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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34:42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7-3 22:54 編輯

作者:淺草茉莉
書名:寡情爺(上)

【內容簡介】
我是受人景仰的國師之妻,
眾人羨慕,夫君獨寵,
青青綠草上,我與你笑語如珠,
高高樓臺下,你許下生死與共。
我是笑靨如花的國師之妻,
頑皮搗蛋,古靈精怪,
熙攘街道上,我偷親要你臉紅,
暈黃月色下,你偷親要我羞紅。
愛上你時,我相信白髮會撫上我們交握的手,
離開你時,你說棋子本就不該愛上執棋的人。
能不能再為我結一次髮辮?
我是你許下牽手生世的結髮妻,
你看,風吹亂了髮,髮刺痛了眼,眼鎖不住淚,
往日情懷殞落在你冰冷的視線……


【相關】寡情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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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43:46

【第一章】
  
  他一輩子都在製造謊言,所有人都將他的話當成神諭,字字句句奉為圭臬,深信不疑……
  
  「公子,蘭相爺又來了。」蘇子兵躬身對著一名迎風而立的男子說。
  
  那男子身形瘦削,白衣素衫,背影俊邈,在春風吹拂中顯得仙姿飄飄,靈氣粼粼,耀不可視。
  
  「告訴他,雲白大水過幾日便會消退,請他轉告皇上,不必過度擔心,但倉糧得備足,必須儘快運至雲白救濟災民。」男子轉過身來,露出少見的碧色雙瞳,這雙奇色的瞳眸,每每讓初次見著的人望而驚嘆,那是一雙會教人膠凝,不敢褻瀆的眼,晶透澄澈得不似凡人。
  
  他不光奇色碧眼教人懾服,還有他的笑,真摯沈穩,自信安寧,只要一笑,天下似乎就能太平,因此當他用碧眼凝視人,揚著穩人心志的笑容時所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不由得讓人恆篤信之、再信之。
  
  他是中原的泱泱大國——東霖國的國師,諸天日。他碧色的眼眸就像天邊燦爛的耀陽,無遠弗屆的照射著東霖國土,他是國家的棟樑,東霖的國寶,上至帝皇下至百姓,無人不識他,人人崇敬他,不當他是人,當他是神,所以,他也被稱為東霖國的神人國師!
  
  「公子,水禍真會在幾日內消退嗎?」蘇子兵忍不住問。
  
  諸天日露出清俊的笑容,不過這笑在碧眼輕闔後逐漸轉苦。「你說呢?」
  
  蘇子兵低下首,重重嘆了一口氣。真為難公子了,要不這麼說,這災難恐怕更劇。
  
  「我這就去回話——還是請夫人順便帶話好了。蘭相爺來,夫人說不定已經在前廳與親爹話家常了。」他道。
  
  他比主子歲數大上十歲,自主子在太白金星劃過天際的那天晚上出生後,就進入諸府,自願終身守護侍奉主子,歲月匆匆,二十五年過去了,主子的一顰一笑,他知之甚深,心中難言之事,只要主子一個眼神,他便能了悟。
  
  「嗯。」諸天日頷了首,卻皺起眉。「照理說嶽丈來訪,我該親自接待的,讓秋兒代為傳話未免失禮。」
  
  「公子不必覺得失禮,實在是那蘭相爺來得太頻繁了,光這個月還沒到月底呢,就為皇上來傳了不下十次的話,任誰也會受不了。」
  
  「是啊,我想秋兒會諒解的,只是——唉。」提起這個妻子,諸天日又是一聲長嘆。
  
  也只有在忠僕面前,他才有可能展露出真實的情緒。
  
  「公子……」這位夫人一直是公子心中的遺憾啊!
  
  「罷了,去吧,快將我的話傳了,讓嶽丈早些回去覆命,好教皇上安心。」
  
  「是。」公子的金口能夠穩定皇上的心,也能救人。
  
  雲白是東霖國主要產水稻的地方,幾乎全國三分之二的米糧皆出自此地,如今發生百日不退的大水患,已釀成巨災,農田全毀,百姓傷亡,甚至瘧疾四起,不少雲白百姓因此逃離家鄉,為求生存竟四處行搶維生,造成了國家動亂。
  
  陛下已打算派兵鎮壓饑民,只要一出兵,這些饑民必定更加死傷無數,公子這麼說是希望陛下緩下誅殺令,只是這拖延之術能頂多久呢,若這大水持續不退,這之後又將如何?
  
  唉,相信屆時公子又要說出更多的謊來圓了,只要公子說的話眾人都信,謊話說得如此簡單容易,或許這才是公子真正的神蹟吧。
  
  「對了,公子,還有一事差點忘了說,明晚老爺要來。」才轉身,稍頓了一下後,他腳步又踱了回來。
  
  「喔。」諸天日挑眉。「爹有說明晚什麼時辰到?」
  
  「子時。」
  
  「深夜才來啊……」他皺眉。
  
  「我想老爺是不想見到夫人的面。」
  
  國師府裡的花台草坪上,一名穿著花色衫裙的嬌小人兒,抱著一頭駭人的銀灰狼獸在草地上又滾又笑,這笑聲也不知是在逗獸還是在逗自己開心,她的笑聲清澈悅耳,快樂而無雜質,是一個發自內心感到幸福愉悅的小女人所發出的笑聲。
  
  諸天日一路由內堂漫步而來,視線始終望著那抹無憂無慮的身影,嘴角不禁浮現出輕快的笑意。
  
  與銀狼玩得不亦樂乎的人兒這時正好擡起首,「夫君!」她立即一臉驚喜,丟下銀狼便飛奔撲進他懷裡。
  
  她仰起俏麗的臉蛋,朝著自己夫君開心的粲笑著,兩個在草坪上交抱的身子一花一素,對比得非常顯眼。
  
  她眼底有著令人非常動容的濃濃愛意,仰望男人的神情通常讓男人無法招架吧,因為太赤裸也太真了,實在太容易讓男人志得意滿。
  
  諸天日寵愛的為她剔除了幾根交雜在她髮上的雜草。
  
  「與阿葛玩了一上午了,還不累嗎?」他含笑問。
  
  這小女人鼻樑挺直,肉肉的鼻頭性感中帶著可愛,嘴角的弧度看起來總是微微上揚,增添甜美的韻味,水嫩的程度直讓人想咬住不放。
  
  她十六歲成為他的妻子,如今三年過去,十九歲的她純真稚氣的玩樂之心還是沒有退去,成天就是繞著他無憂的粲笑,快樂的哼歌。
  
  「累,好累啊,所以夫君來得正好,讓我靠一下,恢復體力後,待會再與阿葛拚一回。」她笑靨如花,明亮的眼兒瞄向銀狼,就見阿葛撇過頭,似乎不滿她男人一來就將牠拋到一邊的行徑。
  
  她見狀,小腿兒調皮的一伸,輕踢了牠的小腹一下,牠立時低哮,這才轉回頭的在她腳邊乖乖趴下,等著她向男人撒完嬌再回來搭理牠。
  
  諸天日笑看著這一人一獸的互動,想起這小女人是如何得到這頭銀狼的。
  
  三年前,兩人新婚燕爾,皇上召他們圍獵慶祝,正當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攻上北夷山頭,要獵下一頭黑熊時,忽然反被一頭銀狼攻擊,原來這頭黑熊竟是銀狼的獵物,他們搶了牠的獵物惹得牠兇性大發,主動攻擊人類,而且還大膽地衝向皇上,眾人心驚,群起拉弓護駕,要在丈外將那隻膽敢驚擾聖駕的野狼射殺。
  
  轉眼銀狼已身中三箭,但衝勢未減,仍然直往皇上攻去,眾人再次拉弓,瞄準惡獸就要放箭,這次他們瞄準的是牠的額心,鐵定教牠一箭斃命。豈料就在此時,一道小身影竟衝了上前,一把抱住來不及逃的野狼頸項,護住牠的身子,眾人一見抱住銀狼的人是誰後,連忙將無法收手的箭射偏。
  
  而那銀狼被人突然抱住,竟也一愣的停下奔勢,任她抱著在地下翻滾,諸天日見此驚出一身汗,好在這之後,銀狼似乎為報恩,從此成了她的貼身侍衛,成天跟著她在國師府裡上上下下,形成了人獸不離的畫面。
  
  「我請嬤嬤煮了涼湯,先進屋喝一碗吧,喘口氣後再玩。」他寵聲說。
  
  「好,那夫君也喝一碗,別每次讓我一個人享受,你只是瞧著不碰,那多沒意思!」蘭禮秋嘟著嫣紅的嘴抱怨。
  
  涼湯是甜的,他不愛吃甜,卻知道她十分鍾愛甜食,於是不定時吩咐廚房嬤嬤煮上各式甜湯讓她解饞。
  
  「好,今天我就陪妳喝上一碗。」他依著她,他很少拒絕她的要求的。
  
  「夫君真好耶!」
  
  「好什麼好,將來若害我跟妳一樣老鬧牙疼,那咱們就真的是『同甘共苦』了!」他捏著她肉肉福氣的鼻頭笑。
  
  「那也沒什麼不好,夫妻本是同林鳥,有難來時——嘻嘻,咱們鶼鰈情深,一起當!」她笑得賊呼呼的,分明就是要死大家一起死,要鬧牙疼大夥一塊疼作伴。
  
  「妳喔!」他猛搖頭,拿她沒轍。
  
  「我怎樣,我可是神人之妻,不怕鬧牙疼的。」她神氣的拍胸脯。
  
  「妳胡說什麼?牙疼跟神人之妻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又捏她的小鼻子了。
  
  「誰說沒關係,夫君是神仙轉世,自然能夠治我的牙痛!」她說得理所當然。
  
  「如果妳真這麼想,這牙早晚得拔!」他用手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微微的刺痛讓她不滿的朝他扮了個鬼臉。「誰要我拔牙就是要我的命,我不會走上拔牙這條路的,牙在人在,牙除人亡!」她斬釘截鐵,寧死不從。
  
  「多嚴重啊,妳這小妮子說這什麼鬼話!」他笑得都快聽不下去了。
  
  「我是說真的,我死也不拔牙!」她捂著嘴兒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還是要強調抵死捍衛牙齒的決心。
  
  他莞爾的笑了笑,懶得與她再爭辯這種沒意義的事,牽著她的手,回到內廳,一碗冰鎮的甜湯已經備好上桌了,他拉著她坐下,喚來嬤嬤多要了一碗,不食言,陪著她喝。
  
  她骨碌碌精神的眼兒,一面喝著涼湯,一面朝他轉呀轉地。「夫君,你老說自己不是神仙,真的不是嗎?」這男人這麼俊,嫁給他後,她日日瞧著他,怎麼瞧怎麼覺得他「神氣」十足,這不是仙是什麼?
  
  「不是。」他陪著喝涼湯,頭也沒擡的回答。
  
  「那我怎麼聽說夫君出生之際就被太白金星牽引護送,這才順利降落人間,輔佐咱們王朝國泰民安,所以甫一出生即日日有人由全國各地前往諸府朝見?」
  
  「那是眾人穿鑿附會的神話,當真不得的!」唉,這都怪爹在他出生時就用盡心機啊……
  
  「是嗎?可我還聽聞你五歲就已能預言世事,十二歲曾斷言國將有難,那年剛好鄰國舉兵入侵,陛下得訊趕緊派人來問你該請誰領兵擊退敵軍,你說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陛下雖然帶著吃驚懷疑,卻仍勉為其難的試之,果然那沒沒無名的人物竟然立下了大功,不僅擊退敵軍,還反拿下鄰國的半壁江山,使咱們東霖成為今日中原的唯一大國。」
  
  她像是街頭說書先生般崇拜的細數他的功績。
  
  諸天日淡笑。「那是因為我見過那位立功的將軍,相信他有過人的智謀,所以才會推薦陛下起用他的。」他只是比常人多了敏銳的洞察力,以及具有精確剖析局勢、知人善用的能力,所以這才被當成可以預知天下的神人供養,但他是人,確確實實的人,甚至在性格中也隱藏著幾近魔魅的劣根性,可惜無人會將他「人化」,就連與他結髮三年的妻子,也將他神格化了。
  
  這教他莞爾無奈。
  
  「那就是說夫君識人的眼光精準嘍,這才得以僅十五歲之齡就被敬奉為國師,這十年來,夫君也著實幫助陛下平定不少動亂,並指引了陛下的治國方針,百姓信服你,你的一句話救人無數,壓根是王朝的傳奇了,所以——嘿嘿,像治牙痛這等小事,夫君是不是也只要隨便說個什麼,我的牙疼自然就不痛了?」她笑彎了眉。
  
  「妳真要試試?」他睨著她。
  
  「試什麼呀?試牙疼?不要,這事不要試吧!」她驚恐的睜大眼。這事雖然夫君「可能」可以解決,但萬一神力出了差池……她倏地捂了嘴,還是不要的好,嗚嗚……因為牙疼真的好疼啊!
  
  瞧著她多變的表情,諸天日低頭悶笑。這小傢夥永遠這麼可愛!
  
  在他所接觸的女人裡,她比不上當年皇上想賜婚給他的九公主艷麗,也不及皇族嬌嬌女們的貴氣,就連一般大臣千金所具有的娟秀氣質,在她身上也保存不多,也許是因為她從小喪母,在父兄刻意放縱疼愛下的結果吧。
  
  但當三年前,陛下執意為他主婚,詢問他中意哪家姑娘時,他卻指了她,皇上十分訝異,覺得她並不出色,論姿色才情都比不上當日百花宴上的任何一名千金,所以一連問了他三次,還擺明瞭屬意他娶的人是皇家公主,可是他卻不顧皇上的怒容,依然不改初衷的將她迎進門,成了他的女人。
  
  這會想想,他會娶她,瞧上的該就是她這份天真可愛吧?
  
  瞧見她喝湯時殘留在嘴角上的甜漬,他伸出乾淨斯文的手指為她輕柔拭去。
  
  「連喝個湯都要喝得滿嘴,妳何時才會照顧自己?」說是抱怨,倒不如說是寵問。
  
  蘭禮秋皮皮地笑咧開嘴。「我不需要照顧自己啊,有你就夠了,不是嗎?」
  
  她嫁的可是事事神算偉大無敵的神人耶!能嫁給這個對她呵護有加的男人,人人都說是她上輩子修足了福分,這輩子才能得到這男人的青睞,她個人也是在嘗到「甜頭」後,毫不駁斥、完全認同!
  
  「是啊。」他笑得極其溫柔。
  
  「呵呵,我沒說錯吧,我有夫君就是萬能了!」
  
  「傻瓜。」他輕敲了一下她的頭。真是個傻丫頭!
  
  「我才不傻呢,你說的話大家都信,所以你說會照顧我一輩子,我當然深信不疑嘍。」當年她可是在夫君掀開她殷紅喜帕的同時,瞧見他帶笑的碧眸就愛上他了呢,至今這份癡戀是「越演越烈」、欲罷不能了。
  
  「嗯。」
  
  她頑皮的坐上他的腿,摟著他的腰。「對了,夫君,我有好一陣子沒問了耶,嘿嘿!」她圓圓的眼兒朝他眨呀眨、拋呀拋地,既頑皮又逗趣。
  
  她要問什麼,他是知道的,每隔一陣子她總要問上這麼一句。
  
  他老在想,這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發現了什麼?
  
  「夫君,三個月沒問起了,你耳朵癢不癢啊?」
  
  「皮!」他點了一下她調皮作怪的鼻子。
  
  「呵呵……說嘛,你愛我嗎?」她扯著他的前襟,十足撒嬌。
  
  其實回答她這問話是有點痛苦的,不過這人兒始終沒發覺他的為難。
  
  「我的回答早在三年前不就千篇一律的背誦再背誦了嗎?」他將為難掩飾得極好,只是笑睨著她。
  
  「人家愛聽嘛,就算聽個千百萬遍都不厭倦的。」她嬌笑。
  
  他忽然深凝起面容來。「秋兒,告訴我,為什麼這麼愛聽見我的回答呢?」
  
  「因為你從不說假話,所以當你說了我想聽到的答案時,那就是最真真切切的愛語了。」她不假思索的回道。
  
  「最真真切切的愛語……」他有些失神地咀嚼著她的話。
  
  「說嘛,說嘛,人家好想聽喔!」她纏著他,一臉天真無邪的要他親口再說一次。
  
  他抿起笑。「好好好,我愛妳,妳是我的妻,我的伴,我不愛妳愛誰啊!」他寵溺的摟著她。
  
  她登時將笑容擴得大大的,笑靨裡是滿滿的幸福甜蜜,閃耀得一室亮彩。
  
  諸天日迷炫的望著她,不由得也跟著笑開。
  
  「爹。」諸天日恭謹的向父親打完招呼後入座。
  
  「還是沒有消息?」諸佐賀不等兒子坐定,劈頭就問。
  
  「沒有。」他無奈嘆氣。
  
  「三年了還是如此,你選錯人了,白白浪費三年的時間!」諸佐賀皺足眉頭,極為不滿。
  
  諸天日只是沈默不語。
  
  「我不想你再浪費時間,該是時候斬斷了……別忘了,還有個人在等你。」諸佐賀嘆聲說。
  
  身為諸家的大家長,又是國師之父,他有責任督促兒子完成家族使命,讓兒子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他已剝奪兒子太多的東西,這孩子為了族人,為了東霖,已犧牲太多,所以現下只要兒子完成了任務,他會支持兒子的決定,爭取自己真正想要相守的女人,儘管這也許會讓天地不容……
  
  諸天日還是一個勁的沈默,俊逸臉龐上的表情有著誰也猜不透的心思。
  
  「天日,你聽見爹說的話了嗎?」他可不希望兒子為了道義而心軟。
  
  「我明白了,這事我會解決的。」
  
  「這就好,你要快刀斬亂麻,儘快再挑一個人完成任務,才不會辜負等待你的人。」
  
  「國師,依你金口,是我有天子之相,還是我大哥有?」今天廳上來了個身分不低的人物,他正是當今太子,朱顏。
  
  不過在他來以前,他口中的大哥朱典也已經來過又走了。
  
  這兩兄弟來的目的一樣,問的話更是一字不差。
  
  諸天日露出了俊笑,朝他搖首。「照我說,你們兩個都具天子之姿,但也都不是。」
  
  朱顏立即擰緊了眉頭。「什麼叫做都是也都不是?」
  
  這神人國師未免說得太花花霧霧了,要不是尊他是國師,又飽受父皇以及百姓的信賴,他怎麼會厚著臉皮,三番四次前來求這人的一句話?只要這人肯開口向父皇說他是這王朝的真命天子,父皇就會放心將天下交給他,而不會像現在這樣,自己雖然當上了太子,但卻時時受到大哥的威脅,老想著要將他拉下儲君寶座。
  
  「太子別心急,你有寧王妃的遺願護著,陛下不會棄你不顧的。」諸天日淺笑道。
  
  「可是你剛說不確定我與大哥誰才是真命天子,這又教我如何能放心?」他極不滿他的回答。
  
  這太子之位說難聽點,是他死去的親娘臨死前向父皇悲聲求來的恩典,父皇曾經極寵親娘,愛人死前遺願,父皇是咬牙允了,可難保人死久了,情分也淡了,忘了對親娘的承諾,一聲詔令就將他尊貴的身分給剝奪。
  
  所以眼下最根本的法子就是拉攏這位神人國師的支持,那麼他這太子寶位才能坐得舒適又穩當。
  
  只是這國師滑溜得很,遊走於他與大哥之間,他們倆至今誰也沒能掌握住他。
  
  「很抱歉,這是我個人淺見,太子可信可不信,不用放在心上。」諸天日神色一斂,給了一堵軟牆碰。
  
  神人國師的話還能是淺見嗎?「國師,你!」他臉色發紫。今天又白來了!
  
  朱顏氣極起身,想乾脆回去算了,日後再來,只是才出了大廳就迎面撞上一個小身子,正要開口罵是哪個不長眼的糊塗蟲敢撞著他,卻瞥見了那糊塗蟲的長相,立即轉了神色,火速扶住即將落地人的腰。
  
  「夫人沒事吧?」兩人都站穩後,他殷勤的問道,眼角還不忘偷瞄隨後趕至的人,就見對方臉上有著少見的心急。
  
  「衝撞了太子,我真該死!」顧不得其他,認清自己撞著的是誰後,蘭禮秋趕忙道歉。
  
  「哪兒的話,是我不長眼了。」朱顏趕緊有禮的說。
  
  「秋兒,還不過來,讓我瞧瞧可有哪傷著了?」諸天日趕至妻子身旁,目光冷視向那雙還扶著自己妻子的手。
  
  朱顏發現了他的視線後,立即訝然的鬆了手,懷中小人兒立時飛回丈夫身邊,吐著小舌頭,一臉可憐兮兮,壓根就是要向男人討安慰來著。
  
  就見那凡事沈穩的神人國師露出了關切的神情,舉高她的纖細手臂,朝她上下瞧了一圈。「沒受傷吧?」
  
  「沒。」她窩進他懷裡,撒嬌地搖頭。
  
  諸天日表情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嚇著了?」他輕拍她的背。
  
  「嚇著了。」她臉悶在他懷裡,老實承認,方才撞得是有點突然。
  
  「子兵,要嬤嬤煮碗回魂湯來。」他轉頭吩咐終日立於他身後的人。
  
  「好的。」蘇子兵領命而去。
  
  「我不要喝什麼回魂湯啦!那玩意苦得難入口,還不如給我一碗蓮子羹,我想這對我收驚還比較有幫助。」蘭禮秋馬上擡起臉來,嘟高著嘴兒抗議要求。
  
  「想喝蓮子羹還不容易,等喝完了回魂湯,再要嬤嬤端碗甜湯給妳漱口不就得了。」言下之意這苦湯還是得喝。
  
  她小臉登時垮下。
  
  諸天日見了不禁搖頭。「不喝,我擔心妳受驚後,晚上不好入眠。」這小傢夥一向淺眠,不是個容易入睡的人,這點他頗為擔心,怕她長期睡眠不足,將來會引起身上的病痛。
  
  「可是——好嘛,人家喝就是了,不過今晚是註定睡不好了,我要你陪我上天臺瞧街景去。」她眼珠子一轉,機靈地趁火打劫。
  
  「妳就是貪玩。好,今晚就讓妳出門,所以待會乖乖喝湯,不許吵了。」他無奈的說。這小傢夥可逮到機會了。
  
  那天臺其實是家酒館,專做夜晚生意,聽說店東在天臺四周的街道上斥資萬兩點上火炬,讓人在高臺上往下看,景致相當華麗壯觀,引來不少王公貴胄以及專門做夜晚生意的人到那裡去湊熱鬧。
  
  這幾天她老纏著要他夜裡帶她去天臺瞧瞧,但他覺得那地方畢竟龍蛇雜處,怕她玩開了鬧出什麼事來,始終拖著不帶她去,今日倒好,讓她算準了機會,又開口了,瞧她才受了驚,他這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又依了她。
  
  「耶!夫君真是太好了!」蘭禮秋開心的大叫萬歲,正想抱著夫君的臉頰感激的親下去,卻瞥見一旁目光詭譎盯著他們的太子,登時臉一臊,不好意思起來。
  
  真糟糕,她怎會忘形到忘了還有個太子晾在一旁呢?她趕緊規矩的站直,瞧見太子眼神還是沈瞇著,索性拉著夫君的手,身子靈活的一閃,縮到他身後,只探出了顆歉意的頭,瞧著太子。
  
  「太子,你受傷了嗎?」基於禮貌她問上一句,雖然他身強力壯,又沒跌倒,應該沒事才對。
  
  「沒有,多謝夫人關心了——呃,對了,你們剛提到今晚要造訪天臺是嗎?正巧我在那訂了位,如果兩位不嫌棄多個人作伴,不如今晚就一起上天臺玩玩吧!」朱顏立即邀請,這可是個與神人國師親近的好機會。
  
  「太子不用客——」
  
  「太子有訂位,真是太好了,我聽說天臺生意好得不得了,若無事先預定,怕是去到那也沒空位坐下。」蘭禮秋一聽,馬上歡天喜地的拍起手來。
  
  見妻子都歡喜成這模樣了,諸天日還怎能拒絕太子的邀請,當下只得改口。
  
  「那好吧,今晚就有勞太子招待了。」說完悠然一嘆。唉,這麼一來又會為那店東帶來麻煩,這可是他不樂意見到的。
  
  「那好,就這麼說定,咱們今晚天臺上見!」太子臉露喜色,轉身匆匆而去。這下就算沒訂位,那天臺的店東也得幫他清空場地,變也要變出位子來,否則他隔天就教它倒成平地!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44:09

【第二章】

  天臺是由樟木搭建成,一個像是大圓柱般的巨型平臺,約有五層樓高,臺上四周為防止酒客不慎墜落,圍了精雕細琢的雕花欄杆,欄杆上處處點上金管蠟燭,照耀得天臺有如白晝般光輝亮麗,由上往下看,周圍的街景在火炬的圍繞下,更顯得華麗壯觀,讓人驚豔得移不開視線。

  愛瞧新鮮的蘭禮秋就瞧得目瞪口呆,小嘴兒久久闔不上,就這麼蠢蠢的張著,最後還是身旁的男人體貼地伸出手幫她闔上。

  「別張太大,當心有蒼蠅飛進去。」諸天日笑著揶揄。

  她登時紅了臉,咬著唇瞪了自己的夫君一眼。「討厭啦!」儘管笑她鄉巴佬好了,臭夫君!

