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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36:05

【第二十章.被搞定,了嗎?】

  華采幽覺得自己最近的生活越來越詭異了,對,沒錯,是詭異。

  先是『被包』,然後『被表白』,接著與前夫的『奸情』指數在一幫不明真相圍觀群眾的起哄架秧子聲裡『被飆升』。這些其實倒也沒什麼,誰這輩子還能沒個『被啥啥』的時候呢?『被』啊『被』的也就『被』習慣了。

  真正的詭異之處在於,『被刺殺』。

  這個『被』,那可是貨真價實的『被』,沒啥可矯情更沒啥可得瑟的。

  話說自打那天晚上巒來在東廂房外面點死了一個來歷不明的路人甲之後,便隔三岔五會跑來一個長得非常路人的傢夥讓和尚為自己做去往西方極樂的引路者,目前為止,已經排到了路人庚。

  七個人皆是從頭黑到腳加黑布蒙面,除了第一個是被巒來直接幹掉的之外,其餘皆是被生擒後自我了斷。自殺的方式各有不同防不勝防匪夷所思的令人髮指,比如有位仁兄居然是屏住呼吸自己活活憋死了自己。

  束手無策毫無解救辦法的華采幽望屍興歎,想死的人見得多了,但是想得猶如飛蛾撲火色狼撲美女般堅決徹底不動搖還真是挺少的……

  其實這幾個人的身手都不弱,但是碰到了個莫名其妙的瘋和尚就只能去佛祖面前哭訴自己點兒背了。

  巒來的武功簡單粗暴有效,就一招,點穴。指哪點哪的準頭配上鬼魂一樣的身法,百發百中絕不脫靶。而且永遠只用一根手指,就是除了大拇指食指無名指和小指的那個……

  每次華采幽看著他點倒路人後滿面慈悲的高宣佛號,就很想拿塊板磚拍斷那根屹立不倒的指頭以及被其所代表的某個部位……

  華采幽不知道巒來這手功夫出自何門何派,也不知道那七個有組織有紀律的黑衣路人是什麼來歷,只知道一點,全都不是省油的燈。

  『七人組』三更半夜摸上門來一旦被擒立馬自殺,當然不可能是為了串門聊天拉家常。而巒來每次恰到好處的出現並且出手,估計也不會僅僅是因為『偷窺』時湊巧遇到順便點著玩玩的。

  這其中的緣由華采幽想不明白,於是也就懶得去想。事後巒來都會把屍體扛走,抹去所有的痕跡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她則積極配合不聞不問,只要確定那些人的目標不是『銷金樓』就行。

  至於究竟是她還是蕭莫豫……似乎這並不重要。反正住在一間屋子裡的兩個人就像一根繩上的兩隻螞蚱,如果有一掃帚砸將下來,只能乖乖一起翹辮子。

  同生共死,好像也不錯。

  華采幽想到這兒,不由『嘿嘿』一笑。

  「你突然自己在那兒傻樂什麼呢?」

  「墨魚的腦袋螞蚱的身子,不知道好不好看。」

  「肯定比油菜花的腦袋螞蚱的身子好看。」

  正在調試琴弦的蕭莫豫邊說邊隨手撥了兩個音符,側耳傾聽,點點頭,貌似很滿意。

  這月餘來,他不僅與華采幽相處得日益和諧,與樓裡的姑娘們也是相處甚歡。

  甚至可以說,在這裡,他找到了人生的知己,尋得了人生的真諦。

  必須要承認,青樓在傳播和傳承詩詞歌賦曲藝舞技方面是有著很大貢獻的,尤其是歌舞音律,如果僅僅靠著官家註冊的樂師藝伎,是絕對無法具有廣泛群眾根基以及長久生命力的。當然,指望那些一輩子困在宅門裡自娛自樂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就更加不靠譜了。

  規模較大的青樓裡有很多姑娘自幼小便會受到嚴苛的訓練,長大後通常會在某一項具有相當不俗的造詣。比如紫雨的曲藝,雲舒的舞技。當然,風艷在另一領域裡也是高山仰止的翹楚……

  故而,蕭莫豫的文藝腔調可算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作詞作曲寫詩寫詞,一時之間成了雍城青樓業內鼎鼎大名的人物。當紅的姑娘們無不以能得到蕭公子所贈的大作而欣喜萬分,若是能邀到其本人親自指點一二,無異是自擡身價的最有效方法。

  蕭莫豫對此倒並無反感,倘若有空且又有那份閒情,偶爾也會應邀。

  至於華采幽就更加要全力支持,於公,人家這是為了繁榮她的事業;於私,則解了她的一個心結,因為她發現,這位仁兄無論和誰,只要是所言所為與藝術類相關,那副樂陶陶色迷迷的德性,都和當年跟那位表妹在一起時一模一樣……

  「小墨魚,你那麼忙,就不用再去應付她們了。」

  「你吃醋?」

  「呸!我是不想你勉強,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公子哥兒,其實是看不起青樓女子的。你已經很給我面子了,做戲做到這個地步,對你蕭大公子來說實在是不容易,我可不敢得寸進尺。」

  蕭莫豫偏首斜睨:「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既然明白我是為了你才這樣做,就更加應該清楚我不只是做做樣子而已。無可否認,我以前的確對歡場中人有輕視之意,但,如今你已身處其中,我又豈能再輕看半分?況且,經過這段日子的接觸,我也確實覺出幾分她們的好來。事實上,各行各業都有其陰暗不可告人之處,即便外表如何光鮮,內在也難免會有藏汙納垢的角落。說白了,哪裡都有齷齪不堪之徒,同樣也都有值得尊敬之人。我不能,也沒有權力因為約定俗成的看法就自恃高人一等。況且,你所在意的,我又怎會鄙薄?油菜花,你懂我的意思嗎?」

  秋日的驕陽灑在他的臉上,沒有留下絲毫陰影,就如華采幽此時此刻的心。

  走進半步,平生第一次,輕輕環住了他的腰,頭倚著他的肩膀,動作緊張而青澀,連帶著聲音也有些微微的顫抖:「小墨魚,謝謝你。我本以為,你即便不說,心裡也一定會對我這個老鴇的身份有所介懷。這些天我其實一直都在想,你準備要怎麼開口,讓我悄悄的離開『銷金樓』,抹去我在這兒所有的一切,並且從今往後絕口不提。因為,蕭家是絕對不會接受一個曾經做過老鴇的人當媳婦兒的。」

  她的主動,讓蕭莫豫措手不及,在極短暫的意外過後,眼角眉梢所揚起的溫暖便是正午的陽光也要遜色幾分。擡起手臂攬著她,先是小心翼翼,而後漸漸擁緊:「我若是那樣做,你會乖乖跟我走麼?」

  「你說呢?」

  「就知道你不會。」

  「我是『銷金樓』的老闆,雖然只是個擺設。」華采幽笑了笑:「可是,這兒真的讓我有了安定下來的感覺,在獨自遊蕩了那麼多地方之後。我喜歡『銷金樓』,喜歡樓裡的每一個人。雖然,他們看上去都有些不大正常……」

  蕭莫豫用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因為你本身就不正常。」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所以啊,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華采幽略顯詫異地稍稍後仰了身子瞧著他,旋即一點一點笑開來:「那我好像只有老老實實被繩子串著走嘍?」

  蕭莫豫的唇角勾出一個滿滿的弧度,揉著她的腦袋按進自己的胸膛:「油菜花,你答應了?」

  「嗯。」

  你可以為了我而改變根深蒂固的看法,我又何嘗不能為了你而收起所有的防備。

  你能看到我心中所想,我便因這心有靈犀,信了緣份天定。

  這一次,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再輕易放手。

  ————————

  雖然已經確定了會離開,不過一來蕭莫豫在雍城的事情短期內不可能完結,二來樓裡的幾大管事近段時間忙得四腳朝天就連最抽抽的夏先生也很少露面,故而華采幽決定還是過幾日找個合適的機會再提為好。

  那天雲舒說了些奇怪的話之後,華采幽不放心,又去看了她幾次,不過沒有再發現任何異樣的情況,大概當時只是偶爾感傷罷了。

  已有幾天沒有見到憶兒,加上想起一旦離開再見便是遙遙無期,華采幽忽然迫不及待要將那個小糯米糰子摟在懷裡,使勁親幾口,再親幾口。

  匆匆出門南行,卻在路上碰到了抱著憶兒的魏留。

  那次醉酒後,魏留照常每隔數日便來『大園』一趟,有時恰巧蕭莫豫在,兩人便會高談闊論一番,很是投機的樣子。若蕭莫豫不在,他便與以往一樣,陪著華采幽喝喝茶聊聊天。

  沒有半分逾矩之處,也沒有提過半句那天所說的話。弄得華采幽偶爾會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醉得太糊塗,乃至於出現了幻覺。

  只是,他如此坦蕩,她自是沒理由扭捏,就連蕭莫豫也沒有任何吃味兒的機會。

  「常離,你這是要拐賣孩子嗎?」

  「對啊,拐賣到你那兒去,出個好價吧!」

  「我的心肝寶貝兒可是無價的!」

  華采幽與魏留邊說笑,邊將喜笑顏開的憶兒接了過來,把肉嘟嘟的小手放在嘴巴裡作勢欲咬,小傢夥被逗得『咯咯』直樂,照著她的臉就很『無齒』地啃了一口。

  魏留見狀無奈搖頭,掏出手帕想將華采幽臉上的口水擦去,卻最終僵在了半空。

  華采幽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方察覺出難堪,忙打哈哈:「我蹭在他的衣服上就行,回去讓他娘親洗。」

  魏留淺笑,不動聲色將帕子收回:「我正打算帶小傢夥去找你,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了。」

  「巧了,我就是去看他的。」

  「我知道。雲舒姑娘說你有日子沒去了,我便料到你定然很想他。」

  「你好像挺瞭解我。」

  華采幽心不在焉地逗弄著憶兒,魏留負手與她並肩而行,挺拔的身姿在腳下拖出一個長長的斜影。

  「常離……」

  「阿采……」

  異口同聲,相對失笑,尷尬稍解。

  魏留這次沒有講風度,當先道:「還記不記得你我的初次見面?」

  華采幽對他做了個鬼臉:「湖底爛泥的味道,永生難忘。」

  「我這輩子從未曾對女子那般失禮過……」魏留輕歎:「事後,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所以得知你病了,也實在無顏前去探望。拖了許久,才終於鼓足了勇氣。」

  「你居然還有這些心理掙扎?」華采幽著實很驚訝:「我看你無論什麼時候都胸有成竹萬事在握的啊!」

  「我必須要這樣,才能走到今天。是否也正因了這個緣由,讓你有些怕我?」

  「怕倒不至於,有時候覺得你不是那麼容易接近而已。不過這也難怪,你的身份和地位,決定了你必須要與旁人保持距離。」

  「你說的沒錯,只是,我本希望你不屬於『旁人』的範疇。」魏留隨手摘下一片樹葉,捏在指尖端詳著清晰的紋路:「初次見面,我自報姓名,你竟全無反應。那時我在想,『銷金樓』怎會讓一個全然不關心局勢的人做了老闆。後來,我在查案的過程中側面對你做了一番瞭解,除去對你徹底一無所知的,其餘的評價居然都還算不錯。」

  華采幽乾笑:「沒人會說自己老闆壞話的……」

  魏留沒理她,繼續自顧自道:「這讓我起了好奇之心,再加上你出身豪門卻又曾行走江湖,言談舉止頗有些意思,我便漸漸喜歡上了與你隨意聊天的感覺。」

  華采幽乾笑得嘴角已經開始有些抽搐:「我也就那些話題可以侃侃,再聊下去,你就會發現我其實是一個可無趣的人了。」

  「阿采……」魏留低聲輕喚:「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看懂我名字的人。因了未留,故而長離。我若留,你又能否不離。為誰而留,又,因誰而離。」

  樹葉含於唇間,修長有力的手指依然穩定,只是那曲子,嗚嗚咽咽讓人心緒難平。

  華采幽怔然,就連一刻不得安生的憶兒也靜靜伏在她的懷裡,像是聽懂了什麼似的,癟癟嘴竟欲哭泣。

  一曲罷,魏留鬆手,任那葉子飄飄蕩蕩落入塵埃,自袖中拿出一個青色的小竹哨,憶兒看見立馬破涕為笑。

  「這應該是小傢夥的玩具,之前我到的時候,雲舒姑娘放他自己在院外亂爬,我看他抓著這個正要往嘴裡塞,就拿下藏了起來。」魏留將哨子交給華采幽,叮囑:「小心別讓他吞下去。」

