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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7-1 13:01:02

前言:

有人說,秦家的大小姐很囂張
事實上,光「囂張」還不夠形容這個女人的行徑
想當年,她出現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刻
就是以從天而降、我行我素、擋我者死的姿態
而這樣的姿態,幾乎是她行為處世的一貫準則!
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有了這樣的體認──
像她這般唯我獨尊、橫衝直撞的女子
世人眼裡的翩翩貴公子對她來說一文不值
妄想征服與佔有的愚蠢大男人,只會是她的俘虜與敗將
想得到她的傾心,需要獻出生命與忠誠
她的愛情只交給義無反顧、誓死相隨的真英雄
沒有必死覺悟的凡夫俗子,都將葬身魔火之中!
因此,他向她獻上了最慎重的諾言──
這輩子,他的命就是用來保護心目中的女武神
只要她選擇了他,他就永遠都是她的……  


楔子

  「跟著她,保護她十年無事,十年後,她就是你的。」書房裡,髮鬢銀白的男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掩飾不住無計可施、不得為之的無奈。他看起來好像蒼老了十幾歲,明明是能將遍佈全球的事業版圖運籌帷幄於股掌、立足於白種人的社會也能一呼百諾的強人,「衰老」這個字眼似乎離他還很遠——在世人眼裡,他依然是當年那個英俊又強勢的商業鉅子,是魅力無遠弗屆的豪門貴公子。

  他年紀輕輕就一肩擔下百年家業,這一輩子似乎沒有什麼能難得倒他,直到他唯一的女兒出生……

  秦龍宙總是思考著,這丫頭的個性究竟像誰?既沒有妻子的溫順,也無他的自制,簡直像團野火。

  然而秦龍宙那句話一說出口,站在書桌前,年輕卻又沈穩內斂得讓人幾乎難以察覺他存在的男人只有眼裡輕微的震盪,臉上仍是毫無表情,姿態謙恭。

  那股謙卑並不唯唯諾諾,也不低下。秦龍宙曾經想過,撇開這孩子的出身不談,他樂意培養他成為長子的左右手。這男孩子所表現出來的謙卑就像黑夜一樣,或者說像影子,沈靜自持,永遠不會強出鋒頭,永遠在背後稱職地扮演守護者與輔佐者的角色。

  年輕男子略厚的唇淡然地吐出一句話,秦龍宙有些怔忡……

  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書房裡的百年老鍾剛敲響第十二下鐘聲,巴洛克式豪宅寂靜得宛如作著一場雪國之夢,連藏匿於陰影中的歎息也悄然無聲。

  他的小野火,在那個雪後施展著無邊魔法的夜,決絕地離開了家門,與家人正式決裂,他站在窗前看著她宛如出征的女武神,竟然連頭也沒回。

  誰說他不會衰老?秦龍宙再次歎息。

  而稍早與他在書房秘密對談的年輕男子,寸步不離地跟著她,數十年如一日地宛如最忠誠的死士,兩人一起「離家出走」去了。

  他該放手的,遲早都要放手的,是吧?傷心的父親有些無奈,但也只好自我安慰地歎笑,想起男人給他的回答——

  這輩子,我的命就是用來保護她,只要她選擇了我,我就是她的。

  誰夠資格得到女武神?沒有必死覺悟的凡夫俗子,都將葬身魔火之中。妄想征服與佔有的愚蠢大男人,只會是她的俘虜與敗將。

  獻出生命與忠誠吧!女神的傾心不是理所當然,她的愛情只會交給義無反顧、誓死相隨的真英雄。

第1章(1)

  囂張?不,那絕對還不夠格形容這個女人。

  她出現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刻,就是以著從天而降、目中無人、我行我素、擋我者死的姿態,而這樣的姿態,幾乎是她行為處世的一貫準則。

  只是那些準則,總是一再為他破例。

  從雲崢被楚家收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國術大師楚素弦的長子、楚家武館上上下下最景仰的大弟子,就死在雲崢的父親手上,他父親甚至曾經害楚素弦背上莫大汙名,直到近日才沈冤得雪,他們雲家欠楚家的,就算作牛作馬也還不清。

  但是在父親死後,楚素弦收養了他。

  楚素弦是謙謙君子,這無庸置疑,但是他的一班徒子徒孫,可沒師父這麼好風度。

  雲崢自知寄人籬下,因此楚素弦要他和門生一起上課,他並沒有答應,而是自願做些雜役。但他這樣的舉動並沒有讓武館上下覺得服氣一些,於是只要楚素弦不在,這種霸淩戲碼總會上演。

  楚素弦交代過了,所以這群青年、少年,年長的不出二十,年少的只有八九歲,將也只有十六歲的男孩子圍到牆角——當然全是背著還在大宅裡忙進忙出的楚家下人與其他長輩,美其名是指導,其實是吃定雲崢不會告狀,拿他當沙包出氣。

  雲崢個頭已經比同年紀的孩子高,骨架寬大,看樣子身子還會再抽長。

  楚素弦初見到他時,雲崢雖然個頭高長,眼神清亮,但是穿著一點也不合身的舊衣裳,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讓還在發育中的男孩看來瘦得驚人。他的父親是楚素弦的同門師弟,讓他背了那不名譽的黑鍋後也只風光了幾年,骯髒事幹多了總會碰到鬼,最後被黑白兩道追殺,亡命天涯許多年,雲崢和他久病在床的母親幾乎天天得應付上門討債威嚇的黑道。他父親半毛錢也沒留給他們,一屁股債倒是不缺。

  然而這些恩恩怨怨,毛頭小子們哪懂?他們只知道,姓雲的老子不只害師父差點成為武術界之恥、成為過街老鼠,甚至還殺害了他們最敬愛的大師兄!師父竟然還對這個仇人之子這麼親切和藹,他媽的天底下哪有這種破事兒?他們不服氣啊!所以拳腳照三餐伺候是一定要的!父債子償,一定要讓姓雲的龜孫子知道他是不配站在這裡的!

  自小照顧母親,又必須應付父親惹上的那些凶神惡煞,雲崢的性子早已被磨得老成內斂。他靜靜忍受那些奚落與拳打腳踢,因為比起曾經拿著槍對準他,甚至威脅要侵犯母親的那些人渣,眼前的一切實在不算什麼。

  只是當他被打得流鼻血趴在地上,所有人起哄著要將他的頭壓在泥地上時,骨子裡的傲氣還是讓他掙扎著。他一個人跪在地上,以蠻力和拚命踩住他後腦的力道抵抗。

  他早就知道埋怨上天根本沒有用,那是可憐蟲才做的事。楚素弦不計較父親做過的事,畢竟給了他一個安定的環境,也讓母親終於能接受治療,這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這樣的念頭一閃過心頭,他幾乎就要認命地放棄抵抗了。

  吵吵鬧鬧的師兄弟們,沒發覺牆上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吵死了。」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字字入耳。

  眾人一愣,看向頂上,紛紛露出喜悅癡迷的傻笑。

  「大師姊。」

  秦緋雲百無聊賴地攀在牆上。她剛下計程車,本來就不愛走正門,聽到牆內吵吵鬧鬧,爬上來一探究竟,想不到竟然讓她撞見這種鳥事兒。

  他們喊她大師姊,其實她的年紀比這兒大多數的人小得多,只有十五歲,卻是楚素弦唯一的女弟子。楚素弦師門向來不收女弟子,到了楚素弦這代就算沒有嚴格堅持,也不見得有女孩子想來學武。而秦緋雲的母親恰巧是楚家上一代唯一的女兒,想當然耳盡得楚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寵愛;後來她遠嫁美國,生了五個男孩子,同樣也就只有最後一胎的龍鳳胎,得了秦緋雲這唯一的女兒。

  小外甥女說她想學拳法功夫,當舅舅的自然是傾囊相授了。

  秦緋雲自稱兄長眾多,所有人只能喊她大師姊。身為師父最疼的外甥女,當然是她說了算。

  當然,秦緋雲的拳腳功夫也是讓他們都得喊她一聲大師姊的原因。

  秦緋雲整個人爬上牆,看著底下以多欺少的眾人,嫌惡地擰起眉。

  「真難看。」她俐落地翻身,正好一腳踩在某個眼神癡迷的傢夥頭上,拿他當落地前的緩衝。就連雙腳踩在地上時,都不忘直接踩在另一個看著她出神的二百五腳板上,兩個被踩得痛得哇哇叫。

  她這人向來對行俠仗義沒興趣,偏不巧心情不好,又碰到她最不屑的仗勢欺人戲碼——要仗勢是吧?實力有她強?底子有她硬?後台有她威嗎?竟然班門弄斧?受死吧!

  「滾開。」她大小姐一腳又往擋住她去路的傢夥肚子上踹,力道可是絲毫不收斂,包包一甩丟給他們,儼然將這群「師弟」當成下人支使了。

  而被支使得很習慣的眾人,也不知羞恥地爭先恐後搶當女王小姐的小廝,完全把前一刻恨不得踩進泥地裡悶死的雲崢給拋在腦後。

  「舅舅呢?」她坐在日式道場外的門廊邊脫下鞋襪,雙眼不著痕跡地看向牆角那個默默起身、背對著眾人離開的高大背影。那少年在離去前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在對上秦緋雲的視線後卻很快地避開,有些狼狽地背過身,掩飾著自身落魄。

  以前沒見過那人呢。她暗忖,他不會就是母親說的,小舅舅年前剛收養的養子吧?

  「有事出去了,說晚飯前會回來。」

  對秦緋雲,這群師兄弟倒也不敢太熱切地討好,二師兄總是陰狠地警告他們別癩蝦蟆妄想吃天鵝肉,大師姊的出身不是他們高攀得起的。

  楚素弦本就出身名門,兄弟皆是政商名流,當年被迫扛下來的醜聞也多虧上面的兄長壓了下來,後來才能搞定雲崢父親的那件案子;而楚家唯一的女兒,更是嫁作豪門婦。原本依秦家的古板觀念,女孩子是不該習武的,秦家千金應該文靜優雅,可以學芭蕾,學音樂,學茶道花道,甚至學學廚藝,這些都是千金小姐至少該具備一二的技能;相反的,任何過於暴力,或者不夠「高貴」的才藝與運動,都是禁止的。不過秦緋雲的父親就這麼一個女兒,又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多少有點縱容,何況楚家道場遠在台灣,也就睜隻眼閉只眼。

  秦緋雲最討厭人拍馬屁兼跟前跟後,他們雖然傾慕這個「師姊」,可也得小心拿捏分寸。

  舅舅不在家?難怪他們無法無天。秦緋雲在心裡輕哼,端過姜嬸倒好的茶一仰而盡,看著那班偷懶的傢夥迫不及待地開始對打和練習——無非是在她面前想好好表現一番,但她可不在乎。

  在美國悶得發慌的秦緋雲眼裡馬上揚起興致昂然卻又譏諷不屑的笑意,她正想來點運動呢。

  「陪我練練。」她隨手揪住離她最近、看起來就閒著沒事幹的人,往和式武館中央的空曠處走去。

  「呃……」

  跟美女對打,這絕對是既痛苦又快樂的差事。

  首先,美女賞心悅目。

  「呃啊……」所以就算顧著欣賞美女而被飛踢也可說是牡丹花下死……

  其次,美女身材火辣辣,十五歲年紀已經玲瓏有致。

  「哦啊——」所以就算不小心盯著美女似有若無的乳溝而吃了一記足以得內傷的拐子也算得上值回票價……

  最後,美女是要用來疼的。

  「啊啊啊……」所以就算明明真的打不過,被狠摔個老遠,還可以打哈哈、裝紳士,假裝自己其實隱藏了實力,畢竟好男不與女鬥,總要讓個幾招,別讓漂亮美眉受了傷,否則可真是千古罪過……

  「嗚啊啊啊啊啊……我認輸!」被欽點過招的倒黴鬼剛端起的無所謂笑臉一秒之內變成哭臉,被女羅剎壓在地上哀哀叫,想裝紳士輸得不那麼難看都沒辦法。秦緋雲就愛狠狠將他們這些草包大男人的面子踩到底,一點也不留情面,不通人情世故。

  想當公主的小跟班,就得有張小白臉;想當女王的小狼狗,自然也不能外強中乾。兩者都沒有,要嘛有點自知之明,哪邊涼快哪邊閃,否則就算自命清高嚷著吃不到的葡萄酸,吠到口水都干了,人家也沒空理啊!

  *****

  清理完一身狼狽,雲崢其實不太想再現身,他幾乎有股想躲在自己房間裡的衝動。

  他可以唸書,這是個好借口。沒必要一再去惹那班人不順眼。

  可是他答應扭傷腰的黃伯伯把東院的草剪乾淨。雖然被楚素弦收養,但是他很清楚楚素弦根本沒義務幫助他們母子。他並不願以這個家的少爺或養子自居,他寧願和下人一起幹活兒,能出一分力,才吃一口飯,天經地義。

  他把身上的傷和髒汙作簡單處理,然後悄悄回到院子繼續未完的工作。慶幸的是眼下所有人都聚在武館裡,聚精會神地看著中央的比試,沒人理會他。

  正合他意。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他總算可以安安靜靜地做他的工作。

  理智上雖然這麼想,視線卻也忍不住追著人群中那抹纖細優雅卻英姿颯爽的身影。

  他聽到他們喊她大師姊,他也記得楚素弦書房裡,寶貝地框在銀質相框裡的一張照片,那是楚素弦唯一的姊姊與她一對龍鳳胎兒女的近照。

  照片裡女人如月神般溫柔美麗的相貌似乎遺傳給兒子較多,那位秦家貴公子容貌俊秀,卻顯得驕矜,相比之下龍鳳胎之中的女兒沒那麼像母親,少女明明該如花蕾初綻的含蓄與羞澀在她身上全然不見,十三四歲的年紀,耀眼得外放又帶刺。她沒看鏡頭,好像被什麼給吸引了目光,神態一派的無所謂,但是卻比身邊的哥哥故作姿態的模樣更充滿自信。

  他當時忍不住想,她也許看到什麼有趣的事物,正打算立刻親自嘗試,而且很有自信能上手。

  雲崢印象很深刻,楚素弦以得意又想念的口吻向他介紹照片裡的姊姊和幾個外甥時,他表現得像隨意聽聽那般,心裡卻已留下一抹獨特的記憶。

  而今他終於看見照片裡的少女。今天的她比照片裡的模樣似乎又長大了一些,頭髮燙捲了,高高束在腦後,馬尾隨著她每一個大動作晃動和飛舞。她在比試時表情是靈動的,時不時帶著一抹惡作劇的微笑和傲慢的譏誚,高挑的身段也更加豐腴……

  雲崢撇開眼,臉上仍是一片漠然,只有微熱的耳根子悄悄洩漏了心事。

  耀眼得像太陽的女孩子,跟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知道自己是什麼出身,自然不會有多餘的遐想。他只是……只是忍不住看一眼罷了。

  嗯,只是這一眼,重複再重複。

  秦緋雲當然也注意到館外的雲崢和他時不時飄過來的視線,但是她沒有刻意看他,甚至逮住因為雲崢又回到院子裡而分神露出不滿神情的某人,猝不及防地賞了一記過肩摔,圍在周圍看好戲的師兄弟們全都鼓掌叫好。

  她對日行一善沒興趣,不過她討厭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持續著那以多淩寡的爛遊戲,惹她礙眼心煩,到時就別怪她把自家兄弟惡整人的招式全用來對付這群蠢蛋。

  要知道所謂的貴公子,有時就是閒來無事,專門絞盡腦汁整人的啊!她哥哥多,堂兄弟更多,在這方面可是很有心得,盡得精粹,她一點也不介意拿這班蠢蛋試試看。

  *****

  楚家武館的上課時間一般來說都是晚上或週六日,只有寒暑假是下午五點前上課。秦緋雲是回台灣過寒暑假的。雖然美國學制自由,選擇也多,可她很早就打定主意高中要想辦法回台灣,因為就算是面對八股又顢頇的台式教育體制,都比面對父親家族的控制來得強。當然,父親早知道她的心思,她這場仗可還有得打!

  楚素弦一回家,看見外甥女,心情大好,便說晚上要請吃飯,還招來雲崢。此舉讓原本歡呼的弟子們一個個靜了下來。

  秦緋雲沒說話,等著看好戲。

第1章(2)

  「小緋,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楚素弦當然要先為兩個年輕人介紹,可看見雲崢臉上的傷,愣住,「你臉怎麼了?」

  秦緋雲在心裡冷哼。還能怎麼著?舅舅不會真的什麼都沒察覺吧?她看著在場師兄弟們那些或不滿,或警告,或佯裝若無其事的表情,心裡暫且打算隔岸觀火,反正她還會留在台灣兩個月,好戲不用急著掀底牌才好玩啊!

  「除草時不小心傷到了。」雲崢很清楚,他不管怎麼回答都會惹來報復,只是選擇隱瞞招來的反彈至少會輕些。

  秦緋雲看著舅舅,發現他還真的信了,心裡有些沒好氣。

  做善事要是不用心,那還不如別做。呿!

  楚素弦帶著一班徒弟來到附近公園對面的快炒小店,走路不用五分鐘的時間,他每次說要請客都在這家店。店老闆和楚素弦是多年好友,以前還是同個師門修習拳法功夫的呢,只是老闆後來跑去學作菜了。

  盛夏時節店內總是高朋滿座,但老闆還是給他們撿了僻靜涼爽的好位置。幾個年紀較大的負責點菜,秦緋雲坐在舅舅左側,他的右側則是雲崢。楚素弦知道雲崢性子靜,面對不熟識的年輕女孩子可能會怕生,便一個勁地當起了兩個人的「橋樑」,說著兩人幼時的趣事。

  秦緋雲倒是無所謂,只是她看雲崢似乎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感歎舅舅這古道熱腸偏偏又少根筋的性子恐怕是到老都改不了了。

  席間其他人也硬要湊熱鬧。秦緋雲早習慣眾星拱月的滋味,不管是父親的家族或母親這邊的親人,女孩總是稀少珍貴。

  「對了,阿崢,你不是想把英文練好嗎?可以請小緋教你。」完全不察餐桌上弟子間風雲暗湧地較勁,楚素弦又在自作主張了。

  一聽到雲崢竟然能享有特權,讓大師姊指導英文,其他人馬上絞盡腦汁起哄作怪。

  「我也要大師姊教……」不知死活的這麼喊道。

  「大師姊很忙吧?」心機深沈點的這麼回應。

  「我表姊說她想找大師姊去練瑜伽。」自作聰明的立刻接一句。

  「雲崢只有英文需要加強嗎?我看他每科都不行。師父,我自願幫他加強輔導。」說這句話的人冷睨了所有人一眼,暗笑他們扯後腿的伎倆都沒他高。

  自然,他的「加強輔導」一定會相當精采,讓雲崢每天水深火熱!

  「想不到你們感情已經這麼好了。」楚素弦一臉欣慰,秦緋雲臉頰一跳。

  舅舅的神經恐怕和阿里山神木一樣大條,難怪當年會被陷害,搞不好根本怨不得別人。秦緋雲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她看向雲崢,只見他默默地低頭吃飯,認命地不發表任何意見。

  「當然啊,我們謹記師父的教誨,一定要和雲崢兄友弟恭,像一家人一樣啊!」另一人說完,拿大湯匙舀了一大匙宮保雞丁,淋在雲崢的白飯上。「怎麼只顧著吃白飯呢?多吃點啊!白河叔叔的宮保雞丁可是招牌拿手菜,每位慕名而來的饕客必點,吃過的無不對它又愛又恨啊!」

  秦緋雲見雲崢默然的臉有一絲僵硬,然後停頓了許久,才輕輕撥開飯上的紅油,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口。

  她彷彿有所了悟,立刻看向一桌子菜。

  麻婆豆腐、椒麻花生、辣炒文蛤、花椒魚,連炒高麗菜都有大把大把的辣椒……

  這群人什麼時候變成無辣不歡?根本是為了整人吧?她看向吃了一口宮保雞丁拌飯之後已經面有難色的雲崢。看來他吃不了辣,白河叔叔的宮保雞丁之所以讓人又愛又恨,就是因為它雖然非常好吃,但卻辣得讓人眼淚鼻涕齊飆。

  真是有夠幼稚。秦緋雲看向三名得意洋洋的始作俑者,本來不打算插手,但察覺了這麼低級的整人方式,心裡頓生惡作劇念頭。

  「既然大家感情那麼好,我就跟白叔叔借個地方大展身手好了。」秦緋雲笑得好甜地道,立刻引來所有人的注意。

  「哦?咱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會作菜了嗎?」少根筋的楚素弦仍是笑得一臉欣慰又得意。這外甥女就像他女兒一樣,女兒會作菜,作爹的當然歡喜嘍!

  「會啊,但是只怕你們不肯捧場呢。」

  「誰說的?大師姊洗手作羹湯,我一定吃十碗!」

  「我吃二十碗!」

  「大師姊,你別便宜他們,全給我吃吧!」

  「真的嗎?男子漢大丈夫,你們真的願意捧場?不會只是安慰我吧?」她一臉小女兒家的羞態,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

  座上幾個年紀較長的,似乎隱隱覺得好像有陷阱,但他們其實很少領教秦緋雲如此懷有心機的壞心眼一面,一時間也只是怪自己多心。

  「我等不及嘗嘗大師姊的手藝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秦緋雲笑著起身走向廚房,當然少不了有人拍馬屁自願當幫手,但全讓秦緋雲拒絕了。

  秦緋雲要借廚房,一向疼她的白河也答應了。老友到訪他就很阿沙力地暫停營業,反正錢呢,他賺到嫌手酸,大爺他想開店就開店,想休息就休息,所以廚房暫且空了下來。秦緋雲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提出要求,白河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麼。

  他早覺得奇怪,今天這班兔崽子怎麼一個勁地點會辣的菜色?就算有人無辣不歡也不需要這樣吧?性格使然,他決定在旁邊看好戲。

  秦緋雲有模有樣地戴上口罩。其實她根本不會作菜,但是做過化學實驗,所以,呵呵呵……她在廚房裡,像巫婆一樣,將大把大把的花椒、辣椒、姜、蒜……凡是只要會辣的,就拚命往鍋裡放。當然,一定少不了白河叔叔的王牌——辣得客人舌頭麻到哭爹喊娘的天椒,一口氣就放一大把,又隨意加了些有的沒的,最後甚至不小心把整包糖和太白粉都給倒進去,整鍋湯成了羹狀。

  她吐吐舌,聳肩。捧著那鍋詭異的「辣椒羹」,她笑吟吟地端上桌。

  「來啦來啦!剛剛誰說要吃兩碗的?快,我幫你裝。」在眾人驚愕的視線下,她豪邁地舀起滿滿一匙,淋在說要吃兩碗的人飯上!她一點也不偏心,除了舅舅和雲崢,每個人飯上的羹汁都淋得快要滿出來。

  「這可是我獨門研發的『甜蜜蜜麻辣羹』,還有很多唷,剛剛說要全吃光的,可不要忘記啊。」她舉著鍋杓,笑得好天真無邪。

  眾師兄弟看著那鍋顏色詭異的怪羹,原本想應該只是顏色有點怪、聞起來有點可怕吧?為了不讓美人失望,他們一個個也只能硬著頭皮,扒了一口黑黑紅紅黏黏的羹飯……

  左看看,右看看,每一個都想吐又不敢吐的表情。

  「好吃嗎?」秦緋雲大眼閃亮無比地看著大夥兒。

  有人很勉強很勉強地當作吞藥,喉嚨卻一陣火燒,眼淚鼻涕接著像下雨似的狂流。而細細咀嚼的人雖然看起來沒那麼慘,卻已經開始在心裡念起阿彌陀佛,催眠自己是地獄裡修行的羅漢,這是上天給他的考驗,他雖身處刀山油鍋也要不動如山,世間一切恐懼皆由心生,心放空,萬物皆空,南無阿彌陀……干!真的好辣——

  秦緋雲一臉擔心和受傷,「怎麼了?」

  「好……」還沒陣亡的馬屁精一號啞著嗓子出聲,「好……吃……」眾人一臉絕望,瞬間烏雲罩頂。

  「真的嗎?可是我看你們吃得好像很不開心。」

  「不會啊……很開心……」馬屁精二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秦緋雲在心裡冷笑。

  整人的最高奧義,就是整得你只能笑,不能哭啊!

  當然,也有人決定拍馬屁也要顧性命,當下默默放下碗,笑得婉轉,「雖然我很想再多吃一點,可惜我吃飽了。」

  「我也是!」另一個馬上跟進。

  秦緋雲悻悻然,「這樣啊,看來只有文斌和小賴真心覺得我做的好吃。」她故意衝著兩人笑得好溫柔。

  兩名馬屁精受到鼓舞,當下也不管眼眶都嗆到泛紅,又狠狠地扒了一大口。

  幾個人見狀,猶豫了一下,又意思意思地吃了一口,「怎麼會?其實我們很想再多吃一點……」

  「不用勉強啦,反正我知道,只有文斌和小賴對我最真心。」

  「大師姊你誤會了,我是真的飽了,不過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吃完給你看。」輸人不輸陣,又有幾位死士重回戰場挑戰可怕麻辣羹。

  秦緋雲玩膩了,聳聳肩坐回位置上。雖然有人確定棄械投降,不再死撐,反正她目的也已達到。

  連吃飯也不讓人好過的話,那就大家都別吃啊!呵呵……

  楚素弦看了好一會兒,才慢半拍地問,「我也嘗嘗。」他沒奇怪外甥女怎麼獨漏了他和雲崢,自己舀了一碗。

  秦緋雲沒有急著阻止,因為她也很好奇舅舅的反應。

  而已經被那鍋「甜蜜蜜麻辣羹」整得死去活來的眾師兄弟,有人一臉驚恐,也有人轉過頭,不忍心看師父犯險,更有人開始期待——既然沒人敢說實話,那麼就只能由長輩開口了!師父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啊!

  只可惜,他們忘了一件事。

  楚素弦向來無辣不歡,今天吃得最開心的就是他了。他咂了咂嘴,有些遺憾地道,「以初學者來說,還可以。不過小緋,你這鍋羹怎麼沒什麼料?」

  聞言,眾師兄弟開始撾胸頓足——原來他們師父不只神經粗,味蕾還異於常人!

  這種程度若叫還可以,白河叔叔是會生氣的啊!

  「你們點的菜已經夠多了嘛,當然是讓你們淋著配飯啦。」秦緋雲對答如流,完全不心虛。

  那天晚上,除了楚素弦,所有人都餓著肚子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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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7-1 13:02:36

第2章(1)

  飯後,疑似腸胃不適的眾人當然一個個趕著回家。

  楚家武館又回復寧靜。楚素弦雖然想和外甥女聊聊天,不過本來就習慣早睡,所以聊了一會兒還是照常入寢。九點整,楚宅安安靜靜。

  秦緋雲有時差,她在飛機上睡過,精神還好得很,於是拿了錢包出門夜遊。當她買了包子回家時,果然不意外雲崢房裡的燈還亮著。

  她甩著手中的包子,想想自己會不會太雞婆了點?今天舅舅雖然和她說了許多關於雲崢的事,但為了顧及他的面子,很多地方都語帶保留,簡略帶過。而雲崢也只有偶爾非不得已時,禮貌性地與她簡短應答而已。

  其實她這次回台灣,母親特別提醒她,對舅舅的養子要友善一些。她想起連母親說起雲崢的身世也是支支吾吾,就有點沒好氣。

  不說清楚,她哪知道要多友善?她只知道雲崢的母親住院,他很孝順,多年來總是一個人保護母親,又要負擔家計,所以吃了很多苦……光是知道這些,就要她對雲崢友善,是希望她以千金小姐的氾濫同情心對可憐的雲崢伸出友誼之手嗎?也不想想人家稀不稀罕。

  再說,論交情,今天被她惡整的那班人,照理來說跟她還比較熟。雖然她對每個人都是不冷不熱的,不愛跟著一起攪和,只是沒道理雲崢一來她就特別關照他吧?