  「好了,別惱,這兒風大,風袍拉緊點,別著涼了。」他細心的拉緊她的紫襟披風,就怕她回府後受寒。

  「夫君也得穿暖些,你瘦瘦弱弱的,別教風給刮走了,屆時我可找不到像你這麼貼心的好夫君。」她笑嘻嘻的也伸手將他的長披系帶拉緊,模樣活像是討打的丫頭。

  諸天日不禁失笑。這小傢夥反擊他方才的調侃了!

  他用食指輕彈了她眉心一下。「再要調皮,我帶你回府了。」

  這招可用對了,小女人馬上變得規矩,笑得工整,眼神還謙卑的帶著求饒。

  「夫君,我不調皮了,保證今晚都會乖乖的待在你身旁,而且發誓絕對不會好奇惹事,況且有阿葛在我身邊轉,誰敢動我。」她眼睛掃視一回,別說有阿葛陪著了,就說她是誰的女人,嘿嘿,也沒人敢對神人的妻子不敬。

  待在他身旁自己就跟「神女」沒什麼兩樣,人人見了她,哪個不是無比恭敬的對待,只差沒跪下對她虔誠的膜拜了,惹得她渾身不舒服,逼得她得時時謹記出門要莊重,才能襯得起自己這神人之妻的身份。

  想想這大概是嫁給他後,唯一最教她不舒服便利的事了。

  尤其今日的陪客是當今太子爺,再怎麼說也得端出國師夫人的形象,不能折損了夫君的顏面——重點是,夫君下通牒警告了,她可不想敗興被拎回家!

  「最好是如此!」諸天日好笑又好氣的望著她慎重其事的點頭,發誓絕對乖巧的模樣。她這話能聽得進去幾分,他自然不敢有過多的期望,抿著笑,他細心的將她被風吹散的髮絲再挽回耳後。

  「夫君,這天颱風真的很大耶!」一陣風吹過,蘭禮秋打了個哆嗦。

  他雙眉微擰。「那咱們這就離開。」正合他的意。

  「不、要!」她當下賞了他一個鬼臉。

  就知道!「好吧,我脫下長披,你再披上。」他認命的要再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讓她裹著保暖。

  她立即拉緊他的衣襟不讓他褪衣。「我不要你的長披,那太大件了,裹著不好看。」

  「難看總比受凍好,你還是——」話還未說盡,小人兒已經溜進他的懷�,蹭著要讓他密密實實地抱著,這下他哪還有什麼話多說,拉緊長披,將兩具身子裹緊,密密為她擋風取暖。

  可兩人這如膠似漆的舉止,在大庭廣眾之下,讓眾人見了可就使神人莊重的形象破了功。

  「國師夫妻感情甚篤,好教人羨慕啊!」默默觀察了一晚後,朱顏眼露精光的開口。

  「哪裡,一般夫妻不都是這樣。」他儘量淡然的回應。

  「可不是一般夫妻都能這般恩愛的,我與太子妃可就是相敬如‘冰’了。」

  「那是因為太子除了太子妃外,還多了起碼十位以上的側妃,太子將自己切成十幾塊,太子妃抱在懷�的只有一小塊,當然得小心的護著,將那一小塊肉冰鎮著——比較不會腐壞。」窩在丈夫懷�的蘭禮秋探出頭,說話刺了太子一記。

  就見朱顏臉色微變,像是動怒了。

  「秋兒,不得無禮。」諸天日雖心�暗笑,但還是板起臉來制止自己妻子的放肆。

  這女人是仗勢了!瞧著有人保護的女人,朱顏再不悅也得擠出笑。「夫人說的也沒錯,我是多情了些,不像國師,對夫人倒是一心一意。」

  蘭禮秋這一聽更是笑開臉,忽然——啵!不偏不倚,重重地啵在夫君的唇上。

  整個天臺一陣靜默,足足一刻鍾後才有呼吸聲傳出,只是這聲音透著壓抑,短促輕淺,就怕被人發現自己的存在。

  哎呀呀,撞見神人非神的舉止可是大不敬,大大的尷尬啊!

  諸天日難得的微微紅了耳根,這時不禁慶倖起太子動用王權將這天臺強包下,坐在這上頭的陪客僅有太子極其少數的親信,當然,還有一堆帶刀錦衣侍衛,不過這已經夠幸運了,若教其他百姓親眼目睹,他的形象可要蕩然無存了。

  「呃……這個,我說國師啊,這個……天臺的景致相當特別,為配合這景觀,我還特別安排了歌舞助興,希望國師與夫人能盡興。」朱顏打破尷尬的出聲,手一拍,一群身著豔麗彩衣的舞者便婀娜地排排走出,接著隨那音樂款款搖擺起來,搖曳生姿的模樣煞是動人。

  但這份風情卻沒有落入主客的眼中,因為這位貴客正顧著圈緊像蟲一樣想跟著舞者扭動的搞笑身子,就怕她扭得忘情,跌落他的懷抱。

  朱顏暗暗思忖。自己從來沒注意到,原來這神人這般寵妻,從前他只道諸天日清心寡欲,過著猶如神般的清冷生活,所以娶了一房妻子後,就沒再有任何緋聞傳出,如今看來,並非神人無欲,而是專情啊!

  此時場中的舞者抽出腰間的彩帶,在空中揮灑出五彩繽紛的景象,蘭禮秋原就愛繽紛的色彩,立即離開夫君的懷抱,拍著手大叫,「好耶,真美!」

  「這舞不只美,還很刺激呢,夫人喜歡刺激吧?」朱顏有心討好,笑著問。

  「刺激?什麼樣的刺激?」她眼兒都睜大了,雀躍興奮不已。「我最愛刺激了,拜託越刺激越好!」

  一旁的諸天日聞言皺起眉頭,可不希望讓這小傢夥玩得太過。

  「夫人放心,保證讓你滿意。」朱顏朝舞者點了頭。

  舞者立即一字排開,繞著蘭禮秋扯動手中的彩帶,扯著扯著,竟有一名舞者彩帶一揮,將被圍在中央的她卷起,在她的驚呼聲中往空中一拋,蘭禮秋登時飛高,另一名舞者彩帶一抖,在空中將她接住,再一拋,她驚險地又被帶向空中。

  這原是天臺最著名的表演,極受外賓歡迎,蘭禮秋也玩得驚叫連連,不亦樂乎,但意外卻在瞬間發生。

  原本趴睡一旁的阿葛見主人被拋向空中,以為主人有危險,獸性大發,狂怒的衝進舞群中攻擊那正接住她要再拋出的舞者,舞者受驚,拋出的彩帶偏了方向,竟往五層高臺外的空地拋,眾人莫不嚇傻了眼,飛在空中的蘭禮秋更是驚魂變色。

  「夫君,救我!」情急下,她只來得及閉眼大叫,接著身子便越過高臺欄杆,快速的向下墜,恍然間,她感覺腰間一陣拉力,忽地她被人摟住,再眨眼,比她想像還要快的時間,她已落地,而且在一雙鐵臂緊護下,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才停下。

  怎麼回事,竟沒摔死?她驚愕的睜開眼,「夫君?」只見護著她翻滾的人竟然是他!

  「你有沒有受傷?」見她已睜眼,諸天日立即鐵青著臉問。

  「咱們——沒死?」她嚇呆了,自五層樓高的高臺落下,竟能毫髮無傷?

  「咱們沒跌落天臺下,沒事了。」檢查完她身上沒有大礙後,諸天日松了一口氣。

  「沒跌落天臺下……那這兒是?」她怔愕地問,腦袋還是一片空白,嚇得甚至連哭都忘記了。

  「這是天臺下方栽花裝飾用的造景露臺,幸虧你們跌落的地方是這�,否則真要屍骨不全了!」朱顏嚇破膽的衝下天臺,見到他們平安無事,差點都要痛哭流涕的跪地謝恩了。

  他們落下的這露臺,離上頭高臺只有一丈高,這兩人當真有天神護體,命大得很,居然沒給落入底層摔死,而是落到這方寸不到數十步寬的露臺上。

  他嚇出一缸子冷汗來,這兩人若是有個閃失,別說父皇不原諒他,就是天下百姓也會指責他是謀殺神人的千古罪人,這意外他可是擔不起的!

  除此之外,還有件事也是教他吃驚駭然——這國師竟不顧一切的躍下高臺救妻子!若沒有這露臺,他鐵定會粉身碎骨的,但他還是不假思索的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躍而下……

  「原來我們沒摔死……」蘭禮秋還處在驚魂中,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低喘不已。

  諸天日見狀,神情凝重,以手背覆上她的額頭,發覺冰冷一片,當下沈斂著臉抱起妻子,頭也不回的離開,那頭自知闖禍的銀狼也隨後縮著尾巴跟上。

  兩人走後,朱顏這才回神。哎呀,糟了,今天這場高臺宴客原是要討好貴客,卻出了這等亂子,還嚇傻蘭禮秋,這可大大得罪了諸天日!他惱怒地轉頭對著還驚魂未定的舞者們怒目以視。「來人啊,將所有壞事的舞者全給我拖入大牢,等著明日處斬!」

  總要有人為今晚的意外負責!

  數十名的舞者聞言,身子全癱了一地,得死去活來。

  -----

  「秋兒,你沒事吧?」回到國師府,諸天日立即要嬤嬤煮來還魂湯讓她服下,握著妻子冰涼的手,他關切的急問。

  「我……沒事。」她逐漸找回嚇離的魂魄了,一雙黑眸直勾著丈夫擔憂的臉看。

  「真沒事?」雖喝了還魂湯,但他怎麼瞧還是覺得她心神未定,憂心地再探她的額頭,已回溫,不再那麼冰涼了。

  「夫君,我真的沒事了。」她拉下他撫額的手。

  「嗯。」他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夫君……」她忽然輕緩地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唇邊,眨著長長的雙睫,眼角有著濕潤的感動。「夫君,謝謝你。」她哽咽的說著。

  他撫挲著她的臉頰。「謝什麼,你是我的妻子,我當然要不顧一切的救人。」

  「可是……你不怕死嗎?」當她回魂後,想到的是他驚心動魄躍下救她的那一幕,心情還是很激動。

  「我沒想那麼多,只是一心要抱住你。」他沈著臉,也回想起她被拋向高臺外的那一景。當時他驚得魂飛魄散,血液逆流,再下一刻他人已跟著墜落,回神時才知道原來自己跟著躍下了。

  「夫君,我上輩子真的是燒了好香,才會嫁給了你。」蘭禮秋感激的緊抱住他的胸膛。

  若非愛她至深,又怎能有勇氣在高臺上一躍而下,這可是一般人怎麼也做不到的。

  「傻瓜!」摟著她,他雙手上下輕緩地撫慰著她的背心,卻發現自己的手還在微微發抖……原來還沒還魂的人是他。

  「對,要說到傻瓜,阿葛才是真正的大傻瓜!不,大笨蛋!都是它害得我險些從天臺上被拋下,差了那麼一滴滴我就屍骨無存了,這臭傢夥,我這輩子沒吃過狼肉,這會正好,燉了它吃!」想到惹出驚魂記的元兇,她立刻橫眉豎眼的掃向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而窩在角落避難的阿葛。

  受到主人一瞪,阿葛本來雄赳赳的眼神登時縮成了落水狗相,脖子緊縮的擠在牆角,發覺主人殺狼的目光不減,哀呼一聲後乾脆夾著尾巴潛逃出房門,免得真的被燉成一鍋狼肉。

  「夫君,你瞧阿葛是不是被我給寵過頭了,我才威脅它兩句,它就敢在我面前逃跑,你說這狼是不是真的很欠揍——」蘭禮秋氣呼呼的向自家男人抱怨,說得正火,發現身旁的男人始終沒應聲,這才奇怪的轉頭發現,夫君正拉下臉望著她。

  她眼珠登時溜溜轉了一圈。喲,要算帳了嗎?她表情也跟著一變,撒嬌的露出笑臉。「夫君,人家知道錯了嘛,下回不會再貪玩了——」

  「下回還有命在嗎?」他沈聲怒問。

  「這回……這回是純屬意外嘛……」她垂著首,聲音如蚊蚋。

  果然開始教訓人了,學著阿葛縮著腦袋,她也想逃了。

  「意外?意外來自你的過度貪玩,你若不凡事這麼活潑好奇,會有今日的意外?」就是因為見她活潑好動,太子才會故意討好的設計這段表演,而這表演莫說是因為阿葛而惹出的事端,光這表演的本身就有危險性,她一再被人在空中拋來拋去,他見了臉都綠了,偏偏這小妮子還不知道害怕,玩得不亦樂乎,真不知她是膽大包天還是不知死活!

  「對不起嘛……」

  「這件事讓我覺得不能再對你心慈了,否則就是姑息養奸,你得受點小教訓才成。」瞧她以後還敢不敢凡事這麼貪玩!

  「小、教、訓……那該不會是?」她變了臉,臉黑了一半。

  不要,她不要!

  「轉過身來。」

  她死命搖著頭。

  諸天日眯起眼來,這回他拒絕妥協。

  完了,他真的發怒了!

  「趴上來!」

  蘭禮秋瞪大眼睛,屏住氣,往方才阿葛竄逃的方向望去後,下一個動作就是拔腿逃命,但男人的動作比她還快,三兩下就將人捆住,往自己大腿一帶,拍著屁股肉的響聲伴著某人殺豬般的哀號聲,深夜�聽來格外驚心動魄。

  「夫君,你可知道有一種石頭稱做紅寶石,它因為有著紅豔奪目的色澤,而被視為超凡的‘神靈’,象徵著愛情、忠誠和勇氣喔。」蘭禮秋屁屁前天才挨揍,這會還有些麻麻的,纏坐在丈夫腿上,而他就坐在草地�,任她雙手把玩著泥土�的石子。

  「紅寶石?象徵著愛情、忠誠和勇氣?原來石頭也是有意義的。」諸天日頷首,這是第一次聽聞。

  「你不知道嗎?我以為夫君博學多聞,什麼都知道呢!」她笑得恣意,笑得欠揍。

  他無奈的瞅了她一眼。「這世上的事情多如繁星,不是什麼我都可以預曉,尤其是你這小腦袋瓜�琳琅滿目想著的事,最讓我疲於應付。」他捏了一下她的腮幫子。

  她笑嘻嘻地撥開他的手。「誰說我最難應付來著?只要夫君也送我一顆紅寶石,象徵對我的忠誠的愛情即可……嘿嘿,還可以順便當作慰問我受傷的小屁屁的禮物。」她厚著臉皮索討。

  瞄了一眼盤坐他腿上嫩得彈牙的美臀,他伸出手輕輕揉上,心疼的表情毫不隱藏。「好啊,倘若你希望得到這顆石頭,我會送你的。」

  「真的嗎?」

  「當然,你都開口了不是嗎?」他寵溺的一笑。

  蘭禮秋笑得更甜,倚著他,將小腦袋整個靠在他肩上。

  「夫君真是天底下最溫柔體貼的好男人了!」她忍不住幸福的說,當然,如果不要拉下臉來揍她屁屁就更好了。

  成親前,夫君只見過她一面,記得那是皇上舉辦的百花宴,目的是為他相親選妻,而她因為爹是相國的關係,才有幸受邀前往,可從頭至尾她都在宴廳旁開心吃著各式甜果,壓根沒對他說上一句話,更沒正眼與他交視過。說實在的,當時她連他的長相如何都不甚清楚,她是如此,他也該一樣吧,何以他會在眾多出色的人選中,挑中平凡的她為妻呢?

  不過,當爹與大哥得知她將是他的新娘後,兩人可是誇張的連著三天三夜興奮得睡不著覺,還四處酬謝神明,說是祖上積德才讓她有那麼好的福分,得以嫁入國師府,那歡天喜地外加喜極而泣的情景,至今想來還讓她莞爾不已。

  「夫君,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她興匆匆的問。

  話落,諸天日的笑容突然頓住。她……又要再問了嗎?離上回她問起的時間還不足半個月不是嗎……

  諸天日發覺自己竟口乾舌燥了起來,心跳急劇的加速著。

  「夫君……你怎麼了?」這原本該是一句沒什麼打緊的問話,可不知為什麼,夫君竟微微變臉了?

  「沒事……」

  「可是你的表情——」

  「我沒事,你想問什麼?」他繃著臉,一滴汗明顯滑落額際。

  「喔……我想問你,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點啊?」既然夫君說沒事,她就趁這個機會問出自己長久以來的疑惑。

  「嘎?」沒想到她問的是這件事,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娶我啊?」以為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天真的換個方式再問一次。

  他一愣後,發覺心跳頓時平復了,緊張感也消失,諸天日怔怔地低下首,若有所思起來。

  蘭禮秋見了,扯著他的手,噘高櫻唇。「夫君,你到底怎麼了?」厚,他有點失常喔!

  再擡首,就見諸天日斂起的笑顏又重新回到臉上。「你問我為什麼要娶你是嗎?好,我告訴你,那是因為百花宴上,我一眼就看中你成為我孩子的娘——」

  -----

  「老伯,這千金你還是收回去吧,你這病得找大夫,而不是我這個國師。」國師的座轎在入宮回府的路上,被人攔轎了。

  坐在轎內的諸天日臉上並無不悅,只有淡淡的無奈。

  「不,國師乃是神仙轉世,只要你肯施法……醫治,我這病,咳咳……一定可以……咳咳……起死回生的!」老翁一面說,一面咳喘個不停。

  瞧來這病況真的不輕。諸天日眼神飄向轎側的護衛,蘇子兵立即扶起跪地的老翁。「國師雖神,但畢竟不是大夫,無法得知你生的是什麼病,不過國師有熟識的大夫,你拿著國師的帖子去求醫,那位大夫會盡力醫治你的。」這種事遇多了,他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置,取了張印有國師封印的帖子交給老翁。

  老翁無限感激的接下。國師雖然沒有親自救人,但還是給了指引,只要國師給了希望,他就有活命的機會!朝著轎子磕了七、八個頭,他才拿著帖子,欣喜的離去。

  蘇子兵回頭便聽見轎內傳出極輕的歎氣聲。像這樣攔轎要求主子顯現神力求助的事天天發生,求醫算是一般了,還有人來求長壽、求生子、求發財,甚至求官,求到地府開眼界等等匪夷所思、無奇不有的事,主子雖沒抱怨過,但日久終也會露出疲態。

  唉,主子心中藏有太多事,藏得越多,越空虛,再加上夫人的事,恐怕讓他更加煩心吧……

  「回去吧。」轎內傳出低沈的吩咐聲。

  「是。」

  轎身又起,此處離國師府不遠了,只希望回去的短短路程別再蹦出個人才好。

  轎夫瞧著蘇子兵的臉色,也知道該怎麼做,立即加快了腳步,飛也似的將神人送回府。

  只是轎身尚未停穩,府中的嬤嬤就匆匆走上前。「國師,您總算回府了!如果可以,是否能先繞到夫人那兒去瞧瞧?」她苦著臉要求。

  「秋兒怎麼了嗎?」諸天日皺著眉,一面下轎一面問。

  「夫人……她哭了。」

  「哭了?」這教他挑高了眉。「怎麼回事?」他隨即斂下眉目。

  「夫人她——國師!」

  等不及嬤嬤說完話,他人已經直接旋身往內堂過去,臉上佈滿焦急,一聽到她哭,他心便揪得緊,腳步更加快。

  經過三道回廊來到內寢,才剛進房就聽見有人抱著枕頭嗚嗚哭泣著,他臉色一沈。「秋兒,怎麼了?」

  「你不要過來!」聽見他的聲音,蘭禮秋心慌的將臉整個埋進枕頭�,急著趕人。

  他愣住半晌,蹙著眉心,反而快步上前。「發生什麼事了?」他更急。

  她抱著枕頭悶著臉,拼命搖頭,就是不肯露出小臉來。

  「秋兒!」他扯著她悶住臉的枕頭,再讓她悶著怕要窒息了。

  「別管我啦!」她將枕頭抱得更緊,死也不讓他瞧見她的面容。

  這下他更吃驚,乾脆手一抽,硬是將她遮臉的枕頭抽離。

  枕頭被丟在一旁,兩人視線相交,表情都是一愕。蘭禮秋咬著唇,趕緊再以雙手遮住臉,從嗚嗚的哭聲變成哇哇的大哭,諸天日則是瞪眼後,再眨了眼,表情轉為憤怒。

  「你的臉怎麼了?」他難得如此沈怒的問話。

  「哇——」

  這小傢夥的俏臉竟然一邊腫成了如發糕蒸熟後的模樣,難道有人對她動粗了?

  「秋兒別哭了,過來我瞧瞧!」無暇顧及她鬧的彆扭,一把拉開她覆面的手,他仔細檢視她火辣辣的面容,一張俊臉登時拉得比馬臉還長,瞪著她久久沒說話,似乎正在壓抑著什麼。

  她唇一抿,蹭了兩下鼻子才撲進他懷�。「嗚嗚……夫君,好疼啊!」她賴著他哭個徹底。

  「誰幹的?」他聲音十分陰惻惻。

  誰幹的?「還有誰?我自己幹的啦,痛死了,我痛到不想活了!」她蹭進他胸膛,哭得淒慘。

  「你自己幹的?」他愣了一下。「你把自己打成這副德行?」

  「誰說我自己打的?人家……人家,哎喲,好痛……嗚嗚……」

  諸天日這會才發現她說話大舌頭,連聲音都含含糊糊的,話都還沒講完就捧著臉頰……不,該是捧著牙床哭號了起來。

  他眯眼,了然了。「糖吃太多,鬧牙疼了?」

  「嗯……嗚嗚……」她疼得齜牙咧嘴,還得分神點頭。她好吃甜食,這下甜出問題來了,阿嗚……痛啊!