  「噢……」華采幽應了一聲,便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只好貌似很有興趣的低頭研究那哨子。

  魏留淡淡笑了笑:「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小傢夥就拜託你送回去吧!」

  「噢……」華采幽還是只有這一個字,卻在魏留轉身時輕輕『咦』了一下。

  「怎麼了?」

  「沒……沒什麼……憶兒,跟魏叔叔說再見。」

  看著強笑的華采幽,和歡笑的粉糰子,魏留勾唇,揮手,轉身,眸色未名。

  ————————

  華采幽站在原地,盯著手裡的東西,久久未動。

  這不是普通的竹哨,更不是孩童的玩具。雖然表面看來沒有特別,然而,仔細一瞧,便能發現內裡的構造很是繁瑣。

  這是,傳遞消息用的特製工具。

  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變成屍體被巒來扛走以後,蕭莫豫都曾放出那個白煙花,也都聽到了尖細的竹哨聲。想是確定了什麼,接下來的四個便沒有再重複上述步驟。

  原本以為,他是在召喚護衛,如今看來,竟極有可能不是。

  況且,那幾個人都是巒來點倒的,並沒有別的人出現。

  難道,與蕭莫豫傳遞消息的人,在雲舒母子那裡?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華采幽將竹哨攢在掌心,任憑憶兒發脾氣哭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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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36:20

【第二十一章.冰山美少年】

  憶兒這個奶娃娃的脾氣著實不小,華采幽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於讓他止了哭,但卻一直嘟著小嘴,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小眉毛居然也能被活生生皺出了一個小疙瘩來。

  「小壞蛋,不就拿了你一個破哨子嗎,你娘親我之前砸在你身上那麼多好吃好喝的敢情都白砸了!再說,這玩意兒估計壓根兒就不是你的……」

  華采幽一路走一路絮叨個不停,憶兒則氣哼哼別過小臉表示自己的不屑。

  一大一小這般彆扭著回到『大園』,然後華采幽的語氣迅速從不忿轉為了歎息:「青樓真是個好地方呀,俊男美女就跟菜市場的大白菜一樣遍地都是……」

  院中的玉桌邊有兩人一坐一立。

  淡青長衫的蕭莫豫正將一張信紙折起收好,動作輕緩細緻。

  在他身旁垂手而立的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銀色窄袖勁裝身量瘦高挺拔,面容俊秀五官堪當『精緻』二字。

  聽到動靜,四道目光齊刷刷射將過來。兩道溫潤含笑,兩道……寒冷陰森。

  華采幽心裡頓時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那少年生得確實好看,這麼說吧,如果他出來混,那全天下的小倌就都不用混了。但其渾身上下所散發著的那股拒人於千里……或者應該說是殺人於千里的恐怖氣質,大概能讓全天下的色膽加在一起也不敢動他一根頭髮,感謝上蒼解決了眾小倌的就業問題……

  「你回來啦!」

  「啊……嗯。」

  蕭莫豫笑著站起,待勉強定下了心神的華采幽走近,介紹道:「這是小高,今後由他來負責此處的安全。」

  華采幽張了張嘴還沒吭聲,那少年便冷冷地說了句:「我叫高粱地。」聲音裡帶著來自極地之淵的冰碴子味。

  「高……粱地……」華采幽真的很想笑,但鼓足了勇氣還是到底沒敢。

  蕭莫豫輕咳,無奈補充:「當年,他師父是從高粱地裡撿到他的,也算是一種……紀念吧!」

  「不,只是懶。」

  高粱地毫不領情地揭了自家師父的短,酷酷的表情酷酷的聲音彷彿正在說一件酷酷的事情,完全沒有半點自怨自艾既悲且憤的感覺。

  「挺好的,連名帶姓都有了,叫起來朗朗上口聽上去如雷貫耳且讓人絕不能忘。」華采幽則認為他這是在用冷酷的外表掩蓋心靈的創傷,母愛之情立馬呼嘯著洶湧而至,遂柔聲安慰道:「你要想,幸虧令師不是在馬房呀牛棚呀豬圈之類的地方撿到你,雖然也可以有名有姓,可欠缺了那份大氣沈穩大巧若拙……」

  高粱地那張萬年冰山臉上,裂開了一條縫……

  蕭莫豫眼角跳了跳,只覺得心驚膽也顫:「小高……」

  「我不殺她。」高粱地轉瞬便將裂縫補好,自我修復能力那是相當的不俗:「也不會讓別人殺她,你大可放心。」

  什麼叫他不殺也不會讓別人殺,有很多人要殺她不成?這句話讓華采幽聽起來很是彆扭,尤其說話之人那兩隻寒光四射的眼睛正一眨不眨自上而下盯著她的……頭髮?

  正尋思著是不是腦袋上頂了個毛毛蟲,便覺頭皮一痛,竟是懷裡的憶兒突然發飆扯住了她的髮髻。

  莫非高粱地剛剛就是看出了小壞蛋的企圖所以睜大了眼睛等著好戲上演?人面獸心啊蛇蠍美人啊!當年就該被那個懶蟲師父在茅坑裡撿到!

  華采幽一邊咬牙切齒的腹誹一邊齜牙咧嘴的同憶兒搏鬥,蕭莫豫則忍笑上前想要幫手,不料憶兒一看到他居然『哇』的一聲開始嚎啕,手上的勁道用得更足了。

  正混亂不可收拾,一直淡定圍觀的高粱地忽然出手,像拎小雞一樣揪著小糯米糰子的後衣領把他給提溜了開來。動作快如閃電乾淨漂亮,以至於華采幽的痛覺神經延遲了好一會兒才發作。

  眼淚汪汪捂著火辣辣的頭皮,看著在半空中伸胳膊踢腿打轉的憶兒手裡的那一撮秀髮,華采幽用顫抖的手指頭指著面無表情的高粱地,無語凝噎。

  「我不是幫你,只是不想讓他亂碰。」

  「你你……你難道認為自己幫了我一個大忙?!」華采幽被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說話方式給刺激得舌頭都已經開始有些不利索:「什麼亂碰?亂碰什麼?啥跟啥哪跟哪啊?!」

  蕭莫豫撫額:「溝通障礙……」

  憶兒則像是對這種悠過來蕩過去的新遊戲很感興趣,掛著眼淚的小臉上早已笑了個百花燦爛,並且邊樂邊沖拎著他的人張開肥嘟嘟的小手要他抱。

  華采幽見狀大為驚訝,這傻小子居然完全不怕高粱地那足以將所有靠近其方圓五米範圍之內的生物全部凍成死物的陰寒煞氣。還是真如傳說中所言,孩子的眼睛最是乾淨清澈,能看到事物的本來面目。所以,他是看到了在那冷酷外表下其實隱藏著一顆多情溫柔的少男之心?……

  顧不上多想,將憶兒一把搶過來,後退兩步與蕭莫豫站在一起,結果前一刻還興高采烈的粉糰子竟瞬間變臉哭了個淚眼滂沱。

  華采幽再驚,心裡冒出一個詭異的念頭。小心翼翼往高粱地挪動了一步,粉糰子笑。再往蕭莫豫挪回一步,粉糰子哭。

  於是她站在中間,左挪一下右挪一下,粉糰子左笑一個右哭一個,百試百靈。

  此情此景,甚為……喜感。

  為了不讓憶兒尚未發育完全的面部神經在過於頻繁激烈的哭笑轉換中宣告陣亡而造成面癱,華采幽停止了試驗,並最終選擇了讓孩子高興的一方。

  「幫我照看一下憶兒,我去讓人給你收拾房間。」

  高粱地伸直雙臂,像是舉著一包隨時會爆炸的火藥一樣舉著被強行塞進自己手裡笑逐顏開的胖娃娃,冰山臉上的裂縫越來越大……

  華采幽則很滿意地拍拍手,拉著目瞪口呆的蕭莫豫回了房。

  「你還真放心把憶兒交給小高?」

  「這有什麼不放心的,他既然是你找來的,自然很可靠。況且,憶兒喜歡他,小孩子最能分辨別人的心思了,善意還是惡意,一看就能知道。所以,那位高粱地必然很喜歡憶兒。」

  「小高的性子是冷了些,但其實他為人很單純。因為常年在山中修習,故而也不大會與人相處。」

  「你擔心我與他不對盤?」

  「之前的確有些拿不準,不過現在不會了。」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像這樣的彆扭孩子是最容易擺平的,比那些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頂著一張虛偽嘴臉的人可愛多了!」

  「孩子……」

  蕭莫豫輕笑,斜倚著梳妝台看華采幽拾掇自己那亂成了鳥窩的頭髮:「你最多比他大幾個月罷了,就敢這樣倚老賣老。」

  「我心裡滄桑呀!」

  華采幽想把那枚『血玉簪』取下,卻被亂髮纏住,於是不耐煩地使勁一扯,弄得自己眼淚嘩嘩結果還是沒成功。

  蕭莫豫見狀忙按住她:「這也能蠻幹的?果然是皮厚覺不出疼麼?」

  打掉她的手,細細將髮絲一點一點理開,將簪子抽出,放在案上,又拿起梳子,將及腰秀髮一遍一遍梳理,神情專注動作輕柔。

  華采幽悄悄轉動鏡子的角度,看著其中所映照的容顏。

  眉如遠黛,鼻若懸膽,星眸薄唇膚色白皙。

  其實,他也長得很好看。

  以前,貌似從來沒有注意過。

  尤其,是下巴的輪廓,脖頸的線條,還有鎖骨的弧度……

  心跳加速,血液逆流。華采幽覺得自己的這張老臉似乎就要首次體會到羞紅的感覺了,忙不叠把鏡子面朝下放倒,然後隨手抓起『血玉簪』佯裝研究。

  「小墨魚,這簪子不是你買的吧?」

  蕭莫豫手下一停,沒有做聲。

  「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你總不至於給我買個古董當髮簪。」

  「這是……一個朋友送的,據說的確有些來歷,能保戴著的人平安。」

  「你居然還信這個?」

  「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權當是圖個吉利,又有什麼不好呢?」

  華采幽撫摸著髮簪上古樸的紋路,並不明亮的光線中,越顯玉中的血色刺目,仿若是千百年間用千百人的精血凝結而成。

  蕭莫豫探手將『血玉簪』拿走,輕輕斜插於鬆鬆挽起的髮髻:「玉是有靈性的,日子久了,會和佩者產生感應,關鍵時刻能夠護主。所以油菜花,要一直戴著它,知不知道?」

  說罷,將鏡子重新放好:「瞧瞧,滿不滿意?」

  華采幽驚歎:「你什麼時候學會這個手藝的?」

  「為妻綰青絲,畫娥眉,是我少時便有的心願。只不過,一直沒機會嘗試。」

  蕭莫豫扶著她的雙肩,歪頭打量:「今後,我的這身所學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小墨魚……」

  華采幽站起,凝視著他的雙眼:「我剛剛問你這髮簪是不是買的,你沒有立即回答,因為你不想騙我也不想敷衍我,對不對?」

  蕭莫豫沒有閃躲她的視線:「我不想瞞你什麼,但有些事,雖至親至愛亦不能明言。」

  「我懂。就比如你來雍城並不只是為了開分號,你住進『大園』也並不只是為了我。蕭家能立世百年而不倒,靠的也不可能只是生意場上的無往不利。這其中所牽涉的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枝枝蔓蔓,我雖不清楚卻也想像得到。」

  華采幽輕歎著摟住他的腰,貼耳傾聽他的心跳:「小墨魚,那些複雜的事情我通通都不管,也沒本事去管,所以對不起,我大概幫不了你什麼。其實,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眼睛裡就只有自己看得見的一畝三分地。心裡面,也只裝得下這一畝三分地裡的那些人。我只要他們好好的,有吃有穿平安快樂,跟我們一起活到老眼昏花鶴發雞皮。」

  蕭莫豫擁她入懷,輕嗅著發間的淺香:「你懂我,我又如何能不知你?只要是你所在意的,我就會與你一起守候。油菜花,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

  再次面對這個問題,華采幽的眼前閃過了那個竹哨,還有從不認生的憶兒在看到蕭莫豫時反常的哭鬧。孩童的眼睛,真的能看到最真實的一面嗎?可是,他又有什麼理由對一個孩子不利?

