹哩!」
  
  「少將軍已經有夫人了嗎?」魏嬰歪著頭,眨了眨眼睛問。
  
  「不是,將軍夫人是少將軍的娘,是少將軍的爹、大將軍的夫人,妳聽明白了嗎?」阿喬沒念過什麼書,說起話來欠缺層次條理,不過,像繞口令的幾句話也還是讓魏嬰聽懂了。
  
  魏嬰好奇地追問:「少將軍叫什麼名字?」
  
  「房揚古。」阿喬柔聲念著這個名字,臉色無限嬌羞。
  
  魏嬰不懂阿喬的少女情懷,只是單純地覺得奇怪,爹是魏國的君王,卻為何不曾在宮中見過這名少將軍。
  
  「我怎麼沒聽過魏國有姓房的少將軍?」她疑惑地問阿喬。
  
  阿喬微微一愣,努力地想了想,然後把自己平時聽了來,卻又不太明白的話說給魏嬰聽:「妳年紀小,可能不知道魏國已經被齊國滅了,我們也是剛從齊國臨淄搬到魏國的大梁來,大將軍是齊王派來鎮守魏都大梁的守將,我們都是齊國人,妳是魏國人,當然不曾聽說過大將軍和少將軍的名字嘍!」
  
  魏嬰聽得一知半解,焦急地繼續追問:「阿喬姊,從此真的沒有魏國了嗎?這是為什麼?那我又算是什麼人呢?」
  
  魏嬰的問題直趨核心,阿喬不敢告訴她,魏都大梁正是被房大將軍攻下的,萬一魏嬰死於戰火的爹娘說不定正是死於大將軍之手,魏嬰情何以堪呢?
  
  「哎呀,妳現在不就是齊國人了嗎?現在所有的魏國人都變成齊國人啦,將來其它的人也統統都會變成齊國人喔。」阿喬天真率直地說。
  
  魏嬰聽得不甚明白,但是她終於能瞭解一點,少將軍為什麼會警告他不能說出舊姓的原因了,一旦說出她姓魏,齊國的人一定會殺了她,因為她的爹是魏國的君王,她曾依稀聽爹說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萬一爹有什麼不測,身為他子女的人也難逃株連的命運,而自己如今的處境,一定就是這樣了。
  
  但是,身為齊國人的房揚古少將軍,又為什麼要救她?這一點,魏嬰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
  
  「少將軍呢?」魏嬰一心想找他問個清楚。
  
  「走了,可能是見大將軍去了。」阿喬將洗好的衣服扭乾,搭在手臂上,一手牽著魏嬰朝外走,見魏嬰一臉茫然之色,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一個小孩子,只好舉自己現成的例子給她聽。「我當初進大將軍府那年,也和妳一般大,我是很認命的,上頭交代我洗衣打水、侍候大將軍和夫人,我都拚了命去做,為了活下去,什麼不能幹?妳最好什麼都別多想,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
  
  魏嬰看著阿喬把洗好的衣服披在衣架上,蹙著眉問:「我也得做這些嗎?」
  
  「當然嘍。」阿喬心無城府的對她笑說。「別擔心,剛開始妳先幫著我就行,妳畢竟還小,累壞了妳,我對少將軍也不好交代呀!」
  
  「阿喬姊----」魏嬰低低說:「我不會洗衣服,能不能派給我彈琴擊築,或是吹蕭鼓瑟的工作,我娘只教過我那些----」
  
  「礙…」阿喬呆了呆,大為吃驚。「原來……妳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怪不得細皮嫩肉,和我們就是不太一樣,不是阿喬姊不願意幫妳,只是在我們這種下人房,誰有資格去做那種風雅的事。我看,妳還是先學怎麼打水好了,什麼彈琴擊築、吹蕭鼓瑟啊,那是上等人才做的事,妳沒別的選擇了,明白嗎?」
  
  魏嬰緊咬著唇,直視著地面,不動也不出聲。
  
  「在這種地方,妳可千萬不能使性子,尤其在專管我們奴婢的阿靈姊面前更是不能,一定要記祝」阿喬拍了拍她的頭,鄭重叮嚀著。
  
  魏嬰也沒認真聽她說些什麼,自顧自地問:「少將軍還會來看我嗎?」
  
  阿喬躊躇地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
  
  一個年紀稍長的艷色女郎走進院落裡來,阿喬見了,立刻拉著魏嬰低下頭,恭謹地叫了聲:「阿靈姊。」
  
  阿靈潑辣伶俐的眼神在魏嬰身上轉了轉,狐疑地問:「阿喬,這是誰?」
  
  「她叫『樓嬰』,是少將軍撿回來的。」
  
  阿靈皺起了眉頭,嫌惡地咕噥著:「撿個這麼小的回來,能做多少事?」說罷,把懷中抱著的一堆褥、被、枕、帳丟向井旁,冷冷地說:「這是夫人房裡的,趁著天熱好洗。」
  
  阿喬忙將打水桶丟進井裡,一邊故意使喚魏嬰給阿靈瞧。
  
  「樓嬰,趕快打水上來,別愣在那兒了。」
  
  魏嬰不曾打過井水,不知道該運用巧勁,只是一味使用蠻力把桶子拉上來,桶子剛拉到井口,手臂的力氣就全用光了,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接,桶子就從她手中撲通一聲掉落井底,繩子迅速刷過她的手心,瞬間磨下一層皮來,她痛得倒抽一口氣,人朝後一仰,跌坐在地上。
  
  阿喬嚇得急忙扶起她,驚慌地問:「怎麼樣了?傷得怎麼樣了?妳是不是傻瓜呀,桶子掉下去的時候,就要趕快把手放開的呀!」
  
  魏嬰覺得委屈,一邊吹著手心,一邊無助地滴下淚來。
  
  「妳在旁邊坐著看我洗吧。」阿喬體貼地扶她坐下。
  
  「饒了我吧----」阿靈的聲音揚高了八瘦,冷眼瞪著魏嬰,刻薄地說道:「少將軍把妳撿回來可不是讓妳當少將軍夫人的,擺什麼架子?別笑死我了,要不要我派幾個丫頭來服侍妳呀,『樓大姑娘』----」
  
  魏嬰睜大了眼睛,憤怒地回瞪著阿靈,在今天以前,還沒有人敢對她如此無禮放肆的。
  
  她氣得跳起來,指著阿靈罵了回去:「妳也不過是一個大丫頭罷了,有什麼了不得的,有朝一日我要是真當了少將軍夫人,第一個先砍掉妳的頭!」
  
  阿喬登時嚇得臉色發青,急忙摀住魏嬰的嘴,叠連聲地替她解釋。
  
  「阿靈姊,小孩子的話聽不得,妳別和她一般見識。」
  
  阿靈冷哼一聲,臉色陰沈了下來。
  
  「敢情妳仗著自己的命是少將軍救回來的?小小年紀就這般囂張,我倒要看看妳有什麼本事能活到砍我頭的那一天!」話一說完,便旋身走了出去。
  
  阿喬的表情驚恐得如見蛇蠍,她搖撼著魏嬰小小的肩膀,氣急敗壞地嚷著----
  
  「我不是曾告過妳,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阿靈姊的面前使性子嗎?妳可好,居然還敢威脅她,妳不想活了是不是?」
  
  「怕什麼,就算我不是少將軍救回來的人,憑她一個大丫頭,有什麼本事亂殺人;更何況,我還是少將軍救回來的人呢,她又焉敢動我?」魏嬰不以為意。
  
  「什麼殺不殺人,她哪裡會殺人,光整死妳就夠了,而且……而且……」阿喬突然紅了臉,欲言又止。
  
  「而且什麼?」魏嬰奇怪地問。
  
  「曖呀,不管妳懂不懂,反正阿靈姊曾經和大將軍『好』過幾次,萬一哪天大將軍收她當姬妾,咱們不就完了嗎?每個奴婢都擔心會這樣,所以沒人敢得罪她,妳這下子是自找死路了!」
  
  魏嬰因為不懂那層厲害關係,所以一點也不害怕,反倒安慰起阿喬來。
  
  「我娘說,我只要能活下來就有貴人相助,我娘說得真準,今天我就遇見少將軍和妳這兩個貴人,有機會,妳帶我去找少將軍,我去求他讓我當少將軍夫人,這樣咱們就不用怕那個阿靈了。」她聳聳肩說,笑得天真燦爛。
  
  阿喬聽了她的童言童語,忍俊不住,大笑出來。
  
  「少將軍今年十八歲,怎麼可能娶妳這種小女孩,你們差了十歲哩,更何況,少將軍匹配的對象肯定是各國王室之女,說不定這兩年就有成親的機會了,妳一個八歲的小女孩能和他成親嗎?這種孩子氣的話說給我聽就算了,可別到處說給別的丫頭聽,明不明白?」
  
  阿喬絲毫不以為意,只當魏嬰的話是童言無忌,便旋身開始打水洗那些小山一般高的被褥。
  
  「是嗎?」魏嬰卻認真思索了起來,她想得其實不深,只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長大,少將軍難道不能多等她幾年嗎?
  
  她支著頤,看著右手磨破皮的手心,平時,娘非常 保護她的手,都說她的一雙巧手,生來就是為了彈琴吹蕭用的----
  
  她的胸口酸楚地發疼起來,不管怎麼樣,她得找少將軍問個清楚,是不是在將來的日子裡,她都必須和阿喬姊一樣,每天得做這些粗重的工作?
  
  少將軍明明知道自己是魏王的女兒,還會這樣待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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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1 21:51:26

【第二章】
  
  大廳中擺滿了幾千箱的戰利品。
  
  房揚古一臉漠然地坐在廳上,而房慶緒則在一箱箱的白璧、金鐘、玉斗、明珠當中翻撿著,挑出適合送回齊國之物。
  
  房慶緒拿起兩件玉器觀看,一件是白玉璧,一件是白玉璜,兩件都是用上等白玉精工雕琢而成,房慶緒對兩件玉器流暢的刻紋嘖嘖稱奇,命人傳給了房揚古。
  
  「就把這兩件玉器獻給齊王,你以為如何?」他興致勃勃地問兒子。
  
  房揚古瞥了一眼「掠奪」而來的玉石珍品,敷衍著:「既然是父親選上的,我自然沒有意見。」
  
  「那好,就命你將這些珍寶送回齊國,敬獻給齊王,順便向齊王奏明咱們父子倆攻下大梁的好消息。」
  
  房揚古若有似無地歎口氣,才剛在大梁住下沒幾天,就又要長途跋涉回臨淄。另外,齊王一直有意將ど女齊珞嫁給他,這件令他頭痛的問題尚未解決,若選在這時候回臨淄,絕對逃不掉齊王的逼婚。
  
  「爹另外指派人送好了,目前我暫時不想回齊國。」房揚古一口拒絕。
  
  「怎麼?」房慶緒把臉一沈,不悅地說。「攻下大梁是我們父子的功勞,不派你回去,難道還把功勞拱手讓人嗎?多少人虎視眈眈想奪我這個大將軍的位子,你還不藉這個機會幫我坐穩了?」
  
  房揚古低頭不語,眉心掠過一絲不耐。
  
  「不是為了齊珞吧?」房慶緒忽然問。
  
  「就是為了她。」房揚古語氣平板地回答。
  
  「哈哈……」房慶緒突然仰天大笑。「該不是為了齊珞在宮宴之上,當眾說出心儀於你的那一件事吧?」
  
  房揚古不悅地皺了皺眉,何止是這一件,齊珞跋扈暴戾的性情早已在皇宮內外傳遍了,所有文臣武將都擔心迎娶齊珞三公主的厄運會降臨在自己的頭上,沒想到,在一次的宮宴之上,聽見齊珞當著眾人、親口說出心儀房揚古之語時,所有文臣武將欣喜若狂,都很高興房揚古替他們擋掉了災難。
  
  「有什麼好介意的?」房慶緒把玩著一塊綠玉墜,笑說。「等你娶了齊珞三公主,人人羨慕都來不及了哩!」
  
  「我寧可帶兵去攻打燕國、趙國,也絕不娶她。」他冷冷地道。
  
  房慶緒的臉色變得恁是難看,讓自己的兒子迎娶齊國公主,是他當初所打的如意算盤,這下子全被房揚古的幾句話給推翻了。
  
  「你簡直不知好歹。」房慶緒怒氣陡升,罵道。「齊王如此看得起你,才肯將女兒下嫁於你,你的架子擺得倒是比誰都高,居然膽敢拒絕?齊珞也沒什麼不好,她能帶給你別人奢望不到的富貴榮華……」
  
  「想要富貴榮華就各憑本事,靠這個?」房揚古冷冷一笑,表情不屑。
  
  房慶緒氣得臉色發青,他老覺得自己唯一的兒子特別會跟他唱反調,尤其這兩年來,房揚古原本就古怪的個性變得更加尖銳了,無論他如何琢、如何磨,仍然動不動就刺痛他。
  
  「如果齊王下令,非要你娶齊珞不可,你打算怎麼辦?」他乾脆搬出齊王來。
  
  「想法子回絕。」房揚古氣定神閒地。
  
  「齊珞不算太醜,勉強也還過得去,娶她是為了與皇室聯姻,回絕對你沒有好處,你可要想清楚。」房慶緒耐著性子說服。
  
  談到容貌,房揚古的眉頭不由得糾結起來,他曾見過齊珞的兩個姊姊,不只體態癡肥,長相、臉孔更是遺傳了齊王的小眼睛和大鼻子,而脾氣可不只是一般的暴戾,被迫迎娶她們的兩位公侯,日子都過得苦不堪言,他可不想步入後塵。
  
  「齊珞美不美都與我無關,娶妻必須要我心甘情願才行。」他冷然地說。
  
  房慶緒大笑了兩聲,全然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大丈夫別在女人這個問題上浪費太多心神,女人不過是洩慾和生育的工具,當你有了權勢和地位,女人要多少就有多少,一旦齊王下令,你就非娶齊珞不可,即使不喜歡她,另外再納妾也無妨,何必拘泥在娶不娶齊珞的這種事情上,你是我的兒子,別為了齊珞弄得咱們父子權位盡失,她可是齊國的三公主,你只要記住她的這個身份就行了。」
  
  房揚古注視著房慶緒略斜的嘴角,表情陰鬱,默然不語。
  
  「就這樣了。」房慶緒說得又快又響,逕自替房揚古做出決定。「你明日就將一切禮品打理清楚,後天一早出發回齊國。」
  
  房揚古沈沈地一笑,聲音很低,卻極為清晰。
  
  「兒子若有這種利用價值,當然得聽從父親的安排,怎能當父親謀高位的絆腳石呢?不過,我是不可能聽從你的安排,不如由你去娶她吧,反正為了權勢和地位,你都能夠背叛娘而改娶齊王的堂妹了,再改娶一次又有何妨?」
  
  房揚古說完,霍然起身,在房慶緒和侍衛震驚的表情中拂袖而去。
  
  房慶緒心口一涼,房揚古幾句尖刺的話聽得他頭皮發麻,心裡發悚。 果然,卞文昭的死一直讓他耿耿於懷,他若不是自己唯一的兒子,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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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揚古經過精緻幽靜的小花園,園內桅子花的清香撲鼻而來,他心不在焉地走進園子裡去,剛才「又」衝撞了爹,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衝撞爹,不知道會惹來什麼後果?
  
  他已經隱忍太久了。
  
  在房揚古六歲那年,房慶緒為了當上大將軍,不惜將元配,也就是房揚古的母親卞文昭,從正室夫人的地位貶下來,成了將軍府中的使女丫鬟,另娶齊王的堂妹為妻,果然,不出三個月,房慶緒便得到了大將軍一職。
  
  卞文昭為了年紀尚小的房揚古,委曲求全的侍候起新的將軍夫人,卞文昭以為表面上卑躬屈膝、虛與委蛇,房慶緒想必不會太過於為難她,沒想到陰險的房慶緒擔心夜長夢多,還是偷偷將她毒死了。
  
  即使是自己的親身父親,即使當時的房揚古才只有六歲,仍然無法忘記母親被毒死的怨恨。
  
  他痛恨房慶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慘無人道的凶殘行為。他心裡很清楚,想成大事的房慶緒,只衡量身邊的人有多少利用價值,一旦成了他的阻礙,刻薄寡恩的他,就算是妻、兒也會一併剷除。
  
  母親的死讓房揚古很小就知道自保,不但熟讀兵法,甚至勤練武藝,練就了一身驚人的本領。
  
  十二歲起,房慶緒就喜歡帶著他到各國赴會、比試,由於房揚古面貌俊秀、意態,不論他隨著父親到哪一國議事,別人都會要求房揚古做他們的女婿,然後一切都好說話。
  
  隨著房揚古的年齡愈長,房慶緒就愈倚重他,特別是兩個人共赴三場戰役之後,既聰明又驍勇善戰的兒子,就成了他謀取高官權位的重要利器。
  
  房揚古瞭解自己對房慶緒的重要性,每一回出言頂撞,房慶緒都能隱忍下來,不加追究,當每一次看見房慶緒被自己氣得渾身亂顫、臉色發青時,他就有著異常的快意。
  
  一陣涼風徐徐吹來,夾帶著池中荷花清雅的香氣。
  
  房揚古佇足在荷花池邊,凝視著嫣紫的暮色,備感孤獨。
  
  忽然間,他聽見一聲低低的輕喚,隨即循聲望去,竟看見魏嬰蹲著身子躲在幽暗的樹叢下,輕聲喚他。
  
  「少將軍、少將軍……」
  
  房揚古驚愕地把她從樹叢下拉出來,一看見她剔透清麗的俏臉,重重深鎖的心靈悄無聲息地開啟了。
  
  「妳躲在這裡幹什麼?」他蹲下來,抓住她的手笑問。
  
  魏嬰瑟縮了一下,搖著手直喊疼。
  
  「哪裡疼?給我看看!」房揚古翻開她的手掌,驚見她柔嫩的手心幾乎磨掉了一層皮,他詫異地問:「怎麼弄的?」
  
  「打水弄來的。」魏嬰瞅著他,細聲細氣地說。
  
  房揚古一聽,怒氣陡生。
  
  「妳還這麼小,怎麼能教妳打水呢?萬一不小心,連人都會掉進井裡去,我教阿喬好好照顧妳,她竟然是這樣照顧法?」
  
  「不關阿喬姊的事,是阿靈姊……」魏嬰停住,想起阿喬警告她的話,遲疑著不敢再往下說。
  
  「阿靈?」房揚古怔了怔,他曾聽奴僕們私下說,阿靈自從上過大將軍的床以後,架子愈擺愈大,多半是以為自己有機會躍居姬妾的地位。
  
  「少將軍,我知道……魏國已經沒有了。」魏嬰囁嚅地說著。「我也知道讓魏國消失的是你們齊國人,我覺得很奇怪,少將軍既然知道我是魏王的女兒,為什麼要救我呢?我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原因來,難道是將軍府裡的丫鬟不夠,所以才帶我進府幫忙打水洗衣的嗎?」
  
  房揚古怔忡地看著她,她現在雖然還不懂得恨他,但是總有一天,她會懂得亡國滅族之恨。
  
  他沈思良久,柔聲對她說:「妳如今還太小了,個中緣由妳不會懂,妳娘想盡辦法保全妳,就是要妳好好的活下來,妳不是說我是妳的貴人嗎?」
  
  魏嬰微笑地點頭了。
  
  「如果我待妳太好,難免令人起疑,所以才讓阿喬帶著妳做些雜事,剛開始或許辛苦一點,久了自然也就習慣了,妳要多加忍耐。」他輕柔地說著,忽然之間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已有多年不曾如此溫和待人了。
  
  魏嬰的肩尖鎖緊,一想到幹不完的粗活,和阿靈那種不懷好意的眼神,就感到異常不安和慌亂,她扯住房揚古墨黑色的衣甲輕輕搖撼著,艾艾地道:「少將軍,我剛才頂撞了阿靈姊,阿喬姊說阿靈姊恐怕會想法子整死我了,你幫幫我的忙吧,我很怕阿靈姊。」
  
  房揚古見她不知所措的神情,瞭解她的恐懼並非是無來由的。
  
  他也曾經看過阿靈惡狠狠的將一個小丫頭的臉給打腫,萬一阿靈當真看魏嬰不順眼,整她的方式必然如出一轍,如果他在府裡,諒阿靈也不敢囂張到不賣他的面子,但是,明天他就要起程回齊國了,阿靈若是抓住這個機會,到時候,遠在天邊的他也無法照顧得到魏嬰。
  
  房揚古眼中有著真切的憂慮,他苦苦一笑,緩緩擡高魏嬰的下巴,溫柔地問:「妳希望我怎麼安排妳才好呢?」
  
  他這麼問,其實不只是在問她,也是在問他自己。
  
  「安排我當少將軍夫人好嗎?」魏嬰抿嘴一笑,笑顏爛漫天真。
  
  房揚古難掩驚訝,呆望著她湛然有神的雙眸,朦朧恍惚之間,他竟忽略了她容顏中未脫的稚氣,不禁心神一蕩。
  
  「少將軍,好嗎?」
  
  魏嬰清脆的稚聲將房揚古喚回現實來,他的耳朵微微一熱,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小女孩的話嚇呆,甚至心生遐想,簡直是太不正常了。
  
  「別胡說。」他拍了拍她的頭,耐心解釋。「當少將軍夫人可不是玩遊戲,隨便說當就能當的,妳才幾歲,居然就開始想這種事了。」
  
  「阿喬姊說怕大將軍收了阿靈姊做姬妾,那時候我們就完了,除非我們有人當了少將軍夫人,才能不怕阿靈姊呀!」魏嬰嘟著嘴申辯著。
  
  「又是阿喬姊說,她今天一整天就灌輸妳這些奇怪的觀念嗎?再不去教訓她,又不知道會教妳說些什麼樣古怪的話了。」房揚古板著臉站起來,拉起她的手走出花園。
  
  「少將軍別罵阿喬姊,阿喬姊沒教我亂說什麼,那些胡話都是我自己編想出來的,少將軍別生氣。」她急促地說。
  
  房揚古忍不住笑了笑,說:「妳可知道『少將軍夫人』的意義嗎?」
  
  「意義?」魏嬰懵然不知,一派天真地回答。「當少將軍夫人不就是陪少將軍逛逛花園、寫寫字、騎騎馬、彈彈琴的嗎?」
  
  「嗯,答得不錯。」房揚古點點頭,故作正經。「妳還少說了兩件事,一件是晚上陪我睡覺,另一件事是替我生孩子。」
  
  「陪少將軍睡覺也不難呀,少將軍難不成也和我一樣怕黑嗎?那豈不是正好了,我可以和你做伴,不過,生孩子這件事我不會,如果我能當上少將軍夫人,一定會勤加練習。」魏嬰說得毫無芥蒂、一無所知。
  
  房揚古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他笑得無法遏止,笑得幾乎肚子發痛。
  
  魏嬰呆望著笑得前俯後仰的他,搔了搔頭,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好笑的話,也能讓他笑成這樣。
  
  她脹紅著臉,一臉無辜的強調著:「少將軍不相信我說的話嗎?我真的會寫字、會騎馬、會彈琴、會針繡,雖然還不會生孩子,不過我想應該也難不到哪裡去,少將軍如果沒時間教我,我可以問阿喬姊……」
  
  「這種事別亂問,妳年紀太小,不合適當我的夫人,從現在開始,不許再對任何人提起想當少將軍夫人這種話,否則,想整妳的人不會只有阿靈一個人了,知道嗎?這件事很重要,千萬要記祝」他笑著阻止她。
  
  魏嬰凝視著他飛揚燦爛的笑容,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少將軍,你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我沒看過比你長得更好看的將軍了。」
  
  房揚古的耳朵又發熱起來,他尷尬地轉過臉,輕哼了兩聲:「別胡說八道了,男子漢大丈夫怎能用『好看』兩個字來形容。」
  
  「樓嬰才讀過幾篇詩經,不知道還有什麼字句可以形容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她笑嘻嘻地說。
  
  魏嬰的話讓房揚古心念一動,他帶著魏嬰回到他的房間,從書箱中搬出一卷一卷的竹簡來。
  
  「妳可以不做粗活,但是必須把這裡面的『周禮』、『詩經』、『春秋』、『易經』全部讀完,辦得到嗎?」他認真地對她說。
  
  魏嬰眼睛一亮,用力點了點頭。「讀書舒服多了,我情願讀書。」
  
  「很好,後天我要出一趟遠門,妳在這段時間裡不許偷懶,等我回來之後要考考妳,嗯?」
  
  「好,少將軍多久會回來?」她仰著頭望他。
  
  「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
  
  魏嬰一聽,整個人愣住了不說話。
  
  「怎麼,不捨得嗎?」他故意開玩笑。
  
  想不到魏嬰真的點了頭,她抿著嘴、梗著聲音說:「少將軍……要去那麼久嗎?我……有點害怕……」
  
  魏嬰無助的、依賴的神情,令房揚古感到萬分憐惜,他直到現在才發現,自以為是的救了她的性命,結果卻只能將她扔進一個可能帶給她痛苦不安的新環境裡,接下來的一切,他便無力再幫上什麼忙了。
  
  「不必害怕,我盡可能將妳安排好再起程,既然將妳帶進將軍府裡,自然……不能讓妳遭受太多委屈。」他極力安撫她。
  
  魏嬰吸了吸鼻子,澀澀地笑問:「少將軍要先考我些什麼?」
  
  房揚古望了她一眼,撿出一卷竹簡遞給她。
  
  「先考詩經,如果詩經讀完了,再讀春秋,春秋讀完之後再接著讀易經……」
  
  「半年的時間我計不了那麼多。」她著急地打斷他的話。
  
  「我是說如果----」房揚古若有所思地,不知怎麼,他竟有種短時間回不來的預感,突然覺得什麼事情都是無法掌握的。
  
  魏嬰不懂他所說的「如果」,她逕自取出詩經第一卷,琅琅念起周南關雎篇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在魏嬰清脆的吟誦聲中,房揚古跌入一股撲朔迷離的情緒裡,怔忡出神。
  
  日落前,房揚古將她送回阿喬身邊,見到阿靈正在指揮著煮晚膳的奴僕,明明看見他走進下人房,卻對他的出現視而不見。
  
  如此目中無人,讓房揚古的火氣隱隱冒了上來。
  
  「阿靈!」他揚高聲音,冷冷地叫住她。「忘記房少將軍長什麼樣子了嗎?」
  
  阿靈臉色一變,扭著腰肢不情不願的走向他,輕蔑地瞥了魏嬰一眼,略略屈膝說道:「少將軍有何吩咐?」
  
  房揚古耐住性子,冷冷一笑。「我倒不敢吩咐妳,只敢勞妳的大駕,在我離開將軍府的幾個月裡,『勞駕』妳多費心照顧樓嬰,她只是個小孩子,禁不起過分的折磨,等我從齊國回來之後,若發現她身上有半點損傷,一定唯妳是問,這樣夠清楚了嗎?」
  