  他不由得一哂。

  還以為她被人欺負了,正火著想誰這麼大膽敢對他的妻子動手,還思考著該如何為她報仇……一個神人竟然想著以暴制暴這等復仇洩恨的事兒來,這……唉,他苦笑。跟這女人相處越久,他的心性越變越「人性」,再這麼下去,他的「仙氣」就要蕩然無存了。

  「張口,我瞧瞧。」他捧起她的臉龐,要她張口。

  「不要!我臉腫成這樣已經夠醜了,若再讓你見到我的爛牙,你說不定就不要我了!」她咬著牙根說話,抵死不從。

  他失笑。「我要不要你跟你的爛牙沒有關係的。」

  「你是說,不管我多醜你都不會嫌棄我?」她逕自解讀。

  「我不以容貌取人。」

  這話在蘭禮秋聽來像句承諾,這才張開有些變形的小口。

  諸天日小心翼翼的往她口�瞧去,只見在左後倒數最後一顆的牙蛀了個大洞,連四周的牙齦都跟著充血腫紅。

  這鐵定很痛!他臉色沈了沈。「挺嚴重的,得請大夫瞧瞧才行。」

  「不行,說不定要拔牙的,那多痛,我不要!」她立即抱著下顎,整個人縮進被子�去,又來一次抵死不從。

  他無奈的撫著額。「不治,你臉一直腫下去不消怎麼辦?」

  「你是神人,你想辦法讓我牙不痛!」她由被�探出一雙佈滿血絲的大眼。

  「你真以為我是萬能的?」這丫頭也跟外人一樣,真當他無所不能了,傻瓜一個!

  「你見死不救,那我痛死算了!」她任性的喊。

  「秋兒!」見她不合作又淚眼汪汪的模樣,他心一橫,繃了臉,連音調也提高了。

  蘭禮秋見了,立即嘴一扁,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爬出被窩,扯著他的衣袖。「你生氣了?」

  「嗯。」他臉色依舊不好。

  他很少對她大聲說話,除非她做出任性而危害到自己的事來,他就會像現在這般板起臉,拒絕妥協,就連碧透的眼都仿佛會冒出火花,她若再堅持,那就是自己討皮痛了,因為他開始在卷袖子了!接下來……哇哇,她怕拔牙,更怕他打她的小屁屁啦——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44:25

【第三章】

  小傢夥才大哭過,總算累極的讓他抱著入睡。

  大夫半個時辰前來過,在她的哭求下沒拔牙,只開了幾帖止痛消炎藥方讓她服下,現下藥效發作,她臉頰不再那麼腫脹了。

  諸天日低首瞧著自己卷起衣袖的手臂上,有著一排排斑斑紫紫發青的咬痕,他搖著首,懷疑自己娶回的不是個女子而是頭小母獅,竟然捺不住牙疼,拉著他的手臂猛咬洩憤。

  順了順懷中人兒的長髮,他不舍憐惜的暖抱著,就怕一動,又將好不容易入睡的人兒驚醒。

  唉,自己的角色還真像人父,平時對她的噓寒問暖不算,包吃包睡、包玩包耍賴的,末了還得負責哄娃入睡,這夫君當得還真全面,爹、娘、夫君、丫鬟,簡直各個身分全數統統包了。

  唉唉唉,他連歎三聲,瞧他為自己挑了個什麼樣的麻煩在身邊?

  可這會他苦歎也沒用,只能認命的為她擦去昏睡後流下的口水。

  蘭禮秋睡熟了,無意識的挪了小臉,身子也跟著往他手臂外晃去,諸天日低呼一聲,趕快將人撈回,這才呼了一口氣。

  「公子,要我喚個丫鬟來幫你嗎?」蘇子兵悄悄走近。

  諸天日分神看了他一眼。「不必了,我自己來就成,等她再睡熟一點,我就安頓她上床睡去。」知曉他擔心他手會酸才會問,他搖了搖頭說。

  「公子……」這主子的心到底在想什麼,他其實有點糊塗了。公子對夫人當真三年如一日的「盡責」……而且不只是盡責,也能夠捨命了,想起天臺之事,他到現在還會冒冷汗。公子到底只是對夫人盡責,還是……真情流露啊?

  「嗯?」他沒擡首,只是專心的將妻子的頭扳正,免得她再跌一次。

  「府中傳話,說是要見您,請您明午回府一趟。」

  諸天日身子微僵,低首望向熟睡的人兒,眼神變得剛硬。「就說國師府上有事,不便前往。」

  「公子,傳話的人也說了,不管什麼理由,她明天都非見到你不可。」那人連主子會推拒的事都料到了。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良久後,諸天日才吐出話來。

  待護衛離去後,他將懷�的人兒輕柔的安頓上床,坐在一旁靜靜凝視她的睡顏好一會,才轉身踱到隔壁的書房。

  這是一間由寢房偏廳改建成的書房,並不若他原來的書齋寬敞。之所以會將書齋移設於此,原因是小傢夥懶惰,不喜歡找他時總得繞上幾個回廊才見著他,所以扯著他的衣帶撒嬌,硬是要他將書齋移至離寢房較近的地方,所以才有了這間小巧的書房設置。

  走進書房內的最角落處,那兒放置了一個櫃子,他拉開最底層的抽屜,取出一隻鑲著銀邊的精緻木盒,猶豫了一會才打開。

  盒�躺了一對銀戒,一大一上,刻龍雕鳳,成雙成對。

  「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

  「你這是何苦……」

  「為了你,多苦我都願意!」

  「……」

  「別忘了,我會等你一輩子!」

  啪!這只木盒被用力闔上,諸天日眉頭深鎖,緊握木盒,直到雙手發疼才鬆開。

  -----

  「聽說夫人受到驚嚇,父皇震怒不已,下令太子閉門思過等待國師處置,但一個月過去了,您遲遲沒有表示該如何責罰太子,父皇特地差譴我來問一問您打算如何?」朱典登門為弟弟請罪,可表情根本就是暗喜。

  諸天日神色一逕淡然。「請大旦子回復陛下,我與秋兒並不怪罪太子,請陛下不必責罰。」

  「可是、可是太子這回玩過了火,要是真傷了您或夫人還得了,不罰不行!」朱典心有不甘,多希望他一怒之下向父皇進言,奪去朱顏的太子之位。

  「罷了,我與秋兒既無損傷,這事我就不想追究了。」他重申,無意介入太子這位的鬥爭。

  「國師真是——宅心仁厚、寬宏大量啊!」朱典忍不住咬牙切齒。

  諸天日見了神色未變,只是起身要走。「大皇子若無其他的事,我——」

  「有事!父皇除了派我來慰問國師及夫人外,還另有他事要我請示。」見他要走,朱典忙說。

  聞言,他眉眼略挑。唉,又來了!

  「陛下有什麼疑問嗎?」他問,表情依舊毫無任何波瀾,始終將情緒掩藏得很好。

  朱典瞧了,當神人好耐性,立即感激的開口,「父皇說國師真是料事如神,雲白大水果然退了,免去朝廷對饑民動武的局面,這都是國師先知的結果,父皇要我轉告您,這之後咱們也會依照國師的指示,發放賑銀讓災民盡速恢復過往的生活。既然內憂已除,父皇便要我來請教出兵安成國的事,不知國師有何看法?」他轉個彎後趕緊問出重點。

  諸天日目光一斂。「安成國土地貧瘠,主要生產兵器,所以軍力不弱,陛下若是硬攻並無勝算,且若真拿下安成國,只怕會迫使安成國的君主,做出玉石共焚的事,不惜毀去製作兵器的秘技,這麼一來,就算陛下取得安成國,也失去了安成國重要的利益價值,此舉不過是勞民傷財,百無一利罷了。」

  「啊!我與父皇一心想擴張領土,這點倒是沒想到。我明白了,這就去回復父皇,請他打消出兵的念頭。」說完便匆匆走人。

  朱典走後,一雙軟嫩藕臂悄悄圍上諸天日的腰。「夫君,你很累吧?」她小臉貼著他的背,心疼的問。

  「秋兒?」

  她往前鑽進他的懷�,望著他些微訝異的雙眸。「這些人老來煩你,煩得你都笑不出來了吧?」她抿著唇,瞧起來煩得笑不出來的人是她。

  「你……」他有透露出自己的厭煩嗎?還是她瞧出什麼了?

  「別煩,我會讓你笑的,瞧!」她朝他扮了個醜到不行的鬼臉。

  諸天日先是微微一愣,接著看她這樣醜化自己,他真笑了,臉上原本僵硬的線條也軟了下來。

  這開心果!

  「真沒辦法,我家夫君實在太聰明了,神得大家都想聽聽你的見解,但這可累壞了我親愛的夫君,怎麼辦?我好捨不得喔!」她擠眉弄眼地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的笑容更顯得開懷。「真捨不得?」

  「嗯,好捨不得呀。」眉梢都要垂至眼下了。「捨不得到我不得不為夫君做些事。」她又壞笑了起來。

  「喔?你為我做了什麼?」他輕睨著她。

  「嘻嘻,就是破壞你的形象啊!讓大家不要再相信你的『神力』,唯有如此,你的『工作量』才能減少。」她呵呵笑的說。

  他不住眯視起她。小傢夥漸漸看清他的「表情」,猜測出他的內心,並且借著笑鬧轉移他的思緒,讓他適時的忘卻煩躁,這搗蛋鬼,恐怕是世上最窩心的搗蛋鬼了。

  一抹發自內心的溫暖笑意在諸天日臉龐上蕩漾開來。

  「夫君,你不會責怪我老破壞你的形象吧?」她有點小忐忑的擡眼。

  他只是溫溫朗朗地笑望著她,並沒有應聲。

  「夫君,你若生氣可要告訴我喔——咦?你的臉為什麼這麼燙手?」小手親昵的捧上他的臉頰時,這才發現他的體溫十分熱燙,蘭禮秋嚇了一跳。

  這讓他蹙了眉。「我染風寒了嗎?難怪覺得頭有些沈重。」

  「什麼?你病了怎麼不早說!」她登時變了臉,緊張地拉過他的手,二話不說就將他往寢房帶,押上床榻,隨後宣佈神人國師「公休」一日,不再見客,要蘇子兵貼上公告關上大門,讓所有上門「找麻煩」的賓客全吃了閉門羹。

  接著,就見到她緊張兮兮地一個時辰內催來大夫兩次,小手一會為他換上濕巾帕,一會喂他用藥,忙上忙下,一刻也不停歇。

  諸天日靜靜地任她擺佈,嘴角輕揚著,其實他只是受到輕微風寒,壓根不礙事,可見到她緊張的模樣,他就不禁窩心,完全不想阻止她的瞎忙,一個勁地只想享受「賢妻」的照顧。

  倏然,小傢夥無預警地吻上他,雙唇突然被佔領,他睜大眼。不會吧,這時候她該不會想……「你——」

  「別說話,我想來想去,還是跟你一起生病好了,這樣咱們才能有難同當,做對同命鴛鴦!」她貼著他的唇,說得認真。

  他眼神頓時柔了下來,心暖暖的。好個傻呼呼的笨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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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燈初上,俏皮的人兒只裹著一件絲綢被單出現在書房門口,蘇子兵見狀,立即支退四周奴僕,自己也順便消失。

  可這所謂的消失就是退至院落外,堵在出入口處,禁止「閒雜人等」進入。

  因為,神人該是神聖不可侵的,若教人得知神人就要遭人「誘姦」,大概會嚇壞人吧。為了護住主子的名聲,他相當盡責的堵在院落外隔絕眾人探視的雙眼,好讓夫人玩得痛快,至於主子嘛……也能夠從容應付。

  待所有凝眼的人全都識相的消失後,小人兒探頭探腦地溜進書房,像個偷兒似的,踮腳踩著小碎步,摸近正埋首書冊中的男人身側。

  她掩嘴吱吱地偷笑,想著要從哪裡下手才能痛快的「吃人」。今日她才是狼,而那伏案的男人就是她可口的全羊大餐!

  瞧瞧這修長的四肢是仙姿玉骨,還有這五官……嘖嘖,化外仙「羊」之相啊!

  她咽了一口口水,雙眼說有多貪婪就有多貪婪,恐怕要比餓狼還要饑渴十倍,色色的小腦袋飛快想著到底要從哪裡下手的好,不如——

  「嘴吧。」諸天日放下手中的書冊,好氣又好笑的望著自己色相百出的妻子。

  瞥見只裹著絲綢被單的妻子色迷迷的混到他身旁,經驗告訴他,薄被之下的她該是一絲不掛,正光溜溜地準備色誘他了。

  這小女人每隔一陣子就弄點花樣來讓他喪失「神格」,非要攪得他心志失控才甘心。

  既然目的被發現了,蘭禮秋也不打算掩飾,聽話的接受建議,大剌剌地露出垂涎的德性。

  「夫君,你知道嗎?你真有仙氣耶!每回你只要為我渡上幾口真氣,我整個人就飄飄欲仙,渾身是勁——的想啃下你的骨肉,說不定吃了你之後,我也能成仙了。」呵呵,夫妻同床三年,這男人還是這麼可口,真教人受不了啊!

  傾身向前,先將自己送上去,吻得他——呃……吻得自己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外加神智不清之後,她才抹著饞嘴,意猶未盡的結束這差點欲罷不能的吻。

  可結束這火熱的長吻之後,她貪婪的舌頭還在貝齒上滑行著,似乎還想再去天雷勾動地火一回。

  盯著她的小動作,諸天日真是哭笑不得,伸出手要扯下她裹身的薄布,瞧瞧�頭可有春色,不料小傢夥身子一滑便滑出了他的懷抱,慧黠精靈地朝他惡惡地露齒一笑。

  「夫君,別急,有件事我想先同你說說。」

  「喔?」他挑了眉。她以打什麼主意?

  「昨兒個我上小胡同逛舊書攤,發現一本有趣的冊子,當場驚為天人,愛不釋手,所以就買回來了。」提起這冊子,她眼角嘴角都是笑,而且是賊笑。

  諸天日雙眉逐漸壓低、攏近。這麼令她興致高昂提起的冊子,該不會是——

  「是春宮圖,上頭畫出各式各樣的歡娛姿勢,讓人見了眼紅心跳,全身燥熱到欲火焚身,真是好看啊——」

  「你當真在人來人往的胡同�買春宮圖?!」他臉色微微泛青。他是人人眼中的神人,而神人之妻竟然跑去買春宮圖,這下好了,他這「神人」可要成了「淫神了」!

  「放心啦,我知道自己的身分,怎會做出破壞你神格的事呢?」她朝他眨眨眼,一副他擔心太多的模樣。

  不會才怪!

  這小妮子對於破壞他神人形象的事一向做得不遺餘力!

  「這回你又做了什麼?」他頭痛地瞅著她。

  「身為神人的妻子,當然不能親赴小胡同買那種東西,那多難為情啊,你說是不是?」她反問起他來。

  「所以呢?」他雙手環胸,等著聽下文。

  「所以我要蘇子兵喬裝成色老頭去幫我買回來。」她笑得好得意,露出一副整人得逞的表情。

  「什麼?!」諸天日錯愕的綠了臉。「子兵怎可能配合你胡鬧?!」

  「我可是他的當家主母,他不敢違令的。」裹著被單,她裝出威儀的模樣,實在滑稽。

  他頭痛的揉著額際。想不到這回子兵都遭到毒手,可以想像當她要他去買這玩意時,他的臉上是什麼表情,那張素來正經不苟言笑的臉龐,鐵定、鐵定——逗得很!

  他光想就忍不住要笑出來了,但絕對不能在小傢夥的面前露齒揚笑,否則這丫頭會更得意,以後可是會對子兵更加「關照」的。

  繃住臉,忍住嘴角上揚的衝動,他伸出手指敲了一下她可愛的鼻樑。「你這小惡魔,整死子兵了!」

  她吐了吐舌頭,又鑽到他懷�去。「唉呀,那傢夥老古板一個,我若不捉弄他,難保他以後不成了鐵塊。」

  「還貧嘴!」

  「人家也是為了增進夫妻情趣,才會『冒險』這麼做,你就念在我的一片心意上,別再責難我了。」她嘴兒一噘,還真敢說。

  瞧著她耍賴的模樣,他實在沒轍,只能輕點她的紅唇。「別再噘嘴了,你這皮相,一點也不受教!」他笑駡,雙臂一伸,將她摟住。

  只是才想著該怎麼整治這個小惡魔,頸項便已開始被人啃咬,小貝齒沿著他的頸窩細細啃食,丁香小舌靈活地逗舔著,好不安分,他唇畔不由得泛起笑花。這小傢夥開始搞怪了!

  他由著她放肆,小人兒攀上他的身子,絲綢被下的白嫩雙腿勾跨他的腰,拉開他的前襟,毫不客氣地吻上他的胸膛,雙手更是無所忌憚地上下其手。

  這身子專屬於她,承受她揉捏磨蹭,身子的主人向來「欣然接受」,她作惡似的咯咯笑了兩聲,湊近他耳旁,輕吐了一記香香的氣息。「夫君,瞧瞧,這可是我由春宮圖�學來的花招,包君滿意!」

  話落,小惡魔化身成小妖精,再次主動吻上男人帶笑好看的唇,小肩一抖,絲綢落地,男人的鳳眸碧眼倏然眯起,懷抱人兒的手立即縮緊。

  這丫頭今晚存心誘得他血脈僨張了!

  若沒將這一絲不掛、抹滿蜜香的身子吃乾抹淨,他就真成了坐懷不亂的神仙了。

  拉開小妖精在他身上作怪的雙手,諸天日一眼覽盡她抹滿香蜜、生香色味皆誘人的身子,情欲早就蠢蠢欲動,他開始化被動為主動,雙唇由上而下,花了一晚的工夫舔盡這丫頭的每一寸香甜可口。

  這會就算小惡魔受不了折磨想求饒,這也是她自作自受,自己討來的下場,他不會心軟的!

  他極盡的挑逗,卻不願意在她的哀求下滿足她,這讓她放聲嬌吟了整夜,一直到天明將盡,他才在極度折磨完她後徹底滿足了她。

  歡娛過後,蘭禮秋喘息地趴伏在他身上,身上的熱氣仍舊與他交纏。

  他為她輕拭去額上的汗珠,也順道抹去她眼角在極歡時流下的殘淚,今晚這丫頭該嘗到苦頭了吧?

  「夫君,有件事我想問你,你喜歡孩子嗎?」蘭禮秋還喘著,卻突然問。

  諸天日一愣,表情起了,有點緊繃。「喜歡。」他答得謹慎,雙眸露出了希冀。

  「是嗎?可我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過想要個孩子?」反倒都是公公常差人來問消息,她以為他並沒有那麼渴望想要有一個娃兒的。

  「我只是不想給你壓力,想順其自然。」他平靜的說。

  「喔?所以你是喜歡娃兒的?」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你有孕了嗎?」他口氣�多了幾分期待。

  臉上爬上一朵作怪的笑,她還拉下眼瞼,吐了吐舌頭。「沒有。」呵呵……

  「沒有。」諸天日一怔,難掩失望的攏了雙眉。

  蘭禮秋瞧了開心不已,卻又故意打了個大哈欠,忽視他的失望。

  「睡吧,我會抱著你入睡的。」見狀,他立時收斂起情緒,溫柔的說。

  她點了點頭,伸出五指與他交握著。「你要陪我睡足六個時辰以上,才能下床喔。」

  「好。」心疼被自己折磨了一晚的小女人,他希望她能多點睡眠,便欣然允諾。

  只是在她裹著被單支退所有僕人後,自己又與她窩睡了一個白日,相信隔日起又有熱鬧的話要從國師府傳出了。諸天日苦笑,卻不想阻止,只有跟這丫頭在一起,他才能顯出人性,明白自己其實是凡人,沒有高不可攀,沒有異于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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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女兒啊,你要不要收斂一點?可別仗著夫君的寵愛就到處惹事,無法無天,到時候被退貨,可不要怪老爹我嫌你丟臉,不收留你喔!」蘭炎松又奉旨來問國師神諭,得空便繞到女兒房�瞧瞧,瞧她正拿著毛筆給銀狼「上妝」,搞得那頭狼臉上多了兩個大眼圈,看起來可笑極了。

  「唉呀,我說爹,就算女兒真被休了,也不會回娘家去丟相府臉的,你放心好了。」蘭禮秋咧嘴頑笑著,順道又在阿葛脖子上畫了一圈「花圈」。

  蘭炎松看了直搖頭,這下銀狼要成了大花狼了。

  「你這麼有自信,就不怕哪日天日真變了心,再納妾,瞧你這丫頭到時候還笑得出來嗎?」

  她這才放下在阿葛身上作畫的毛筆,蹙著眉想。「會有這麼一天嗎?」

  蘭炎松的回答是白了她一眼。這丫頭老是在壞丈夫的名聲,已經有不少耳語傳出,說神人國師選的這位夫人配不上他,還說兩人一點也不登對,真不知神人國師看上她哪一點?

  這些話聽進他耳�,難免讓他憂心仲仲,就怕女兒哪天被掃地出門,偏偏這丫頭不當一回事,還一天到晚嘻皮笑臉,逮到機會就做出讓他無地自容的事。

  聽說這丫頭昨天又在大街上向女婿索吻,女婿還真依了她,當著滿街人的面前吻了她!

  這可是當場鏗鏗鏘鏘地讓街上的人掉了一地下巴——這形容雖然誇張了一點,但那一景確實教所有人瞠目結舌,神人竟然在街上公然表現出「七情六欲」,這豈不教眾人對神人清高的形象幻滅殆盡嗎?

  「爹是聽說了昨天那件事嗎?沒什麼的,我不過口渴,請夫君渡些口水給我解解渴罷了。」她擺擺手,不當一回事。

  「渡、渡口水解渴?!」

  他臉龐控制不住的抽搐了幾下,這會徹底確定自己被旁人指責的是,沒人冤枉他,他確實教女無方,汗顏啊,汗顏!

  「爹,你別大驚小怪的,夫君習慣了,不會不好意思的。」她又補充再說。

  他瞪著女兒,啞口無言。女兒臉皮厚是可以糊牆了,他還能說什麼?

  「噢,對了,爹,下個月就是夫君的壽誕了耶,今年應該會如往年一樣,由皇上主辦吧?」話題一轉,她又往好玩的事上頭想去了。

  下個月的十八鐵定熱鬧非凡,每年的這天,舉國都會為夫君慶壽,所有好吃好喝還有好玩的全都會出籠,去年有一組群獅獻瑞的表演,其中一頭獅子硬是在空中翻了兩圈才落地,精彩極了,不知今年有什麼特別的玩意,好期待喔!

  可惜這些都是皇上指派禮部的人去籌辦,說是驚喜,事前一點風聲都不透露,若能早點得知驚喜是什麼,說不定她還能摻上一份,一起玩玩——

  「女兒啊,你給我清醒點!」蘭炎松用力拍了女兒的後腦勺。「別再老想著玩,再不求上進,當真要讓夫家受不了將你休離了!」

  蘭禮秋這才嘟著嘴,揉著被拍疼的腦袋。「知道啦,人家不過是拉著夫君做些好玩的事,只想他放鬆點,別鎖著眉頭就會煩惱的事——」

  「女婿見了誰不是和顏悅色的,幾時鎖過眉了?你別自己貪玩就胡說一通。」

  「我哪有胡說,我老覺得夫君人前笑,人後愁,他才不如人家所想的那麼神通啦!」她擰著眉說,她喜歡逗他笑,總覺得那笑特別的真,也特別好看。

  「怎麼說?」

  「爹,其實我觀察很久了,夫君只是比一般人聰明,並非像外人說的這麼神通啦。」起碼夫君就不能治好她的牙疼,嗚嗚……這點她也是近日才「深切」感受到的。

  「你說什麼鬼話!你嫁的人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咱們東霖國�最至高無上的神人耶!」蘭炎松極度不認同。

  「可是夫君並不想眾人把他供在神桌上膜拜,而是希望被當個正常人看待,別老是以為他能預知未來,就追著他問東問西,他不煩旁人都覺得煩了。」尤其她見了最煩!

  每次見夫君耐心的回答完所有人的疑惑,雖然內心為他感到驕傲,但她總覺得夫君每次遇到有人上門「求知」,眼神就會變得疲憊,儘管外人瞧見的是他和顏悅色的「神相」,可她就是知道他其實是不耐煩的,只是沒表達出來。

  所以她總喜歡做點惡事惹得他牽動情緒,因為那時的夫君最真實,就算苦笑,也笑的俊朗,笑得不一樣。

  「是嗎?」蘭炎松兩道灰眉糾結在一起。

  神人會希望眾人將他當成正常人看待嗎?