  「小墨魚,憶兒是我的乾兒子,那應該管你叫什麼?」

  先是感覺到攬在肩上的手臂緊了緊,旋即聽到那個清朗含笑的聲音說:「當然是乾爹啦!」

  「美的你!」

  「你不就是想得到這個回答?」

  「呸!就算我答應,人家親娘也不一定答應。」

  「那就找一天,攜大禮登門,正式認了憶兒為我蕭家的義子,如何?」

  「好。」

  華采幽站直,看著蕭莫豫溫潤的眉眼,清清楚楚說:「我信你。」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要達到這個目的又要使多少心計用多少手段,我只相信,你不會傷害我所在意的人,所在意的事,這就夠了。

  蕭莫豫抿了抿唇角,擡手輕輕掠開她額前的碎發,手指微涼。稍稍傾身,將一個吻印在眉心,一個吻落在鼻尖。

  正欲下移,卻冷不丁被大力猛然推開,幸虧有前車之鑒,及時穩住了身形才沒有釀成如前三次那樣的慘劇。

  華采幽驚恐地指著站在外間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切的銀衣少年:「你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高粱地冷冷答道:「他打算親你的時候。」

  「你你……你幹嗎不吭聲……不對,你幹嗎不敲門……不是,你怎麼跟鬼一樣啊?!」

  蕭莫豫撫額:「他的輕功很是不錯,還有,他師父也從來沒有敲門的習慣。」

  華采幽崩潰:「可是非禮勿視啊,什麼叫非禮勿視你懂不懂啊?」

  高粱地繼續冷著:「我都不怕長針眼,你急什麼?」

  華采幽:「…………」

  「那小子睡著了,我餓了。」

  丟下這句話,高粱地身子一晃,便從原地無聲無息消失了……

  蕭莫豫笑道:「他居然還會哄孩子睡覺。」

  華采幽怒視:「你如果教不會他敲門,這輩子就別想做爹了。干的濕的都沒戲!」

  蕭莫豫再次撫額,這回真的是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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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36:31

【第二十二章.流氓攻略】

  蕭莫豫過了幾日,果然將憶兒正式收為義子。儀式很簡單,禮數卻甚為周全,還特地請來裘先生做了見證人。

  那天最高興的是雲舒,最不高興的是憶兒,母子倆一個喜一個悲,倒是同樣淚灑當場。

  裘先生喝了幾杯酒後俊顏泛紅,抱過皺著兩道淡眉的粉糰子笑罵:「有了蕭家的庇佑,將來誰還敢看輕你?就算要一步登天那也不過是你義父一句話的事兒,天上掉下這麼大塊餡餅你還不樂意,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傻小子!」憶兒萬分鄙視的小嘴一癟,『噗噗噗』噴了他一臉口水……

  蕭莫豫笑著敬酒:「裘兄言重,未免也太看得起蕭某了。蕭家不過是尋常商賈,保這孩子一世衣食無憂自是不難,其餘的,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尋常商賈若是都如蕭兄這般,天下怕是早就群雄並立了!」裘先生搖搖晃晃站起,將憶兒往華采幽的懷裡一塞:「花老闆,你可要向你夫君多學著點兒,什麼買賣都能做,但決不做虧本的。咱們『銷金樓』是否能繼續開下去,就全指望你嘍!」

  「夫什麼君啊?你喝醉了吧?」

  這時,已經鬧了半天的憶兒明顯體力不支,開始接二連三打起了哈欠,華采幽便趁機做惱羞成怒狀抱他進了屋。

  轉身時,似乎瞄到蕭莫豫的神情有些僵硬,不知是不是因為裘先生那幾句意有所指的話。

  娃娃很快就睡著了,華采幽衝著床邊整整齊齊擺放著的幾個大包袱發了會兒呆,聽到門簾響,一個溫溫柔柔的聲音道:「花老闆,裘先生要給你賠罪,我來哄憶兒吧!」

  「他已經睡著了。」

  華采幽看著仍然含淚帶笑的雲舒:「我自作主張給憶兒找了個義父,你不會生氣吧?」

  「我感激你還來不及,怎麼可能生氣?」

  「那好,今後就跟我們一起回江南吧!」

  雲舒一驚,脫口而出:「不!」

  「為什麼不?憶兒是蕭家的義子,更是我親眼看著來到世上的乾兒子,我保證,待他會同我的親子一樣。憑著他的這個身份,別的不敢說,至少日後無論從商抑或入仕,都會比別人來得容易很多。人生在世想要成功,靠的本就是五分天賦五分背景,為了憶兒著想,你也不該拒絕我的這個提議。」

  見雲舒默然不語,不禁暗地裡搖了搖頭:「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那個人如果真心想尋你,無論你在何處都一定能找得到。況且蕭家也算有幾分薄名,你們過去了,說不定更方便找尋。」

  雲舒擡手拭了拭眼角,輕輕一笑:「多謝花老闆為我們母子考慮得如此周全,不過這件事並不急在一時,容我考慮幾日可好?」

  「當然沒問題,本來就是還要過段時間才會離開的。」

  見她態度鬆動,華采幽也放下了心中大石,高高興興拉著她一起與外面那兩個已然半酣的男子把酒言歡直至月懸中天。

  回去後,洗浴完畢,蕭莫豫躺在榻上喊頭疼,華采幽無奈,只得為他按壓。

  夜色稍涼,燭火搖曳,一室悠然。

  看著僅穿裡衣,半掩薄被,雙目微闔嘴角輕勾的蕭莫豫,華采幽不由得抿唇偷笑,他們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可以這樣太太平平的相處了?要是放在從前,定然會被認為是個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

  其實,兩個人是否能在一起,往往欠缺的只是一個契機,一個你進我退的契機。你走進一步,我退讓一分。

  只是……心中總像是有隱隱的不安,終究還是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寧靜。

  「小墨魚,我讓雲舒帶著憶兒跟我們一起走,她答應了。」

  「答應了?」蕭莫豫猛地睜開眼,似乎有些驚訝。

  「對啊,這麼好的事,當然會答應。難道你要反對?」

  「怎麼會呢?憶兒自然是不可能長期留在這裡的,雲舒是他母親,也理應有個好的去處。」

  華采幽轉到塌邊蹲下,望著若有所思的蕭莫豫:「你的意思是,要分開他們?」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拆散別人母子的惡人一般。」蕭莫豫輕笑,伸出兩指夾住她的鼻子,促狹著道:「我只是覺得雲舒年紀輕輕,將來未必不會遇到心儀的男子,莫非,你很希望她就這樣孤守一生?」

  「當然不是!」華采幽悶著聲音:「那種負心薄倖之人,根本不配得此深情相待!雲舒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對他死心塌地。我就是看不得這樣,所以才一定要讓她離開,只有絕了念想開闊眼界,才能徹底忘了過去重新開始。」

  蕭莫豫眸色一凝,放開手,輕撫她的臉頰,常年執筆所磨出的軟繭在嬌嫩的肌膚上緩緩劃過,觸起陣陣酥麻:「油菜花,你要明白,其實很多事很多人,都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身不由己,即便皇親貴胄,也無法隨心所欲率性而為,甚至,受到的約束更重。」

  「你是在為那個男人開脫,還是在為自己以後犯渾做鋪墊?」華采幽撲上去惡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小墨魚我警告你,甭管別人如何三妻四妾如何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反正你不許!否則,我一定會讓你蕭家斷子絕孫!本老鴇在這方面可是很專業的法子有的是,你最好不要輕易嘗試哦!」

  蕭莫豫展臂將她摟住,一個翻身,順利壓倒:「看來,你當日的休書裡除了『無子』之外,還可以加上『善妒』這一條。如此不賢良不大度,該怎樣調教才好呢?」

  華采幽原本掐脖子的手勢不知何時已改為了環抱,語氣卻照舊蠻橫:「如果我要跟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的話,在『銷金樓』掛牌接客就好啦,還要你做什麼?」

  「……給我把這種念頭收回去!」

  「憑什麼你可以玩種馬我就不能玩女尊?總之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你敢有一個我就敢有十個,想要比亂來的話,誰怕誰?」

  蕭莫豫一手握著她的腰,一手插入她的髮絲托起她的後腦,習慣性磨著那飽受摧殘的後牙床:「那我就在你亂來之前把你吃干抹淨,並且日日將你餵飽,讓你即便有亂來的心也沒有亂來的力!」

  華采幽瞠目結舌:「小墨魚,你耍流氓的水準真是一日千里啊!」

  「英雄不問出處,流氓不問歲數。做流氓就像做學問,不問先後達者為師。」

  「哎呀呀,原來你竟是傳說中的流氓大師,真是失敬啊失敬!」

  「好說了。那就再傳你一招,流氓的最高境界,不是說,而是做!」

  蕭莫豫目露凶光面帶淫笑,森森的大白牙閃閃發光,衝著那兩片渴求已久的紅潤雙唇便欲啃將下去。

  華采幽經脈逆轉血液倒流,心如擂鼓渾身無力,只能象徵性的隨便嚷嚷一句:「流氓要亂來啦!」

  恰在此時,只聽外面傳來一個冰碴子味十足的聲音:「臭和尚又是你!」

  另一個莊嚴得令人蛋疼菊緊的男低音沈穩回應:「貧僧是聽到有人呼喚貧僧,故而現身前來傳道授業解惑的。」

  華采幽崩潰咆哮:「鬼才呼喚你了!」

  「貧僧正想問,方才是男流氓施主要貧僧呢,還是女流氓施主要貧僧,或者是男女流氓施主都要?無妨無妨,單上或是雙飛,貧僧都受得住!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貧僧甘願以身渡流氓。」

  蕭莫豫從化為齏粉的後牙槽裡蹦出火花四濺的七個字:「小高,送他下地獄!」

  「是!」

  「咦?高施主也要來?甚好甚好,一次性渡了,也是大功德一件,善哉善哉!」

  「善你佛祖的哉!臭和尚休逃!」

  「貧僧不逃就要死,貧僧不忍心讓高施主造殺孽,貧僧對高施主的一顆真心天地可表佛祖可鑒!」

  「……閉嘴!……哪裡逃?!」

  「貧僧要逃往姑娘們的芙蓉帳,高施主要一起來麼?或者,貧僧逃往城外的高粱地?」

  「……我一定殺了你!」

  「愛之深恨之切,貧僧總算明白,什麼叫做『愛你愛到殺死你』,貧僧幸甚至哉呀幸甚至哉!」

  冰碴子聲音沒有了,只有陣陣陰風吹過來吹過去,吹出了『大園』吹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話說這巒來和高粱地,那真真兒是一對冤家。高粱地入住的當晚,便與光明正大飄過來欲行鬼祟齷齪之舉的巒來槓上了。

  一個冰山冷美人一個笑面俊和尚,一個銀衫瀟灑一個白袍飄飄,兩個輕功了得形如鬼魅的絕頂高手生生在月黑風高殺人夜裡上演了一出艷光四射眼花繚亂的好戲。

  從此以後,巒來幾乎每天都會出現,高粱地也必然次次都要與他飛來飛去纏鬥一番。因為實力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一來二去,竟有幾分打情罵俏你儂我儂的感覺。

  鑒於夏先生最近把新引進的小倌項目正搞得風生水起如火如荼,所以華采幽有理由相信,與他廝混在一處深受熏陶的巒來,十之八九是想嘗試一下用男人來助自己堪破那越堪越不破的色戒……

  只是在賞心悅目之餘,難免黯然神傷,有這二位在,什麼黑衣殺手倒是都不用怕了,可是同時,什麼個人隱私都甭想有了。

  至於蕭莫豫,則更加黯然越發神傷一些,保不齊,還會有些身傷內傷啥啥的……

  比如現在,華采幽倒轉的靜脈逆流的血液已經齊齊歸位,失去的力氣也全都回來了,於是蕭莫豫好不容易醞釀出奸情氣氛來的壓倒大計,被直接踢飛去了九天之外,只能萬分鬱悶地灌下一壺涼茶順便又去洗浴了一回,只是這次用的是冷水……

  回屋後,華采幽已經躺在了床上,呼吸輕緩像是已經熟睡。蕭莫豫只能無聲歎息,走到書桌邊坐下,將琉璃燈的亮度調暗,提筆寫了幾封信,待到墨漬晾乾一一裝好封口。隨即像是無事可做,微微蹙起眉,以兩指輕輕揉搓紙張的拐角。