  「是。」阿靈嘴上不說什麼,臉色卻難看極了。
  
  對阿靈這種姿容艷麗的女人,房揚古一向是沒什麼好感,自從阿靈成了爹的女人之後就更加厭惡了,雖然這樣的警告不見得能對阿靈起多大的作用,不過至少能讓她有所忌憚。
  
  「少將軍,不多陪了,大將軍每天的晚膳都指定要我去送,我現在得給大將軍送晚膳去,遲了大將軍可是要生氣的。」阿靈微微一笑,目光幽幽的盯住他。
  
  阿靈的挑釁徹底將房揚古激怒了,他咬牙切齒地大罵----
  
  「不必在我面前千方百計提起大將軍,妳不過是一個和大將軍有過曖昧關係的奴僕罷了,憑什麼這般張狂,我勸妳,在還沒當上我的姨娘前先看好自己的腦袋,否則,我一樣能取妳的性命!」
  
  阿靈的臉色條地刷白,「噗咚」一聲跪倒在地,低聲求饒:「請少將軍不必多心,奴婢沒別的意思,也不敢有當少將軍姨娘的著望,少將軍離府之後,奴婢一定好生照看樓嬰,不敢違意。」
  
  房揚古刀鋒般的眼神從阿靈臉上掃過,也不叫起她,就由她跪著,逕自牽起魏嬰的手,朝後面小屋走去。轉頭看見阿喬,吩咐著:「妳把晚膳端過來,我帶著樓嬰一起吃。」
  
  緊張得臉色發白的阿喬,聽見房揚古的吩咐,急急去備上兩份膳食,跟在他們身後走進小屋。
  
  魏嬰臉上有種虔誠的光華,緊緊抱著房揚古的手臂,崇拜地瞅著他。
  
  「少將軍剛剛好威風,差點把阿靈姊嚇死了。」
  
  房揚古將她抱著坐在自己腿上,笑說:「現在還能逞威風,萬一她真的當上我的姨娘,威風的人就是她了。」
  
  「我看阿靈姊沒那本事當少將軍的姨娘。」魏嬰歪著頭、正經八百地說。
  
  「妳怎麼知道?」他微笑,定定地看著她。
  
  「她那模樣像隻狐狸,就算在她身上披上老虎皮,她也肯定穿不祝」
  
  房揚古大笑著,她的話聽起來雖然頑皮,卻頗有道理。
  
  「不管她有沒有本事穿得住,妳最好乖乖的別去惹她,小心狐狸雖小,也有本事能咬傷妳。」房揚古拍拍她粉紅色的臉頰。
  
  「我會乖乖聽少將軍的話,我也知道得罪阿靈姊沒有好處。」魏嬰甜孜孜地笑望他。
  
  阿喬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邊慢慢將晚膳一碟一碟擺上桌。
  
  魏嬰仰頭看著房揚古,嬌態可掬地說著:「少將軍,我的手疼,你餵我----」
  
  阿喬微微一驚,愕然地看見房揚古臉上浮現出純然的笑容,緩緩挾起一塊肉喂「樓嬰」吃,她偷看著房揚古那張充滿了感情的臉,在她的印象中,從不曾在房揚古臉上看過那麼多種表情,這是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竟是如此溫柔動人。
  
  「阿喬姊,妳怎麼不吃?」魏嬰笑著喚她。
  
  「我是奴婢,怎麼能和少將軍同桌吃飯。」阿喬連忙搖手。
  
  「不要緊,坐下來一起吃。」房揚古不以為意。
  
  「謝少將軍。」阿喬緊張兮兮地坐下來,筷子拿在手上許久,就是不敢伸出去夾菜。
  
  房揚古看得出阿喬不習慣和他同桌吃飯,於是隨手夾了一塊肉放進她的碗裡,輕輕說:「吃吧,不必太拘束了。」
  
  阿喬受寵若驚地看著碗裡那塊肉,呆呆地聽見房揚古說:「這小屋太簡陋,住妳們兩個人又嫌太小,反正後天我就要回齊國了,你們一起搬到我現在睡的那個房間去住吧。」
  
  「太好了,少將軍的房間又太又舒服又涼快。」魏嬰開心得拍手大叫。
  
  阿喬卻驚訝得抓不住筷子,慌慌張張地說:「少將軍,這樣不太好吧,要是被大將軍知道了,奴婢難逃鞭苔之責呀!」
  
  「這個妳不用擔心,我自會跟大將軍說,我也想過了,為免阿靈先去告狀,不如我先向大將軍說清楚樓嬰的事情,免得旁生枝節。」
  
  魏嬰聽他提起自己,好奇地問道:「少將軍要怎麼向大將軍說我的事?」
  
  「就說我在街上見妳長得聰明可愛,所以帶回府裡教養,準備將來當少將軍夫人之用。」房揚古一面說一面笑。
  
  「哇!」魏嬰聽不出房揚古開玩笑的味道,小小的身子撲進他懷裡,興奮地又叫又嚷:「你答應我了、你答應我了----」
  
  一旁的阿喬聽得心口突突亂跳,而房揚古忍著笑扳開魏嬰的手放好,聲音裡全是笑意。「不能再亂開玩笑,萬一妳當真就麻煩了。」
  
  魏嬰開始耍賴。「我不管少將軍是不是開玩笑,反正我已經當真了,你的麻煩大了。」
  
  「好了、好了,不能鬧了,等妳把詩經念完了以後再說。」
  
  房揚古擰了擰她的臉,一口氣把湯喝完,起身欲走,魏嬰朝他扮了個鬼臉,雙頰氣得鼓鼓地說:「你別看我是個小孩子就欺負我,念詩經有什麼難,等我念完了所有的書,要我當少將軍夫人,說不定我還要考慮考慮呢?」
  
  房揚古爆笑出聲。「好,有志氣,也挺有骨氣,妳好好考慮,我走了。」
  
  魏嬰看著他昂首闊步地走出去,對著他的背影又擠出一個鬼臉來。
  
  「他看我還是個小孩兒,從頭到尾都不說真話,老是在哄騙我。」魏嬰哼了哼,轉頭對阿喬說。
  
  阿喬匆匆把門關上,拉著魏嬰的手說道:「是妳才能讓少將軍費心來哄,別人可沒這個福氣,老實對妳說,我進府這麼多年來,還沒見少將軍笑過,今晚見他老是不停在笑,簡直把我嚇壞了,我小瞧了妳,妳的本事真大啊!」
  
  「咦!少將軍平時沒笑過嗎?怎麼可能的事?」魏嬰驚奇地瞪大眼睛。「但我從見到他開始,他就一直笑得沒有停 過呀,真奇怪?」
  
  「的確很奇怪,看來少將軍挺喜歡妳,否則不會這樣----」阿喬幽幽地說。
  
  「既然喜歡我,為什麼不給我當少將軍夫人?」魏嬰睜大眼睛,嘟著嘴說。「老是叫我唸書、唸書,像我爹娘一樣。」
  
  「那是為了妳好呀,可能是因為妳的出身高吧,哪像我們這些天生下來就當奴婢的人,少將軍就不曾教我們念過書。」阿喬望著魏嬰的眼神盡露羨慕之情。
  
  魏嬰心無城府,天真嬌憨地道:「阿喬姊,不如我們一起念吧,後天我們就能住進少將軍房裡了,他房裡有好幾箱的書,到那時,我們愛怎麼念就怎麼念。」
  
  阿喬不禁心跳加快,興奮得滿臉通紅,她進府那麼多年以來,還不曾有過這麼好的遭遇,若不是因為樓嬰,她也不可能有機會和少將軍如此親近,甚至和少將軍同桌吃飯,並且吃著少將軍為她夾的菜。
  
  魏嬰見阿喬的臉紅到了耳根,不瞭解她心理的變化。
  
  「阿喬姊,妳是怎麼啦?臉發紅了。」
  
  「沒什麼。」阿喬羞赧地收拾桌上的碗盤,淡淡地說。「我只是一個粗人,還想要跟妳一起唸書,想來都覺得丟臉。樓嬰啊,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妳一樣得到少將軍的關愛,妳……可要把握住機會,這一生才會過得比誰都好,明白嗎?」
  
  魏嬰咬著下唇,靜靜凝視著阿喬佈滿雀斑的黝黑皮膚和粗糙的雙手,隱約明白阿喬話中的涵義,她朦朧地知道,自己能把握住的機會就是少將軍,但是,她卻不懂怎麼樣才能把握得住?
  
  她暗暗安慰自己,沒有關係,現在年紀還小,只有乖乖聽少將軍的話,把他要求念的書都念完,說不定機會才會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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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1 21:52:00

【第三章】
  
  寬大且豪華的馬車停在大將軍門外。
  
  拉馬車的四匹馬身上都披著華麗的錦氈,看上去極為威武雄壯,桑木做成的車輪上,托著小屋一樣的車廂,車廂裡外均鑲著稱紅色的錦繡、菱形的紋飾,以及鮮亮的流蘇,十分富麗堂皇。
  
  房慶緒和房揚古站在馬車旁,看著侍衛將一箱箱玉器、白璧、琉璃珠擡上車廂,其中有五隻梓木箱中放的是黃金,共有五百鎰︵每鎰二十四兩︶。
  
  房慶緒對房揚古低聲說:「這一回運送的東西都太貴重了,所以非要你押運我才能放心吶。」
  
  房揚古沈沈的應了聲,順勢說:「爹,前日我帶回來一個八歲大的小女孩,名叫『樓嬰』,十分聰穎伶俐,我有心將她留在府中好好調教,希望爹別為難她。」
  
  「調教?」房慶緒擡眼看他,淡淡地說。「調教來幹什麼?預備調教成禮物送給諸國君嗎?」房揚古壓抑著性子,漠然說道:「將來調教成什麼樣子再說吧,目前……我要將她留在身邊做伴。」
  
  房慶緒睨了他一眼,冷笑著:「只要你娶齊珞為正室夫人,想調教什麼樣的女孩子當姬妾我都不會管。」
  
  房揚古皺了皺眉,沒有正面回答,逕自說道:「我暫時將樓嬰和下人房的奴婢阿喬安置在我房中,在我回來之前,請爹別讓人動了她們兩個。」
  
  「你這是什麼意思?」房慶緒不悅。
  
  「爹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房揚古不疾不徐地說。「爹雖然為了『將軍夫人』不敢納姬妾,但是對發洩情慾的女人至少也要經過挑選才好吧,以爹一個大將軍的身份,和奴婢有染的事若是傳了出去,恐怕要顏面盡掃了。」
  
  房慶緒氣得額上青筋凸起,臉色脹得通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一名侍衛朝房揚古躬身揖道:「少將軍,十六名侍衛俱已準備齊,隨時可以出發了。」
  
  「很好。」房揚古面無表情地朝馬車走去,翻身跨上黑得發亮的大宛寶馬。
  
  房揚古性喜穿黑,一身黑色戰袍,外加黑色鎖甲,昂然立在華麗的馬車旁,顯得分外突兀。
  
  房雲坐上馬車,拉緊了四根疆繩,十六名騎著馬的侍衛分立在馬車前後,就等著房揚古一聲令下。
  
  房揚古漠然地回望了一眼房慶緒,用力揮動長鞭,一輛華車連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東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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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後,房揚古率領的一行人抵達了齊國的都城臨淄。
  
  房揚古騎著馬進入西門,吵雜的市聲撲面而來。
  
  他的出現引起街旁小販的驚呼:「是房少將軍回來了!房少將軍回來了----」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消息很快的傳播出去,得到消息的民眾全圍集在街道兩旁觀看房揚古的風采。
  
  圍觀的群眾看著房揚古領著十六名精神抖擻的侍衛,護衛著一輛華麗的馬車,議論、讚歎之聲不絕於耳,在擠得水洩不通的民眾中間,夾雜著許多女孩子尖銳的叫聲,都是慕房揚古之名而來的少女。
  
  人群聚集得愈來愈多,甚至連酒樓的樓上或是茶館的樓頂都擠滿了人,房揚古的車隊被人潮阻慢了速度,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稷門口,房揚古不得不在大宛寶馬後腿揚上一鞭,好讓牠朝前狂奔,衝散人群,替馬車開路。
  
  還沒到王宮,就看見赭紅色的地毯從魏峨的王宮大殿裡鋪了出來,房揚古驚愕地擡起頭,看見王宮正殿張燈結綵,鐘聲、樂聲同時響了起來,輕敲慢奏,十分悅耳動聽。
  
  房雲揚起馬鞭,興奮地大叫著:「少將軍,看來大王早就知道我們回來了!」
  
  如此隆重盛大的排場,同樣讓十六名侍衛感激涕零。
  
  房揚古絲毫沒有喜悅的情緒,齊王隆重的接待反而讓他備感壓力,心情變得更為沈重。
  
  車隊到了大殿台階前,侍衛們紛紛將馬車上的箱子卸下,擡進了大殿。
  
  齊王端坐在大殿正中,面容肅穆、雙目如電,兩旁坐滿了文臣武將,當侍衛將箱子全部打開,大殿中所有的人一見到箱中的黃金珍寶,情不自禁笑逐顏開。
  
  「大王,臣奉大將軍之命,將戰利品押運回國。」房揚古簡單奏道。
  
  「好極、好極----」齊王喜形於色,從臉上笑到了心坎裡去。「房將軍一路上舟車勞頓,辛苦了。」
  
  「多謝大王掛懷。」房揚古欠了欠身。「大王若沒別的吩咐,臣告退了。」
  
  「曖!不急不急,侍衛先下去休息,你留著,寡人有話要說。」
  
  房揚古一聽,心立刻沈了一半。
  
  侍衛退去後,齊王緩緩開口:「大將軍此次率領大軍攻魏,大勝歸來,寡人十分欣喜,不知該如何犒賞你們父子兩人才妥當……」
  
  「大王----」齊王身邊最得寵的田相國起身揖道:「房少將軍文韜武略,英姿勃發,是齊國難得一見的武將之才,也是臨淄城中許多少女傾慕的對象,此次凱旋回國,諸位大臣想必已積極想得房少將軍為婿,臣以為,大王若欲為三公主擇一良配,房少將軍正是最佳的人選,多少人求皇室之女不可得,大王藉此機會賜婚,比犒賞錢財更具意義呀!」
  
  齊王聽了哈哈大笑。
  
  「寡人正有此意,田相國將寡人的心思都說出來了。」
  
  房揚古像跌進了冰窖裡,聽著這一對君臣一搭一唱,整座大殿鴉雀無聲,就等他磕頭謝恩了。他深吸一口氣,跪了下來,聲調平板地回答----
  
  「多謝大王錯愛,臣以為當今之世,七國爭立,我齊國剛剛才戰勝魏國,正是兵馬最疲弱也最分散之際,各國無不虎視眈眈想趁虛而入,臣----目前忙於帶兵,恐怕無法分心,請大王收回成命。」
  
  房揚古話一說完,齊王的臉色驀地陰沈了下來,田相國急忙掉過頭愕然地看著房揚古,眾臣更加驚詫不已。
  
  大殿內突然安靜得出奇,靜得沒有人敢出聲。
  
  齊王強捺住怒氣。
  
  「子女的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作主,你父親早已應允寡人這樁婚事,你也就別推辭了,帶兵是一回事,成親是一回事,怎能混為一談呢?」齊王灰白著臉。
  
  「大王,魏國平定之後,臣練兵數月便又要發兵攻打趙國,一赴戰場生死難卜,臣請大王還是收回成命,臣不想耽誤三公主的青春。」房揚古低著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
  
  眾臣聽了無不嘩然,紛紛把目光投向齊王氣得慘白的臉上。
  
  齊王哪能忍受這般羞辱,氣得拍案怒斥:「你說的都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不領寡人的情!」
  
  房揚古咬了咬牙,料準自己就算抗命,齊王也不至於取他的性命,最多是難逃一場刑責罷了,他決定放手一搏。
  
  「臣不敢,但為了三公主的幸福著想,還是請大王收回成命。」
  
  眾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在心裡嘀咕著----房揚古這回完了。
  
  齊王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他突然仰天大笑,指著房揚古大罵:「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寡人的賞賜你竟敢抗命,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看不必等到上戰場,今天你就要死在寡人的手裡!」
  
  房揚古微微一震,如果齊王因此而殺了他,那麼就和昏君沒什麼分別了,為這樣的君王賣命,實在也不值得,他淡淡一笑,傲然不語。
  
  田相國嚇得冷汗淋漓,他很清楚,如果齊王當真下令殺了這個剛立大功的少將軍,民心必會動搖,慌忙跪下替房揚古求情。
  
  「大王切勿動怒,房少將軍年輕氣盛,說話雖然不夠得體,卻是為了齊國屢建大功的功臣,大王可以施以薄懲,但卻不能殺了他呀!」
  
  田相國的話提醒了齊王,為了顧全皇室顏面,他非挫挫房揚古的銳氣,逼他就範不可。
  
  齊王一聲喝令。「來人,把房揚古揎出去,脊杖四十,關入大牢!」
  
  房揚古早已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一派輕鬆地站起來,不等武士上前擒拿,逕自轉身大步走出大殿,然後在丹墀前跪下,幾名武士擁了上去,七手八腳地將他捆綁起來,兩枝三寸厚的木棍在他背上霹哩啪啦的打了四十下。
  
  頭二十下,房揚古還能咬牙硬撐,接下來的二十下,他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痛得失去了知覺,連怎麼被拖進土牢的都不知道,當他在一陣劇痛中痛醒過來時,才昏昏沈沈的發現自己已趴臥在潮濕、陰暗的士牢裡。
  
  他輕輕一動,背部就有如火灼般的熱辣辣的疼痛著,他倒抽幾口氣,胸口更加痛得難以喘息。
  
  他趴在黴氣很重的亂草上,勉強環顧著四周,士牢很狹孝陰濕、不見天日,讓他分不清是什麼時辰,也不知道自己到這裡有多久,他苦笑了笑,說不定自己熬不過,就要命喪於此了。
  
  「吱呀」一聲,牢門被推開了,走進兩名丫鬟來,他痛得看不清楚她們兩個人的模樣,只隱約感覺到兩個丫鬟正輕輕剪開他的衣服,不知在他背上塗抹什麼汁液,然後用乾淨的布一層一層的裹好。
  
  其中一個丫鬟捧著溫水餵他吃了幾顆藥丸,輕聲對他說:「房少將軍,吃了這藥,你的傷會好得快些。」
  
  房揚古覺得奇怪,虛弱地問道:「妳們……是誰派來的……」
  
  「三公主。」兩人齊聲回答。
  
  房揚古愣了愣,不再出聲。
  
  兩個丫鬟自顧自的說著:「三公主十分帖記房少將軍的傷勢,所以命奴婢送些宮裡極好的止血藥來,順便要奴婢來看看,大王有沒有把房少將軍打壞了。」
  
  說完,兩個丫鬟便格格地笑了起來。
  
  「替我多謝三公主的好意,只可惜……房揚古消受不起。」他閉上眼睛,平淡地說。
  
  「齊國上下,恐怕只有房少將軍消受得起。」一個丫鬟頑皮地笑說著,然後蹲下身來,仔仔細細看著房揚古的臉,鬆了一口氣後說道:「幸虧沒用黥刑,三公主特別交代奴婢,不能讓房少將軍的臉受到一點損傷,否則就可惜了。」
  
  丫鬟的話讓房揚古聽得很不舒服,他可不希望淪為三公主的寵物。
  
  「兩位的差事辦完,可以請回了吧。」他冷冷說道。
  
  丫鬟對望了一眼,訕訕地離去。
  
  清涼的薄荷藥油漸漸疏散了房揚古火灼般的痛楚,他迷迷糊糊的睡著,昏睡中,感到有人搬動他的身體,他吃力地睜開雙眼,看見幾名陌生的侍衛悄悄地將自己扛出土牢,儘管侍衛盡可能小心搬運他,但細微的震動仍讓他痛得喘不過氣來。
  
  「你們……準備將我……帶到哪裡去?」他費力地問。
  
  「房少將軍請別多問,到時自然就知道了。」一名侍衛答道。
  
  房揚古痛得直冒冷汗,咬著牙無法吭氣,感覺侍衛將自己扛進一間幽暗的房間裡,然後輕輕將他放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床上,隨即退了出去。
  
  這個房間十分幽靜、清涼,房揚古正狐疑著,這可不是一名罪臣應有的待遇,他很擔心,會不會又是三公主對他的特別照顧,若真是如此,他想從三公主手中逃脫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就在他思緒混亂的時候,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他定睛望去,一個穿著寬袖緊腰、無領低胸、微胖的女子輕輕走到他的床前來,她的服飾打扮令他微微一驚,如果沒有猜錯,這個女子必是三公主齊珞無疑了。
  
  他強忍著痛坐了起來,愕然地看著她。
  
  「房少將軍應該猜出我是誰了吧?」她的容貌平平,眼神略顯呆板,聲音尖細卻故作柔媚地說著。「在宮宴之上,我見過少將軍幾次面,不過,你似乎連正眼都沒有瞧過我,我的容貌當真這麼不起眼嗎?」
  
  「臣並無此意,三公主不必多心。」房揚古的視線落在地面上,淡漠地回答。
  
  齊珞微微一笑,突然挨著他坐下,嬌嗔地說:「你為什麼不肯娶我?說一個好理由來。」
  
  齊珞大膽的舉止讓房揚古吃了一驚。
  
  「公主金枝玉葉,怎能下嫁一名征戰沙場的武將。」他挪開身體,對她反感起來。
  
  「為什麼不能?」她又朝他偎近,微微俯下身來,幾乎能從她低低的領口中看見呼之欲出的ru房。
  
  房揚古的反感更甚,她若不是公主,早將她轟出去了。
  
  「臣隨時隨地要奉命出征,一赴戰場便是一年半載,生死難料,公主何必讓自己受這種罪。」他咬著牙說。
  
  齊珞彷彿沒聽進去他所說的話,眼睛貪婪地盯著他赤裸壯碩的胸膛,一隻手緩緩的撫摸著他的肩、臂,唇邊露出妖冶挑逗的笑容。
  
  房揚古被她不知羞恥的姿態驚得目瞪口呆,怒火狂燒了起來,他扣住那只在他身上遊移的手,迅捷地反手一摔,將齊珞摔出兩三尺遠。
  
  「公主請自重!」他怒斥。
  
  齊珞先是嚇呆了,隨即惱羞成怒,從地上爬了起來,凶狠地盯著房揚古,一時氣不過,咬牙切齒的罵道:「你簡直不識擡舉,竟敢動手打本公主,我看你是活膩了,呵,既然這麼不怕死,我立刻奏請父王將你淩遲處死,讓你好好消受千刀萬剮的痛苦。」
  
  房揚古冷傲的低笑了幾聲,她若不是齊國三公主,他還真想扭斷她的脖子。
  
  齊珞氣得渾身發顫,紫脹著臉奔了出去。她心儀房揚古許久了,原以為自己的投懷送抱一定會令他受寵若驚,沒想到他竟會這樣羞辱她。
  
  太不知好歹了。
  
  齊珞哭哭啼啼地去找她的二姊齊瓔訴苦。
  
  「想得到一個驕傲的男人有什麼難,我教妳一個法子,就算妳不夠貌美,他也絕對為妳傾倒。」齊瓔自壁櫥中取出一小包粉末來交給齊珞。
  
  齊珞看了一眼,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這叫『安息香』。」齊瓔神秘兮兮地說。「從西域傳來的,只要將安息香塗在蠟燭或是灑進燈油裡,一經燃燒之後,無色無臭,男人只要吸入一點,就會情慾衝動……」
  
  「什麼?」齊珞驚呼。「這是媚藥?」
  
  「不然,妳以為後宮這麼多嬪妃是怎麼吸引住父王的?」齊瓔低聲說。
  
  「我還沒有醜到要用媚藥迷惑男人吧。」齊珞十分不悅。
  
  「妳若是引誘得了房揚古,又何必來找我呢?」齊瓔正色地說。「房揚古向來架驁不馴,是個連父王都敢衝撞的人,妳能奈何得了他,想得到房揚古,這是最快的方法,妳到底要不要?」
  
  齊珞略一遲疑,便接了過來。
  
  「等過幾天,房揚古的傷勢好一點兒,妳就照我說的去進行,接下來的事由我來安排。」齊瓔貼在齊珞耳邊說。
  
  齊珞看了她一眼,被動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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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揚古以為把齊珞氣走之後,齊王定會下令將他淩遲處死,沒想到昏睡的這幾天當中,仍定時有人給他送飯、送藥來。
  
  他不知道齊珞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也不知道她正一步一步地將他推向陷阱的邊緣。
  
  他的傷口漸漸癒合了,也已經可以慢慢下床走動,這天傍晚,侍女在他房中點燃蠟燭之後,他忽然感到異常疲倦、昏昏欲睡,愈是想睜開眼睛,眼皮就愈加沈重,怎麼也醒不過來,隱隱約約,他感到有簇小小的火苗正從他的下腹蔓延開來,緩慢地燃燒,愈燒愈熾,那種慾望強烈得令他難耐、痛苦萬分。
  
  看著昏睡中的房揚古,齊瓔也嚇了一跳,想了想,這才恍然大悟。「哎,糟糕,忘了房揚古年紀還輕,不能和父王那把年紀相比,藥量多半是下重了,或許是他大病初癒,身體還很虛弱,敵不過安息香的藥性,這才會昏過去吧?我看哪,這安息香的後勁,恐怕會讓他痛苦上好幾天哩。」
  
  「什麼?」齊珞大失所望。「早知道就想別的辦法了,這種方法一定讓他恨極了我,結果什麼也沒有得到,未免得不償失。」
  
  「傻瓜。」齊瓔失聲一笑,說道。「他現在可是任由妳擺佈,怎會得不償失,咱們就在這兒等著,待他有了一點清醒的跡象,我便立刻去請父王來,一切都佈置妥當以後,他還能從妳的手掌心逃掉嗎?」
  
  「只怕這麼一來,我也得不到他的心了。」齊珞撇了撇嘴。
  
  齊瓔啐了一口,道:「得到男人的心幹什麼?妳現在雖然喜歡房揚古,可是日子一久,難保不會對他膩煩,到那之後再另尋新歡,豈不快活,何必自找麻煩,讓自己去動什麼心呢?」
  
  「要真能像妳說的那麼輕鬆就好了。」稍頓,齊珞竊笑著說:「不管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能得到房揚古的人,齊國哪一個少女不想嫁他,配得上他的人也只有我了,絕不拱手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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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揚古昏昏沈沈的醒過來,他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見房間裡站立著幾個人影,他凝神細看,頃刻間如墜萬丈深淵,週身都僵冷了。
  
  房中站著齊王、齊皇后、齊瓔和齊珞,甚至還有田相國,而齊珞衣衫不整,他自己除了身上一條薄被,根本身無寸縷。
  
  「你終於醒了。」齊王面容嚴肅,唇邊的笑意卻很深。「寡人不怪你侵犯公主,年輕人到底難敵美色的誘惑,如今公主的聲名都盡毀在你的手裡,你……想不娶公主也不行了吧。」
  
  房揚古的心整個往下沈,像有兩塊巨石狠狠朝他肩上砸下一樣,將他打入了無底深淵。
  
  他勉強想從床上坐起來,沒想到才稍一掙動,全身的皮膚立刻敏感得像萬針穿刺一樣,他很清楚齊珞利用媚藥來對付他,直到此刻,藥力似乎尚未褪盡,他渾身仍敏感得稍一觸碰便會亢奮。
  