  「好吧,反正你是他的枕邊人,看得自然清楚,但是你的作為可也得收斂點,我想你公公應當很不滿意你這個媳婦。」他憂心的提醒。

  「這倒是,公公每次見到我,眼神冰得都可以凍人了。」提起公公,就讓她打了個寒顫。「不過……嘿嘿,今年不打緊了,夫君壽辰上只要我一現寶,相信公公對我的態度會轉變的。」她忽然又自信滿滿的笑了起來。

  「你有什麼寶可以現啊?」他懷疑的瞧著一臉得意的女兒。

  「爹,你那表情真瞧不起人,女兒怎會沒有寶可以現呢?」蘭禮秋驕傲的挺出肚皮,阿葛也配合的朝她肚子上舔了舔。

  蘭炎松老眼一亮,馬上會意。「女兒,你有喜了?」他喜上眉梢,聲音也不自覺的放大。

  「噓,別嚷,這事得保密。」她馬上捂她老爹的嘴,還瞄了瞄四周,就擔心有人聽見。

  他眉毛登時打了結。「你好不容易有孕,即將生下小神人,這可是值得額手稱慶的事,幹麼不說?」

  姑且不說陛下得知神人有傳人會有多高興,就說那嚴肅的諸老爺,也定會在欣喜下對女兒的不良素行有所包容,這事說出來可是大喜事一件,他實在想不通為何要保密?

  「當然要保密!因為這件事我要當成給夫君的壽禮,怎能事先說破呢!」當夫君得知這件事後,應該會當場笑出這輩子她見過最俊的模樣來吧?!

  「原來如此,爹知道了。」呵呵,女兒要給女婿的驚喜,他自己會識相的不會破壞。

  -----

  每年東霖國國師壽誕都是國家大事,皇帝會大赦天下,子民也可休憩一日免勞役,舉國齊歡,共同為神人賀誕。

  而這日前來祝壽的百姓也差點擠爆了難得開放的國師府,府�內外的景象可稱之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百姓們死命的要擠進府�,盼能遠遠眺望到神人一眼,只要一眼就是得到天大的福分,地大的恩典啊!

  有了,有了,神人剛送走專程來賀壽送禮的皇帝,這會大廳清空,他獨自一人站在廳中,顯得玉樹臨風、風采奪目,眾人擠上前去想接近他,可惜的是立刻被守衛給攔住,為了神人的安全起見,眾人還是只能遠觀不能靠近他。

  只見到內廳走出一名女子,親昵地站在神人身旁。

  「那人是諸夫人嗎——哎喲,幹麼打我!」

  「你長不長眼啊?那我氣質高貴,豔光四射,會是咱們平日在街上經常撞見的夫人嗎?那人是神人國師深居簡出、端莊秀麗的異母妹妹,諸明明。」

  「對耶,就說嘛,夫人長得還可以,但若要與神人的妹子比,就差多了。」

  「就是啊,瞧那諸小姐好似也有仙氣耶,分明就是仙女下凡嘛,哇!真美,神人娶的女人就該像是這樣,哪像現在這位夫人這般——」

  「這般如何啊?」一道女聲在人群中冷冷冒出來。

  「這還用問,當然是這般的不得體啊!眾所皆知,這位夫人素行不良,行為備受爭議,相貌普通,德容平凡,實在不足以匹配咱們天賜神能的國師……咦?我話還沒說完,你們要上哪去……啊,夫人?!」

  正說得滔滔不絕的人發現身邊人個個掩面遁走,正納悶之際,赫然發現身旁多出了個矮子,矮子穿了件花衫,這可是某人最常有的裝扮,當下驚跳了起來,嚇得險要口吐白沫。

  「你話還沒說完是吧?還有什麼話儘管說,我聽著呢。」蘭禮秋「慈眉善目」的盯著他。

  那人兩排牙立時格格地響個不停。「我、這個……小的胡說八道、胡說八道的!」咻的一聲人就溜了。

  「可惡!」瞧著四周原本滿滿的人全都作鳥獸散,蘭禮秋也氣眯了眼。

  真沒膽,敢說不敢當,哼!

  她站在眾人剛剛眺望大廳的位置,往大廳內瞧去。「欸?明明來了?」她有些訝然。

  她與夫君成親三年來,也只見過這位小姑兩次,兩次都是像這般遠眺,甚至沒有同她說過任何一句話。

  這位小姑從以前起似乎就刻意在避她,可為什麼呢?她沒機會問上她本人,所以也無法得知。

  她又再往大廳看去,只見她與夫君正說著話,氣氛有些凝重……

  發生什麼事了嗎?

  大廳內——

  「你為什麼不願意見我?」有著驚人兩容的諸明明激動的問。

  「我們約定在我生下子嗣前不相見的,你——」

  「你忘了我在等你嗎?」諸明明打斷他的話,以譴責的眼神凝視著自己的兄長。

  諸天日歎了口氣。「我沒忘。」

  「那又是為什麼?」她追問。

  這三年來她飽受煎熬,不斷耳聞他與那女人相處的種種,都快瘋了!

  他竟能如此寵溺那女人,任那女人予取予求,他則全部欣然給予?

  那些獨寵原該屬於她一人的,但他卻將屬於她的專寵給了別人,他是否已忘了她?又是否愛上了那女人?這想法逼得她不得不打破承諾,在他壽辰的今日來見他。

  盯著她憤然的面容,諸天日沒有回答。他們幾乎有三年不見,她容顏更豔,還多了份成熟的韻味……他異色瞳眸轉為複雜。

  「爹已經告訴我,他要你休妻重新再娶的事,你終於要拋開那女人了是嗎?」諸明明淚眼模糊的問。

  望著這雙淚眼,楚楚動人,與自己妻子牙痛時的哇聲大哭模樣相比,是多麼不同啊……「這事爹是跟我提過。」

  「你會照做嗎?」她急急追問。三年不見,他面對她時多了生疏,這份疏離感令她好害怕,她怕他與那女人再繼續相處下去,她就再也掌握不住他了!

  「我已答應爹了,我會的。」他碧瞳黯然。

  「那是什麼時候?」她不讓他拖延,如果能夠,她要那女人立刻離開!

  「我知道事情不能再拖,當她再次開口問我真心的時候,我就會要她離開。」時間已到,他不能再遲疑了。

  「萬一她一輩子都不再問呢?」

  「不會的,她隔了一段時間就會用調皮的口氣,笑咪咪地扯著我的衣袖,仰頭撒嬌的問我——」

  「天日!」諸明明愕然的發現他說這話時,臉上表情有多麼的溫柔持笑。他該不會真的愛上蘭禮秋了?!心驚之下,她慌忙大喝。

  察覺自己竟不知不覺將小傢夥平日的撒嬌模樣形容出來,諸天日臉色也是一凜。「總之,我會要她離開的。」聲音透著一絲緊繃。

  「最好是如此,要知道留下她越久,當她知道真相後傷害就越大,如果你為她好,就該忙了結。」

  「我知道了。」他繃著臉承諾。就是因為怕傷害她,所以他才遲遲沒能主動說出口……

  諸明明不安的望著他深沈的瞳眼。「我要你答應我,不管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只要那女人一問,你就得說出真心話,讓那女人離開!」她不放心,怕他因為心軟不願傷那女人的心而一再拖延。

  他抿起唇。「我答應你。」他無奈的頷首。

  「嗯,我等你!」得到他的允諾,她喜極而泣的抱住他。這溫暖的懷抱是屬於她的,她只是暫時將他借給別的女人,那女人終究得原封不動的還給她!

  大廳外的人兒瞧見這一幕,細眉擰了起來。怎麼回事?小姑遇著了什麼傷心的事,抱著夫君哭啥呢?

  回頭得空再問問夫君去,她轉頭離開,體貼的不去打攪兄妹兩人的相處。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44:43

【第四章】

  壽辰的高潮該是在晚宴的時候了。

  眾人集聚在國師府外的空地上,那�有一座事先被搭起的平臺,大夥圍著平臺,等著觀看由禮部安排的特別演出。

  晚宴時刻一到,神人國師握著妻子的手出現了,眾人一見到他立即興奮的大聲鼓掌祝壽,蘭禮秋站在丈夫身旁也笑得好開心,閃亮亮的靈活大眼等待了一天,等的就是這會的活動了。不知今年禮部安排了什麼樣的驚喜,應該也很有趣吧。

  她一雙眼兒一直往中央的臺子瞄去,一臉的期待,諸天日轉頭看到的就是妻子雀躍異常的神情,當下泛出笑靨,朝著身旁的蘇子兵領首。蘇子兵轉過身對著禮部的官員擊掌,下一會臺子四周的火炬便被點亮,將臺子照耀得如同一團火球,接著台中央升起了一座更高的臺子,再下一刻,火炬竟然熄了,霎時四周由極亮變得漆黑一片,眾人受到驚嚇,紛紛發出驚叫。

  「夫君?!」蘭禮秋也不例外,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忙偎向身旁的男人尋求庇。

  他輕笑著摟過她的肩。「沒事的,你瞧。」

  「黑漆漆地瞧什麼——啊——」忽然間她張大口,闔也闔不起來了。

  天天天——天啊!那是什麼?!

  眼睛用力一眨,她興奮的瞪著由升起的高臺上不斷爆射出的火花,火花照耀得黑夜宛如滿天星斗一般絢麗奪目,她瞧得目瞪口呆。

  「太美了,夫君,真是太美了!」她拉著他,像個孩子似的又跳又叫。

  火光中,諸天日望著她那笑得燦爛的容顏,也不由得跟著滿心愉快起來。每年在未成親前的這一日,是他最痛苦的一日,他不喜歡眾人將他的壽辰當成國慶一樣鋪張慶祝,這總讓他感到煩躁不耐。卻又偏偏得強迫自己裝出最欣喜的態度去應對眾人,因而往年的這一日總是他最疲乏的一天。

  但自從娶了秋兒後,一切就不一樣了,這日小傢夥會從早晨睜眼就漾出期待的笑顏,在府�鑽來鑽去看熱鬧,或繞在他身邊探頭探腦,想知道禮部的人是否與他討論過當晚的表演是什麼?要不就賴著要他抱,笑著朝他胡說一堆詞不達意的祝壽話,從此,這個日子不再教他感到痛苦,相反地,見著她的笑靨,他也會跟著期待,跟著放開心懷接受眾人的祝福。

  「喜歡嗎?」他笑著將已衝向台前的人兒拉回身邊,就怕她太接近火苗,會讓火星給燙傷。

  「喜歡極了,真希望你每天過壽,那我就天天有驚喜可瞧了!」她的嘴都快笑咧到耳根了。

  「你這小傢夥——」擰擰她圓潤的雙腮,原本滿臉的笑意在瞥見人群的女人後,忽地斂下。

  諸明明並沒有靠近他,而是選擇站在離他最近的人群�,神情冷凝的盯著他,讓人感到芒刺在背。

  「夫君,今年禮部籌辦得真是用心,不過若比上我的禮,那就沒得比了。」蘭禮秋的雙眼只一個勁的注意煙火表演,沒察覺身旁男人的轉變,在煙火結束,四周火炬又被點燃後,這才轉首對著丈夫,得意揚揚的說。

  「你也準備了禮啊?」諸天日將視線移向她神氣的臉龐。

  「是啊是啊,這可是個大禮,比什麼都要驚喜的大禮喔!」她誇張的伸出手臂,在空中畫出大大一個圓,模樣十足逗人發笑。

  「是嗎?」往年她也都會送禮給他,只不過這禮都是在夜�才送出的,每到這日,她會將自己打扮成仙女或妖精,亂七八糟的跳上他的床,然後逗弄他整晚,知道他將她制伏吞下肚後才甘休,今晚也該是一樣的吧?

  「欸?你怎麼跟爹一樣,都認定我送不出件像樣禮物的模樣?哼,這回你可錯了,我的禮連爹都叫好的!」她此刻的笑容很不一般,特別的驕傲。

  「喔?那你送我的禮是什麼呢?」他忍不住又笑了。

  這會就連四周的人也聽見,全都好奇的拉長耳朵,等著聽聽這位行事特立獨行的國師夫人要送出什麼驚世大禮。

  「嘿嘿,這禮這麼這麼的大,所以在送出去前,有一句話我好久沒問了,就是刻意留在今日問,想來意義更大。」

  聞言,諸天日的笑容在瞬間凍結,臉色也轉為極度蒼白。

  「夫君,你怎麼了?」發現他臉色不對,蘭禮秋的笑臉立時不見,擔心的湊上前。

  「我……」看向站在人群�的那人,他只能硬著頭皮說:「我……沒事。」

  「沒事就好。」見他神色稍微轉好,她這才對著他嘻皮笑臉起來。「呵呵,夫君,你知道人家要問什麼的,要不要自己先答啊?」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臉上表情不變。「我不知道你要問什麼。」說完雙手竟然輕顫了起來。

  「還裝蒜,以為人多就可以敷衍我嗎?」她朝他眨眼。「不成的,我這樣禮太大,你得回饋當眾說出我要聽的那句話才成,否則這禮就不送了。」

  他悄悄握緊冷顫的雙拳,諸天日第一次發覺自己的心會痛。「我真不知道你要我說什麼。」

  不該問,她不該問的,這一開口,就算他再不願,也得放開她的手。

  三年的相處,對她就算無愛,也有許多疼惜,所以即便早已明白不能天長地久,但真到了要結束的時候,仍是心頭揪緊,苦澀得難受,就像是見到她掉淚時一樣。

  只是而今她若問了那句,淚,他便決計不能再為她擦了。

  「不知道?!我只要眨個眼你就知道我要問什麼的,怎可能不知?臭夫君,你故意鬧我是嗎?好,我就當著眾人的面問個大聲,屆時你可也要回我個眾人都聽得清楚的聲音喔。」蘭禮秋做著鬼臉說。夫君一定是見人多,羞於回答才會跟她打啞謎,那樣最好,她可以鬧他鬧得更徹底,哈!

  他臉色鐵青。

  「夫君,聽好了,我要問嘍!」她清了清喉嚨,瞧來是要大聲放送了。「你愛——」

  「別問!」諸天日忽然擡高音調,嚴厲的阻止。

  如果她不說,或是如果不在那人面前說……她便可以繼續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爹那兒的催逼他可以想辦法,也可以更努力和她賴在床上做人,那人動人的眼淚他其實沒太大感覺,只要她不說那句話,所有的壓力他都可以替她扛下,他不想她有一丁點被真相嚇得落淚驚慌的可能,他只要她維持天真嬌憨的模樣。

  他真的不想,傷她。

  「夫、夫君?」蘭禮秋嚇了一跳,後頭的話沒能出口就斷了。

  「秋兒,今天……先別問好嗎?」他面帶懇求,眼神刻意略過人潮中那人的怒容。

  「呃……你真的害羞嗎?」她愣愣地望著舉止失常的丈夫。

  「我……我累了,想先退席。」不顧滿滿的賓客,他轉身便要走。

  「諸天日,你別走,她要問你愛她嗎?你怎麼不敢回答呢?!」再也看不下去的諸明明由人群中憤然走出,問出蘭禮秋沒能問出的話。

  諸天日止住步伐,全身一震。「我沒有不敢回答。」背對著眾人,他的聲音幾近沙啞。

  「沒有就對她說清楚啊!別忘了你是神人,不說假話,也別忘了你才給我的承諾,不管何時何地,只要她問,你就要說出真話!」

  「說什麼真話啊?」蘭禮秋傻傻的問。

  「我……」

  「天日,別要猶豫了,說出來吧!」見他三思逃避,諸明明怎會不曉得他動搖的心,更加緊迫盯人的逼問,就是要他在今日做決定。

  「今日的場合並不合適——」

  「這場合又如何?她早晚要面對的。」

  「要我面對什麼呢?」蘭禮秋也聽出不對勁,焦急的走到夫君身後,扯著他的袖子。

  諸天日沈下面容,緩緩回過身面對妻子,神情透著一股不尋常。「你一定要問?」

  「我一定要問……什麼?我,我沒有要問什麼啊……」瞧見他透著凜寒的眼神,她突然由眼底慌到了心底,腦袋竟空了,仿佛他即將說出口的話會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下意識�什麼也不想問,什麼也不想知道了。

  「很好,那今天就什麼都別問。」

  「諸天日,你食言!」諸明明怒不可遏。

  他臉更僵。「對不起,今天真的不適合提起這件事。」

  「你!蘭禮秋,你真膽小,怎麼不問了?難道怕他說出不愛你的話嗎?」她反身激道,怎麼也不願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你胡說什麼呢,夫君怎可能不愛我?」像聽見笑話一般,搖著頭笑說,內心卻在不知不覺中緊揪。

  「那就問啊,為什麼不問?」涼淡的聲音,冷凝的笑意,教蘭禮秋分析不出那笑容背後的含意。

  夫君不可能會說出不愛她的話,這三年來她問過不下百遍,每次的答案都沒有變過。難道今日會有所不同?

  望向自己的丈夫,她朝著他露出慣有的調皮笑容,笑意卻達不到眼底。

  「夫君,你——」才又開口,就瞧見他前所未有的肅容,她的話及笑容都在臉上及喉頭頓住了。

  「蘭禮秋,你的聲音哪去了?問下去啊!」諸明明走至她身後逼說。

  蘭禮秋吞咽了一口口水。這個小姑是怎麼回事?平日完全避開她不見,也沒同她說過一句話,第一次對她說話,竟然就帶著苛刻難解的態度,她曾經犯過這位小姑嗎?還是這位奇怪的小姑看她哪裡不順眼了?

  「問啊!」諸明明繼續催促。

  她皺著眉望向丈夫。「好吧,夫君你說嘛,當眾說你愛我,剩得明明一直逼我,認為咱們不恩愛了。」

  此話一出,諸天日如遭雷擊,面部僵硬。

  「夫君,這回人是多了點,但說的是事實,又沒要你說謊,有什麼關係呢?說吧!」把莫名的不安塞進心底深處,蘭禮秋笑得天真,攬過他的手圈在自己的手臂上,搖啊搖的。

  她終究,還是說了……「秋兒,你聽好……」

  「嗯,你說這話時我一向注意聽的。」她笑咪咪地仰起小臉看他,臉上是全然的信任。

  諸天日碧眸一緊,很輕很輕的說:「禮秋,其實……其實我……並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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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一片鴉雀無聲,寵妻無度的神人國師說出不愛妻子的話,還有可能嗎?!

  眾人齊望向蘭禮秋,就見她怔了怔後,掏了掏耳朵。

  「夫君,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耶,再說一遍好嗎?」

  諸天日凝眉,不發一語的轉身離去。

  蘭禮秋偏著頭思索他為什麼要這麼說。是因為在太多人面前捉弄他,他生氣了嗎?

  瞧見他真的走遠,她這才鼓著腮幫子,舉步追上去。「好嘛,對不起嘛,夫君畢竟是國師,是我不好,玩得過火,讓你覺得尷尬了,你別生氣,人家下回不敢了啦!」她扯住他,笑意淘氣,讓他見了臉更沈。

  「秋兒,回府去,我有話對你說。」他的表情嚴肅到令人瑟縮。

  「好。」她馬上應聲,隨即又笑顏逐開的眨起調皮的雙眸,挽著他的手,像是完全沒被丈夫的話影響。「回府說就回府說,你是壽星,今日不管你怎麼數落我,我都會乖乖受教的。」

  「秋兒……」

  自己這輩子說盡謊言,從沒多謊言這麼罪惡過,他欠了她,希望她在知道真相後,還能繼續保有這麼耀眼的笑容,對他。

  「夫君,走吧,咱們回去。」她主動拉著他往回國師府的方向去。回去也好,阻隔掉眾人好奇的目光,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見到諸明明那令人奇怪不解的表情,這位小姑大她兩歲,今日算是第一次見面,但印象極差,直覺讓她不喜歡這人,妙的是,這人恐怕更不喜歡她吧?

  不想因為這人而破壞了今日的好心情,也不想因此胡思亂想,她打算與夫君提早關起房門來自己「慶祝」,咯咯,夫君今晚有福了,她將要扮成美豔的潘金蓮取悅他。

  而且她要送的大禮都還沒有公佈呢,不如等明天再說,這樣他才不會拒絕潘金蓮的「伺候」,若不能盡興,那就太沒意思了!

  「天日,別要心軟,將話對她說清楚吧!」諸明明竟還在身後追著提醒。

  蘭禮秋雙眉豎起,不禁生起氣來。這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可以了!拉著夫君,她加快腳步進到國師府內,命人關上大門,直奔內寢後,她立即蹙著眉問自己的丈夫。

  「明明要你對我說清楚什麼啊?」

  諸天日一陣沈默,臉上的表情極度陰沈難解,這教她莫名的心驚膽跳起來,才收好的不安又鑽了出來。

  「夫君?」

  他雙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胸口發疼,得要極力漠視那股愧對和疼惜才能開口。

  「秋兒,是時候了,我不能再對你說謊。」他眼神緊瞅著她,直到她露出不安的神態後,終於說了。

  「說謊?」她一頭霧水。「夫君有對我說過謊嗎?」

  「有,我對你說了三年的謊。」他沈著聲的說。

  「欸?!」她圓睜了眼,「你真對我說了三年慌?」

  「是的。」他不在退縮了,該是說清楚的時候了!

  「喔,沒關係的,不管你對我說什麼慌都別放在心上,咱們是夫妻,哪那麼計較,我能體諒你,再說,你想告罪也別選在這會兒,今日你可是壽星耶,這樣多掃興啊。」她下意識的排斥聽下去,不將他的話當回事。

  「秋兒——」

  「哎呀,我不是說了嗎?我不介意的啦!就算你真說了什麼慌,也鐵定是為我好,所以你別再板著臉了,我瞧了都害怕。」

  諸天日眼神一黯。她怎可能不介意?

  「不然你說說,你騙了我什麼?」瞧他真的很愧疚的模樣,白玉雙臂從他身前圈住他的腰,綻開頑俏的笑。

  他不住喟然,這丫頭對他一點計較也沒有,全然的信任,這反而讓他再說不出口了。

  但明明說的沒錯,欺騙她越久對她越殘忍,將來對他的恨意也越深,知道真相後,她不會原諒他的,他是如此的自私,一點都配不上她的真。

  他深吸一口氣,力求穩住自己失序的心跳。

  這就是要說真話的感覺嗎?

  原來說假話他駕輕就熟,一旦要棄假從真,他就會變得如此慌亂不定?

  「秋兒,我剛才在外頭說的是真的,我……真的並不愛你。」雖然困難,雖然喉頭緊縮,他仍慎重地再說一次。

  蘭禮秋聽完,小臉全皺在一起,看不出是傷心還是氣憤。「我說夫君啊,方才我真的令你很生氣喔?不過我已經道歉了耶,倘若你還是不高興,那我就再道一次歉好了,你別再說一些反話氣我,不然就真的要換我生氣了!」

  「你——」

  「夫君,我說過別掃興的,今日是你的壽辰,我還沒好好幫你慶祝呢,你在房�等著,我去去就來!」她搓著手,笑得賊媚,轉身就往隔壁的書房衝去。

  衝出房門後,蘭禮秋發現心卜通蔔通的急跳著。夫君剛才好正經喔,說的話更是莫名其妙,真壞!他怎可能不愛她呢,分明是想氣死她,好,今晚她也不讓他好過,非要逗弄到天亮才要讓他得逞!