  這是他每逢遇到難解之事時,便會無意識做的一個小動作,怕是連他自己都未曾發現過。

  然而,華采幽卻早已知曉。

  「小墨魚……」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蕭莫豫的手忍不住一抖,一小片碎紙被扯下,望著殘缺不全的信紙,澀然一笑,旋即迅速團成一團丟棄,輕鬆道:「原來你沒睡著啊?」

  「嗯。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不是說了麼,等此間事了。」

  「大概還要多久?我……也好跟他們說。」

  「可以暫時先不忙著提,再過幾日待我安排妥當後,與你一起同幾位管事的商榷。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抽調一部分資金投入『銷金樓』。」

  華采幽大感意外,坐起身來:「蕭家從來不涉及這個行當的,你怎麼……」

  「因為你喜歡這裡,而且你畢竟曾是這裡的老闆,即便離開,我也希望你能以另一種方式維繫與此處的關聯。」蕭莫豫以手撐額,歪頭瞧著愣怔的華采幽:「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銷金樓』非常賺錢。還記得裘先生之前說的話吧?我是個商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他竟連這個,也為她考慮到了……

  華采幽揉揉有些發酸的眼睛,光腳下地,跑到蕭莫豫身邊,在他的側臉輕輕啄了一口,然後又一溜煙竄了回去。

  蕭莫豫摸了摸濕潤之感猶在的地方,眉眼輕彎,起身拿過一條方巾,走到床前,將華采幽的兩隻玉白小腳從被中掏出,拭去足底所沾灰漬:「這麼大的人了,還是這麼冒冒失失的。地上不僅涼而且髒,居然就這麼到處跑又鑽進被窩,真是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小髒貓!」

  華采幽護癢,一直想往回縮,卻被他牢牢握住腳踝,動彈不得。

  他的手指修長,雖常年執筆,但並不似書生那般無力。乾燥穩定,觸感溫涼,帶著自信和霸氣。

  遂,停止了掙扎,靜靜看著他認真的表情,體味著他一舉一動中所散發的寵溺。

  於是她發現,自己貪戀上了他的溫柔,愛上了這種被人捧在手心裡的感覺。

  於是她確定,為了這個,寧願,眼盲心瞎。

  蕭莫豫擡眼,正對上兩道水樣目光,心中頓時一蕩。然而看看不知何時就會冒出什麼魑魅魍魎的窗外,只能強自按捺住了某種原始的衝動。

  為她蓋好薄被,轉身離開:「準備一下,過兩日,我帶你去城外狩獵。」聲音裡似乎有烈焰焚燒之下,冒著滾滾青煙的隱忍。

  華采幽將頭蒙在被子裡,笑得幾乎內傷。

  的確是該出去解決一下了,她可不想自己的男人被憋出個好歹來,這可是她一輩子的性福所在呀!

  結果,第二天他們就結伴出去了,不過不是去狩獵,而是去赴魏留所辦的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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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37:22

【第二十三章.城主拒婚的理由】

  雍城城主每年秋天都會舉辦一場盛宴,邀請全城所有排得上號的商家往魏府吃蟹賞菊。

  此次是新任城主首回設宴,也等於是首回在公眾面前正式亮相,意義自是不同尋常,故而雙方都極為重視。

  作為青樓業的龍頭老大,『銷金樓』年年都是座上賓,出席代表則一直都是負責外聯事物的裘先生。華采幽非常完好地繼承了白大娘隱身幕後萬事不出頭的風格,只管吃好喝好玩好睡好,其餘的麻煩事一概不聞不問。

  而盛名在身的蕭莫豫早在數月前初抵雍城之時,便已接到了城主大人的親自相邀。

  原本,這裡壓根兒沒華采幽什麼事兒。可是,連日來飽受身心雙重摧殘的蕭莫豫在一夜無眠後痛下決心,宴席一結束便立即向城外獵場進發,爭取當晚就把該吃的吃了該抹的抹了。

  於是,光榮成為蕭家大公子的小跟班的華采幽,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踏入了魏府的大門。

  雍城乃是全國最大的邊境貿易城市,商賈的力量自是不可小覷。魏家乃是此間經營了數代的絕對掌權者,府宅的建築氣魄怕是比帝都皇宮也遜色不了幾分。

  總而言之,當日,那是相當的熱鬧相當的壯觀相當的讓人頭暈眼花……

  裘先生和蕭莫豫因其背後金光閃閃銅臭萬里的勢力而得以排在內廳與魏留同桌的貴客之列,雍城財富排行榜前十名開外的則按照各自身家依次由內向外拓展開去,裡三層外三層足足擺了五六十桌。至於各位老闆所帶的跟班小廝只能坐在外院,連傳說中城主大人的頭髮絲都瞅不到半根。

  華采幽本就對這些甭管認識還是不認識隨便逮一個就『久仰久仰』滿嘴跑火車往死裡互吹的應酬深惡痛絕,再加上那些看似豐盛的菜餚在曾見識過什麼才叫吃金喝銀的奢靡生活的她看來也僅算還過得去,所以只在安排好的桌子邊坐了片刻便借口上茅房偷偷溜出了設宴地。

  魏府大宴賓客,開放了一部分庭苑供來賓宴後遊玩消遣,防範便沒有往日那般嚴苛。一路上碰到的下人們看到華采幽一副小廝打扮,知道定是哪位老闆的手下,又見她生得白淨斯文不像是會惹出什麼亂子的莽漢,便都沒有盤問阻攔。

  如此這般,竟讓她暢通無礙地遊蕩到了一處相對幽靜之所,四下張望,估摸著離日常起居的內院也不遠了,為免當真招來什麼麻煩,便打算原路返回。

  轉身,恰見一人正負手立於道邊,華服金冠玉帶束腰,衝她,揚眉輕笑。

  「阿采,你這身裝扮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華采幽很是挫敗也頗為納悶地撓了撓頭:「我還以為偽裝得很成功,裘先生一開始都沒認出來呢!」

  「你剛入府,我便看見了你。

  魏留的語氣神情永遠都是那樣的淡然,帶著理所應當成竹在胸的氣定神閒。

  然而賓客入府之時,他並未在門口相迎而是在遠處的大廳相候,華采幽與蕭莫豫在第一道影壁處便也已分開。數百人中,能一眼看見刻意扮成毫無特色的尋常小廝的她,難道只憑眼力勁兒好就做得到麼……

  「你……你怎麼不在前面應酬?」

  「開席時露個臉敬杯酒就行了,剩下的自有別人去處理。」魏留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既偶遇,可願陪我共飲?」頓了頓,又補充道:「今日若有人腹中空空離去,豈非是我待客不周?」

  華采幽到處轉了大半天,肚子確實有些肚餓。況且魏留的態度讓她也無從拒絕,便爽快應承了。

  魏留從未遮掩過對她的心意,她也從未隱瞞過與蕭莫豫的感情,彼此坦蕩,無需避忌。

  隨他轉過小徑,至一湖心亭,桌上擺有酒兩壇,蟹兩盤,餐具若干。

  「你早有安排?」

  「知道你不會駁我的面子。」

  「那是,城主大人的顏面就算再借我幾個膽子也不敢駁呀!」

  說笑著落座,各自拍啟封口舉壇暢飲。

  華采幽擦擦嘴,對著螃蟹旁邊擺著的繁瑣工具直歎氣。

  魏留見狀失笑:「你愛怎麼吃就怎麼吃,還想在我面前裝大家閨秀不成?」

  「什麼叫做裝啊,我本來就是!」

  華采幽的話雖這麼說,動作卻一點兒也不配合,雙手齊上左右開弓,吃了個酣暢淋漓到處都是蟹殼黃。

  魏留起身,抱壇斜倚扶欄,波光粼粼的水紋將他唇邊的笑意都仿若映出了幾分炫目光澤。

  正吃得歡快,華采幽忽聞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直越湖面而來,不疾不徐不高不低不冷不熱不柔不剛不鹹不淡……那是一種將一切都控制得異常完美的感覺,帶著某個特定階層所獨有的氣勢,讓人一聽便不由自主矮了半截。

  「這是哪家的下人,怎的如此沒有規矩?」

  華采幽暗地裡翻了個白眼,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正緩步而來,華貴的服飾,明麗的臉龐,高傲的氣質。正是華采幽曾經最熟悉也最頭疼的那類大小姐,出身非富即貴,家族勢力龐大,而且往往還與皇族有那麼點七纏八繞的關係。

  走到亭中,先向魏留垂目點頭為禮,而後便看著吃香狼狽的華采幽,秀美微蹙,不再多言。

  魏留也已站直了身子還禮,而後鄭重介紹道:「這位是花老闆,今日的貴客。」

  少女微微一怔,旋即斂衽:「如此是我唐突了,花老闆不要介意。」一舉一動無不大方得體,雖不見得有什麼誠意,卻全無任何失禮之處。

  華采幽只好站起來躬身:「是在下的這身打扮太過不成體統,還請城主和姑娘恕不敬之罪。」

  魏留忍笑:「花老闆是與我熟識玩鬧慣了的,表妹不要見怪。」

  原來這丫頭是他的表妹?

  表哥表妹神馬的,最討厭了!

  出於對此種物種的生理厭惡,華采幽不自禁向下扯了扯嘴角。待到反應過來正想打個哈哈對付過去,卻瞥見少女於不動聲色間所流露出的對她的不屑與蔑視,心裡頓時一陣激流暗湧。當年初入蕭家,她就沒少被那些貴族小姐們用這種表情打量,實在是太他姥姥的熟悉了。

  於是挺直腰板,撩衫坐下,以水淨手,以布拭面,然後無比熟練地依次用那銀質的『蟹八件』將一隻熱氣猶在的大閘蟹吃了個乾乾淨淨。隨即再度淨手拭面,最後以清茶漱口。

  整個過程旁若無人隻字未言,然而所用的手法所牽涉到的禮儀尤其是週身所散發的雍容氣度,無一不在彰顯此人的出身必然非同一般。否則,即便經過訓練知道應該如何操作,也斷不可能有這種真正世家子女的做派。

  人類大約總是會對來自同一個階層的產生認同感,少女雖然也沒有再說什麼,不過卻並未因華采幽暗含挑釁的舉動表現出什麼不滿,只是認真地多瞧了她兩眼,便施了個簡單的告別禮,轉身離開了。

  看著她娉婷的背影,華采幽頹然歎氣:「常離,我這是得罪了誰?」

  魏留在她表演吃蟹時,與那少女一起瞧了個全套。神情照舊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過,原本流連於嘴角的光澤早已滲入了眼底,如夜晚繁星一般,久久不曾隱匿。

  「你怎麼知道自己得罪了她?」

  「因為我太瞭解她們了啊!當著你的面兒讓她下不來台,估計回去給我做個小人天天拿針猛扎的心都有了。」華采幽苦著張臉哭無淚:「衝動是魔鬼啊是魔鬼,可我總是與這個魔鬼相親相愛不離不棄……」

  魏留朗笑:「不要把我表妹想得這麼可怕,而且,她從來不信巫蠱之術。若真要與你為難,直接叫人把你綁了殺了也就是了。」

  華采幽瞪眼:「……視人命如草芥,不是土匪就是當官。跟你沾親帶故,顯然不可能是前者,而一般的官家子女就算有這個心也絕大多數不會有這個膽。所以,十之八九是皇親國戚……常離,你別告訴我,你表妹是什麼什麼公主什麼什麼郡主啊……」

  魏留的笑容更加明朗:「阿采,你果然看似糊塗實則聰明。我表妹正是睿王爺之女,安陽郡主。」

  睿王爺,當今天子胞弟,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忠心耿耿於社稷有功,乃是聖上最為信任和倚重之人。

  如雷貫耳呀!晴天霹靂呀!!