  他驚怒得幾乎失去理智,情不自禁地大聲咆哮:「這就是皇室的作風嗎?竟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逼我就範!」
  
  田相國眼中閃過一絲同情,但齊王和皇后全然不為所動。
  
  「現在隨你怎麼發脾氣都無所謂。」齊王淡淡一笑,道。「明日早朝,寡人會頒下詔書,將你和三公主成婚之事昭告天下,已成事實,也無須再動怒了,三公主是寡人最寶貝的女兒,多少人求之而不可得呀,三公主偏偏就看上了你,事已至此,你若還想抗命不從,死的可就不是你一個人,而是你的全部族人了,千萬別做傻事埃」
  
  齊皇后疼惜地經攏著齊珞散亂的髮髻,愛憐地說著:「妳這孩子讓父王母后寵壞了,不惜用貞操來綁住房揚古,真是太任性了。」
  
  齊珞嬌滴滴地微笑著,悄悄瞟了房揚古一眼,但他冰冷的神情令她有些不安。
  
  齊王挽著皇后笑咪咪的離去,田相國則是輕輕歎了口氣,默默跟在齊王身後。
  
  房揚古一雙眼睛陰森森地瞪著齊珞,重重地喘著氣,身上殘餘的慾望仍折磨著他的四肢百骸,他奮力抗拒著最後那一點藥力,額上微微沁出了冷汗,眉頭緊緊糾結著,一動也不敢動。
  
  齊瓔被他的眼神懾住,拉著齊珞心慌地走出去,順便把門給死死的鎖上。
  
  「看他的眼神,像要殺了我們一樣,真嚇人。」齊瓔摀住胸口說。「這男人很危險,妳何必非要他不可?」
  
  「愈危險的男人,征服起來才愈有趣味,他休想擺脫我。」齊珞意態悠閒地說著,嘴角噙著一朵嘲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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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齊王選在第二天迫不及待地將三公主許婚房揚古的詔諭頒下,消息於是從臨淄城迅速傳揚了開來。
  
  當齊國上下正熱絡的討論著這個話題時,駐守在趙國邊境的守將突然傳來了緊急軍報。
  
  在軍情緊急、齊國陷入全面危機的重要時刻,齊王只好暫時將房揚古與齊珞的婚事擱下,馬上命房揚古率軍迎戰。
  
  出兵前夕,房揚古首次有了牽 掛的心情。
  
  自從六歲那年娘過世了之後,他這一生便不曾記掛過任何人,往來諸國,與人之間向來聚散如浮萍,多次征戰,也不曾想過自己能否從戰役中平安歸來。
  
  這一回,不曾有過的感覺全都出現了,他牽 掛起魏嬰來,甚至擔心自己若是戰死沙場,魏嬰將來的生活必然堪虞。
  
  他弄不清是怎麼樣的心情,呆望著地上斑斕的月影,記掛著魏嬰那張生動、純淨、無瑕的容顏,想念起她銀箏般的、叫喚著「少將軍」的聲音。
  
  一個才八歲大的小女孩,竟引得他如此費心想念,神秘而不解的力量觸動了他,心靈深處的角落裡發出了細微的聲響,紊亂而惱人地折磨起他來了。
  
  發兵前一刻,他命人帶口信給魏嬰,當時,他怎麼也想不到,臨走前對魏嬰的安排,會因他帶兵出戰而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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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揚古走後,魏嬰與阿喬只過了一個月舒服的日子,當大將軍夫人因水土不服,得了一場急病猝死之後,房慶緒不久就將阿靈扶正。
  
  自此,魏嬰和阿喬就被逼著搬回下人房,再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了,常常總是兩個人天還沒亮就得起床打滿十缸子的水,然後開始一天的粗活,劈柴、燒水、洗衣、切菜、煮飯等等。
  
  下人房中有十個奴僕、十個婢女,可是阿靈卻獨獨對她們兩個極靖照顧」之能事,舉凡府中最卑賤、最骯髒、最粗重,原都是由男僕做的工作,阿靈幾乎全分配給她們兩個,甚至規定她們只能在下人房走動,嚴禁她們走出下人房。
  
  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魏嬰一年一年的長大,即使在心力交瘁之際,她仍勤讀著房揚古留給她的一箱書簡,就算被再多的苦差事折騰得傷痕纍纍,她也總是不肯落下淚,彷彿落淚便是認輸了。
  
  面對阿靈時,她的態度一向是劍拔弩張,毫不服輸。
  
  只有在深沈的夜裡,她會反反覆覆思量著房揚古命人帶給她的話----
  
  「書要勤讀,戰事結束便會歸來。」
  
  小小的心靈莫名地牽念著他,思念日復一日,悄悄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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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揚古挑選三萬名健壯兵卒前往伸援戰事吃緊的前方,房揚古擅於運用兵法、陣法,不到一個月就將敵軍逼得退守到河水北岸,與房揚古的軍隊對峙著。
  
  然而這條滔滔大河形成了一個難以跨越的巨大障礙,兩軍對峙了一年又一年。
  
  房揚古因這場戰役得以逃婚逃到了陣前,時間的耗損對他來說更有利,他氣定神閒、慢條斯理的指揮軍隊演練陣法,勘察週遭的地理環境,並充分利用時間測算進攻的強度、力度與速度,謀劃著阻截、誘導和聚殲的種種方略,用心審視著整個戰場上的變化。
  
  而在房揚古征戰沙場之時,下人房裡的魏嬰,已漸漸長到成熟解意的年齡了,詩經啟蒙了她最初的情愛,年紀漸長,慢慢便懂得了平日所背誦的詞意。
  
  魏嬰終於明白了什麼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先前孩提時懵然的情緒,一日比一日明晰了,像從長長的冬夜中慢慢地甦醒過來,愈是懂得,心中的波瀾愈是洶湧,苦苦的等待,殷切的盼望,似有若無的愛情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支撐著她的生命。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21 21:52:19

【第四章】
  
  歷經了一場八年的戰役,房揚古帶著與兩國簽訂的盟約,以及疲 憊的士兵,浩浩蕩蕩的回到了臨淄城。
  
  齊國上下歡欣鼓舞,興高采烈地擠在城門口迎接他。
  
  愈到王宮大殿,房揚古的心情就愈顯沈重,事隔八年,不知道齊王還會不會記得當初將三公主許給他的那件婚事?
  
  如果在這八年之間,三公主並未出嫁,仍堅守與他的婚約,那麼,他勢必非要娶她不可了。
  
  想到這裡,房揚古就覺得頭痛欲裂。
  
  王宮大殿上,齊王不住地呵呵笑著,對房揚古的陣前立功讚賞有加,在一連串的戰功表揚之後,便立刻將話題切入核心,直接提出為房揚古和齊珞補行婚禮的日期來,房揚古根本無法聽清楚齊王說了些什麼,只知道自己的未來將要毀在齊珞這個女人的手裡了。
  
  房揚古一臉漠然地聽著,心裡很清楚自己是齊珞眼前的獵物,無論如何,她都會想盡辦法吃了他,不會放棄。
  
  八年這麼長的時間,齊珞居然能等得下來,面對這樣的結果,實在令房揚古無法不感到吃驚和意外,他知道自己是掉進了一張密不透風的黑網之中了,想逃,沒有那麼簡單。
  
  既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也不想浪費力氣去做任何無謂的抗拒了,或許是八年的戰爭磨鈍了他的傲氣與銳氣,他悶不吭聲的承受了下來。
  
  長期征戰讓房揚古覺得身心俱疲,他只想好好地休息,什麼都不願去想了。
  
  於是,整個臨淄城張燈結綵,都在為房揚古和齊珞的婚禮大肆慶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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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嬰梳著馬鞍髻,穿著大袖細腰的淺藍色棉袍,手中握著竹簡,斜倚在床上,她沒有太多時間可以休息,正想抓住機會,在這寒冷的午後小睡片刻,沒想到阿喬忽然間驚慌失措的奔了進來,吵醒昏昏欲睡的她。
  
  「阿嬰,快醒醒、快醒醒,天大的消息呀!」阿喬氣急敗壞地嚷嚷。
  
  魏嬰睡眼惺忪地看著阿喬,打了個哈欠說:「什麼消息?大驚小怪的,難不成是少將軍打了勝仗啦?」
  
  「差不多、差不多----」阿喬搖晃著髮絲散亂的腦袋,模樣狀似女鬼,仍在驚天動地的叫著。「少將軍不只打了勝仗,六天後還要迎娶齊國的三公主咧!」
  
  魏嬰這一下驚得全醒了。
  
  「什麼意思?」她扯住阿喬的衣領,猛眨著大眼問。
  
  「什麼意思?意思就是不久之後,少將軍就會帶著少將軍夫人回來了。」
  
  魏嬰手中的竹簡跌落在地上,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聽懂了吧。」阿喬惋惜般地搖著頭說。「我看妳呀,真以為反反覆覆念這一箱書就能當少將軍夫人哪,真是傻瓜,遠在天邊的少將軍還能記得妳嗎?在他眼裡,妳只是一個路邊撿來的小丫頭,隨便一句玩笑話就把妳騙得團團轉,說不定,他早忘記還有妳這個人了,妳還傻傻的念這箱什麼書啊!」
  
  魏嬰掀了掀眼睫,靈動的眼睛裡滾出大顆大顆的淚珠來。
  
  「少將軍真的要成親了嗎?怎麼會?」她不相信地喊著。
  
  「傻丫頭,大將軍已經受齊王之邀到臨淄主持婚禮去了,這還假得了嗎?」
  
  魏嬰的心一直地往下沈,阿喬平時總是諄諄告誡她,要認清自己的身份,別對房少將軍心存幻想,但她總是不睬她,逕自堆砌著一塊又一塊幢憬的美夢,今天得到這個消息,已經證實阿喬所說的話沒有錯,美夢已經龜裂了。
  
  她覺得脊背驟然僵冷,絕望的感覺吞噬了一切,深深地感到萬念俱灰。
  
  八年來,她咬著牙硬撐,每天就算在筋疲力盡的深夜,仍讀著房揚古留下來的竹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日夜想著房揚古對她說過的話,殷殷盼望著他回來,快將她和阿喬救出這個地獄般的牢籠。
  
  沒想到苦苦想望了八年,竟盼到這個讓她備受打擊的消息,所有的企盼都毀於一旦,懂憬全都化為烏有了。
  
  她有一刻絕望得站不住,腦中拚命翻轉著許多念頭,為什麼房揚古要將她帶進這裡來受苦?為什麼給她一個玩笑般的承諾?整整八年來的折磨究竟算什麼?
  
  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阿喬姊,妳告訴我……這種日子到底要適到什麼時候?」
  
  阿喬鼻子一酸,淚眼婆娑了。「阿嬰,以妳的容貌,不怕嫁不到好人家,頂多再熬個一、兩年,說不定大將軍會準妳嫁出府去,可我就不同了,我生得醜。只怕這輩子……都得在這個下人房裡度過了……」
  
  魏嬰緊緊扯住阿喬的手,心疼不已。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把妳一個人留在這裡受苦,我們已經倒黴了八年,不能再倒黴下去了,阿靈雖然這幾年得寵,誰能保證大將軍會再寵她幾年?嗯?」
  
  「妳說得對。」阿喬揩了揩眼淚,擠了個笑說。「阿靈這兩年看妳看得很緊,只要是能在大將軍面前露臉的差使,一定不讓妳沾上邊,妳知道這是為什麼嗎?我猜她肯定怕極了妳,怕大將軍會看上妳的美色,奪走她正宮娘娘的地位。」
  
  「妳說什麼呀。」魏嬰蹙了蹙眉。
  
  「別不相信,阿靈自己就是這樣引誘大將軍的,而妳又比她年輕時美上好多倍,她怎麼會不怕?換成了我,早怕死了。」阿喬正經八百地說。
  
  「我不會和她走一樣的路。」魏嬰的聲音變得生硬。
  
  「防人之心不可無埃」阿喬拿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語帶警告。「她哪裡能曉得妳的心思,所以妳還是提防著她比較好。」
  
  魏嬰沒有情緒去想阿靈的事,她滿腦子全被房揚古娶妻的事佔滿了。
  
  「走吧。」魏嬰無力的擡頭望了望天,慢吞吞地說。「太陽快下山了,今晚不知道會不會下雪,咱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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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房揚古回來的消息,魏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生火的動作,一顆心怦怦亂跳了起來。
  
  所有的丫頭、僕人們全興奮地丟下手邊的工作,好奇地衝向大廳,每個人都想看一看少將軍夫人究竟生成什麼模樣。
  
  魏嬰如坐針氈,恍惚地丟著柴火,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不顧一切地跟著大家走了出去。
  
  阿喬忙將魏嬰半拖半扯的拉回來,氣急敗壞地罵道:「妳瘋啦!咱們上次不小心走出下人房,被阿靈打得半死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別攔我,我要去看看少將軍,我要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忘了----」魏嬰淚盈於睫,拚命從阿喬手中掙脫出來,提著裙襬直奔大廳。
  
  阿喬怕她出事,忙跟在她身後。
  
  魏嬰有太長的時間沒有離開過下人房了,光是一個夾在下人房與大廳之間的花園,就讓她轉了老半天才轉出去,當她遠遠看見一堆丫頭、僕人擠在大廳窗邊探頭探腦,心下一顫動,整個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扯著、迷茫地,完全聽不見阿喬驚慌的喊聲,一心一意只想衝上去、衝上去----
  
  遠遠的,她看見房揚古模糊的身影,轟然有淚衝進了眼眶,心中熱血澎湃,思念令她顧不得一切,她像飛的一般,直直奔進了大廳。
  
  魏嬰突如其來的出現,令原木喧嚷熱鬧的大廳頓時安靜了下來,魏嬰淚眼婆娑的看著房揚古,哽咽地喊了聲:「少將軍----」
  
  房揚古震動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仔細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她身穿粗布衣、髮絲零亂,臉上帶著汗水與淚水,頰邊還沾著些許黑黑的竈灰,雖然模樣狼狽,卻掩不住那種奪魂攝魄的驚人之美。
  
  魏嬰的容貌震懾住了大廳中的兩個男人,尤其是房慶緒,眼神萬分驚訝地盯著魏嬰,移也移不開。
  
  打扮得異常嬌嬈的阿靈,見魏嬰衝進大廳裡來,猛然吃了一驚,厲聲怒喊:「樓嬰!妳是什麼身份,竟敢如此放肆,還不給我跪下!」
  
  房揚古驚愕地站了起來,想不到「她」竟然就是魏嬰!
  
  阿靈的怒罵聲驚醒了魏嬰,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她慌忙跪了下來,覷著大廳中所有的人,誠惶誠恐、恭恭敬敬地磕著頭。
  
  「奴婢叩見大將軍、少將軍、大將軍夫人……少將軍夫人……」
  
  房揚古瞪大了眼睛看著魏嬰,胸口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猛烈撞擊著,他正想上前扶起她,忽然聽見阿靈怒喊著:「來人哪,把她給我拖出去!」
  
  「誰敢動她!」房慶緒和房揚古同時出聲喝阻。
  
  廳上的幾個人一時之間都呆住了,房慶緒與房揚古冷冷對望著。
  
  房揚古的反應讓房慶緒陡然間想起了魏嬰的身份,這才知道她就是房揚古曾經向他提起過的那名小女孩。
  
  身穿狐裘的齊珞,敏感地注視著魏嬰,魏嬰絕美的容貌令她感到不安,坐在一旁的阿靈亦驚得面無人色,當她一聽見房慶緒出聲,就知道一直擔心的事情果然就要發生了----來不及了----
  
  房慶緒很快地站起身,搶在房揚古之前走下座,將魏嬰從地上扶起來,拉到自己身旁的位子上坐下,無視眾人的目光,笑咪咪地問著魏嬰。
  
  「妳是夫人房中的丫頭嗎?怎麼我從來沒看過妳呀?」
  
  魏嬰尚不解人事,不懂房慶緒為何陰陽怪氣的看著她,似乎想一口吃掉她。
  
  「奴婢是下人房裡的丫頭,還不配侍候夫人。」她戰戰兢兢地回答。
  
  房揚古心中一惻,他急著想知道,這幾年來,魏嬰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房慶緒拉起魏嬰的手摸了摸、看了看,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俏麗的臉蛋,只覺得她像極了遙遠記憶中深深愛過的一名女子。
  
  「真是可惜了這雙手,做了不少粗活吧?」房慶緒疼憐地問。
  
  魏嬰沒有留意房慶緒古怪的表情,只悄悄望了房揚古一眼,聲音透著一股化不開的怨意。「奴婢出身低賤,承蒙將軍府肯收留,做點粗活又算得了什麼。」
  
  「從現在開始,妳什麼事都不必做了,我會派兩個小丫頭侍候妳,好不好呀?」房慶緒公然在大廳上討好魏嬰,意圖已經分外明顯了,但魏嬰仍不自覺,只是疑惑地看著房慶緒,不明白他為什麼對自己那麼好?
  
  房揚古冷眼看著房慶緒慰熱的反應,心裡一陣一陣發顫。
  
  房慶緒一邊盯著魏嬰的臉蛋,一邊嘖嘖稱奇。「台古,你看看,她長得還真像魏姬呀,真沒想到,以前得不到魏姬,今天居然還能得到這個酷似她的女子,實在太意外了。」
  
  房揚古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看見魏嬰的臉色逐漸發白,多半憶起了自己爹娘慘遭滅門的記憶了。
  
  他的耳際轟轟亂響,魏嬰一直以為殺她爹娘的人是齊國兵,如果讓她知道,親手殺了她父王、逼死她娘的人就是她眼前的房慶緒時,會怎麼樣?
  
  一定會恨他恨得發狂了!
  
  「公公。」齊珞忽然開口,眼神頗為驚疑。「府裡怎會藏著一個連公公都沒見過的小丫頭?」
  
  「我正覺得奇怪。」房慶緒轉頭看了阿靈一眼,沒好氣地問:「我看是妳搞的鬼吧?」
  
  阿靈多半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了,她臉色慘白地反問:「大將軍莫非有意納樓嬰為妾?」
  
  「有何不可?」房慶緒不悅地皺眉。
  
  魏嬰一聽見「納妾」兩個字,驚恐地望向房揚古。
  
  房揚古深深吸氣,心中五味雜陳。此刻,他無法當著齊珞的面阻止父親的企圖,怕自己對魏嬰的過分關心會給她惹出禍來;齊珞是齊國的三公主,萬一動念想對付魏嬰,根本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他也不是沒有發現,齊珞的視線從魏嬰出現起就一直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他咬著牙,不動聲色,極力思索著該用什麼方式阻止這件事。
  
  房慶緒喜孜孜地問魏嬰:「大將軍要納妳為妾,可好?」
  
  「不可以。」房揚古冷冷地打斷,咬了咬牙說。「爹要納誰為妾都行,唯有樓嬰不成。」
  
  「為什麼?」房慶緒臉色一沈,瞪著成天和自己唱反調的兒子。
  
  房揚古臨時想出了借口,不疾不徐地說著:「和趙王簽訂停戰盟約時,我曾答應過趙王,他若送我一塊封地,我便送他一名絕色美女,而樓嬰……就是我打算送給趙王的人。」
  
  魏嬰如遭雷極,只覺得天地變色,一顆心狠狠地往下沈陷,並不知道這是房揚古為了救她才順口胡謅出來的話。
  
  房慶緒臉色發青,惡狠狠地說:「挑別人去,樓嬰我要定了。」
  
  房揚古輕笑了兩聲。「爹,這只怕由不得你,停戰盟約是我簽的,戰爭是我打贏的,爹該不會想為了一個樓嬰而壞了大事吧?」
  
  房慶緒氣得眼前金星亂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房揚古以為目的達成,正想鬆口氣,沒想到卻聽見魏嬰開口說道:「奴婢不想去趙國那麼遠的地方,再怎麼說,留在這裡當大將軍的姬妾也比去那種陌生的地方好。」
  
  房揚古驚愕得跳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盯著她。「妳胡說些什麼?」他低吼。
  
  魏嬰的意識恍惚,只覺得內心深處一陣刀刺般的劇痛。她咬著唇朝房揚古跪下,淒愴地看著他和齊珞,低語著:「奴婢還沒有機會恭賀少將軍的新婚之喜----」
  
  魏嬰眼中的憂傷和惆悵令房揚古渾身一顫,只聽見她低低吟誦著----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翺將翔,弋鳧與鴈;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如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房揚古聽出來了,這是「詩經」中用來祝賀新婚夫妻的句子,他凝視著魏嬰憂傷的眼神,想起多年以前,他對她說過的那些玩笑話,無端的感到心痛。
  
  齊珞冷眼看著魏嬰,不需費力去猜,也看得出魏嬰與房揚古之間不尋常的關係,她藏不住妒意,絲毫不領魏嬰的情。
  
  「我和少將軍的婚姻不需要一個小丫頭的祝福,我真想不到,將軍府裡的丫頭竟然還讀過詩經,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她冷笑。
  
  魏嬰愕然,愣愣地不知該怎麼回話,只好低下頭不敢吭氣。
  
  房揚古按捺不住,語氣帶著怒意,反嘲了回去。「我要求樓嬰多念些書,是要讓她知道,一個女子除了容貌之外,還必須懂得知書達禮,否則我也不會考慮將她送給趙王了。」
  
  想不到這句話並沒有傷到齊珞,反倒嚴重刺傷了魏嬰,她愈來愈相信,房揚古要她念那麼多的書,原來是早就預備好要將她獻給趙王的了。
  
  「再怎麼知書達禮,奴僕畢竟還是奴僕,就算攀龍附鳳了,也永遠只是個姬妾而已,當得了正室嗎?」齊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語氣咄咄逼人。
  
  房揚古聽了,頓時怒不可遏,他霍地站起來朝外走,一面對魏嬰大喊:「樓嬰,跟我來,我說過回府之後要考考妳……」
  
  「不必考了。」魏嬰打斷他的話,痛苦和絕望已讓她失去了神智。「我絕對不去趙國,我願意當大將軍的妾。」
  
  見房慶緒面有得色,房揚古欲在胸口許久的怒氣瞬間爆發了,他氣得理智盡失,一把將魏嬰從地上抓起來,蠻橫地將她拉出大廳,穿過眾人驚異的目光,然後一路拖向花園靜僻的角落裡。
  
  「你幹什麼?」魏嬰奮力從他手中掙脫,委屈地大喊。「我不是你的東西,憑什麼讓你送來送去----」
  
  「傻瓜。」他揉了揉她的頭,歎了口氣,耐心解釋著。「妳難道聽不出來,我是為了替妳解圍的嗎?怎麼可能把妳送給別人呢?我只是不希望妳真的被我爹看上而已。」
  
  魏嬰疑惑地瞅著他的眼睛,從他眼中找到了熟悉的溫柔,這才相信他沒有騙她,但是現在替她解了圍又能怎麼樣?徒增她的痛苦罷了。
  
  「事到如今,被誰看上都不重要了。」她的心疼得很難受,無奈又無助。
  
  「怎麼能說不重要!」他握住她纖細的肩,一接觸到她半憂半愁的晶瑩眸子,禁不住心一動,他抽口氣,柔聲說。「這麼多年沒見到妳,想不到……妳已經長這麼大,也變得這麼美了,我有很多優秀的部屬,找機會,我會替妳物色一個好男人,讓妳當正室夫人,好嗎?就當是這幾年我沒有好好照顧妳的補償。」
  
  魏嬰痛苦得閉上眼睛,淚水自眼角溢了出來。
  
  「不用費心了,任何人我都不想嫁,我也不當什麼正室夫人,我才不在乎,就把我丟在下人房一輩子吧。」她止不住話音裡的抖顫。
  
  「妳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說話別這麼任性。」他輕哄著。
  
  「你也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又為什麼對我說這些話?」魏嬰哭出聲來,怨他不懂她。
  
  房揚古蹙著眉,一頭霧水,不瞭解自己所說的話有哪裡不恰當?
  
  「到底怎麼了?這幾年來,妳是不是吃了很多苦?當時離開並不知道會拖了八年才回來,妳一定氣我把妳丟在這裡任由阿靈欺負吧?」他輕輕執起魏嬰的手,魏嬰突地奮力甩開他,把那雙粗糙的手緊緊藏在身後。
  
  「我所吃的苦不是你能瞭解的……」她的淚水撲簌簌地滾下,凝視著他俊朗的眉目,心狠狠抽痛著。「自你走後,我沒有一天不盼望著你回來,就算吃再多的苦我也不怕,但是……終於等到你回來的這一天,你卻……帶著少將軍夫人回來……我……我……」她再也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房揚古怔呆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初初長成的少女,竟對他----
  
  他的腦中一片混沌紊亂,八年當中,他雖然也時時牽 掛著她,但是那種感覺仍然還停留在對待一個小女孩的感覺裡,並沒有特別或異樣的情愫,但是現在,她已不再是雙目圓滾滾、黑漆漆的活潑女娃娃了,她濃密的睫毛覆蓋在柔媚的眸子上,微微賁起的、鼓脹的胸脯,柔軟親暱的貼在他身上,一股少女特有的體香刺激著他的感官神經,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撼動。
  
  她伏靠在他的胸前,輕輕戰慄著,就像只剛出蝙的蝴蝶,脆弱得令他心疼,他忍不住,輕輕環抱住她的肩膀,忍不住,掌心逐漸加重了力量,他無力抗拒這種軟玉溫香的誘惑。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其中夾著房慶緒說話的聲音----
  
  「公主,到那邊找找吧!說不定到下人房去了----」
  
  「房大將軍,這女孩我不喜歡,你要收了當妾或是獻給趙王都隨便,不過最好趁早做個了結,省得我心煩。」齊珞氣沖沖地接口。
  
  房揚古如夢初醒,他急忙推開魏嬰,生生遏止住那份遐想,飛快地摀住魏嬰的嘴,示意她別出聲,等腳步聲漸漸走遠,他握住她的肩,壓低聲音正色地說道:「公主的妒心很重,我若過分關心妳,她肯定起疑,妳要清楚一件事,她和阿靈不同,殺妳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我當然會盡力保護妳,但是,妳自己更要提防她,答應我好嗎?」
  
  「她是齊國的公主?」魏嬰淒涼地一笑。「我的身份不也是魏國的公主?若不是你們齊國人,我的命運又何至於此,反正,我只是一個亡國奴……」
  
  房揚古臉色一變,急促地打斷她。「除了我,妳不能對任何人洩漏身份。」
  
  「你們齊國人實在欺人太甚了,滅了我的國家,又害死了我的父母,你卻獨獨救了我的命,是想替你們齊國的人贖罪嗎?」魏嬰擡頭怒視著他,眼底湧起一層悲哀,她緩緩地,朝後退開幾大步,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問:「你雖然救了我,能保護我一輩子嗎?」
  
  房揚古驚愕地看著她,寒風吹拂著她淩亂的髮絲.她眼中充滿了難以描繪的情緒,忽然間,她一旋身,往下人房的方向拔足狂奔。
  
  房揚古怔了怔,立刻跟在她身後追了上去。
  
  魏嬰一踏進下人房,看見房慶緒、阿靈和齊珞全站在井邊,而阿喬正跪在地上接受問話。
  
  魏嬰垂下眼睫,慢慢地蹲身行禮,眼角悄悄瞥了一眼齊珞,齊珞的表情嚴肅銳利,眼神冰寒。她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回過身,轉進廚房裡去。
  
  阿靈很懂得見風轉舵,一看見魏嬰想搬柴火,立刻衝上去搶下她手中的柴,親親熱熱地說:「妳沒聽大將軍吩咐嗎?今兒起,妳不用做這些個粗活了,我馬上命人給妳收拾一間房,好讓妳搬進去,啊!」
  
  魏嬰驚疑地與阿喬對望一眼,不知道阿靈葫蘆裡到底賣著什麼藥?
  