  今天她的所做所為,仔細思考起來,很像替雲崢出氣呢。只是她做得巧妙,師兄弟們也當她天性如此,否則光是她對雲崢的偏心,往後他的日子只怕會更難過。

  秦緋雲持續晃著裝包子的望膠袋,瞪著雲崢房間的窗口。

  其實連她也覺得自己今天有點反常。雖然她本來就有點跋扈,可是今天她幾番動念整人的原因都是因為雲崢。

  她承認她覺得雲崢的模樣……很好看,跟她家的哥哥和堂兄弟是完全不同形式的賞心悅目。

  而且他的沈著確實讓她頗有好感。當他被眾人欺淩排擠時,並沒有卑微的求饒,也沒有裝腔作勢地反嗆。這點在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當中很難得啊!她實在厭了家裡那群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還有舅舅收的那群只會吵鬧起哄的笨蛋徒弟。

  反正以後要相處兩個多月,她若真能轉學回台灣——她很希望能有那麼一天,從此天高皇帝遠啊——到時也要住舅舅家,跟雲崢打好關係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麼想著,她就決定上樓去敲他房門,卻不料雲崢房裡的燈也在這時暗了下來。

  真可惜,遲了一步。

  不過他晚餐沒吃多少,不餓嗎?秦緋雲有點懷疑,這年紀的男孩子哪個不是食量大如牛?她躊躇著進屋,輕手輕腳地往二樓移動。

  果然在樓梯處,她碰見同樣悄悄下樓來的雲崢,他一看到她,撲克牌臉上難得出現無措。

  「我買了包子,要一起吃嗎?」秦緋雲倒是落落大方。

  他顯然有些詫異,好半晌不知如何回應。

  秦緋雲轉念一想,說不定他以為她跟那群蠢蛋一樣沒安好心眼。畢竟她晚餐時的「豐功偉業」他也看在眼底,她那時故意表現出跟他不熟的模樣,沒用那鍋恐怖麻辣羹伺候他,但相信其他人宛如身處地獄中的鐵青臉色,已經把那鍋麻辣羹的「與眾不同」表達得夠清楚了。

  「是大榕樹下郵局旁那家包子店賣的,他們家生意很好,包子很有名,每天晚上六點才開賣,我剛剛去買時就剩這幾個了,你有吃過嗎?」

  雲崢點點頭,楚素弦買過那家店的包子。「謝謝。」抵不過陣陣餓意,他應允了。

  「到外面吃吧,外面很涼呢。」秦緋雲打開武館門廊外的燈。

  夏日蚊蟲多,雲崢默默取來電蚊燈和蚊香,然後才在離秦緋雲一臂外的距離坐下。他看到她袋子裡的啤酒時愣了愣,嚴肅拘謹的面容上閃過一絲不贊同的意思,但是也沒有說什麼。

  「你不喝啤酒嗎?可是我只買啤酒。」

  「我喝開水就可以了。」

  「你沒喝過啤酒?」她完全無視兩人未成年的事實。

  雲崢默默吃著包子,不正面回應。

  「你今天為什麼不老實告訴舅舅他們做了哪些好事?」秦緋雲猜他不習慣和陌生人相處,但她才不管這些。

  雲崢身子明顯一僵,畢竟沒有哪個男孩子能毫不在意地在人前談論攸關自己自尊的話題。她看見了他最狼狽的樣子……

  曾經,他想像過。照片裡的女孩出現時會是怎樣的情景?楚素弦說她每年都會到台灣來小住,他年少的心隱隱地有著似有若無的期待,卻沒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會是在他最難堪的時候。

  秦緋雲知道自己問得很突兀又很失禮,但她向來不管那些,她很想提醒他,除非他能獨立到搬出楚家——至少也要他成年後吧?以舅舅的雞婆兼濫好人個性,不太可能在他未成年時就讓他出去自生自滅。只要他在楚家的一天,只要舅舅的武館還開著,這樣的情形不會自動改善,畢竟他都完全默不吭聲地忍受了不是嗎?期待那群白癡良心進化,跟期待猿人脫離野蠻行為,基本上沒什麼兩樣,同樣路迢迢!

  他沈吟半晌,才道,「沒有必要。」

  秦緋雲思考著他所謂的「沒有必要」。是因為不把他們的把戲放在心上,或者認為這問題沒必要討論?她總覺得他的意思是後者,畢竟今天在飯桌上,她看得出他真的是努力壓抑著不滿。

  「我不管你怎麼想,但是我得警告你,很多事情不是光忍耐就行的。當然,不想忍耐也不見得就要正面迎敵,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她從小在白人社會中打滾,這種霸淩看多了。如果她不是秦家千金,能夠念自家的學校,恐怕也得忍受這些到大吧。

  雲崢總算正眼看她,眼裡似乎有些訝異。

  秦緋雲一點也不迴避地挑眉與他對視。

  他做什麼一副「想不到你不是草包千金」的表情?她沒有得意也沒有不爽。這傢夥什麼都不說,悶在心裡,是想訓練她的第六感嗎?

  她的理智分析似乎讓他願意分享一些想法,「我已經決定去打工,以後他們上課時我不會待在家裡。」而且他還能賺自己的生活費,兩全其美。

  原來他已經有打算……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秦緋雲反而高興不起來。

  啊,話說回來,她又為何要高興?為何不高興?她思忖著,覺得似乎是以後大半天他都不在家,而她得如常面對那群笨蛋……光想到這些就令人心煩!明明以前都覺得無所謂,現在卻覺得討厭,她怎麼了?

  「舅舅答應了嗎?」嗯,或許她可以說服舅舅,不準他去打工。

  只是她這麼做的話,不就和那群專扯後腿的白癡同等級了?「我會說服他。」他似乎覺得話題可以結束了,一口吃掉剩下的半個包子。

  秦緋雲把剩下的兩個包子都拿給他,故意道。「我吃不下了,剩下的你解決。」

  雲崢似乎明白她那些不肯表明的好意。如果吃不了那麼多,幹嘛一口氣買那麼多個包子?楚素弦老早就睡下了不是嗎?

  「謝謝。」他的臉,有點熱,心裡不禁暗自慶幸這廊下的燈光沒那麼亮。「我還有書要看,你……早點休息。」他說著,率先將四周整理乾淨。

  「晚安。」秦緋雲只能有點不甘願地道。

  他轉過身的動作頓了頓,「……晚安。」他輕輕將紗門合上。

  秦緋雲悶悶地坐在原地喝著已經有點退冰的啤酒,擡起頭,看見雲崢房間的窗子亮了起來,她忍不住屈起膝蓋支撐手肘,讓下巴貼著手掌,望著他窗戶的方向沈思。

  他應該滿受女孩子歡迎的吧?像她幾個哥哥也是。可能因為這樣,她從小到大就對那種英俊美形的男孩子冷感。她的五個哥哥模樣都生得極好,大哥冷峻最似父親,二哥沈著有書卷氣息,三哥最為禍水,四哥眼帶桃花卻高大威猛,綠風則是標準的奶油貴公子一枚,比她還十指不沾陽春水。雖然五個哥哥各有各的特色,但是總之不脫那股過分精雕細琢的俊美雅致。

  比起來,她覺得雲崢也算得上「美」呢,只是是陽剛冷硬的那種。刀刻的五官過於淩厲,讓人不敢親近,高大的體型存在威十足,但她可沒忽略他的一舉一動都非常細心謹慎,光是點蚊香這個簡單的動作,舅舅那幾個酒囊飯袋的蠢徒弟,每次都讓灰燼撒滿地,位置隨便亂擺就算交了差,他卻是一絲不苟地注意到所有細節。

  秦緋雲忍不住笑瞇了眼。

  她發覺觀察他還滿有趣的。反正他不見得馬上就能找到工作,她暫時多了一項新樂趣,真不錯!

  *****

  前一天摸到半夜兩點多才入睡,秦緋雲倒是起得早。七點多下樓來時,楚素弦和雲崢卻已起床梳洗完畢,慢跑完也練完早課。楚素弦直說雲崢資質好,可惜他只肯在早上陪他意思意思練練拳。

  餐桌上,雲崢替三人各裝好白粥,便開口告訴楚素弦自己想打工的決定。

  「打工?」

  秦緋雲貓兒一樣機警的眼,死死盯著舅舅的反應。

  「有兩家店今天通知我去面試。」看來是先斬後奏了。

  這倒讓楚素弦有點在意,「呃,阿崢……其實你不用跟我客氣,是我沒想到,你這年紀確實也該有點……」

  「是同學希望我去幫忙。」他不著痕跡地回絕楚素弦即將說出口的更多好意,也提出了更合情合理的說詞。

  「這樣啊……」楚素弦一向擔心他沒有良好的同儕關係,聽到這理由也有點軟化了,畢竟他的家庭拖累了他,所以楚素弦才希望他多和武館裡同年紀的男孩子相處。「可是……他沒別人可以幫忙了嗎?總不是不幫忙就當不成朋友吧?偶爾去友情幫忙幾天是可以……」以前雲崢因為家庭關係不得不打工,所以課業成績不上不下,同儕關係也冷淡,怎麼現在還是要打工?

  「工作不難,離這裡不遠,我還滿有興趣的。」其實只是小吃店外場服務,談不上興趣什麼的,而且從小打工到大的他也很清楚,小吃店不輕鬆。

  「這樣啊……是什麼性質的工作?現在想想,我都不知道你的興趣是什麼。」楚素弦笑得有點不好意思。

  雲崢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想當然耳,只有從頭到尾盯緊兩人對談的秦緋雲注意到了。

  「是小吃店……」

  「原來你對廚藝有興趣啊?怎麼不早說?你白河叔叔正缺人手呢!」白河是他的好兄弟,如果把阿崢交給他,他也可以放心。

  到白河的店裡,和在武館有什麼差別?那群白癡和自家師父一樣,總是三不五時就跑去叨擾人家啊!

  秦緋雲看雲崢騎虎難下,開口道,「白河叔叔工作時脾氣超差的,而且他店裡生意那麼好,雲崢這新手做得來嗎?」

  「也是啦……」楚素弦也覺得甥女說的有道理。

  雲崢暗暗鬆了口氣,朝秦緋雲投去感激的一瞥。只是這倒讓她有些氣悶了,她明明是打算要扯後腿的啊!

  「欸,可是啊……」楚素弦還是覺得不妥,「你同學那邊真的很缺人嗎?如果你需要零用錢,不用不好意思,家裡又不是沒錢。難得放暑假,應該像年輕人一樣出去玩玩,或者做點運動和休閒活動什麼的……喏,小緋也難得回來,你們兩個正好可以作伴。」

  楚素弦的「自作主張」又讓雲崢嘴裡一口稀飯差點噎著,悶悶地咳了起來,但又覺得對秦緋雲不太好意思,悶紅著臉壓下了。

  秦緋雲輕歎,她這舅舅真的不太懂得說話的藝術。雲崢又不是沒吃過苦的孩子,告訴他可以厚著臉皮伸手向一個好心收養他的人拿零用錢,這不是為難他嗎

  「有什麼關係,就讓他去找找看有什麼有趣的打工好了。」

  「小緋,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打工也是休閒活動啊!不過我看雲崢這麼老實,說不定會被騙,不如我陪他去面試好啦。」秦緋雲笑咪咪地,藏起眼裡鬼靈精的神采。

  而雲崢這會兒真的噎著了。

  他不懂她在想什麼。嚴格說起來,他跟她若有誰是真正涉世未深、容易受騙,那個人也絕對不是他吧?

  「這倒是可以啦。」楚素弦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但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道,「那就……慢慢找啦。太辛苦的不要,太遠的也別考慮,有什麼合意的記得回來跟我商量,反正也不急嘛!你那個同學,先別答應他,知道嗎?」

  雲崢壓下歎氣的衝動,總覺得要找到工作的機會變得渺茫起來,但也只得點頭答應。

第2章(2)

  *****

  第一個面試是十點,秦緋雲吃完早餐就立刻回房間準備,比要面試的主角還認真。

  不到八點,楚素弦那群向來姍姍來遲的眾弟子們紛紛報到了,楚素弦也不意外——他家外甥女就是人氣高啊!以前上課要拿鞭子,他們才會認真,可每到暑假,就算他這師父躲到房間打個小盹,都不用擔心他們會偷懶。如果不是秦家管女孩子管得嚴,他真想直接聘緋雲來當武館助理算了。

  秦緋雲朝窗外看了一眼,雲崢如常地做著打掃工作。楚素弦在家時,他倒是不用那麼提防那些傢夥。

  九點半,她下樓來,雲崢看著她連包包都背上了,覺得有些頭大。他默默去牽了腳踏車,但她沒跟著,本來還忍不住鬆口氣,誰知到了巷子口,就見她從側門小跑步出來。

  「我自己去就行了,太陽大,你在家裡休息吧。」

  「我又不會搞破壞,你擔心什麼?」她故意取笑道,「我跟著你去,舅舅才會放心,你懂嗎?」

  原來如此,她說的也有道理。雲崢又想到腳踏車只有一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她,再看向後座,「那……只能委屈你坐後座了。」

  秦緋雲忍住笑。這傢夥是哪個年代跑出來的大木頭啊?她二話不說地跨腿而上——這車是楚秦弦的,車軸裝了橫槓,她以前常常讓舅舅載著四處玩,所以很熟練地兩手搭在雲崢肩上,站起來欣賞風景。

  為了面試,雲崢還換上較正式的襯衫。夏天容易流汗,他每天早上六點不到就起床陪養父慢跑,回到武館再打一套拳,吃飽飯則跟園丁黃伯伯一起整理屋子的前前後後,不到中午就一身汗。他通常會在休息時沖一下澡,保持身體乾淨清爽,做起事來也俐落。

  秦緋雲聞到淡淡的肥皂味,這點跟她家幾個哥哥倒有點像。她瞥見他泛紅的耳根子,笑了笑。

  是天氣熱吧,不過她突然也很好奇這傢夥會不會有害羞的時候哩。

  不讓自己胡思亂想,雲崢專心騎車。太陽很大,他盡量挑有遮蔭的地方騎。

  他並不是天生膚色黑,小麥般的霄色是經常在大太陽下勞動所致,所以他並不在意自己曬黑,而秦緋雲的膚色也不算白皙,從她的身手和體態看得出來常常從事戶外運動。雖然她戴了頂鴨舌帽,還穿了薄外套,可雲崢還是覺得那麼熱辣的太陽好像會曬傷她,於是只要有陰影,他就騎過去讓她躲一下。

  秦緋雲可是有備而來。她早餐時就問了雲崢要面試的店叫什麼名字,地址在哪,接著上網查詢。雖然不是所有的店都查得到,但多多少少打聽一下有沒有什麼小道消息,如果有不好的傳聞,當然要勸雲崢打退堂鼓啦。

  第一家店就是雲崢所說的,同學家的小吃店。那是間平價簡餐類小店,開在學區,基本上暑假應該是淡季,但是這裡的兩所大學都有暑期班,平常打工的學生又回家過暑假,當然就缺人手了。

  這兒的環境還算單純——秦緋雲還真的很認真地在為雲崢的打工場所作評量。那位同學看樣子跟他交情不錯,雖然看著她時笑得賊兮兮的,而且還有個小蘿莉衝出來「崢哥哥」、「崢哥哥」地叫得好親密……

  不及格!秦緋雲當下在心裡打了個大叉!在雲崢和店長談起薪資問題時,她故意搶了小蘿莉本來中意的位置,擠在雲崢身邊道,「我剛剛突然想到,小賴和文斌也是K大的學生,他們暑假還有社團活動,這裡他們應該常來吧?」

  雲崢愣了愣,「應該沒那麼巧。」但他隨即想起,這附近暑假還開著的店也不多,這裡又是K大學生經常活動的圈子……

  秦緋雲衝著店長笑容甜甜地道,「對不起,我舅舅管得很嚴,雖然阿崢說你們待他很好,他很想來幫忙,不過舅舅再三交代打工要先經過他允許才行,我們還是要先回去和舅舅商量。」

  雲崢畢竟未成年,家長的許可是最重要的,因此這場面試就這麼不了了之。

  雲崢也不知道秦緋雲這回算不算扯他後腿,但她的顧慮也是對的。他並不是真的如此懼怕小賴他們,而是萬一他的私人恩怨給店家帶來麻煩也很失禮,何況她還幫他找了個漂亮的台階,同學的爸媽一下子就體諒他的處境。

  她是好意吧?雲崢想。

  「欸,慢慢找嘛,下一家說不定更好。」看著小蘿莉失望又妒恨的模樣,秦緋雲笑得更甜了,立刻在小蘿莉外星人死光般的注視下,親密地挽住雲崢的手臂。

  他身子一僵,但沒推開她,只是耳朵又默默紅了,還得拚命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下一家是一點半面試。」他思考著是不是該勸她回家休息?一點半還很久,而且太陽更大。

  「舅舅要我幫他買書,我們先去書店,等一下再去吃中飯。」

  「什麼書?」

  「中醫的書。」她唬爛的,呵呵。

  楚素弦確實閒來無事會研究一點中醫,不過因為他是醫學院畢業,同校也有中醫系,加上他喜歡交朋友,當年唸書時認識了不少現在中醫界的名師,自然有門道可以買到專業書籍。更何況,一般書店也未必有他要的書吧?

  雲崢心裡有疑問,但卻沒問出口,總覺得秦緋雲沒必要對他扯謊,應該是楚素弦交代她的吧?所以,他便乖乖載著她到市區一家大型書店去找書。

  「好涼啊,吹一下冷氣。」冷氣撲面而來,一進到店裡,她笑嘻嘻地先往漫畫區晃了過去。

  「……」想要看看有什麼新漫畫,也很正常。雲崢默默在心裡幫她找了個偷懶摸魚的藉口,也默默跟了上去。

  然後,他就默默站在一旁看著她翻漫畫,一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

  秦緋雲終於回過神來,發現他一直站在她旁邊——托他的福,因為他的臉很凶,店員不敢來趕人。「你沒有想翻翻看的書嗎?」枉費她替他們找了個這麼完美的摸魚打混所在耶!

  她的疑問讓雲崢的臉瞬間爆紅,他像突然回過神來,驚覺自己的窘態。

  「我……呃……」他不是對書沒興趣,而是沒想過要從她身邊走開,更讓他尷尬的是自己竟然就這麼站在她身邊,看了她一個小時……他總算發覺自己的行為有多麼難以解釋,而且困窘。

  秦緋雲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整張臉漲紅,原來他確實會臉紅。但轉念一想,她也知道他尷尬的原因了,這下連她都覺得臉頰有點熱,而且嘴角一直克制不住地想往上揚。

  他究竟是純情還是「浩呆」?是說這兩者有差別嗎?秦緋雲決定大發慈悲替兩人轉移注意力。

  「抱歉啦,我都忘了時間了,去看看有沒有舅舅要的書吧。」她把漫畫放回書櫃,轉身去找中醫專書區,雲崢不禁鬆了一口氣。

  而想到他竟然呆呆地陪她呆站一個小時,這中間一句牢騷也沒有,背過身去的秦緋雲,笑意卻越來越藏不住。

  這下好啦,要買什麼書回去「孝敬」舅舅?秦緋雲站在書櫃前,一個頭兩個大,對自小在美國長大的她來說,中醫完全是異世界的產物。

  「弦叔要買的書,書名是什麼?」這家書局雖然大,但中醫藥理的書向來小眾,即使是這間規模不小的書店,也只辟了小小一格。

  「欸……好像是……」最好她掰得出來啦!「我看這裡好像沒有耶。我肚子餓了,我們先去吃飯好了。」直接打哈哈矇混過去,她拉著雲崢就往外走,在經過心理教育書籍專區時忍不住停下腳步。

  青少年心理學,小標題是霸淩與同儕關係分析……秦緋雲挑眉,停下腳步,想了兩秒就拿了一本要去結帳。

  「……」美國人有習慣逛書店一定得買本書才能離開嗎?他知道這腹誹很鄉巴佬,但除此之外他實在找不到解釋來理解這位大小姐的行為,只能默默跟著她,在她結完帳後默默接過根本沒什麼重量的袋子。

  秦緋雲倒是得意極了。好歹這一小時沒白混,她還是給舅舅他老人家帶了本伴手禮,她相信比起中醫什麼的,這本更適合他!

  養小孩那麼簡單啊?也不想想不幸過世的表哥還不是他自己親手帶大的,他根本是個新手,想當一個少年的爹和一群青少年的師父,他最好先搞懂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7-1 13:03:28

第3章(1)

  秦緋雲帶他到一家快餐店,雲崢也沒自作聰明地要帶她去吃速食——舅舅那群笨蛋徒弟以前為了討好她,真的這麼做過,她都想翻白眼了。

  住美國,就一定要愛吃麥當勞嗎?老實說,她從小到大根本沒吃過幾次速食,也不怎麼羨慕能任意吃速食的人,畢竟她對吃也是很挑的——不是價錢高低的問題,好不好吃才是重點!

  當然,這也是因為雲崢並不喜歡亂花錢的關係。舅舅在生活開銷上其實給得很大方,昨天聊天時舅舅就說過,現在家裡管錢的人是雲崢。

  很不可思議對吧?這件事母親已經念過了,竟然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管錢,神經大條也不能這樣亂來吧?所以她當場並沒有表現出訝異的表情。舅舅把家裡所有生活費交給雲崢,但是沒想過關於零用錢的問題,才會以為雲崢需要零用錢,卻不敢從生活費裡調度。

  而負責管錢的雲崢,從昨天到現在,秦緋雲也沒看到他身上有什麼時髦的用品,就連手錶也是很老舊的便宜款。舅舅說他想給雲崢買台代步的腳踏車,他也拒絕了,只騎家裡沒人騎的老舊淑女車。

  她理解他寄人籬下的那一點堅持,所以也不奇怪,於是帶他去吃一家便宜好吃,又有冷氣可吹的快餐店。每年回台灣小住幾個月,她可不是閒在家裡當奼女,而且對於所謂上流社會的高級場所或台灣名門千金會出入的場合更沒興趣——都回台灣了,她還要繼續當千金大小姐,那倒不如留在美國。

  因為如此,雲崢又有些訝異了,連他也不知道有這樣的好地方。

  下午一點要面試的地方,也是一家餐廳。秦緋雲看著雲崢一手捧著碗,靜靜地吃飯,而她手肘擱在桌上支著臉頰,比他還沒規矩。

  聽說雲崢的母親以前也是千金小姐,所以對雲崢一些生活習慣上的小規矩要求也不含糊。

  只可惜千金小姐遇人不淑啊。

  「為什麼你專找餐飲業的工打?真的對廚藝有興趣嗎?」

  雲崢停下吃飯的動作,好像對她的問題有些詫異,半晌才道,「因為餐飲業的打工最好找。」並不是他特別有興趣。

  果然如此。秦緋雲放下筷子,「你不覺得與其找份容易找的工作,不如找個對你有幫助或者你有興趣的工作,這樣比較能說服舅舅同意嗎?至少你多了說服他的條件。」

  她說的有道理,可是老實說,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興趣是什麼。

  從小到大,對他來說,工作就是有錢賺,能替家裡解決困境,他從沒想過關於自己的興趣問題。

  他悶不吭聲地吃著飯,然後看了一眼一邊挑掉胡蘿蔔,一邊把毛豆挑起來吃掉的秦緋雲,差點想開口叫她不要挑食。

  頓了一下,他決定轉移話題,「你的想法很像成年人。」甚至想得比她舅舅、他養父都要周密。她才十五歲而已吧?他原想說她早熟,但這個字眼由同樣未成年的他說出口,可能顯得很滑稽,所以他思量了各種形容詞,最後勉強想到這個說法。

  「會嗎?」他是不是在暗指她迂腐啊?秦緋雲決定不和他計較這個問題,她想了想,道,「我很少跟年紀相近的人漫無目的地聊天,所以也不知道你所謂的『很像成年人』是什麼意思,不過我們家教孩子的方式是有點變態。」應該說,她無從比較所謂「不像成年人」的想法是怎樣的,而要數落起家族長輩的不是,她最痛快了。

  「舉例來說,小朋友會跟大人討糖吃,對吧?在我們家,從我有記憶以來,我想討糖吃,得先說服我家的大人——為什麼我要吃糖?我的要求合理嗎?他們為什麼要買糖給我?這是應該的嗎?」嘿嘿!夠變態吧?「在我們家,哭鬧是沒有意義的,是軟弱又不負責任的行為,哪裡有不滿,只能用說的,說不出所以然,講不出讓大人覺得你有不滿的權利,那就要罰,因為你這叫無理取鬧。」

  是說,有時就算講出個所以然,也得看場合、看對象,不然就叫強辯,叫無禮,辜負長輩苦心,還是得罰!

  「……」

  不過,因為身為家中唯一的女孩子,她偶爾是可以有特權的,她舉的例子也只是冰山一角罷了。

  秦緋雲看著雲崢,似乎在他眼裡讀到一點同情,忍不住覺得好笑。

  他還有心同情別人啊!這二愣子。

  「快點吃吧,小心遲到。」她提醒著。

  *****

  第二場面試,感覺希望不大。暑假打工的學生多,雲崢的年紀實在不討好,所以離開時他順手又拿了一份求才令。

  不過,現在比起以前,至少好多了,他並沒有太難過。以前找不到工作,影響的是他和母親的生活,現在不用擔心這些,所以他的態度比較輕鬆。

  秦緋雲想,反正她也陪他出來消磨了半天,這幾天舅舅應該都會在家,幫他找工作其實沒那麼迫切。

  在快到舅舅家巷子口的前一個紅綠燈時,她突然跳下車,「你先回去吧,我去便利商店買個東西。」

  雲崢本想問她要不要幫她提東西,可又覺得今天她陪著他跑了整天,他連人家買個東西也要跟,好像太婆媽了點,於是神色有點不易察覺的赧然,沈著地道著謝,「今天辛苦你了,謝謝你陪我。」

  秦緋雲笑了笑,「不會啊,我玩得很開心。嘿嘿!快回去吧。」她揮揮手,跑開了。

  雲崢怔忡著,甩開莫名其妙的若有所失,趕在燈號變成紅燈前過馬路。

  秦緋雲心裡想著,至少在舅舅搞清楚狀況前,別在那群白癡面前和雲崢走得太近。她對喜歡仗勢欺人、靠人多霸淩人少的白癡們的心智成熟度,不抱有任何期待,幼稚鬼爭風吃醋的行為一點也不難想像,而她一向沒興趣讓男人為她爭風吃醋——至少沒有特殊目的的話,那些都是在浪費她寶貴的時間。

  她在便利商店的架子上隨手拿了兩瓶可樂,付完錢,卻在門外的公園看到自家粗神經的舅舅正在和住在附近的歐巴桑聊天。

  不愧是師奶殺手。秦緋雲過了馬路,決定快點把舅舅拎回家比較保險,家裡可是有一群豺狼虎豹正等著他不注意,隨時把雲崢拆吃入腹呢!

  雖然雲崢都那麼大一個人了,他甚至還比舅舅那幾個嬌生慣養的酒囊飯袋徒弟高大結實,不過那日親眼見識到他們毫無愧色的欺淩行為和雲崢的一再隱忍,她相信任何人都不放心讓雲崢一個人面對那群混蛋。

  「這不是小緋嗎?越大越漂亮了。」婆婆媽媽一號眼尖,笑著開口。

  她實在有點懶得應酬,但話說回來,人家沒欠她錢,她也犯不著端屎臉給人家看。秦緋雲衝著幾位大嬸點點頭打過招呼,然後看向楚素弦,「舅,我有事想跟你商量,現在能騰時間給我嗎?」

  楚素弦有點詫異,這個外甥女向來獨立慣了,難得需要他這個長輩的協助,當下二話不說地點頭答應,笑著向幾位鄰居告別,「那你們聊,我先回去了,有什麼問題再來問我。」

  「楚師父啊,記得回我電話!」婆婆媽媽二號笑得曖昧。

  秦緋雲看舅舅轉過身去一臉尷尬,再想想那位胖胖的張太太生平最大嗜好就是作媒,心下也猜到七七八八,不過她現在可沒空替舅舅操煩這些。

  待兩人一走遠,楚素弦立刻問道,「你要跟我商量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路過,好心叫你回家吃飯。」

  楚素弦臉頰顫了顫,有點沒好氣,不過說起來,她也算出現得是時候。老鄰居們盛情難卻,見他老婆死了那麼久,兒子也掛了,都巴不得趕快再替他作媒,偏偏他又不擅拒絕,每次出門遇到她們都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唉。

  「怎麼這麼晚回來?阿崢找到工作了嗎?」

  「兩個面試都沒成功。」

  楚素弦頓時覺得放心了,「告訴他不用急……咦,阿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他這才想到怎麼沒見雲崢。

  「我說要買東西,先讓他回去了。」

  「這樣啊……唉!你們兩個跑了一個下午,我都快被那群臭小子給煩死了!」楚素弦搖頭歎氣,「我一說你陪雲崢去面試,他們一個個都像吃錯藥……」

  「你跟他們說我陪雲崢出去?」秦緋雲覺得腦袋裡有根筋繃斷,幾乎想揪住舅舅的領子狠狠搖晃他,看看他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如果不是瞭解這個長輩,她會懷疑舅舅根本是故意的,他想整死雲崢。

  嗯,很有可能,雲崢的身世還真像《冰點》裡的女主角——當然,沒那麼楚楚可憐啦——懷著報復之心收養害死自己孩子兇手的女兒,知道真相後的妻子沒少過一天的折磨跟冷淡……秦緋雲越想臉色就越難看,全身散發著一股冷冽殺氣,楚素弦背後都冒冷汗了。

  「怎……怎麼了嗎?」

  秦緋雲瞪著他,半晌才慢慢冷靜下來,「沒事,我們現在就慢慢走回去,看看你那群『好徒弟』在想什麼。舅,我告訴你,做善事不用心的話,就是造孽!」她強勢地挽著舅舅的手臂,克制著自己以不急不慢的速度走回家。楚素弦覺得額上冒出一堆黑線。

  「這個……我昨天去當義工時,小朋友都很開心啊……」他哪裡造孽了?冤枉啊!