  華采幽只覺虎軀優雅的那麼一震……

  「睿王爺不是一直在京城嗎?他女兒怎麼千里迢迢跑到這兒來了……」

  「自然是來找我這個表哥的。」

  「你跟她……」

  「皇上有意指婚。」

  華采幽頓時鬆了口氣:「憑你倆的關係,我肯定不會有事了。」

  「不過已經被我上表婉拒,所以她才會來。」

  華采幽一呆,下意識脫口:「為什麼?」

  魏留不作聲,只是看著她。

  陽光灼灼,波光粼粼,華采幽的眼前一片白花花啊白花花……

  「阿采,我的事,我會處理,你絕對不會因為我而受到絲毫傷害。」魏留終於開口:「我說過,你只要站在那兒,等我走過去。」

  華采幽跳起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吼咆哮:「我不會站在那兒,你走過去幹嗎?!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在等你,我等的是另一個人,而且我已經等到了!」

  魏留沒有躲避,垂首凝視著她,輕輕一笑:「我知道。」

  「你……你……」華采幽張口結舌,然後洩氣:「常離,你們魏家想必一直以來都會與皇族聯姻,否則,又怎麼可能手握重兵鎮守邊城這麼多年。如今,倘若你……」

  「我不靠姻親,也同樣可以守住我魏家的基業。」

  「可胳膊擰不過大腿呀!萬一你……那我……」

  魏留歎息著將已經開始語無倫次的華采幽的手從自己的衣襟上拿下:「阿采,你聽我說。當今皇上共有六子,有資格有本事參與皇位爭奪的只有太子和三皇子。如今,兩方實力相當,三皇子甚至隱隱有壓過一頭的趨勢。所以,我只要能夠輔佐太子登基,便是最大的功臣,也用最好的方式表了忠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睿王爺支持的是?」

  「三皇子。」

  華采幽只覺腦中轟隆隆一陣雷鳴:「你這是在鋌而走險?」

  魏留失笑:「我不是賭徒,決不做無把握之事。」

  低頭看著被他輕握的手腕,華采幽慢慢握拳,復又伸開,指尖觸碰他的掌心,那裡,有深淺不一的紋路。其中是否有一條,會因為她而改變……

  「常離,你跟蕭……蕭家,是不是盟友?」不是不感動,只是,已沒有權力心動。所以會在這樣的時刻,問出這樣殘忍的話。

  魏留唇角眸中的光亮瞬間黯了一黯,旋即被貫有的自信和傲然所掩蓋,轉換間幾乎天衣無縫,是幾乎……

  「蕭家之所以能歷經幾朝而一直掌控全國近半數的經濟命脈,有一個很大的原因便是始終保持中立,不參與任何有關皇權的爭鬥。但換句話也可以說,蕭家支持的,是皇命選定的繼承者。」

  「所以,你們支持的對象是同一個。」

  「可以這麼認為,不過我們並不是盟友,因為我們的方式完全不同。」

  華采幽心中一鬆:「只要你們不是敵對的,就好。」

  魏留看著她的發心,目光落在那枚『血玉簪』上,瞳孔微微一縮:「據我所知,蕭莫豫此次來雍城,除了想要打開北方的市場外,還有一個秘密任務。」

  華采幽一驚擡眼:「跟太子有關?」

  「對,不過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太子自從兩年前微服回京,得知唯一僅存的幼子意外身亡後,便一直纏綿病榻。我想,很可能是拜託蕭莫豫找尋珍惜藥材吧!」

  「唯一僅存?」

  「太子曾經育有三子,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相繼夭折。這也是三皇子用來攻擊他的一個理由,畢竟,子嗣對於一國之君來說至關重要。」

  魏留簡單做了解釋後,不動聲色鬆開華采幽的手腕,稍稍後退半步:「阿采,我跟你說這麼多,就是為了告訴你,不用為我擔心。當然,也不用為他擔心。」自嘲地笑了笑,隨即沈了聲音,一字一頓:「不管你站在哪兒,不管我是否能走得過去,我都能隨時隨刻看到你。我要看著你快樂高興的樣子,記住了麼?」

  華采幽擡頭望著他刀刻的輪廓俊朗的眉眼,傻傻地點了點頭。

  魏留忽然貌似促狹地眨了眨眼:「我要去招呼客人了,你自己慢慢逛吧!」

  說完,竟乾脆利落地轉身,揚長而去……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張大嘴巴發了好一會兒呆,華采幽才稀里糊塗的準備開步走,剛擡腿,就聽背後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能得城主大人親自單獨宴請,花老闆你的面子真是比全城的商家放在一起都大啊!」

  華采幽哆哆嗦嗦吸了吸鼻子,不怕死的感歎:「咦?好大的陰風,怎麼還帶著股山西老陳醋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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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38:19

【第二十四章.在黑森林裡翻滾吧】

  蕭莫豫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華采幽一邊腹誹不講義氣只顧自己跑路留下個說不清道不明爛攤子的魏留.

  看著並肩而立的兩個男人時而把臂言歡小聲說大聲笑,時而分別遊刃有餘地與前來攀談的其餘人等談笑風生,同樣的長袖善舞同樣的芝蘭玉樹同樣的賞心悅目令人鼻血亂噴口水橫流,華采幽不由暗歎,男人果然都是心口不一唱做俱佳的東西,明明心裡恨得牙根癢癢面上卻是稱兄道弟熱情洋溢感情好得是一塌又糊塗。

  所以說,有些時候男人的可信度就像老太太嘴裡的牙一樣,稀缺得緊吶稀缺得緊!……

  如此一直其樂融融到太陽小偏西,魏府的這頓年度盛宴才終於在一片友好和諧的氛圍中宣告圓滿落幕。

  蕭莫豫是少數幾個能享受到城主大人親自相送至門邊的貴客,又是一番場面上的廢話寒暄之後,翻身瀟灑飄上盡職小廝華采幽牽來的高頭駿馬,抱拳朗聲笑道:「多謝魏兄兩度設宴款待,七日後的『銷金樓』之約,還望魏兄千萬賞面光臨。」

  「蕭兄的邀約,豈能不赴?花老闆珍藏的極書佳釀我可是垂涎已久了!」

  這會兒華采幽正非常低調地往後面那匹馬背上爬,聽得此話偷眼瞧去,只見魏留的一張臉笑得那叫一個春光明媚燦爛無比,恰如府裡到處盛開的小菊花一般喜慶,忍不樁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魏留的目光隨即在她的身上稍稍一轉,幽深眸子裡所泛起的盈盈笑意仿若適才湖面上遍灑的陽光,不強勢不張揚,卻能在不經意間絲絲縷縷滲入心底,長長久久縈繞不散。

  然而華采幽並沒有時間細細書味,因為蕭莫豫已經當先策馬而去,四蹄奔騰捲起的塵土像極了他頭頂上冒出的滾滾青煙,一朵朵一陣陣,越來越濃烈……

  縮縮脖子歎口氣,對魏留做了個『吾命休矣』的鬼臉,華采幽微俯下身子一夾馬肚,眨眼便竄出了一箭距離,端的是騎術了得英姿颯爽。

  高朋滿座賓客如雲的熱鬧繁華似潮水般退去,留下的,不過是滿目狼藉滿心厭倦。

  當漸漸並轡而行的兩騎淡出視線,魏留眸中的溫暖不知何時已蹤影難覓。

  不再需要扮儒雅裝斯文的蕭莫豫黑著一張臉,只管打馬狂奔,追得華采幽胯下那匹尋常小馬雙眼飆淚口吐白沫。

  出於保護動物的偉大情操,華采幽一聲清嘯,足點馬背騰身躍起,空中急踩數步,終於在力竭之前成功摟住了蕭莫豫的脖子,兩人張牙舞爪掙扎著晃悠了好一會兒,結果最終還是雙雙跌下馬來,在地上滾啊滾啊生生滾了個眼冒金星不知今夕是何夕。

  而那兩匹馬則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依然一個撒歡奔一個玩命追,非常哈屁的得瑟得瑟蹄子只留下了幾根飄飄蕩蕩的鬃毛……

  「油菜花你發什麼瘋?!」

  「小墨魚你居然連韁繩都抓不緊!」

  「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蠻力,招呼不打一個就那麼撲上來,成心想要勒死我是不是?」

  「明明是你自己手軟腳軟沒用到家,就別再找借口了,省得我更鄙視你!」

  「真是沒見過像你這麼野蠻的女人!」

  「我也沒見過像你這樣沒用的男人!」

  「哼!」

  「切!」

  兩個摔得七葷八素的倒黴蛋齜牙咧嘴爬起來,先是互相怒視,然後眼不見為淨地別過頭去,再然後同時轉過來的臉上帶著相同的疑惑和納悶,最後異口同聲:「這是哪兒?」

  此時,天色已暗,看不出夕陽美不美晚霞靚不靚,因為腦袋頂上全是遮天蔽日的層層枝葉,周圍是由合抱大樹所組成的前後左右都望不到頭的林子。可以想見,等最後一絲光亮消失,這裡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森林。

  華采幽之前只顧著埋頭狂追,壓根兒沒注意行進路線,眼下頓時有些發傻:「你也不知道?」

  蕭莫豫理直氣壯地反問:「我為什麼要知道?」

  「……我可是跟著你的啊,你不知道你瞎跑個什麼勁兒?」

  「對啊,我是在瞎跑,可是誰也沒讓你跟呀!」

  「…………」

  佔了上風的蕭莫豫貌似爽了一些,背著手溜躂了一圈回來後,極其淡定地說了句:「此處應該是城外的護城林,沒有了馬,我們今兒個晚上肯定是出不去了。

  「護城林?你不是要去獵場嗎?這好像是兩個方向吧?!」

  「我又沒去過,不小心走錯了不行啊?」蕭莫豫略帶責備地看著氣結無語的華采幽:「你說你也是的,怎麼不提醒我一下?」

  「我……」

  「你比我先來了幾個月,對周圍的環境應該比我熟識才對。」

  「我……」

  「所以,這次都是你的錯,不過我大人有大量,不與你計較了。」

  華采幽跳腳:「我天天在青樓裡待著基本上就沒出去過,熟識你個大頭鬼啊!」

  蕭莫豫斜睨:「城主大人居然沒有帶著你遍覽他的領地?不會吧?」

  「常離的確是準備在秋高氣爽之時攜我四處遊玩的,你要不要一起?」

  「我來之前隨你們怎麼樣,我來之後就絕不許你們怎麼樣!」

  「我愛跟誰怎麼樣就跟誰怎麼樣,你管不著!」

  「我是你丈夫,我管不著誰管得著?」

  「糾正一下,是前夫!過期作廢的前夫!」

  「作廢……我現在就讓你看看我廢沒廢!」

  一張臉已經黑得與黑森林融為一體,只剩下一口白牙閃閃發光的蕭莫豫雙手猛地抓住華采幽的肩頭,將她狠狠抵在了後面的樹幹上,結果好死不死恰恰撞到剛剛摔傷的地方,頓時痛得一聲大叫。

  蕭莫豫一驚鬆手,然後被華采幽一胳膊肘搗中小腹,悶哼著彎腰倒退開去。

  「你個山西老陳醋裡泡大的窮酸小文藝,一天到晚吃味兒的你煩不煩?」華采幽疼得眼淚嘩嘩再也沒了拌嘴玩鬧的心情,指著他就是一通大罵:「我不是那種以夫為天無論如何這輩子都只圍繞一個男人打轉的女人,只要我想走的話誰也攔不住!一旦我對你沒了情意,你就算在醋缸裡活活淹死也沒用!」

  蕭莫豫倒抽兩口氣調勻了呼吸,突然低頭輕笑:「所以,你今天拚命追我,就表示,你不會走。」站直了身子,邁前兩步:「油菜花,以後都不走了,好不好?」

  最後一線日光在這霎那悄然隱退,華采幽只來得及看到他唇角的弧度卻沒有看清他眼中的色澤。然而,聲音中所含有的不確定以及那份小心翼翼,卻清晰無比經由耳膜震動了心弦。

  原來,他對這份感情並不像平素裡所表現出的那樣有把握。

  如此患得患失,是因為她曾經決然走過一次,還是因為她與魏留的相處真的逾越了界限。抑或,只是因為她讓他沒有安全感?