  房揚古這時走進下人房來,一雙雙怪異的眼神立刻朝他投射了過去。
  
  魏嬰定定凝望著房揚古,心中有道細細的傷口,隨著呼吸而隱約地抽痛,她眸中有火,燃著心碎後的痛苦和絕望。
  
  她抽口氣,毅然地豁了出去,回身便對房慶緒清楚而明晰地說著:「大將軍若真心喜歡奴婢,請快將納妾的喜事辦了吧,這種苦日子,奴婢實在不想再過下去了。」
  
  房揚古愕然、征征地看著魏嬰。
  
  「好、好、好!」魏嬰所表現出來的「迫不及待」,讓房慶緒誤以為她真有多迷戀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得意非凡。「擇一吉日,我便將妳收房,妳要幾個丫頭儘管開口,我全都依妳。」
  
  魏嬰深深吸口氣,她現在只覺得煩、很煩。
  
  「我不要幾個丫頭,從小都是阿喬姊照顧我,我只要阿喬姊一個人就好。」
  
  「就這麼簡單嗎?還有沒有呀?」房慶緒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大獻殷懃。
  
  「沒有了,暫時還沒想到,想到了之後再告訴你。」她刻意牽了牽唇角,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比母親還美上三分的魏嬰,不需矯揉造作,一個單純的微笑,就足以令房慶緒神魂顛倒了。
  
  開始懂得擅用女人天賦的魏嬰,看在阿靈和齊珞這兩個女人眼裡,無不感到恐懼和害怕,除了阿喬,沒有人能揣摩得出魏嬰幽微的心事。
  
  「你看見啦?」房慶緒傲然地轉過頭對房揚古說道:「不是我不放樓嬰,是樓嬰堅持要跟我,我看你打算送給趙王的美女還是另選他人吧!」
  
  魏嬰的唇角噙著一朵若有似無的笑,淡漠地望著房揚古。
  
  房揚古緊抿著唇,僵立著,像一尊泥塑木雕。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21 21:52:39

【第五章】
  
  黃昏過後,天寒地凍。
  
  將軍府的高牆之內卻溫暖如春,飄揚著柔美的絲竹樂聲,這是房慶緒為了迎接齊珞公主所辦的夜宴。
  
  魏嬰脂粉不施,只穿著一襲簡單的衣衫,髮髻上插著一根琉璃簪,步履輕盈地出現在這場夜宴中。
  
  魏嬰出其素雅的妝扮,硬是把穿著一身華麗狐裘的齊珞,和滿頭玉簪、濃妝艷抹的阿靈給比了下去,在眾人晶晶發亮的目光中,魏嬰驕矜的昂起頭,緩緩走到房慶緒的身邊坐下,她看見阿靈惶惶然的眼神,嘴角泛起了笑意。如今,阿靈只有百般討好她,才能保住自己了。
  
  伴著悠揚的琴聲,幾名舞女翩然起舞著。
  
  房慶緒倒了杯酒給魏嬰,雙目癡望著她瑩白細緻的臉龐,從一個老態畢呈的男人身上出現這種癡邪的眼光,讓魏嬰只感到噁心欲嘔,她下意識地偏過頭,看見房揚古一臉冷漠的表情,無聊地看著婀娜多姿的舞女,他的嘴唇抿成了一直線,眼中燃著不知名的火。
  
  魏嬰的心隱隱發疼著,初初綻放的愛苗被硬生生斬斷了,她覺得心好冷,冷進了骨髓。她從來沒有想過,愛戀整整八年的男人,竟然已經確定得不到了,靈魂深處的期待狠狠撲了個空,對他不禁又愛又恨了起來。
  
  她不懂,為什麼他帶回來一個少將軍夫人,就一口氣將她多年來所受的痛苦全攪得翻天覆地,那些痛苦彷彿都是白受的了,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毫無意義。
  
  難言的恨意侵蝕著她的五臟六腑,在她的腦海裡,只殘存著一個念頭,就是要將折磨過她的人,一個一個都報復回去。
  
  廳中淨是房慶緒暢快的笑聲,魏嬰厭惡地別開臉,正巧接到齊珞陰沈沈的眼光,她沒有躲開,挑釁地回望。
  
  齊珞忽地靠向阿靈,挑著眉毛說:「阿靈,我瞧妳碰上厲害的對手了,妳可當心點兒,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生吞活剝了去。」
  
  阿靈本來就已經夠不安的了,被齊珞這麼一撥弄,臉色更顯得慘白難看,她可憐兮兮地倚向房慶緒,殷懃地替他斟滿了酒。
  
  「大將軍,天冷,多喝些酒暖暖身子。」阿靈嬌膩地勸道。
  
  房慶緒接了過來,看也不看阿靈,轉手就遞到魏嬰的面前,輕聲細語地說:「來,喝點酒暖暖身子,外頭天寒地凍的,可別把身體給凍壞了。」
  
  魏嬰正被一整晚不曾正視過她的房揚古弄得魂不守舍,想也沒想,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她從沒喝過酒,也不知道酒竟會如此熱辣辣的燒痛她的胸腹,她咕咚一下,趴倒在桌上,不住的張口喘氣著。
  
  房慶緒乘勢將她摟在懷裡,愛憐地輕拍她的背。
  
  「哎呀,喝得太快了,很難受吧?等會兒醉倒了可就麻煩了……」
  
  一陣熱氣上湧,魏嬰暈得天旋地轉,使不上一點力氣推開房慶緒,整個人軟綿綿的歪倒在他身上。
  
  房慶緒想抱起魏嬰,卻費了半天的勁也抱不起來,這個舉動對一個五十多歲數的男人來說,無疑是吃力了點。
  
  房揚古正一肚子的氣沒地方出,看見房慶緒那副yinhui的模樣,益發把他的怒火盡皆挑起了,他驀地起身,大跨一步衝向魏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輕鬆得就像撿一片落葉似的,他看著房慶緒,冷哼一聲。
  
  「一把年紀了,逞什麼能呢?也不想想自己多大歲數了,有力氣納小妾嗎?」
  
  房慶緒又羞又辱,臉孔脹成了紫醬色。
  
  房揚古抱著魏嬰走出大廳。
  
  在他身後,傳來齊珞的怒喊:「房揚古,你給我回來──」
  
  齊珞的聲音惹得他更加躁怒,他不予理會,逕自朝前走,直到聽不見齊珞的怒吼聲為止。
  
  魏嬰面頰潮紅,軟軟地偎在房揚古懷裡,申吟著、模糊不清地說:「少將軍,我……好難受,頭昏得難受……」
  
  「不昏才奇怪。」房揚古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妳真是蠢得可以,這種喝法會出人命的妳知不知道?」
  
  魏嬰勉強將眼皮撐開一道縫,斜睨著幽暗樹影下的房揚古,一派孩子氣地說:「這下你總該理我了吧,你一整晚都不理我,我心裡很難受……也很氣……」
  
  房揚古一怔,擔心她說出什麼醉言醉語來,立刻打斷她。
  
  「看妳惺惺作態的勾引我爹,我比妳更生氣,就算想報復我,可以想別的方法,非要這樣作踐自己嗎?」他再也忍不住怒罵起她來。
  
  魏嬰一聽,氣得用力掙扎著。
  
  「什麼惺惺作態?太過分了,我不只要勾引他,我還要殺了他──」
  
  房揚古大吃一驚,急忙閃身躲進假山後,沈聲喝道:「妳醉瘋了?一大堆瘋言瘋語!」
  
  魏嬰醉醺醺地看著他凶巴巴的臉,越看越委屈,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她抱住他的手臂,嗚嗚咽咽地低泣起來。
  
  「是你害我發瘋的……你把我的東西送給別人了,還對我這麼凶……」
  
  房揚古愕然。「我把妳的什麼東西送給別人了?」
  
  「我的少將軍夫人,你把我的少將軍夫人還給我呀,你還給我……」她揪扯著他的前襟,嘶喊著。
  
  房揚古怔住了,一股柔情悄然自心底泛起,如果當初他知道魏嬰會癡執到這種程度,一定不會對她開這樣的玩笑。
  
  他深深地凝望著她,溫柔地說:「妳醉得太厲害了,我帶妳回去,叫阿喬給妳醒醒酒。」
  
  他想扶她站好,她卻搖晃了兩下,又倒回他身上來,烏黑的髮絲柔柔拂過他的耳際,他敏感得倒抽一口氣,低下頭,看見她微微敞開的領口,和吹彈可破般的雪白肌膚,泛著粉嫩的紅潮,魅惑著他。
  
  他的呼吸急促、遍身燒灼般的疼痛起來,當她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頸項,一陣戰慄,忍不住發出濁重的喘息」
  
  他猛然一驚,強抑下熾熱的思緒,粗魯地將她拉出假山,步履飛快地拉她回房,魏嬰踉踉蹌蹌的,幾次差點摔倒,她大聲嚷嚷著:「急什麼──慢點呀!」
  
  「再和妳廝混下去,肯定會出事。」房揚古硬邦邦地說。
  
  「會出什麼事?」她驚怪地反問。
  
  房揚古不睬她,半扶半抱的把她拉進她的房裡,一看見阿喬,立刻吩咐:「去弄醒酒藥來,魏嬰已經醉得神智不清了。」
  
  「誰……神智不清了?」魏嬰撲向阿喬,吃吃的笑說。「阿喬姊,等我成了大將軍的人,就不用怕……阿靈那個狐狸精了……,妳開不開心?」
  
  「我……去弄醒酒藥。」阿喬嚇得忙扶魏嬰躺下,立刻轉身出去。
  
  魏嬰突然又從床上跳了起來,笑嘻嘻的說:「少將軍,你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我居然會當上你的姨娘……」
  
  房揚古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一句話刺得他渾身發痛,他衝向她,扳住她的肩,咬牙切齒地說:「我絕不許妳做這種事。」
  
  魏嬰的笑容逐漸斂去,她頹然低首、幽幽細訴著:「我是你撿回來的,我的命是你的,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認真去做了,為了你,我讀完詩經又讀易經,讀完了春秋又讀禮記,就算受盡阿靈姊的折磨也全都忍下來了,因為你說你會回來,我便認真地等你回來,可是……我現在才知道這根本沒有什麼用啊,你的人是回來了,可是為什麼好像與我無關似的,已經有人當了你的夫人,我那麼努力……原來全是白費力氣,我的心都死了,還在乎什麼?」
  
  魏嬰的每一句話都敲進了房揚古心裡,難以言喻的歉疚感充塞在他的心口,一種陌生的疼痛劈面而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魏嬰苦笑著,輕聲低吟。
  
  房揚古凝視著她,情不自禁地將她擁進懷裡,輕撫著她柔細的髮絲,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嫣紅的雙頰和輕輕蹙聚的眉尖,都令他心蕩神馳,他內心的情緒起了微妙的變化,不禁忘情地俯下頭,擡高她的下顎,溫柔地吻住她。
  
  本來就已醉得昏昏然的魏嬰,這下子更覺得天旋地轉了,她不懂得響應,被動地任由房揚古舔吮著她的舌尖,體內殘餘的酒意轟然焚燒起來,她燥熱得難以呼吸,而房揚古細密的狂吻幾乎令她窒息,她的心跳異常激烈,急速地喘息著。
  房揚古驀地放開她,見到一張染著紅暈的俏臉,氣喘籲籲、弱不勝情地抖顫」
  
  他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激烈的喘息,嘴唇乾燥,喉中焦渴難耐,他從沒有這樣動情過,感覺陌生且驚心動魄,無法克制。
  
  他猛地起身,奮力奔出她的房間,頭也不回,怕一回頭,必定跌進她那張柔軟甜蜜的情網,難以自拔。
  
  他衝進花園裡,極力平復昏亂複雜的思緒。
  
  一陣凜冽的寒風襲來,夾帶著清雅芬芳的香氣,他清醒了一點,這才發現自己佇足在梅花樹下。
  
  他怔怔望著滿天飛舞的花瓣,隨手去接,落花竟在他的手心悄悄化去,他愕然,擡頭一看,才發現繽紛灑落的不是花瓣,而是入冬後的初雪,如絮亂飛。
  
  他無法肯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以前?還是現在?
  
  又彷彿是潛藏在雲霧中的那一顆心忽然明亮了起來,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原來,魏嬰那張奪人心魄的笑靨,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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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沒大亮,魏嬰就被窗台上吱吱喳喳的麻雀聲吵醒,勉強睜開眼睛,居然看見房間裡亮得刺眼,她彈跳起身,撲到窗前一望,驚喜地大叫:「阿喬姊,妳看,下雪了!」
  
  被魏嬰折騰了一整夜,剛剛才躺下睡了一會兒的阿喬,沒好氣地回話:「妳鬧夠了沒呀,我的阿嬰小姐,妳已經整了我一夜,現在能不能饒了我,讓我好好睡上一覺呢?」
  
  魏嬰看了她一眼,奇怪地問:「我整了妳嗎?怎麼不記得了?」
  
  「少裝蒜了,少將軍親妳的事總不會不記得吧。」阿喬嘀咕著,翻了一個身,裹緊了被子繼續睡。
  
  「妳說什麼?」魏嬰大吃一驚,迅速爬到阿喬床邊,用力搖著她問。「妳剛剛說什麼?說清楚一點!」
  
  「要怎麼說清楚嘛,真快被妳煩死了。」阿喬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氣呼呼地說。
  
  「妳醉了,然後少將軍送妳回來,接著我去拿醒酒藥,一回來,就看見你們兩個在親嘴啦,少將軍走了以後,少將軍夫人還差人來找過他三回,而妳又翻來覆去,說了一整晚的夢話,煩死我了……」
  
  魏嬰呆了好半天,突然雙頰一紅,神情如醉地低語著:「原來是真的,昨晚頭暈得那麼厲害,我還以為是作夢呢,原來竟是真的……」
  
  她恍惚地笑了笑,然後怔怔出神。
  
  「別高興得太早了,妳呀,現在攪亂了一池春水,看要怎麼收拾才好哦。」阿喬當頭給她澆下一盆冷水。
  
  魏嬰沒聽明白,仍自顧自地陷在陶醉的情緒裡,她軟軟地倒在床上,擁著被子,輕歎著:「阿喬姊,妳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妳惹了老子,又惹了老子的兒子,妳想讓他們父子兩個為妳反目成仇嗎?
  
  我看老天爺也幫不了妳了。」阿喬的口氣嚴厲。
  
  魏嬰半晌不語,許久許久才低低說了句:「少將軍是不可能要我的,他已經娶了公主,也都對我表明得很清楚了……」
  
  「那他昨晚為何一夜沒回房?」阿喬插口。「少將軍夫人又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咱們這屋裡找他呢?豈不是怪事?」
  
  「是啊,為什麼呢?」魏嬰接著阿喬的話,自言自語。「少將軍到底去哪兒了呢?」
  
  「妳慢慢想,我可要睡了,不許再吵醒我,否則把妳的骨頭拆了當椅子坐。」
  
  阿喬故意露出兇惡的表情,魏嬰朝她吐了吐舌頭又擠了擠鼻子,然後識相的起身,梳理整齊之後,便輕輕離開屋子。
  
  一時之間,她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好,這種不必打水、洗衣、劈柴、生火,養尊處優的舒服日子,還真讓她無法適應、沒有安全感。
  
  想起阿喬對她說的話,她的心緒慌慌亂亂起來,昨晚,少將軍是不是真的親了她?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她越想越氣、越想越懊惱,昨晚發生的事,她都依稀記得那麼一點點,卻偏偏不記得這件事。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剛下過雪的空氣帶著刺骨的寒意,她腳上穿著薄薄的絲履,踩在積雪的泥地上,腳尖凍得都發麻了。
  
  遠遠看見下人房裡冒出濃濃的白煙,知道這個時候正是熬煮豆汁的時間,她想了想,天這麼冷,乾脆去要碗熱豆汁喝也好。
  
  她一頭鑽進熱氣騰騰的廚房,看見十三歲的小丫頭阿蓮正在全神貫注地生火,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阿蓮背後,用力朝她背上一拍。
  
  「阿蓮,妳在幹麼呢?煮豆汁嗎?」她笑問。
  
  阿蓮被她嚇得跌在地上,大喊:「妳嚇死我了!剛從這裡逃出生天,就回來尋我們開心嗎?」
  
  「說話別那麼酸行不行?」魏嬰蹙了蹙眉,從阿蓮手中搶過柴火,嘟囔地說。「不過是回來跟妳要碗豆汁喝嘛,凶什麼呀,大不了幫妳生火行了吧。」
  
  阿蓮一把將柴奪了回來,氣急敗壞地說:「妳現在是什麼身份,我怎麼敢讓妳生火,要喝豆汁再等會兒吧,還有啊,小聲點兒,別把裡面的人給吵醒了。」
  
  「喂,太陽都快出來了,是哪個人膽子這麼大,不趕快起來幹活,還怕我吵醒他,妳沒說錯吧?」魏嬰非但沒放低聲音,反而還故意說得更大聲。
  
  阿蓮嚇得忙噓她一聲。
  
  「當然嘍,以妳這個未來大將軍姬妾的身份,自然是不必怕他的,人家將來說不定還得喚妳一聲姨娘哩,多威風。」阿蓮酸溜溜地說著。
  
  魏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問:「妳說的人到底是誰?」
  
  「將來能喚妳姨娘的人不多吧,不就是那個昨天才回來的少將軍嗎?」阿蓮甩了甩粗辮子,繼續將柴丟進竈裡。
  
  魏嬰驚得摀住了嘴,只聽見阿蓮仍在自顧自地說:「少將軍那個人可真奇怪,舒服的床不睡,偏偏跑來睡妳和阿喬姊以前睡的那張硬板床,昨天夜裡下雪,那間空屋子裡又沒有爐火,他難道不覺得凍嗎?我真是想不通……」
  
  魏嬰沒聽她說完,立刻轉身朝那間屋子奔去。
  
  她和阿喬姊住了八年的那間房早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冬夜裡若沒有爐火取暖,根本凍得人不能入睡,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少將軍竟會跑到這裡來?
  
  她連門都忘記敲,直接開了門衝進去。
  
  房揚古被她的開門聲吵醒,征戰多年的淺睡習慣,讓他瞬間驚醒,機敏地跳起身來,一看見魏嬰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也愣住了,分不清是夢中還是現實。
  
  「少將軍,你怎麼會睡在這裡?」她像飛的一樣撲到床邊,滿臉困惑地問」
  
  房揚古深深望了她一眼。
  
  「不為什麼。」他簡短地回答。
  
  「很冷吧?」魏嬰四面一望,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件鋪著硬棉的被子裹在他身上,她焦急地頻頻追問。「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沒有凍著吧?有沒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頭疼嗎?手腳疼嗎?」
  
  房揚古不禁笑了起來。
  
  「前幾年帶兵過江時,那種冷比現在冷上好幾倍,有好幾回也都是在身上裹一層稻草,直接就在雪地上睡一夜,這點冷算什麼,妳太大驚小怪了。」
  
  魏嬰垂下了眼睫,輕輕地說:「那時候是沒有選擇,是迫不得已的,可是現在,你有舒服的床不睡,卻選到這間破屋子裡來睡,這……不是很奇怪嗎?」
  
  他望定她,目光深邃,閃出火一般的光芒。
  
  「妳說得對──」他淡淡一笑。「我應該去睡那張軟軟的床,還有一個女人暖好了被窩等我,何必虐待自己睡這張冷板床呢?抱著一個女人溫熱的身體,也比抱著這床硬棉被強。」
  
  魏嬰咬了咬唇,一顆心敏感地受傷了,腦中不禁浮起他抱著齊珞入睡的景象,妒火細細燃了起來。
  
  「我忘記你已經有夫人會關心你了,我的關心對你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她的眼眶微紅。「以後我不會再招惹你,你也別來招惹我。」
  
  她的話一說完,便負氣地起身想走,房揚古迅捷地拉住她,她重心不穩,栽進了他懷裡。
  
  「耍什麼脾氣,我的話還沒說完。」他靠在她耳邊低低地說。
  
  房揚古把她的頭緊緊壓在胸口,她緊張地大氣不敢一喘,心跳得很厲害,她感覺他的嘴唇掃過她的耳垂,聲音輕輕地飄進她耳裡。「想不想當那個替我暖床的女人呢?」
  
  她渾身一軟,全部的力氣都被他的一句話抽走了。
  
  房揚古擡高她的臉,見她圓睜著大眼、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看,他笑了笑,撥開她額前的髮絲,柔聲問:「妳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聽得懂。」魏嬰的心燦爛地盛放開來,她驚喜地勾住他的頸子,幾乎在他熾熱的懷中融化成水了。「少將軍,你不是哄我開心的吧?」
  
  「當然不是。」房揚古環抱著她的肩,緊緊擁著。「我從來不懂得哄人。」
  
  魏嬰輕歎著,把臉埋進他的頸窩,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腦際,她不安地問:「公主會答應嗎?你既然娶了她,就不能害她傷心吧。」
  
  房揚古的臉色一黯。
  
  「齊王一心想將齊珞嫁給我,被我拒絕之後,居然用了卑劣的手段逼我屈服,我現在只要一看見齊珞就倒足胃口,至於她會不會傷心我也懶得理會了。」他淡淡地笑說,指尖輕撫著她的臉。
  
  「什麼卑劣的手段?這麼厲害,能逼你屈服?」魏嬰大為好奇。
  
  「他們在我身上下了媚藥。」他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魏嬰大感駭異,結結巴巴地。「難道強迫你和公主……」
  
  房揚古勾起嘴角,低聲說:「妳已經知道孩子要怎麼生了嗎?」
  
  魏嬰的臉微微一紅。
  
  「我都快十七歲了,怎麼會不知道,你還當我是個小孩子嗎?」她嘀咕著。
  
  房揚古輕笑了兩聲。「其實那一晚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真的一點也不清楚,只感覺到被下藥之後的痛苦而已,可是明知道被陷害了,卻百口莫辯。」
  
  魏嬰感到不可思議,她已經覺得阿靈姊的手段夠厲害了,誰知道這個齊國三公主的道行更高。
  
  「昏君所做的昏事實在也沒什麼好驚訝的,還有更駭人聽聞的事,將來有機會再告訴妳。」房揚古見怪不怪地說。
  
  「將來──」魏嬰抿嘴一笑,說:「將來,等我替你暖被子的時候,你再統統告訴我。」
  
  房揚古失聲一笑,緊緊擁住她。
  
  「少將軍,你不擔心嗎?」她憂心忡忡地問。
  
  「妳指齊珞?」他吻了吻她的額頭,柔聲說。「妳不必擔心,她的事情我會想辦法。」
  
  她甜甜蜜蜜的將臉蛋貼在他的胸膛上,傾聽著他沈穩的心跳聲,很安心地說:「少將軍,記不記得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將我抱在懷裡帶進將軍府的,這麼多年來,感覺依然沒變。」
  
  「是嗎?」房揚古輕柔地撫著她的髮絲,笑說。「妳當時還那麼小,就已經有『感覺』了嗎?」
  
  「當然有。」魏嬰沒聽出他話中的玩笑味道,一本正經地回答。「當時我就很喜歡少將軍了,喜歡得不得了。」
  
  魏嬰率直的話倒令房揚古吃了一驚,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妳分得清楚單純的喜歡和男女之間那種愛情的差別嗎?」他正色地問。
  
  魏嬰擡起頭看他,認真思索著。
  
  「對阿喬姊就是那種單純的喜歡,對你自然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她笑盈盈地回答。
  
  房揚古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瞳,又問:「喜歡我和喜歡阿喬姊的感覺,妳能分得出來有哪裡不同嗎?」
  
  魏嬰似笑非笑地垂下頭來,羞怯怯地說:「我自己當然知道其中的不同,總之,我心裡明白就行了,你又何必這樣苦苦追問呢?」
  
  「我當然要問清楚。」房揚古先前炙熱的激情冷卻下來了,他冷靜地說。「如果妳對我的那種喜歡,其實就像喜歡一個大哥哥一樣,那麼之前我對妳說過的話統統都要收回來了。」
  
  魏嬰錯愕地擡起頭,呆望著他,心裡越是發急,就越是說不出話來。
  
  房揚古看見魏嬰那副迷糊困惑的模樣,不免感到失望至極,魏嬰到底不是全然明白自己的心情,對他所傾吐的話語,說不定只是出於潛意識的依賴罷了。
  
  魏嬰可以理不清對他的感情究竟是傾慕還是愛,但對於他而言,卻是必須要弄明白的,他不希望魏嬰將來生悔。
  
  他輕輕推開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幽幽歎了口氣。「我看妳需要好好想清楚,免得自己騙了自己,如果妳對我的感覺只是一個大哥哥,那麼我們之間的關係最好到此為止,否則,一旦妳弄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情之後,恐怕會後悔莫及。」他平靜地說完,開了門大步離去。
  
  魏嬰被房揚古的話攪得心都慌了,什麼叫自己騙了自己?她聽不懂!
  
  在她心裡,他不只是一個讓她安心的大哥哥,其中當然還包含了特別的感覺,但是那種感覺她卻一時說不上來,怎麼說才好?怎麼說才能令他滿意呢?
  