  「比如說,你想收養一隻極地犬,但是卻用你那熱帶笨蛋的腦袋跟生活方式養著它,它每天都很痛苦,又沒辦法告訴你,這就是造孽。」

  「小緋,你怎麼可以說你舅舅我是熱帶笨蛋!」他覺得有點委屈。

  但是極地犬又是指……?

  經過白家圍牆,牆內果然傳來吵鬧聲。

  「讓他吃土!」

  「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你也配跟大師姊在一起?」

  「快,撒泡尿給他!」

  一下子就認出自家徒弟的聲音,楚素弦愣住,秦緋雲拉住他,作了個手勢,然後爬上牆。

  「……」原來小緋常常偷爬牆?楚素弦有點不敢置信,但仍是照作。

  想不到,爬牆沒那麼簡單,他竟輸給一個十五歲的小女生,唉……

  但是牆內的吵雜聲讓他有很不妙的預感,因此他仍奮力爬到跟秦緋雲一樣的高度,然後終於看到自家徒弟瞞著他做了些什麼「好事」!那瞬間,他的腦袋一片轟轟然,好像有什麼炸開一樣!

  「你們在做什麼?」楚素弦難得失去原本的好脾氣,幾乎是失控大怒。

  一旁,秦緋雲已經站在牆上,雙手抱胸,一派俠女般威風凜凜的模樣。

  「在幹什麼?仗勢欺人,以多淩寡,自以為很了不起呢。」她冷哼,往舅舅的怒火上加油,「舅舅,這就是你的『好徒弟』,教得真好!行俠仗義不行,就往其他好人身上逞威風,看來他們在這方面個個都很精呢!」她越說越酸,偏要讓每個人臉上無光,然後嘿嘿笑著,一個翻身,又踩在某個正在解褲腰帶的傢夥臉上,完美落地。

  人證物證俱在,這下,賴不掉了吧?

  包大人要開堂啦!威——武——

  *****

  師門有祖訓,最忌以武淩人。習武之人,先動手就是不夠沈著,所以在他這個師父「開審」前,弟子全部一字排開,蹲太空椅。

  「啊?這是在特訓嗎?」今日又沒心情開店的白河拎著一打啤酒來找老友擡槓,一進門就見到這陣仗。

  「我今天可能沒心情陪你喝酒了,你回去自己喝吧。」

  楚素弦難得這麼給閉門羹吃,白河覺得有趣極了,非但沒有識趣地離開,還直接往楚素弦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完全無視老友難得鐵青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臉,拿起一罐啤酒,「剝」地拉開拉環,準備看好戲。

  楚素弦坐在門廊下盯著弟子們的動作,臉色何止山雨欲來,怕是已經下冰雹了。秦緋雲悠閒地坐在一旁喝可樂,雲崢清洗完身上大大小小的髒汙也回到院子裡,白河心下頓時一片雪亮。

  「啊,你終於發現他們幹的好事了?」

  「……」楚素弦瞪著好友的表情簡直可以說是悲憤了。

  怎麼連這傢夥都知道了,他卻一直被蒙在鼓裡?

  白河灌了口啤酒,其實他也是昨天才發現的,在這之前只是隱約懷疑,本來想問問雲崢,只是一直沒機會。

  「你說,他們是不是常常做這種事?」楚素弦問向雲崢,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平復,畢竟那一個個都是他疼愛的弟子。

  秦緋雲看著雲崢面無表情的模樣,再看向太陽下蹲太空椅的眾人,每一個雖然都沒露出不滿的表情,怨恨的視線還是悄悄飄向雲崢。

  這教人怎麼開口都不是吧?

  唉,她家這個舅舅啊,從小人緣就好,沒嘗過被霸淩的滋味,思考模式完全是一直線。

  「人都已經殺了,火都已經放了,你這不是跟記者拿著麥克風問死者家屬,你家的人都死光光你有什麼感想一樣沒意義嗎?」白河閒閒吐槽。

  「你說的沒錯,我這師父真失敗,還要讓別人來教我怎麼做。」楚素弦聲音裡有著氣悶和不悅。

  「見笑轉生氣」了哦?白河哼笑著將啤酒一飲而盡,秦緋雲則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拿出她今天買的書,「白河叔叔說的沒錯啊,這是我今天特地冒著會得皮膚癌的危險,不辭揮汗如雨的辛苦,特地跑去買來送舅舅你的,應該能給你一點幫助吧?」看看能不能打通她家舅舅腦袋裡已經結成化石的神經或任督二脈什麼的!

  她宛若手裡拿著的是武林人人爭相搶到手的武功秘笈一樣,「不過就算沒看過書,我想瞭解阿崢被打幾次,不如瞭解他們為什麼要打他,我相信小賴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對阿崢有敵意。」

  先把人酸到一文不值,再幫忙緩頰,這算啥?不過他們也知道自己的行為真的很可恥,至少秦緋雲沒有一面倒地護著雲崢,倒讓他們解氣一些。

第3章(2)

  「你們為什麼這麼做?」

  底下蹲太空椅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年紀最大、在楚素弦門下修習最久的齊修開口了。

  「我不懂師父為什麼要收養他?他的父親害死了大師兄,而且還害您背負了那樣不名譽的事……」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楚素弦一臉訝異。

  秦緋雲想,她家舅舅大概很少看八點檔吧?看來以後他們甥舅倆晚上的飯後休閒活動,就是一起看八點檔。

  「他根本不配享有原本應該屬於大師兄的一切!」

  「你們的大師兄,他身為刑警,只是做了他該做的。而收養雲崢,也是他的意思……」楚素弦本想搬出他以前那套說法——他們還小,所以不懂。

  說來說去,就是因為覺得他們不懂,所以他始終說得不清不楚,才會讓他們用僅能理解的觀念與所知不多的現實去曲解一切是非。

  秦緋雲知道癥結所在,於是拍拍他的肩膀,「笨蛋要變聰明的方法,就是用最鉅細靡遺的解說讓他們瞭解前因後果。舅,你最好還是說清楚講明白,不然他們只會蠢一輩子,不會突然變成愛因斯坦。」

  「……」師姊,你真的很愛損人哪!

  秦緋雲把可樂喝光,然後站起身,走過去拉住雲崢,「我突然想到我還有東西沒買,我缺個司機跟苦力,阿崢我借走啦!」接著,便不由分說地把人給拉走了。

  楚素弦沒罵她胡鬧,因為他也明白,接下來要說的,雲崢不在場或許會好一些。畢竟身為男孩子,應該沒有人喜歡聽著旁人談論自己身世多坎坷,父親多混帳、多不負責任吧?

  想想自己是沒資格生悶氣的,緋雲那丫頭想得都比他周到呢!

  這邊,秦緋雲拉著雲崢,讓他騎腳踏車載她到附近的藥局。她買了兩瓶藥水、棉花棒和OK繃,然後來到公園。

  「坐下。」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雲崢很識相地沒插嘴。秦緋雲拿棉花棒沾紅藥水,貼著他臉上的傷口擦拭,刺痛感讓他輕輕擰起眉,但是並沒有閃躲或退縮。

  想到他隱忍著那些加諸在身上的暴力,不知為何反而讓秦緋雲氣不打一處來,於是手上的動作粗魯了幾分,直到聽到一聲悶哼,她才似笑非笑地停手。

  「現在才知道痛啊?」

  她的話其實有些苛薄。誰喜歡被打著玩?但秦緋雲雖然看不慣那些欺淩行為,對只會逆來順受的作法卻更反感。

  「如果今天舅舅沒發現,你也是不了了之吧?」

  雲崢看向她有些不屑的表情,向來不習慣替自己辯解的他,不知怎的卻不想她誤解。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如果真的難以收拾,我還是會想辦法要求搬出來自己住。」

  「那有什麼差別?地球是圓的,難道你能躲到外太空去?」

  雲崢沈默半晌,才道,「以前,如果有人取笑我,我就會和對方拚命,就算沒有勝算也要讓對方嘗嘗苦頭。有一次對方人太多,我從樓梯上捧下來骨折,那時還是沒後悔,至少對方也受傷了。可是我母親哭了一整夜……」

  「……」

  「她不只是因為我受傷而哭的,那也讓她想起很多事,想起自己沒能給我健全的家庭,所以很自責。我才發現我總是把事情鬧大,用玉石俱焚的方式讓自己受更多的傷,但是最後受到摧折的並不只是我而已。」還有母親的心啊。

  他不是逞強所以說著那些話。同樣年輕的臉龐,他的鎮定與淡漠,是不停地受傷,傷口不停地結痂,脆弱的部分漸漸被磨得厚韌堅強而練就的。秦緋雲手有些顫抖,心窩悶悶的。

  「有時在別的地方遇上他們,或許他們不再有人數上的優勢,但我反擊,讓他們也受傷,結果並沒有改變。弦叔教的拳法其實還是有用,能閃開我就閃開,不能閃,忍一下就算了,他們其實還不會真正硬來。」比起曾經拿槍抵住他的那些黑道,差點打碎他手骨的高利貸,那群傢夥的「幼稚」相形之下是可以一笑置之的,皮肉上的小傷更是小兒科。

  「今天是因為是他們,一般人我可以輕易躲開那些攻擊。」他說到這裡,發現心裡其實在意著秦緋雲以為他懦弱,所以刻意解釋道,說完便覺臉頰有點熱。

  他的顧慮她懂。但是還是覺得有點悶。

  「脫衣服。」女王又下令了。

  在這裡?雲崢耳朵都紅了,但是想也知道秦緋雲只是要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別的傷口,他要是不好意思,反而是自己大驚小怪了。不過在人來人往的公園裡,雖然他們躲在樹蔭下,雲崢還是覺得有點彆扭,只得硬著頭皮脫下剛剛沖澡時換上的T恤。

  雖然說家裡的哥哥不會在淑女面前打赤膊,但舅舅那群笨蛋徒弟們會,秦緋雲比他還淡定。

  當然,那是假象罷了。

  雖然身高還會再抽長,也還在發育,但被楚素弦收養後,他吃得飽、穿得暖,每天跟著練拳和慢跑,再加上從小習慣做些勞役之類的活動,雲崢身材倒是很結實,稱得上精壯,該有的肌肉線條完全沒少。

  他身上一些地方,甚至有著大大小小的疤。正如楚素弦所說,當年他小小年紀所要面對的,連成年人都未必應付得來。

  怕被發現自己開始燒紅的臉頰和躁動的心跳,秦緋雲又凶巴巴地下令,「轉過去。」

  他非常聽話地照做,一根手指都不敢亂動。

  仲夏,都接近晚餐時間了,日頭仍然高掛在天邊,暑氣仍有點嗆人,可多虧這長長的林蔭,還有將馬路上的塵囂隔離開來的夜丁香圍籬,近晚時分,半開的花香氣不濃不淡,還有清風抒解悶熱,平常會在小公園做做運動的老人家都躲著暑氣,或回家吃飯去了,這才讓他們倆偷到這一點僻靜和自在。

  只是,覺得自在的,大概只有秦緋雲吧。雲崢眼觀鼻、鼻觀心,當她柔軟的長髮輕輕刷過他手臂和背脊,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不動如山。

  秦緋雲的手橫過來,他愣了半晌即會意,接過聖旨那般地取過用髒的棉花棒,抽了一支幹淨的給她。

  她看著他背上一處大片淤傷,覺得喉嚨好像梗住了那般,心頭悶悶的有些難受。她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沒反應,秦緋雲忍不住暗忖,這淤血不知礙不礙事,不至於得內傷吧?回去讓舅舅拿藥酒幫他推拿。

  其實雲崢心跳快了半拍,低下頭,兩隻耳朵很快紅透了。

  那是錯覺吧。

  嗯,一定是錯覺。

  不料秦緋雲根本不察這些扭捏的心思,看到淤血就戳一下,柔軟的指腹在他背上點啊點,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根本是在吃豆腐,很認真很認真地在確認這傢夥有沒有得內傷,她以為要是有內傷的話,輕輕一碰他都會吃痛才對。

  這邊戳戳,那邊點點……她真的是在擦藥嗎?

  最後她戳到腰側一處敏威處,雲崢身子震了一下,反射性地躲開她的手。

  「會痛嗎?」她詢問地看向雲崢,發現他滿臉通紅。

  呃……她做了啥?

  雲崢見她一臉關懷,眼神既純粹又正直,就覺得果然是自己思想不純良想歪了,有點羞愧地低下頭。

  「不,沒有。」

  秦緋雲摸了摸下巴,賊笑,「哦……我懂了,你怕癢?」嘿嘿嘿……她又伸手在他腰間戳了戳。

  雲崢臉上都要滑下滿滿的黑線了。這丫頭是少根筋吧?他閃開也不是,不閃也不是,輕輕側身,大掌一下子便握住那只賊貓爪子。

  厚實的大掌,很輕易地就將她的小手包覆著。跟養尊處優慣了的她不同,雲崢的手已經長著許多厚繭。

  心裡的某些騷動,手心和手背的熱度,倆倆呼應著、擴散著。

  看著被抓住的手,秦緋雲擡眼,咬著下唇,像個調皮卻不想認錯的小女孩那樣與他對視,一點也不想正視此刻激烈的心跳。雲崢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對她的親近與惡作劇有些困惑,但他自己心猿意馬,恐怕沒有足夠的理智去弄清楚她在想什麼,所以便默默地放開手。

  生平第一次,他發現女孩子原來是外星生物-這個覺悟跟年紀相仿的其他男孩比起來可能晚了,沒辦法,因為這也是他第一次注意起身邊的異性。

  「你生氣啦?」幹嘛又變回悶葫蘆?

  「沒有。」雲崢衝著她笑了笑。

  秦緋雲怔住。原來他會笑耶!

  但是人都會笑,她也太大驚小怪了一點。應該說,秦緋雲終於發現,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笑。雖然認識他不久,但從昨天到現在,這真的是雲崢第一次露出微笑。

  秦緋雲像發現新大陸般充滿興味,往他身邊的位置大方坐下。

  「你笑起來還滿帥的,再笑一次看看。」她真心地希望他多笑一點。

  如果是生長在一個平凡的家庭,他應該會開朗許多吧?

  「……」雲崢一臉木然地看著前方,突然不是很想理旁邊這個也不知道是沒神經還是忘了裝天線的女人。

  明明在很多地方都想得很周到,貼心地注意著許多細節,為什麼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地調戲他啊?

  是他太婆媽了嗎?也許她只是性格比較大而化之,畢竟從小在國外長大,一句大方的讚美,甚至是……在他赤裸的上身摸過來戳過去,對她來說很正常,他幹嘛像被調戲的小媳婦一樣默默地鬱悶起來呢?

  忍住歎氣的衝動,他道,「我們回家吧。」他穿好衣服,拿過她手上的棉花棒和藥水,仔細收進袋子裡,然後牽起腳踏車,等著她。

  「我們用走的回去好嗎?」她笑嘻嘻地,和他並肩而行,心想用走的對他比較輕鬆,而且也可以慢一點到家。

  其實她只是單純又善良而已吧?雲崢覺得釋懷了,淡淡一笑,點頭。

  秦緋雲突然發現。她又有點不那麼希望他常笑了。

  她不想他對著別人,也露出這樣的微笑。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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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7-1 13:04:31

第4章(1)

  那天回到武館,秦緋雲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扼腕錯過一場好戲?

  見他們回到家,那票原本視雲崢為仇敵的笨蛋,有人熱淚盈眶地迎上前來,有人站遠遠地擤鼻涕和拭淚,還有人豪氣干雲地一把抱住雲崢。

  「好兄弟,之前是我錯了!」

  「我們真是太不應該了……」

  雲崢和秦緋雲臉上同時滑下滿滿的黑線。

  據說那天下午,因為身為師父的楚素弦太過痛心疾首,說不出話來了,所以由好兄弟兼換帖的白河將雲崢和他母親坎坷悲慘的過往向眾人娓娓道來,那描違的內容之苦情、之心酸、之狗血、之賺人熱淚,堪比苦兒流浪記和星星知我心,聞者無不涕泗縱橫、泣不成聲。

  於是雲崢在武館,從過街老鼠,變成了保育類動物。

  *****

  雲崢的個性安靜,但是沈著穩重,跟同年齡的毛頭小子比起來多了許多社會歷練,加上家庭環境使然,不曾因為在社會上打滾久了而變得老油條,所以縱使常常是群體中不合群的那一個,身邊的同儕跟他相處久了,往往也願意信賴他,將他當成某種程度的精神領袖。事實上,他在學校的好友就有幾個以前曾經對他出言不遜,跟他大打出手,但最後都是真心折服於他那種冷靜內斂,卻又可靠的魅力。

  他還頗有運動細胞。這點在楚素弦教他練拳時就能看出來,所以那個暑假,雲崢和武館的師兄弟們很快地打成一片。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同,不見得要有共同的話題,也不需要去聊那些傷心舊事,能夠一起在球場廝殺或並肩作戰就夠了。至於平常時候,在一片吵鬧之中他仍是靜靜地,在一旁笑著看眾人打鬧,但幾乎所有活動他們都會邀他參與。

  秦緋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鬱悶。她還是像以前一樣,不會主動和眾人打成一片,所以總是冷冷地看著雲崢和他們融洽地相處,然後自己悄悄哼地一聲,酸溜溜地閃開一個人搞自閉。

  有了新人就忘舊人啊,嘖!

  她哪知道,雲崢心裡也正因她的疏遠而感到無措。

  最後還是雲崢主動向她示好。

  平常楚素弦敲她房門時都會有「配音」,不是小緋小緋地喊,就是人還沒到已經在走廊處嚷嚷;至於楚素弦的徒弟們,是沒那個狗膽敢上來吵她的。因此這麼「節制」的敲門聲,秦緋雲立刻就想到雲崢。

  她還忍不住深呼吸,又怕自己太緊張,過於期待,努力作著心理建設才打開房門。

  本來以為她沒聽到,或睡了,猶豫著該不該等到明天的雲崢,見她開了門,漸漸平穩的心跳又激烈起來。

  秦緋雲一見他,突然間就想起這兩個禮拜以來他倒是和他的「兄弟」們混得如魚得水啊!忍不住就有些氣悶,酸溜溜地道,「大紅人,怎麼會突然想接見小女子啊?」

  她的反應倒讓雲崢心裡明白了什麼。如果他只是個毛頭小夥子,或許會因她的嘲諷而退縮尷尬,不過眼前的秦緋雲在他眼裡,倒像個生悶氣鬧彆扭的小女孩,讓他原本緊張的情緒軟化了。

  她果然在生氣,那不是他的錯覺。

  雲崢將收在背後的粉紅色小紙袋拿出來,「一直想跟你道謝,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而且這個暑假我只幫朋友代班,薪水不多……」他說到這就辭窮了,臉頰慢慢熱了起來,「呃……希望你喜歡。」

  非得人家先表示善意的大小姐,總算反省自己的反應真的是幼稚了點。她之前還有臉取笑別人幼稚哩!秦緋雲接過紙袋,那是飾品店或文具店常常會使用的包裝,拆開一看,果然是一隻粉色繡球花髮束。

  「你怎麼會有這東西?」

  雲崢被問得有點尷尬,「我幫朋友擺攤時看到隔壁在賣……」他硬著頭皮在隔壁逛了許久,才挑到一個覺得適合她的。

  其實髮飾那些他當然沒什麼研究,只是這幾朵繡球花讓他想到她在每週末河堤公園有夜市時都會跑去買來吃的彩色棉花糖,想起她吃棉花糖時難得露出孩子氣的表情,忍不住就買了。

  秦緋雲忍住笑,她光想像他一個大男生跑去挑髮飾的畫面就覺得好笑。

  「你一個人去買?」

  雲崢實在很不願回想那個過程,好友到現在還在調侃他,因為隔壁大姊賣的髮飾都是自己手工製作和設計,不便宜,他當天顧攤的薪水全部貼上去還不夠,還是大姊阿沙力給他打折再打折,而賣髮飾的大姊則不停追問這髮飾是否要送他女朋友?他們有沒有分手的可能?她可以登記當候補嗎?雖然語氣明顯是鬧著他玩,樂在看他尷尬無措,而他還真的拿這樣的調侃沒轍,從頭到尾只有被取笑的份。

  秦緋雲馬上把頭上的小叮噹髮束換下來,戴給他看。雲崢有些傻愣地看著她笑容甜甜的模樣,胸口因為緊張而狂野的悸動,瞬間變得溫柔了起來。

  「謝謝,我很喜歡。」

  他忍不住笑了,突然很想問她,那麼她可以別再生氣了吧?但又覺得這麼問有點失禮。

  「不過,你要謝我什麼啊?」她故意擦著腰,想知道他是不是明白自己最近有點過分?

  好啦,她也知道她這是公主病。人家是她的誰啊?難不成還得早晚來跟她請安,外加照三餐問候不成?

  但是,她本來就是公主啊,哼哼。他總算能和那群人握手書和,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偶爾主動來跟她打個招呼過分嗎?

  雖然仔細想起來,她這兩個禮拜,都沒給人家好臉色就是了。

  雲崢愣了愣,好像根本沒想那麼多,但是看著她又擡起頭佯怒的模樣,忍不住歉然地道,「要道謝的有很多,不管是陪我找工作或是幫我那麼多,只有一個小髮束真的太少了。」

  「誰跟你說髮束太少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情形!秦緋雲有些沒好氣,「好啦,我原諒你啦。」說到最後真心地笑了,「我很喜歡這髮束。」

  雲崢終於發現,他心中懸了兩個禮拜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她的「原諒」對他而言,比想像中重要呢。

  *****

  不知道是哪個多事的提議,要在楚家武館辦烤肉會。

  夏天耶,到底是烤肉還是被烤?

  但更妙的是,當天武館的學生全都被家人勒令晚上要留在家裡看書或補習。秦緋雲想了一下,看著那些帶著材料來到武館的女人們,瞬間恍然大悟,躲在椅子後頭悶笑,笑到肚子好痛。

  她怎麼忘了,本社區頭號媒人婆張太太的兒子就是張文斌——師父眾弟子當中的摸魚大王。基本上暑假的上課時間以外,舅舅大多數學生還有別的課業輔導要上,住得遠的自然不會留下來,住得近的,家里長輩幾乎也都認識,張太太人面闊,她的一番奔走和謀畫,響應的人自然也多啦!於是各家長輩當晚嚴格規定兒子不能留在武館殺風景!

  秦緋雲完全沒有同情心,對舅舅的水深火熱沒打算插手,最後是楚素弦無奈,急calI老友前來護駕,但白河也不過是來幫忙烤肉,順便吃烤肉而已,對他的處境只是笑著攤了攤手,愛莫能助。

  來參加烤肉的,有四位阿姨呢。張媽媽想得周到,身為一個成功的媒人婆,自然也是多方用心。舅舅是續絃,又帶著養子,這些阿姨都知道情況,本身或多或少都有能配合與能包容的原因,這樣想起來就覺得其實張太太這麼做也算好事一樁吧,只是太積極主動讓人有點頭痛罷了。

  秦緋雲雖然是「外人」,不過阿姨們聽說她是楚素弦最疼的甥女,紛紛表示善意,所以她盤子裡的食物一直沒少過。

  既然阿姨們那麼賢慧,秦緋雲也覺得自己不該一直當電燈泡,所以她把沒吃完的烤肉用保鮮盒裝好,拿了兩罐可樂,拉著雲崢離開院子,說要唸書,兩人就離開了。

  楚素弦只能啞巴吃黃連地瞪著她離開。

  雲崢只覺她一定打著什麼鬼主意,但是不點破,默默跟著她上二樓。

  秦緋雲賊笑著,拉著他來到二樓走廊的一處窗口,拉開紗窗,把保鮮盒與可樂擺在窗邊挨著牆的屋瓦上,然後在雲崢仍不明所以時爬出窗口。

  「……」他應該把她拉回來,或者要她小心一點,但是看到她穿著小熱褲擡起的臀部就這麼在他面前走光,雲崢只能紅著臉撇過頭,但是又擔心她的安全,一番猶豫和掙扎之後只好認命地低下頭,眼睛不敢亂瞟,跟著她上了屋頂。

  這兒可是秦緋雲的秘密基地,可以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盯清楚大門的動靜,偷聽前院的風吹草動,卻又不容易被發現,因為底下有兩株梔子樹擋著,左手邊雖然有住戶,但正好讓兩戶人家院子裡種的鳳凰木和黃花風鈴木擋住視野,下午過後更是現成的涼蔭,而往前看出去正好是河濱的方向,這附近房子都不高,視野極好,通常在有夜市時的夜晚,可以隱約看見一條熱鬧滾滾的光帶。

  今晚沒有夜市,只有城市某一處舉辦著廟會和遊行,吵鬧聲一下遠一下近地傳來,擡頭一片繁星如織,夏夜晚風正涼爽,暗夜裡的花香似有若無,兩隻地頭貓在不遠處的屋頂上曬月亮,見到他們倆突然冒出來也沒反應,繼續和同伴磨磨蹭蹭,好不親密。

  秦緋雲攤開保鮮盒子,一邊示意雲崢安靜,一邊讓他叉起一塊烤肉吃,然後興奮地偷偷觀察底下四女二男的戰況。

  雲崢有點頭疼,他倒是沒她的好興致,大半的心思都在注意她會不會不小心滑下去。雖然這屋頂並不陡,屋瓦只是散熱與美觀用,底下的建材仍是鋼筋水泥,不在這上頭打滾或跳舞的話基本上安全無虞。

  底下的進展其實也沒什麼好看,雖然同樣外形出色又單身的白河加入之後氣氛好像有比較熱烈一些,但又不像連續劇還有戲劇化的插曲,看著看著也索然無味起來,秦緋雲只好默默吃烤肉,看星星,轉過頭卻發現雲崢看著她,而且那姿態顯然從他上到這屋頂來後一直維持著,對底下的「戰況」漠不關心。

  「怎麼了?」她低聲問。

  該不會覺得無聊了吧?雖然仔細想想,她也覺得滿無聊的。只是她明明是個「外人」,卻一直被討好著,感覺挺彆扭-是說她的彆扭應該沒有舅舅的十分之一吧?她只能感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題,她也是愛莫能助吶!

  雲崢搖頭,不答話,輕輕拉開可樂拉環,把視線調向遠方的河堤處。

  秦緋雲挪著身子和他肩膀挨著肩膀,問的意思。「覺得我很幼稚?」她挑眉,有些質

  雲崢失笑,「沒有,這地方很好。」他學她壓低了聲音,只說給她聽,但語氣非但沒有她作壞事般的心虛與神秘,反而像一句親暱又溫柔的安撫。他沒有拒絕她的貼近,也沒有多想,畢竟這屋頂不是平的,他還是不太放心她亂爬亂鑽。

  「很不錯吧?」秦緋雲刻意忽略那讓她臉紅的溫柔嗓音。雲崢性子本就成熟內斂,當然不像她,此刻分明就像在當小偷。她又塞了一塊烤肉,臉頰鼓鼓地,「這裡可是我的秘密基地,你不要跟別人說。」

  「嗯。」他抿著唇,斂住笑意。

  她看起來很「鴨霸」,骨子裡還是很孩子氣的。只是莫名的總是無人發覺這一點。

  也許,就像她只把秘密基地同他分享一樣,她也只在他面前坦率地流露出這一面。

第4章(2)

  他們將剩下的烤肉分著吃,沒怎麼聊天也無所謂,只是吹吹晚風、看星星就很愜意很快樂。

  默契便是這樣的吧。像她舅舅和白河叔叔,兩人可以在院子裡喝一晚上的啤酒,也沒怎麼交談,漫漫長夜相對無語兩人也不無聊,但是一對上張媽媽介紹的阿姨軍團們,那種沈默就連旁人也覺得尷尬。

  不知哪裡的廟會越來越熱鬧,已經能聽到鞭炮聲,天空接著燃起煙火。

  秦緋雲嘿嘿笑,「我有先見之明,這裡視野多棒!」她去年還曾偷偷拿著啤酒,躲到這裡看一整晚的煙火哩。

  雲崢對她的邀功只是淡笑不語。

  廟會的煙火,自是不如特別的慶典那般絢爛,直到天空中只留下灰茸茸散去的煙塵,她沒趣地低下頭,瞥見雲崢依然若無其事調開差一步就要與她相對的視線。夜色下,不遠處的昏暗街燈給他們保留了太多曖昧與隱私,他似乎以為秦緋雲不會發現,原來比起煙火,她對他來說是更加目眩神迷的存在,天空中千篇一律的絢爛花火在他腦海裡不過是稍縱即逝的飄浮塵埃。

  隱隱約約,好像有些什麼閃過秦緋雲腦海,但太過迷離又不真實。

  「剩這一塊給你。」他提醒著她把烤肉吃完。晚餐只吃幾片肉苴贊很容易餓。

  秦緋雲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臉紅。只能暗自慶幸月兒朦朧,街燈也太遙遠。

  但是偷窺人的明明不是她欸!