  是啊,安全感。這個詞,好像應該是男人給女人的。

  於是,她一直在理所應當地索取,而他也一直在毫不吝惜地給予。

  然而,感情本就是雙方面的付出。她在漸漸安心的同時,他又是否正在茫然中煎熬。

  華采幽無聲輕歎,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踮起腳吻上他的雙唇。感覺到對方整個人驀地一僵,旋即回吻,迅速變被動為主動。

  傾身將她壓後半步,在抵上樹幹的同時,一隻手牢牢托住她的後腦,一隻手小心護住她的傷處,掌心的溫度迅速擴散開來,仿若要將她燃燒。

  唇瓣摩挲,舌尖糾纏,吸吮著彼此的味道將之融入自己的血液。眼前煙霞烈火,腦中炮竹齊鳴,渾身的力氣全部用來克制越來越烈的眩暈只覺下一刻意識便會徹底抽離。

  靜謐的林中不聞鳥叫蟲鳴,唯有枝葉輕搖。

  華采幽的手不知何時已摸上他的胸膛,探入他的衣襟。

  蕭莫豫的手也不知何時滑落她的腰間,拉住她的衣帶。

  「油菜花……」

  便是在這意亂情迷的關鍵時刻,蕭莫豫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聲音裡的沙啞乾澀卻讓華采幽的熱度再次飆升乃至於大腦充血:「我說過,要給你一個完美的新婚之夜……」

  華采幽啞然,失笑:「以天為被地為床,樹為袖燭葉做帳,這世間又有何處比此處更適合做新房?」

  「你真的,不後悔?」

  「如果你再這樣墨墨唧唧的,我會懷疑你是不是真如亂來所言,不能雄起哦!」

  「……你且拭目以待,看我如何霸王了你,破了你的處!」

  「流氓大師,那就快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本事吧!」

  手指輕扯,衣帶解,衣衫落。

  華采幽在蕭莫豫的連綿激吻落在光滑肩頭,凝脂胸前時,腦子裡居然冒出『春宮圖』中的一副,急速喘息著喃喃道:「小墨魚,我倆真是不枉費夏先生的一番教導,首次合歡便直接搞了難度係數不低的站立式,想必他得知後一定會非常欣慰……」

  蕭莫豫一愣,隨即直接在她脖頸留下兩排淺淺的牙印:「你敢跟他說,我就讓你日日下不了床!」

  「你有這個能耐嗎?別到時候,是你自己爬不起來吧?」

  華采幽吃吃笑著輕輕一躍,雙腿纏住他勁瘦柔韌的腰肢:「你的這個部位生得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嘗試一把。不過,以前是想讓常離的那兩條長腿纏上來試試滋味的,現在,就只好勉為其難親歷親為嘍……」

  「勉為其難……」蕭莫豫用手托住她的臀部,使勁一捏:「這種時候提起他,你是成心讓我不憐香惜玉!」

  牙齒咬住她最後的貼身小衣,剛想甩頭玩回野的,便聽一聲輕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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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42:28

【第二十五章.黑衣人對黑衣人】

  那石破天驚的輕咳過後,這個世界安靜了大約三個呼吸的時間。

  第一個呼吸,華采幽鬆開纏在蕭莫豫腰間的雙腿跳了下來。

  第二個呼吸,蕭莫豫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華采幽的身上。

  第三個呼吸,熊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

  由於之前數次慘痛經歷所留下的心理陰影,華采幽直接便認定那聲咳嗽出自『偷窺控』亂來的喉嚨,然而幾乎衝口而出的『臭和尚萬一小墨魚被你弄得雄風不振陽痿早洩我就讓你這輩子只能用你的那根破手指頭去堪破色戒無論是男女還是男男……』的話,卻活生生被扼殺在了嗓子眼裡。

  因為在她面前站著的大約二三十個黑衫黑褲黑鞋黑襪黑布蒙面的人,頭髮看上去都還算挺茂盛的,沒有一個是禿頭……

  這些無聲無息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傢夥們穿著的不就是跟那七個倒黴『黑衣殺手』一樣的『職業套裝』嗎?怪不得好一段日子沒有再出現,敢情是等待時機一擁而上。

  此時此刻此地此情此景此陣,貌似只用四個字便可概括華采幽與蕭莫豫馬上將要面對的命運——完蛋大吉。

  亂來在哪裡呀亂來在哪裡,華采幽在深情地呼喚你……

  「花老闆,請跟我們走一趟。」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黑衣人開口打斷了華采幽對亂來的思念,聲音平平板板毫無特點,可想而知,與黑布下蒙著的那張臉一樣非常符合路人的要求。

  「閣下是否應該先行自報家門?」

  必須要承認,蕭莫豫的調試能力和自控能力那是極其之不俗相當之牛掰。不僅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壓下了焚身的熊熊慾火,而且還能維持其一貫的斯文儒雅禮數周全。

  華采幽看向他的目光裡不由自主便多了幾分崇敬,而他僅著月白中衣的身體曲線,更是讓這份崇敬裡多了些許熱騰騰閃亮亮的火苗……

  黑衣人繼續平板著:「沒這個習慣。」

  蕭莫豫則輕輕一曬:「巧了,內人也沒有跟別人走的習慣。」

  內人……

  華采幽的心花頓時小小地怒放了一把。

  「這恐怕由不得你們。」

  蕭莫豫聞言劍眉一揚正要發作,華采幽卻搶先跨前一步滿面堆笑:「這位大哥,能不能問你件事兒?」

  黑衣人被她莫名其妙的諂媚弄得微一愣怔:「何事?」

  華采幽屁顛屁顛走過去,笑得那叫一個童叟無欺人獸無害,及至一臂距離處站定,偏了頭脆生生問道:「你媽貴姓?」

  最後一個字尚未吐出時,她的拳頭已經搗中了猶自茫然猝不及防的黑衣人的腹部,待到一句話全部問完,黑衣人已被擊得倒退足有半丈,撞掉了另一個同伴手中的火把。

  深秋時節落葉滿地,林間乾燥遇火則燃,頃刻竄起的一條地火龍,讓黑衣人的隊形有了小小的混亂。

  華采幽甫一得手便極速倒退,拉著淡定圍觀讚歎不已的蕭莫豫就想趁亂跑路。

  只可惜,想法跟現實之間往往總是有那麼一步之遙。

  兩人剛轉身,便被另一撥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黑衣人攔住了去路。與之前那幫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二三十個人沒有蒙面,不過,也是個個都頂著一張路人的臉沒有任何欣賞價值。

  這黑森林的夜晚未免也太熱鬧了一點吧!

  華采幽無奈歎氣:「我到底應該跟誰走呢?」

  所幸,這個問題並沒有困擾她太久。因為新來的這批明顯比較乾脆利落,完全不準備帶著她個大活人到處跑,直接幹掉完事。

  勉強抵擋了兩記殺招,華采幽不禁悲憤難耐。想不通啊想不通,她一個善良守法的良好市民不偷稅不漏稅的十佳老鴇,究竟招誰惹誰了居然有那麼多的人要跟她過不去?

  再說那前一撥救火成功之後,發現後一撥居然招招致命,與自己的任務目的貌似衝突太大,連忙『哇呀呀』一股腦衝將上來,烏泱泱纏鬥在了一處。

  於是一片『黑吃黑』的混亂中,華采幽這個原本人人搶著要的香餑餑變成了被丟在一邊沒人理的爛饅頭,讓她頗覺得有些失落。

  正乒乒乓乓打得難分難解,忽然一道銀光仿若從天而降的閃電落入了戰團,所向披靡鮮血噴濺。

  一直負手而立施施然觀戰的蕭莫豫輕笑:「小高,你終於來了。」

  華采幽恍然大悟在他腰間捏了一把:「你早就知道高粱地會來?」

  「這麼大的陣仗如果還不能把他引來的話,就不是小高了。」

  「你不早說,害得我費心思想著要怎麼逃跑!」

  「因為你打架的樣子好看嘛!而且他們打擾了我們的好事,難道不該親自教訓一下?」

  「……那你幹嗎不出手?」

  「太過野蠻,有辱斯文。」

  「…………」

  華采幽憤然,轉過頭去看打群架,結果只一眼,就被感動得涕淚交流。

  她現在才知道,高粱地平素裡的那張萬年冰山臉還有那股冰碴子味兒十足的語氣語調,與這會兒相比,簡直就是春天般的溫暖夏天般的火熱絕對是只有階級弟兄才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

  越來越多的火把掉在地上,竄起的火龍漸漸連成一片火海。

  騰挪縱橫於此間的俊美少年面無表情,身法詭譎手段狠辣,所到之處便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斷胳膊斷腿斷腦袋五臟六腑四下亂飛。

  血與火組成的畫面,瀰漫著死亡的氣息,這尊仿若來自地府的殺神,主宰著一切。

  華采幽的胃裡一陣翻湧。

  她見過死人,但從未見過殺戮。眼前的這一幕早已大大超越了她的承受範圍,讓她忍不住想要像個弱不禁風的大小姐一般尖叫著昏倒。

  然而,卻只能忍耐,因為現在絕不是表現嬌滴滴惹人憐惜的時候。

  正拚命壓著叫囂不已的胃部,一隻穩定的手,遮住了她的視線。同時另一隻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的肩頭。

  奇跡般的,她不再抑制不住地顫抖,所有的不適也幾乎全部消失。

  有他在,她不用強裝。在他的面前,她可以軟弱。

  華采幽側首看著自始至終站在身旁的蕭莫豫,火光映照下,唇角緊抿,輪廓冷硬。神情凜然如冰,身姿挺拔若松。

  這又是他的另一面,雖一言不發,卻能夠讓她在千軍萬馬刀林箭羽中,只管任由他牽著手,閉上眼跟著他,走下去。

  此時,場中局勢再度生變。

  被突然殺出的高粱地弄個措手不及乃至於傷亡慘重的兩方人馬很快鎮定下來,稍一衡量,便不難有了同仇敵愾的選擇。

  剩餘的三四十個生力軍都是訓練有素之輩,單打獨鬥也許實力不濟,然而一旦聯合成陣則威力不容小覷。高粱地雖依然佔得上風,卻再不能如剛開始那樣像是砍西瓜一樣得心應手。遂,漸漸陷入誰也奈何不了誰的膠著狀態。

  蕭莫豫的眼睛微微瞇起,眸中寒意驟然大盛。

  自懷中掏出一物揚手上拋,三朵血色煙花在密林上空齊齊綻開,越顯這塊戰地仿若修羅場般森冷可怖。

  大約是覺得一旦援兵來了,更加討不到什麼便宜,黑衣人們顯然非常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死磕到底是傻冒的至理名言,當下做出了扯乎收工的決定。

  撤退時四下分開,有條不紊頗有章法,絕非作鳥獸散的烏合之眾。

  「小高,窮寇莫追!」

  蕭莫豫揚聲喊住殺得意猶未盡的高粱地,沈靜地看著那些人轉眼隱入暗夜叢林。眉峰微蹙,眸中劃過一絲決然。

  華采幽拉下遮在眼前的手,看著手持滴血長劍渾身卻半點汙漬也沒有的銀衫少年,喃喃道:「小墨魚,回去後把我的房間收拾一下給他住吧,這位殺神咱以後可得好吃好喝的供著,要不然哪天惹他不高興了,被剁成肉餡包了餃子該有多冤呀!」

  高粱地屈指彈去劍上的血珠,冷冷說了句:「人肉包餃子不好吃,太酸。不過人血倒是比較美味,還可以用來泡澡。」

  華采幽立馬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小高嚇唬你玩呢!」蕭莫豫笑著雙手握住她的腰,似乎是要擁她入懷。

  華采幽正想拒還迎作勢嬌嗔來上一句:「不要嘛,有人在啦∼」,卻感覺到他的身子猛然繃緊,心中沒來由一慌,未及反應,整個人便被一股大力推向一旁。

  踉蹌間,但聽高粱地怒喝,暗器破空被劍擊落,以及蕭莫豫的厲叱『小高!』。幾道聲音同時響起,結成一張滿是殺意的大網。

  拚命轉頭望去,只見高粱地原本揮向飛往蕭莫豫的數枚暗器的劍尖,隨著那聲厲叱陡停,急轉,終是將她身前的危險一劍蕩清。

  摔倒在地時,華采幽的視線恰恰落在蕭莫豫的胸前,那片月白,正慢慢被暗沈的殷袖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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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43:12

【第二十六章.傷我男人的都去死吧】

  華采幽決定要好好膜拜一下自己,因為實在是太他娘的淡定了。

  眼睜睜看著蕭莫豫血濺當場捂著胸口萎頓在地,她既沒有被嚇得兩股戰戰雙腳發軟癱成一堆爛泥,也沒有連滾帶爬撲過去抱著對方一陣狂搖猛晃淚奔咆哮,而是非常淡定地走過去,扶住,搭脈,檢查傷口,然後非常淡定地做出結論:「你不會死。」