  她跌進巨大的疑惑中,絞盡腦汁想尋出一個答案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21 21:53:20

【第六章】
  
  魏嬰魂不守舍地坐在廊下,房揚古提出來的「問題」,已經困擾她整整一個上午了。
  
  阿喬端來了午膳,看見魏嬰竟然一整個上午都坐在同一個地方出神,不時地唉聲歎氣著。
  
  「妳是怎麼了?」阿喬靠過去,緊張地問。「妳的魂掉啦?還是閒得發慌?」
  
  「別吵我,我的頭好疼。」她有氣無力地。
  
  「病了?」阿喬急著拉她。「快去躺著,我叫大夫來瞧瞧。」
  
  「不是----」魏嬰抱著頭、歎著氣。「為什麼少將軍會問我那種問題?我想得頭好痛埃」
  
  「什麼問題?妳不是把那一箱子的書都背得滾瓜爛熟了嗎?還回答不出來呀?」阿喬不知內情、一臉糊塗地說。
  
  「不是不是!」魏嬰猛搖著頭,煩惱不已。「算了,妳幫不了我,說了妳也不會懂。」
  
  阿喬正要發表高論,門外傳來咚咚的跑步聲打斷了她,她擡頭一看,是齊珞身邊的小丫鬟蝶兒,正探頭探腦地朝裡面張望。
  
  來人可是齊公主跟前的使女丫鬟,阿喬不得不彎下腰,客客氣氣地問:「蝶兒姑娘,有什麼事嗎?」
  
  「樓嬰,我家公主要見妳。」蝶兒仰著頭,用她的朝天鼻衝著她們說道。
  
  魏嬰蹙著眉頭看她,沒好氣地回答:「見我幹什麼?」
  
  「教妳去妳就去,那麼多廢話幹麼,去遲了小心妳的腦袋。」蝶兒的態度輕蔑,話一說完,扭頭就走。
  
  「哎呀!」阿喬氣得牙癢癢的。「這個臭丫頭真討人厭,牙尖嘴利,凶神惡煞似的,想嚇唬誰呀,是公主就能隨便砍人的頭嗎?」
  
  「噓!」魏嬰忙掩住她的嘴,低聲說。「聽說公主性情暴戾,還是別惹惱她為好,她既然『召見』我,我可得趕快去了,省得她逮到機會找我麻煩。」
  
  「快去快去,她一定是為了昨晚的事來找妳興師問罪的,偏偏又選在少將軍出府的時間,對妳非常不利,妳自己可要當心點。」阿喬憂心忡忡。
  
  「別擔心,我會應付。」魏嬰雖然口裡這麼說,心裡卻十分害怕,不知此去是福是禍,想了想,便叮嚀著阿喬。「如果一個時辰之後還不見我回來,妳可得想辦法來救我。」
  
  阿喬忙不叠的點頭,魏嬰沈重地歎了口氣,提心吊膽地走了。
  
  ----------
  
  魏嬰站在院落中,等著召見。
  
  齊珞的貼身丫鬟鶯兒從裡屋走了出來,皮笑肉不笑地說著:「公主在後面小屋等妳,我領妳過去吧。」
  
  後面小屋?魏嬰呆了呆,為什麼要選在那麼隱僻的房間見她?
  
  她滿腹疑惑,被帶進了只有一扇小窗的幽暗房間裡,而齊珞就坐在一盆燒得正旺的爐火旁,臉上面無表情的。
  
  魏嬰戰戰兢兢的在齊珞面前坐下,齊珞的目光投向她,一句話都沒有開口。
  
  魏嬰不禁打了個寒噤,齊珞瞪了自己大半天了,究竟想怎麼樣?
  
  「妳叫樓嬰?」齊珞終於開口,帶著一絲冷笑。「聽說……妳是揚古從路邊撿回來的,他撿妳回來,可承諾過妳什麼事嗎?」
  
  魏嬰咬了咬唇,就算承諾過的事能對她坦白說嗎?再加上,聽見齊珞親熱地叫「揚古」,她就忍不住有氣。
  
  「沒有。」她輕輕回答。
  
  「那樣最好。」齊珞冷峻地盯著她。「昨晚,大將軍原是要留下妳,成全妳急於想當他姬妾的心願,沒想到揚古從中作梗,硬是把妳給帶走了……」
  
  魏嬰的臉色漸漸發白,齊珞頓了頓,接著說:「也因為昨晚妳醉了,大將軍只好作罷,不過……有件事我不能釋懷,為什麼揚古送妳回去之後,卻一夜不歸,該不是留在妳那兒了吧?」
  
  「不是。」魏嬰小心翼翼地回答。「昨晚我醉得太厲害,什麼事都不知道,夫人不也派人來找過少將軍嗎?」
  
  「妳如果真要藏他,我能找得出來嗎?」齊珞咄咄逼人。
  
  魏嬰一驚,想起房揚古的警告,急忙辯解:「沒有,真的沒有,我聽阿喬姊說,少將軍好像睡在下人房的空屋子裡。」
  
  「下人房的空屋,為什麼?」齊珞驚呼,顯然現在才知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夫人還是自己去問少將軍吧。」魏嬰囁囁嚅嚅地。
  
  「真是有趣埃」齊珞鼻哼一聲,尖銳地大笑起來。「我不是傻瓜,這個問題不必問他,我也知道為什麼,妳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妳哪兒是想當大將軍的妾,其實是用了小計謀,想讓揚古上釣吧?這種小把戲,本公主一點也不看在眼裡,我可警告妳,妳最好別在我背後玩什麼花樣,別以為我會任由妳利用美貌把他們父子兩人迷得團團轉,現在,我就讓妳明白,在我面前耍小計謀會得到什麼報應。」
  
  魏嬰第一次和齊珞交手,被她句句刀鋒般的言語逼得臉色慘白,齊珞凶狠的目光就像老虎的利爪,將她撕裂得體無完膚。
  
  她讀得出齊珞眼中的警告不是妳死,就是我亡。
  
  齊珞忽爾露出詭異的笑,旋身快步走了出去。
  
  魏嬰嗅出一絲危險的氣息,立刻跳起來想走,兩扇門飛快地在她眼前闔上,齊珞在門外噹一聲上了鎖。
  
  魏嬰感到一陣寒意爬滿全身,她面對著牆壁投射出來的暗影,驚惶得不知所措,不知道齊珞把她鎖在這裡究竟想幹什麼?難道想把她弄死在這裡嗎?
  
  她的腦子僵硬得無法思考,像場噩夢一樣,飽受驚嚇,怎麼也逃不出去。
  
  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悄悄掠過她的鼻尖,她嗅了嗅,四下一望,不知香氣發自何處,忽地聽見齊珞的聲音從那扇小窗微弱地飄進來,似乎在對她的丫鬟說著:「省著點用,這東西我已經沒有太多了。」
  
  魏嬰聽了大驚----什麼東西?
  
  是毒藥嗎?
  
  她渾身無力,躁熱難忍,痛苦地爬到床上躺下,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速,急促到幾乎讓她窒息的地步,她忍不住扯開領口,劇烈喘息著----
  
  這次死定了,就算房揚古能趕來救她,只怕到那時,自己恐怕已毒發身亡了,她痛苦得滴下淚來,難受停在床上翻來覆去。
  
  房門的鎖被解開了,閃進一個人影來。
  
  魏嬰神思恍惚,勉強集中精神看去,那個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她還沒看清楚來人,那個人就直撲向她,迫不及待地解她的衣扣。
  
  「誰,你是誰?」魏嬰發出來的聲音像申吟又像歎息。
  
  她聽見那個人氣喘籲籲的笑說:「這聲音,聽得真令人銷魂----」
  
  魏嬰聽出了房慶緒的聲音,不禁大驚失色,拚命地想掙扎,卻使不上一點力氣,只能由著房慶緒一件一件脫她的衣服。
  
  她正覺得渾身躁熱得難受,當房慶緒扯開她身上最後一件裡衣時,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了舒緩的歎息。
  
  「乖乖,今天不會有任何人來破壞了。」房慶緒獰笑一聲,粗糙的手掌重重地撫摸著魏嬰光裸的肩臂。「多光滑的皮膚!那麼嫩、那麼細、那麼白……」
  
  當他瞥見了魏嬰靠近肚臍上方的那顆血滴般的紅痣時,頓時激起了他體內猙獰的獸性。
  
  魏嬰勉強將眼睛稍稍睜開一條縫,皆亂地看見房慶緒灰白的頭髮、猙獰的笑容、肥胖的身軀,明明如此不堪入目,在她體內卻興起一股無來由的渴望,那種對男人的渴望既陌生又令她感到恐懼不已。
  
  到底怎麼回事?
  
  她的自尊被飢渴的慾念拖著直往下墜,一直的往下墜,墜入萬丈深淵,她尖聲叫了出來,拚盡了全力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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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揚古剛剛進門,就看見阿喬守在馬房等他,一看見他回來,立刻氣急敗壞地大聲嚷嚷著︰「少將軍,公主把阿嬰叫去問話,快一個時辰了還沒放她回來!」
  
  房揚古一聽,臉色驟變,火速地衝去找齊珞。
  
  面對房揚古的質問,齊珞佯裝不知。
  
  「我是叫樓嬰來問過話,不過早放她回去了。」她不動聲色地喝著茶,猛然想起那間暗房離這屋很近,得想法子引開房揚古才行,否則讓他聽見樓嬰的喊聲就不妙了,齊珞話鋒一轉,慢條斯理地說著:「我看你還是去找你爹吧,說不定是你爹帶走她了。」
  
  房揚古臉色一變,心急如焚,轉身欲走,卻突然聽見遠遠傳來魏嬰的嘶叫聲,他猛地回頭,瞪了齊珞一眼,怒不可遏。「妳對她做了什麼?居然還想引開我!」
  
  齊珞站了起來,還想說話,房揚古憤然掉頭,循聲去找魏嬰,當他聽見尖叫聲是從一處僻靜的死角傳出來時,立刻奔過去,用力撞開其中一間上鎖的房門。
  
  門一撞開,房揚古震驚地看見正在寬衣解帶的房慶緒,而床上則躺著衣衫淩亂的魏嬰,他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這一幕。
  
  房慶緒聽見撞門的聲音,立刻掉過頭來,愕然地望向他。
  
  房揚古氣得握緊拳頭,怒發如狂,他衝過去,抓住房慶緒的手臂,用力一翻,狠狠的將他摔在地上。
  
  房慶緒痛哼了一聲,待要掙扎,房揚古一腳踏住他的胳膊,手掌掐住他的咽喉,他瞬間不能呼吸,激咳得眼淚迸流。
  
  「我……是你……爹,你想……殺了我……嗎?」房慶緒語不成句地嚎叫著。
  
  房揚古回過神來,匆匆放開了他。
  
  房慶緒半跪在地上,臉色紫紅,痛苦地劇喘著,房揚古猛地一震,只差一點,他就殺了自己的親身父親。
  
  看見房慶緒如此醜陋無恥的行徑,房揚古氣得胸腔脹痛,轉過身不想看他,直接快步地走向床前。
  
  魏嬰恍恍惚惚地,漆黑的眼瞳迷霧輕煙般地瞅著他,雪白有如凝脂的肌膚上,泛著淡淡的紅潮。
  
  房揚古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動。
  
  他定了定神,飛快地拉來一件棉衣裹在她身上,抱起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送魏嬰回房的路上,魏嬰不安分地在房揚古胸前磨磨蹭蹭,她雙手環住他的頸子,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一徑地輕吻著他的喉嚨、下巴。
  
  魏嬰異常的舉止和滾燙的身體,讓房揚古感到極不對勁,他猛然察覺到,魏嬰可能被齊珞下了安息香。
  
  他咬著牙,飛快地抱著她回房,瞥見正焦慮地等門的阿喬,急忙吩咐:「把所有的門都鎖上,不許任何人進來,如果聽見樓嬰發出奇怪的叫聲也不必理會,知道嗎?」
  
  阿喬點頭如搗蒜,立刻將屋裡所有的門窗都緊緊鎖上。
  
  房揚古把魏嬰放在床上,順手抓了一床棉被過來,把她密密實實的包住,魏嬰渾身難受得像烈火在燒一樣,哪裡受得了,她拚命搖著頭,胡亂低語:「我不要被子,我好熱,我不要被子,我要你,少將軍,我要你……」
  
  房揚古心神一蕩,被她的話撩撥得血脈費張。
  
  他扳著她的臉,看見一雙被慾望吞噬的眼睛,迷亂而痛苦地望著他,他知道被下了安息香的痛苦,也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一個男人,這一點要他去做並不難,他只需要佔有她,紓解她的慾望、減輕她的痛苦就行了。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卻不希望這麼做,如果魏嬰並非出於自願,而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迫成了他的人,萬一事後魏嬰後悔了,他該如何善後?兩人之間的感覺到底是不是愛情都尚未釐清,不能再弄得更複雜了。
  
  「齊珞竟然將對付我的那一套拿來對付妳,實在欺人太甚了。」他萬分憐惜,輕輕擡起右手拭掉她額上的汗水。
  
  他一瞬間無法呼吸,只聽見心臟狂烈跳動的聲音。
  
  ----------
  
  當魏嬰完全清醒過來時,房揚古正俯視著她,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她眨了眨眼,一瞬間,記憶全都回來了。
  
  她猛然想起自己是如何不知羞恥地逃逗他,瘋狂地做出現在令她一回想就臉紅不已的事。
  
  天哪!這下子,他會把她想成什麼樣的人了?
  
  魏嬰又驚又羞,倉皇地蒙住臉想爬起來,沒料到四肢還帶著麻痺的刺痛,她低呼一聲,房揚古立即抓住她的手,柔聲問:「怎麼了?還難受嗎?」
  
  魏嬰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把自己的臉拚命藏到沒地方好藏。
  
  「你現在一定瞧不起我了,我居然對你做了……那種事……」她的聲音尷尬又無措。
  
  「那是因為妳被齊珞下了媚藥,我不介意。」房揚古低笑著。
  
  「我以為中了毒,原來是媚藥……」她悄悄望了他一眼,忙不叠地低下頭來,心劇烈地狂跳,臉熱得發燙。「就算是媚藥,也還是太丟臉了。」
  
  「妳是身不由己,沒什麼好丟臉的----」他扳住她的臉,正視著她。「妳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後悔嗎?或是悔恨嗎?」
  
  「怎麼會!」魏嬰急忙搖頭,虔誠地低語:「我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也不會去想悔不悔恨,我早就認定自己總有一天會是你的人,只是……只是……被這個意外嚇住了。」
  
  房揚古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俯身吻了吻她。
  
  「齊珞自以為聰明,想設計妳失身給我爹,除掉她心頭之患,沒想到會有這樣意外的發展。」他忍不住輕笑起來。
  
  魏嬰擡眼望他,悄悄地、悄悄地挨進他的懷裡,他的氣息與體溫親密地穿透她的肌膚毛孔,滲入了四肢百骸,這一刻,她什麼都不能想,覺得自己軟弱得像根籐蔓,只想緊緊依附在他身上。
  
  房揚古深深凝視著她,她的眼神與今早以前都不同了,沒有了迷憫和無助,從羞澀與惶惑,到深情和炙熱,少女情懷有著奇異的蛻變,像只初次展開雙翅的蝴蝶,嬌嫩鮮妍。
  
  「接下來怎麼辦?」她烏黑閃爍的眼瞳緊瞅著他,詢問著。
  
  「正式將妳收房。」他柔聲說。「但是……公主的存在對我們而言是一大阻礙,也許暫時無法給妳名分。」
  
  「不要緊。」她搖搖頭,沈靜而穩妥地微笑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只要你是真心待我,即使沒有名分都不要緊,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房揚古心口一熱,緊擁住她,歎息地說:「妳回答了早上的問題,我現在終於才肯定妳對我的心意。」
  
  「這麼簡單?」魏嬰錯愕,然後噗哧一笑。「少將軍真壞,害我絞盡腦汁想了一個早上,飯都吃不下,原來只是這麼簡單,下回別再問我這種拐彎抹角的問題了,累死人。」
  
  「感情的事情當然要弄清楚,盲目是不可以的。」他認真地、溫柔地看著她。
  
  「我知道。」她咬了咬唇,低低地說。「你和公主便是盲目的,但我不是,我對你的感情從來都不盲目,一日不見,如三日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我對少將軍的感情便是這樣。」
  
  房揚古的心靈被她溫柔的觸動了,他輕輕捧起她的臉,專注地看進她眼底,在她眼眸中,他看見了深篤的柔情。
  
  他終於領悟,愛情竟是如此瑰麗纏綿、如此喜悅甜美。
  
  突然間,一陣驚天動地的拍門聲驚動了他們,屋外傳來房慶緒財狼嚎叫般的怒吼,震天價響地踢著門。
  
  房揚古驚跳起來,抓起衣服隨意披上,冷靜地對魏嬰說:「穿好衣服,千萬別出來,我爹發起狂來很可怕,最好躲遠一點。」
  
  魏嬰驚慌失措地穿上衣服,忽然聽見阿喬的慘叫聲,她嚇得急忙就要衝出去,房揚古迅捷地壓住她,安撫著:「我去看看,妳待在這裡,千萬別輕舉妄動。」
  
  魏嬰驚懼地點了點頭。
  
  房揚古立刻拔足奔了出去,赫然看見阿喬倒在地上,臉腫了大半邊,而房慶緒則揮著青銅劍正要朝她砍下。
  
  房揚古奔竄上前,抓住阿喬的肩往後一拉,避開了房慶緒那一劍。
  
  「爹,你瘋了不成?」他怒吼。
  
  房慶緒幾乎是在半瘋狂的狀態下,當他擡頭看見房揚古半裸著上身,胸肌結實且充滿了力量,裸露的胸膛閃射出銅一般的年輕光澤,這麼一比,更顯出他的老態,逼得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是一個白髮衰翁。
  
  「看這樣子,你是已經得到她了?」房慶緒陰沈沈的說。
  
  房揚古冷冷地看著他,不出聲。
  
  無以名之的怒火,燒得房慶緒理智盡失,他揚起青銅劍,目光凶狠地瞪視著房揚古,怒聲逼問:「為什麼連我的女人都要搶?那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你為什麼要跟我搶?」
  
  房揚古驚詫萬分,看樣子,他把魏嬰當成魏姬了。
  
  「爹,你清醒一點,樓嬰不是魏姬,魏姬已經死了。」他冷冷地提醒。
  
  「廢話!」房慶緒哈哈大笑,粗暴地咆哮著。「我親手殺了魏王,親眼看著魏姬自殺,還用得著你來告訴我嗎?我還沒老到記不住----」
  
  房慶緒揮劍朝房揚古砍來,房揚古的速度更快,側身躲了過去,房慶緒畢竟老了,青銅劍在他手中舞得愈來愈沈、愈來愈重。
  
  他氣喘肝叮地罵道:「我知道你自小就恨我,恨我殺了你娘,所以處處和我作對,想不到現在居然連我的女人也膽敢來搶,別以為我怕你,我既然能殺了你娘,當然也能殺了你!」
  
  一提到卞文昭,房揚古不禁臉色蒼白。
  
  「如果你不是我的親爹,我早就殺了你!」他的眼神驚猛地盯住房慶緒。
  
  一句話刺激了房慶緒,他嘶吼著,雙目盡露殺機,劍尖筆直地朝房揚古胸前刺去,房揚古一閃身,劈手奪下房慶緒的劍,招式又狠又疾,猛一反手,劍尖對準房慶緒的咽喉直刺過去。
  
  房慶緒閃避不及,眼睜睜看著劍尖直抵他喉嚨口,陡然停祝
  
  房揚古目光冰冷,斜睨著房慶緒,他最愛看房慶緒敗在自己手裡,臉色屍白、冷汗淋漓的樣子,他真希望娘也能看見,多痛快。
  
  冷然對峙了半晌,房揚古丟下劍,漠然一笑。
  
  「如果你不是我爹,我早把你殺了。」他清清楚楚地說。
  
  接連兩次的警告,讓房慶緒忽地癱軟,坐倒在地,兀自喘個不停。
  
  房揚古正待要轉身,一個人影飛撲上來,拾起地上的青銅劍,迅雷不及掩耳,朝房慶緒胸口狠狠刺下----
  
  濃稠的血噴出來,濺了她一身!
  
  是魏嬰!
  
  房慶緒雙目圓睜、不敢置信的看著她,痛苦的表情一閃而過,然後僵住了。
  
  魏嬰無限傷痛,淚如雨下,嘶聲哭喊:「原來就是你殺了我的爹娘,我要殺了你償命!」
  
  房揚古大驚失色,飛快地將魏嬰扯到自己身後,蹲下身察看房慶緒的傷勢,他發現魏嬰並沒有刺中要害,如果及時搶救,還能活命。
  
  「妳爹娘……」房慶緒陷入痛苦的漩渦中,臉孔扭曲著。
  
  「我就是魏姬的女兒。」魏嬰聲淚俱下,像頭張牙舞爪的貓,憤怒地猛撲上去,發狂地攻擊房慶緒,剎那間,房慶緒的臉上又多了五道血痕。
  
  房揚古急忙攔住魏嬰,將她摟緊在雙臂中。
  
  房慶緒的嘴角冒出血沫,眼中佈滿血絲,驚恐地瞪視著房揚古和魏嬰,他忽然明白了什麼,神志不清地、尖寒地叫著:「魏姬……文昭……妳們都來找我報仇了嗎?妳們是來殺我的嗎?妳們來呀!來呀-…」
  
  房揚古不忍看下去,心情有著理不清的複雜,他驟下決定,急喚驚魂未定的阿喬,命令她:「阿喬,快去找人來救大將軍,快去。」
  
  「不許去!」魏嬰激動地狂喊。「阿喬姊,如果妳站在我這邊,就不許救我的仇人!」
  
  阿喬怔住,雙腿釘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
  
  房揚古大吼:「阿喬,妳身為將軍府的人,還敢猶豫?」
  
  魏嬰意外地看著房揚古,她眼中燃著仇恨的人,令他頭皮發麻。
  
  他所害怕的這一刻終於來了。
  
  魏嬰奮力想從房揚古的手臂中掙脫,房揚古抱緊她,蠻橫地扛在肩上,他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大宛寶馬立即朝他們狂奔而來。
  
  阿喬遠遠看見齊珞和阿靈一行人緩緩朝這裡是來。
  
  「糟了,公主來了!」她驚慌失措地大喊。
  
  房揚古擡頭一望,眼神陰鬱地叮囑著阿喬:「想法子救大將軍,樓嬰若不走,一定難逃死罪,我現在帶她走,今晚子時,妳教房雲帶著錢到東城外十里虛的小酒樓來找我,記清楚了?」
  
  阿喬無助地點頭,淒愴地與魏嬰對望一眼。
  
  魏嬰朝她伸出手,哀哀地喚了聲:「阿喬姊----」
  
  房揚古帶著魏嬰跨上他烏黑的大宛寶馬,決絕地策馬離去。
  
  事情的發展出乎房揚古的意料之外,此刻的他昏亂得沒有一點頭緒,腦中只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個事實,他必須盡快帶魏嬰逃走,才有活路。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21 21:54:06

【第七章】
  
  大宛寶馬一直的狂奔,房揚古策騎東馳,毫不停歇地疾馳了十里地。
  
  申牌時分,紅日厭厭地墜落。
  
  遠遠望見小酒館的招旗,房揚古輕輕一勒馬頭,放慢了速度。
  
  魏嬰靠在他身上,一路激烈的顛簸也沒聽她發出一點聲音來,她無力的倚著他,緊咬著唇,神情黯然。
  
  房揚古忐忑不安,儘管魏嬰依偎在他懷裡。他卻感受得到她下意識的抗拒。
  
  到了小酒館,房揚古扶著魏嬰下馬,店家笑臉迎上來,招呼小夥計把馬拉進了馬房。
  
  「客官,吃酒還是住店?」店家扯著嗓門問。
  
  「住店。」房揚古說。
  
  「一間房還是兩間房?」
  
  「一間房,她是我的夫人。」房揚古低頭望了魏嬰一眼,她不看他,臉上木無表情。
  
  「兩位客官請這邊走。」
  
  店家走在前面帶路,將他們兩人帶上二樓,店家雖覺得這模樣姣好的一男一女,看起來挺古古怪怪的,卻以為是小夫妻鬧瞥扭,也不以為意。
  
  店家斟滿了熱茶,殷懃地詢問:「客官還需要些什麼?小的就去準備。」
  
  房揚古又望了魏嬰一眼,說:「一壺酒、幾盤熱菜。」
  
  「馬上來、馬上來。」店家笑盈盈地退下。
  
  魏嬰背對著房揚古,緩緩走到窗邊坐下。
  
  房揚古深深歎了口氣,所有的深情繾綣,竟在條然之間變了顏色。
  
  「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他柔聲說。「只是沒有料到,會是在我們的關係變得如此複雜的時候。」
  
  魏嬰轉過頭來,怒視著他。「你救我,原來是替你爹贖罪。」
  
  「不是,他不值得我替他贖罪。」他冷冷地說。
  
  魏嬰根本不在乎他說些什麼,憤怒之下,記憶竟變得特別鮮明起來,她不曾仔細想過與他初見面時的情景,現在一件一件地回想,便心如刀割。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當時你一見到我,便掐住我的咽喉,那個時候,你原是要置我於死地,目的是要滅我全家的,對不對?」她抖抖瑟瑟地追問。
  
  房揚古心一沈,她已將矛頭指向他了,這麼一來,殺她父母的仇也會一併算在他的頭上,他耐心解釋著:「妳冷靜聽我說,魏宮的血案與我無關,我一開始就不贊成這麼做,但事發之後,我立刻派人安葬魏宮百餘口人,如果不是因為我,妳父母親恐怕曝屍荒野,哪能得以厚葬,妳知道嗎?」
  
  「沒有血案,又何需厚葬?」她冷冷地回答。
  
  房揚古打了個冷顫。
  
  「國與國之間的爭戰,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他僵硬地說。
  
  魏嬰漠然地望了他一眼。
  
  「當時若是殺了我,現在就不會有人找你興師問罪了,你何必救我,然後自討苦吃?」她的語氣裡不帶一點感情。
  
  「因為我動了側隱之心,因為妳無辜,因為妳可憐。」他平靜地回答。
  
  她不看他,嗤之以鼻。「我為什麼需要你的可憐,要不是你爹殺光了我全家,我會需要你的可憐嗎?你以為我被殺父仇人的兒子所救,心裡會多開心?難道因為你的側隱之心,我便該感激你們全家嗎?」
  
  魏嬰的每句話都像利刃,在房揚古的心上來回切割,他努力壓制怒氣,試著用最平穩的語調安撫她。「為什麼不能認為我是妳的救命恩人呢?妳娘不是說,妳會遇上妳命中的貴人,而我就是……」
  
  「不是,不是!」魏嬰打斷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你們房家的人沒有資格提起我娘……」
  
  房揚古怒氣陡生,他扳正她的肩膀、瞪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妳要講理,妳不能把我爹的全部罪行都算在我的頭上。」
  
  「父債子還,我爹娘在天有靈,也不會原諒我和殺他們的仇人的兒子在一起。」她的臉色蒼白,淡漠地望著他。
  
  房揚古大震。「但是妳愛我。」
  
  「我現在無法再愛你了……」魏嬰渾身輕顫,眼淚撲簌簌落下,她哭喊。「我身為魏王的女兒,殺父滅國之仇如何能不理會、如何能釋懷……」
  
  魏嬰的哭喊被幾下敲門聲給打斷了,她別過頭,把臉壓在衣袖上,無聲啜泣。
  
  房揚古臉色僵硬地開了門,店家捧著一盤子的酒菜,面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客官,酒菜來了。」
  
  房揚古正被魏嬰的一番話弄得五內俱焚,不曾留意店家偷瞧魏嬰的怪異眼神,把酒菜一接過來,便急急關上房門。
  
  他把酒菜放在桌上,伸手去拉魏嬰。
  
  「餓了嗎?過來吃點東西。」他柔聲輕哄。
  
  魏嬰甩開他的手,語氣冷淡:「別理我,餓了我自己會動手。」
  
  「妳現在一時受了刺激,正在氣頭上,我們現在什麼都先別談,等過幾天再說,妳先吃點東西好嗎?」房揚古放輕聲音、溫柔地說。
  
  「再過幾天也是一樣,你最好都別理我。」魏嬰仍舊冷淡。
  
  心高氣傲的房揚古,從來也沒這樣對人低聲下氣過,所有的忍耐力全被魏嬰磨光了,不由自主地就把少將軍的架子給擺出來。
  
  「妳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再也不是什麼魏國的公主,妳心裡最好要清楚這一點,坐過來!」他板起臉,厲聲喝道。
  