  但是……但是……

  好啦,她也覺得,一口咬定雲崢在偷看她,好像有點厚臉皮。但是她得強調,她一點也不在意哦!她真的不在意他偷看她,他想看多久都行……

  輪到她偷偷瞄雲崢一眼。令人失望的是,雲崢只是靜靜看著遠方的河岸。

  難道是她的錯覺?秦緋雲歎氣,吃著有點冷掉的烤肉,然後後知後覺地發現底下的院子不知何時只剩下楚素弦和白河,阿姨軍團好像撤退了。

  怪了,雖然不知道現在多晚,但好歹舅舅也該送人家回家吧?

  雖然說一次四個,似乎麻煩了點。還是正因為這樣,乾脆四個都不送?這樣一點都不紳士啊!

  兩個男人依然肩並肩烤肉,氣氛比剛剛不知融洽多少。楚素弦和白河都沒說話,但就是好像一家人那般理所當然,白河叔叔不用開口,舅舅都能適時遞上他要的東西……

  隱隱約約,好像又有些什麼閃過秦緋雲腦海。她默然地把那兩人間的一點點蛛絲馬跡盡收眼底,似乎看到了剛剛在這屋頂上才發生過的一幕——一個人可以靜靜看著另一人,彷彿世界已不存在,彷彿不覺時間流逝,宇宙洪荒,僅爾唯一,剎那也要變成永恆……

  「……」哦買尬!她好像不小心發現了……

  雲崢將她拉回身邊,不讓她繼續窺視長輩的秘密。

  「你不要管。」

  本來只是在心裡懷疑的秦緋雲觸電般回神,瞪著他,「你知道?」

  雲崢只是食指抵唇,臉色一點也不像在說笑,然後雙手撐在身後的屋瓦上,安靜看他的星星。

  秦緋雲不安地坐在他身邊,情緒已從震驚,變成了滿腹八卦和好奇心,卻無處尋求解答。她三八兮兮地挨緊他,用更小聲的聲音問,「你知道什麼?快告訴我!」

  雲崢看了她一眼被好奇蟲搔著癢處,憋得難受的樣子,眼裡浮現忍俊不住的笑意,但卻壞心眼地裝作無知,只是左手默默按住她的右手,不讓她又偷偷爬上前去躲在梔子葉間當狗仔。

  「今天晚上的星星真漂亮。」應該是和心愛的人,遠離所有紛擾,安靜地互相陪伴的美好夜晚。

  什麼?什麼跟什麼?答非所問!秦緋雲好想躺下來滾地大鬧。

  她好好奇她好好奇她好好奇她好好奇!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的是她猜想的那樣嗎?雖然某人專注的凝視未免也太大膽太明顯太曖昧了!

  是誰先主動?是誰先意識到?是落寞的單行道還是歡樂的雙向道?然後,八字有沒有一撇?

  她瞪著故意不理她的雲崢,而他一臉愜意,看著天上繁星的神情那麼專注愉悅,直到他的手掌收緊,秦緋雲總算察覺他一直握著她的手。

  好奇蟲悄悄地,被擂鼓般的心跳暫時敲暈了,她假裝自己仍然是文靜優雅而且泰然自若,在他身邊裝模作樣地回復淑女般的坐姿,難得地像個大家閨秀,始終沒抽回自己的手。

  星星與風景,她全都無暇欣賞啊!只有靜靜地被一股微醺而興奮的情緒包圍,快樂地耽溺著。

  兩個人,坐在屋頂上,肩並著肩,只是握著手,就可以開心一整晚。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她以前從來不能想像。

  不過,隨著夜越深,院子裡似乎遲遲也沒有收攤的樣子,被敲昏的好奇蟲又醒了過來,秦緋雲還是對院子裡那兩個好奇得要死啊,怎麼沒有一點聲音來讓她推理或想像一下?會不會就在她和雲崢悠哉看著星星的時候,他們做了什麼刺激的事呢?她好想知道啊!

  夜正涼,風正甜,可秦緋雲腦袋裡的小劇場,可精采火辣得很呢。

  *****

  她現在每天多了一項樂趣。

  嗯,當然不只一項,可是面對雲崢已經不能再算是樂趣,畢竟她開始會臉紅無措,這樣一點都不有趣。

  只要白河叔叔來訪,或者舅舅又「藉故」去叨擾人家,秦緋雲就忍不住躲在暗處,探出她狗仔般的小腦袋,兩眼默默散發出野獸般的綠光,覺得這兩人絕對不單純!

  看吧,回台灣是對的,好戲天天不問斷。待在美國每天面對豪門世家大族的雞毛和牛毛,悶都悶死她。

  「小緋,你在這裡幹嘛?」楚素弦有點訝異在這裡碰見甥女。

  秦緋雲正躲在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視野良好的隱秘處,觀察著白河叔叔的日常作息,想不到會被舅舅抓包。她若無其事地看了自家長輩一眼,若無其事地道,「舅,我發現……白河叔叔很受那些OL和大學生姊姊歡迎耶。」跟師奶殺手型的舅舅不同,白河叔叔是很man的型男兼猛男,工作時總是只穿著裸露整片手臂和隱隱看見背肌的黑色汗衫,厚實的胸肌更是明顯,加上有點憂鬱的眼神,完完全全就是熟女們呷意的型啊!

  楚素弦愣了愣,「是啊,不過他應付得來。怎麼了嗎?」

  秦緋雲腦海裡的小惡魔嘿嘿笑,「沒什麼啊,我只是發現白河叔叔對那個穿綠色衣服、綁馬尾的姊姊好像特別好哦,我常常看到她來找白河叔叔,叔叔都會和她聊天聊好久,看著人家的眼神也不太一樣。」她故意笑得一臉曖昧。

  楚素弦的表情僵了僵,然後笑著揉亂她的發,「小鬼頭,大人的事別湊熱鬧。」他看了一眼白河的店,那位馬尾熟女還沒走,他把手上的便當拿給秦緋雲,「你在這裡正好,阿崢去醫院看他母親,我說了中午給他帶便當過去,你就幫我拿去吧。在朝陽醫院,你知道怎麼過去嗎?」

  秦緋雲接過便當。她知道雲崢去醫院探望母親,但又不好意思跟,現在有了藉口,她求之不得啊。「我知道,坐公車就行了。」

  「快去吧。便當要趁熱吃,裡面應該夠三人份。」

  秦緋雲看著舅舅朝白河叔叔的店裡走去,雖然她很想很想留下來看熱鬧,不過天氣熱,她怕便當壞掉,只得趕緊去送愛心午餐了。

  她發誓,她絕對絕對沒有搞破壞,也不是惡作劇啊!嘿嘿……

  *****

  來到醫院,問明了病房的位置,秦緋雲又覺得有些忐忑。

  雲崢會不會不歡迎她啊?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擔心著。而且,雲崢的媽媽會喜歡她嗎?

  是說八字都沒一撇,她為什麼已經開始擔心阿姨對她的觀感是好是壞了?可是她真的很緊張,還跑到鏡子前細心地整理服裝儀容。

  好險,她並沒有穿得很像太妹,應該可以給阿姨留個好印象吧?向來不管別人觀感如何的她,像這樣的在意和緊張,可是第一次呢!

  楚素弦給雲崢的母親安排的是單人病房,秦緋雲探頭探腦地走近,看見雲崢正低頭削蘋果,床上的女人和他聊起了什麼,他淡笑著回應。

  那樣的神情,和跟她在一起時,好像又有些不同呢。秦緋雲突然發現她好像也沒有很瞭解雲崢。

  她在門邊輕輕敲了兩下門,病房裡的兩人發現了她,雲崢有些訝異,但幸好沒有不悅的樣子。

  秦緋雲笑著打招呼,「阿姨好。舅舅要我送午餐過來給阿崢。」

  雲夫人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女孩,臉上始終掛著一抹溫柔的、讓人舒坦的笑意,「你好,你是緋雲對吧?阿崢最近常常聊起你呢,果然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笑看了一眼滿臉尷尬,耳朵隱隱泛紅的兒子。

  雲崢和母親提過她哦?秦緋雲覺得飄飄然,很開心。

  「阿姨過獎了。阿姨才是跟照片裡抱著小屁孩那時一模一樣,都沒變。」

  「小屁孩?」

  「我幼稚園時的照片。」雲崢沒好氣地解釋。秦緋雲得意地笑了。

  雲夫人笑看著兒子和秦緋雲的互動,平常沈默寡言的兒子真的變得開朗多了啊,兩個年輕人彼此之間那些小動作和小彆扭,她這個過來人完全看在眼裡,在心裡莞爾呢,她還以為看不到兒子談戀愛了。

  雖然楚家的外甥女,身份必不比普通人,那讓她隱隱有些憂慮,可是她這一生經歷過的卻讓她不禁想,能夠好好愛一個人的話,那些風雨與波折又算什麼呢?就算不是為了愛情,人生也不可能一帆風順,但至少將會有那麼一個人,讓她的兒子嘗過被愛的幸福,讓他願意去愛,也讓他體會到與晦澀的童年完全相反的人生,那麼一切都值得。

  人啊,就是那種只要有一點點芬芳、續打起精神來,努力走下去的奇妙動物。一點點微光,就能在最痛苦的時候繼續

  她希望這個女孩就是兒子這一生中美麗的芬芳與微光,就算不能擁有,也能仰望著,得到前往「幸福」的動力。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7-1 13:05:31

第5章(1)

  去時她搭公車,回程時雲崢就能騎腳踏車載她了。

  停紅綠燈時,他們旁邊停了一輛賓士跑車,車上也是一對稚嫩情侶,可能是無照駕駛吧。兩個看起來都非常年輕,男孩子油頭粉面,女孩子擦脂抹粉的,看了一眼車窗外的他們倆,撇嘴一笑。

  秦緋雲雖然不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那又讓她想起自家哥哥和堂兄弟們把妹的蠢樣子。美國十六歲就能考駕照,去年四哥就撞壞了一輛藍寶堅尼,因為他邊開車邊和一個金髮波霸打啵——沒撞死人真是秦家祖蔭太強大!事後她還在露台上冷眼看著四哥拚命和父親據理力爭,那個臉皮厚到子彈打不穿的傢夥竟然還有臉要求家裡再讓他買另一輛保時捷全球限量款來代步……去死吧!

  怎能怪她對那些無腦的公子哥兒們反感?世人眼裡的翩翩貴公子,平時什麼死人德性她可是比誰都清楚,她沒翻白眼就不錯了。

  秦緋雲抱著便當,額頭輕輕靠在前方的雲崢背上。

  她知道他那些從不言說的體貼,總是往平坦的路騎,總是讓她躲在遮蔭處,總是默默避開水窪,他也不會告訴她那麼做是為了什麼。

  他以為她累了。

  「想不想吃棉花糖?」他突然問。

  「今天沒夜市。」

  「我知道哪裡有賣,不會很遠。」

  「好啊!」

  聽見她果然變得有精神的嗓音,雲崢忍不住想笑,轉了車頭方向,向河堤邊騎去。

  買了棉花糖,從河堤邊慢慢騎回家時,夕陽也像她手中的棉花糖一樣,是柔軟的粉橋攪拌著粉紅色。她第一次乖乖側坐在後座,只為抓牢胖呼呼軟綿綿的棉花糖。

  雲崢騎得很慢,到最後停在一處安靜又視野明媚的地方,讓她坐在河堤邊悠閒吃糖。

  「你要不要吃?」察覺他又注視著她,秦緋雲臉頰再次發燙。

  他怎麼只買了一支給她?這樣她好像吵著要吃糖的小朋友哦!

  他搖頭。始終不懂那種像外星人食物的奇怪甜食有什麼好吃,像在吃會甜的空氣一樣,而且還甜得膩人。只不過秦緋雲吃著棉花糖時一臉幸福又孩子氣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想一直看著,但那樣的心思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羞赧啊。

  「你吃一口看看!」她有些蠻橫地命令。

  雲崢只得硬著頭皮,湊過去,在缺了一個小角的棉花雲上咬一口。

  好甜!

  秦緋雲笑嘻嘻地看著他忍耐著不作任何表示的鎮定神情,然後好像詭計得逞那般繼續朝胖胖甜甜的棉花雲進攻,開心地咬了滿嘴的柔軟甜蜜。

  他剛剛故意咬了她咬過的地方,也許她沒發現吧?但是反正不管他咬哪裡,最後她都會吃掉的不是嗎?雲崢在心裡取笑自己這樣的無聊心機,臉頰卻有點發熱。

  嘴裡的甜味始終沒有消散。

  他懷疑那天,天上的每一朵雲,都變成了棉花糖,連吸進肺葉裡的空氣好似都有股膩人的甜味。而他竟然覺得有點享受。

  「要寫信給我!」毫無疑問,這是命令句。

  ****

  夏天的腳步對年輕學子來說,總是快了一點。

  第一次覺得和一個人分開是那麼難受的事。不過雲崢有很多事得做,他想繼續打工,也想把書念好,更想學更多的拳法武術。他一直都有興趣,只是過去礙於楚素弦的其他弟子,無法跟他們一起上課。但是那個暑假開始他已經同其他人一起練習,而且進步神速。

  秦緋雲的信寫得很勤,幾乎每個禮拜就有一封雲崢的信,沒多久信裡總會多出幾張照片。

  她似乎迷上攝影,拍下各種她覺得有趣的畫面寄給他。當照片拿在手上時,雲崢已經想像著秦緋雲抱著相機到處跑,到處拍照時的模樣,嘴角和眼裡都是溫柔的笑意。

  但是他極少回信,總共就回了一次,流水帳似地報告他一天的行程和一周的日程。秦緋雲快氣死了!她還打電話給楚素弦,幫雲崢爭取更多零用錢。

  「國際郵資很貴我知道!」

  「我有給他零用錢啊,但他又不用……」楚素弦喊冤。

  「那……至少兩個月要回一次信。」她已經很委屈地道。

  總算,秦緋雲生日時,她得到第二封回信——

  除了跟上一回一樣要她吃飽穿暖之外,就多了一句生日快樂……沒了。

  有、夠、沒、誠、意!

  吼——紐約長島上,一頭母酷斯拉爆發了。

  你這個沒誠意的男人,敷衍了事……

  她寫了長長的萬書書開罵,而收到信的雲崢,如常地一臉頭疼又苦笑。

  不是這樣的。

  因為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很無趣地交報告般把所有生活細節一一交代,甚至是他三餐吃了什麼、去了哪些地方、遇到哪些人,就是他絞盡腦汁所能想出來的回信內容。但他又怕她覺得無聊繁瑣,最後總是又把信揉掉。他畢竟不是什麼文學青年,沒事也要學徐志摩文藝地吟首詩感傷一下。

  他房裡的垃圾筒,總是有成堆寫了一半又揉掉的信紙——嗯,當然因為從小苦慣了,節儉使然,他會再把它們攤平拿來當計算紙。

  為了不讓她難過,他決定再次努力寫出更有內容的回信,他腸枯思竭地努力想了整整一個晚上……

  寒假到來前,秦緋雲總算接到這學期的第三封,也是最後一封信。

  薄薄的一封,她有不好的預感,但是沒關係,都要放假了,她可以包袱收一收殺到台灣去找他算帳。

  那封信裡,只有一行字,飛越了千山萬水送到她手上的一行字——

  我喜歡你。

  ****

  聖誕節前一周,台灣的學生正準備和期末考奮鬥,美國的寒假已經開始。秦緋雲戴了頂鴨舌帽,帽沿壓得低低的,一件把她的腿襯得無比修長的牛仔褲,再搭上一件運動外套,乍看就像個小男生。

  她把某人的告白畫折得細細小小的,收在胸前的口袋裡。長程的飛行時間,不知拿出來看過幾次了,每一次都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到武館時是晚上了。記得期末考前武館是不上課的,這時間雲崢應該回家了吧?懶得走那長長的圍牆,她又忍不住爬了牆。

  嗯,其實她喜歡爬牆的原因再簡單不過了,誰教武館那麼大,她又沒車,圍牆那麼長,走到底不知要到民國幾年,明明目的地就只有一牆之隔,用爬的比較快啦!

  她在牆上趴了半天,有點狐疑。

  太安靜了,這時間應該不至於沒人在家吧?難道舅舅又跑去找白河叔叔吃霸王餐?

  但話說回來,家裡平常也只有舅舅和雲崢,了不起再算上從來沒見他說過一句話的園丁兼雜工黃伯,以及只有週六日與早晚會來煮飯打掃的姜嬸,現在想想除了武館開課的時間,雲崢跟舅舅兩個人住那麼大的日式老房子,好像挺無聊的,要是碰上月黑風高颱風天,這種老房子真是超有拍鬼片的氣氛……

  「有小偷!」不知道是誰這麼喊,秦緋雲心裡一陣不妙,轉過身就看到一群不認識的人從她方才來時的方向走來。

  任何人看到這種畫面,想不誤會都難啊。

  今天真不知是什麼鳥日子,平常連流浪貓都三三兩兩的社區,打哪冒出來這麼一大票人啊?秦緋雲咕噥著,跨坐在牆上,看著朝她衝過來的幾個人,思考著是不是該直接跳進院子裡,直接無視他們?

  「等等,她不是小偷。」人群中有人喊,兩個衝過來要抓住她的少年像警犬一樣守在牆下瞪著她。

  瞪什麼瞪?比眼睛大嗎?秦緋雲也不客氣地瞪回去。

  方纔出聲的人走到牆下,臉上難得一見的笑容滿是寵溺與無奈。

  秦緋雲也笑了。她就覺那嗓音耳熟,不過幾個月不見,比起夏季那時多了幾分低沈,難怪她沒立刻認出來。

  雲崢朝牆上的小野貓伸出雙臂,秦緋雲沒有猶豫地跳下來抱住他。

  這舉動似乎讓所有人看傻了眼。這些人對雲崢的認識或長或短,但對他共同的印象就是有禮、內斂、沈默、自律,能夠沒表情就完全沒表情。

  此刻雲崢自己臉上也有點燥熱,他本來只是想扶她下來,不過秦緋雲的動作讓他更加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秦緋雲扶著雲崢的肩膀,感覺他又變高了,此刻他抱住她的腰,她的腳只能懸在空中。「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久別重逢,莫怪她眼裡只有雲崢一人啊。

  雲崢努力不把注意力放在幾乎要貼上他臉的飽滿胸部,歎笑,把她放回平地上,「走正門好嗎?」

  秦緋雲繃著臉,「就這樣?」

  雲崢雖然很高興她提前回台灣,但任務在身,他可沒辦去像她那麼目中無人,有些尷尬,但仍然真心地道,「歡迎回家。」

  雖然不是理想中的答案——話說回來,她也懷疑雲崢會直接對她說他信裡那四個字。他會寫出來已經讓她很訝異了,要不是認得他的筆跡,她會懷疑那信是別人寫的哩。總之她還是對「回家」這兩個字感到窩心。

  她喜歡他把這裡當成她的家,他和她的家。想起來就忍不住傻笑,默默地覺得好甜蜜,呵呵……

  「阿崢,她是?」原本走在雲崢身邊的女孩子問。

  「弦叔的外甥女。」

  差點逮住秦緋雲的少年之一恍然大悟,「啊,就是你提過的……」少年話說一半,想到什麼,突然噤聲,只能衝著秦緋雲歉然地點個頭打招呼。

  「弦叔把武館借給白老師上課。白老師的舞蹈教室上禮拜出了點問題,透過白河叔叔向弦叔借了武館,我剛剛到舞蹈教室去帶他們過來。」

  秦緋雲好像有點印象,白河叔叔某個堂妹還表妹……唔,同姓是堂妹吧,是舞蹈老師。

  因為這樣,秦緋雲只能跟著他們繼續繞過長長的圍牆,幸好雲崢自動自發地接過她的背包。秦緋雲握住他的手時,他愣了一下,耳朵有點紅,但仍是反手將她的柔荑包覆在掌心。

  雲崢想到剛剛看見她胸前的繡球花項練,「髮飾斷掉了嗎?」那是他送她的髮飾。

  秦緋雲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拉出外套裡的繡球花,現在被她的巧手和其他的串珠與小飾品做成長長的項練。其實髮飾背後本來就有個小別針,發圈本身是數條綠色漸層的帶子,可以當胸針也可以當髮飾。

  來到門口,就著兩旁的路燈和大亮的門廊燈,她取下鴨舌帽。

  雲崢這才發現,她把頭髮剪了,柔軟的自然鬈有幾絲服貼在額前。

  「怎麼樣?你不喜歡?」她鼓著臉頰問。雖然剪時她也很捨不得,但這可是有原因的。

  雲崢訝異的原因是,她本來一頭及腰的秀髮,竟然就這樣……剪掉了,現在的長度跟個小男生的髮型差不多。

  「很可愛。」他回過神來,忍不住伸手輕輕將她額前的發往後撥。

  以前早想這麼做。她的頭髮果然就像記憶裡那般的柔軟,他以為女生應該很在意自己的秀髮。

  但秦緋雲本來就不是一般的女生。至少在他心裡不是。

  「很可愛,是因為不漂亮,所以才說可愛?」秦緋雲故意學著班上那些心思特愛拐拐繞繞的女生,質問道。

  雲崢額上冒汗,明知她故意鬧他,但還是不希望她有所誤解,「是很漂亮的可愛。」

  曾經有認識雲崢多年的學長說,像雲崢這種不懂討女人歡心、嘴巴笨的男人,將來很吃虧。

  那個學長恐怕不曾認識現在的雲崢。連他自己也很訝異,為了讓秦緋雲開心,他還是會硬著頭皮說實話,儘管學不會舌粲蓮花,至少也要讓她瞭解他的心意。這是母親後來的殷殷提點。

  傷腦筋想花言巧語去誘哄,為何不將心裡的話老實說呢?

  秦緋雲笑瞇了眼,直到身後傳來尷尬的輕咳聲,雲崢才趕緊拿出鑰匙開門。

  「舅舅人呢?」他自己借道場給人家,怎麼不自己去接客人?

  「去幫忙處理一些事情。」

  白老師和部分學生已經來過武館,雲崢向另外幾個學生解釋廁所的位置和一些注意事項,就把空間讓給他們上課。

第5章(2)

  「吃過飯了嗎?」

  秦緋雲搖頭。

  「要出去吃,還是我弄給你吃?」

  秦緋雲記得他會一點簡單的廚藝,笑得很開心,「你做給我吃。」

  「我看看廚房有什麼東西。」

  她和他乾脆一起窩在廚房。這棟老房子當初是武館和住宅一起規畫,武館本身歷史悠久,楚素弦從師父手上繼承衣缽後,靠著家裡的資金和自己當醫生存的錢,將裡裡外外翻修過。

  說到她舅舅,可是招牌金光閃閃的東京大學醫學院畢業,回台灣當沒兩年醫生,就決定要回鄉下開小診所兼繼承武館——他的小診所常常要開不開的,老鄰居都知道要看病不如直接上武館——這點和白河叔叔還真像啊,這兩個特愛不務正業的男人乾脆手牽手去當流浪漢算了。

  前面的武館借給舞蹈班使用,中間還隔個小天井,後面才是客廳和住家所在。白河的堂妹自己開了舞蹈教室,教爵士舞、街舞也教兒童芭蕾,今天上的是街舞,才會有男生。因為借了別人的場地上課,不能像在大樓裡的隔音教室一樣將音樂聲量放到最大,秦緋雲在廚房裡也只聽到隱隱約約的音樂聲。

  「白飯有剩一些,還有張媽媽送的醬菜,我煎豬排和燙地瓜葉,再配蛋花湯好嗎?」這些花不了多久的時間就能弄好。

  「好。」秦緋雲捧著臉頰,坐在餐桌上,笑看雲崢為她洗手作羹湯的模樣,覺得長途飛行的勞累瞬間一掃而空。

  因為母親生病,雲崢才小學就學會簡單的廚藝。現在他挽起袖子來俐落地料理食物的樣子,在她眼裡可一點也不輸名廚啊!

  雲崢一邊忙,一邊和她解釋白老師的舞蹈教室上禮拜發生的事。

  「好像是白老師的前男友因為不甘心分手,所以帶了人去鬧,打破玻璃還潑油漆。白老師現在在找新地方,弦叔找了警局裡認識的人去處理,然後因為白河叔叔的請托,所以現在白老師住我們家,每天上課時我或白河叔叔會陪她一起去帶學生過來。」

  「幹嘛不先停課?」學生的安危也要考量吧?

  「應該也是會停課吧,事情鬧到現在,有些家長已經不讓學生再上課了,弦叔和白河叔叔正在想辦法,白老師很需要這份薪水,還願意上課的就請他們移駕。」

  還真是沒天理。爛男人鬧一鬧,還不知道恐龍法官會怎麼判,但女方這邊已經連討生活混口飯吃都成問題,什麼鬼嘛!這種EQ低的男人怎麼不全綁水泥桶沈到太平洋算了?還要留這種人在世上繼續排碳製造溫室效應,瞭然!

  雲崢先把湯上桌,讓秦緋雲能先喝碗熱湯暖暖身子。

  「小心燙。」

  「你覺不覺得,舅舅是在獻慇勤啊?白河叔叔那裡又不是沒地方可住。」她沒記錯的話,他一個王老五還住在一棟五層樓的透天厝,好像也沒分租給別人吧?

  某人愛屋及烏到連堂妹也一起照顧哦?呵呵呵……

  雲崢拿鍋鏟翻豬排的動作頓了頓,也不知道該不該在長輩背後說這些,而且到時秦緋雲一定會追問更多……

  「白河叔叔……好像……」還是說吧,否則誰知道這丫頭以後會不會又搞出什麼花樣來。他可沒忘記暑假時她一直在她舅舅面前說些誤導的話,現在想想弦叔實在太可憐了,「他好像想撮合他堂妹和弦叔。」

  「噗——」秦緋雲一口湯很不雅地噴了出來。

  雲崢將青菜盛盤,拌了一點豬油和蒜茸醬油,端上桌,沒好氣地抽了紙巾給她,「知道了吧,所以你不要再搗蛋了。」

  秦緋雲接過紙巾,本來想替自己辯解,但仔細一想,該不會因為她的那些小動作,導致某人因為內心無法克制的嫉妒而讓心事曝了光,然後另一個某人或許因此猜到了這不知持續多少年的秘密,在不想點破又不想失去好友的情況下,就決定……呃……

  世間最惆悵,莫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何況是橫亙在兩個好友之間,那不能說的秘密……

  突然間,秦緋雲覺得一陣心酸,覺得自己暑假時自以為無傷大雅的小小惡作劇,原來那麼可惡,忍不住落寞地低下頭來。

  雲崢拿出桔醬倒在盤子上,然後將豬排切成一小口一塊,轉身時就見秦緋雲懺悔般地垂頭喪氣的模樣,忍不住又想揉她頭髮,但因為自己一手油膩而作罷,他轉身去洗手,邊道,「你不要想太多,成年人的世界太複雜了,一件事情背後的曲折不見得就是我們想的那樣,所以我說我們都不要管,船到橋頭自然直。」

  秦緋雲擡頭看他擦著雙手坐到她旁邊,「你的口氣好像老頭哦。」

  雲崢沒好氣地撇嘴,「吃飯吧。」

  秦緋雲看著他還特地切成一小口一塊的豬排,忍不住有點好笑。哪有人把豬排切成這樣啦?她突然想到這個傢夥被她逼急了,寫出那封「言簡意賅」,還飛過一個太平洋的情書。因為一直很好奇臉皮薄的他怎麼會這麼做,於是她從口袋裡像抽出王牌一般抽出那張折疊整齊的信紙,拿到他面前。

  「認不認得它啊?」她的口氣有點囂張,簡直是得寸進尺到極點。

  雲崢怔住,有些遲疑地拿過那張信紙,才攤開一半臉就爆紅了,「你怎麼……」

  秦緋雲傾身向前,「怎麼?這不是你寫的?」想賴帳?