  不知是不是蕭家的祖墳冒青煙,雖然至少有三枚暗器沒入胸腔,但都沒有傷到心脈,故而蕭莫豫嘴角沁血不過意識仍然清醒,聞言不由輕咳笑道:「我可不想你做寡婦。」

  華采幽本想照例與他拌上幾句嘴,卻被陰沈著臉的高粱地大手一揮扇飛老遠,暈頭轉向爬起來,見那殺神正在專心救人便也只得繼續保持淡定。

  高粱地在蕭莫豫的後心處連拍數掌,將暗器全部逼出,飛嵌入對面的樹幹之內。

  華采幽摳出其中的一枚放在手心藉著火光細細研究——約莫拇指大小,不規則菱形體,烏金材質,輕巧而鋒利,所造成的創面雖不大,卻極深且很難癒合。

  這種暗器甚為罕見,應該是某個特定門派或組織的專有物。

  可是,依著那些人的身手,倘若真想取人命的話,為何竟像是僅僅用了五分內力?哪怕只有七分,也必然會傷及心脈,立斃當場。

  難道,本來就不想下殺手?費那麼大的勁兒,跟天女散花似的拋出那麼多暗器,只是為了隨便傷個人來玩玩?吃飽了撐的啊?!……

  華采幽滿腦袋問號走到蕭莫豫身邊剛想蹲下,結果又被面無表情的高粱地像趕蒼蠅似的一掌拍飛,還順地滾了幾滾弄了個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冷汗涔涔的蕭莫豫見狀,忍痛掙扎著拍了拍少年的手,輕歎:「小高……」聲音聽上去頗為無奈似乎還有幾分歉疚。

  高粱地則冷著臉完全不理他,只管手腳麻利的包紮傷口。

  正僵持,但聞衣袂劃空連響,『嗖嗖嗖』冒出幾個青衣勁裝的男子,齊齊單膝點地跪在蕭莫豫面前,為首之人精明幹練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沈聲道:「屬下來遲,請公子責罰!」

  「老古快起來,與你們無關,傳你們來只是因為我想要就近在山莊裡養傷罷了。」蕭莫豫靠在高粱地身上,咳喘了幾下,隨即偏頭對還呆立在一旁的華采幽勉強笑道:「跟我一起去咱們的莊子裡住幾天,可好?」

  此時的華采幽裹著他的那件長袍,鬢髮散亂滿臉燻黑,那是當之無愧的衣衫不整。即便蕭莫豫什麼都不說,有眼睛的人也恐怕都能立馬猜出他們之間是怎樣一種『奸情』四射的男女關係……

  所以那個人只瞄了一眼便非常善解人意地說了句:「公子放心,夫人的一應具全早已備好。」

  夫人……

  華采幽風中淩亂了一下下……

  之前在蕭家時,她幾乎都在內宅裡待著,所以這些外面辦事的人基本上全都沒有見過。眼下一照面便以目前的身份得了這種尊稱,實在讓她有些接受不能。

  蕭莫豫是怎麼跟自己的手下介紹她的?

  『弟兄們聽好了,『銷金樓』的老鴇,就是我的妻子,你們的當家主母!』

  蕭伯伯,蕭家的列祖列宗,你們千萬要淡定呀淡定……

  華采幽無語望蒼天,心中暗祈禱。

  另外,蕭莫豫在放出那個召喚煙花的時候,根本沒有受傷。現在為什麼說,是為了讓這幾個人送他去養傷?

  難不成,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或者當時就有一種所謂的不祥的預感?蕭半仙吶……

  這邊廂的華采幽滿腦袋漿糊糾結得一塌糊塗,那邊廂的高粱地則一直維持著酷斃了的表情誰也不搭理,逕自俯身背起蕭莫豫,然後用強大的冰凍氣場將所有企圖過來幫忙的人通通逼退在方圓三米之外。

  那恰如母雞對小雞般的拳拳護犢子之心,讓俊美少年的頭頂上仿若隱約正有母愛的光圈在熠熠生輝……

  一行人剛走,忽然又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蕭莫豫低聲一曬:「總算來了。」

  話音剛落,一小隊軍士拍馬而至,打頭的那個大漢黑色鎧甲容貌威武,韁繩一提,駿馬人立長嘶穩穩停下,隨後的十餘騎亦是齊刷刷釘住,行動劃一很是拉風。

  瞪著環狀大眼在燒得正旺盛的林間還有橫七豎八的屍體殘骸上一掃:「怎麼回事?」聲音洪亮中氣十足,震得樹葉撲簌簌落了一地。

  蕭莫豫示意高粱地將自己放下,緩緩向前一步,抱拳朗笑:「孟統領,別來無恙。」

  大漢定睛一瞧,面露驚詫:「蕭公子?」連忙躍下馬來,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蕭莫豫:「你們這是……遇到劫匪了?」

  被擠到一邊的高粱地見自己那足可以凍死萬物的氣場居然對這莽漢毫無用處,頓時覺得很是挫敗自尊大傷,於是再接再厲的想要用眼神將對方殺死,殺死……然後,殺不死……

  淚……

  蕭莫豫苦笑:「此事說來話長,孟統領,可否容我過幾日再往府衙稟明原委?」

  大漢與他早就在魏府的酒宴上認識,清楚他的身份更知道魏留對他的看重,眼下見他明顯傷重不支,遂再無半分猶豫:「一切都等蕭公子傷好之後再說,我這就派人送你回住處。.」

  「多謝孟統領好意,不敢有勞。」蕭莫豫看了看幾乎要將現場痕跡盡皆抹去的大火,淡淡道:「火勢兇猛,倘若當真損了這『護城林』,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雍城與敵國接壤,這片由百年老樹所組成的『護城林』的作用自是非同小可。此刻的火勢雖然還只是燒燒落葉和樹皮,但天干物燥,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出現什麼變故弄出個一發而不可收拾的後果。到時候,才真是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大漢稍一權衡,也就不再堅持:「既然蕭公子有可靠的人護送,我便先安排人把此處清理一下,改日再登門專程探望。」

  蕭莫豫笑著應了。

  一直沈默的華采幽卻忽然開口道:「死了這麼多人,怎麼也不能算是件小事。若拖個幾天,很可能會對查案有所不利。乾脆這樣吧,我跟孟統領回去把情況講明。」

  大漢這會兒才注意到她,抓抓腦袋:「你是?」

  「我從頭到尾都在,所以很清楚事情的經過。」華采幽走到蕭莫豫的身邊,仰首看著他:「我決不能讓他們就這麼逃了!」

  蕭莫豫微微閉了下眼,復又睜開,擡手將她頰邊的亂髮理到耳後,又以袖細細拭去她臉上的汙漬,慘白的面上浮出一抹淺笑:「讓老古跟著,完事後他會帶你去山莊,我在那兒等你。」

  「好。」

  關於蕭大公子包下『銷金樓』老鴇一事,整個雍城早已人盡皆知。那大漢雖然看上去魯莽實際卻一丁點兒也不傻,瞧這情景立馬便自行腦補出了『在野外偷歡的鴛鴦不幸路遇土匪強盜,男鴛鴦為救女鴛鴦與匪徒大戰三百回合光榮負傷』的故事本子。

  當下拍著胸脯大聲保證:「蕭公子放心,兩個時辰之內我保證她能回到你的身邊!」

  蕭莫豫笑著謝過。

  用眼神殺人失敗的高粱地只好萬分鬱悶的再度將他負起,騰空而去。

  華采幽看著那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軟軟趴伏在少年背上,徹底失去了意識的月白身影,怒意難掩。

  媽了個巴子的,敢傷我的男人!

  ————————

  來的大漢姓孟,單名一個雷字,是接替那個身敗名裂的死鬼馬武的新任雍城護衛軍統領。

  跟著華采幽隨他一起回衙門的老古,單名一個意字,是此次蕭莫豫帶來的大管事,負責蕭家在雍城所有雜七雜八的事物。

  華采幽對孟雷沒什麼好感,一來因為對他這個統領的頭銜條件反射心生厭惡,二來則是記起裘先生曾對她說起過,當初很可能是有人想要謀得此職位才會配合著他們對馬武落井下石。如今既然是姓孟的得了這個好處,自然便是那幕後黑手了。好在眼下與他只要公事公辦即可,倒也不用假裝熱情平添噁心。

  至於古意,則極其認真有效地盡了自己的職責,用從同伴身上臨時強行扒下的外袍將衣衫不整的華采幽裡三層外三層裹成了一個只能看到眼睛鼻子的人肉粽子,目的只有一個——絕絕對對不能讓自家的主母被任何外人瞧了丁點兒便宜去!

  華采幽無語凝噎,有此忠心屬下,蕭莫豫可含笑九泉矣……

  於是,得了消息匆匆趕來的魏留一見到她的這副模樣便忍不住笑了出來:「阿采,端午節還早著呢!」

  華采幽無可奈何地像個不倒翁般左右晃了晃:「怎麼樣,想不想提前吃粽子?」

  魏留撩衫坐下,隨口應道:「好啊!」

  蒼天大地如來佛,華采幽說那句話的時候真的是只想吃粽子來著並有絲毫可供延伸的齷齪意思,魏留顯然也沒有往別的地方去想,然而古意忽然發出的一聲重咳,讓兩人迅速醍醐灌頂大徹大悟繼而變成了一對兒清蒸大閘蟹……

  「我我……我不是讓他吃我……」

  華采幽一時激動越描越黑。

  古意便配合著黑了一張臉。

  孟雷眼觀鼻鼻觀心把自己變成了一塊閉目塞聽的大石頭。

  魏留撫額歎氣。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古意便一直像個黑臉門神一樣囧囧有神地站在華采幽身後,時不時以驚雷般的咳嗽提醒著一切有可能七拐八繞延伸出哪怕一丁點兒不正經之意的話語。最後,終於成功的讓她再也不敢跟魏留說一個字。

  華采幽於是略懂了。

  蕭莫豫特地派這麼一位主兒跟著她,一定是早就算到魏留會出現。

  重傷吐血之際還不忘吃醋,誓要將所有『奸情』的萌芽給徹底扼殺在搖籃裡,這哪裡是什麼小墨魚,明明就是條天生的醋溜魚啊啊啊啊!……

  所幸整個經過還有兩撥黑衣人的特點以及各自武功路數等具體情況之前已經全部都告訴給了孟雷,華采幽眼見氣氛實在是尷尬詭異便起身告辭。

  魏留親自將他們送出府衙,趁著古意去牽馬抓緊時間說了句:「阿采,你放心。」

  華采幽愣了一下:「什麼?哦……我相信你一定會抓到他們的。」

  「今晚出現的那些人自然一個都跑不掉,背後的主使者,也一樣。」魏留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戾氣:「我絕不允許有人對你不利!」

  華采幽吶吶:「我倒沒什麼事……」

  「阿采,當初為了僅有一面之緣的樂師,你都能有那樣的舉動。何況,如今受傷的是他。」魏留澀然笑了笑:「不過這件事恐怕並不簡單,『銷金樓』和蕭家最好不要插手。信得過我的話,就交給我來處理。」

  「如果信不過你,就不會來找你了。」華采幽的聲音越來越低,垂下眼,閃避他的目光。

  就是看出了那兩撥黑衣人的來歷絕非一般草莽,所以她才會主動要求到官府說明情況。

  因為她知道,魏留得知她遇險一定會過來。憑著對她那種不惜一切有仇必報的性子的瞭解,也一定不會讓她再插手以免陷入危局。最重要的,在雍城,只有借助他這個城主的力量才能將隱藏在幕後的人找出並連根拔掉。

  常離,對不起,利用了你。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魏留淡淡言道:「你在意他,我在意你,很公平。」

  華采幽擡眼:「常離,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不要什麼都知道,不要什麼都看得明白,不要那麼瞭解我。也許這樣,你會輕鬆一些。」

  魏留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稍頓,又道:「阿采,你在意的人太多了。」月光清冷,落在他的眼中,模糊了瞳孔的顏色:「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所在意的人彼此傷害,你該怎麼辦呢?」

  華采幽聞言一驚,尚沒來得發問,古意便牽著兩匹馬匆匆跑了過來,『捉姦』般的眼神讓所有的疑惑不安通通化為了深深的無力感。

  於是華采幽只好團得圓潤的爬上馬背,然後馬不停蹄地滾了……

  轉過街角時,恰與一騎迎頭擦肩而過,馬上之人嬌美貴氣,正是魏留的表妹,安陽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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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44:46

【第二十七章.傷】

  蕭家有錢,所以隨便買個莊子也很氣派。

  華采幽跟古意抵達的時候已是深夜,山莊內一片靜謐。

  古意將馬交給前來迎候的人,又低低問了幾句情況之後,領著華采幽來到一座庭院門前,告知此處即為她與蕭莫豫日後起居的『寄墨軒』,有什麼需要直接吩咐此間下人即可,說罷便告退了。