  魏嬰驚望著他,氣得聲音發抖,殘忍地反擊回去。
  
  「我是因為被下了藥,所以才變成了你的人,如果不是你,也一樣會失身在房慶緒手裡,你們齊國人所做出來的全是一些下三濫的事。」
  
  「妳現在果然後悔了?」房揚古凝視著她,表情陰鬱。
  
  魏嬰望定他,目光冰冷,漠然不語。
  
  「我所擔心過的事,竟然都一一發生了。」房揚古陰沈地一笑,說:「不管下不下藥,妳成為我的人只是遲早的事而已,妳愛我,這是不容置疑的。」
  
  「我愛房揚古,但我不愛房慶緒的兒子。」她低啞地強調。
  
  「難道要我和他脫離父子關係嗎?」房揚古惱怒地大吼。「如果妳希望這樣這也不是辦不到的事,反正自小我就恨他,有沒有他這個父親也無所謂。」
  
  魏嬰咬了咬唇,輕輕說:「脫離父子關係能代表什麼?你體內仍然流著他的血,你看見他中了我一劍,仍會不忍心、仍會想救他。」
  
  房揚古向來引以為傲的冷靜與鎮定,全被魏嬰的三言兩語焚燬了。他跳起身,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齒地:「妳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放我走。」她平靜地說。
  
  房揚古嗤之以鼻。「妳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能到哪裡去?」
  
  「天無絕人之路,我的將來與你無關。」她倔強地反駁。
  
  「我絕不會讓妳離開我的身邊。」他眼中怒火熾熾,氣得想捏碎她。「妳已經是我的人,哪裡也不準去。」
  
  「從現在開始就不是了。」魏嬰冷哼一聲。
  
  「是這樣嗎?」
  
  房揚古擡高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的眼睛,她輕蔑的眼神令他憤怒、令他心灰意冷,他的手指有意無意觸碰著她的嘴唇,她的眼神微變,掠過一絲迷亂,他抓住這一刻,傾身吻住她----
  
  魏嬰措手不及,半個身子一軟,連抵擋他的力氣也使不上來。
  
  房揚古橫抱起她,走到床邊,輕輕將她放下,他沒有停止熱辣辣的吻,一手壓制住她,一手緩緩解開她的領扣,然後順勢拉扯開來。
  
  「不行----」魏嬰擡起手推他,軟弱地躲避他的吻,他抓住她的手臂,啃咬著她柔軟的耳珠,一路舔吻向她的鎖骨,然後停在她的乳尖。
  
  他用她無法抵擋的舌緩緩滑向血滴一般的紅痣上,貪婪地吭吻,她只覺得渾身都酥軟了,思緒蕩漾,難以招架,她已迷失在恨與愛交織的情海,茫然漂流,無處停靠。
  
  房揚古緊緊覆在她身上,眸子因慾望而矇矓,他狂炙的吻教她喘不過氣來,她下意識地在他身下掙扎蠕動著,更將他的渴望撩起,他在她耳邊喘息著:「我現在就要妳。」
  
  魏嬰感覺到他的亢奮與激動,他已如箭在弦上,停業停不住了。
  
  「不要----」她狂亂地搖著頭,房揚古無法理會,一心急欲征服,動作粗野了一點、蠻橫了一點,她分不清是痛楚還是快感,身體不由自主挺貼向他、不由自主地接納了他。
  
  雪崩海嘯般的欲潮猛烈襲來,魏嬰用力抓住他肌肉賁張的臂膀,兩人的喘息聲盡被淹沒。
  
  魏嬰發出了低吟,像悶悶的嗚咽聲。
  
  房揚古撐起上身,震動地看著她,汗水滴在她胸前,與她細細的汗水交融在一起,他看見她急遽滾下的眼淚,心緊緊一抽。
  
  「你羞辱我。」魏嬰哭著控訴。
  
  房揚古動也不動,低聲說:「我沒有羞辱妳,妳和我不過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我只是想告訴妳,我們之間只有相互吸引、沒有憎恨。」
  
  「有,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恨你!」魏嬰嘶喊,雙拳極打著他的胸膛,奮力扭動腰肢想推開他。
  
  他仍在她體內,她的扭動刺激了他,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喘,他壓住她的腰,屏息地、艱辛地說:「別動,妳這樣只會讓我想再來一次。」
  
  魏嬰條地緋紅了臉,側過頭去不予理會。
  
  房揚古吻了吻她的頰畔,挺身離開她。
  
  魏嬰飛快地跳起身,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然後衝向房門,房揚古敏捷地扯住她的手,驚問:「妳幹什麼?」
  
  「離開你。」魏嬰冷冷地說,她費盡力氣也掙脫不開他鐵箍似的手腕,不禁大叫起來。「放開我,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你跟野獸沒什麼兩樣,不管我要不要就剝光我的衣服,我不要跟你這種人在一起。」
  
  房揚古氣得拉近她,逼視著她的眼睛。
  
  「妳的身體明明要我,何必自欺欺人,就算妳不幸愛上了仇人的兒子,也不必這樣不遺餘力來撇清……」
  
  魏嬰的心思被他說中,驚惶而紊亂地打斷他。
  
  「別再說了,我求你放我走,再和你在一起,我怎麼對得起我的爹娘,你能不能別那麼自私,為我想一想?」她聲嘶力歇地喊,掩飾著心中想要逃離的情緒。
  
  房揚古的臉色微變,眼神痛楚,聲音低沈。
  
  「只要我離開妳,妳就能對得起妳的爹娘?妳就能安心了嗎?如果妳非要這樣才能覺得不愧疚,那麼我就答應離開妳。」
  
  她失神地注視他,腦中有一刻空白了。
  
  她這才確信,自己真的那麼深愛他,一聽見他答應離開她,就覺得心好痛,痛楚的感覺穿膚透骨,痛到了指尖,然後,一片片碎裂了。
  
  她顫抖著,發不出聲音來,開始恐懼他真的會從她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房門響了三聲,打破他們之間的沈默。
  
  「誰?」房揚古整理好身上淩亂的衣服,走到門邊去。
  
  「少將軍,是我,房雲。」
  
  房揚古一聽,立刻把門打開,門外站著房雲,面色灰白,眼睛睜得斗大,怪異地看著他,低喚了聲:「少將軍----」
  
  房揚古的情緒正極度惡劣,並沒有留意房雲恐慌的眼神,逕自把門打得大開,隨口說:「進來吧,我要你帶的東西都帶了嗎?」
  
  房雲身後突然竄出四五名大漢,刀劍交加,快如閃電,直朝房揚古襲來。
  
  房揚古大吃一驚,矯捷地閃避開來,由於出府時太倉卒,沒帶兵器防身,這下子手無寸鐵,就連最基本的反擊能力都喪失了,他瞥了一眼房雲,這才發現他早被反捆了雙手,無能為力地看著他。
  
  幾名大漢殺氣騰騰,每一刀每一劍都對準房揚古的要害,一個不慎,劍鋒朝他胸前刺去,他就勢閃身倒退,撞倒了身後驚懼萬狀的魏嬰,這一撞,房揚古分了神,劍尖朝他胸前一削,他躲避不及,胸腹立刻劃出一道血痕。
  
  房揚古下意識護住魏嬰,另一方襲擊又來,劍氣直衝,他自知必死無疑,不想不明不白走向絕路,急速暴喝著:「你們是什麼人?奉誰之命殺我?」
  
  刀劍紛紛抵住房揚古的咽喉,魏嬰驚駭地撲進他懷裡,嚇得面色慘白。
  
  持著刀、五短身材的領頭微微一笑。「你是齊國的房揚古少將軍嗎?」
  
  房揚古默然不語,望了一眼驚恐的魏嬰,若要他死倒地無所謂,他怕的是這些粗漢會怎樣對待魏嬰?
  
  「你不開口我們也知道。」另一個人說道。「馬房中的大宛寶馬,再加上房少將軍最忠心的禦者房雲,就已能肯定你的身份了。沒想到,逼退趙國、衛國的房揚古少將軍,也有落在我們手裡的一天。」
  
  「不管你們奉誰之命殺我,只要放了這位姑娘和房雲,不為難他們,我悉聽尊便。」房揚古昂首說道。
  
  魏嬰一聽見房揚古的話,淚水頃刻滴落,她哭著搖頭,一徑抱著他不放。
  
  「我們當然不會為難魏國的公主,但只要是齊國姓房的人都該死。」
  
  五短身材的領頭忿然喝斥,手中的刀光影一晃,劃傷了房揚古的頸項。
  
  魏嬰驚跳而起,不加思索,便揚手擋開那刀,當血花噴灑出來,魏嬰痛楚地顫抖了一下,房揚古倒抽一口涼氣,狂喊:「魏嬰----」
  
  「公主!」事出突然,五名大漢撲通撲通跪了一地,驚慌失措地大喊。
  
  魏嬰痛得臉色發白,抱著手臂呆望著趴了一地的大男人,不解他們是何用意,愣愣地與房揚古對望一眼。
  
  「你們……你們……」魏嬰莫名其妙地盯著他們。
  
  五名大漢一臉悲憤,領頭的率先說:「我叫周邈。」然後一個一個指過去說:「張馥、伍德瑜、劉裕、陳青虎,我們都是鄭瀾大將軍的部屬、都是魏國人,等復國已等了八年了。」
  
  房揚古正審視著魏嬰的傷,一聽見「鄭瀾大將軍」,臉色僵了僵,在發兵攻進魏城大梁時,與鄭瀾正面交鋒,鄭瀾不敵,死在他的劍下。
  
  難怪這些大漢一來便想置他於死地。
  
  魏嬰卻不記得鄭瀾,但聽見是自己人,便心門大敞。
  
  「你們怎麼知道我是公主?」
  
  「你們剛進酒店,我們就認出房揚古,於是盯上了你們,而店家無意間偷聽到你們的談話,所以敢肯定妳就是失蹤八年的魏嬰公主,再加上公主長得實在太像妳的母親魏姬了。」周邈一面恭敬地答,眼神則戒備地盯著房揚古。
  
  斯文有如書生的張馥,緊張地問:「公主,妳的傷勢怎麼樣?我叫店家來給公主上藥。」
  
  魏嬰斜靠在房揚古身上,她擡頭看了房揚古一眼,房揚古深深望著她蒼白似雪的臉龐,冷靜地開口。「魏嬰的傷並未傷及筋骨,拿些止血的刀傷藥來就行了。」
  
  店家顯然已經得知魏嬰的身份,一上來即恭恭謹謹地為她上藥、包紮。
  
  「公主的傷不礙事,血止了,過幾天自會痊癒。」店家包紮完後說。
  
  魏嬰關心房揚古胸前和頸脖上的刀傷,慌忙對店家說:「麻煩你也替他上上藥吧。」
  
  店家面有難色,與周邈對望一眼,動也不動。
  
  「公主----」周邈目光凶狠、無情地說。「房揚古是所有魏國人的仇敵,沒有人不想殺了他以洩恨,請公主別讓我們為難。」
  
  房揚古不動,不作反應。
  
  魏嬰挺身護在房揚古身前,焦灼地說:「八年前,是他救了我,我才能活到現在,再怎麼說,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放了他。」
  
  張馥從魏嬰眉宇之間的焦慮看出了端倪,他冷冷地說:「公主,請妳要牢記自己的身份,妳是魏國王室僅存的血脈,是咱們魏國子民的唯一希望,不能因為他而毀了我們的計劃,更不能……感情用事。」
  
  「如果不是房揚古對我動了側隱之心,魏國王室血脈早就斷了,他善待過我,我不能恩將仇報。」魏嬰凜然說道,心情卻被說不出的矛盾侵擾。
  
  房揚古心中一陣絞痛,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魏嬰還是對他流露出了真心。
  
  面目黝黑、糾髦如草的陳青虎哼地一聲。
  
  「當年房慶緒和房揚古父子兩人攻城之時,也沒見他們心慈手軟啊,他們可曾善待過大梁城的百姓?」
  
  「你們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他。」伍德瑜陰森森地接口。
  
  「我也和伍兄一樣。」壓制著房雲的劉裕,晃動著手中的利刃說。「等了八年,等的就是這一天,我不能讓鄭將軍死不瞑目。」
  
  五名大漢交換了眼神,殺機陡生。
  
  房揚古再如何勇猛,他無法徒手抵擋五把兵刃,既然虎落平陽,難以活命,他乾脆仰起頭,咬牙承受。
  
  魏嬰心中大駭,她擋在房揚古身前,義無反顧地。
  
  「公主,請別教我們為難。」周邈皺著眉頭。
  
  「我不想為難你們,也請你們別為難我,我實向你們說了吧。」魏嬰把心一橫,豁了出去。「我和房揚古已經成為夫妻,他若死了,我也一樣活不成。」
  
  說完,反手抱住房揚古,仰起頭,堅定地凝視著他。
  
  房揚古用盡全力緊緊地擁她入懷,她的不顧一切,震動了他的心靈,他不知該如何償報她千絲萬縷的深情,以他這樣亡國滅族的仇人之子,怎堪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對待?
  
  陳青虎最怕見到的就是這種兒女情長了,粗暴地喝道:「周兄,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周邈沈吟不語,張馥緩緩地開口問魏嬰:「公主,妳想成就復國大業嗎?」
  
  魏嬰傲然地點頭,但有條件。「我要復國,我也要房揚古活著。」
  
  「公主,防人之心不可無,他畢竟是個齊國人,妳難道不怕他出賣了我們?」張馥譏刺地說。
  
  房揚古縱聲大笑,語氣輕蔑。「疑心病這麼重的人恐怕難成大事,我看你們的復國之路是遙遙無期了。」
  
  「你說什麼?」陳青虎雷吼一聲,氣得青筋凸起。
  
  房揚古淡淡一笑,滿不在乎地說:「想復國需要的是智能及手段,殺了我除了能發洩心頭之恨,並沒有多大的助益,我雖然是替齊國屢建大功的少將軍,但是這一次私自帶著魏嬰逃走,齊王一樣會設下圈套對付我,我這條命在齊王眼中已經毫不起眼了,如今的我是亡命之徒,如果……由我幫你們復國,你們或許還有較大的勝算。」
  
  「三言兩語就想哄騙我們嗎?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周邈鄙夷地說。
  
  「就是。」陳青虎嘲笑。「更何況,你有那本事嗎?」
  
  房揚古不以為意,揚著眉淡淡一笑。
  
  「我既能逼退衛國、趙國,想要匡復魏國又有何難?論本事,我比你們可強得多了,你們五個人所讀的兵書全加起來,恐怕還不及我十五歲前讀得多。」
  
  房揚古輕而易舉就激怒了眼前的魯莽大漢,他再接再厲。「你們只是武夫,腦筋擠不出幾兩聰明才智,只能相信我……」
  
  話未說完,陳青虎早已勃然大怒,揚手殺向房揚古了,這一招正中下懷,房揚古側身躲開,抓住機會,反手將他大刀奪過,張馥大叫一聲:「不好!」
  
  房揚古握著刀指向陳青虎,微微一笑。
  
  「當我手無寸鐵時,你們以五擊一,我自然不是對手,但是現在,我手中有了兵器,就憑你們這五塊料,絕對當得起我的刀下亡魂了,想試試嗎?」
  
  五個人無不駭然,臉上血色盡失。
  
  房揚古並未立即襲擊陳青虎,他看了一眼怔呆的魏嬰,將奪到手的刀順手向陳青虎擲去,陳青虎伸手去接,駭異地瞪著他。
  
  「你們幾個一身蠻力,就算僥倖殺了我,可知道我所帶出來的齊國精兵,少說也有成千上萬,你們都能殺得光嗎?」
  
  幾個男子漢大丈夫,被房揚古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逼得啞口無言,氣得發抖,卻迸不出一句話來反駁。
  
  房揚古攬住魏嬰,目光灼灼,與她交纏。
  
  「魏嬰年紀還小,除了能把書倒背如流以外,也沒有太大的本事了,若是把她交給你們這群有勇無謀的莽夫,更加讓我不放心,復國這兩字也許永遠只能成為紙上談兵罷了。」房揚古毅然、平靜、誠懇地說。「為了魏嬰,也為了我自己,我願意幫你們匡復魏國。」
  
  魏嬰欣喜地笑了,滿心歡喜地笑望著他,雙手緊緊與他交握。
  
  誰知張馥卻毫不領情,臉上像掛著寒霜、陰沈沈地說:「房揚古少將軍替咱們匡復魏國,這種事傳了出去,豈不是讓諸國恥笑嗎?還當咱們魏國的能人全都死絕了哩。」
  
  「張兄說得是。」周邈煽動地說。「咱們兄弟幾個,就算才智比不上房少將軍,可骨氣還是有的,何況,咱們已在安邑城招募了一支新軍,正加緊訓練當中,一旦時機成熟,就會和齊兵決一死戰,無論成敗,也不曾讓房少將軍插手。」
  
  房揚古的目光寒凜凜地望著他們,魏嬰的笑靨也漸漸褪去。
  
  張馥轉向魏嬰,冷冰冰地說:「公主,請隨我們到安邑城去,安邑城中集結著大批魏國士兵,大家若知道公主仍活著,必能穩固軍心、振奮士氣。」
  
  「好,我跟你們去。」魏嬰不逃避自己的使命,但,憂慮地問:「房少將軍能與我們同行嗎?」
  
  陳青虎無賴地大笑。「他不怕死儘管跟哪。」
  
  劉裕也不懷好意地笑說:「現在我們五個人敵不過他,可是到了安邑城,他面對的就是成千上萬的敵人了,不好冒這個險吧?」
  
  面對魏嬰的兒女情長,張馥顯得不耐極了,忍不住對她分析利害關係。
  
  「公主,妳如今身負重任,不能被兒女私情牽絆住,房少將軍最好能離我們多遠就多遠,否則,一旦面臨仇殺的場面時,妳要如何護他,魏國士兵若得知妳與亡魏的房少將軍已形同夫妻時,妳又如何贏回民心?我只希望公主答應我,先以復國為重,復國之後,妳想怎麼樣都行。」
  
  魏嬰一聽,不由得膽怯了,那麼多年來,她不曾走出過將軍府,身份一直樸實卑微,不管發生什麼事,身邊都有她所愛的人相伴,以前是阿喬姊,現在是房揚古。沒想到突然之間都變了,一副重擔硬生生壓在她的身上,而房揚古則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敵。
  
  她悲哀地瞅著房揚古,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勢在必行了。
  
  房揚古從她痛楚無奈的目光中,明白她所做出的決定。
  
  彷彿空氣凝結了。
  
  房揚古背轉過身,緩緩地走向窗邊,呆呆望著窗外雪花紛飛的夜色。
  
  魏嬰凝望著他孤清寂寞的背影,心口一陣一陣抽痛著。
  
  「少將軍----」她哽咽地出聲,淚水滔滔落下。「一旦復國之後,你……一定要來尋我。」
  
  房揚古沒有回頭,雙拳緊握,仍注視著窗外靜靜飄落的雪花。
  
  這樣的分離是多痛苦的煎熬,她的眼淚不能遏止地傾流,依依戀戀地、別無選擇地,孤身一人與一群出身迥異,卻命運相同的人一起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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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1 21:54:26

【第八章】
  
  房慶緒的一條命雖然撿了回來,卻嚴重傷及右肺,命在旦夕。
  
  當齊珞得知房揚古帶著魏嬰逃走,而且魏嬰又是魏國公主的身份時,頓時大為震怒,急派快馬回臨淄,向齊王要兵追捕他們。
  
  突如其來的消息一傳回臨淄城,如同一塊巨石丟進平靜的湖面,頓時騰起滔天大浪。
  
  憑空冒出來的魏國公主,竟讓鎮守大梁的齊國大將軍房慶緒性命垂危,又使少將軍房揚古失蹤,這些消息弄得齊國上下人心惶惶、臆測紛紛。
  
  齊王為了安撫民心,立即卸下房揚古的兵權,特地派了重兵進駐大梁,大肆搜捕房揚古和魏國公主,下令非要找出他們,處以極刑不可。
  
  重兵忽然進駐大梁,日夜挨家挨戶的搜尋房揚古和魏嬰,使得城中風聲鶴唳,人人惶恐不安。
  
  ----------
  
  漫天飄雪。
  
  魏嬰與周邈、張馥等一行人,天還末亮就從小酒店出發。
  
  路經一處驛館前,張馥看見了貼在門外緝捕房揚古和魏嬰的告示,立即提議改走山徑,避人耳目。
  
  一行人在荒涼的山徑行走了近五天。
  
  朔風陣陣從身後吹來;鵝毛般的雪花越下越密,到了傍晚,雪深近尺,一行人的坐騎再也支持不住了。
  
  陳青虎勒住馬頭,四下眺望,揚聲說道:「雪越下越大了,再繼續趕路,別說牲口挨不起,恐怕公主這樣的柔弱女子,也抵受不住這等嚴寒埃」
  
  「若沒有這場雪,咱們早已經趕到小城鎮了。」周邈皺著眉說。
  
  行了幾日,魏嬰極少和這五個大男人交談,總是一言不發地縱馬前行。
  
  她無法忘記,當自己決定與這群人離去時,房揚古憑窗而立的背影,是那麼悲涼卻清明。
  
  他們彼此都瞭解,他們需要的是時間。
  
  魏嬰緩緩擡起頭,見灰雲越壓越低,飛雪撲面,她輕輕問:「這裡離小城鎮還有多遠?」
  
  「大約還有五里路。」張馥估量著,躊躇地說。「不能再走下去了,人和馬都會受不了,不如先到前面的小破屋避避風雪,等明早天一亮再繼續趕路。」
  
  大夥兒早已飢寒交迫、疲累不堪了,對張馥的提議都沒有意見。
  
  小破屋並不很遠,一行人十分慶幸小破屋裡還有張頗為乾淨的小床,可以讓魏嬰勉強睡上一晚。
  
  就在大夥兒忙著打野味、生火時,忽然聽見遠處隱隱傳來馬蹄之聲,張馥一驚,急忙滅了剛生起來的火苗,側耳傾聽。
  
  「不好!」張馥悚然而驚。「少說也有七、八匹馬往咱們這兒來了!」
  
  「冒雪趕路,定有非常要事,來人身份非比尋常,大家要當心,說不定是緝拿公主和房揚古的齊兵。」周邈警告。
  
  魏嬰怔了怔,畏懼地看著他們。
  
  蹄聲漸近了,張馥跳起來,急忙說:「青虎、劉裕、德瑜,你們快想辦法把公主藏起來。」
  
  陳青虎忙將魏嬰拉到床角邊,伍德瑜迅速脫下身上的貂裘外衣,把魏嬰蓋得密密實實,嚴陣以待。
  
  馬蹄聲停在破屋前,不一會兒,坐騎上的人紛紛下馬,踏著雪地朝破屋走來。
  
  進門前,聽見來人對話的聲音:「幸虧這裡有地方可以歇歇腳……」
  
  張馥搶在來人進門前,攔門而立,高聲說:「對不住,這裡已讓我們幾個兄弟佔先了。」
  
  「什麼?居然已有人了?」一個陰側側的聲音響起。
  
  張馥一瞥之下,唬了一跳,來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共是十二個人,由於背著光,看不清面貌,但從衣飾上可以斷定,他們全都是齊兵。
  
  「你們是什麼人?」粗眉巨眼的齊兵大喝。
  
  「我們是魏國人,小老百姓。」周邈走到張馥身後,鎮定地回答。
  
  「有姑娘家嗎?」一臉橫肉的齊兵問道。
  
  「沒有,只有我們兄弟五個人。」張馥冷靜地說。
  
  「既然沒有姑娘家,大夥兒擠擠不妨事吧。」齊兵一眾推開張馥和周邈,哈哈笑著走進破屋裡來。
  
  陳青虎體型較胖,立刻以身體擋住魏嬰,和劉裕、伍德瑜交換了眼神,不動聲色地坐著。
  
  粗眉巨眼的齊兵打著了懷中的燭火,從他們五個人的臉上一一照過去,然後對身後的齊兵說:「沒有房少將軍。」
  
  這話句讓藏匿在貂裘裡的魏嬰驚了驚。
  
  一名齊兵發現了陳青虎身後的鼓脹之物,指著向他問:「那是什麼東西?」
  
  周邈、張馥、劉裕、伍德瑜緊張得彼此互視、蓄勢待發。
  
  陳青虎哈哈一笑,一臉無奈地說:「不瞞各位大爺,這是我的女人,見到生人就害羞,自己躲了起來。」
  
  「剛剛不是說沒有姑娘嗎?」一名齊兵嘿嘿冷笑道。「會撒這個謊,其中定有蹊蹺----」邊說邊伸出手要掀貂裘。
  
  陳青虎見情勢緊急,一不做二不休,揚起單刀揮去,將那齊兵的手硬生生給砍了下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齊兵猝不及防,呆愣了一瞬,周邈、張馥、劉裕、伍德瑜抓住這個機會,開始攻擊。
  
  兩方人馬立刻陷入激戰。
  
  一場混戰中,人數較周邈等人多出一倍的齊兵,猛烈地胡亂劈斬,陳青虎背部、前胸中了三刀,血花迸射,立時死在血泊中。
  
  劉裕大驚,稍稍分神,右腿便遭砍傷,他痛得倒在地上,刀劍不留情地直剖入他的心口,連喊痛都來不及,便圓睜著眼死了。張馥瘋狂地揮舞利刃,寡不敵眾,終於發出淒厲的慘叫----
  
  ----------
  
  狂風掃過,捲起地下大片積雪。
  
  房揚古取來了房雲的佩刀和銅錢,便命他同將軍府去。
  
  他刻意將烏黑的大宛寶馬染上珠砂色,以免大宛寶馬獨樹一幟的毛色暴露他的身份,然後獨自一人騎著馬,遠遠地跟著魏嬰之後。
  
  見魏嬰和張馥一行人走進小破屋避寒,他便藏身在山拗下的大松樹下躲雪。
  
  狂風挾著雪片,嗚嗚狂號,房揚古就著大宛寶馬的體溫取暖,昏然欲睡,並沒有聽見小破屋裡吶喊廝殺的刀劍聲,當淒慘的嚎叫破空傳來,他驚跳而起,心口猛地一凜,急忙跨上寶馬趕了過去。
  
  當他看見小破屋前立著十幾匹馬,渾身一涼,知道絕對出事了。
  
  他拔出腰間的佩刀,直衝了進去,赫然看見一地橫七豎八的屍骸,陳青虎、劉裕、伍德瑜、周邈與齊兵的屍體摻雜在一起,僅存的數名齊兵正在對付已斷了右臂的張馥。
  
  房揚古飛身上去,格開齊兵幾欲刺中張馥的刀鋒,「錚」地一聲,手腕翻轉之際,刀尖刺進了那名齊兵的肚子。
  
  那名齊兵瞪大了眼睛,臨死前,不敢相信地低喊:「少……將……軍……」
  
  藏在貂裘下、受驚過度的魏嬰,條地擡起頭來,看見擋在身前的人真的就是房揚古,驚喜莫名。
  
  房揚古舉刀指著相互殘殺後僅存的四名齊國士兵,眼角望見捲縮在床角的魏嬰一臉蒼白、瑟瑟發抖,他憂急地問:「妳沒事吧?」
  
  魏嬰僵硬地搖了搖頭,仍驚恐得無法動彈。
  
  帶傷的齊兵一臉錯愕地盯著房揚古,愣怔怔地無法反應。
  
  房揚古咬了咬牙,冷冷地說:「我不想殺你們,想逃命的就快走。」
  
  齊國士兵,無人不震懾於房揚古的威名,這四個殘兵一樣不例外,房揚古的突然出現,早已嚇得他們魂飛天外了,眼下他們四個傷的傷、殘的殘,誰都知道無人是房揚古的敵手,正在擔心就要死路一條了,一聽見房揚古要放了他們,無不爭先恐後的搶出門去。
  
  房揚古立刻扶起傷重的張馥,將他放到床上。
  
  張馥氣息奄奄、無力地說:「你……說得不錯,我們……幾個兄弟是……過分自負了,才……十二個齊兵……就殺光了我們……」
  
  魏嬰摀住嘴,看著張馥斷臂處泊泊流出的鮮血,不禁潸然淚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她不能置信,自己為何會墜入這個殺戮的世界,難道真的躲不過嗎?
  