  她簡直像黑社會大姊頭拿著借條討債的姿態,讓雲崢在尷尬臉紅之餘,有點頭痛。「是我寫的,可是……」他本來沒有把信寄出去!

  那天他在醫院時,母親發現他好像有心事,他就把秦緋雲生氣地要他回信的事說了一遍,母親才對他說了,花心思用花言巧語誘哄,不如真心誠意地傾訴。然後他回家左思右想,就只想到這四個字。

  可是要他這麼特地寄信只為了說這四個字,又尷尬彆扭得很,郵資雖然貼了,但就是遲遲不敢寄出去,一直夾在他抱著翻閱的某本書裡,後來他寫了另一封,跟前一封沒兩樣的流水帳,只是開頭很努力地道歉……

  嗯,快轉一下,他寫完那封很可能還是會惹毛她的信,也準備去寄了——讓她罵總比讓她失望好——但是因為寫信而睡過頭的他趕著去上課,郵局和郵筒都在學校的反方向,所以他拜託弦叔幫他寄,那天回家時弦叔笑得很詭異,還跟他說追女生要快、狠、準,一招正中紅心,女人不喜歡道歉之類的話,他當時只覺一頭霧水……

  現在再想想,他本來以為那封只寫了一句話的短信不見了,弦叔跟他借了那本書去看,書回來後卻再也找不到信,弦叔還跟他裝傻,因為那陣子期中考,他想他忙到有點記憶錯亂,以為信是被自己搞丟的,也就信了某個不良中年男的說詞。

  所以兇手只有一個。

  弦叔好卑鄙!竟然偷拆他的信!簡直像個中年怪叔叔一樣……雖然他本來就是中年大叔。

  他決定把同情心從這個怪叔叔身上收走。

  但是,話說回來,他也得感謝弦叔。

  「是我本來要寫給你的沒錯。」男子漢大丈夫,信沒勇氣自己寄,自己做的總該承認吧!

  「你幹嘛一副要殺頭的模樣?」秦緋雲笑嘻嘻地把信搶回來,寶貝地折好收進口袋。「我以為你吃錯藥了。明明臉皮薄得跟什麼似的。」

  「……」告白還要被調侃,有沒有這麼悲情?

  秦緋雲把椅子向他挪近,手肘擱在桌上,笑著朝他貼近,「那你要不要問我,我喜不喜歡你?」

  「……」他低著頭,沒看她。其實心裡有點鴕鳥心態,但是他想了想,雖然他喜歡她,她本來就沒義務也喜歡他吧。他擡頭,正想說些什麼時,秦緋雲正好湊上前來,噘起的唇正好貼上他的。

  「……」秦緋雲無言瞪大眼,而雲崢則是連脖子都紅了,心跳狠狠地快了半拍。

  秦緋雲退開,有些氣呼呼地道,「我本來只要親臉頰的!我的初吻耶,你竟然讓我吃完蒜頭還主動獻吻!」親臉頰就不算,所以她本來只是想要告白,順便惡作劇讓他的臉抹上油膩的。

  「呃,對不起……」他腦袋一片鬧烘烘的。

  看著他尷尬的模樣,本來應該尷尬的她也想笑了,她紅著臉瞪他。

  雲崢實在不懂她在想什麼,最後只得賠罪般地道,「不然,我賠你一個正式的?」他湊上前,在她唇上親了親。

  他親吻她的動作,竟然那麼自然又毫不猶豫。

  秦緋雲開始懷疑,這傢夥會不會一直在扮豬吃老虎啊?

  他退開時,就見她依然氣鼓臉頰的樣子。

  還在生氣?他又做錯了嗎?雲崢已經手足無措了。

  「還不是一樣。你幹嘛要拌蒜頭啦?」

  原來她在乎的是這個。「你明明很喜歡吃啊。」他記得她因為吃膩了生菜,又不愛太油膩,所以青菜最愛川燙,然後拌胡麻油或蒜茸醬油。

  「那是兩回事嘛。」秦緋雲噘嘴,完全是蠻橫撒嬌的模樣。

  「那這兩個都不算。」

  「怎麼可以不算?」

  「……」大小姐真難伺候。

  秦緋雲看他一臉傷腦筋、拿她沒轍的模樣,她知道那是因為他總是讓著她,不會板起面孔用強勢的態度回應她,才會老是讓自己處於劣勢,這讓她心軟了,「我也超級喜歡你啦,可是我還要飛半個地球當面跟你說這句,你說我是不是比較吃虧?」都坦白心意了,還要虧一下人,這就是她的劣根性啊!

  雲崢卻是很認真地思考著,然後點頭,「嗯。」

  這讓秦緋雲有點想笑,又有點沒好氣。

  這能怪她喜歡虧他嗎?他總是這麼認真嘛!「所以你要怎麼補償我?」她只差沒擦起腰,宛如驕縱的女王一般,有點得理不饒人地道。

  雲崢還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地在思考,好半晌才道,「我會盡量疼你,如果我做的不好,你要告訴我,我可以改。」

  「……」這傢夥,一定是扮豬吃老虎吧?竟然可以一臉正經地說出這種話!一定是的!她不只臉蛋爆紅,心窩還暖暖地,柔情蕩漾。

  秦緋雲這個從小就像女王一樣高高在上的驕傲大小姐,被收拾得服服貼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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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7-1 13:06:34

第6章(1)

  一棟老屋子,兩個女人,兩個男人……風雲暗湧。

  呃,更正。覺得風雲暗湧的,大概只有秦緋雲吧,白老師從頭到尾都客氣又有禮,至於她舅舅,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改變,每天端著雲淡風輕、彬彬有禮的微笑到處勾引師奶和少婦們的芳心。

  如果秦緋雲沒有因為太想看戲而自己產生幻覺的話,楚素弦看上去似乎是有那麼一點點陰鬱——不,她沒嗑藥,她確定有時會聽到舅舅歎氣,除非這老房子鬧鬼,她聽到的是別的聲音。

  雲崢看上去也很正常,但秦緋雲不知道,現在的他其實笑的時間比她不在時多得多了;而跟需要上課、準備期末考的雲崢不同,秦緋雲閒來無事就躲在暗處當狗仔跟柯南。

  她突然想到白老師可是以前舅舅喜歡的那一型啊!想她舅舅年輕時可是有「攻略高手」、「美女殺手」的綽號耶,大表哥就是這樣誕生的,聽說當年他結婚那天,全台灣有一半的女性都心碎了。

  難道事情真的不是表面上那樣?那天她看到的畫面,說不定只是某人正好看著某人在發呆,眼神其實沒有深情款款和一點點藍色憂鬱?而那些不用言語的默契只不過是兩人都太熟了,要說有一腿還差得遠?

  但是,話說回重點二。白老師明明就是舅舅以前喜歡的型,但一個屋簷下住了好幾天,兩造都不動如山,不要說天雷勾動地火,那個氣氛簡直萬里無雲,風平浪靜,看樣子日久也不會生情,倒是可能變成好姊妹……秦緋雲想到就一陣惡寒,她舅舅是沒那麼man,但離秀氣也差得遠了。

  雖然雲崢叫她不要搗蛋,但她忍不住啊!她不想吵他唸書,以前無聊時她會出門找樂子,現在她只想待在離雲崢近一點的地方自己找事做,玩累了轉過身就能看到他,多好。

  沒兩天,秦緋雲就忍不住跑去和白老師閒話家常探口風。

  原來白老師的前男友,似乎也是有錢人家的小開——秦緋雲鼻孔哼氣,不事生產就算了,EQ還零蛋,自己每天躺著等死都有飯吃,所以沒嘗過為一口飯奔波的辛苦嗎?渣中之渣!做玻尿酸都不夠格——渣男小開似乎到現在還一天到晚派人找白老師麻煩,所以白河叔叔只得向她舅舅開口。

  聽起來,白河叔叔也只是想保護堂妹嘛。

  秦緋雲每天都很忙,但是每天都在瞎忙,看來不管當狗仔還是當柯南,她的素質都有待加強。

  吼!她不信挖不出什麼內幕!秦緋雲搬出她的相機,發誓一定要拍到關鍵性的畫面!

  雲崢到樓下來喝水,看到的就是這一幕——躲在暗處,雙眼朝著客廳裡閒聊的某兩人射出綠光的小狗仔。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幹嘛,只要不過分就不會阻止,只是想想這幾天她難得回台灣,他白天要上課,晚上顧著唸書,連休假她也盡可能不打擾他,好像因此讓她有點無聊。他到廚房削了一顆蘋果,切成一小口一塊,回到原地,秦緋雲還在那兒。

  雲崢在她身後坐下,輕輕點她的肩膀,秦緋雲回過身,朝他比了安靜的手勢。他默默拿水果叉叉起一塊蘋果喂到她嘴邊,秦緋雲反射性地吃掉了。

  蘋果很甜,雲崢總在她吃完時適時餵過來,吃到最後秦緋雲都忘了自己原來在幹嘛。

  他把她圈在懷裡,一塊一塊地喂蘋果,讓她忍不住靠在他懷裡耍賴,摸摸蹭蹭。

  嘿,她男朋友身材超好的,再過幾年想必會成為猛男界的極品啊!而且他愛乾淨,身上除了一點點屬於他的氣味,大多數時候都是乾淨清爽的,讓她更喜歡對他摟摟抱抱,光明正大吃豆腐,此刻她的小賊爪都摸上男友胸肌了。

  雲崢血氣方剛,只能努力將懷裡的丫頭當成小朋友或小動物,從頭到尾一派淡定和耐心地專注在餵她吃蘋果的任務上。

  只有這時候秦緋雲會放任自己當小女人,表現出一點想被疼愛的模樣。雲崢在被收養前功課一直在及格邊緣,原本想轉到夜校,提早出社會賺錢,卻讓楚素弦和秦緋雲聯手勸退了。高中三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包括一個年輕人未來能夠擁有多少籌碼,所以現在雲崢得加緊腳步追上別人,她不想讓他分神。

  蘋果吃完時,秦緋雲才發現,客廳的人早就不見了。

  哇哩……她不會是中了某人的聲東擊西之計了吧?秦緋雲有些質問地看了雲崢一眼,他卻沒事似地拿出紙巾擦拭她濕潤的嘴角,好像這些舉動對他來說再單純再平常不過——他只是正好想餵她吃蘋果,吃完安撫地拍拍抱抱也是很正常滴。「我們去河堤邊散散步吧。」雖然陪她的時間不多,但他還是每天陪她出門走走逛逛,不想她對這個長假的記憶只有孤單……呃,跟八卦。

  他忍不住想,這丫頭以後搞不好會跑去當記者吧?

  *****

  美國的寒假其實很短暫,短短兩個星期,新年過後便要開學。

  但是那個熱鬧的聖誕夜,秦緋雲興奮地宣佈了好消息。

  她總算能如願回台灣念高中。長輩說,家裡的學校讓她當公主她不要,那就回台灣接受八股教育的約束,好好被管一管吧!

  開玩笑,念聖羅蘭跟念台灣的高中比,有比較輕鬆嗎?秦家是校董,秦家的千金一入學就萬眾矚目,她要是真想不開才會去念聖羅蘭。

  為了表現自己壯士斷腕的決心,她還很阿沙力地自己先在美國找了家沙龍剪了個男孩頭。反正頭髮可以再留長,自由的青春可禁不起等待啊!

  至於念哪間學校,家裡並沒有嚴格要求——當然指的是沒有地域性的嚴格要求,至少要能考上該縣市第一女中,或知名的貴族中學,才有資格要求「離巢」。秦緋雲也不奇怪,她家長輩矜貴的面子是禁不起太多妥協滴!讓她回台灣已經是超級特赦,最好感激涕零地發奮圖強讓家人更有面子,想想之前紫江堂姊只不過不想回紐約念高中就吵到幾乎要鬧家庭革命了。

  秦家不要求秦緋雲一定要在台北的原因是,留在中部讓緋雲母親娘家的人照看,家裡也比較放心。

  所以那次的分離,感傷少了幾分,而且多了些許期待。

  於是,熬過了那讓人迫不及待的一學期,十六歲的秦緋雲總算興高采烈地飛回台灣。

  *****

  由於謀畫回台念高中已久,秦緋雲從國二開始就激勵自己跟讀台灣的國中課程,是以從小接受國外教育的她以中等之姿,考上市立第一女中,長輩雖然不滿意,但也只好勉強接受。然而秦緋雲這才知道,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她要適應台灣的教育,真的沒想像中簡單。

  就說同儕問題,其實到哪裡都存在,只是她從小在學校裡都習慣周圍自然而然被淨空,無人膽敢冒犯,她私下開玩笑地給這種現象取名叫千金小姐AE氣場——秦家的千金,除了極少數能脫離長輩魔掌被快樂放生的,一般在學校有兩種情況,第一種就是校園電影裡常出現的公主頭目型,拍馬屁的跟班一堆;另一種就是漫畫裡獨善其身的千金,沒啥朋友,獨來獨往,要說被排擠也不至於,因為家裡總是家長會裡聲音最大的,每天進出校門還有訓練有素的管家接送,團體活動時通常是公主系人馬第一個拉攏的對象——拉攏同類總比拉攏平民有面子。她正屬於後者,所以一直以來她很少面對同儕問題,就算有,她的注意力也不見得在上面。

  現在呢,她最好忘記自己以前如何如何,學著怎麼當壁花,只是她很困擾的發現當壁花是要天分的,一個禮拜下來,她只成了班上同學眼裡的孤傲鬼,難以親近又不合群,看上去就是踐到不行,這時她只得在心裡開開自己玩笑,她從小都拿金湯匙,這一時半刻還真不知鐵湯匙要怎麼拿哩!

  但是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相信要是念聖羅蘭,她的不滿會更多。總之她告訴自己只要秉持一個大原則——低調才是王道,能夠三年都混在人群中不出亂子就好。

  雖比她大了一歲,可因是年尾生,跟她同年參加高中聯招的雲崢則上了一所公立高工。這樣的成績已經比他原先預期的要好很多。而且跟她不同,他在學校人緣極好,很快成了班上最受歡迎的人物之一。

  雖然她沒有任何想和雲崢比較的心態,不過總是有種風水輪流轉的感慨。有時她想著雲崢過去的遭遇來讓自己打起精神,那麼險惡的條件雲崢都忍耐過來了,她只不過被誤解被排擠,算得了啥哩?

  而且,她一點也不想讓舅舅和雲崢擔心。

  她和雲崢的學校在反方向,雲崢騎腳踏車上學,而她則搭公車。剛開始雲崢想陪她等公車,但她可不是笨蛋,穿著制服讓人指指點點,同個公車站牌就有她們學校的學生,雲崢理解她的顧慮,他也不是喜歡高調的人,於是總是站遠遠地看她上了車,才放心掉轉車頭上學去。

  那天是第一次期中考,第一天考的英文在第二天就公佈了成績,她英文一點也不意外的拿了滿分。莫名其妙的連這樣也惹來同學的不滿,好像因為一開始秦緋雲總是不肯提起自己在美國長大,但是新生開學第一天學校發回國中畢業證書,有人眼尖瞄到,本來一切都平靜無波,英文成績一出來,這件事馬上被挖出來大作文章。

  然後她莫名地成了高傲心機女,被挑選出來,卻敗在一題國際時事題而只考了九十五分的英文小老師還酸溜溜地飄來一句該讓賢,不好意思再被看笑話之類的諷刺。

  唉,她們怎麼不看看她國文的淒慘成績?要知道,考高中時,她最差的就是國文啊……而要是讓她老爸知道這次更慘淡的分數,他會氣到中風的!秦緋雲也懶得辯,這種被排擠的理由莫名到她自己都很想笑。

  半天的溫書假,她灰溜溜地走回家。

  對了,如果這是連續劇,這時應該還有個戲劇化的插曲。

  結果還真他媽的有!

  很好,基於芭樂劇總是把芝麻形容成貢丸的誇大不實慣例,秦緋雲決定把當時的情況以機械式的、不帶感情的模式描迤一遍——

  她心情不好想去雲崢常常買棉花糖給她吃的市場裡買棉花糖,接著撞見和一個漂亮的女生走出冰店的雲崢,她還來不及有任何os,一群跟雲崢穿同樣制服的男男女女——工科學校當然是男多女少——不巧騎車經過,接著馬上起哄,什麼第一對班對出現了之類的blah  blah  blah……

  憑良心說,這情況跟她因為英文考太好被排擠一樣的幼稚可笑,可是顯然對她的打擊真的大多了。

  她並不是因此忘記腦袋的功用,立刻給雲崢判了刑,而是那當下她突然意識到,表面上看來,她和雲崢的身世是天差地別,然而事實卻是她這個千金小姐,沒了家人的庇蔭,在這個社會上的適應能力跟雲崢才真是天差地別。同樣新生入學,雲崢混得如魚得水,她卻成了不受歡迎人物。

  她連棉花糖也不想買,灰溜溜地回家了。

  可惜她沒留在現場看看當天的後續發展——

  雲崢和同學道別,跑去向小販買了一支棉花糖。

  此舉當然惹來同學們一陣取笑,連女孩們都覺得不可思議,掩嘴失笑。

  「靠,不要跟我說你喜歡這種東西。」一個男孩笑鬧地推了他一把。

  雲崢只是笑著跟老闆挑了一支白色的。他知道秦緋雲偏愛有顏色的棉花糖,可他覺得色素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所以後來都給她買白色的。

  「我女朋友喜歡吃。」他說著,和仍會意不過來的眾人揮揮手,把棉花糖小心翼翼綁在腳踏車龍頭上,快樂地回家了。

  而當天秦緋雲吃棉花糖時,卻沒說起她去過橋邊的市場,一邊吃還一邊默默耍憂鬱,讓雲崢察覺了她的不開心,卻沒追問。

第6章(2)

  後來她聽說了雲崢在學校英雄救美的事跡——並不需要刻意打聽,舅舅那班徒弟也有跟雲崢同校的,她不用問,他們也會興高采烈地轉速給她聽。

  「阿崢現在在學校可搶手了,籃球社要找他,足球社也要找他,但是國術社社長是我的直系學長……」全社加上他跟學長,就只剩下一個影子社員,再這樣下去就要面臨廢社命運了!這位徒弟阿福一把抱上雲崢大腿,「阿崢,看在當年我只是被師兄們帶壞的份上,你一定要來幫我,國術社不能亡!」

  「靠,你去吃屎吧!」高三的大飛將厚臉皮的傢夥飛踢伺候,然後一手勾上雲崢肩膀,「阿崢,那時候我住院,從頭到尾我都沒跟他們攪和在一起,我相信你是記得的吧?所以我最有資格開口了,來參加空手道社吧!空手道社可是咱們學校第一大社團,而且打遍全縣無敵手,年年都是全國大賽常勝軍,加入空手道社,包你走路有風,社裡上上下下都會罩著你!」

  「大飛你這叛徒!你愧對師門啦!阿崢你不會背叛師父吧?」

  「干,這跟師父有啥關係?師父也說了,我們要多方學習和觀摩各種武學技巧,不能閉門造車。」

  「阿崢才不需要加入空手道社被罩哩!我看是你們空手道社想要沾阿崢的光來耀武揚威吧!那天在中庭超精采的,報紙都刊出來了耶!」某人哪壺不開提哪壺,當下被知情的人拚命使眼色狂噓。

  是啊,XX高工國術高手英雄救美。閒閒坐在一旁吃雲崢削給她的蘋果的秦緋雲,正好翻開地方新聞。

  這年頭,記者是沒新聞能報了嗎?但是提供照片的XX高工校刊社,拍照的人倒是千鈞一髮抓到了好角度,看起來真是挺有浪漫的想像空間……

  真好,她也想要拍出這種照片,既有衝突感,又有故事性,畫面的力道能在瞬間捕獲並震撼人心啊!為什麼她怎麼拍都是些無趣的照片?只有雲崢會拍著她的頭,睜眼說瞎話地安慰說,照片拍得真好……

  接著嘰嘰喳喳的聲音漸漸靜了下來,眾師兄弟有些膽怯地看向她。

  「幹嘛?」秦緋雲察覺眾人氣氛的不對勁,當下連氣都提不上來了。

  不會連回到家也要被排擠吧?她是犯了太歲還是走楣運啊?

  「沒事沒事,我們怕吵到大師姊,我們到前院去練吧。」接著就見死阿福一邊使眼色,所有人全都離開中庭,當下秦緋雲更悶了。

  她是變成了如花還是貞子?臉上寫著生人勿近嗎?

  雲崢卻走過來揉了揉她的頭髮,坐在她身邊,「怎麼沒什麼精神?」

  她帶煞走楣運,印堂發黑也被他發現了?「幹嘛每個人都怪裡怪氣的?」她悶悶地把報紙丟到一旁。

  雲崢猜想阿福他們應該是想到學校裡的傳聞。以前他一向覺得八卦或傳書只要不理它,就能不攻自破,不過隨著生活圈子變得複雜、變得寬廣,再也沒有什麼道理是鐵則,流言傳來傳去,總會有一兩個不動腦地將它當成真實,然後去擴散成另一個更荒唐的版本。

  哪怕別人覺得你髒了,只要你本質是乾淨的就好,不需要對不重要的人解釋什麼。母親這麼說過。

  不要讓不能操之在己的人、事、物,讓自己的心變得混濁,忘了自己的目標和自己真正所愛,保持一顆心永遠澄澈通透,永遠忠於自己的目標與所愛,這就是母親的意思吧!

  「學校辦活動時出了事,我出手幫忙,正好救了同班一個女生,」陽盛陰衰的工科學校裡,美女向來是珍寶,才開學沒多久各科美女新生毫不意外成了風雲人物,而他出手救的那個不只跟他同班,還是全校男生公認的新任校花。

  英雄美人,接下來會有什麼傳言,還真是不需太有創意的猜想。那天校花同學請他吃冰表達謝意,他本來是拒絕了,不過同學在一旁起哄要一起去吃,他也就沒理由拒絕。

  結果只是吃個冰,謠言卻像剴冰變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事情就是這樣,他們是擔心你誤會。」不重要的人,他自然不會解釋,但緋雲是不同的。

  秦緋雲起身,驕傲地擦腰道,「你以為我這麼腦殘這麼小氣?」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但這是她自己的問題。

  「不是,」雲崢失笑,「我只是在跟你做例行性報告,順便問問等會兒我能不能跟你約會?」

  *****

  雲崢沒說的是,他怎麼想,不代表別人也跟他同樣想法。他雖然隱約知道校花同學對他有好感,但大家都是學生,他以為學生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要關注吧?過兩年,事過境遷,這些都會成為往事雲淡風輕。

  期中考後的那個週末,本來班上同學開口約他去打球,但他拒絕了。他原來計劃帶著秦緋雲到處走走,下午再去醫院探望母親。

  誰知道大清早,校花和班上同學一齊找到家門口來了。

  「雲崢同學,你有外找!」一群男孩子在外頭起哄地喊道。

  雲崢有些意外地看著這群不請自來的訪客,但也沒理由生氣,他只說他不想出門,難怪他們找來了。

  「你該不會在家裡睡大頭覺吧?」

  「靠,你家好大!」

  「雲崢家裡開武館的,當然大嘍!」

  「武館耶!可以進去參觀嗎?」某人擺出李小龍的pose.

  「參觀是可以,不過你們要幫我擦地板。」他故意道,「跪著擦。」

  「那算了。」

  「你是因為要在家擦地板,所以不跟我們出門?」有那麼阿信嗎?

  雲崢想到秦緋雲最近不太開心,或許帶她跟大夥兒出去走走也好,於是他道,「跟你們出門是可以,介意我帶個朋友一起嗎?」

  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下都在猜,該不會就是傳說的女朋友吧?連校花同學也好奇了,「當然好啊。」她倒要看看像雲崢這麼優秀又特別的男孩子,身邊是什麼樣的女孩?似乎是青梅竹馬,想必靠的只是日久生情才抓住雲崢的吧?情場如戰場,她可不會因為對方是醜小鴨就手下留情啊!

  「你們等我一下,我問問她去不去。」雲崢回到趴在中庭看小說的秦緋雲身邊。

  跟雲崢的朋友出門,秦緋雲自然不會特別抗拒,雖然她當時正因為人生第一次遭遇排擠而對任何人際關係都感到意興闌珊。

  雲崢卻沒想到這是癥結所在。

  秦緋雲換上輕便的外出服和慢跑鞋,戴上鴨舌帽,但仍遼不住青春洋溢的姣好身段與天生麗質的好容貌。眾人想不到雲崢的女友不比校花小姐失色,舉手投足間更是多了一股俠女般的帥氣和與眾不同的高貴氣質,真要像校花這樣用心打扮起來,恐怕連校花都不夠看了。有人不禁羨慕起雲崢,還真是到處都有美女青睞啊!

  秦緋雲笑著和大家打招呼,注意到那天和雲崢一起吃冰的女孩也來了,一夥人中包括她,一共四個女孩子,其他三人早已自成一個小圈圈。

  秦緋雲不知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她才在自己班級中的人際關係受挫,對同年紀的同性間也多了份畏縮,甚至也無從分析這一切究竟是她自己想太多,或者對方真的有意排擠她。

  所幸因為她是陪雲崢出門,一路上有雲崢特別悉心照料。

  只是當男孩子下場打球,女孩間的壁壘分明就讓她有點坐立難安。

  她其實不太懂,男生們下場打球,女生穿著裙子高跟鞋坐在旁邊聊天有什麼意義?

  「你是雲崢的表妹嗎?」校花女孩首先打破沈默。

  「算是吧。」

  「那你們怎麼能當男女朋友?」

  她該怎麼解釋?「我們沒有血緣關係。」這樣說可以吧?

  「通常表兄妹,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因為年紀小玩在一起,所以比較容易產生愛情的錯覺哦。」

  「是哦。」他們才認識一、兩年耶。秦緋雲開始回答得意興闌珊了。

  突然間,她有點瞭解自己為什麼會被認為高傲了。

  可能只是原因之一,但一定也八九不離十。因為有些話題,她如果覺得太蠢,就會下意識地擺出冷臉啊……看,現在她就一點也不受控制地面部神經癱瘓,百無聊賴地轉過頭,寧願看著球場上的廝殺。

  仔細想想,她真的沒有太多和同年紀、一般家庭的孩子聊天的經驗。

  某人的籃外空心球不小心砸了過來,校花同學和朋友尖叫著閃開了,秦緋雲身手矯健地跳下欄杆,俐落地抄過球,回傳給雲崢,兩人默契絕佳。

  突然她有些看開了。看來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她還是注定只能當獨行俠。既然如此,就要當個瀟灑的獨行俠!

  第二個週末,雲崢的同學又來找他打球,秦緋雲看見校花跟她的跟班也在其中,而且人數還增加了,她有點想拒絕出門,可又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除了男朋友,跟誰都合不來的幼稚鬼。

  跟天下人都合不來,那也就算了,還能算是有個性,一輩子立志當反社會主義分子也很跩。只跟男友合得來,那未免也太小家子氣,太幼稚了點。還沒嫁人就只能跟男友處得來,嫁了人,老公出門工作或者過了熱戀期,不就只能抱著電視機排遺寂寞了?

  雲崢知道秦緋雲不太熱衷於那些女孩子家的話題。老實說他也很奇怪,那群女生每次都只躲在樹蔭下聊天,球場規則半點不懂,為什麼每次都跟著出來?但是男生們覺得出門時有女生陪伴比較有趣,打球也打得特別有勁,所以一直沒有拒絕她們同行。

  「把相機帶著吧!」他提議,笑著揉她的頭髮,「把每個人都當成你的模特兒,不用在意他們的看法,你才是你鏡頭的主宰。」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秦緋雲擡頭看著伸手揉亂她頭髮的雲崢,好像小船看見了燈塔一樣的感動。

  那天她還真的忘記女孩們到底怎樣了,甚至她們也乖乖地擺出各種造作的姿勢讓她拍攝,秦緋雲覺得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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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7-1 13:07:29

第7章(1)

  「你是C女中的吧?」某個週末,那個學期最後一次和雲崢的同學一起出門,校花小姐的朋友突然問。

  秦緋雲不想承認,但也無法否認,只好輕輕點頭,繼續拍照。

  她們學校的校規可是變態嚴啊,秦緋雲當下雖然覺得那群莫名其妙娘子軍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朝她投來的視線有些令人發毛,但她懶得放在心上。

  週一到學校時,導師提醒她的社團表格還沒交,秦緋雲才想到她還沒選社團,團康成績可會掛零蛋。

  她在公告欄前看啊看,最後只有兩個社團她有興趣,一是校刊社,二是攝影社。但據說校刊社入社有條件,而且得由某某老師面試,她懶得看那些落落長的資格,直接鎖定攝影社。

  她在老舊的校舍找到攝影社的教室,差不多該面臨拆除命運的老舊教室裡,三個氣質迥異的學姊像看到外星人似地看著她,彷彿不相信有人捨棄條件優渥、入社就能記嘉獎、有突出表現更能三不五時接受表揚、還能公器私用,簡直是校園裡某種特權階級存在一般的校刊社,反而來選擇因為指導老師常常行蹤成謎,社員人數逼近解散危機,學校資源永遠給得最少的攝影社!