  她火速換上潘金蓮妖豔暴露的衣裝,胸前的春光若隱若現,好不撩人,擺明要讓有幸見著的人血脈債張,打扮妥當,她得意的回到寢房,門一開,放眼望去,房�空無一人。

  「咦?夫君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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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蘭禮秋找了一夜失蹤的男人,毫無所獲,這會正帶著兩個厚厚的黑眼圈頹坐在庭園涼椅上,阿葛昨晚也陪著東奔西跑,累癱了,趴在她腳邊暫時休息一下。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阿葛,夫君好像不在府�耶,你說,夫君會上哪去啊?」她對著銀狼問,阿葛回她的也只是將頭轉一邊去,它累斃了,懶得理會主人,只想繼續補眠。

  「哼,連你都不理我!」她只能氣呼呼的瞪眼,側頭想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昨晚她幾乎踏遍國師府�的每個角落,但沒人見到他,他好像失蹤了……但她不是叫他等她的嗎?

  他應該有默契的知道接下來她要對他做什麼啊,怎能離開呢?

  而且還讓她找不著,這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事,夫君怎麼過個壽誕,不僅說了怪話,人也鬧失蹤了?

  她心頭悶悶的,越來越慌張,這是她嫁進國師府至今,頭一回感到心神不寧。不行,她得再找找,一定要找到人問清楚,他到底怎麼了!

  「阿葛,別睡了,走吧,繼續找人!你從前在山�不是最會捕獵的嗎?這會連找個人都使不上力,我對你真是失望,懶惰鬼,我白養你了!」她叫起阿葛,一路上嘟嘟嚷嘍地數落個不停。

  阿葛打了個哈欠起身,散漫的跟在主子後面,對她的叨念充耳不聞。

  蘭禮秋動員府�上下的人幫著她瞎忙,但一個時辰後,她洩氣的站在國師府大門口,再度確定要找的人不在府內。「阿葛,我確定夫君不在家了,咱們到外頭找好了,如果再找不著,可能要通報官�了,夫君失蹤非同小可,會天下大亂的。」他會不會真出了什麼事?她開始憂心忡忡了。

  帶著阿葛走過國師府,「夫人!」

  銀狼機警的擋在主人面前,隨時等著攻擊似的盯著對方看。

  對方有七八個人,各個蒙著面,手上還拿著武器。

  蘭禮秋心驚。「你們想做什麼?」

  「我們想擄人!」帶頭的表明得直接。

  「擄人?你們可清楚我的身分?」沒有搞錯吧?她面色一整,嚴肅的問。

  「就是清楚才要這麼做!」

  「你們敢冒犯我?」她有些愕然。神人之妻,身分不一般,就算有人不滿她的言行,也沒膽公然冒犯,還說要擄她,真是放肆到了極點!

  「我們也不願意,但是聽命於人,實不得已,還請夫人見諒!」他們也不想對神人之妻不敬,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大膽!」她生氣了。「是誰要你們擄我的?又是為什麼要擄人?」

  「這些恕難奉告。」不再羅唆,對方抄起傢夥就想綁人。

  「你們——可惡!阿葛,咱們走!」瞧情勢不對,蘭禮秋和阿葛轉身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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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麼?秋兒失蹤了?!什麼時候的事?」深夜過後,諸天日才回到國師府就聽見管家來報,驚得他倏地變臉。

  「今天午時以前夫人還在府�四處找您,但是您交代不要告訴夫人您送大小姐回老爺家�去了,所以夫人找了您一夜,找不著才出門去繼續找,結果都過了晚膳時刻,還不見人回來,咱們便派人去尋,但這會已深夜了,出去尋人的人也都已回來,可是依然不見夫人的蹤影。」管家焦急的說。

  「夫人會不會貪玩又上了哪去,玩得忘了時間了?」也跟著才回來的蘇子兵插口問。

  「應該不會,夫人為了找國師,一夜沒睡,出門前滿臉倦容,應該沒勁貪玩才是。」

  諸天日聞言,清俊的臉龐更沈。她一定很心急他的不告而別,這會該還在外頭四處找他吧?

  他也不願意她著急,只是在表明過立場之後,昨晚他若再陰險的佔有她的身子,他將連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再去找,將府�所有人都派出去找,我要她安全回府!」他力持鎮定,聲量卻不自覺加大。

  「呃……好的。」難得看主子如此激動,管家愕然後趕緊應聲。

  「國師,聽說夫人失蹤了,可有這回事?」管家正要轉身找人去,朱顏就已不經通報的自己入內了。

  「太子。」廳上所有的僕役一見到他,立刻行禮,可他連理會都沒有,直接走到諸天日面前。「國師,夫人找到了嗎?」他面色關切。

  「還沒,正要派人再找。」諸天日道,卻有了疑問。太子對國師府上的消息還真靈通,竟然馬上出現了?

  「還沒回來啊……難道我聽到的消息是真的?」

  「什麼消息?」

  「這個嘛……我不知該不該說?」朱顏一臉為難。

  「太子?」對於他的惺惺作態,這會的諸天日沒什麼心情應對。

  瞧見他似乎沒耐性跟他多羅唆,朱顏這才識相的說下去。「我聽聞有人要對夫人不利。」

  「什麼?!」她不是在外頭找人,而是被人擄了?諸天日雙眉瞬間挑起,甚為吃驚。

  「怎麼可能,公子從不曾得罪過人,是全民景仰的人物,眾人崇敬守護都來不及了,誰會對國師夫人不利?」蘇子兵同樣愕然。

  「這……我得到這個消息後,本來也是一笑置之,但是這會夫人不是真的失蹤了嗎?」

  聞言,諸天日臉色更難看了。「是哪來的消息?」

  「消息是由我大哥那傳來的……」

  「大皇子?」

  「聽說……聽說大哥有意要父皇將東霖國的食鹽交易全權交由他打理,但父皇似乎顧忌他身為皇子,做商人的買賣怕人議論,遲遲沒有定奪,但這食鹽交易可是塊大餅,掌理了交易等於間接管理國庫,所以大哥才會這麼積極想得到交易權,說不動父皇之下,就將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荒唐!」諸天日憤而拂袖。

  「我也這麼認為,但就這麼巧,我才剛收到消息,夫人就鬧失蹤,所以我才會懷疑這事跟大哥脫不了關係……呃……我可先聲明,我今日說這話不是挑撥你與大哥的交情,你可別誤會我別有居心。」話鋒一轉,朱顏立刻解釋。

  「但大皇子應該沒這麼笨才是,國師怎可能會幫助擄走夫人的人?」蘇子兵覺得

  不對勁。

  主子向來不徇私,不可能幫助任何人達成私欲,這位大皇子不是笨蛋,不可能做出擄走夫人,引起全民公憤的事,這後果絕對會偷雞不著蝕把米,說不定為了息眾怒,陛下還會殺了他!

  「這……說不定他真的不聰明……」朱顏眼神閃爍起來。

  諸天日倏地冷眯起眼,心中立即明白了幾分。「太子,如果能夠,請你走一趟大皇子府上,告知若有秋兒的下落,煩請轉告,我感恩不已。」他淡漠的說。

  「要我……去大哥那?那、那你不親自走一趟?」朱顏有點口吃了。

  國師似乎不太焦急找人,難道昨晚他公開說不愛妻子的話是真的?

  可那日自己親眼在天臺上見到他是如何捨命救妻的,難道那是自己眼花,根本沒那回事?

  若他真不著急,事情可就真麻煩了!

  「沒必要走這一趟,倘若秋兒真在大皇子手上,相信大皇子不會怠慢秋兒的,但若不在那�……」碧色眼眸犀利的盯向朱顏,讓朱顏背脊一陣發涼。「而是讓我得知是誰擄走了秋兒,不管對方是何人,我都不會善罷甘休。」

  此話一出,朱顏趕緊低下首吞了口口水。「我知道了,我、我這就走一趟大哥府上,問問他見過諸夫人有沒。」說完便倉皇離去。

  諸天日一個眼神,蘇子兵立即隨後跟上。

  端坐廳中,他眼神陰沈,完全不似尋常神人溫和的神氣,竟讓四周的人感到害怕起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44:56

【第六章】

  「我說女兒啊,你怎麼看起來這麼沒精神?是不是生病了啊?」蘭炎松像往常一樣過府傳達聖旨,順道探望女兒。

  可怎麼才幾天不見,女兒就瘦了一圈,而且今日風和日麗的,照她的性子早該衝上草坪翻滾了,居然還躺在床上發呆?

  「沒有,我好得很。」蘭禮秋無精打采的說,一點說服力也沒又。

  「是嗎?阿葛呢?你那頭寵獸怎麼不見了?」銀狼很少離開她身邊,真難得今天竟然沒見到它繞在主人身邊轉。

  「它受……受風寒了,我要它休息去了。」她原想說它受傷了,繼而又想,知道她差點被虜的人不多,爹也不摘掉,這會她人已經平安回來,就別再說出來讓爹嚇出一身冷汗了。

  「哦,你八成是少了阿葛陪你完,這才會整個無勁的躺在床上……欸?對了,該不是害喜了吧?」他腦袋一轉,拍手大笑。

  「害喜?呃……算是吧。」她尷尬的說。

  事實上,懷孕兩個月,她還沒嘗過害喜的滋味,人家說吃東西會吐,或者食不下嚥什麼的,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這個狀況,不過偶爾小腹會感到悶悶的到是真的,但這應該沒什麼大礙。

  之所以憔悴,她很清楚知道這是跟丈夫對她冷淡態度有關,是夫君讓她悶得沒有食欲,心情黑壓壓的什麼也不想做,才會成天窩在床上歎氣。

  「太好了,你做了娘也好,最好改改你好動的德行,乖乖躺著,這樣才像個配的上國師的大家閨秀。」蘭炎松趁機說。

  「爹,大家都說你女兒配不上夫君,我真配不上嗎?」她突然怏怏不樂的問出這句。

  「呃?女兒你怎麼——」難得瞧見女兒沒自信的模樣,他嚇了一跳。「誰說配不上,你可是我蘭炎松的掌上明珠,金枝玉葉,誰要敢說你配不上女婿,爹就跟他拼了!」畢竟疼女兒,他馬上改口表示支持。

  「謝謝爹。」她突然傾身抱住父親,鼻頭也跟著紅紅的。

  「女兒,你老是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瞧見她反常的舉止,蘭炎松一愣後立刻反問。

  蘭禮秋吸了吸鼻子。「沒又,一點事也沒又!」還是別讓爹操心的好。

  「沒有?睜眼說瞎話吧!是不是女婿待你不好?」他隨口問,雖然不太可能,女婿待她好的沒話說,比他還寵她,連他瞧了都要搖頭。

  「他……」想著這幾日的種種,蘭禮秋不禁失神。

  見狀,蘭炎松嚇了一跳。「他真待你不好?!」

  「沒有啦,夫君待我跟從前一樣好,只是……」

  「只是什麼?」不會兩夫妻真出了什麼事吧?

  「只是好像女兒做錯了什麼,夫君都沒回房……」

  「什麼,他都沒跟你同房?!」他老眼登時凸瞪。

  她重重的垂下小臉來。不想讓爹擔心的,偏又忍不住說了出來,唉,自己到底怎麼了?

  見她衣服懊惱的樣子,他扯著長須。「這個……我知道了!

  一定是女婿知道你有孕怕傷了你所以才沒回房,你不用想太多。」

  是了,女婿體貼是出了名的,定是這個原因才沒碰女兒。

  「不是,我……根本還沒告訴他我又孕……」

  「啊?還沒說?!你該不會是賭氣天日在壽誕當日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所以鬧脾氣故意不提了」他馬上數落。

  女婿當日的話他也壓根不信,女婿平日將女兒寵上天,怎可能不愛呢?這事不只他不信,恐怕全東霖國的人也都不信,女兒不會是傻得當真了吧?

  「我沒有鬧脾氣不說,只是沒又機會嘛。」她歎氣。

  連著出事,再加上夫君的冷淡疏離,讓她一直沒機會說,所以至今她有孕的事府�還沒人知曉呢。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麼會沒有機會呢,機會是人創造的,再說,這事件大喜事,什麼時候都能說,而且說了保證普天同慶,就算女婿惱你什麼,也會因為這孩子一筆勾消的!」

  「因為孩子一筆勾消?」蘭禮秋眼睛一亮。「真的?」

  「爹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嗯!」她一掃萎靡,精神又來,匆匆的下床,套上繡鞋。

  「爹,女兒沒空陪你了,下回再聊吧!」話未完,花衫已經消失在他面前。

  蘭炎松沒轍的搖著頭。當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喔,一顆心就只知道在自己男人身上,也不想想他才是生出她的人哪!

  男子,白冠束發,面容端斂,高瘦的身軀在碧水橋上,徐風飄揚著衣襟,誘出仙骨風采。

  女子,姿態婀娜,容貌豔麗,纖細的身段站在男人身旁,好似神仙眷屬。

  「這女人與你已緣盡,你該儘快要她離開才是。」諸明明道。

  「會的,她不久之後就會離開。」望向天空燦爛的紅日,這抹日陽就像那小傢夥一樣,讓人暖洋洋的,任誰見了都想親近,甚至就連不笑也陽光四射得令人難忘。

  只是往後,他也只能親近紅日了。

  「我不信,你總是拖著,沒真狠下心來過!」諸明明不滿的低咆。

  他歎了口氣。「那是因為她不相信我說的。」

  「她不信,你就說到讓她信啊!」

  「這樣太傷人了。」

  幾番思量,他終究仍是不願對秋兒說出事實,可為的是什麼,終究卻也不明白。

  「可是你你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還是我去說?」深感到威脅,她積極的想趕走那女人。

  諸天日面容一板。「我不許你去見她!」

  「不許?」他從沒有這麼嚴厲的限制過她什麼……

  「我說過,秋兒的事我會解決,不許你或爹插手!」

  當初他將她帶入這場渾水中,如今也該由他結束她的惡夢。

  「可是你因為這女人變得優柔寡斷,難道自己都無所覺嗎?」

  「有嗎……」他轉過身,面對粼粼池面,有些恍惚。

  「有!你有!」諸明明由他身後激動的抱住他。

  他一震,正想推開,但聽聞那聲聲幽怨的啜泣,心一軟,又縮回手。

  「天日,爹好不容易願意隨咱們的心意,你為什麼反而變得這麼不積極,你傷了我的心了。」她哭訴著。

  聽著這聲聲泣訴,諸天日閉上眼,深沈的疲累湧上。

  年幼時他便頂著神人身份,每人都用敬畏的神情看他,身邊無人敢靠近,唯有這個妹妹,天天與他朝夕相處,他的四周只有她,自然而然與她越來越親近,親近到以為兩人發展出天地不容的感情。直到……。

  「明明,抱歉,我不是又心的,但是我對你的感情並非是愛情——」

  「並非是愛情?」諸明明渾身一僵。

  「我其實——」

  「夠,夠了,你別再說了,是不是因為我逼你逼得太急?!

  你一向不是硬心腸的人,做不來對那女人狠絕的事,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來。好了,好了,我暫且不逼你——呃,對了,忘了告訴你,爹前日摔了一跤,跌傷腳踝,不太能走動。」她心慌他剛才所說的話,不敢再聽下去,趕緊岔開話題。

  「爹跌跤了,怎麼都沒人告訴我呢?」諸天日臉色一變,不再繼續剛才未完的話。

  「是爹不讓人來報的,他說你夠多煩心事了,別再給你添愁。」她勉強擠出笑安撫。

  「爹他——唉!」他無奈地重歎。

  「我想這一跤讓爹發現自己真是老了,所以希望能儘快見你獲得幸福。」她小心的睇視著他。

  諸天日蹙了眉。

  「爹還說欠你最多,如果可以從頭來過,他不會逼你做這個神人……」

  「別說了,這事我不怪爹,這本來就是我的命。」

  「但爹不這麼認為,是他將你獻給朝廷,當年若將你的碧眼藏起,世人也就不會篤信你的傳說。」碧色眼眸世間少有,在東霖國象徵天神降臨,再加上他一身國人的氣質,總讓人信服他真是神人降世。

  「而且爹若不讓你從小為陛下獻計預言,你還可以當個平凡人,毋需日日夜夜過著幫人預言的痛苦日子。」這是謊言哪,若非眾人對他根深蒂固的信任,加上他之後的佈局與善後,他的預言如何能成真?

  他總是用預言讓眾人認真的去達成目標,讓預言成真,也讓他的謊言變成真話,但歡顏也許有被拆穿的一天,拆穿後他就用更多的謊來圓,他得激勵所有人相信他的謊話,再繼續讓他的謊成真。

  長期這麼做,壓力又多打,沒有人可以想像,而他只能自己默默的承受,她心疼他,所以陪伴他,也因而瘋狂的愛慕他,但可悲的是,他們是兄妹……

  這個身份曾讓她怨恨得幾度想了卻生命,但他數次救了她,沒讓她死去,並且承諾這輩子不管兩人是以何種身份相處,都絕對不離棄她。

  原本得知兩人情愫而震怒的爹,在見到他對她的情深意重後,這才軟化態度的接受事實,並且開出條件,要他先與別的女人成親,只要生下健康的繼承人,就讓兩人在一起。

  所以他娶了蘭禮秋,但三年過去了,她也苦等了三年,那女人卻沒能為他生下一男半女,徹底浪費他們所犧牲的三年時光。

  「爹說姻緣是終身的事,他已讓你苦了三年,該夠了,這回讓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再娶,或者就直接與我在一起。」諸明明越說越臉紅,一是為自己的謊言臉紅,因為爹不可能要他不生下子嗣就與她在一起,但她又私心期望著他能為她不顧一切的爭取相守。

  「不。」他搖了首。

  她一愣,「不?」

  「明明,你我都知道,爹多堅持要我給他一個娃兒,他不可能說這種話的,而且,就算爹真的允了你什麼,我們也是不可能的,我清楚的知道,你是我妹妹,我無法對妹妹產生任何情愫。」

  他終於說出自成親後便益發明白的領悟。

  「不!我不想只做你妹妹,我——」

  「夠了,你真想亂倫嗎?!」

  「別用那麼可怕的字眼!你是神人,只要是你做的事,說的話,不會又人質疑的,你只消說我們是命定愛侶,天命如此,不會有人說上一句話的!」

  盯著她絕美的容顏和堅決的眼眸,一時間,諸天日竟說不出話了。

  「天日,今後你若再說出這種傷我心的話,我、我真的會活不下去的……」

  她又以死威脅他!他皺起濃眉,頭一次感到厭煩。

  「天日,我求你,別離棄我,我只又你了。」她抱著他喃喃低訴。

  不遠處的草叢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不可置信的睜著。

  諸天日無奈的擡首,恰巧裝進那雙震愕的眼底,兩人視線交擊的一瞬,黑眸的主人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退到第三步後,才轉身狂奔。

  秋兒,我說的是真的,我並不愛你。

  壽誕那日他這樣說,她不信,不信的!

  但誰能告訴她,方才所聽到的對話,見到的情景是什麼?

  蘭禮秋兩片紅唇抿得死緊,雙拳緊握到發疼。

  這不是事實,不是,怎麼可能是呢?!

  她全身控制不住的發顫,伸出手心,一片冷汗。

  一滴淚終於忍不住滴進掌心中,仿佛沸騰滾燙般,幾乎燙傷她的掌心。

  「秋兒。」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就在她身旁響起。

  她猛然擡首,望向那一雙漂亮的碧瞳,眼神逐漸變得茫然。

  這是她熟悉的那個夫君嗎?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火紅的眼淚,眸色轉深。「秋兒,我有話對你說。」

  此刻蘭禮秋只覺得全身冰涼,張嘴想要他什麼都別說,可是喉嚨卻像打了死結一樣,一丁點聲音也發不出。

  「剛才我與明明——」

  「別!別,別說了。」她總算吐出聲音,卻乾澀到幾乎讓人聽不清楚。

  他闔上門,定定的凝望她,直到良久後才伸出手掌,輕撫上她帶淚的臉龐。「秋兒,我對不起你。」

  她的淚依然使他的心發燙糾結,可他必須忍住,他曉得,再怎麼憐惜,時限一到,也該放手的。

  這話無情至極,幾乎足以殺了她。「若沒有做錯,為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他道歉表示與諸明明真有什麼,她顫抖得搖頭,不像接受他的道歉。

  「有,我有錯,錯了三年,請你原諒我。」

  揪著心,聽著她拒絕應聲。

  「我並不愛你,這是我的真心話。」他痛到不行的心就是說真話的證明。

  蘭禮秋俏臉瞬間煞白。

  真,心,話?

  「你是說,成親至今,你從沒愛過我,這是真心話?」水汪汪的大眼盛滿了恐懼。

  「對,這三年我唯一對你說的真話就是這句,我沒有愛上你。」他狠下心,雙手握拳,牙咬得死緊。

  「這一切是謊言吧……你同我開玩笑的吧?」她想笑著問,卻連勾動嘴角也無法做到。

  諸天日緩緩搖著頭。

  她錯愕的腳一軟,扶著桌案喘息。「不是玩笑……所以……

  說好要一起白頭到老,也不算數?」

  他只是靜靜看著她,很抱歉,很抱歉的看著。

  蘭禮秋再也站不住,軟癱在椅子上。「那麼……那日天臺上你不顧一切的躍下救我又怎麼說?也是作戲?」

  不,那是真心,他是真的被她嚇破了膽,相處那麼久,沒有愛情也有親情,他怎麼會讓她遭遇不測?

  而這些話他不能也不該說,說了只會讓她更想留下,或者讓她錯以為這就是愛情,但不是這樣的,他對她,只有愧疚和疼惜,應該只有如此而已……

  得不到回應,蘭禮秋心一涼,再問:「你……曾說過,當我下回再牙疼時,你會陪我盯著大夫,不準他幫我拔牙,這也是隨口說說?」

  他露出一抹酸楚的笑容。

  「那……當你抱著我,呼喊我的名字,其中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闔上眼眸,不敢瞧她心魂俱震的臉龐。「……沒有。」

  蘭禮秋捧著胸,痛徹心肺。這一切都是夢吧?快醒來!快醒來就沒事了……

  「秋兒,你離開吧。」不忍見她哀慟欲絕的模樣,他忍著濃濃揮之下去的罪惡感說。

  他要趕她走?!是啊,怎麼會是夢呢?有他在,她從不作夢的!

  「是因為明明嗎?是嗎?」憤怒讓她悲切的質問。

  面對眼前那雙總盈盈含笑的眸子,此刻卻仿佛燃著噬人的烈焰,這樣的眼,讓諸天日心痛得難以忍受。「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

  「誠如你在池邊所見到的,我與明明確實不尋常。」今日他打算和盤托出一切,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蘭禮秋整個人呆住了。他連嘗試否認都沒有,就承認了!

  她呼吸急促起來。「她是你妹妹啊!」

  「我知道——」

  「知道你還——」她咬著唇說不下去,淚在眼眶�不斷打轉,她忍著不讓淚水潰堤。「你們是因為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所以你才娶我的,是這樣的嗎?」

  「當初娶你確實如此。不過娶了你之後,很多事情便改變了。」

  「改變什麼呢?可有改變讓你愛上我?!」

  沒想到她幸福的婚姻�竟然藏著這麼殘酷的事,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

  她什麼也不是,她成了諸明明的替代品,這三年她得到的只是一具思念妹妹男人的軀體,那麼抱著她時,呼喊她名字時,他內心想的究竟是誰?!