  房揚古撕下衣襟,替張馥裹住傷處:輕輕說:「你傷得太重,先別說話。」
  
  「別……費心了……」張馥淒涼地苦笑。「我身上的血……都快……流盡了,還能……活得成嗎?我……死不足惜,但有……一事相托……」
  
  房揚古心念一動,低聲問:「復國之事嗎?」
  
  「正是。」張馥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交給房揚古,說道:「匕首……是魏王……賜予……我的,求你……帶……公主……到……安邑……找……魏士離大夫……他……」
  
  話末說完,張馥便已氣絕身亡了。
  
  魏嬰呆了半晌,腦中轟轟亂響,歷經一場殺戮,又讓她回想起「魏宮」血腥的那一夜,她猛閉上眼,幾乎昏厥,止不住淒然地悲聲。
  
  房揚古將她攬進懷裡,溫柔地摟緊。
  
  「別怕,從現在起,妳千萬不許離開我的身邊,我不會讓妳再受此驚嚇。」他柔聲撫慰。
  
  魏嬰伏靠在他溫熱的懷中,哽咽地哭道:「我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永遠也見不到你了。」
  
  「逃出將軍府以後,妳的性命就已和我的性命繫在一起了,妳不是孤單一個人,妳還有我陪著,如果妳遭遇不測,我也一樣會陪妳。」房揚古輕歎著。
  
  魏嬰仰頭凝望他,五內翻騰起伏,她將自己深深埋進他懷裡,眼淚滔滔傾流,浸濕了他的衣襟。
  
  「你真要和我去安邑嗎?」她夢囈般地問。
  
  「當然,我怎能拋下妳一個人不管。」他的手指繞著她的髮梢,輕輕說。
  
  「可是……」她不安地望著他。
  
  「我知道妳擔心什麼。」他捧起她的臉,微微一笑。「不過妳不用太擔心,我想張馥這把匕首應該會保我性命無慮。」
  
  魏嬰拿起匕首看了一眼,由於劍稍乃是由純金打造而成,所以入手十分沈重,鞘上兩面共嵌了二十四顆明珠,光華耀眼。
  
  「這把匕首果然名貴。」房揚古驚歎。
  
  他抽開匕首一看,不禁大為心動,原來這把匕首不似一般匕首都作短劍狀,卻是稍作橢圓而頭尖,劍身比一般匕首薄,容易貼身而藏,匕首劍身毫無光芒,呈暗藍色,以房揚古對兵器的瞭解,一看就知道這把匕首曾以毒藥淬煉過,他立即警告魏嬰:「妳要小心,這把匕首曾經以劇毒淬煉過,一見血即封喉。」
  
  「這麼厲害!」魏嬰縮了縮身體,遠遠避開。「奇怪,我爹怎麼會將這把匕首賜給張馥呢?」
  
  「這把匕首應該是張馥後來才喂毒的,他多半想用這把匕首替魏王報仇,至於他想復仇的對象,大概就是我爹了。」房揚古淡淡地說。
  
  魏嬰咬著唇,不知為什麼,煩躁不安的感覺一直縈繞心頭,揮之不去。「我們別去安邑了。」她脫口而出。「我很怕,去了安邑之後,魏國人一定不會饒了你,萬一他們想殺了你報仇怎麼辦?我們還是別去了,我也不想復國了,我們躲到別國去,躲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好嗎?」
  
  「別孩子氣。」房揚古經撫著她的臉,冷靜地說。「妳以為我不想這樣嗎?但是,如果我們真的這麼做了,總有一天妳會後悔,所以,安邑非去不可,妳不必太擔心,到時候我懂得隨機應變。」
  
  魏嬰震了震,他說得沒錯,若不去安邑,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後悔,但是,她又害怕那種因為愛而帶來的負擔。
  
  她惶惶不安地凝望著他,眼瞳迷迷濛濛、縹縹紗紗、癡癡切切,她如煙似霧般的眼眸令房揚古心動得克制不住,不禁俯首深深地吻住她。
  
  他的手若有似無的在她胸前經撫、試探,魏嬰嬌喘細細,好不容易才推開他的手.模糊不清地脫:「不行……不要……不要在這裡……」
  
  房揚古戀戀不捨地放開魏嬰,她紅著臉,把頭靠在他肩上,細聲說:「有那麼多人在看著呢。」
  
  「那……我把他們的頭全轉過去。」他半開玩笑。
  
  「別胡鬧了。」魏嬰雙頰緋紅,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胸口,似嗔似怒。
  
  房揚古笑擁著魏嬰躺下,把貂裘披蓋在兩個人身上。
  
  「睡覺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魏嬰枕在他的臂上,聞到了他身上男性的、乾草般的味道,她心滿意足地微仰起臉望他,八年來耐心的守候,終於得到了他的軟語溫存、得到了他的真情摯愛。
  
  她不自覺地朝他偎近了一點,蚊子般嚶嚶似地喚了聲:「少將軍----」
  
  「別叫我少將軍,我已經不是齊國的少將軍了。」他撐起上身看她。
  
  「那----」
  
  「叫我的名字吧。」他輕輕說,嘴唇幾乎觸到她的唇瓣。
  
  「揚古。」魏嬰輕喚,一顆心怦怦亂跳。
  
  房揚古深邃的眸子鎖住她,歎息似地問:「妳要說什麼?」
  
  「齊珞……」她抿著唇、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表情。「你打算將她怎麼辦?」
  
  「不知道,沒想過這個問題。」提起齊珞,他就忍不住皺起眉。
  
  「你和她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她都已經是你的人了……」
  
  「別提起那件事!」房揚古憤怒地打斷她,濃眉打了結。
  
  「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願,總是和她做過一夜夫妻,這層關係是不能否認的,她既然已是你的人,你對她難道就沒有一點點情分嗎?」她坦白地抱怨。
  
  「什麼情分?」房揚古嫌惡地說。「若說是我主動侵犯,也還有情分可言,但是那一夜所受的羞辱畢生難忘,尤其是……」
  
  說到這裡,房揚古突然頓住,不再往下說。
  
  「尤其是什麼?」他古怪的表情引發了她的好奇心。
  
  「沒什麼。」他閉上眼睛,不打算回答。
  
  「說呀、說呀。」她急得拚命催促。
  
  房揚古單眉揚起,斜睨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說:「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她的折磨讓我非常痛苦。」
  
  「折磨?」魏嬰的好奇心全來了,忍不住頻頻追問。「她是怎麼折磨你的?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我不想說。」房揚古板下了臉,表情僵硬。
  
  「為什麼不想說?」魏嬰嘟起了嘴,大發嬌嗔。「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你和她之間的事就這麼私密嗎?」
  
  房揚古眉頭緊結,只要一回想起齊珞那雙手是如何一件一件脫光他的衣服,如何一遍一遍地撫摸他的身體,他就覺得尊嚴掃地,他更無法想像,在自己昏厥之後所發生的事。
  
  尤其是那種慾火焚身的痛苦,如火舌般強烈燒痛著他的血脈筋絡,他只差沒有開口哀求齊珞停止對他的折磨,男性的自尊全都徹底摧毀在她的手裡,而他甚至還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對他而言,這當然是一件極度私密的事,嚴重關係著他的尊嚴,他也沒有把握若是讓魏嬰知道全部的過程,會不會大吃飛醋?
  
  「你到底說不說?房揚古。」魏嬰已經沒了耐性,氣得直呼他的全名。
  
  「我說過了不想說。」房揚古沒好氣地。「妳也被齊珞下過媚藥,自然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何必非要這樣打破砂鍋問到底。」
  
  「你……居然那樣對過她?」明知道房揚古是不得已,但她那一顆初解愛情的少女的心,脆弱得禁不起一點觸犯,忍不住便胡思亂想了起來。
  
  房揚古根本不知道她想偏了,仍自顧自地說著:「反正不管妳怎麼追問,我是絕對不會說的,妳就別浪費力氣了。」
  
  酸澀的妒意遠超過魏嬰所能接受的程度,不禁孩子氣地任性了起來。
  
  「你既然這麼不想說,最好從現在開始都別和我說話。」她條地離開他的臂彎,一個人靠向牆邊躺下。
  
  「我不喜歡無理取鬧的女人。」房揚古語調冷峻,夾帶著警告的意味。
  
  魏嬰一陣委屈,眼淚撲簌簌地直流下來,一滴滴跌落在床板上。
  
  房揚古聽見她抽抽噎噎的微弱哭聲,看見她小小的肩膀可憐兮兮的輕顫著,心便軟了。他伸出手抱她,她掙動著,惱怒地喊:別碰我!」
  
  「天很冷,妳貼著牆睡,就算不凍死也會凍病的,別耍性子。」房揚古不容她掙脫,雙臂緊箍住她。
  
  「你不是什麼話都不想說的嗎?現在又何必對我說這麼多?」魏嬰賭氣地不睬他。
  
  「女人真是麻煩,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房揚古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奈地哄著。「妳最好乖乖的睡覺,別再鬧了,否則一旦等我的耐性用光,我就真的不再哄妳了,我絕對不會費力去哄一個無理取鬧的女人。」
  
  魏嬰一動也不動,不吭聲地由他抱在懷裡,他都已經說得那麼清楚了,她要是再不知道分寸,結果只是自取其辱。
  
  任性也要適可而止,她可不想讓他厭煩。
  
  她安安靜靜地閉上眼睛,只一會兒,便在他溫暖的懷中沈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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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1 21:54:59

【第九章】
  
  漫天大雪中,房揚古放火燒了小破屋,烈焰和灰煙在寒風中狂捲亂舞,燃燒出奇詭的顏色。
  
  房揚古將魏嬰緊緊裹在貂裘裡,帶著她上馬,冒著風雪繼續趕路。
  
  一路上,魏嬰說起話來總是有氣無力,房揚古知道她還在為了昨晚的事情不悅,從這裡到安邑城起碼還有兩天的時間,一直這樣冷冷淡淡的他可受不了。
  
  「在這種荒山之上不會有客店,等會兒妳若是餓了,打些野味來吃好嗎?」房揚古軟語問道。
  
  魏嬰連頭也沒有擡起來,淡淡地回答:「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
  
  見魏嬰仍是這樣愛理不睬,他便有意捉弄。
  
  「妳想吃什麼?這種酷寒的天氣裡,野味不太好找,不過有樣野味卻在這個時候最容易生擒,妳猜是什麼?」
  
  「什麼?」魏嬰表現得不感興趣,但好奇心其實已被挑起。
  
  「冬眠的蛇。」
  
  魏嬰猛地擡頭看他,眼睛瞪得老大。「我死也不吃蛇肉!」
  
  「妳不吃蛇肉?這可麻煩了。」房揚古故作沈思狀,接著說:「還有一種野味可以吃,烤刺蝟,味道很不錯。」
  
  魏嬰的眉頭、鼻尖全皺了起來,房揚古忍著笑,又說:「妳如果不喜歡刺蝟,就烤野貓好了,要不然貂鼠肉也還可以吃……」
  
  魏嬰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故意整我。」她終於忍不住,大聲嚷嚷著。「那些東西怎麼能吃?你吃嗎?分明是故意整我的。」
  
  房揚古大笑。
  
  「妳總算有反應了,不過,我真的吃過刺蝟的肉。」
  
  「騙人!」魏嬰露出恐怖的表情。
  
  「真的,沒有騙妳,當年和趙國陷入苦戰時,軍隊的糧草坐吃山空,士兵到處打野味吃,有一天房雲抓到了一隻刺蝟,把刺蝟拋進熱灰中燙掉牠的刺,然後把皮剝掉放進滾水裡燙熟,能吃的肉不多,大概只有一口而已,當時我很好奇,要了一小口來吃看看,味道有點像山雞,很有趣吧。」
  
  房揚古正經八百地敘述著,魏嬰聽得入神,眼睛發光,早已經把心裡的不快忘得一乾二淨了,反而興致高昂地追問他。
  
  「你還吃過什麼古怪的東西,再說給我聽聽。」
  
  這個話題引發了魏嬰濃厚的興趣,房揚古暗自一笑,他擁緊她,繼續說:「其它也沒什麼特別的了,後來最常吃到的是山豬肉,不過肉質又老又韌又腥,很難吃,可是為了活命,也無從選擇了。」
  
  「好可憐……」魏嬰聽得心疼不已。
  
  突然「忽喇」一聲響,一隻小鹿從積滿雪的樹叢中竄了出來,朝前奔去,房揚古一踢馬肚,有意追趕,魏嬰急忙扯住他,連聲阻止。
  
  「不要,不要獵那隻鹿,我不要吃鹿肉。」
  
  「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天這麼冷,妳再不吃些東西會受不了的。」
  
  「我們吃那個就行了。」魏嬰往前面一棵大樹指了指,那棵樹上結著零零星星的野果,又小又綠。
  
  房揚古痛苦得皺起眉頭。
  
  「那種野果很酸很澀,根本不能入口,妳饒了我。」
  
  「可是……」魏嬰咬了咬嘴唇,嘀咕著。「那隻鹿的眼睛看起來那麼無辜、那麼惹人憐愛,長相又和我們平常吃的家禽不一樣,就算你獵了來,我也實在吃不下去。」
  
  房揚古拍拍她的頭,妥協了。
  
  「好,沒有關係,我們不找長得可愛的,也不找長得醜怪的,專找那些長得又蠢又笨的來吃,好不好?我的小公主。」他歎了一口長氣。
  
  魏嬰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女人真是麻煩。」房揚古托起她的下巴,親了親她的冰涼的臉蛋,無可奈何地說:「堂堂一個少將軍,所有男子漢大丈夫的骨氣全在妳的手裡磨光了。」
  
  魏嬰笑著抱緊他,覺得心裡暖烘烘的,儘管在這種風雪交加的荒山野嶺,她也希望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走一輩子也覺得幸福。
  
  ----------
  
  雪停的那一天午後,房揚古和魏嬰踏進了魏國的舊首都----安邑城。
  
  由於房揚古整整三天都末剃鬚,臉上冒出一大片青青的鬍渣,守城的齊兵冷得躲在牆角縮頭縮腦地看了他一眼,便放行了,竟沒有認出他的身份來。
  
  房揚古挑了一家老舊的酒館,問出魏士離大夫的宅第,便和魏嬰直接找上門。
  
  魏士離的頭頂光溜溜的,只有四周所剩無幾的頭髮,在腦袋周圍圍了大半個圓圈,一眼望過去,活像打破在地上的一圈蛋黃。
  
  魏士離的身材矮孝其貌不揚,但卻有尊者風範,他先是仰著頭,狐疑地將房揚古從上打量到下,當一見到偎在房揚古懷中的魏嬰時,臉色忽然大變。
  
  「妳……妳是……」他驚喊。
  
  魏嬰朝他嫣然一笑,輕聲軟語地說:「魏大夫,我叫魏嬰,是張馥張大哥讓我們來投奔您的。」
  
  「魏嬰……魏嬰……」魏士離激動得面紅耳赤,結結巴巴、語不成句地說。「妳是……那個……那個……魏嬰嗎?」
  
  魏嬰只覺得魏士離滑稽的模樣很親切,忍不住想取笑他。
  
  「魏大夫,還有別的魏嬰嗎?如果您還認識別的魏嬰,介紹給我吧,行嗎?」
  
  房揚古也忍不住唇邊的笑意。
  
  魏士離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張馥他們已經找到妳了,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呀!」他紅光滿面、興奮異常地說。「張馥他們現在人呢?沒有陪你們一道來嗎?」
  
  房揚古和魏嬰對望了一眼,臉色暗淡了下來,魏嬰垂首不語,房揚古沈吟了半晌,自懷中取出匕首遞給魏士離,平靜地說:「張馥他們都死了,張馥交給我這把匕首當信物。」
  
  「什麼?」魏士離不相信的看著他們,訥訥地說。「五個人……都死了?怎麼可能……他們是怎麼死的?」
  
  房揚古覺得內疚,實在說不出他們是死於齊兵之手。
  
  魏嬰怕房揚古為難,急忙替他說:「魏大夫,在我的身份暴露之後,大梁城的齊兵到處搜捕我們,張大哥原是要親自帶我到安邑來的,但途中為了保護我,不得已與齊兵交上手,齊兵人數眾多,張大哥他們寡不敵眾,所以……全都喪生了。」
  
  魏士離臉上的血色盡失,蒼白得發青,他看看魏嬰,又轉頭看看房揚古,又驚又疑。
  
  「我如何能信你們的話?」他茫然地搖著那顆半禿的頭。「一個容貌與魏姬酷似的女子,自稱是魏王和魏姬的女兒魏嬰,然後……你、你又長得頗像那個齊國的少將軍,叫什麼來著,房揚古,對了,魏國的公主和齊國的少將軍一起拿著張馥的匕首,前來投靠我,告訴我他們全都死了,這種事,你們說我如何能相信?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朋友,或者你們其實才是殺了張馥的敵人呢?」
  
  魏嬰愣住了,她從來沒想過該如何證明自己的身份,魏士離有充分的理由提出他的質疑。
  
  房揚古焦急地開口。「魏大夫,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能不相信她,她真的是魏嬰,是魏王唯一留下來的一條血脈。」
  
  魏士離注視著魏嬰,良久良久,眼前酷似魏姬的少女,使他陷入了回憶中。
  
  他歎氣似地說著:「魏嬰剛出生時,魏王曾邀我到魏宮赴宴,當時魏姬曾提及,公主的腹部腰間有顆血紅色的痣,妳……可有嗎?」
  
  「當然有。」魏嬰大大鬆了口氣,要這個證明實在太簡單了。從小她就不喜歡那顆血滴般的紅痣,沒想到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見魏嬰回答得如此乾脆,魏士離心中的疑慮立時消去了大半。
  
  「不介意我叫侍女驗證一下吧?」魏士離的面色和緩了不少。
  
  「當然不介意。」魏嬰點了點頭。
  
  魏士離揮手喚來一名侍女,侍女將魏嬰領到屏風後,不一會兒,便又帶了出來,侍女恭謹地回復:「稟大夫,這位姑娘的腹上真的有一顆紅色的痣。」
  
  一經確定,魏士離的戒心徹底去除了,他露出不像哭又不像笑的表情,用力握佳魏嬰的手,眼中射出異樣的光彩來。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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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大夫的府第,大廳中,爐火燒得正旺。
  
  幾案上擺滿了許多熱騰騰的酒菜,魏士離、魏嬰、房揚古分坐在案旁。
  
  魏士離朝房揚古舉杯。客氣地說:「有勞這位小將護送公主前來,敢問小將尊姓何名?」「在下……」房揚古遲疑著,怕道出姓名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只好冠上母親的姓氏。「在下姓卞,單字古,在鬼谷山拜師學習兵法多年,很少下山。」
  
  魏嬰深深望了房揚古一眼,順著他的話說:「『卞古』救了我的命,從血案發生至今,一路上都是他照顧我。」
  
  「卞先生,你可算得上是魏國的大恩人了。」魏士離露出欽敬之情,急忙站起身一揖到地。
  
  「不敢當、不敢當,別喊我卞先生,叫我全名就行了。」房揚古請他坐下,面色微僵,身份一下子從魏國的大仇人變成了大恩人,自己聽了都覺得慚愧。
  
  魏嬰撫弄酒杯,淺笑不語。
  
  「卞先生,剛才真是冒昧,將你誤認為是齊國的肩台古少將軍,請多多包涵。」魏士離謙笑著,拱了拱手。
  
  「魏先生忒謙了。」
  
  魏嬰的手指悄悄移向幾案下面,在房揚古的腿上輕捏了一下,房揚古立刻按住她的手,尷尬地朝魏士離一笑。
  
  魏士離沒發現兩人怪異的舉止,興致勃勃地說:「卞先生在鬼谷山學習兵法,必然精通戰略,目前我們魏國很需要卞先生這樣懂得運籌帷幄的人,不知卞先生肯否幫忙?
  
  「我----早有此意。」房揚古望著魏嬰,黑眸深邃悠遠,緩緩說道。「想將齊兵逐出大梁、振興魏國,其實並非難事。」
  
  魏士離聽了驚喜萬分,忙替房揚古斟滿酒,謙虛地問:「卞先生有何良策?」
  
  「魏大夫曾出使何國?又與哪一國國君的交情較深呢?」房揚古反問。
  
  魏士離思索著,然後說:「自從魏國被齊國攻佔以後,燕國太子對魏國的大夫頗為禮遇,我也曾親赴燕國向太子致謝。」
  
  「太好了,燕國與齊國相鄰,素來不睦,而目前齊國為保住魏國這塊領地,將三成兵力移到魏國來,再加上與趙衛聯軍打了八年的仗,兵力削減不少,魏大夫可以前往燕國遊說,引誘燕國太子『趁虛而入』,藉機奪取齊國邊境幾個大城,我敢保證,以齊國目前的兵力,絕無反抗的能力。」
  
  房揚古一席話振奮了魏士離,但他仍有疑慮。
  
  「卞先生此計雖妙,但齊國的房揚古是極為難纏的人物,趙衛聯軍當初也想趁齊國大敗魏國、兵力分散時好趁火打劫,沒想到非但沒撿到便宜,倒讓房揚古吞併了不少領地,房揚古戰勝趙衛聯軍之後,大出鋒頭,喧噪寰宇,此人恐怕是復國的一大隱憂呀。」
  
  聽魏士離如此評論自己,房揚古微微地一笑,暗暗思索著該怎麼回答,魏嬰反而搶在他之前,笑盈盈地說:「魏大夫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我瞧那個房揚古也算不了什麼,又非三頭六臂,憑我一個小女子就能擺平他。」
  
  魏士離不知其中緣由,聽不出魏嬰打情罵俏的語氣,逕自呵呵大笑起來,對魏嬰讚賞有加。「果然是王室之女,說出來的話就是氣勢不凡,如果使出美人計,任憑房揚古如何驍勇,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哪。」
  
  房揚古一臉尷尬再加上咬牙切齒的表情,惹得魏嬰笑不可抑。
  
  房揚古清了清喉嚨,不去理她,只對魏士離正色說道:「據我所知,房慶緒受了重傷,帶兵迎戰是不可能的事,而房揚古已經失蹤了,短期間內不可能會出現,所以房家父子根本不足為懼。」
  
  「這個消息可靠嗎?」魏士離半信半疑。
  
  「魏大夫儘管放心,這個消息千真萬確、百分之百可靠。」魏嬰插口說,仍兀自笑個不停。
  
  房揚古生怕魏士離起疑,隨即轉開話題。「魏大夫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呢?」
  
  「自然是愈快愈好,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動身。」
  
  房揚古交抱雙臂、若有所思。「聽張馥張大哥提起過,安邑城正加緊訓練一支新軍,我想與這支新軍切磋征戰攻伐之術,不知魏大夫以為如何?」
  
  「甚好,甚好!」魏士離拍手笑道。「有卞先生相助,魏軍定將如虎添翼,待復國之後,定封你為魏國大司馬將軍。」
  
  「不,不。」房揚古猶豫了一下,深吸口氣才說:「我並不要任何權位,我是為了魏嬰才這麼做。」
  
  魏士離其實早看出他們兩人之間非比尋常的感情了,他瞭解地點了點頭。
  
  房揚古握住魏嬰的手,輕輕說:「就請求魏大夫答應我一件事,復國之後,我不要任何祿位,只要求魏嬰能嫁給我。」
  
  魏嬰垂下了頭,柔情萬斜,嬌羞不已。
  
  魏士離呆望著眼前一對俊美璧人,心中一直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公主若與卞先生兩情相悅,臣民等自然有成人之美,如此鄭重其事的要求,似乎太過嚴重了些,哈……」魏士離笑說。
  
  房揚古憂心忡忡地望著魏嬰,若魏士離知道了真相,他就會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如此「鄭重其事」了。
  
  魏嬰深吸口氣,很怕將來魏士離得知房揚古的身份之後,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輕鬆談笑,說不定也會和張馥他們一樣反對他們到底,與其將來遭受阻撓,倒不如「先聲奪人」,一旦生米煮成熟飯,誰想反對都沒有用了。
  
  「魏先生,實不相瞞,我和……『卞古』已經成親了。」魏嬰正色地說。
  
  「真的嗎?恭喜兩位啊!」魏士離朗聲大笑,取笑道。「怪不得看起來親熱得很,像蜜裡調油似的。」
  
  魏嬰羞得兩腮暈紅,房揚古則若有似無的笑了笑。
  
  「公主、卞先生,天已晚了,你們早點安歇吧。」魏士離站起身,說道。「待我明日親赴燕國之後,回來再作商議,練軍的校場就在城後的山麓旁,由魏密大司馬帶著操練,明天我會親自帶你們前去,至於以後該如何強化作戰技巧,就多多勞煩卞先生了。」
  
  房揚古沈穩地點點頭。
  
  訓練軍隊對房揚古而言是件輕而易舉的小事,根本不足為慮,他心中所擔心的,是將來自己的身份曝光之後,所必須面臨的難題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21 21:55:19

【第十章】
  
  魏士離將房揚古和魏嬰安排住進一間寬敞、舒適、乾淨的房間。
  
  繡被羅帳、絹絲屏風、金盆紅炭,屋外依然朔風怒吼,室內卻溫暖如春。
  
  魏士離很細心地命人燒水,讓房揚古和魏嬰淨身。
  
  女侍將一大浴盆的熱水都裝滿了,屋內水氣氤氳,熱霧朦朧。
  
  搖曳的燭光,將梟梟升起的熱霧映成了暈黃色的煙兒,飄飄搖遙
  
  魏嬰侷促羞赧地背著房揚古,頸背上的肌膚瑩白勝玉,細細的髮絲蓬鬆的落了幾撮在肩上,令人迷魅的剎那,惹得房揚古心猿意馬。
  
  他自魏嬰身後抱住她,忍不住吻了吻她頸項滑膩的肌膚,藏不住飢渴的聲音沙啞地問:「一起洗嗎?」
  
  魏嬰閃躲著他的吻,有意無意的推掉移向她胸前的手,沒有回眸,聲音輕如蚊:「我還沒釋懷呢!」
  
  房揚古愣了愣,想起她昨晚的「逼供」,難道還在為了逼供不成而生氣?
  