  這就是她加入攝影社的經過。看來她和雲崢同樣都選了個岌岌可危的弱勢社團。但秦緋雲一點也不在乎,她總算認識了能夠談得來的朋友,四個邊緣人兼獨行俠兼怪咖,在始終與群體格格不入的高中生涯裡,她們或許不會像一般女生一樣聊天逛街喝下午茶,但卻是能彼此包容、彼此接納的夥伴——順便一起對抗頻頻想將她們並社的校刊社。

  「我們絕對不會成為學校的走狗!」這是攝影社社長的精神標語,秦緋雲只是無聊跟著一起有氣無力地喊,邊喊還邊忍不住偷笑。但是話說回來,這種堅持對她而言,可比計較英文考一百究竟公不公平有意義多了啊!她也許先天就有股反制度、反社會的熱血吧!

  誰知道沒多久,她果然就和校刊社槓上了……

  *****

  每個月第一個週二,校刊出刊,當期某版標題是——

  一年愛班,秦徘雲,和男友同居,行為不檢點,校刊社記者直擊……

  秦緋雲看著校刊,突然想起上禮拜跟雲崢同班的某位女同學突然間起她是不是C女中——現在想想,她也不確定那是不是雲崢班上的同學了,畢竟她並不是校花狗腿團的固定班底。

  朝會時,導師簡直氣炸了,直接要她到訓導處報告——這種事當然是通知家長到校,並且記過處分。

  很好,記過處分。如果她是普通人,或許會覺得人生難得記一次過,也挺歡樂的——至少她真的是這麼想。但問題是長輩已經和她約法三章,一旦有任何警告與大小過,就要她立刻回美國接受看管。

  她只想安分當個普通高中生,也不行嗎?

  而這件事不知怎的,驚動剛好到校開家長會的某某家長會長。這位看來就是某某社團領導人物的女士推著很有漫畫笑果的眼鏡,淩厲的眼神掃過她一頭自然鬈的短髮。

  「太不像話了!我真不敢相信我引以為傲的母校學妹,竟然墮落至此!」

  秦緋雲面無表情,她憋笑的功力越來越強了。

  訓導主任和教務主任排排站,乖乖接受這位女士訓話,看來這位女士的地位可能不只是某某社團的領導人物而已。

  「小地方的腐敗,可以窺知全局。作為一個學生,最基本的儀容整齊她都做不到了,你們看,學人家燙頭髮……」

  秦緋雲舉手,控方喊冤,「我是自然鬈。」

  「同學,師長說話,可以插嘴的嗎?」

  秦緋雲默默收手,對這種權威式對談並不陌生,她家長輩的大會審才是真的會嚇哭小孩的哩。而她若想針對這點吐槽,恐怕得先問問自己,當初怎麼可能沒想到自己要面對的是這種教育體制?

  既然是自己選擇了,她也只好沈默以對。不過她還是忍不住開玩笑地想,未來她要是成為記者,或者任何可以吐槽體制的行業,一定要為自然鬈的人權發個聲。

  身為自然鬈,也是千百個不願意的,好嗎?

  「至於和男人同居,這簡直罪無可赦,直接記過!兩大過!」慷慨激昂女士突然語氣一轉,揉起太陽穴,接著語氣悲慟不已地仰天長嘯,「天啊……我真不敢相信,這種不自愛的學生怎麼可以跟我家妮妮當同學?她可是全學年第一的模範生啊!」

  有你這種家長,不當模範生恐怕就要去跳樓了吧?秦緋雲又想吐槽了。

  「關於秦同學的處分……」訓導主任一邊和教務主任討論,這時接到學校通知的楚素弦總算趕來。

  「小緋?」

  秦緋雲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家舅舅走進訓導處,詢問過事情的經過,慷慨激昂女士接著立刻又要發表高見,「秦先生……」

  「敝姓楚,楚霸王的楚。」楚素弦笑著伸出手,「小姐您貴姓?」

  瞬間,秦緋雲看見訓導處裡只要是母的——除她以外——全都打心底冒出了一朵朵溫柔、絢爛的小花……

  也許連不是母的都想開花了。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眼神與舉手投足竟隱隱有一股滄桑和憂鬱氣質的美男子啊……

  慷慨激昂女士的臉,默默地,浮現一朵朵紅暈。

  秦緋雲撇過頭,一臉想吐槽又不敢吐槽的無言表情,對接下來發生的事一點也不意外。

  她家舅舅始終就是改不了對女人亂放電的壞習慣啊!更令人髮指的是,這男人即使已經過了四十高齡,對女人的殺傷力卻反而有增無減,所到之處無不勾撩起一片片芳心暗動,接著就是滿室的春心蕩漾。

  師奶殺手何止是師奶殺手,他可以根據所面對的女性,隨時變身成歐巴桑殺手、少女殺手、OL殺手,甚至是小蘿莉殺手,只可惜此殺手疑似只是習慣性對女性釋放無差別一擊必殺範圍技,本人從來不曾故意放電,只能說他天生漏電,性向更是可疑……

  楚素弦依然是一派從容地,解釋著雲崢和他的關係,兩個年輕人之間只是純潔的手足之情,絕對不是外人想的那樣不堪。

  「原來是這樣啊……」慷慨激昂女士這下不激昂了,秀氣地掩嘴輕呼,「校刊社怎麼可以如此含血噴人,誣蔑一個清清白白好學生的人格呢?秦同學真是太委屈了,竟然承受如此大的冤屈,你放心,阿姨會幫你討回公道!」

  秦緋雲皮笑肉不笑——實際上是不知道該罵髒話還是大笑。

  鬧劇就這樣解決了,該說可喜可賀吧?

  *****

  這件事情並沒有完全落幕。秦緋雲大概真的流年不利,惹到瘋狗,被死咬著不放,沒多久又有人拍到她和雲崢手牽手出遊的模樣。

  嗯,C女中校刊社的攝影團隊就遜了一點,這照片怎麼看都像匆忙之間偷拍的,一點情境也沒有,跟XX高工的校刊社比起來簡直不能算是攝影作品啊!

  「秦同學,很遺憾,我們雖然知道你情況特殊,這次照片只是貼在公佈欄上,學校很快做了處理,不過還是必須給你適當的警告,以儆傚尤。」

  學校決定的懲處,是警告一支。基本上不管是警告或大過小過,她都一樣要面對家裡的壓力。

  她現在知道為什麼那麼多年輕學子跑去自殺了。還好她個人偏好反骨一點的解決方式——想要她投降?門都沒有!她決定反抗到底!

  但是,她又有什麼能耐讓家人收回成命?前一次是靠舅舅,說穿了還是家人的庇蔭啊,她依然是個無能的千金小姐。

  這支警告在舅舅幫忙說情之下,只換到一個寒假的緩刑,一開學她就得馬上辦理轉學手續,回紐約接受家人管教。

  秦緋雲這支警告就像一顆原子彈把長輩們氣炸了,他們秦家子弟,從來沒有人在唸書時念到被記過的——當然啦,身兼家長會會長和董事會成員,小孩都嘛很優秀,如果有什麼不檢點,一定是別人誤會了。

  雲崢開始明察暗訪地找尋拍照片和貼照片的人,舅舅則是安慰她,秦家不肯出面幫她解決,外婆家這邊來想辦法。二舅舅楚素英可是法界巨擘,在法律界不只德高望重,還桃李滿天下,學校要是敢不收回成命,那就告死他們!三舅舅楚素問還是立委,上次白老師的前男友死纏爛打,就是他搞定的。四舅舅在媒傳界可是大老,動動嘴,包準讓C女中從此聲名一落千丈。

  但是,讓舅舅們出馬,跟讓秦家長輩出馬,有什麼不同?她除了靠家人,自己根本無能為力,而且靠特權讓自己不用被記警告,甚至讓學校承受壓力,感覺就很下流,那樣她和家裡那幾個被她瞧不起的紈褲子弟有什麼差別?

  所以整個寒假,她對雲崢的追查並不熱心——追出照片是誰貼的又如何?那也沒辦法因此讓她不用轉學,而她還要把時間花在那種只會耍低級手段的蠢貨身上,簡直是在踐踏她的寶貴人生。

  整個情緒低迷的寒假和春節,直到一件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傳來,才終於撥雲見日。

  秦緋雲收到一封信,信上的地址和署名她一頭霧水。

  那是一個國際性的攝影比賽通知信。這個比賽她知道,過去就有持續關注,但她根本沒參加啊——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滴,她只喜歡拍些美美的風景和小物件,哪能上得了檯面啊。

  但是她得到優選,從全世界數千名參賽者中脫穎而出。得獎的照片她很熟悉,是去年某一次陪雲崢去醫院探望他母親時隨手拍的,只是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曾把照片寄去參賽啊……

  但是能夠得到肯定,還是讓她感到飄飄然,忍不住興奮地向舅舅和雲崢分享這個直口悅。

  但是他們兩個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

  「我就說你拍得很好。」雲崢一臉驕傲地揉她的頭髮……嘿!好像她剪了短髮後,這就成了他最愛做的動作,他會輕輕地,像揉著小寵物那般用五指按摩般撥弄過她的短髮。

  舅舅一臉得意,「被我料中了吧,一定會得獎。我看到截止日期快到時就叫雲崢趕快幫你選幾張寄出去。」

  原來是這兩個傢夥。

  「為了表示慶祝,小白說要請吃飯,走走走。」楚素弦開心地招呼兩個年輕人,一點也不客氣地叨擾好友去了。

  開學後,公佈欄上寫著——

  一年愛班秦緋雲同學,國際比賽表現優異,校方給予大功一支,以示獎勵。

  秦緋雲有點不知該笑或該哭,這支大功現在對她來說根本可有可無吧!

  但是代表父親飛到台灣來幫她辦理轉學手續的二哥卻笑著拍拍她的頭說,「將功抵過,我會幫你跟父親說。」

  秦碧宇笑看著小妹眼裡好像燃起希望那般,小臉再次恢復生氣,他想他先斬後奏決定放棄辦理轉學手續的舉動是對的,小妹在這裡過得很好,他想長輩應該可以放心。

  秦緋雲開心極了,多想立刻蹺課告訴雲崢這個好消息啊!不過好不容易能將功抵過,她還是安分點的好。

  這下她總算是靠自己的能力平反了吧!嘿嘿……

  不過實際上幫她平反的,卻是另有其人。

  雲崢找到老是寄照片給校刊社、還把照片貼在學校公佈欄的主謀,一個是秦緋雲班上校刊社的同學,另外兩個竟然是雲崢的同班女同學,三個人似乎國中時期便認識了。雲崢帶著一票師兄弟跟這幾位同學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畢竟是女孩子,被這大陣仗一嚇,臉色都白了。

  「大師姊有困難都不跟我們說,是怕我們擔心,也怕我們做得太超過,這就叫分寸,分寸你們懂嗎?我們都很喜歡大師姊,希望未來不要再看到她愁眉苦臉的,不然後……」阿噠!磚頭被劈成兩半。「這招大師姊也會,她的飛踢跟過肩摔更威,可能哪天你們會想找她體驗看看,我可以幫你們預約。雖然她不喜歡仗勢欺人,不過這以前就是我們的專長,我們真的不介意重蹈覆轍,嘿嘿嘿……」

  *****

第7章(2)

  雲崢沒讓秦緋雲知道他們找到散佈照片的主謀,就像她說的氣話,她的時間不是拿來浪費在小人身上的。他也不想她去花那些精神在上頭。

  他希望她快樂,專注在自己認為值得的事物上,而那些一點也不高尚的「雜役」就交給他吧!

  這學期的秦緋雲明顯開心多了,她在學校多了說話的對象,校刊社與攝影社多年的恩怨情仇也是精采萬分,讓她每天都好忙啊,忙著跟學姊一起衝鋒陷陣,對抗校刊社邪惡又龐大的惡勢力,呵呵……

  在台灣的日子,沒有成群的傭人服侍,而且她每個禮拜還得和雲崢夥同一班師兄弟一起打掃武館呢!是拿著抹布跪在地上擦地板,戴著頭巾用掃把打掃天花板與門柱那種真槍實彈的掃除啊。想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以前哪做過這些事?可她卻覺得很開心,現在她可是能驕傲的說,她知道怎麼擦地板最有效率,而且最乾淨!

  白天上課,晚上休息,或者抽個空和雲崢兩人躲到「秘密基地」,或者一起到河堤邊散散步,日子平淡卻很充實。

  週日,剛從醫院回來,因為腳踏車在半路出狀況,所以留在腳踏車店整修,秦緋雲又忍不住想爬牆進家門,雲崢沒轍,看著穿著裙子卻一點自覺也沒有的小女生三兩下又攀上牆,頭疼地撫著額頭,背過身去確認這巷子裡除了他們沒有別人,方纔的春光外洩只有他一個人欣賞……

  「你在幹嘛?不會已經爬不上來了吧?」秦緋雲惡劣取笑。某入不只身高狂抽長,身上也多了好幾兩肉——不過每天摸摸抱抱,秦緋雲很清楚那些「肉」全被他練成又硬又結實的肌肉,現在的雲崢已經有猛男的架勢。

  雲崢沒好氣地瞪著某人走光的小屁股,黝黑的臉上明顯地浮現紅暈,「裙子。」他提醒。

  厚臉皮的某人笑嘻嘻地拉好裙擺,他只得爬上牆,然後先她一步跳回院子裡,張開雙臂,「快下來。」她很想曬小內褲給別人看嗎?

  秦緋雲一點也不客氣地往他懷裡跳。

  身體練那麼結實,是要讓她當肉墊嗎?她當然要好好利用啦。哼!

  屋子裡靜悄悄,兩人從後院繞進屋子裡,雲崢到廚房倒水,秦緋雲像快樂的小鳥般東摸摸西蹭蹭,消耗她的底片,跑到院子裡時發現白河叔叔好像來了,但怎麼沒看見人啊?

  啊,話說回去年白老師的男友事件搞定之後,白河叔叔撮合好友和堂妹的計劃似乎也只能不了了之,因為……咳,緣分就是這樣嘛,勉強不來滴!後來她才知道白河叔叔是有點心機的,讓堂妹住到這裡來,完全是因為他不喜歡另一個正在熱烈追求白老師的人,所以乾脆自己亂點鴛鴦譜啊!但是那位追求者在解決渣男方面也幫了不少忙耶,道上有人脈,果然喬事情也方便,呵呵。而且姻緣天注定啦,他想搞破壞也沒用。

  然後呢,舅舅就鬆了一口氣啦。她發誓她沒產生幻覺,白河叔叔詭計失策後,她覺得舅舅身上那股有點憂鬱的「陰氣」也消散了。她把這個發現告訴雲崢,結果這傢夥只是不置可否地把剝好皮的一瓣橘子塞進她嘴裡,一副小孩子嘴巴只要負責吃東西就好的表情。

  奇怪捏,好奇心重也不行嗎?

  客廳裡好像有人,她從院子裡回到屋內,走近客廳,才發現又跑來和舅舅喝酒擡槓的某人躺在椅子上,額上蓋著白色毛巾,好像醉倒或病了,然後舅舅捧著臉盆從另一處走來,她立刻躲到櫃子後。

  楚素弦坐在白河身旁,將臉盆裡的另一條毛巾擰乾,動作溫柔地擦拭著他的臉和脖子,和……

  秦緋雲雙眼又像狗仔那般閃著亮光。

  不會錯滴!那種柔情似水又專注無比的神情,她常在雲崢臉上看到啊,別告訴她那叫「純友誼」,她才不信!

  楚素弦似乎喊了老友的名字,但是躺在椅子上的人沒有回應。

  接著,他俯下身……

  歐買尬!他想幹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秦緋雲握緊相機,朝客廳步步逼近。

  但她才踏出一步,還沒看清楚某人低下頭到底想幹嘛時,一雙大掌從身後蓋住她眼睛,然後一隻鋼鐵般的手臂把她騰空抱起,她忍住抗議聲——要是打草驚蛇就沒好戲看了嘛——卻因此就這麼被男友一路抱回廚房。

  「你幹嘛啦你幹嘛啦!」她跺腳,好像連續劇演到精采大結局,卻被轉台一樣痛心疾首。

  雲崢歎著氣,「小緋,你不可以偷窺長輩隱私。」

  什麼隱私啊?那個不良中年男還不是老偷聽他們講悄悄話!而且……

  「說不定某人想趁某人酒醉時非禮他、霸王硬上弓啊!」

  雲崢仍是沈著地看著小女友,不想點破她說這句話時一點也沒有憤慨的模樣,相反的倒是臉頰酡紅、雙眼閃亮,好像真的很希望它發生一樣。

  「弦叔不會做那種事。」……呃,應該吧。

  秦緋雲瞇起眼,撇唇,兇惡地逼近男友,「你說,你到底知道多少?給我從實招來!」

  「我只知道有些事情,外人不要瞎攪和會比較好。」

  秦緋雲扯出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天使微笑,「我們不要瞎攪和啊,可以幫忙穿針引線,讓好事成雙,這可是功德一件。」那兩個人都老大不小了,有花堪折直須折,就算是菊花也是會有乾枯的時候啊!

  「什麼好事?」雲崢裝傻功力越來越高,秦緋雲又想跺腳了。

  「呴……對啦,到底是什麼好事?我不去確認怎麼知道?也許只是我們胡思亂想,如果很多年後卻發現根本不是那樣,或者另有隱情,這樣不會覺得很嘔嗎?」

  「不會。」他回得倒是淡定又簡潔。

  秦緋雲鼓起臉頰瞪他。雲崢忍不住失笑了,又伸手揉她的發,「走吧,我們去散步,我買棉花糖給你吃。」

  他當她小朋友哦?

  秦緋雲很生氣地吃掉兩支棉花糖,一手一支,她堅持要粉紅跟水藍的。

  但是她吃完就不氣了,果然是小朋友。

  「呴……」仔細想起來,她覺得雲崢的處境也滿尷尬的,「如果我舅舅真的喜歡男人,你之前都不會擔心嗎?」

  雲崢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有點責備的意思,但他仍是靜默兩秒才道,「不管他是不是你舅舅,小緋,這種說法都很失禮。更何況他是你舅舅,你這樣想是對不起他。」

  秦緋雲啞口無言,然後默默地漲紅臉。

  「我也不是懷疑他,只是覺得如果別人知道這件事,一定會運樣想吧?」

  「異性戀只喜歡異性,就代表他們會對身邊所有的異性都有非分之想,甚至對他們不規矩嗎?為什麼喜歡同性就要這樣被質疑?他們也有選擇權,也只想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講難聽點,人家也是會挑的。

  「我……我……我沒有那個意思,對不起……」秦緋雲垂下頭來,她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仔細思考起來,這樣的想法真的很可笑又自以為是。

  雲崢看著她像被責罵的小狗一般,又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重了,本來想揉她的頭髮,忍不住拉過她抱在懷裡,親了親她的額頭。

  「我沒有罵你。不過這種想法以後不要再有了。」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真讓人捨不得,雲崢伸手在她頭上安撫地拍了拍。

  「嗯。」

  他想她真的很在意她舅舅的感情問題,畢竟弦叔從妻子過世後已經獨身十幾年了,秦緋雲連自己那無緣的小舅媽長怎樣都沒印象哩。

  想了想,還是讓她知道好了。

  「弦叔說過,其實天行大哥過世後,很多事情他已經無所謂了,現在這樣子就很好,他不想弄僵兩個人的關係。他和白叔叔從小打打鬧鬧到大,白叔叔當年還是他的儐相,如果有一天白叔叔找到想結婚的女人,他會祝福他。」

  「欸……可是,我們都沒有人知道白河叔叔的想法啊……」所以她的意思是,他們可以幫忙那樣跟這樣……

  「白叔叔說過他只喜歡女人。」

  「……」悲劇!

  「所以不要再搗蛋了,知道嗎?」

  幹嘛把她的熱心當作搗蛋?她是那種人嗎?切!

  話說回來,現在想想,在這個屋簷下,最可憐的還是她舅舅了吧。之前她和雲崢都是很白目地想抱抱就抱抱,耍甜蜜都沒在理會旁邊有沒有人的,而他一個孤單老人呢,這輩子雖然魅力傾倒眾生,可惜電到的都不是他愛的,搞定別人很有法子,獨獨搞不定最愛的那一個。這也就算了,妻子和兒子都比他先走一步,老來孤苦零丁,還要一天到晚被閃……

  回到家看到舅舅時,她突然萌生一股深深的同情與愧疚。

  「舅,我以後會好好孝順你的。」

  「嗯?」看來心情很好的楚素弦一頭霧水。

  雲崢忍著笑,把一臉激動的秦緋雲拉走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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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7-1 13:08:20

第8章(1)

  升上高二,秦緋雲基本上也大概適應了高中生活。

  有時候更滿不在乎地說一句,是適應平民的高中生活。就像她堂妹說的,迎合別人的眼光有什麼意義?無論怎麼做都會有人不滿,那就目空一切地做自己吧!覺得不滿的人說穿了恐怕連給她大小姐提行李都不配,她這個千金小姐只花了一年就混在平民之中,連她都佩服起自己了呢哦呵呵呵……

  高二開學,最熱鬧的莫過於迎新會與社團嘉年華了——當然比不上大學生的規模,不過學校也規畫了一天,讓各大社團擺攤向新生展示社團內容。

  從暑假秦緋雲就和學姊為這天忙著。上學期她們多了個新社員,也是個酷酷的女生,不怎麼喜歡說話,更不曾主動打招呼,不過這位新社員倒也主動幫忙起擺攤的事,幾天下來也和大家聊開了。

  原來這位新成員,本來是去年新成立的cosplayer社團——專門玩角色扮演,算是近年新興流行的次文化,但就因為太新了,在當代其實算是冷僻的活動,成員只招收到三人——學姊曾說,如果不是秦緋雲入社,三人社團在第二學期開學就會面臨解散的命運。而這位新社員更是她們的甘霖,因為隨著三年級的社長畢業,新學期開始她們同樣也剩三個人,如果招不到新生,恐怕也要步上cosplayer社團的後塵了。

  新社員覺得她對攝影算有點興趣雖然也只會用數位相機隨便拍但秦緋雲看著她拿出玩偶和公仔,自行設計出有故事又有畫面的場景,拍出來的照片還可以加對白和旁白,覺得實在有趣得很。

  原來攝影也有這種玩法啊。

  早在去年的運動會,秦緋雲就知道女校辦活動,簡直像一場炫耀大會,誰誰誰的男友又高又帥,誰誰誰的男友送了一百朵玫瑰,教官通常這時也會睜隻眼閉只眼。

  這大概是她少數覺得沒有念聖羅蘭有點遺憾的地方。比起來,男女合校的學校舉辦活動就注重在如何狂歡。聽兄長說過,聖羅蘭每次辦活動,開頭都像嘉年華,結尾都像暴動,但是總也一年一年地辦下去,成了百年傳統。

  當然啦,女校要瘋起來,也是很可怕的,但至少沒到砸車或酒醉鬧事打群架的地步,這大概要成為聖羅蘭的特產了——據說家族長輩對這點不滿已久,一直想換掉校長,可總是因為各種狀況而讓步,聖羅蘭開放的校風才能保留至今。當然話說回來,她自己跑回台灣念高中,比較這個已經沒什麼意義。

  但是也許哪天綠風有活動時,她可以去湊湊熱鬧?她跟綠風長得並不像,否則說不定偶爾能玩玩交換身份遊戲呢。真可惜。

  上學期運動會那時,她正對自己被排擠一事耿耿於懷,所以不讓雲崢過來。幸好去年運動會,C女中和XX高工的運動會正好撞期。一般來說有交情的學校都會避開,可能方便大人物趕場,也可能方便學生交流,但XX高工一向不是C女的同學們選擇男友的第一目標……頂多排在第三。第一當然是同樣為男生第一志願的C中啦,第二是寧缺勿濫,所以抗議聲就少啦,學聯會就不會特別請學校錯開日期,她也沒能去雲崢的學校看他就是了。

  而且那次她的大隊接力與障礙賽,為班上扳回不少面子,也幫忙贏了兩面獎旗,一定程度地抒解了她的窘境,群體中較活潑、大而化之的那一群人開始接受她……至少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小心眼啊。

  不過是場迎新,大把大把的玫瑰又上場了,連晚一天開學的C中學生也混進來湊熱鬧。

  C女中的開學總是比別人早一天,其實說穿了還是學校為了不讓家長抗議,為什麼這種課外活動要占掉上課時間,因此直接從假期裡扣,學生也不敢抗議,要抗議就回家跟爸媽抗議吧。

  所以除了少數人數危險的迷你社團,很多大型社團都只有幹部出動。

  「你們看,她們又在玩玫瑰大比拚了。」攤子冷清到只能打蚊子,學姊只好看熱鬧,「本台獨家戰況報告,目前三年級已經退出戰場,二年仁班的林英華九十九朵;二年信班的肖……笑話……不,校呼啊花……」學姊一副想吐槽的口吻。基本上女中學生沒事不會自己選校花,倒是別校學生,尤其男校,有自己的芳名冊,網羅縣內各校美女。

  不是她愛吐槽,她們家緋雲明明就是榜上第一,真不知道是誰這麼厚臉皮,老是到處宣傳自己才是C女中第一。

  「肖花楊美女有三束九十九,我沒帶計算機,不過目前是暫時領先。」

  「學姊,你很閒哦?」秦緋雲揮著扇子努力驅趕暑氣。雖然她不介意敬老尊賢,讓「老人家」輕鬆一些,但她喊到喉嚨快沙啞了,學姊竟然在看熱鬧,虧她還是新任社長耶!

  「我說你啊,不要學菜市場叫賣的俗氣方式好嗎?攝影是一門需要熱情與自發性的藝術,找一些阿里不達的門外漢,不如學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那也要有魚不小心迷路遊到這裡來才行啊!」秦緋雲沒好氣。

  雖然自從上任社長畢業,上任社長與上任校刊社社長多年的鳥屎冤漸漸成了過往,但是她懷疑她們攝影社大概風水有問題,這屆新社長竟然又和學聯會主席是從小鬥到大的對手!

  當然她絕對不是暗示學聯會公報私仇,只是要抽到這麼偏僻的攤位,還真是挺不容易的吶!從早上八點到現在,飛過來的蚊子不少,走過來的學生一隻手數都嫌多!她不喊賣力點,誰知道這裡有攝影社的攤位?

  「我說小緋,你為什麼不收了那個C中新詩社社長的玫瑰,人家還為你寫了一首詩耶!這一首詩可以抵一百朵玫瑰啦!再加上那個華中籃球社主將和你男友,你就贏楊美女了。」

  秦緋雲扯了扯嘴角,「我不喜歡處理花的屍體,麻煩。」她又不是林黛玉,沒興趣葬花。

  「什麼花的屍體,你這女人有沒有一點浪漫細胞?怎麼能拍出好照片?你真的是『永恆之光』的拍攝者嗎?」永恆之光是秦緋雲在國際攝影比賽得獎的作品,名字雖然不怎麼樣,但秦緋雲自己很滿意。

  因為這是雲崢臨時取的啊,他取什麼她都喜歡!

  「我就是太有浪漫細胞,才不喜歡花的屍體啊。花活著的時候是有靈魂的,死了它的靈魂升了天,我們要怎麼捕捉屍體的靈氣?又不是立志當遺照攝影師。」

  「你去死啦!這什麼謬論?」

  秦緋雲朝學姊扮鬼臉。

  說真的,她當然不能收那個C中學生的花啊,她已經傷害人家一次了……說起來還是她的錯,那時她在等公車,一邊拿國文課本死背,有人遞了方方正正的東西給她,她只分散了十分之一的注意力,下意識就接過了,隨手塞進書包裡,繼續背她的書。

  她以為那是工讀生發DM啊!