  她屈辱的痛苦起來。

  「秋兒……」見她如此激動,諸天日有些慌了,想上前摟住她,但瞧著她顫抖的雙肩,罪惡感再次侵襲,他頹然的放下雙臂,只能憂心地垂視著哭泣的她。

  「你們不能在一起,世俗不會接收的,這樣,你為什麼還要趕我走?」她忍不住抹淚,傷心欲絕的再問。

  他沈默地不願再說,就怕她真會承受不了而崩潰。

  「說啊,難道我離開,你們就能在一起嗎?」她激切地揪著他的衣襟逼問。

  「不,就算你離開,我也不會和她在一起的。」在她的逼視下,他表明。

  她瞪著他。「是因為我的關係嗎?你怕就這麼跟明明在一起會過度刺激我?」她淒苦地笑了。

  「不是這樣的,是因為我並沒有愛上她,所以不會與她在一起。」他凝視她,認真的說。

  可蘭禮秋卻搖了搖頭。

  「我現在已經分不清楚你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了……」她哭笑的模樣叫人心疼,「你既不愛她也不愛我,所以要我們都走,是這樣的嗎?」受盡打擊後,她失神的問。

  「秋兒……」

  「是這樣的嗎?」她低喃。

  「是……我對不起你……」

  身軀軟軟滑下木椅,她跌坐地上,茫茫然的,聽不清楚他的回答了。

  -----

  白雲底下,蘭禮秋枕在夫君腿上,數著天上到底有幾朵白雲。

  「數不清的,小傻瓜!」諸天日要她別做白天工。

  「我知道數不清,但就是喜歡數。」

  「嗯?」他疑惑的望著她。

  「就像我計算不出夫君到底又多喜愛我,但我還是每天計較,你是否在今天又多喜歡我一點,這就是生活樂趣。」她呵呵笑。

  他清俊的臉龐漾著苦笑。「你的樂趣還真折騰人。」

  「折騰人?嘿嘿,就算折騰人也是甜蜜的折騰吧,你不喜歡嗎?」她痞痞的仰頭問。

  「喜歡,很喜歡,真的很喜歡。」他笑眸淡淡柔柔,直透人心。

  「這就對了,所以我要繼續傻下去,傻傻的數雲,傻傻的計算你愛我到底有多深!」

  「可是太傻會讓人家笑話的,你可別傻過頭才好。」說這話時,他有著語重心長的表情。

  這教她皺了眉。「夫君嫌我看起來傻呼呼?」

  「我不是嫌,是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只要你繼續愛我,讓我數到眼花繚亂,那就沒什麼好擔心了。」她朝他拋了個逗趣的媚眼。

  「是啊,如果是這樣,就沒什麼好擔心了……」

  望著白雲朵朵的天空,蘭禮秋很難相信從前兩人在草地上的對話都是謊言。

  「蘇子兵,你也認為我該離開是嗎?」

  國師府內種滿楓樹,秋天已至,楓葉嫣紅似火,煞是美麗動人。

  蘭禮秋只是單薄的長衫立於院內,與蘇子兵並肩而立。

  「是的。」他沒有修飾就回答。

  她笑,心不受控地絞了一下。「真直接。」

  「夫人,對不起,我只是為公子好,我想你能離開,對你自己也是好的。」

  「那是因為你認為夫君不可能愛上我,我留下也是痛苦,不如離去對吧?」

  「……嗯。」

  事實上,這及年的相處下來,他是真心喜歡這個主母,只可惜她沒能為公子生下一男半女,若能夠,說不定還有轉圜的餘地。

  「倘若我說不走呢?」

  他微愕的轉頭看她。「你願意留下來?即使公子根本不愛你?」

  「是的,即使他不愛我,但我還是愛著他的,而且他也親口對我說過,他並不愛明明,既然他心�沒有別人,為什麼不能愛上我?!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不是嗎?」

  「你……」受到打擊她竟然沒有退縮,還說出要留下讓公子愛上她的話,這人真是——天真爛漫到可以了!

  「我不能讓他愛上我嗎?」這一問,似是下定了決心。

  聽著她平靜的聲音,語氣自信,蘇子兵也教她的樣子嚇到了。

  「這個嘛……」

  「你與夫君相處最久,也最瞭解他,依你瞧,這三年來,他對我真的沒有一絲真感情嗎?當真如他所說,他對我說的話都是虛情假意,沒有真情的嗎?」

  蘭禮秋問他也問自己。那些個甜蜜日子,他的無奈縱容,那雙永遠溫柔注意著她的碧眼,她不相信那些作假得來,所以她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丈夫一個愛上自己的機會。

  蘇子兵愣住了。「說實話……我也不確定。」公子這輩子真情流露最多的時候,就是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只是,這能影響公子的決定嗎?

  「是吧!連你也不確定,若沒有一點好感。又怎能裝出三年的恩愛,所以我是又機會的,這男人已是我的夫君,我若不努力爭取,可真要失去了。」她轉頭朝他笑出

  一臉燦爛,美麗的雙瞳有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他瞧著不禁失神,這女人,很不一般。

  「我需要你的幫忙!」她突然說。

  「什麼?」

  「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我能幫你什麼?」他呆呆的問。

  「夫君對我太冷淡了,我要他回到從前。」

  「然後呢?」

  「我要你幫我將這東西給他。」

  「這是什麼?」蘇子兵接過她遞給他的小東袋。

  「他瞧了就會知道。」

  「好的,我明白了,我會將這東西親手交給他的。」他承諾,這點小忙他還能做到。

  「那就多謝了。」說完,蘭禮秋就要離去。

  「等等!」他急急喚住她。

  「嗯?」她又回身。

  「你真的決定不走?」他想再確定的問一次。

  「不走,就算他拿掃把趕我,我也不會走。」她堅定的說。

  「……你知道公子不會拿掃把趕人。」

  「這就對了,所以我更不可能走啦!」

  「可是——」

  「別可是了,別往了,到目前為止我還是他的妻子,這點是沒有改變的。」

  她人影一消失,楓樹林便走出一個修長身影。

  「公子,你都聽見了,要給她一封休書,徹底斷絕她的希望嗎?」蘇子兵轉頭問。

  他為夫人的勇氣喝采,但對上公子的責任……還是只有抱歉了。

  諸天日站定不動,神情憔悴。「到最後非得這麼做的話,我會寫的。」

  「是嗎?」他看見主子眼窩明顯的青影,心知主子又一夜未眠,不禁懷疑,主子真寫得出對女人來說最難以承受的休書嗎?

  「交給我吧。」諸天日走向他,朝他伸出了手掌。

  「喔,在這。」蘇子兵趕緊將小束袋交出。

  握住那只花色束袋,諸天日迅速消失在楓樹林中。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45:45

【第七章】

  書齋�,諸天日的眼神忽地一沈,瞪著由束袋滾出的東西。

  一枚牙,一枚蛀了牙的臼齒,這就是她慎重拜託子兵拿給他的東西?

  誰要我拔牙就是要我的命,我不會走上拔牙這條路的,牙在人在,牙除人亡!

  小傢夥那日還哭天搶地的護牙,現在終於肯忍痛拔牙了。

  他將那顆牙以手指挑起,細細觀看著。

  只見那顆牙被穿了一個細洞,細洞中系上紅線。

  她想讓他將此物當成項鏈墜飾戴在身上嗎?

  發現束袋內還有張小紙簽,他取出紙簽、攤開。

  夫君:

  這是我的蛀齒,最教我恨得牙癢癢的東西,卻也是屬於我身體的一部分。

  我將它撥下,穿上紅線,想圈在你身上,從此我的牙疼不再,因為麻煩就系在你身上了。

  看完紙簽後,諸天日五指收攏,整個人陷入沈思中。

  她想將自己這個麻煩系上他一輩子嗎?

  重新再攤開手掌,怔怔地望著這枚牙,這牙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她送給了他,可他卻沒有資格保存這種東西,一個自私卑鄙的人,如何能珍惜擁有這樣東西?他不配!

  從來就知道她不是個乖順聽話的小傢夥,受到打擊後仍能笑著面對,說著不離開的話,真不知她這股子用掃把也趕不走的天真是哪裡來的?

  「唉……」他發出一聲悠長的喟歎。

  「很棘手所以歎氣嗎?」諸佐賀杵著拐杖步入書齋內。

  「爹。」爹怎麼來了?他將臼齒收進衣袖後起身。

  「聽說她看見你與明明在一起的事了,這麼一來的話,不能接受就應該會自動離去,省去我們的麻煩。」諸佐賀在他面前落坐後說。

  「她告訴子兵,她並不想離開。」他沈斂的將這件事告訴父親。

  「什麼?這女人這麼不識好歹?」

  「爹,不厚道的人是我,是我利用了她。」他愧疚的駁斥父親的話。

  「那又如何?你是神人,讓神人利用也是她的福分!」諸佐賀蠻橫起來。

  諸天日面色一沈。「爹,你明知道我並非什麼神人,只是一個擁有異色眼眸的人,有什麼資格大言不慚的以神人之姿辜負人?!」

  「別說了!」諸佐賀臉色發青的怒斥。

  他不喜歡聽兒子說什麼自己不是神人的話,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兒子成為神聖尊貴的神人國師,絕不容許他在言語間就輕意否定掉自己的身分。

  「聽說你也拒絕明明了,那最好,儘快送走那不能生育的女人後,另外再娶,這次一定要找一個能夠誕下子嗣的人,那個地方需要另一個碧眼神人,你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不要忘記你的責任。」今天專程來此,就是為了提醒兒子這件事。

  「我並沒有忘記我的責任,就算想忘也忘不了。」他自嘲的勾唇,神色漠然。

  「沒忘就好,該怎麼做你應該知道。」

  「嗯。」

  「那就好,既然事情已到這個地步,拋開那女人,儘快!」

  -----

  「晚安啊,夫君!」

  才剛熄上燭火,正坐上長榻準備就寢,忽然房�又亮起,諸天日一愕,瞧著小人兒正笑吟吟的蹦進書齋。

  「呃……嗯,晚安。」他遲了半晌才回聲。

  這丫頭這時候來書齋做什麼呢?

  「夫君要入睡了嗎?」蘭禮秋用著彎月般的笑眼望著他問。

  「嗯。」他燭火已熄滅,人也躺在長榻上了,還用多問嗎?

  「那太好了,我還怕來早了會打攪到夫君夜讀,既然夫君已打算要入睡,那我就可以準備了。」她逕自拍手。

  「準備什麼?」他蹙眉。

  「準備這個啊!」朝外頭發出兩聲清脆的掌聲,僕人立即搬進另一張長榻,與他現在躺的長榻相並,連成了一張容得下雙人的床。

  接著阿葛也進來了,它傷勢已好得差不多,這會頭上還頂了件毯子,她抱過毯子,拍了拍它的頭。「謝謝啊,真乖!」

  阿葛低嚎一聲就跟著搬榻的奴僕們一起出去了。

  呵呵,這小子真識相!「這下太好了,好久沒有抱著夫君一起睡,今天終於可以與夫君一起睡個好覺了!」一面說她一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但懶腰伸到一半,就見到床上的男人已起身下榻,臉上表情正經嚴肅,雙手正在套上外袍,系回腰帶。

  「夫、夫君,你不睡了嗎?」她趕緊收起懶腰,呐呐的問。

  注意到他頸項上並沒有戴上她送給他的壽禮,心中不免失望,但眼神一黯後,她又即刻打起精神,笑著面對他。

  「不了,你睡吧,我出去走走。」說完人已往外走去,腳步有些急。

  「夜已深,大部分奴僕也都已入睡,你要上哪走走啊?」她跑上前扯住他的腰帶。

  「隨便走走,你不用擔心,先睡吧。」他輕輕拉開她纏上的手。

  那拉開她手的溫度是冷的,蘭禮秋由心底打了個冷顫。「那我陪你!」拋開那寒意,她馬上再說。

  「不用了。」他態度好冷淡。

  「沒關係的,我剛好也想走走。」

  他只是轉身無聲的望著她,那表情帶著冷漠的拒絕。

  「夫君,我只是想陪陪你——」她臉上一直努力地維持傻笑。

  「秋兒,我想一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令人不安的沈默後,諸天日終於用清澄卻拒意甚堅的嗓音說。

  蘭禮秋越笑越僵,終至愣愣的點了頭。「我明白了,你……自己小心。」她退了開去。

  諸天日只瞧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就旋身消失在門邊。

  他一走,蘭禮秋的淚馬上掉了下來,不知何時,阿葛又回到她身邊了,靜靜伏在她腳邊,盯著主人一滴滴落在地上的淚水。

  「阿葛,我很厚臉皮是吧?夫君也一定這麼認為,我臉皮厚到自己搬床要和他一起擠,這一好了,夫君煩得連床都讓給我,這書齋怕是我不離開,他也不會再進來了……」

  她頹然地望著那扇闔上的門,眼角的淚簌簌落下,雙眸整夜不敢闔上,盼啊盼地,就盼那扇闔上的門能再開啟,可是一夜過去,她等的人大概也走了一夜吧,門板依舊安靜的緊閉著,無聲卻殘忍的劃開他們兩人的距離。

  -----

  「夫君,用膳了,今天我特別請嬤嬤教我煮你最愛吃的碧玉蒸魚,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浪費了嬤嬤好幾條魚,這已經是最成功的一條了,你快來嘗嘗,看味道如何!」

  諸天日才剛回府就有人將他請至膳廳,這才知道她做了午膳等他。

  她不善廚務,這應該算是她第一回下廚。

  瞧了擺在桌上的五菜一湯,青菜焦黃、肉絲帶血、炒蛋是唯一看起來正常的食物,至於她口中他最愛的那條碧玉蒸魚嘛……

  他蹙了眉,魚頭已斷,整條魚看起來更是爛爛糊糊的,哪來的碧玉之相?

  嘴角略微抽動了一下,想笑,卻拉直後垂下。

  「我不餓,你吃吧。」

  「不餓?可是,我聽說你連早膳都沒用就出門了,現在已午時,怎麼會不餓呢?」蘭禮秋納悶。

  「很抱歉,讓你白忙了。」他用著沒有歉意的語調說,悲哀的發現自己拒絕得越來越上手。

  「沒關係,我煮的本來就不好吃,強迫你吃也不好……」雙手絞著,蘭禮秋忍著失望。他竟連碰都不願意碰一下她努力了好久的食物……「我煮的菜不好吃,不如要嬤嬤重新為你上菜,她煮的保證沒問題——」她重新露出笑臉的又說。

  「不用了,我不想吃。」他起身,要走了。

  「等等!」她趕上前攔住他。

  他冷淡的望著她,就見她帶著一夜無眠含著血絲的眸子,努力地擠著笑。「你若真吃不下,這是我托嬤嬤上好記買的包子,我記得你也愛吃,這個你拿著,趁熱吃,晚點才不會餓肚子。」她捧上個被仔細包妥的熱包子。

  他沒有接過手,只是瞧見她捧包子的雙手居然佈滿紅紅腫腫的傷痕,微眯起鳳眼,撇過首,取過她手上的包子,並沒有多問就轉身離去。

  「阿葛,他拿了包子了,他拿了我的包子了耶!」他取走包子的刹那,蘭禮秋立即像個孩子似的,開心的抱著腳邊的阿葛又哭又笑的歡呼。

  阿葛被她抱得不舒服極了,不過還是忍受著主人哭哭笑笑的德行,沒有企圖反抗。

  午後,廚房嬤嬤另外端了盤菜飯來到書齋�。

  一進門,便瞧見那新搬進來的長榻已移走,知道是夫人一早要人撤的,她說書齋不大,放兩張榻子太擠了,所以撤走,但明眼人都知道,書齋哪裡不大,都夠多擠下四、五張長榻沒問題了,有問題的是國師一夜沒回到這書齋來,他改睡別的地方了。

  唉,現在大夥都在議論紛紛,這對恩愛夫妻是怎麼回事啊,吵架了嗎?

  這可是不曾有的事,往常兩人就算鬥氣,國師都會讓著夫人的,這回兩口子似乎鬧得挺嚴重,夫人天天紅著眼扮笑臉,國師則是天天冷著臉裝冷漠,再這樣下去可不太妙,擾得整個國師府上下都不安心。

  將端來的飯菜在主子面前放下,不意瞥見一旁的包子,這包子早擱涼了。主子還是沒吃啊,唉,夫人是白高興了。

  「國師,這是夫人要我為您另外再烹調的菜色,您吃一點吧,別枉費夫人的心意了。」嬤嬤勸說。

  諸天日頗無奈的往那盤菜飯望去,上頭三四盤菜色都是新煮的,唯獨那道碧玉蒸魚沒變。

  瞧見他的目光,嬤嬤歎了口氣。「國師,這道蒸魚可是費了夫人不少工夫蒸煮的,她還為此把手都弄傷了,你不能不吃幾口。」這條魚可是夫人煞費苦心之作,儘管夫人要她別端來獻醜,但她還是偷偷端來了。

  「她的手是這麼傷的?」他神色轉為凝重。

  「唉,所謂的碧玉蒸魚是指魚身的刺全被挑起,但魚的外觀還保持完整,用特殊醬料蒸過後,味道清滑順口,夫人為了您愛吃,特地一早就進廚房,親自卷起袖來將魚刺一根根的由魚肉�挑起,但這魚肉滑溜,魚鰭與魚刺刺得她滿手傷,可我也沒聽見夫人喊一聲疼,就這樣折騰了一上午,弄壞了五條魚,現在這一條是較完整的,您若不嘗嘗,就太對不起夫人的用心了。」

  她特地將魚端到離他最近的地方,希望他至少吃上一口,別讓夫人白費心思。

  瞪著那盤爛糊糊的魚,諸天日心頭微熱,清扯著薄淡的唇辦,似乎想說些什麼,又歎出氣來,半晌後,他眉心一動。「這飯菜先放著吧,我出去一下,待會回來吃。」

  「可是這飯菜又要涼了,您不吃要上哪去啊——」話還沒說完,他人早已離開書齋。

  -----

  蘭禮秋盤著腿坐在床榻上,齜牙咧嘴的,拚命對十隻攤開來的手指吹氣。

  「好痛啊!」她忍著痛,眼鼻口幾乎都要皺在一起了。

  諸天日離開書齋後,來到他已多日未踏進的寢房外,但他沒有推門入內的打算,而是站在微啟的窗外,靜靜的往屋內瞧。

  他沒猜錯,最怕痛的人怎可能滿手傷也不吭一聲,分明就是逞強!她真是個小笨蛋,光吹氣不上藥是止不了痛的……

  緩斂下臉,他想問她這是何苦,他已如此待她,她該要氣憤的走人才是,為何還甘願留下來受苦,讓他只能對這樣惡劣的自己生氣。

  蘭禮秋小嘴還在拚命地吹著紅腫的手指,但還是好痛,正想著是否真該上藥之際,眼光不經意的掠過窗臺,登時小臉一亮,立即露出一臉驚喜。「夫君!」她興奮的衝向窗臺,推開窗子。「夫君,你回房了!」

  「不,我只是經過。」一見她,他飛快收起臉上的掙扎,重新回復冷漠。

  「只是經過啊……」她失望的垂下臉。「夫君,你真不打算再回寢房了嗎?」扶著窗臺,她終是問了出口。

  陽光照射在她落寞的臉龐上,沒有該有的光彩,有的只是幽黯的陰影。

  他瞧著,心中竟莫名地發起怒。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要再看到沒有笑容的她!是他做錯事,所以現在要還她自由作為補償,可她為什麼不離開他這壞人?為什麼要傷她也讓他心痛?!

  手臂伸進窗臺內,粗魯的抓過她的手腕,將她腫脹的手指攤開,一點一點的紅色傷口像紮進了他眼�一樣痛,他粗聲吼,「我沒要你費心的!就算你拔魚刺弄殘了雙手也不能讓我留下你,我並不愛你,你的存在已嚴重造成我的困擾了!」

  「夫君……」蘭禮秋被他的怒容嚇著,整個人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見她受驚的模樣,他臉色再變,鬆開緊扼住她的手,臉色發青的退開窗臺,轉身就要走。

  「夫君,你別走!」見他又要離開,她焦急地爬上窗臺要出去攔人,但她個兒小,腿雖然硬是跨上窗臺,卻在要跳下時摔了下來。

  見狀,諸天日愀然變色,想也不想的就衝回窗臺扶她。

  「夫君,不要丟下我!」一見他回頭,她立即握住他的手不讓他走。

  他一愣,這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狠心地將手抽回。「你離開吧,在這�不會有你要的幸福的。」

  「有!你就是我的幸福,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會感到幸福!」她絕不輕易放棄她的婚姻,她的男人!

  「那是謊言,一個由謊言築起的幸福猶如海市蜃樓,不是真實的,你難道不明白嗎?」

  「不!我不相信過去的種種都是假的,是你錯了,是你錯將謊言當真心,把真心當謊言!」

  「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是愛我的,只是沒有察覺罷了,否則你又怎能對我如此溫柔,就連想傷害我,想要我走,都不忍丟下一封休書汙辱我?!你對我有情的,該明白這不是海市蜃樓的人,是你!」她說得既肯定又振振有詞。

  他一震,從沒想過這個可能,不住皺眉,身子也退了開去。「瞧來你根本不願意走出我的謊言,勸你清醒點,早日看清事實的離開這�,否則別怪我真的給你一封休書!」

  「休書?!」沒料到方才拿來支持自己的理由會讓他照做,蘭禮秋怔住了。

  「不接休書也成,我會納妾,三個五個都有可能,你看著辦吧!」

  「你胡說,你怎麼可能這麼對我?!」

  「你可以試試!」

  「夫君!」她再也忍不住,灼灼地怒瞪著他。

  他該說的,都已說盡了,寒列的目光再瞥她一眼後,就丟下她要走,可蘭禮秋不讓他再次拋下她,心急的想追上去。「夫君,我還有話要對你說,你別走——哎喲!」才起身,就發覺腳踝痛得讓她一站起來就又跌回地上。

  聽見她的痛呼,諸天日身子一頓,可最後還是邁開步伐迅速離去了。

  她坐在地上,望著他的背影,心酸的淌下淚來。若是從前,瞧見她跌傷了,他定會心疼半天,親自照顧她,如今卻頭也不回的丟下她,這中間的天差地別,猶如天堂與地獄,難道他對她真的沒有心嗎?

  這個念頭讓她的心涼了泰半。

  雙手覆上小腹,那�正微微的抽痛著,也許是剛才跌落窗臺時也動了胎氣了。

  她腳傷了,小腹也隱隱作痛,只能一個人坐在地上,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喚人來瞧見她狼狽的模樣,就這樣垂淚坐了一下午。

  直到傍晚後,覺得肚子不再疼痛了,這才忍著腳痛慢慢爬回屋�,爬上床、蓋上被、闔上眼。

  睡一覺吧,擦乾淚水,她對自己說。也許一覺醒來,夫君就會又回到這間屋子�來,對她溫柔的笑,然後她會告訴他剛才來不及對他說的話,她肚子�有屬於兩人的娃兒了。

  聽了這話後,他應該會開心的數落她說,要當娘的人還敢爬窗,一點也不知輕重,以後不許再這麼調皮,說不定還會打她的小屁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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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你爬窗子弄傷了腳?」諸佐賀沈著臉來到床榻前。

  名為探病,但態度一點也不像。

  那日蘭禮秋由窗臺跌落後,隔日醒來便發現腳踝腫成兩倍大,大夫診後說是扭傷得很嚴重,至少要在床上躺個十五天以上才能下床。

  三日後,這位很少召見她的公公便出現了。

  「是的,爹。」她紅著臉,低著頭。

  「真不像樣,堂堂的國師夫人,竟然做出如此丟臉的舉止!」他怒斥。

  「對不起……」她的頭垂得更低。

  「哼,若真有心認錯,就該離開!」諸佐賀突然揚高聲調說。

  這話讓她猛然擡起首。公公也是來趕她的?!

  「爹……」

  「天日不是對你說清楚了嗎?為什麼你還不走,難道要纏著天日一輩子不放嗎?」他嚴厲的問。

  「爹……我與夫君是夫妻,本來就該在一起一輩子的啊——」

  「住口!你連個娃兒都生不出來,還有臉說這種話?」

  她一怔。「爹對我不滿的原因,是因為我沒有生出娃兒嗎?若是如此,我已經有——」

  「哼,別在這時候說你有了,就算有,生下孩子後你也得離開,咱們天日的終生伴侶不會是你!」

  她頓時白了臉龐。「我才是夫君的妻子,為什麼不會是他的終身伴侶?」

  「你都知道了不是嗎?天日愛的人不是你,你沒必要留下!」他欠兒子的已經夠多,所以至少在廝守終身的對象上,他真的希望兒子能找到滿意的人。

  蘭禮秋一臉慘澹。公公的意思是,就算有了孩子,丈夫和兒子也都不會是屬於她?