  「不要破壞我的情緒。」房揚古強硬的將她轉過身來命令道。
  
  魏嬰驕傲地回望他。
  
  「現在只要你碰我,我自然而然就會想起齊珞。」她淡淡地說。
  
  「不要提到她好嗎?」他盯著她,眼神微慍。「妳為什麼非要惹我發怒?」
  
  「為什麼一提到她你就會發怒?」魏嬰咄咄逼人。「我不要讓她這麼容易就牽動你的情緒,我要你擺脫她帶給你的陰晦記憶。」
  
  「妳只要不提起她就行了。」房揚古不耐煩地。「為什麼要讓她那種女人橫在我們之間呢?」
  
  「你別忘記她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什麼都不是。」魏嬰酸酸地說。
  
  這就是房揚古對她最感到愧疚的地方了。
  
  他蹙著濃眉,歎了口氣,終於妥協。他壓低聲音,貼在她的耳邊,將那晚齊珞如何折磨他的經過全盤托出。
  
  魏嬰聽得目瞪口呆,臉紅得像火燒一樣,她吶吶地說:「你就這樣……任由她……欺負?」
  
  「嗯,昏迷之前。」他鬆了口氣,慢慢解開她的領扣,低啞地說。「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別折磨我。」
  
  「我的折磨比起齊珞來,差上十萬八千里……」
  
  房揚古迅速封住她的唇,舌尖甜美地纏繞著她,他不想再聽見齊珞的名字,他要讓齊珞的影子從他們之間徹底消失。
  
  魏嬰感覺上衣被他撕扯開來,溫暖的ru房感到一陣涼意,她戰慄著,當他把臉埋進她的胸前,舔吮著她柔嫩而敏感的乳尖時,她不禁抖顫喘氣----
  
  房揚古拉開她的裙子,然後卸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褲子,兩個人赤裸裸地滑進浴盆裡,水的溫度還很熱,水波蕩擊著他們的皮膚,暖意融融。
  
  房揚古暖烘烘的鼻息吹拂著她的頭背,手指在她柔滑的ru房上捏著、揉著、撫著,她無助地合上眼,急促地喘息。
  
  「把眼睛睜開,看著我。」房揚古吻著她的臉龐、耳根,暗啞地說。
  
  魏嬰悠悠回過神來,吃力撿拾意識的碎片,她發現房揚古不知道什麼時候將她抱上了床,正細心地替她擦乾身上的水滴。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唇邊,不敢置信剛才所經歷的那種快感。
  
  房揚古把被子拉過來,蓋在兩人身上,輕輕擁住她。
  
  「舒服嗎?」他沙啞地問。
  
  魏嬰情不自禁的點點頭,仔細一看,他濃墨般的黑髮已經放了下來,臉上堅毅的線條柔和了不少,看上去更顯得俊美,她感到一陣臉熱,避開了他的凝視。
  
  「你呢?你覺得舒服嗎?」她小小聲地反問。
  
  房揚古低沈地笑了笑。「妳的身體不論何時何地都會讓我感到舒服。」
  
  魏嬰慵懶地笑起來,她偎進他的臂彎裡,帶著濃濃的睡意問他:「你打算不穿衣服睡覺嗎?」
  
  「這樣會比較溫暖。」
  
  魏嬰閉上眼睛,肌膚與肌膚觸碰的感覺的確是比較溫暖,舒適得如沐春風,她放鬆自己,沈沈地睡去。
  
  ----------
  
  晨曦透過窗,微微地照了進來。
  
  魏嬰下意識地埋進被子裡,當她聽見「咚咚、咚咚」的心跳聲,猛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趴睡在房揚古的胸膛上,他沈穩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好大聲的敲進她耳裡。
  
  她悄悄擡起頭,房揚古仍熟睡著,淩亂的頭髮遮住他大半邊的臉,任意的睡姿野邪得令她著迷,她一下子看呆了,不禁暗想,這樣的男人,難怪齊珞不擇手段想得到他。
  
  一想到齊珞,她的心口緊了緊,有種混雜著奇妙、興奮、羞赧的昏眩感襲來,她把被子輕輕掀開一角,微弱的光線鑽進被子裡,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的下腹,和明顯挺立的男性象徵。
  
  霎時,她的魂魄彷彿遊出軀殼般,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碰……
  
  她停住呼吸,看見房揚古的眉頭皺了皺,卻沒有醒來,但她手中碰到的地方卻迅速脹大、悸動。
  
  她抑遏住急亂的呼吸,只聽見自己「抨抨」的心跳聲拚命催促著,催促她悄悄悄悄滑進被子裡,伸出舌尖,朝他最敏感也最脆弱的地方侵襲----
  
  魏嬰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一手覆在他鼓脹的地方,嫣紅著臉說:「我要把齊珞從你心裡連根拔除,這一輩子,都不許你再想起她----」
  
  房揚古震懾住了,汗水自他胸前沁出、凝結、滑落!
  
  一個清晨的、正常的男人怎禁得起如此的撩撥,每根神經都失控得顫抖,魏嬰放肆的挑逗逼得他要發狂,他再也按捺不住那啃吮他的慾望,用盡全力將她從他身下拉上來,翻身壓住她,迅疾地長驅直入,爆發在她體內!
  
  他重重地喘息不止,懊惱地低語:「妳用這種方式叫我起床,怎麼趕得及去校常」
  
  魏嬰抿起微翹的唇,笑盈盈地摟住他汗濕的背。
  
  「你那種忍耐到受不了的表情真有趣,饒勇善戰的房揚古算得了什麼,一樣難逃我的美人關。」她嬌慵地說著。
  
  房揚古勾起唇角,耳語:「我從來沒想要過妳這關----」
  
  ----------
  
  無雪,天晴朗。
  
  房揚古與魏嬰共騎一匹馬,由魏士離在前面帶著,穿過安邑城最熱鬧的一條街道,朝後方的山麓奔馳而去。
  
  山麓邊果然有一支還算龐大的軍隊,魏密正在帶兵操練,當他由魏士離口中得知房揚古和魏嬰的身份時,頓時驚喜交加,立即向士兵傳佈這個消息。
  
  魏嬰總不能體會自己的身份究竟有多麼重要,直到她站在「點將台」上,居高臨下,看著二、三萬的魏國士兵熱烈地朝她吶喊、歡聲雷動時,她忍不住眼眶濕濡,被深深打動了。
  
  魏士離動身前往燕國之後,魏密大司馬便將魏嬰和房揚古請進軍帳。
  
  「『卞先生』。」魏密謙遜地問道。「我訓練這支士兵已將近一年,總有力不從心之感,魏士離大夫幾日前對我說,必須加緊操練,因為不出三個月必有仗打,但是,以目前的情況而言,這支軍隊要作戰還不夠成熟。」
  
  「軍隊的操練其實與時間的長久沒有關係。」房揚古微傾著頭、用心思索著,然後問:「目前士兵有多少人?」
  
  「將近三萬人。」魏密答。
  
  「依我看,三萬人必須分成三部分進行。」房揚古提起筆,一面在布帛上寫著,一面說。「一萬人為步卒,專門訓練耐力與行軍速度,最好要求步卒從清晨出發,午前就能走出百里以外,然後另一萬人為騎兵,專門訓練騎術與臂力,要在乘車急馳中能張弓射箭,前後左右都能進退自如,敢於衝擊敵陣,再一萬名為弩兵,則要練就熟練的射擊技巧,能快速裝填、準確發射箭矢,如此集中練習,不出三個月便是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
  
  趙密聽得目瞪口呆,房揚古笑了笑,接著說:「先將士兵份配好,照我說的去進行訓練,然後派一名士兵混進大梁的齊軍中,將齊國的軍情一一傳報回來,過幾日,我會把如何逼退齊兵的佈陣法寫出來給你,你只要照著去做,復國絕對不成問題。」
  
  房揚古的話聽得魏密激情澎湃。
  
  「從卞先生口中說出來,好像比吃飯還簡單。」魏密崇敬地。
  
  房揚古大笑。「也沒那麼簡單,如果燕國按兵不動,這場仗恐怕會辛苦一點,我們就等魏大夫的好消息。」
  
  「這樣也好,公主和卞先生先在帳中住下好嗎?說不到遇到難題,我還是得請教卞先生。」魏密試問。
  
  「好,就在這裡住下吧,往來奔波也挺麻煩。」房揚古沒有異議。
  
  魏密隨即出帳,命夥兵置備酒菜去了。
  
  魏密一離開,魏嬰立即撲進房揚古懷裡,虔敬地說:「你是如此難得的天生將才,我們魏國有救了。」
  
  房揚古捧起她的臉,黑眸中閃過一絲憂慮。「等魏大夫回來,事情也許會有變化----」
  
  「什麼變化?」魏嬰驚了驚。
  
  「魏大夫從走出安邑城到燕國的這段路上,或許會間接聽到些什麼消息,說不定會懷疑起我的身份,再加上派去大梁的探子,也很有可能把得到的消息傳回來讓魏密知道,當一切都曝光之後,這裡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他平靜地說。
  
  魏嬰慌亂地看他,不安地問:「那該怎麼辦?」
  
  「如果真的如我所說,我會先離開……」
  
  魏嬰大驚。「不行,你不能丟下我。」
  
  「妳聽我說,妳是魏王的女兒、是魏國的公主,有責任必須陪魏大夫、魏密,還有妳魏國的子民一起努力復國大事,以現在的局勢,魏國人肯定恨透了我,但是一旦復國之後,喜悅或許會沖淡仇恨,到那時候,魏國人才有接納我的可能,我們才有機會在一起,妳明白嗎?」他冷靜地分析,只期望魏嬰能瞭解。
  
  「有可能嗎?那要多久的時間?」魏嬰拚命搖著頭,一想到必須和他分開,便心如刀絞。
  
  「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但是只要時機成熟,不管我在多遠的地方都會回來找妳。」房揚古柔聲撫慰。
  
  「你會到哪裡去?」她揪著他衣襟,眼淚斷線般地滾下來。「我沒有辦法……離開你……我沒有辦法……我們一起去求魏大夫。」
  
  房揚古緊緊抱住她,自嘲地一笑。
  
  「我還有一身的傲骨,替他們做了這麼多事還得苦苦哀求,我可辦不到,如果我想投奔哪一個國家,誰不奉我為上賓。」
  
  「為了我,你也辦不到嗎?」她搖撼著他。
  
  「魏嬰,我從不求人,為了和妳在一起,我已經夠低聲下氣的了。」他歎口氣、無可奈何地說。「我已經想清楚該怎麼做,在我離開前,我會把行軍佈陣之法留給魏密,如何攻、如何守,我都會詳細記載在上頭,等將來安定以後,說不定會是魏大夫反過來求我,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只有孤注一擲。」
  
  魏嬰心灰意冷、絕望地離開他的懷抱,冷冷地說:「你去維護你的傲骨吧。」
  
  「魏嬰,我會這麼做有我的用意,妳要瞭解。」他擡起她的下巴、正視她。
  
  「房少將軍,我的聰明才智還不及你的十分之一,我怎麼會瞭解你心裡的想法?」魏嬰撥開他的手,蒼白著臉,怒火揚升。「你要離開我就離開我,反正上一回的八年都等了,還在乎再等八年嗎?」
  
  「妳要我怎麼說妳才懂?」他的目光灰濛濛的、糾纏著她,隱忍著怒意。「上一次的八年是逼不得已,這一次絕不會超過八個月,妳耐心等我好嗎?」
  
  八個月!
  
  這個數字讓魏嬰倔強地擦乾眼淚,起身坐得離房揚古很遠很遠,她咬牙挑釁。
  
  「你不求人,我也不求你。」
  
  房揚古氣得頭都發昏。這樣也好,一旦到他非走不可的時候,起碼不會被她的眼淚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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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揚古知道魏密總有一天會知道他的身份,但不知道這一天竟來得這麼快,才只有兩天,消息就已傳到安邑的軍校常
  
  當他察覺到這天深夜裡,魏密的軍帳中燈火徹夜不滅、氣氛詭譎時,立刻當機立斷,悄悄牽著大宛寶馬離開軍校常
  
  魏嬰正在床上躺了大半夜也睡不著,整整兩天,她不與房揚古說話,房揚古竟也不理她、不碰她,整日伏在幾案上畫著戰略輿圖。
  
  就在她迷迷糊糊將要睡去之際,一陣莫名的心悸驚醒了她,她猛然回頭,竟發現房揚古不在帳裡。
  
  她三兩步奔出帳外,遠遠看見房揚古牽著大宛寶馬往山徑走去,他走得如此決絕,連與她道別都不願,她的失落加倍,眼淚悄無聲息地滑落,嘴唇動著,無聲地喚他的名字,目送他黑點般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
  
  她回到帳裡,迷茫跌坐,好一會兒,才發現幾案上留著一幅輿圖,旁邊的布帛上寫了一段字----
  
  依此計發兵,不傷半卒便可復國。
  
  就這麼簡短的兩句話,連個隻字詞組也沒有留給她。
  
  魏嬰只覺得胸中有股氣窒悶難出,脹得胸口疼痛不已。她就這麼呆坐著,直到爐火燒成了灰燼,東方出現魚肚白。
  
  天才剛剛亮,魏密便在帳外求見,一進軍帳,四下巡著,劈口便問:「公主,房揚古人呢?」
  
  「已經走了。」魏嬰若無其事地擡起頭,臉上淡淡的。「你既已知道他的身份,打算怎麼處置他?」
  
  「當然是交給魏國所有的子民發落,他隱瞞身份,混進咱們軍隊裡,分明居心叵測。」魏密聲色俱厲。
  
  魏嬰斜睨著他,冷笑一聲。
  
  「何謂居心叵測?他是我的丈夫,為了幫我匡復國家,你竟敢說他居心叵測,只因為他曾是齊國的少將軍,你們便容不得他嗎?難道你們想殺了他嗎?」
  
  魏密的臉色一陣青白、死死咬定:「公主情願下嫁咱們魏國的仇人,我無話可說,但只希望公主別引狼入室,絕了魏國的後路。」
  
  魏嬰被他的話氣得雙手發抖,她抓起案上的輿圖,狠狠丟到魏密的臉上,怒斥著:「你把這個拿去看清楚,你是帶兵的大司馬,一定可以看出這個東西究竟會不會斷了魏國的後路。」
  
  魏密滿臉狐疑,打開輿圖怔怔看了半晌,陡地,整個人都發僵了!
  
  「如何?」魏嬰逼迫似地問。
  
  「這……這……」魏密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愣愣地說。「利用紫山巧妙的地形,確實對我們大大有利,但是……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無所謂,我心裡明白就行了。」魏嬰輕喟,稍怔,驟下決定。「等魏大夫回來之後,即刻出兵。」
  
  魏密呆了呆。
  
  「我的命令。」魏嬰堅定的補充。
  
  ----------
  
  紫山拔地而起,獨立寒冬,傲視蒼芎。
  
  紫山的南、北、西三面,如刀削斧劈一般,十分陡峭,山的東面坡度較緩,有一條山道,通到半山腰,穿過一線天,才能到達山頂,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驚險之地。
  
  房揚古騎著大宛寶馬,先來到紫山,躲進半山腰一處洞穴中,如果他預測得不錯,魏密將會派一隊騎兵,將齊兵引到紫山來,魏軍只要守住東面,就能將齊兵打得焦頭爛額、潰不成軍。
  
  他靜靜地等待,白天遙望山頂鬱鬱蔥蔥的松柏,夜晚欣賞冰柱奇幻的異彩,餓時便打些果子野味來吃,原以為這一等可能要花上幾個月的時間,想不到,第十天就有了動靜。
  
  他看見魏密率領一萬弩兵上山來,並照著他所說的方式佈陣,將大型弩機、拋石機,朝東南方的山谷瞄準,另一萬騎兵暗守在紫山兩側,一萬步卒分散朝大梁方向前進,靜伏在大梁城外。
  
  一切部署妥善後的第三天傍晚,齊兵有如潮水般朝紫山鋪天蓋地捲來。
  
  半山上的魏密抓緊時機擊鼓下令,弩車、轉射機、拋石機一起發動,剎那間,千石萬矢掠空飛過,齊軍紛紛被射中,一個一個倒地,暗守在山麓兩側的魏國騎兵猛攻上來,絕了齊軍的後路,齊軍頓時抱頭鼠竄、無處躲藏,慘叫聲不絕於耳,殷紅的鮮血四處流淌……
  
  房揚古整顆心彷彿被掏空了似的,不敢去想,這些齊軍之中是否會有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兵。
  
  他突然想起大梁城的將軍府,魏軍若是攻進大梁,第一個就不會放過房慶緒,他的心頭大亂,急忙從南面的一條石頭小道下山,趁黑夜朝大梁城狂奔。
  
  天剛破曉時,他遠遠望見大梁的城門大開,魏軍的伏兵顯然已經攻進城了。他隱約見到城裡的激戰,一夾馬肚,人宛寶馬四蹄齊飛,疾如閃電的狂奔進城,當他看見齊軍遍地死傷,猶如坐在滾燙的鍋爐之內,燙得頭昏腦脹,他試著救下每一個齊兵活口,但所有積怨已深的魏國人殺得興起,齊兵瘋狂逃命,驚惶地逃出大梁城。
  
  房揚古策馬馳進將軍府,見房雲和侍衛渾身浴血,死命守在房慶緒的房門前,抵擋魏軍勢如破竹的攻勢,他衝上去,竭力救下他的親信,奮力將大門扣上,圍殺府裡的魏兵。
  
  房雲一見到房揚古,驚喊出聲:「少將軍,你還活著!」
  
  房揚古心一痛,望著房慶緒的房間,冷靜地問:「將軍府如今怎樣?」
  
  「三公主早已逃回臨淄了,所有的僕役也都逃得精光,剩下我們幾個人保護大將軍……」房雲急切地述說。
  
  「我去看他。」房揚古衝進房間,一陣腥臭撲鼻而來,他下意識擡手遮擋了一下,凝神看去,不由得心驚,僅僅離開一個月的時間,房慶緒竟瘦了好大一圈,他幾乎認不出來了。
  
  房揚古屏息著,慢慢走近,看著房慶緒病奄奄的、佈滿褐斑的臉,愈走近他,那股與屍臭無異的味道就更重了,他怔怔站著、無法動彈。
  
  房慶緒突然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灰濁的眼珠盯著房揚古看,他勉強擡了擡那雙瘦骨如柴的手,無力支撐又頹然放下,房揚古的視線不由自主的望向那雙手,瘦得像禿鷹的爪子,彷彿抓住他便會透骨入肉。
  
  「你……來了……」房慶緒連說話都備感吃力,抖抖顫顫地說。「齊王……要抓你……用……鼎鏤……烹煮你……快走……」
  
  房揚古的心突然感到撕裂般的痛楚,從前殘暴凶狠的房慶緒大將軍,如今癱瘓在床,任由rou體一寸一寸腐敗。
  
  門外又再度傳出混亂的廝殺聲,房慶緒艱澀地對他說:「我……就快……死了,別管我……」
  
  房揚古不等他說完,忙衝出去要救房雲,但已來不及了,房雲一聲慘叫,倒在血泊中,死了!
  
  魏兵潮水般地湧進將軍府來,房揚古被重重包圍住,十幾把刀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繩索一層層的將他捆綁了起來。
  
  屋內傳出一個魏兵的喊聲,叫著:「房慶緒已經死了!」
  
  房揚古默然,僵立著。
  
  他聽見有人高聲說道:「房慶緒父子俱已尋獲,立刻將房揚古押進土牢,等候發落。」
  
  房揚古仰首望天,所有的思緒已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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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1 21:55:57

【尾聲】
  
  房揚古被囚在大梁城的土宇中,他慵懶地靠著陰濕的牆壁。
  
  過了好幾天,他渙散的神經才終於聚攏起來,腦子也才開始轉動,他猜想,魏士離他該有動靜了。
  
  有士兵送來了一個木盤子,上面放著飯食、酒菜,他滿不在乎地吃起來,手銬和腳鐐被他的動作引出一陣聲響。
  
  牢門突然被推開,吱呀一聲,閃進了一個人影。
  
  房揚古根本還沒看清楚,那個人影就飛撲向他,也不管他正在喝酒,忽地一下就飛進他懷裡,酒馬上潑了兩個人一身。當熟悉的香氣襲來,他立刻擡高手臂,將魏嬰整個人圈進了懷裡。
  
  「這幾天好嗎?」他柔聲問。
  
  「不好。」魏嬰伏在他胸前,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她一徑嗔怨著:「我很想你,不像你那麼無情。」
  
  「我也很想妳埃」他輕輕一笑,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我被關在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遭遇比妳慘多了。」
  
  魏嬰看見他的手銬和腳鐐,心疼得不得了,眼中淚花亂轉。
  
  「我拚命求他們放了你,可是他們不肯……」她止不住瘋狂的淚水。
  
  「『他們』是誰?」房揚古輕輕擦著她的眼淚。
  
  「很多人。」魏嬰吸了吸鼻子,抽噎地說:「魏大夫現在已是相國,他和魏密大司馬雖然贊成放了你,可是朝中其它的大夫、司徒都不答應,他們都認為現在朝中無王,應該先以擇賢立王為重,把你的事情暫擱一旁,我拜託了魏密好久,他才偷偷放我來見你。」
  
  「噢?那麼,魏士離的心意如何?」房揚古氣定神閒地。
  
  「魏相國認為魏國能順利匡復,你有最大的功勞,所以一直積極說服朝中大臣放了你。」
  
  「這就行了。」房揚古信心十足地說。「妳放心,我不會被關太久。」
  
  房揚古自信篤定的神情,更讓魏嬰感到惶惑不安極了,她猶豫不決地瞅著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出什麼事嗎?」房揚古好奇地問。
  
  魏嬰摟住他,附在他耳邊近乎低吟她說:「我……好像有你的孩子了。」
  
  房揚古驚愕地望著她,眼瞳深沈似潭,湧流著一股巨大的喜悅。
  
  他緊緊抱住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喃喃地反問:「真的嗎?」
  
  「我說『好像』,因為……那個……呃……你知道嗎?」她的臉脹得通紅,雙手絞著他的衣服,囁嚅地、語無倫次。
  
  房揚古輕笑起來,他邊笑邊吻她,憐寵地:「不必說那麼清楚,我知道。」
  
  「現在只有你知道而已,我害怕讓他們知道以後,他們會怎麼對你?」魏嬰埋首在他頸肩,心慌意亂。
  
  「別怕。」他的眼睛像黑夜中的星辰,隱隱閃動幽光,他在她耳畔低語:「這是一個好機會,妳回去偷偷把懷孕的消息告訴魏士離,我們的孩子會帶來轉機,說不定……他們都會前來恭迎我出土牢。」
  
  魏嬰不解地,突然間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我們的孩子是王室的血脈,如果是兒子,說不定有機會成為將來魏國的儲君,礙於這層關係,他們自然不敢動你了,是不是?」
  
  「沒錯。」房揚古撫著她的臉蛋,輕輕地說。「魏士離將會知道,我現在的地位遠比任何人都重要。」
  
  魏嬰欣喜若狂,她幾乎要感激涕零,感謝上蒼給了他們一個絕處逢生的機會。房揚古絕沒有想到,傲視群雄的他,最後竟要靠自己的兒子來保命。
  
  ----------
  
  房揚古繼續在土牢裡等了兩天。
  
  直到第三天,他聽見一陣人聲雜沓、朝地牢而來,他緩緩地坐起身,支著頤,從容不迫地等著。
  
  魏士離相國為首,身後還有魏密及眾多朝臣,全都步下了土牢,恭恭謹謹地立在牢門前,魏士離一使眼色,所有的人全都跪了下來,高喊----
  
  「臣恭迎大王。」
  
  房揚古整個人驚跳了起來,這太出乎意料了,不禁反問:「為何稱我大王?為何自稱臣?」
  
  魏士離擡起頭來,從容地一笑,不疾不緩地說著:「魏國群龍無首,不能一日無主,匡復魏國、才智超群,又是公主夫婿、未來儲君之父的您,是目前魏王最合適的人選,請大王隨臣民等同赴太廟議事。」
  
  這樣的結果遠遠超出房揚古的預料之外。
  
  「這麼做……沒有不妥嗎?」他暗示著自己曾是齊國人的身份。
  
  「並無不妥。」魏士離笑答。「若非是您,今日想匡復魏國談何容易,臣民等商議了兩日,俱認為應該擇賢而立,推舉您當魏王最合適不過了。」
  
  房揚古朗聲一笑。
  
  「也好,等我梳洗完後,再赴太廟。」
  
  「是!」眾文臣武將應聲如雷。
  
  ----------
  
  魏國首都大梁。
  
  重新修葺的「魏宮」太廟殿上,擠滿了鄰近各國的使者,都是前來道賀新魏王與魏嬰的新婚之喜。
  
  魏嬰梳著墜馬髻,身穿鳳紋細腰的紅色錦袍,依偎在高大壯碩的房揚古身邊,更加顯得嬌俏盈盈。
  
  他們周旋在各國賓客使者之間,魏嬰總親密地挽著他,一刻也捨不得放開。
  
  「有沒有看見齊國來的使者?」房揚古輕聲問魏嬰。
  
  魏嬰嘟了嘟嘴,沒好氣地:「你以為齊珞會來嗎?」
  
  「怎麼可能。」房揚古促狹地說。「除了妳,什麼女人我都不記得。」
  
  魏嬰臉一紅,轉過頭去不睬他。
  
  房揚古趁沒人看見,俯身親了親她的耳朵,歎息似地說著:「這裡我一刻都待不住了----」
  
  魏嬰雙膝一軟,臉色熏得桃紅。
  
  房揚古擁緊她,笑不可抑。
  
  「前幾日派去齊國的使者回報了一個消息,齊珞在大梁一戰後,聽說我被魏軍抓入地牢,生死未卜,居然立刻改嫁即墨大夫孟子期了。」他笑說。
  
  「是嗎?」魏嬰睜大了眼睛。「改嫁得倒也真快。」
  
  「我猜齊珞現在一定悔不當初了。」他輕笑。「否則,以她的性情,肯定會想盡辦法糾纏我,好撈個王妃當當。」
  
  揣想著齊珞恨不當初的模樣,魏嬰就忍不住發笑。
  
  「現在能糾纏你的只有我,我絕不允許任何女人來糾纏你。」她微仰頭,凝睇著他,盈盈淺笑。
  
  房揚古緩緩地將她的心手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裡,她在他眼中看見了刻骨深情。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房揚古溫柔的話語點亮了魏嬰的生命,多少的等待,為的就是想在今生與相愛的人緊緊廝守在一起。
  
  她眼中扶起薄薄的淚光,帶著濃濃的鼻音說:
  
  「共偕白頭,死生相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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