  結果回到家,她跑到雲崢房間跟他一起唸書時,那張「DM」夾在書裡一起掉了出來,她才發現,原來那是一封情書。

  她很汗顏的想把情書還回去,但根本不記得那人的長相。雲崢雖然沒說什麼,但是那陣子鬧了一點小彆扭哩。

  後來對方等不到她的回信,總算現身,原來還是C中的大才子呢。他覺得她不只漂亮,而且充滿文學氣息,和時下那些狂背英文單字與化學程式的學生不同——這讓秦緋雲差點噴笑,難道是因為她總是在看國文或古文觀止之類的國文指定教材嗎?但那是因為她國文每次考試都不及格,所以只好連等車時也在惡補啊。

  「不對啊,兩百九十七朵玫瑰算什麼?」另一個埋頭看BL小說的學姊頭也沒擡,繼續翻下一頁,「三年級的上屆校花,剛剛可是讓男友開著保時捷送到校門口呢。保時捷可以買幾朵玫瑰了?塞滿我們學校都綽綽有餘了吧。」

  「你這市儈女,搞不好那是租的。」

  「人家的男朋友是小開欸。」

  「緋雲還是大開哩,小開算什麼?」越有錢的人越低調,懂不懂啊?

  「比這幹嘛啦?」秦緋雲快絕望了,為什麼攝影社僅存的兩個老人是這副德性?攝影社該不會明年就成為歷史了吧?

  然而新社員帶著一位害羞的學妹出現,總算讓她看見一絲曙光。

  「這位學妹想入社。」

  「小花,還是你可靠!」秦緋雲都想抱住她痛哭了。指望那兩個只會看BL小說跟拿相機變焦鏡當望遠鏡偷窺的傢夥,真不如指望鐵樹開花啊。

  接近中午時,雲崢帶了便當和飲料來探班。因為暑假時來幫忙過,所以他一點也不困難地找到只有鬼能找到的攤位。

  吃著麥當勞的學姊看了一眼她的家常菜便當,取笑道,「愛心便當哦?」

  雲崢有些尷尬,「我有多做一點,學姊們可以一起吃。」

  「真的是愛心便當哦?」她本來只是開玩笑耶。雖然暑假時雲崢也是天天帶便當來探女朋友的班,不過那時她們也沒多想,今天完全是受到「玫瑰爭霸戰」的刺激才突然意識到,她們家小緋天天都吃男朋友的愛心哦?

  「有幾樣菜不是我炒的。」家裡平常的夥食都是姜嬸負責,不過姜嬸年紀大了,最近楚素弦讓她只需要幫忙打掃和煮晚餐,午餐兩個年輕人大多在學校吃,楚素弦自己則厚著臉皮去讓白河餵食,所以就不需要讓老人家在中午時揮汗忙碌,休假時中午則大家輪流作飯-不過輪到秦緋雲時,基本上都是雲崢代勞。

  雲崢把三層便當盒分別放好,坐下來陪秦緋雲一起吃。

  「嘖嘖嘖……」學姊摸著下巴,「愛心便當,抵得過一千朵玫瑰,小緋你贏了。」

  「也是啦,玫瑰不能吃,便當能吃。」另一個學姊又換了本BL漫畫,咬著薯條道。

  夠了哦。秦緋雲好氣又好笑地翻白眼。

  一千朵玫瑰?雲崢很識相地不多嘴,女生們的話題,男孩子不懂的話,最好還是別自作聰明。不過他確實忍不住想,小緋喜歡玫瑰嗎?他發現自己似乎不太解風情,從沒送過花給女朋友。

  見秦緋雲吃得差不多了,他把保溫水壺裡的桂圓紅棗茶倒出來退冰,讓秦緋雲等一下能喝,接著又拿了紙杯給其他人各倒一杯。

  學姊嘿嘿笑,老實不客氣地接過了。小緋這男友超級上道的,而且難得的是,他的禮貌與友好並不會讓人感覺到那只是虛有其表的狗腿跟巴結。暑假佈置攤位那幾天,他每天都來幫忙搞定些粗活——果然是猛男,超好用的。而且他會帶上一大壺自己熬的桂圓紅棗茶或紅豆湯。

  真難想像這年頭有男生每天幫女朋友煮紅棗茶和紅豆湯耶!難怪這女人不羨慕人家有保時捷接送啊!這杯男朋友流著汗在廚房裡熬的紅棗茶抵得過一台保時捷啦!

  ****

  秦緋雲洗完澡,又溜到雲崢房間。

  某人暗示他們血氣方剛,兩人待在房間裡時最好把門開著,彼此也有一點顧忌。本來秦緋雲想吐槽,這位某人是見不得人家情侶要好,但是雲崢依然告戒她不該隨便曲解長輩的好意。她身為女孩子,確實以後到哪裡都要養成這種習慣,而且秦緋雲想了想,某人也挺可憐的,就不再有意見啦。

  她進房間時,雲崢拿了衣服要下樓洗澡,桌上則已經放了一碗退了冰的紅豆湯,當然是要給她喝的。

  有時她覺得雲崢好像她的保母哦。秦緋雲乖乖坐下來喝紅豆湯,紅豆熬到又鬆又綿軟,而因為她是個甜食控,雲崢這個愛操心的奶媽總是故意把糖量減到最低。

  雖然他會用最好的紅豆來熬煮出食物原味,不過剛開始秦緋雲真的不太買帳,還忍不住心裡哀怨,自己怎麼交了個這麼像老頭的男友啦?這個也要管,那個也要念,每個禮拜吃一支棉花糖是他最大的容許範圍了,他說現在她還年輕,怕她老了之後年輕時的不知節制就會累積成病痛。

  不過對甜味的敏銳度,確實會隨著糖分越吃越重而變鈍。現在的她很難一次吃上兩支棉花糖,通常吃了一支,還要讓雲崢幫她解決幾口。至於這半糖的紅豆湯,現在她吃起來竟然是味道剛剛好。

  想想也真妙,她以前最討厭家族裡牛毛似的家規,不讓任何人管,誰念她她就擺臉色,想不到她倒給自己找了個專門管她的男朋友,而且好像中了魔咒一樣,他每次管她,她都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秦緋雲吃得臉頰鼓鼓地——她一向喜歡先把紅豆吃光,再一口氣喝掉湯——嚼啊嚼,越想越覺得這情況有點詭異,最詭異的是,她竟然還覺得被雲崢管到老也沒關係……

  她不會有M傾向吧?

第8章(2)

  還沒喝完,雲崢已經洗完澡回房,身上穿著棉質T恤和短褲,頭髮還在滴水呢。

  她不知道別人如何,但是情人剛洗完澡的時候,不管是那稍微有點傭懶的姿態,或是有點泛紅的皮膚,甚至是混和著淡淡的、屬於個人的氣味以及香皂的味道,都讓她覺得口水氾濫、心跳加速,好想撲倒。

  當然她真的一點也不客氣地撲上去了。

  雲崢當她愛玩,一把撈住她,像撈住小狗狗一樣一手將小女朋友圈在懷裡,注意力仍在自己翻開來的筆記上。

  這幾年他成績較平穩,可以維持在中上程度。他並沒有爭第一的野心,但很想把理工基礎打好,所以只要有進步的空間,他就不會讓自己過於鬆懈。

  秦緋雲通常不會吵他,有時還會和他一起討論,她理科成績還不錯。不過剛剛一想到自己疑似有被虐待傾向,還要被他管一輩子——她從不質疑這一輩子有其他可能,不感傷地假定他們將會遇上各種阻礙而分開,有時想想這真是樂觀得很天真,但她並不因此就猶豫或自我懷疑。

  害怕的話,就變得更強吧。這一向是她的人生信念啊!

  要被管一輩子,也太哀怨了點……她跨坐在他腰下,一點也不覺得這姿勢有多曖昧。以前雲崢都會紅著臉把她抱到大腿上,然後她就像一隻牛脾氣地堅持要征服聖母峰的小貓,他挪動她一分,她就繼續往上爬一分,快攻頂成功時在他下巴咬一口或臉頰親一口,當成插國旗示威。有時光這樣可以玩一個下午,夠無聊了吧。

  這遊戲的迷人之處就是,雲崢性格本來就害羞內斂,她最喜歡一邊「征服」這座大山,一邊看他很努力矜持著嚴謹而且不動如山的表情,卻掩飾不住臉頰漸漸泛紅和難以克制的羞澀神情……好可口!

  「不要鬧了。」他總是不曾嚴厲的制止,嗓音倒像在輕哄,又怕太大聲她會受傷,會引來大人們的注意,在她聽來比較像在鼓勵她再接再厲哩!

  實在是太可口,於是她當下立刻湊上前吻了吻他的唇。

  她吻他時,他從不推開,只有這時秦緋雲明白情人是極力在隱忍著想要與她親密地膩在一起的慾望。但他也總是給她一個誘哄的甜蜜輕吻,回應她的蠻橫,在她柔軟的唇間細細吮吻,然後把她抱小貓般抱在懷裡。

  「乖,看書。」

  每次都這樣。

  秦緋雲噘著嘴,挪動小屁股,直到一處堅硬的腫脹抵上她的臀,雲崢尷尬地全身僵直。

  覺得情人可口無比的,當然不只她啊。在雲崢眼裡,她任何可愛的樣子都是一種誘人犯罪的犯規表現,只是他甘願回到她身邊面對這甜蜜的折磨,也許是對自己的自制力太有自信。

  秦緋雲常常覺得雲崢不只跟同年齡的男孩子相比顯得早熟,簡直還比她那少根筋的不良舅舅壓抑得多了。

  可是,太壓抑對身體不好呢。秦緋雲像貓兒聞到魚腥味般,衝著雲崢賊賊地笑著,雙手攀上他肩膀,傾身向前親吻他的唇,蜻蜒點水,鬆懈他心防,接著有些淘氣卻又勾撩他心神的輕吻,像頑皮的小貓足跡一般,一下子溜到他的臉頰,「啾」地吮吻出聲,倏地又輕躍在他耳珠上,邪惡又柔軟的粉舌壞壞地在那處遛達著。

  雲崢吞下一聲申吟,喉結滾動,那讓秦緋雲胸口像被慾望的蜘蛛狠狠地一掐,又刺又癢又熱辣的戰慄傳遍全身,甚至是下腹處。

  原本只是好玩,現在她真的想「吃掉」他了。可惜她也是個生手,只能自己胡亂摸索,印象中只記得不良學姊的BL漫畫的某些橋段——進入精采部分時雖然全被打馬賽克或塗黑,但前戲還是可以參考的。嘻嘻,那些攻啊受啊的差別她不甚在意,反正只要隨心所欲就成。

  她憑著直覺,再一次將他的耳垂含進嘴裡吸吮,這會兒身下的男人肌肉全都繃緊了,下身的堅硬甚至抵上她的臀部。

  她還想試試別處,於是帶著點好奇,襲擊了他的脖子,輾轉啃咬和吸吮。

  「小緋……」他的嗓音變得沙啞,握住她的手勁加重,但仍在和自己的慾念拔河。

  她膽子更大了,伸出舌尖,順著他的頸項向下舔弄。她喜歡那處因為她的挑逗而隱忍著,脈搏強力跳動,泛起淺淺的青筋。

  雲崢終於深吸一口氣,將這隻小野貓從身上拔開,並且讓她的臀部安分坐在他大腿上。

  「不行。」他的眼神和語氣沒有一絲妥協,舉動卻像大人在安撫小朋友,一點威嚴也無。

  小野貓怎會就此罷休?她傾身向前,笑容神秘兮兮地,獻寶那般地低聲道,「我在舅舅的櫃子裡發現這個……」她拿出兩個保險套。

  雲崢額上青筋一跳,他差點想用罵調皮小鬼頭的語氣好好教訓這丫頭。

  「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隨便翻長輩的東西?」

  她正覺得有點委屈,雲崢撫著額頭,「也許那已經過期了。」他試著露出和藹可親的大哥哥微笑。

  「我確認過,那是幾個月前買的。」

  「……」也許是他一開始的訓斥就起了個讓人尷尬的開頭,但這小妞真是越來越白目。「也許……長輩……」他特別強調長輩兩個字,「最近看開了,有需要。我想你最好放回去。」然後他後知後覺地發現某人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一心幫長輩準備保險套的舉動找藉口,反而越描越黑。

  看來他該好好反省,為什麼「小緋在她舅舅的櫃子裡發現保險套」這個事件的句子裡,他的重點放在「舅舅」而不是「保險套」——但那是因為偷拿保險套跟偷拿長輩東西兩者相比,在他的觀念裡當然是後者較嚴重啊!誰知道兩人辯著辯著,話題的方向也開始尷尬起來……

  秦緋雲的小臉又亮起了八卦與莫名興奮的神采。

  換個角度想,至少她轉移了注意力,這該高興嗎?

  「你覺得舅舅為什麼買它?他能跟誰用啊?」舅舅身邊是不缺對他仰慕的女人,但是他一向盡可能保持禮貌和距離,所以也單身很多年了,難道說……

  她有看過學姊的BL小說哦!男人雖然不會懷孕,但是為了避免那個留在那個裡導致那個,所以也是需要小套套滴!至於那個那個跟那個究竟是哪個,她太純潔了,不要問她,呵呵呵。

  他錯了,他不應該把問題扯到保險套的原主人身上,進而牽扯到「被使用者」究竟可能是誰?

  「……」雲崢不想回答。某人的悲情指數已經破表了,為什麼還要被晚輩背地裡討論這種極致隱諱的私事?

  「小緋。」他又露出嚴肅愛嘮叨的老成臉孔。

  秦緋雲立刻投降,「好啦我知道啦,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隱私,和保有隱私的尊嚴對吧?」她立刻很乖地把好奇心丟一邊,「一盒有好幾個,我只拿兩個,還有很多,大不了用完我買新的補回去。」她又露出貓兒笑,小屁股蹭了蹭他只穿短褲的大腿。

  雲崢閉上眼,整個人因為大腿上感受到的滑潤觸感而幾乎燒了起來,甚至阻止不了喉嚨深處逸出申吟。

  他總是捨不得對她嚴厲,不想她因為被拒絕而難過。

  她渴望他,這是多麼讓他高興而且滿足的喜悅。男孩子可以大大方方地坦白自己血氣方剛,有性衝動,於是一點也不害臊地搜集那些滿足好奇心的書籍與影片,不被約束地大膽討論,甚至帶著揶揄又有點惡意的玩笑意味,女孩子又為什麼只能被訓戒要無視自己的慾望?訓戒除了滿足男人的需要之外,自身只能表現得有如聖女,否則就是yin蕩又下賤?

  男人貪心地想要貞女與蕩婦的合體,要求女人保持貞潔,可悲的是連女人自己也這麼變態地要求女人,那種在人前表現出一點點女人味和挑逗的女人,她們憤恨地鄙夷她,用男性的教條當貞操帶來壓抑自己,也壓抑同性,到最後只學會在床上像條死魚,再來血淚控訴男人都管不住小頭,無怪乎文人形容世間都是癡男跟怨女——癡漢般的男人跟只會抱怨的女人。

  在他心裡,她的渴望是一種美麗的回報,他只有滿心的歡喜。

  但是時機不對。

  秦緋雲幾乎是興奮地,臉蛋紅撲撲,看著短褲底下的小山越來越高,她忍不住伸出賊貓爪子,雙眼晶亮又笑咪咪地,顯示她非常想要一探究竟。

  他抓住她,像捕獲一隻頑皮的小獸般將她困在懷裡,並且確保她的小屁股不會亂蹭。

  「你答應過我,你還未成年……」

  「才剩兩個月!」

  「……」他差點忘了,本來只是以十八歲當藉口,事實上最完美的情況是等他們都完成了學業,他有能力養她的那時候。有時想想他真的覺得十八歲這個限制很可笑,換來的只是一堆小鬼自認他們心智已經有二十八——哦,但是處理事情的能力有二十八了嗎?還是要爹媽幫忙擦屁股?有沒有十八歲根本不是重點,他自己都養不活了,要怎麼給她一個最起碼的保障?

  他把她抱在懷裡,讓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肩膀,臉頰蹭著她的。

  「我不希望你受傷,小緋,再等等好嗎?」最起碼,等他們都畢業了,就算真有什麼萬一,至少不用背負學業未完成的包袱——這個包袱可大可小,影響的是未來還有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各種防護措施都沒有百分之百,一旦有了萬一,遭到學校處分與家人的不諒解,賠掉的可是三個人的人生。

  秦緋雲有些悶悶不樂。有時冷靜想想她明白他的顧慮,但在那當下總有一種自己是一頭熱的沮喪戚和不確定感。

  原來,熱戀與慾望真的會讓人智商降低,在那一刻突然因為無法成為對方最親密的人而質疑著愛情的濃度。

  短短十多年的歷練可能無法讓她明白,真正的濃烈其實平淡如水。

  雲崢歎著氣,吻她鬧著小彆扭用後腦對著他的發頂,然後顫抖著手在她滑嫩的大腿處遊移。

  秦緋雲總算轉過頭瞪他,他笑著低下頭,以著壓抑的熱切吻住她的唇。

  他第一次用這麼窒息而緊迫逼人的方式吻她,讓她幾乎懷疑自己會在下一刻化為一團顫抖的火焰,那讓她急切地以驕蠻的方式扭動腰身脅迫他。

  然後他只能羞恥地抱住她,任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小情人緊緊纏著他撒嬌。

  那天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地偷偷下樓回浴室裡整理一身狼狽,秦緋雲還負責把風呢。雲崢洗好走出來時實在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這妮子卻沒事似地,笑嘻嘻地抱著他猛親,直到剛進門就被閃瞎眼的某人不客氣地發出輕咳聲。

  「兩位都還未成年吧?年輕小爸媽不好當啊,叔叔我有練過,好孩子不要學……」

  不良中年男不明所以卻酸溜溜的一句警告,讓兩人都心虛了起來吶!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7-1 13:09:15

第9章(1)

  高三畢業後的聯考前夕,雲崢經歷了他人生最難熬的一段經歷之一。

  其實,他早就想過這一天。雖然楚素弦憑自己的人脈,為雲崢的母親找到能給她長期護養的醫院與良醫,可是當年那麼長時間的窮困和過勞,早就讓原本就已經不能有任何怠慢的疾病變得回天乏術。雲崢被楚素弦收養的這幾年,醫生們也只能盡可能地調養她的身體,根治是無法了,只有讓她不再惡化,可是那就像挽留落日一樣,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他們只是在跟死神討價還價罷了。

  雲崢知道,母親多想再挨一段時日,至少等他聯考完,不要造成他的情緒干擾。

  母親很努力地一天一天撐下去了,努力到他都感到心疼,可當她的手最後仍是無力地從他手中滑落,心音歸於平靜,他還是不敢相信他不敢想像的一刻真的到來了。

  曾經,他忍耐著被打到鼻青臉腫,斷了不知幾根骨頭,保護著母親撐到楚天行把他們救出來的那一刻。他以為這輩子已經沒有什麼比那一夜更讓人無助,多年來過到許多困難,他總是想著那天的遭遇,讓自己擁有更多勇氣一一度過難關,可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還不夠堅強。

  他不習慣哭泣,也不習慣沮喪,默默收著母親在病房裡的遺物,表情淡漠地像把一切情緒與外界關懷摒除在外。

  秦緋雲什麼也沒說,靜靜在一旁幫著他。

  病房裡擺了許多相框,甚至還有一本厚厚的相本,這是這幾年秦緋雲一有空就拍下關於他的照片,洗出來給母親看,還在照片背面寫下日期與注記,讓病臥在床榻上的母親也能分享他的點點滴滴。他曾經癡癡地望著母親與秦緋雲一起翻著照片,說說笑笑的畫面,覺得自己已經幸福得再也沒有什麼要求了。

  雲崢忍耐著刺痛的眼,把照片收到行李的最底層。

  秦緋雲在離開時忍不住回望著空無一人的病房,風從窗外捲了進來,白色窗簾像要道再見那般地舞動起來,大地悄然無聲地歎息,白雲善體人意地遮住刺眼的陽光。

  病房裡的一切,好像突然間褪色了那般,多年來每週總要來拜訪幾次,她好像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一景一物,卻從沒想過道別就是這樣的光景,這病房裡曾有的任何回憶都注定要從此塵封。

  她喉嚨梗住,怪自己沒能把這一切拍下來。許是如此,後來才養成她相機不離身的習慣,她總覺得如果那天她能拍下來,或許能得到一點暗示,也許阿姨在那裡看著他們呢。

  我會照顧他的。她默默地對著病房說道,然後才轉身追上雲崢的腳步。

  雲崢很沈默地打點著一切,雖然楚素弦幾乎包辦了所有重要的事,盡可能讓他有時間唸書,但他好像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鬥志。

  秦緋雲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在這時逼他,告訴他,考上第三心願,阿姨會很高興的。

  她沒那麼說,畢竟依她對阿姨的瞭解,她並不是個會逼兒子非要念第三心願不可的人啊。他的沈默讓她擔心了很久,只能默默陪著他,不發一語。

  聯考前三天,秦緋雲社團的學妹幫她把留在社團教室的一些作品和東西拿了過來。本來秦緋雲打算自己去拿的,因為雲崢的事卻忘了。

  秦緋雲請學妹留下來吃點心表達謝意,順便聊著未來社裡的新計劃。二年級那年社裡多了三名生力軍,之後一切好像就這麼上了軌道,三年級她接下社長位置時,社員人數已經非常創舉地破了個位數,而且她和社員們不只積極參加各項比賽,拿了幾個還不錯的獎項,也在各自有興趣的領域裡把攝影的技術給應用上,相當程度地做了不錯的招生廣告。

  送走客人後,雲崢下樓來,秦緋雲回到客廳時就看見雲崢愣愣地看著那張被裱起來的「永恆之光」。

  當年的評審說,雖然不是很完美,看得出攝影者是生手,但卻是一張讓人瞬間心靈被淨化的作品,也看得出攝影者與被攝影者,那一瞬間讓人動容的溫柔心思。

  照片洗成了黑白色調,讓光影的魔法更有力地直透人心。照片裡雲崢因為前一晚打工太累,不小心趴在病床邊睡著了,母親笑著替他披上外套,一手溫柔的撫過他的發。窗外夕陽的餘暉描過母親的臉龐,好似在她周圍灑下一圈光輝,那抹理解與包容的淡淡微笑,那麼寬容慈愛。

  那魔法也穿透了他的心,刺破了那繭一般重重裹住自己的偽裝,早已漲滿的悲傷與懷念終於潰堤,多日來用冷漠與麻木勉力築起以保護自己的心牆瞬間瓦解坍塌。

  秦緋雲張手抱住他的同時,他再也克制不了地讓淚水奔流。

  明明在告別式時他能夠忍住眼淚的……他在照片前跪了下來,沈默的嗚咽全埋在情人的懷裡,像要用盡所有力氣那般,把悲傷洗盡。

  那是一場屬於他的,只有他和心愛的人的真正告別式,把所有眼淚和痛苦掏空,明天必定是嶄新的一天。

  *****

  出乎意料的,也許是母親在天上庇佑,又或許是老天想給雲崢一個補償,加上他從升上高工之後向來不曾荒廢學業,雲崢考上第三心願,是南部一所頗富盛名的國立大學的理工科。在當時台灣的大學密度沒那麼高,只要考上大學就是大事了,更何況還是國立呢。

  至於秦緋雲,因為她處心積慮就只想和雲崢同校,結果反而表現得不甚理想,但也如願了。

  她跟雲崢同校,不過卻進了超級冷門的什麼生態保育學系。

  妙的是,家裡沒什麼反對的聲音,因為對秦家長輩來說,女孩子念什麼科系並不重要,但是最好也不要是太花心思導致未來變成工作狂的熱門學系,冷門的,好像畢業後找不到工作的,學校聲望不錯的,就是完美選擇,將來嫁人時夫家只要知道她是名校畢業就夠了——超讓人無言的封建思想對吧?

  她和雲崢在校外合租房子,同一層樓的公寓,大學生的身份比較沒那麼多的拘束,所以他們也沒有隱藏彼此是男女朋友的事實,但倒不是招搖地在人前摟摟抱抱到處炫耀,能夠低調兩人也盡可能低調,人前就像一對老夫老妻那樣,大方地向同學和朋友介紹另一半,親密的事回家做就行。

  但是說到「親密的事」,秦緋雲這陣子也不敢太放肆,所以暫時還算安分。理工科功課繁重,他們都有彼此的課表時間,通常五天裡有三天雲崢要上到第八節課,剩下的兩天他會先到圖書館等她一起下課,兩人再一起去吃飯。如果是她先下課,通常也是忙著社團活動,時間到了再到雲崢的教室找他,兩人一起回家。

  大一新生最愛的聯誼啊什麼的,他們很不合群地一一推掉。雲崢是早就習慣應付這些,從高中時期他就是如此,通常很難有同學說得動他。雲崢只要心裡決定了什麼,諒你舌粲蓮花,把死的說成活的,他依然八風不動,從頭到尾都客氣有禮地回絕所有他認為沒必要的邀約。

  他知道想要給秦緋雲一個安穩的保障,想要達到至少讓她的家人認可的及格標準——出身之類,他真的無能為力。但是其他的條件他絕不會放棄讓自己能達到的機會,因此他根本沒有太多閒暇跟著這群年輕人瞎鬧。

  當然,他並不喜歡把「為了秦緋雲」這個目標掛在嘴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他想要抓住兩人的未來,也真的對那些有的沒的玩樂興趣缺缺。

  秦緋雲呢,她也不參加聯誼,但是總會被騙那麼一兩次,比如好傻好天真地聽說只要去吃飯就好云云。

  她會先問雲崢,但雲崢給她的回答永遠都是-有興趣就去。

  嗯,但是她常常都沒興趣,只是主辦人待她還不錯咩!而如果當天雲崢又沒空,她只好去了,然後莫名的從插花變成主角。

  有一回她真的怒了,但是表面上什麼也不說,而是一個勁地和某個男孩子說話,說到最後差點被配成對,但是從此之後主辦人就不再找她了,呵呵……

  雖然她因此和女生這邊的主辦人鬧得不愉快——開場前這位主辦人就醜話說在前頭了,某某某她老大已經鎖定了,任何人都不準動,秦緋雲的動作因此讓她又樹立了敵人。

  但是管他的哩,大學就是這點好,各上各的課,不爽的就去不爽好了,她又不是沒拒絕過。總之每次被邀聯誼,她就來這招,專挑最搶手的男孩子下手,久而久之她成了女性公敵,根本沒人想找她聯誼。

  當然這麼一來,難免有些難聽的耳語在校園裡流傳,更難免流到雲崢耳裡。跟在高中時相同,雲崢在繫上同樣受歡迎,雖然他本身很安靜,但就是有著沈著的氣度和風範,於是繫上也開始有為雲崢抱不平的聲音。學期結束時,理工科系花還宣佈,她要把雲崢搶過來。

  系花對系花,這場大比拚真是熱鬧滾滾——雖然從頭到尾就只有一方在嗆聲,另一方因為一次參加好幾個社團,大小姐可是很忙滴!不過實力相當的兩人這場戰爭已經先在學校的BBS網站掀起風潮,有人學水果日報,把兩人的各方條件列出來比一比,還有人開了賭盤哩!

  校園八卦像煙火一樣一波比一波還精采,但是這兩個早就經過高中時期風雨洗禮的人,一個不動如山,一個我行我素,寒假一開始,小倆口就開開心心手牽手回家過節去了。

  ****

  因為只是在鄰近的縣市,所以其實平常休假,兩人都會回道館住一天。第一個長假到來秦緋雲也決定不回美國,不過這卻不代表家里長輩肯放人,回到道館第二天,楚素弦就告訴她,秦家要她回去過寒假。

  也是啦,暑假因為要聯考,她已經沒回去了,高中三年也很少回去,楚素弦也忍不住幫自己的姊姊說話——不管秦家長輩再嚴酷,母親總會想念女兒啊!

  於是,基於醜媳婦也要見公婆的道理,楚素弦想了想,這兩個年輕人現在已經在外面同居,之前有他在還沒什麼,要是哪天被秦家先發現了,雲崢絕對很難翻身,於是便提議雲崢也一起過去,兩人自己向秦家長輩交代。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在飛機上時,不管是秦緋雲或雲崢,心裡其實都同樣的緊張,同樣的不安,但是快要抵達家門時,秦緋雲仍是握緊雲崢的手。

  至少在她的地盤上,要換她罩他!