  「我勸你,若想謊稱有身孕而拖延離去的時間,最好別白費力氣,只要大夫驗過就知真假,騙不了人的,哼,這時候你還敢說自己有孕了嗎?」他冷嘲熱諷。

  三年肚子都沒有消息,怎可能在要她離開前有了孩子?他壓根不信有這麼巧的事!

  「我……我沒懷孕。」她囁嚅著搖頭。

  她原本就想對夫君說出自己有孕的事,但在聽完公公的話後,她心寒的決定暫時不說了,除非真能挽回夫君的心,否則她不會厚顏的用孩子來讓自己被「暫時」的留下。

  從來,他們兩人在喜堂上承諾彼此的,就是一輩子啊!

  她會留下是想證明夫君是愛她的,在她的四周有著太多被深愛過的痕跡,她不信三年幸福的光陰全然是假,如果能證明夫君愛她,至少是愛過她的,到那時候夫君仍執意不要她相伴的話,那麼,屆時她就會依照夫君的心願離去。

  「哼,我就知道,你怎可能懷孕!」諸佐賀不屑的哼氣。

  「……爹,不管如何,我都不會離開的。」她低著首,雙眼緊盯著自己緊握的雙拳,淚水就滴在上頭。

  見到她這倔強的模樣,諸佐賀更惱。「你不走也不成!待會我就要人將你的東西送回蘭府去,你非走不可!」

  「爹,我既然沒有犯錯,也沒有偷人,你要以什麼理由送走我?!」她終於怒聲回話。

  「要讓你走的理由多得是,不怕找不出來!」他冷哼。

  「我爹是一國之相,就算你是國師之父,也不能這麼羞辱我爹!」欺人太甚,她再也忍受不了的低吼。

  「你要知道,天日不只是國師,還是這個國家的神人,只要神人的一句話,陛下要你罷官還是告老還鄉都成,你說你會希望你爹是什麼下場呢?」他撇著唇嗤笑。

  蘭禮秋瞪大了眼眸,不信他會說出這種冷血的話來。「你非要這麼逼人嗎?」

  「這是你的命,只能怪你命不好吧!」他轉過頭去,不想再見她,不料下一刻卻聽見落地聲,回頭,就望見她竟拖著受傷的腳到他眼前跪下。

  「你這是做什麼!」他愕然。

  「爹,我是真心想與夫君白頭偕老的,請你成全我。」跪地的刹那,她的腳踝又折了一次,痛得她眼冒金星,冷汗直流。

  「我做不到。」他直接狠心的拒絕,卻不得不為她的深情動容。

  「請你瞧在我當了諸家三年的媳婦份上,別現在就趕我走,讓我同夫君說說,他不會真的狠心要走的。」她哭著懇求。

  聽見她提起兒子,諸佐賀才生起的憐憫迅速消失。兒子的幸福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他不能心軟!「事情到了這地步,他不狠心也不成,你還是走吧。」

  「不,我不走,這兒是我的家,我不離開!」她用力抹著淚說。

  「你這厚臉皮的丫頭,太可惡了!」他惱得高舉起拐杖,重重落在她肩上,她吃痛,用雙手護著肩頭,他怒極,再一杖打在她受傷的腳踝上,讓她發出了慘叫。

  「爹,你住手!」諸天日聞訊趕來,連忙奪下父親的拐杖,臉色慘白的瞧著地上幾乎痛昏的女人。「秋兒,你還好吧?」他焦急的問。

  蘭禮秋聽見他的聲音,勉強由地上仰起頭來,滿臉的淚痕。「夫君,我不走,別讓爹趕我走!」她哭得淒慘,那悲切的神情揪得諸天日心痛得如針在紮。

  他雙手顫抖的抱起她,她哭得全身顫慄,完全不能自己,他從沒見過她哭得如此慘烈害怕過,讓他瞧了心魂俱喪,竟不知如何是好。

  「天日,別教這丫頭哭軟了心,送她走,現在就送她走!」見兒子面露遲疑,怕他狠不下心,諸佐賀趕緊催促。

  聞言,蘭禮秋哭得更加急切心慌,眼鼻都是淚,一口氣幾乎要上不來,整張臉由紅轉為死白,嚇得諸天日撫上她胸口,怕她真因此喘不了氣。「不走,今天暫時不送你走,你別哭了,別哭了,我求你別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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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3 22:46:02

【第八章】

  夜涼如水,漆黑的書齋中坐了一個人,二更天了,他沒點上燭火,讓自己置於黑暗之中。

  黑夜�,他的一雙異色碧眼顯得特別晶燦,這雙奇異的眼眸一直盯著房內的某一點,落點就在桌案上的一樣東西,一枚綁著紅線,蛀了的牙。

  他朝那顆牙看了好久,眼光不瞬。

  她當真希望能與他白首嗎?都悲哭成這般了,她該要認清事實才對,為什麼還是這麼執著……

  想起剛才她哭慘了的模樣,他的心口驀地再度熱起,眼前閃過那雙佈滿委屈,積怨的眼眸,他瞬間的心中一片冰涼。

  在那一瞬間,他似乎窺見什麼,那是一種一閃而逝的東西,這丫頭藏進了他心底的某個角落,藏著與他捉迷藏,每當他即將要捉住她,頑皮的人兒就又會躲進他看不見的地方……

  難道,謊言說久了真的會成真?

  第一次見到她時,小傢夥貪吃,在桌上為他舉辦的選妻百花宴上,她依然一襲顯眼的花長衫打扮,當日她只知開心的吃著各式甜果,塞得滿口,還不時笑眯了眼的推薦好吃的甜食給身旁其他人,但其他閨秀們緊張得什麼也吃不下,嘴�雖說著謝絕的客套話,但人人瞧見她一個大家閨秀在相親大會上吃得滿嘴,嫌棄與譏笑全部顯露在臉上。

  可這小傢夥似乎不在意,繼續大吃大喝,吃飽喝足就跑到外頭去伺弄花草,完全忘了她出席宴會的目的,這份自若反倒吸引了他,那日他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幾日後,一個偶然的機會,他遠遠就被她醒目的花衫子吸引住目光,瞧見她在大街上幫一位瞎眼的老婆婆叫賣南瓜,一個相府千金,個性如此隨性,居然不顧身分的拉著路人大聲的催賣,只要賣出一顆,她就笑嘻嘻的將錢交給等在街邊的老婆婆。

  老婆婆感激的說了聲謝謝,她就笑得雙眼像是要滴出水來,那日他要子兵去將她的南瓜全部買光。

  當賣光所有南瓜時,她露出了興奮的笑容,那笑宛如朝陽雲彩般,非常動人,讓他當時的心中就有了妻子的人選。

  一個月後,這小傢夥就成了國師府�的女主人。

  三年來他一直沒後悔過自己所做的決定,一直到傍晚,瞧見她哭得傷心欲絕的模樣,長期壓抑在他內心的罪惡感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得不可收拾。

  「子兵,你回來了嗎?」聽到門外的細微聲響,他立即出聲。

  「是的,公子,我回來了。」蘇子兵在門外應聲。

  唉,就知道公子一定還沒睡,還等著他回來報告夫人的狀況。

  「她已睡了嗎?」

  「我剛由夫人那離開時,她還沒睡。」

  「還在哭嗎?」

  「沒哭了。」

  「她的傷勢如何?」

  「老爺那兩杖頗重,嬤嬤說她肩上淤青了一大塊,腳踝腫得更大了。」

  「……她很疼吧?」

  知道主子懊惱自己沒能及時阻止老爺去見夫人,還讓他對夫人動手,他只能輕歎一聲。「嬤嬤為她上藥時她沒喊疼。」

  「最怕疼的人沒喊疼……那是疼到喊不出來了。」諸天日擰緊了雙眼。

  「疼的恐怕不只是身子吧……」蘇子兵忍不住咕噥一句。

  「……她……在做什麼?」一陣沈寂後,諸天日又問。

  「縫衣服。」

  「縫衣服?」

  「好像……縫了件背心要給您。」

  沒動過針線的人要縫背心給他……「子兵……我明天想進宮一趟了。」

  「進宮?」蘇子兵不醒。

  「我要娶九公主。」

  楓樹下,吹著秋風,蘭禮秋憔悴地呆望著手�的條子。

  這會他連趕人也不願意親自來,只派人送來條子,要她腿傷好了就離開,否則會通知相府的人來接走她。

  孤兒的坐在楓樹底下,她茫然得不知該何去何從。

  「我與夫君的夫妻情份真要斷了嗎?」她失神地呢喃自問。

  「沒錯,非斷不可!」不知何時,諸明明口氣不善。

  她苦笑。「爹都來過了,我想你遲早也會出現。」

  「哼,你若肯乖乖離去,我又怎麼會來見你,你根本不配跟我見面!」態度相當傲慢。

  垂下臉來,蘭禮秋難掩落寞。「你是專程來趕我走的吧?」

  「一點都沒錯。」

  「若我還是要堅持要留下來呢?」她木然的問。

  諸明明冷笑。「不會的,只要聽完我對你說的話,相信只要有尊嚴的人,都不會想要留下。」

  「尊嚴?」她心頭一緊。

  「你知道她愛的人是我不是你吧?」故意問。

  擡起頭,她說得篤定,「夫君說過就算送走我,他也不會與你在一起——」

  「住口。」諸明明美麗的容貌頓時扭曲。「他是愛我的,除了我以外,他心�沒別人!」

  「是嗎?可我與他同床三年,卻感覺不出他心�藏有另一個女人。」

  「你!」諸明明變了臉,這女人竟能反擊她了,是那男人的謠言給了這女人自信的嗎?

  那麼今天她就要徹底的打碎那不該有的自信!

  「蘭禮秋,瞧瞧這個,見過嗎?」由懷中取出兩枚銀戒,攤在她面前。

  「我沒見過。」她不知她還想說什麼,瞧了一眼別致的對戒後搖首。

  「你當然沒見過,這是我與天日的定情戒指,爹說等你一離開,這兩枚對戒我們就可以分別戴上了。這兩枚戒指一直是由天日保管的,但我想就快可以戴上了,所以日前去向他要了回不,他也將戒指保存得很好,可見他也一心期待與我相守。」

  事實上,這兩枚對戒是當初他要娶蘭禮秋時,她硬塞給他的,言明是他們的定情之物,要他妥善保額,時時記起她的情意,期待他別讓她等太久,當時他勉強的收下了。

  日前她害怕他已遺忘這兩枚戒指,特地要他取出讓她瞧瞧,見戒指還完好的躺在木盒�,她原是欣喜的,但隨後他卻要她取回,說這東西不該屬於他,他不願再為她保管,當時愕然心碎,憤怒的帶著戒指離開,回頭就決定找上蘭禮秋。

  都是因為這女人,才讓那男人變了!

  蘭禮秋瞪著她手中的那兩枚銀戒,心�最後一點希望倏地被澆熄。

  他們竟連定情戒指都有了,他還說不會和諸明明在一起?!

  「這戒指我原以為就要可以戴上,但是你卻厚臉皮的不願意離開!不過這樣也好,讓我有機會將真相告訴你,哈哈哈……」

  諸明明笑得令她毛骨悚然。「什麼樣的真相?」

  「你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麼會看上平凡無奇的你嗎?」冷笑問。

  「你想說什麼?」望著眼前人,她白了臉。

  「告訴你吧,他願意娶你是為了讓我安心,讓我不用擔心他會愛上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這就是他看上你的原因!」

  「你胡說!」

  「這是就算你不信也不能改變的事實!」

  「你為什麼要這麼汙辱人?!」蘭禮秋忍不住哽咽。

  諸明明冷笑。「這算汙辱嗎?如果你知道他願意與你耗上三年的真相,那才是真正的汙辱。」

  「什麼真相?」似乎還有事要打擊她,蘭禮秋屏住氣息,小腹突然緊抽起來。

  「你以為他為什麼要娶了你,在三年後又狠心翻臉不認人?」

  諸明明笑得很豔。

  「……夫君說,他並不曾愛過我……」她臉上儘是難堪。

  「這也是事實,不過真正的理由是,他給了你三年的時間,你卻沒能為他生下一個孩子,所以他必須當機立斷的拋棄你!」

  「他是因為孩子而拋棄我?」蘭禮秋不禁愕然。

  「正是,他娶你只有一個目的,因為我與他是兄妹,不能生出一個健康孩子,所以我們需要你,你只是我們的生子工具,只要孩子一生下,他就會立即送走你,這是他當初娶你時與爹和我的約定。」諸明明殘忍的說。

  蘭禮秋杏目圓睜,呆若木雞的說不出話。這不是事實,這不是事實……

  「聽完我說的這些話後,你若是還想保有一絲尊嚴,就該儘早離開,免得自取其辱!」

  「夫君不會這樣對我的……就算他不愛我,也決計不會將我當成生子工具而已,他不會的……他不會這般利用我……」蘭禮秋淚眼朦朧,逐漸不安的感受著心在抽痛,也想起他曾對她說過的話——

  你問我為什麼要娶你是嗎?好,我告訴你,那是因為百花宴上,我一眼就看中你成為我孩子的娘。

  呵呵,這多麼可笑啊,原來他一開始娶她,真的不是對她有一點點喜愛,只是懷抱著要利用她的念頭?

  擱置在小腹的掌心火熱的燒燙起來。難怪公公說這是她的命,被休離只能怪她命不好。

  原來這真是她的命,註定在遇見那男人的那一刻起,就是她悲慘命運的開始!

  她哭不出來了,造化是多麼捉弄人啊,當那男人終於對她失望到底,要她離開時,他處心積慮要得到的孩子卻在她肚�生成,然而可悲的是,這肚�的孩子將是她最殘酷的印記,是最羞辱她的證據。

  原來她曾經以為遺留在她四周被深愛過的痕跡,都是教人慘不忍睹的汙痕!她不禁踉蹌地退後一步,又一步。這男人不僅不愛她,還卑鄙的利用了她……

  她失神的笑了起來。她居然傻傻的相信他的愛沒有假。居然還想他只是不曉得他愛她,太可笑了,不懂的人一直都是她!

  是呵,那男人真說了實話,他確實不愛他,這是個多麼顯而易見的事實,自己怎會教鬼遮眼的怎麼都不信?她魂魄飄失,咯咯地笑著。

  諸明明瞧她竟還笑得出聲的模樣,有些心驚。這女人該不會受刺激過度,終於瘋了?

  「蘭禮秋,你少裝瘋了!我還有話對你說,拜你死纏著不走之賜,天日已進宮向皇上請婚了!他要娶九公主,一旦公主之尊進到國師府,就連我都不能拿公主如何,若公主生下孩子,他也不可能輕易休離她,這都是你的錯,你讓我讓天日越來越遠了,我不會原諒你的!今天我會告訴你這些真相,就是要讓你痛苦,讓你感受這三年來他在你身邊時,我的痛苦有多深!」諸明明憤恨的咆哮。

  蘭禮秋終於止住笑了,表情卻是空空洞沿,不帶有一絲生氣。

  坐在寢房內的圓桌旁,蘭禮秋仿佛老僧入定一般,靜靜的等待著。

  她請蘇子兵傳話,說有話要對那人說,便從白天等到入夜,好在那人終於來了。

  「你想見我?」他冷靜到冷淡的態度,仿佛在嚴厲的提醒她,他要她離去的心意有多堅決。

  「是的。」然而這沒影響到她的情緒,一見到他,她的笑便宛如春花般燦爛嬌媚。

  但這笑容不僅沒教諸天日鬆開緊蹙的眉頭,反而還更刺激著他的心頭緊縮成一團。

  「有什麼事嗎?」他聽說明明來見過她了,依照明明的個性,應該說出了一切,此時的她該對他痛恨入骨才對,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我做了一件背心要送給你。」她靦腆的由身旁取出一件縫得歪曲扭八的棉背心。「縫得很醜是嗎?這可是我的初試啼聲之作,本來要丟的,但想到熬了好幾夜才完成的就捨不得丟,而且我還是想將它送給你。」她將背心遞上前。

  但他只是默默的望著她,沒有接過那件根本不能穿的背心,蘭禮秋捧著背心的手在空中變得有些顫抖,盯著他那緊抿的唇瓣。

  這唇曾為她點燃過無限熱情,現在他卻只是抿直著,冷冷對著她。

  見他完全沒有接過的意思,她歎口氣,將背心輕輕放在桌了。

  「我很自不量力對嗎?這麼醜不拉幾的東西也敢說要送人,呵呵,真丟臉。不過既然做了,我就不想白費工夫,該送出去的還是想送,你不穿沒關係的。」

  「秋兒——」他皺眉。

  「我本來想努力做一個配得上你的好妻子,可惜還是做得很失敗,難怪你忍了我三年後,終於忍不住了。」她笑得沮喪。

  他的眉心越鎖越深。「你已得知我所有的醜陋,當知道是我配不上你,又何必——」

  「聽說你進宮去向陛下請旨娶九公主為妻了。」她打斷他的話,淡淡的問起別的。

  諸天日刻意盯著她部達話時的神情,那雙黑眸宛若一潭揚不起波瀾的水,這樣的她讓他感到莫名的膽顫心驚。「沒錯,陛下答應了,半個月後就會有聖旨頒下,也會決定婚期。」

  「陛下很高興吧,你終於答應要娶皇家公主了。」她笑得很淒迷。

  他無塵的碧眸徐徐眯起,一雙異色眼瞳忽然閃動了悟。

  這女人有決定了!

  他的心竟然開始緊抽起來。「是的,我一提陛下就欣然答應了。」不只欣然,簡直是欣喜若狂。

  「嗯……恭喜你,娶了公主,成了駙馬,這國師府�再沒有我的位置,我不能再留下了。」

  她終於要走了!諸天日腦袋轟然一響,臉色微微發青。

  這是他想達到的目的,為什麼當她親口說出時,卻教他心緒亂調?

  「我不能再執迷不悟了不是嗎?其實,我……是恨你的,你可以不愛我,卻不該欺騙我,更不該認清我沒有利用價值埋,便一腳將我踢開,你跟我認識了三年的夫君多麼不一樣啊……」

  「他多情,他對我呵護備至,會對我說�久不變的愛語,會親吻著我,和我一起數天上的雲朵,會幫我結好被風吹亂了的髮辮……那消失的男人才是我真正的夫君,這陣子我一直找不到他,但已沒辦法再找了,我得離開了,可不管時間過了多久,發生了什麼事,那男人會一直在我心中,我會認定那消失的男人才是我最真的夫君。」她幽然的說著。

  這些話在他內心起了軒然大波,讓他幾近窒息。

  「既然我在這�找不到所眷戀的那個男人,那麼這個地方也不值得我留戀了,我……由衷希望你能跟公司過得幸福,相信她能為你生下一男半女……不像我,一無是處……辜負了你三年的期望——」

  「夠了,請你別再說了!」他受夠她說這話時那平靜到淒絕的神情,終於忍不住撕破自己淡然的面具,內心也泛起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終於失去她了!

  蘭禮秋只是定睛望著他,張口還是要說完她未說盡的話,現在不說出自己的感覺,斥沒機會再說了。「嘿,當對所深愛的人徹底失望,而且又已知道真相後,如果再糾纏,就真的是自取其辱了不是嗎?」她微笑。

  他發覺談話至今,她已不再喚他夫君了。「你……」她的表情讓他渾身冰冷,心頭發顫。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眼淚早已不自覺的在眼眶聚集,可她還是想笑,因為從前的夫君說過愛她笑不愛她哭,說她哭他心會疼,所以即使現在那個疼寵她的男人消失了,她還是不想他心疼,只想笑著和他告別。

  她就是傻,不過沒關係,跌過這一回,以後她會更聰明的,她會明白當一個人對自己笑時,心�想著的或許是人,她會明白當一個人抱著她時,有可能心�喚的是別人的名字,她會明白很多很多,因為太多,所以會不得不把舊事遺忘,最後,也會忘了曾深愛過有著一雙碧色瞳眸的男人。

  會忘的,都會忘的。

  「我會在聖旨頒下後離開,這之前我有一個請示,請不要將這件事告訴我爹,他禁不起這個打擊。聖旨過後我會親自告訴他的,這點你可以做到嗎?」

  「可以……」諸天日喉頭像被人掐住,很困難的才開了口,乾澀的嗓音透著心慌。

  「那我們就約定好……聖旨頒下後,我會在你生命中徹底消失,你我緣盡於此。」終於,她終於平靜的說出口了。

  諸天日瞬間臉色轉青,幾乎忘了呼吸……

  星斗下的身影極為冷寂。

  「公子您怎麼——」蘇子兵訝然的瞧見夜色下,主子眼角落下的水痕。

  諸天日幽然而立,不理會他的錯愕,凝神仰著望著夜空,衣袂輕飄,黑髮微揚,但他的臉龐有著說不出的茫然。

  「子兵,你數得出天空有幾顆星斗嗎?」

  「這……數不出來吧?」他還在為見到主子落淚的事感到震驚。

  一生不曾落淚的主子,竟然對著滿天星斗垂淚……

  諸天日扯唇,模樣冷酷。「怎麼會數不出來?我說,這天上有一百又零一萬顆星,你信不信?」

  「……信。」

  「為什麼信?因為我是神人,說的話誰能不信?」他哈哈大笑,笑聲卻顯淒厲。

  「公子?」蘇子兵疑惑的望著他。今日公子完全不同以往,特別嚇人。

  「這世上只有你知道我是騙子吧?不,爹跟明明也知道,如今還多了個人也認清我的真面目了。她終於不屑與我白首,說死心要離開了。」

  「您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而落淚?」這不是公子想要的嗎?蘇子兵難掩吃驚。

  「我落淚了嗎?我都不知道呢……」悵然的擡手,果真有一道濕漉在頰邊。

  「公子……」

  「子兵,你能說得出我為什麼落淚嗎?」他突然淒苦的問。

  蘇子兵愣愣的望著主子劉傷的模樣,「公子愛上她了嗎?」

  「我並不確定……」望著星空,諸天日露出迷蒙與不安的神情。「除了疼惜,應該也有點心動吧,否則此刻得知她會走,為什麼會控制不住這份失落?淚水更是無來由的出現?」

  「可是老爺與我都認為您鍾情的是大小姐……」

  「我早對明明說過了,我對她的感覺是種錯覺,我誤將相伴的親恨當成愛情,而這迷惑早在我娶秋兒以前就已漸漸消失。」

  「可是您成親前還對大小姐許下未來的承諾,這難道——」

  諸天日苦澀一笑。「那才是謊言,真正的謊言,我會承諾不是因為心�有愛,而是怕她尋死,因此對她做了這輩子最不可能實現的承諾!」

  「啊!所以,您從頭至尾都沒有愛過大小姐?」

  「沒錯,我並不愛她。」

  蘇子兵很是震驚,卻又欣慰終於由主子口中得到證實,證實他本就懷疑已久的事。

  「那,那您真正愛的人是夫人嗎?您要挽回她嗎?」他急問。

  諸天日幽幽搖首。「秋兒已經知道我將她當成生子工具,我如此的傷害她,如何有臉再挽回?」

  「可是——」

  「你忘了裴族人還在等著我嗎?我的責任是為他們誕生一個有著相同碧眼的王族繼承人,而現在已經過了三年,也許是老天懲罰我的卑鄙,才一直沒讓秋兒生下孩子,如今真相已說破,我又怎能厚顏無恥的要她留下,只因為我期待她為我生下一子?」

  「這……」說得沒錯,這實在太傷人了。「可是,您可有考慮為了夫人拋棄責任?」

  「這影響太大了,我真的能為她這麼做嗎?老實說……我甚至還不確定自己所落下的淚,是因為對她的愧疚,還是因為不舍……」

  「公子,您如明鏡般的心也被自己困住了嗎?您可以輕易分析出國勢、軍情、天象、地支,卻分辨不出自己的心了嗎?」他愕然。

  夜風中,諸天日僵硬的身子緩緩轉身,很飄忽,很不確定的問出一句。

  「你說,我是不是謊說久了,連自己真正的心意也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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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3 22:46:35

【第九章】

  賜婚聖旨來了。

  聖旨宣讀過後,奴僕們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語,都無法置信這突來的消息。

  眾人近來只知主子夫妻失和,正在鬧彆扭,但沒想到兩人已決裂到了主子要另娶的地步,對象還是尊貴的皇族公主,這麼一來夫人怎麼辦?是要委屈退坐偏房,還是得離開國師府回歸娘家?