  對雲崢而言,這趟旅程多少有點打擊他的自信和自尊。

  楚家雖然是名門,但是一直以來總是相當低調,何況他其實只見過幾位楚家長輩,據說如果不是天行大哥的意思,楚家長輩也同樣無法接受他的存在。

  相比起來,秦家真是一點也不客氣地向世人宣示著他們的社會聲望與地位。他們一下飛機就坐上秦家的車,加長型凱迪拉克,冰箱電視按摩椅應有盡有,司機和管家的動作一絲不苟地,也是恭敬地喊他一聲表少爺,讓他渾身不自在。

  然後進了秦家大門,又彷彿從人間進入了仙境。秦家本來就住在有錢人多的地區,一路上儘是讓人咋舌的豪宅,圍牆長到看不見盡頭,比起來楚家武館真是不夠看,而且也顯得太老舊太陰森了些。然而他到現在還能記得自己被收養的第一天,楚家武館對他來說已經是世界上最豪華的地方了。

  他是個從小窮慣了的孩子,在進到秦家後,其實心裡對未來的想望不免也產生了動搖。

  長長的絲柏大道兩旁,儘是秦家的地盤,分別是一座花園與高爾夫球場,大道盡頭巴洛克式的巨大豪宅,傲慢又華麗地提醒著他這個凡人,不該踏進聖境。

  所謂門當戶對,龍交龍,鳳配鳳,這並不膚淺也不俗氣,相反的,那是這個社會的智慧和真理。

  如果當年他母親選擇了門當戶對的對象,也許她就不至於紅顏薄命。

  他幾乎想收回和秦緋雲交握的手,但她卻突然拉過他的手,把他的手掌像玩具一樣抱在懷裡,還淘氣地對他笑了笑。

  那瞬間他突然醒了過來。

  還有一絲可能吧?這一絲可能就是,在他眼裡,秦緋雲就是秦緋雲,他們朝夕相處了四年多,背景上的差異並沒有讓兩人顯得格格不入,他們相知相惜的過程裡,可能很天真地忘了去在乎彼此的出身多麼不同,但也因此全心全意地只看著對方的本質。

  他看著她,那一刻在心裡決定放手一搏,為這一絲絲的可能,他不放棄。

  *****

  秦緋雲這叛逆的女兒,出門像走丟,回來像撿到,於是全家人在她回家的這天都到齊了。

  楚素弦已經說過會讓雲崢一起過去,所以一開始,他們只當雲崢是代表親家過來作客,就算知道雲崢出身不好,但秦家這樣在乎社會聲望的人家,加上自視教養與品德高尚使然,當然也不會怠慢了人家,從頭到尾都是以招待貴客的態度招待著雲崢。

  要說在禮貌之外還多了幾分真誠的,就是秦緋雲的母親了吧。畢竟是自己小弟的養子,雖然知道那些恩恩怨怨,但畢竟是被上一代所牽累到的可憐孩子,而且楚天行既然堅持要父親領養雲崢,她就會把他當成自己的晚輩,於是餐桌上儘管那群男人不停對唯一的寶貝千金噓寒問暖,以一種男人的直覺隱隱地冷淡雲崢,她倒是和雲崢聊了很多楚家的事。

  到晚餐尾聲,一切都很和平。

  直到大老爺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了,明天有幾個朋友家的男孩子要過來吃飯,要秦緋雲盛裝打扮。

  秦龍宙說完這句話,只有長子熱烈地幫忙補充那些公子的來歷,其他人都是一片沈默。

  秦緋雲放下刀叉,動作不至於太粗魯,但也不算秀氣,「鏘」地一聲,剛好打斷兄長一相情願地叨絮。

  「我本來想私底下跟爸爸說,不過看來還是現在說好了。」她並不是小題大作,秦家千金滿十七歲就開始出席各種社交場合,可不是只當花瓶——噢,說是花瓶也沒錯,把情境想像成家裡的男人開始使勁地推銷自家的花瓶擺在家裡多賞心悅目,帶一隻回家絕對不後悔就對了。

  但因為她是父親唯一的女兒,不像二叔重男輕女,也不像三叔的狐狸精給他生了一個又一個女兒,不銷出去難道留在家裡當米蟲?她十六歲以後人都在台灣,但是顯然如果她以為自己能因此避免那樣的命運,那就太天真了。

  秦緋雲環視了一眼餐桌上眾人的表情,父親顯得有點緊繃,大哥一副面子掛不住的模樣,二哥毫無表情,三哥顯然打算看好戲,四哥則瞪著雲崢,綠風更是輕蔑地瞥了她這個雙胞胎妹妹一眼,好像她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一樣,不屑地轉過頭去。

  死小子,早她幾秒出生也敢跩成這樣。她不理他,又看向雲崢,他輕輕搖搖頭,示意她不可衝動和家人發生爭執。而母親也是一臉擔憂。

  她很心平氣和啊!別人要找她吵架,可不是她的錯!

第9章(2)

  「我和雲崢正在交往,而且我決定跟他一起為我們的未來努力,所以我不想花心思在沒意義的社交活動上。」她很客氣了不是嗎?

  「沒有家人同意的交往,沒有持續的必要。」大哥先沈不住氣。

  秦龍宙不讓長子的傲慢和衝動壞事,他擡手制止後道,「年輕人彼此間有正常的交往,家人當然沒理由反對,我跟你母親也很樂見你和舅舅的養子處得很好,至於是不是需要牽扯到兩個人的未來,牽扯到兩家人的更多互動,我想不必急於一時。」

  老狐狸果然道行高多了,一句不冷不熱的話,似乎根本沒有讓人反駁的餘地,也給了雲崢一個軟釘子。

  而且他說的是緋雲舅舅的養子,很隱諱地說明了他的身世在他們家,真的不受歡迎。雲崢只是垂下眼,不作任何表示。

  秦緋雲自認是老狐狸出產的小狐狸,她才不會那麼快敗下陣來。

  「是哦,可是我剛回美國,這一趟可是夠累了。我明天不想費神招待客人,要是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或做了什麼不得體的事,我想老爹你應該會很沒面子吧?」言下之意就是,面子什麼的,於她如浮雲,要是老爹也這麼想的話,那她明天可能會有什麼精采的脫序演出之類的……

  「那好吧,你這幾天好好休息。」秦龍宙以眼神制止長子想出口的反駁。

  如果小狐狸以為她贏了第一仗,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因為時差的關係,秦緋雲在隔天睡到日上三竿,昨晚竟然還因為認床,跑去找雲崢聊天,兩人聊到半夜才各自睡下。

  真奇妙,大概是台灣和美國的空氣不同吧,這張床明明是她從小睡到大的啊,但過去三年來只要她一個人回美國時,也總是上網和雲崢聊到很晚,才被他趕下線,兩人在家時也都是睡前要聊一下,就算只是她說些無聊瑣事而他負責聽,也總讓她感到滿足,因為雲崢總是會用那種溫柔又專注的神情仔細聽她說……大概因此養成了習慣吧。

  起床後,她喝完早餐茶——都下午了,要叫下午茶吧——然後去找雲崢想和他一起吃飯,想不到撲了個空。

  抓了個傭人來問,才知道雲崢一早就被父親叫出去。

  叫出去幹嘛?女大不中留的秦緋雲已經開始擔心家人會對雲崢不利了。她打電話給父親,父親說,因為聽說雲崢念機械工程,所以他帶他到秦家在紐約州的幾個重工業工廠和研究所看看,順便聊聊。

  「……」

  「我想我女兒說要交往的對象,總不會是個草包,成天跟在女孩子屁股後頭風花雪月吧?」老狐狸一記陰森森的冷槍,殺得電話裡電話外的兩個年輕人啞口無言。

  如果他不是老爸,秦緋雲一定楓髒話。

  家裡的幾個工廠和研究所距離都不算近,平常家裡那幾個草包帶女朋友炫耀時還搭直升機,今天直升機被大哥視察別的公司調去用了,想當然耳一老一少是搭車,回來時都不知多晚了。

  他女兒要休息,人家兒子不用休息嗎?要下馬威不用這麼迫不及待吧?而且什麼叫「成天跟在女孩子屁股後頭風花雪月」?她真想回嗆,想知道什麼是「成天跟在女孩子屁股後頭風花雪月」,去看看你家老三老四跟老五不就知道了?簡直是超完美模範啊!全美國都知道,你這當老爹的會不知道嗎?

  她掛電話的力道,差點把話機打爛。

  偏偏這時,還有白目來惹她。

  「大小姐,威爾森家的少爺聽說你回來了,特地來看你。」

  去死吧!不是說她不見客嗎?

  正想把人打發下去,電話響了,她順手接起來聽,「秦公館。」

  「女兒啊。」老狐狸的聲音響起,「都三點了,希望你已經休息夠了,如果今天家裡有客人的話希望你高擡貴手,我想我應該不會接到客人的投訴電話,那會讓我心情不太好,只好請你男朋友再多陪我看幾家工廠來淡忘女大不中留的悲傷,你不會反對吧?」

  媽的你這黑心黑肺黑肝黑胃黑血黑肚腸的老狐狸!秦緋雲差點想學超級賽亞人變身然後捏爆電話,但是想到雲崢的處境,她只好以著和猙獰的臉孔完全不搭的甜蜜嗓音道,「老爸你要早點回來哦,我會想你。當然我希望雲崢今天能夠平平安安、一根寒毛也沒少地回到家,不然你女兒我說不定傷心欲絕因為等不到人跑去一間狗仔最多的夜店喝個爛醉如泥明天登上報紙頭條讓你顏面盡失呢!」

  「呵呵呵,好說。別怠慢客人,我和雲崢晚上就會到家。」電話掛斷。

  那支電話真的被秦緋雲一掌劈成了破銅爛鐵。

  來這招是吧?大家走著瞧!

  然後那天,秦緋雲端著皮笑肉不笑的臉孔陪著威爾森家的少爺吃了飯又看了歌劇,回到家時雲崢已經累得睡下了,她到他房裡看他,他只是笑了笑,哄著她去休息。

  而接下來的整整一個禮拜,都是這樣度過的。

  *****

  「你知道羅密歐與茱莉葉嗎?」

  誰不知道?秦緋雲想翻白眼。如果這句話是出自某個貴公子口中,可能頂多她會露出一個這個寒假以來她已經很熟悉的花瓶微笑,然後讚歎對方真是學識淵博充滿文學氣息啊哦呵呵呵……

  以前總是給世家公子們冷臉的秦家大干金,最近很不一樣呢。

  但是這句話卻是出自自家三哥口中,她直接以冷臉和死魚眼面對,並且很有手足情誼地忍住吐槽的衝動。

  秦靛滔只是笑了笑,「因為家人強烈反對,反而讓年輕人心生反抗,無論如何也要在一起,哪怕是再幼稚的情感也會因為在面對宿命不可力抗的扭擾時產生一種悲劇英雄式的勇氣與執著。」

  念那麼一大串你不累啊?秦緋雲冷哼,「我倒想知道,把自己當成高等品種,只能跟自己認可的高等品種交配,生下有血統證明書的吉娃娃或波斯貓,因此莫名地敵視自認為低下的,這樣的人跟你所說的羅密歐與茱莉葉,哪一種更幼稚可笑?」

  秦靛滔攤手,「不要對號入座的話,在我看來都很可笑。我只是告訴你,父親早就想到這一點,所以不會有你想像的家庭革命。倒是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你的學費與生活費到現在還是家裡出的吧?哪一天就算他們要你回來,你能說不嗎?或者留在台灣當你小男友的包袱?」

  三哥很討厭,但他向來是家裡喜歡冷眼旁觀的那個,他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敵不動,我不動。秦緋雲就這樣忍過一個寒假,然後她開始找打工。她不知道的是雲崢在課業上的衝勁,也因為去了一趟美國而變得更拚命了。

  雲崢這才知道自己的世界多狹窄,而秦緋雲出身那樣的家庭,他怎麼配得上她?

  那是個難熬的一學期,學校八卦一點也沒有節制地流竄,秦緋雲忙著打工,而雲崢總是唸書念到很晚,學校裡流傳著雲崢總是和機工系系花在圖書館約會到深夜,有好幾天夜裡秦緋雲甚至忍不住因為兩人好像變得冷漠的關係,再加上身體和心靈的疲累而躲在棉被裡哭了。

  直到雲崢握著她的手,告訴她,「我會努力,讓我們可以在一起。」

  只有一句話,沒有花前月下,沒有燭光晚餐或美麗的禮物,她感到心踏實了,多日的不安被撫平。

  秦緋雲回握他的手,「我們一起努力。」他們絕不會輸!

  她突然想到高中那時,她被同學排擠,而雲崢總是一個小動作就讓她彷彿看到了希望之光。雲崢的母親說過,每個人生來就像海上的船一樣,而海浪是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與際遇,天候則是不可力抗的命運,所以對一個人來說,這一生最重要的,還是一個目標,一個方向,一個信念。沒有目標的人,只能隨波逐流,得過且過,一個巨浪打來,翻覆了,好像也沒有需要再站起來的理由,也不願再鼓起勇氣,浪花與風暴就決定了他漂浪的一生,因著潮汐的起伏而失落而打轉。

  沒有人一生不會行過風暴,也沒有人前程總是風平浪靜,但是至少她可以仰望著燈塔,記著她始終擁有的目標與信念,哪怕千山萬水一路獨行,哪怕風雨飄搖巨浪遮天,她永遠有失敗了再站起來的理由與力量。

  因為她要追著那光,絕不放棄。

  他和她的未來,就是她的光。

  她對自己,也對天堂的阿姨承諾過要照顧雲崢。

  那一夜,兩人交握的手,對彼此承諾著一起努力的話語,瞬間沈澱了週遭帶給他們的紛擾與煩亂,突然間除了那個兩人一起嚮往著的目標之外,其他的一切再也不算什麼了。

  八卦依然繼續八卦,努力的也是繼續努力。暑假到來,小倆口的美國行,老狐狸也還是故技重施。

  但是秦龍宙無法否認,雲崢的努力讓他刮目相看。原本就優秀的孩子,經過一學期的努力,在和他的對談中,漸漸顯露非池中物的大器——重點是那些談話讓他明白雲崢那一學期裡並不是顧著談兒女情長,他進步很大,很有心要得到他的認可。

  他本想讓步了,卻沒想過,秦家的小女王天生就不是男人的附屬品。

  秦緋雲念生態保育,竟然也念出了興趣,而且開始在某些社運場合嶄露頭角——如果秦龍宙肯中肯地承認,他的女兒擁有的資質,不管是聰明才智也好,認定了目標就勇往直前的性格也好,越挫越勇越不服輸的脾氣也好,那股在追求目標時的剽悍與霸氣,都像極了他啊!

  秦緋雲不只鍾情於攝影,她還參加社運,也積極參與生態座談會,她拍的照片也頻繁地出現在各大媒體,這讓她找到的第一個打工就是在某個雜誌社當工讀和攝影師,偶爾也跑跑自家舅舅的立委辦公室當工讀——楚家自然是個管道,楚素弦對秦靛滔那套理論很不以為然,那個寒假小倆口回台灣時,舅舅就豪氣地說,秦家不養她,舅舅養,幫兒子養老婆也沒什麼不對。楚素弦的話讓兩個年輕人都窩心地笑了呢。

  秦龍宙和女兒交換條件,要雲崢自此為秦家效犬馬之勞,是個導火線。但秦龍宙自認很退讓了,他對女兒竟然出現在台灣的新聞媒體上,搞那些兒戲似的社會運動感到不滿已久,尤其前陣子她為了拍照和某政治人物起了衝突,經過斡旋,人家知道是秦家千金,檯面上笑笑不計較,回過身卻一通電話打到美國告狀,這份不滿也接著爆發。

  「如果愛情和自我,一定要犧牲一樣才能當秦家的孩子,那對不起,今天起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打這場仗,我會贏給你看!」她走了,頭也不回。

  魚與熊掌都要,是不是太貪心了點?她盛氣淩人的火焰,對這世界來說,太刺眼了啊!

  但是秦龍宙與秦緋雲心知肚明,她只是給自己選擇了一條更艱難的路。如果她會乖乖待在大房子裡等男人回家,她就不是秦緋雲了啊!

  「證明給我看吧,證明你會守護她,至死不渝。」秦龍宙嗓音有著不易察覺的哀傷,在那個雪夜,他把最寶貝的女兒交付給這個男人。

  年輕的男人退下了,背影宛如沈默的死士,即將追隨他此生唯一之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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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7-1 13:09:45

第10章

  和家人鬧翻,甚至賭氣不讓自己那些離經叛道的動作而讓家人難堪,秦緋雲改了名字。多年後作品頻繁地出現在時代與國家地理雜誌的華裔女攝影師,世人只知道她姓楚——這樣很好,當她第一次在國際雜誌上露臉,某張會讓台灣政壇某高層臉色鐵青的照片當時引起不小的政治風暴,她還冷諷道,這樣對方可就沒理由打越洋電話向秦家靠夭了吧?

  噢,跟她舅舅靠夭是有的,但是她家幾個舅舅都是熱血漢子,跟秦家的作法完全不同,當下槍口一致對外。

  只是舅舅仍是語重心長地告訴她,政治太黑暗,楚家的力量不可能時時保住她,尤其她又愛往龍潭虎穴鑽,搞社運又搞生態保育,太貪心了吧?

  「你以為台灣是法治社會,他們拿你沒辦法?呵呵……某個政黨大老去了一趟東南亞結果出了船難客死異鄉,你當真以為那是意外?」當立委的舅舅這麼對她說,「去拚你的生態保育之路吧,不要來淌政治的渾水。就當是為你母親想一想,她那麼想見你,卻礙於你父親的脾氣,只能日日夜夜為你祈禱,就盼你平安無事……你是知道的。」

  於是,雲崢退伍那年,問過他的意見,她加入了某個野外攝影團隊——而雲崢決定婦唱夫隨。

  那一個雪夜之後,已經過了七年。

  只要團隊允許,雲崢幾乎是跟著一起上山下海,主要工作是負責雜役。但是他的身手實在很好用,楚緋雲是跟著高中時期的恩師——那位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攝影社指導老師原來大有來頭啊!但就是來頭太大,不屑理會那些高中生小紛爭,才會總是讓她們那個小小的攝影社面臨解散邊緣。

  恩師帶她進入他們的團隊,已經有世代交棒的意思,那些工作太耗體力,黃金期只有壯年時期。

  兩年後,楚緋雲已經能獨當一面。

  今天的慶功宴借了某個電視台的攝影棚,因為這半年來她負責的團隊還接了製作影片的任務,而她只負責平面攝影,但是因為是領隊,也負責和電視台高層接洽。

  不過大多數時候,隊上的人會直接視雲崢為頭頭,高層要找楚緋雲也幾乎會透過雲崢,這是多年來培養出來的一種默契與瞭解。雲崢較理智,也較懂得安撫人心,甚至也比恰查某有耐心,總是能在出現問題時冷靜想出解決的法子,也有較多的柔軟度和上層溝通,而且某個恰查某只聽他的話,凡事找雲崢商量,絕對好過直接問恰查某,除非你不想要命。

  慶功宴上,楚緋雲喝掉半打啤酒,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偏不巧這時某個她最討厭的公司高層現身,楚緋雲擰起眉,悄悄躲開了。雲崢一直在她身旁,當下也如影子般悄然無聲地與她一同暫時離開會場。

  外面只有逃生梯,在十五層樓高,而且還在下雨。楚緋雲只看了一眼,就拉著雲崢躲進狹窄的器材室,將門反鎖。

  他一陣好笑,「跟大家說了你人不適,咱們先走吧?」

  喝啤酒不會醉,但是會讓人身體發熱。當然楚緋雲也懷疑她這幾個月常常處於暴走狀態,搞不好是因為慾求不滿吧?工作時兩人幾乎都只能處於禁慾狀態。她反身將雲崢推向門板,而他高大的身子抵住門板,帶著包容與溫柔,在她撲上來時扶住她的腰。

  雲崢任由她在他唇上急切地啃咬,就如同他總是由著她在心情不好或興致一來時就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反正他很會忍——那讓她更愛惡作劇了,有時甚至是帶點暴虐的快感看著他被她撩撥得慾火焚身,卻又得裝作若無其事,於是她越來越愛挑戰他的極限。

  她拉開他的上衣,啃咬著偉岸胸膛上的圓點,雙手不客氣地愛撫著他結實的肌肉。

  那是她的男人,他從頭到腳,每一絲呼吸,每一分心神都屬於她!

  雲崢呼吸漸漸急促,她柔軟的舌向下滑,雙手更加不客氣地拉開他的褲襠。

  「小緋……」果然是被她訓練得處變不驚了,他嗓音沙啞,但仍無比鎮定,「我們回家好嗎?」

  「不要。」她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可器材室裡沒開燈,他看不到,倒是她銀白的牙在黑暗中一閃,「我要在這裡享用大餐。」她的舌頭又滑過他的乳尖,還輕輕啃咬。

  雲崢閉上眼,忍下一聲申吟。

  他常常不知道她從哪裡學來這些挑逗的手段。

  當然,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情人不看A片或言情小說,所接觸過關於調情手段全是耽美BL,那還真的一點也不難理解為什麼她只會調戲他,卻不太甩A片女優那一套。

  ……

  「我想休假。」她發現她不太喜歡跟那種作秀性質大於教育與環保生態意識宣傳性質的節目合作,一場任務下來她好幾次脾氣暴走,想抓那幾個白癡年輕人在野外將他們活埋算了。

  雲崢揉著她的頸子,「那就休息吧。」

  楚緋雲依賴地貼著他的手臂。有時候接到不喜歡的案子,如果不是他在身旁,她應該會因為缺乏耐性而將一切搞砸吧。

  「你有帶手電筒吧?」她突然問。

  「有。」他鑰匙圈上有支比原子筆還短的小LED燈,跟瑞士刀串在一起。這類求生重要工具他一向當成隨身物件帶在身上。

  「我找我的褲子,開一下燈。」

  「……」雲崢有些失笑,仍是打開手電筒,方便她找到褲子穿上。他看見她兩腿間流淌的濕痕時,忍不住吞嚥著唾沫,感覺才發洩過一回的男性又變得緊繃腫脹了。

  那天他們沒通知任何人,開車回旅館,在飛回台灣前都待在房裡作愛。

  *****

  某個夏天,楚緋雲和雲崢休了長假,回到台灣。

  楚緋雲被雲崢拉住,只好忍住一肚子嘀咕,跟他一起繞過那長得不像話的牆回家。

  還沒進家門,某個向來在人前都是一副冷酷瀟灑氣質、男性魅力爆表的高大男子衝了出來,一臉潮紅和氣憤,「衣冠禽獸,你去死!」白河轉身撞見小倆口,愣了一下,臉更紅了,但仍是隨意打了招呼,快閃離開。

  「小白你聽我說啊……」某不良中年男追了出來,看到小倆口,也是一愣,但臉皮厚的傢夥完全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反應,還笑著道,「回來啦,晚上上你小白叔哪兒吃飯,我請客。先去休息吧。」說罷才想到他還得把做飯的人追回來啊,於是又頭也不回地追人去了。

  小倆口很鎮定,因為去年這兩個傢夥就玩過一次了,某人一邊罵衣冠禽獸一邊踹人,結果晚上還不是乖乖回來煮飯。可憐吶……

  他們的房間始終沒有多大變動,反正這大宅也沒多什麼人口,就算有多,床也是夠大的,哈哈。

  照例把行李放回房,洗了個澡,長輩看樣子還在外頭玩你追我跑的遊戲玩得不亦樂乎,估計晚飯前不會回來了。

  在家裡明著兩人是分房睡,剛開始是怕某個孤單老人覺得傷心覺得尷尬,不過後來他們發現這樣的擔心是多餘的,因此雲崢便幾乎都睡在楚緋雲房裡,因為她的房間和床都比他的大。

  看著雲崢坐在書桌前整理出隊的日誌,只穿了件T恤和短褲,又剛洗完澡,真是讓她口水氾濫,當下便湊上前去,彎下身的同時一手已經探進他衣服裡,愛撫著他身上每一處完美的肌肉,特別在結實的胸肌處反覆流連,甚至撚起胸前的圓珠惡劣地彈弄。

  看來她一點也沒資格笑舅舅不良啊,不愧是有血緣關係,她一有機會就想將情人吃乾抹淨。

  雲崢並不被動,但也總是被她的大膽和主動逗得滿臉通紅。

  「到床上,你坐著我不方便。」女王下令了。

  雲崢吞下一聲歎息,本想提醒她長輩隨時會回來,不過他也想要她。

  楚緋雲坐到床上,他當著她的面脫下T恤。

  ……

  楚緋雲在美國買了房子,卻只有母親知道這件事,但是後來她發現父親應該也知道,否則母親在外過夜,那個一天沒見到自己女人就會有神經質加神經病的男人怎麼可能都沒反應?

  那棟房子其實是做為她出隊時在美洲做短期休息時的據點,這幾年她已經開始少接那些太耗體力的工作,雲崢回台灣繼承武館,也和朋友合開了家小公司-早在他陪著她上天下海到處跑時,就靠著網路和朋友合作了,只是現在公司規模大了,他需要常常待在台灣。

  因此,她偶爾就只能一個人出任務——這簡直嚇死了隊友,每次知道雲崢不能隨行,一群人恨不得飛到台灣,然後聚在武館裡靠夭,拜託雲崢一定得抽出時間。

  但是楚緋雲不準他再犧牲自己的時間。

  雲崢已經把太多時間給她了,她想給他多一點空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畢竟舅舅那不要臉的不良中年男連自己的擔子都丟給養子,每天追著他的小白當衣冠禽獸,快樂地被踹也無怨無悔,真是有夠變態……

  雲崢沒跟在她身邊,她就可以大膽地抽煙。

  她早就染上煙癮,那時因為出隊壓力大,雲崢睜隻眼閉只眼,後來也是苦苦勸她要戒,她就只在他不在時才抽。

  好啦,她想她還是戒掉算了……抽掉這包之後吧!楚緋雲有些粗魯地整理著行李,東西不是用丟的就是用甩的,擋路的一律一腳踢到牆角。她現在才知道自己多依賴雲崢,少了他,她就像少了身體的另一半,連做事都不順!媽的!

  偏在這時,還有人按門鈴。

  Fuck!現在幾點啊?她叼著煙,猶豫著該不該當作沒聽到。

  良久良久,對方又按了一次,而且似乎有點膽怯,就按那麼小小的一下。

  連按個鈴也不乾不脆,她倒要看看是哪個白目鬼!

  楚緋雲一臉火大地衝下樓開門。

  「操你媽的王八蛋……」她看到門外的人,幾年來出隊學了的一堆髒話卡在嘴邊。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夥子,穿著眼熟到很討厭的聖羅蘭高中制服,看起來有點緊張,手腳不知往哪擺。

  他眼下有一圈黑眼圈,看來好久沒睡好。

  重點是,他那張俊美的臉孔,還真他媽的眼熟又討人厭。但是楚緋雲很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小夥子。

  他很像一個人,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尤其是那貴族式的俊美以及陽剛的冷硬挺拔。

  男孩在家裡看過她的照片,怯怯地喊了一聲,「姑姑?」

  干,她真的猜中了。這是大哥那個不學無術,只會跟同學打賭校花內褲顏色的敗家子吧?打賭這件事是老媽跟她說的,因為他把車輸掉了,厚著臉皮跟奶奶借錢贖車……好一個敗家子。

  敗家子很幸運,因為基本上她不常在美國這裡,而且現在她缺一個奴隸,少了雲崢,她簡直像個殘廢。

  女武神臉上露出冷酷又殘虐的微笑,「想請我收留你是吧?我對奴隸的要求是很嚴苛的!」

  敗家子秦蘭斯,成了楚緋雲第一個徒弟……兼專門打雜的奴隸。

  他跟在姑姑身邊四年,才終於能夠獨當一面。只不過就算他已經有自己的小隊,只要一遇上這個跋扈的姑姑,還是只有被壓搾的份。

  「我要告訴姑丈你抽煙……」一下飛機就被拉來擦武館地板兼打蠟的某大少爺悶悶地抱怨,但還是只能乖乖被勞役。

  哼,他們秦家哪個大少爺擦過地板?還是跪在地上用手擦!一定沒有!但是這顯然一點也不值得炫耀,嗚嗚嗚。

  「死小子,你敢?」

  他不敢。嗚嗚嗚……繼續學阿信擦地板。

  他決定,找一天他也向姑丈學學拳法好了,不然一直被飛踢和過肩摔也太悲淒了。但是他想,就算他學了拳,也打不過姑姑,畢竟天底下,只有姑丈能制得住這連他隊上美國海軍陸戰隊出身的格鬥高手也懼怕三分的虎霸母啊……

  姑丈,您真是太偉大了。

  話說當晚,雲崢回到武館,鼻子靈的他隱約聞到一股煙味,年過三十越顯嚴峻與不苟言笑的臉在對上楚緋雲時卻總是多了一抹寬厚溫柔,只是眼裡有著小小的無奈與責備。

  心虛的虎霸母立刻一手指向旁邊的侄子,「是他。」

  「……」敢怒不敢言的某人默默地,哀怨地,將辯解吞回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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