  他們大聲討論著,這廂的主人席上可是有人滿意,有人飲恨,更有人——像是失了魂的徒立著。

  當四周人聲鼎沸到高點時,蘭禮秋才逐漸抓回失去的知覺。明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心卻還是差點靜止,隨著耳邊的吵鬧聲越多,她的心也抽痛得越緊。

  這一切是真的,聖旨真的下了,這是與他結髮三年來,他最真的心意,他竟沒騙她……

  眼淚如玉珠般一顆顆滾下,滑過臉龐,滾出一條條淚痕,也仿佛滾裂了她的天與地。

  總要在最後一刻才能認清的死心啊!

  「禮秋,聖旨已頒下,你若不甘為偏房,那就離去吧,反正這個府�也容不下你了。」吵雜的大廳中,突然傳出諸佐賀蒼勁的聲音。

  人聲霎時停下。

  「我承諾過會走的,只是在走前我還有話要問他,問完就會離去。」蘭禮秋啞著乾涸的嗓子說。

  「要走就走,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這回說話的是諸明明,她怕她又說些讓諸天日心煩的話,惹得他又對她心軟。

  其實她聽到這道聖旨心情也極差,忍著自己心愛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另娶他人,雖說不得已,但她心�實在也不好受,而且他這次的對象是公主,可不像蘭禮秋這麼好對付。

  「我只想問他一件事罷了,不會耽誤太久時間的。」蘭禮秋表情木然的要求。

  「既然都要離去,不管任何問題都不許問!」為怕再添變數,諸佐賀沈著臉拒絕。

  「問吧,你想問我什麼呢?」接到聖旨後的諸天日終於說話了,他不顧父親的反對,清澄的雙眼盯著站在角落旁那忍著屈辱的人兒看,望著她搖搖欲墜的模樣,他也難受到動不了。

  得到「問話權」,她拖著沈重的不乏,蹣跚的走近他。「我想問你,倘若這三年中我有生下小孩,也會是這個下場嗎?」白皙的臉蛋上掛著兩道晶瑩的淚痕,掩不住淒苦。

  他的心恍若被針戳了幾下,極度刺麻。「……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吧。」倘若兩人有孩子了,他還會放她走嗎?

  應該不會,如果他內心是愛她的,他應該不會讓她走才對,可事實上她並沒有孩子,而自己也不確定是否真愛她……

  閃著水光的眸子就只是定定的凝視著他。「這是真心話嗎?」

  「是真心話……」

  「你確定?」她認真的再問。

  「……」諸天日僵直著背脊,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從不曾質疑他的人兒,第一次用如此認真的神情問了她兩次同樣的話,很明顯的,他已經失去這女人的信任了!

  他內心不住為此悲哀起來,然而更教他悲愴的是,他似乎也無法信任自己……

  毫不隱藏的失望流竄在蘭禮秋的瞳眸問。「你無法回答是嗎?」

  他想說些什麼,開了口,終究沒說。

  撫著小腹,她悲傷地垂首。「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我會恨你嗎?」

  「這……是我應得的代價……」

  她的淚珠兒滾燙不已。他又一次說了……不要她,真的不要她,三年的結髮日子�,只有她一個人活在幸福的假像當中,他無塵的笑,無上綱的寵,無限制的愛戀……都是假的!

  多麼不可思議啊,這人可以對她假情假意三年……她下腹一陣熱痛,臉色發出死白之氣。呵呵……多可悲,心好酸,難怪她在最幸福之際,還是經常會問他愛不愛她,原來她早有察覺……早有察覺……只是不肯相信罷了。

  她哭到笑出來,那笑容好悲涼,好淒苦,這是過去三年來,無憂、幸福又頑皮的女人絕不可能會出現在臉上的表情。

  諸天日心頭吃緊,強烈的念頭讓他想前去摟她入懷——

  「天日,不要!」諸明明衝向他身旁,拖住他的手臂。這女人太可怕了,居然能一再左右他的心志,她絕不能讓這女人再動搖他一分一毫!

  她懇求的朝他搖首,好不容易走到這地步,她不讓他再回頭。

  「爹昨天接到消息,哈設王倒下了!」

  諸天日心神一震。「怎麼會?!」

  「哈設王的年歲超過八十了,早就百病纏身,只是一直苦撐著在等待你的消息,他時間不多,相對的,你也時間不多了。」她故意選擇在這個時候告訴他這件事。

  「外公他……」他沈凝了臉龐,雙眸望向一旁的蘭禮秋,視線變得越形冷冽,再次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臉龐冷硬了起來。

  若真為她好,就該儘早讓她離開!「秋兒,是我負了你,你若不願做小,要離開,我無話可說。」諸天日的聲音降到冰點,也沒回答她疑問的打算。

  聞言,蘭禮秋逐漸泛起莫名的笑容,感覺自己全身發涼,額際充汗,但下腹卻是滾熱發燙的,她不自覺的將手輕覆上小腹,摸不出熱度,只覺得冰涼一片。「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會依承諾離開,不會造成你的困擾的——」話未落盡,四周驀地爆出駭人的驚呼。

  怎麼回事?她已經夠悲了,還能發生什麼事讓這些人大驚小怪?

  「啊!地上都是血!」

  「血是從夫人身上流下的!」

  「天啊,她受傷了——」

  「不,秋兒是懷孕了,啊,她,她小產了——」蘭炎松聞訊趕來,驚見女兒的模樣,立即嚇得大喊,差點沒當場昏厥。

  「秋兒?!」諸天日滿臉錯愕,瞧著眼前女人還茫茫然的表情,他的臉色敗死,視線移向她鵝黃絲裙下恐怖的血灘,只見鮮紅液體正汩汩地,毫無節制的由她裙底流出,染紅了絲裙,也染赤了他的雙眼。

  「秋兒,你……懷孕了?!」他不可置信的顫聲問。

  瞬間,蘭禮秋茫然淒笑的面容凍結住了,雙眉糾結,下腹劇痛,身子一軟,癱下,諸天日驚得急忙伸手抱住她,她卻用僅剩的氣力推開那雙冰冷的手,那是一雙騙子的手,沒有真心,只剩謊言的手,她不要了。

  身下的血火速蔓延,她眼前的景物正在崩塌,就連男人的身形也在她眼底碎成千萬片,她癡癡傻傻地笑著。很好,很好,現在什麼都不剩,她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了……

  -----

  這一夜,蘭府非常不平靜,嫁出去的女兒浴血被送回了娘家,大夫整晚進進出出,女僕們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府內人人面色凝重,氣氛緊張。

  「爹,秋兒失血過多,怕是有生命危險。」蘭禮群站在廂房外緊繃著臉,對著同樣緊張的父親說。

  他雙眼瞧著伏在廂房外,已哭泣低嚎了一夜的阿葛。這頭銀狼也感應到自己的主子正處於性命危急之際嗎?

  「胡說八道!不過是個小產,哪能危及性命!」蘭炎松顫抖著手,不願意朝壞的地方想,不住怒斥兒子。

  他的寶貝女兒不會有事,不會的!

  「爹,這會不是逃避的時候,大夫剛問,倘若再止不了血,是否要先去喚來天日讓秋兒見他最後一面。」蘭禮群紅了眼。

  「找那無情無義的負心漢做什麼?!他已請旨娶九公主,秋兒就是叫他氣得小產的,她在倒地前就堅持要我帶她回府,她根本不願意再見到那小子!」蘭炎松怒聲大喝,老淚硬是懸在眼眶�。「我絕不讓他見秋兒!他欺人太甚,秋兒這丫頭受了委屈也不肯講,還是宮�與我交好的公公通知我這件事,否則我還被蒙在鼓�……」

  「今天若沒上國師府去見你妹妹,說不定她就要讓人糟蹋到底了!」說道義憤填膺處,一滴淚滑下,也酸了他的鼻頭。

  「我想秋兒是怕咱們擔心,才隻字不提的。」蘭禮群同樣黯然。

  「我一直以為她過得幸福快樂,每探望她一回就感到無比欣慰,哪知這回才多久沒見,她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甚至連命都要丟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蘭炎松粗魯的抹臉,趕忙要自己冷靜。

  「就是啊,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天日怎可能說變心就變心,絕情得教人不敢相信!」蘭禮群也是急怒得要跳腳。

  「啟稟老爺,國師來了,他來問小姐的狀況。」府�的奴僕來報。

  「叫他別假好心!秋兒的死活已經不關他的事,請他回去吧!」說人人就到,蘭炎鬆氣結的趕人。

  「是。」奴僕領命而去,只是片刻不到又回頭來稟。「老爺,國師說非親自見小姐一面才肯走。」

  「滾,你叫他滾,秋兒不會見他的!」

  「是……」這回僕人走沒兩步路,再度惶恐的走回來。「啟……啟稟老爺,恐怕沒有人敢叫神人滾的……」這人可是天神轉世的神人啊,誰敢對他無禮?

  蘭炎松登時漲紅了臉。「那就你滾,滾得越遠越好!」

  他憤怒得朝那膽小的僕人嘶吼,僕人嚇得抱頭鼠竄。

  「沒用的東西!」

  「爹,他說的沒錯,咱們惹不起諸天日,他是神人,別說他要休妻再娶公主,就算指名要宮中的某位娘娘,只要說是神的旨意,相信陛下都會遵從,無人敢置喙的。」蘭禮群儘管憤慨,但仍沒忽略現實。

  「放屁……」蘭炎松老臉越漲越紅,終究說不出話來了。

  兒子說的沒錯,無人敢質疑神人的決定,自己的女兒註定要受辱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當年才歡歡喜喜的嫁女兒,才三年光景女兒就被掃地出門,他們蘭家是造了什麼孽,才會讓蘭家的女兒落得這般淒慘下場?!

  一旁的蘭禮群見父親痛徹心肺的搥胸頓足,也不住跟著抹了淚。這妹子算命的都算過,說她是一生富貴的好命相,這才將她嫁給神人,怎會——唉!

  「爹,那還杵在前廳的人該怎麼辦?趕也不能趕,總不能教他一直坐在那不理會吧?」

  「別管他,他愛坐多久坐多久——」

  「老爺,小姐說要見姑爺。」房內的嬤嬤抹著汗出來傳消息。

  「什麼,秋兒要見他?!」

  「是的,小姐氣若遊絲……是這麼說的。」嬤嬤白著臉的點頭。

  房外的兩個男人互望一眼,臉色跟著發青。這該不會……是最後一面了吧……

  -----

  房�彌漫著濃濃的死寂之氣。

  諸天日如履薄冰,獨自踏進這間妻子尚未出嫁前的閨房,房子�的擺設很有她的風格,四處有著她偏愛的花色簾子垂吊著。

  只是這繽紛的擺飾相襯床上人兒雪白如紙的面容,對比強烈得教人難以忍受。

  緩步走近床前,每走一步他的心就緊抽一下。這人兒……這人兒還活著吧?

  「秋……秋兒……」

  人兒臉色極度蒼白,沒有回應,他的心臟因此用力緊縮了一下,痛得他幾乎昏厥。

  「秋兒?」他用著顫抖的雙手用力握上她的肩頭,再使勁一搖。

  她的眼皮輕扯了一下,終於極為沈重的掙開了。

  「你……來了。」她嘴角想上揚,最後還是徒勞無功的放棄。

  「秋兒,你為什麼不說?」瞧見她睜眼,他重重籲了一口氣,隨即顫聲問。

  「說……什麼?」

  「說你有孕了!」

  「我若說了……會……改變我的命運嗎?」

  他一愣。

  「你……只說有了孩子……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卻無法確定自己的真心……既、既然如此……說……與不說……又有什麼不同?」她氣息漸弱,面如死灰。

  見她面露死相,諸天日的淚無預警的衝出眼眶,深入骨髓的恐慌及悲慟讓他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不對,怎麼她的離開會是這種方式?!老天爺一定是弄錯了,他不是要這樣的永遠離開啊!

  什麼神人國師,居然連自己真正的想望都會出錯,居然連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都做得亂七八糟,他是什麼鬼神人,是哪門子的神機妙算活神仙?!

  「秋兒!別閉眼,聽見沒?不許你閉眼,否則我又要卷袖子了!」看她眼神迷離,他抓著她的肩泣吼。

  從此以後他再見不到她笑,連哭也不能替她拭淚,她的痛他無法跟著她痛,她的手伸出他牽不到,她……她就要離去,到他無法碰觸的幽冥去了啊!

  蘭禮秋勉強將渙散的視線拉回,費力地微勾唇角。「呵……以前……那個寵我的夫君……要教訓我時也會……卷袖,呵呵……可惜……你不是……他愛我……你不愛……」她意識相當不清,說到最後,已是語無倫次。

  不愛?諸天日怔怔的看著她,腦海中迅速浮現那些他以為全是作假的過往。

  ……我愛你,你是我的妻,我的伴……

  那時她笑,他也笑。

  假的?

  夫君,救我!

  那時她驚,他也怕。

  假的?

  嗚……你見死不救,那我痛死算了!

  那時她痛,他更痛。

  那些只為她上下起伏的心緒,只因她變化的感覺,真的……全是假的?!

  以前看不清的,那一點一閃而逝的,被他視同假像的戚情,好像在這一瞬全都明朗了。

  原來他以為的疼惜,早就超出了疼惜的範圍許多許多,原來他以為的假戲,他早已真做了許多許多年,原來,他以為一直保留得極好的左胸心房,早已搬進了一個她!

  他犯了一個大錯,他說他不愛她,其實,那才是他今生說過的最大一句謊言!

  這三年來,他對她的點滴都是真的,卻在最後的時候說了自以為真的假話,多愚蠢啊!「秋兒,我……我對不起你!」他激動的說。

  「你確實……對不起我……不過……我會原諒你的……」她想朝他伸出手,卻發現完全使不上力了。

  他見了,立即上前握住那只冰冷得嚇人的手。

  「我原諒你……是因為……我是那麼愛我的夫君……所以在最後……我希望你能幸福……」

  諸天日頓時僵硬如石。

  那夜當她說會離去,他對著星空哭了一夜,那時他還不確定自己的眼淚是因為內疚還是不舍,如今他已明明白白的確定那是心痛,為失去她而心痛的淚水!

  「別走!請別在我覺悟自己的感情後拋下我,請你留下來,留下來讓我證明我對你的真心!」察覺她生命正在快速流失,他心慌的大喊。

  蘭禮秋的淚凝聚在眼窩,如同一潭深淵,又擠出一個笑,不過這笑好飄渺,飄渺得令他膽顫心驚。

  「……我願意在死的時候原諒你……卻……不願意在活著時見到你娶別人……我還是小心眼的,呵……」

  「除了你,我誰也不會娶!」他急切的說完,卻愕然發現她竟轉過頭闔上眼,當下胸口一窒。「別走——秋兒!」她最後一滴淚正快速滑過失去溫度的臉頰,他心驚急喚,淚也跟著滑落更凶。

  「哇——秋兒,我的女兒!」門外的蘭炎松聽見他的大喊,馬上衝了進來,撞開呆在床邊的諸天日,抱著已無氣息的女兒痛哭失聲。「女兒啊——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諸天日被撞到一旁,恍惚而立,忽然腦海中轉過千萬種影像,清晰地盤旋著她俏顏痞笑的各種模樣,視線內的空間突地扭曲,旋轉,崩解……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51:30

【第十章】

  烈日猶如嵌在天際的火球,幾乎灼傷諸天日的碧眼,脫去他身上一層皮脂。

  漫漫長日,無窮無盡,他拖著沈重的步伐尋找那抹笑著流淚的身影。

  在哪裡……那哭哭笑笑的身影在哪裡?

  「王子怎麼了?」來人驚愕的問。

  這人服飾特異,頭上纏著包巾,身上也有特殊的飾紋裝飾,可這些都不是最教人注目的地方,最教人側目的是他的眼,他的左眼也是碧色眼珠。

  因為只有單眼,看上去特別奇怪,不若諸天日的雙瞳碧眼,顯得空靈醉人,此外,這人的碧色眼珠顏色也較深,少了諸天日所擁有的清透晶燦。

  「公子他似乎走火入魔了!」蘇子兵憂心的告知。

  「這怎麼可能?他乃是神之子,我裴族的傳人,怎可能轉神成魔?」有著單眼碧珠的人不信。

  他是澤人,裴族長老們派來的人,專程由北方趕來,在見到傳人後,他整個人傻了。

  只見王子寂靜的坐在長榻上,一動也不動,睜開的雙眼清澈卻無神,這是一具有如行屍走肉的軀體,他們那睿智的傳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公子……受到打擊了。」蘇子兵困難的說。

  「什麼樣的打擊會讓意志堅強的王子走火入魔?」澤人不可思議的追問。

  所謂的走火入魔即是心神俱喪,只活在自己的魔障�,若無法破除魔障,傳人將一輩子癡呆!

  「夫人她……死了。」蘇子兵難掩哀慟。

  一屍兩命,連他得知後都要驚瘋了,更何況是公子,他幾乎是在夫人斷氣的同時走火入魔的,根本就不能承受夫人的死訊!

  「王子妃死了……那很好啊,這麼一來,王子要另娶公主就不會太麻煩,也將可以儘快的生下碧眼傳人不是嗎?何故因此而走火入魔?」澤人不解。

  「你有所不知,公子他——唉!他愛上夫人了。」

  「王子愛上王子妃了?」這可教他吃驚了。「你確定他會愛上一個平凡人?」

  「確定,若非如此,他又怎可能走火入魔,至今七天過去,還走不出魔障。」

  澤人瞪大了眼珠。「他怎跟姬公主一個樣,都成了情種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他會跟他母親一樣為情所困,終究、終究還是陷入了情債�——唉!」蘇子兵重重的歎氣。

  一聽,澤人立刻慌了手腳。「那怎麼辦?傳人要有事,全族可都要亂了!」

  蘇子兵即使同樣著急,卻也束手無策。

  「不成,我裴族不能因此而滅族!這樣好了,我將他暫時帶回裴族聖地去醫治,找長老們一起商量救他的方法。」澤人道。

  「帶他回裴族聖地?」

  「沒錯,那是他母親出生的地方,說不定對他有所助益,讓他早日回神。」

  「嗯,這事老爺若同意,咱們可以試試。」蘇子兵並非裴族人,所以並沒有單眼碧珠,但曾受哈設王的救命之恩,因此自願到東霖國服侍保護碧眼傳人,只是就算此刻服侍的王子命危,他也不敢擅自將人帶回裴族聖地,這一切還是得問過主子的爹才好決定。

  -----

  裴族位於東霖國以北千里的地方,百里之地盛產金礦,富裕得毋需依附任何國家,即成為這世上最多金又輝煌的一族,也因其財富驚人,幾乎與各國都有經濟往來,一些體質財力不佳的國家,皆曾向裴族借貸纖困過,儼然是各國的金主,地位舉足輕重,只要稍施壓力,甚至可以逼毀一個國家的經濟命脈,毀滅一國的根基。

  然而裴族人雖極度富裕,卻也極為神秘,尤其王族幾乎無人見過,但盛傳裴族傳人都擁有一雙清碧眼眸,足以迷惑人心,操縱財富,可惜雙珠的碧眼傳人代代只出一位,其餘的王族或百姓都僅有一眼是碧色。

  而現今的裴族之王,哈設王曾生了一位碧眼公主,不料姬公主卻為情拋棄了族人,遠走他國,導致裴族斷了傳人,所幸姬公主所生之子一樣擁有懾人的碧眼,只是這雙碧眼的主人此刻卻緊閉雙眸,旁人再也窺見不到那清澈的碧玉珠色。

  這引起全族人的恐慌,如今年邁的哈設王早已病危,再無可能生出子嗣,姬公主所生的碧眼王子雖回到裴族聖地,卻走火入魔,命在旦夕,若後繼無人,裴族必將受到天譴,也必有大亂髮生。

  族�人心惶惶,暗夜泣聲不止。

  「他還是沒有清醒?」澤人憂心忡忡。

  「不僅沒有清醒,眼角還淌下血淚來了!」蘇子兵焦急回報。

  「血淚?!」

  「事態嚴重了,再不想辦法讓他走出魔障,怕是要一命嗚呼!」

  澤人不禁大驚。

  「澤人,外頭出事了!」這時門外有人匆忙來報。

  「出了什麼事?」他蹙眉。

  「有一頭狼在山谷外叫囂著要闖入,族�的人抵擋還遭到咬傷。」

  「有這種事?是什麼樣的狼敢大鬧我裴族聖地?」澤人大怒。

  「是一頭銀色的狼。」

  「阿葛?」蘇子兵聞言,立即聯想到從前在國師府相當受寵的阿葛。銀狼相當罕見,加上它又想硬闖,實在很難不讓人有此想法。

  「阿葛?你是說王子妃生前養的那頭狼?」澤人訝異。

  「沒錯,銀色的狼不多,那也許是阿葛。」

  「有可能嗎?這�離東霖國京城有千里遠,那銀狼不可能獨自來到這�——」

  蘇子兵搖頭。「這很難說,這銀狼被夫人養得極具靈性,說不定真的是它。」

  「就算是它,它真正的主子都已經死了,尋來這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先出去瞧瞧是不是阿葛再說!」

  -----

  蘇子兵一眼就認出阿葛來。

  它消瘦得只剩一具骨架,原本一身漂亮的銀毛,此刻完全骯髒的糾結成一團一團,若非與它相處甚久,只怕他也決計認不出它曾是那頭漂亮驕傲的銀獸。

  想必它是經過千里不吃不喝的狂奔,才會出現如此狼狽的模樣,它一定是特地來見主子的!他激動的將阿葛帶至諸天日的床前。

  銀狼一見到床上那氣息混亂、久睡不醒的人,竟然淚流不止的撲上前,朝著諸天日哀嚎。眾人見了無不愕然稱奇。

  只是雖然驚奇,房�也有人不解的發出疑問:「奇怪了,這頭銀狼沒有待在東霖國蘭府,是怎麼來到這�的?」

  裴族一共有三位長老,分別是離恨、離愁跟離情,他們此刻全都關心的聚集在這�,而問話的就是其中一名長老離恨。

  裴族聖地位置隱密,不僅有天然的高山流水築勢,為防外族入侵,他們還設置了機關重重,這頭銀狼如何活著尋到此處?簡直是不可思議!

  「我也不清楚,不過,它本來就靈性極佳,說不定它憑著本能意志,這才找來的。」蘇子兵說。

  離愁也感動道:「嗯,瞧他見到王子時流淚的模樣,確實讓人動容。」

  眾人瞧它哭嗥過後,虛弱地在王子的床邊趴下,蘇子兵送上去的羊奶它也疲累的只喝了幾口,便再無食欲的閉上眼,似乎見到了王子後,它終於可以安下心的睡一覺了。

  「我也覺得不對勁,阿葛很忠心,就算夫人已死,也不可能輕易離開夫人的墓旁,它為何會千里尋來?難道蘭府出了什麼事?」蘇子兵不禁憂心的猜測。

  「蘭府若出了什麼事,咱們也幫不上忙。如今的王子都自身難保了,這頭銀狼怕是白跑一趟了。」離情搖頭。

  蘇子兵默默的盯著因累癱而熟睡的阿葛,祈禱著別讓夫人的府上也出事,否則那真是雪上加霜,眾人也真的無能為力了。

  可,夫人都已死,蘭府究竟還能再出什麼大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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