  華采幽獨自望著黑漆漆靜悄悄連鬼影子也沒半個的院子撓了撓頭,決定還是自力更生比較靠譜。

  蕭莫豫理應住在正房,藉著月色辨別了一番後,華采幽躡手躡腳掩了過去。結果手還沒碰到門板,便覺一陣陰風呼嘯著自左側狂劈而來,頓時汗毛直豎騰身後翻,險些連滾帶爬方才堪堪避過。

  驚魂甫定擦把冷汗,華采幽哀歎:「高粱地,你怎麼沒去睡覺呀?」

  銀衫少年冷冷地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她冷冷地一言不發,那冷冷的小模樣準確無誤地傳達著一個冷冷的信息——你丫敢過來,我就拍飛你!……

  華采幽無奈,只好試圖跟他擺事實講道理:「凡事過一不過三,你已經攻擊了我三次,差不多該夠了吧?」

  高粱地冷哼。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可是蕭莫豫受傷其實也不能完全怪我對不對?」

  高粱地繼續冷哼。

  「那他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你總不能拿暗器在我身上戳幾個洞來洩憤是不是?」

  高粱地的眼睛猛然一亮,似乎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建議的可行。

  「……剛才那句當我沒說,你千萬不要衝動!」

  高粱地面無表情別過臉,貌似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

  華采幽歎了口氣:「你是在怪自己沒能救得了他,還是在怪他為什麼非要讓你救我?」

  高粱地咬了咬牙,沒作聲。

  「如果讓你選,一定救他不救我吧?」

  高粱地握緊了拳,還是沒作聲。

  華采幽輕輕笑了笑:「如果讓我選的話,我也寧願你救他。」

  高粱地豁然轉頭,硬邦邦說了句:「可是我只能選救你!」

  「只能是什麼意思?」

  「就是只能的意思!」

  「…………」

  華采幽一頭霧水,又實在摸不透這個冰山美少年詭異的大腦思維方式,一通抓耳撓腮抓心撓肝後冒出了一句:「但你今天一開始明明不是要救我的啊!」

  不料一提到這個,冰山立馬就變成了火山,高粱地『嗖』的一下飄到她面前,漆黑的眸子裡是兩坨熊熊燃燒的小宇宙:「下次,一定不會!」

  一定不會開始的時候不救她,還是一定不會中途變卦轉而救她?

  這個問題華采幽暫時沒工夫去琢磨,因為此時此刻的高粱地已經赫然變身成了林子裡那尊砍人像砍西瓜般的殺神。

  想起那些飛來飛去的殘肢斷臂五臟六腑,華采幽忍不住開始大腿哆嗦小腿轉筋:「好好好,不會不會,總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哪怕你說太陽一定不會從東邊升起,亂來一定不會不守清規戒律我也舉雙手雙腳贊成……」

  話音剛落,華采幽就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

  「阿彌陀佛,多謝女流氓施主對貧僧的信任。」

  「……能不能把流氓兩個字去掉?」

  白袍飄飄的巒來站在房頂,面帶著慈悲的微笑俯瞰眾生:「貧僧來的時候在附近發現了一塊風景獨好的高粱地,高施主隨貧僧一起去那裡共赴地獄可好?」

  高粱地大怒:「臭和尚你去死!」

  「有高施主陪著,貧僧樂意之至。」

  於是,銀衫白袍再度上演那出你追我逃兩隻蝴蝶飛呀飛的戲碼……

  待到身影消失後,傳來了雄渾的聲音:「院裡諸人已全部被貧僧點倒,再也不會有人前來打擾女流氓施主和男流氓施主。然則,所有的流氓之舉卻只能長存於心而無法付諸行動,實在是可悲啊可歎。還請二位節哀順變,養精蓄銳他日再戰。善哉善哉!」

  「……怪不得鬧騰了半天都沒有人出來……死禿驢哪壺不開提哪壺,詛咒你被殺神爆菊花一百遍啊一百遍!」

  華采幽嘀咕著推門而入,然後認命地把外間兩個人事不省的小丫頭扶到矮塌上睡好,拿起乾淨的濕毛巾還有沏好的熱茶掀簾悄步走進臥房。

  室內的琉璃盞散發著柔和的暗光,照映著床上男子慘淡的面容。

  華采幽將手中的東西擱下,坐在床邊看著他發呆。

  蕭莫豫是不會死,但傷得委實不輕。

  古意說已經請最好的大夫來診治過,暫無性命之憂,需臥床靜養觀察。

  華采幽覺得自己的神經反射弧的確很長,從蕭莫豫受傷到現在差不多都快有三個時辰了,她好像才反應過來,開始害怕。

  是啊,害怕。

  他推開她,他斷喝『小高』,他血染白衣,他勉力強撐,他不支昏迷……

  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心驚膽顫。讓原本被裹得裡三層外三層燥熱不已的她,驟然冷得忍不住手腳發抖。

  拚命深呼吸命令自己鎮定,用毛巾輕輕為他拭去冷汗。

  緊皺的眉,雪色的唇,滾燙的額頭。

  抽抽鼻子,視線有些模糊。

  「油菜花,你在扮蒙面土匪麼?」虛弱的氣息嘶啞的聲音,卻含著笑。

  「一點想像力都沒有,我明明是在扮粽子!」站起來轉過身,三下五除二將那些衣服脫去,只留下他的長袍。順便,揉揉眼睛恢復清明。

  重新坐下,華采幽笑得很得意:「怎麼樣,我就說了你不會死的吧?」

  蕭莫豫緩緩坐起一些:「嗯,承你吉言。」

  細心為他墊上枕頭,又倒了半杯水給他,華采幽猶豫片刻:「你,怪不怪我?」

  「怪你什麼?怪你沒有被我感動得痛哭流涕,還是怪你沒有當時就跟著我回來跑前跑後的幫倒忙?」蕭莫豫淺啜幾口,然後將她的手包在掌心:「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我才會怪你婆婆媽媽的好生麻煩。」

  華采幽撇嘴:「口是心非了吧?你們男人不就是喜歡女人這樣嗎?」

  蕭莫豫歎息:「可誰讓我喜歡的是一個女流氓呢?」

  「……你聽到亂來說的話啦?」

  「不止。」

  華采幽一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那我和高粱地……」

  蕭莫豫緩緩擡手撫上她的臉頰:「小高與我早就熟識,所以發生這種事在感情上難免有些過不去。不過睡一覺就會好了,畢竟是孩子心性,況且我也沒有大礙。」

  「我明白,他對我發脾氣也是應該的。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完全可以不讓你受傷。」

  「謝謝你不與他計較,但是油菜花你要記住,他的選擇,有他的道理,你無需因此而自責。倘若有下次……」

  華采幽慍怒:「去你的烏鴉嘴!」

  蕭莫豫失笑:「但願沒有下次。」

  「肯定沒有!」

  「好,肯定。」

  華采幽瞪。

  蕭莫豫便笑嘻嘻讓她瞪。

  華采幽深感挫敗:「算了算了,擺明了是在敷衍我。現在不跟你討論這些,以後再說。快點休息了!」

  蕭莫豫的手攬住她的脖子,稍一用力:「不許再存有寧願讓小高救我的念頭,聽見沒有?」

  華采幽想要掙扎,卻又怕牽動他的傷口,只好就勢小心趴在他的頸窩處,嗅著淺淺的藥草香,心中的柔軟似被撥動,連帶著聲音也隱隱發顫:「小墨魚,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真的不能再有下次了好不好?我再也不想看到誰受傷,更加不想看到誰永遠的離開。沒錯,我在意的人確實很多,可最在意那個,是你。我沒有別的親人了,就只有你……」

  「傻瓜,我也只有你啊……」蕭莫豫輕輕揉了揉她的發心:「油菜花我只能答應你,就算有人受傷,也會很快好起來。就算有人離開,也只是暫時的。等一切過去風平浪靜,我們所有人都會在江南看花聽雨,飲酒書茗。」

  「所有人?」

  「嗯。你信不信我?」

  「嗯。」

  你不會傷害我所在意的人,我也不會讓他們傷害你。所以常離說的那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永遠……

  ——————————

  照顧蕭莫豫睡下,華采幽一出來便看到對面的屋頂上並排坐著兩個人正在抱壇痛飲。

  「原來地獄裡也有酒賣啊?」

  「不僅有酒,還有絕色,女流氓施主要不要去瞧一瞧?以免在男流氓施主不能行流氓之事時,欲求不滿憋壞了身子。」

  「……不滿你大爺憋壞你妹啊……」華采幽罵了一句,又『嘿嘿』一笑:「何必捨近求遠呢?眼前不就有一個大大的絕色嗎?」

  高粱地連打酒嗝的模樣都是冷冷酷酷的,說出來的話更是讓人心肝拔涼:「我對年紀大的女人沒興趣。」

  華采幽還沒來得及肝腸寸斷,就被斜拉裡飛過來的大披風從頭到腳蓋了個嚴實,忠心耿耿的古意恭恭敬敬地對她說:「夫人,別跟年輕人一般見識。」

  於是老干豆角華采幽,滿面滄桑地去洗洗睡了……

  華采幽一腳踹開『寄墨軒』正房的大門:「我要抗議!」

  蕭莫豫手執書卷斜倚床榻頭也不擡:「抗議無效。」

  「天天讓我穿黃衫黃裙黃鞋黃襪也就算了,這回居然連肚兜也是黃色的,你瞧瞧我現在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除了腦袋上插著的那支『血玉簪』之外,黃得那叫一個純粹那叫一個徹底簡直就像是地裡的油菜花……」辟里啪啦嚷嚷了一串,華采幽恍然大悟:「小墨魚!你就是照著油菜花來整我的對吧?!」

  「人如其名不好麼?瞧瞧,多喜慶呀!」蕭莫豫側了身子以手支腮看著她,表情甚是無辜:「而且你本來不就是喜歡黃色的嗎?」

  「……誰喜歡黃色了?誰黃了?本老鴇是很純潔的!」

  「對對對,你出淤泥而不染。」

  「可不是,成天介跟你這灘淤泥混在一起,我卻依然還是那樣的高貴神聖而不可侵犯!」

  「不可侵犯……」蕭莫豫探手將金燦燦黃唧唧的華采幽拉到床邊坐下,含笑的聲音裡添了一層毫不遮掩的**:「是迫不及待被我侵犯吧?快給我看看,肚兜夠不夠黃。」

  「肯定沒你黃……」華采幽將他不安分亂摸的手拍開,淡定的表情裡滿是令人蛋疼的鄙視:「我倒的確是迫不及待呢!只可惜某人有心無力光說不練光瞧不做。別怪我沒把醜話說在前頭,你再這樣調戲下去,萬一勾搭起了我的衝動,可別怪我隨便找個人來解決需求。反正我看這莊子裡的男人們基本上長得還算過得去,用來春風一度甚至二三四五度應該都沒什麼問題。」

  一席話頓時讓蠢蠢欲動的蕭莫豫成了霜打的葉子深秋的螞蚱蔫得透透的。收回手,打開書,遮住臉,半死不活地哼哼:「離我遠點兒……」

  偏偏華采幽不依不饒,手伸進被子,指頭隔著他薄薄的中衣在小腹上慢慢打圈:「他們?*擔�、�笨癱淮蚨系幕笆嗆莧菀茁湎潞笠胖□摹?閎綣�嬗惺裁床煌卓汕�蛞�轄羲黨隼矗�2黃牖褂械鬧巍1鸕絞焙虺儷儼徽窕蛘灰繚縭展ジ踔糧紗嗖?舉,那該多掃興呀!」

  蕭莫豫額角的青筋跳了幾跳,放下書,捏住她的下巴:「他們是誰們?」

  「就是來看你的那些人唄!」華采幽撲閃撲閃大眼睛顯得既天真又純良:「你也知道夏先生的本事,他一見到我就長籲短歎扼腕不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弄得好像我很沒用似的。為了洗刷恥辱以示清白,我當然要把實情相告啦!」

  蕭莫豫的後牙床又開始癢了:「那麼,實情是?」

  「就是你被我弄得情難自禁惡狼撲食慾火焚身,奈何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將射未射之際,被黑衣人的一個咳嗽給生生憋了回去。」華采幽歪著腦袋活像一隻最小白的小白兔:「怎麼樣,我說的沒有半句虛言吧?」

  蕭莫豫磨了磨牙。

  華采幽於是很善解人意地將打圈的手指一路上移到他的雙唇:「你不用擔心,亂來跟我拍胸脯保證過了,只要你不是個太監,他就有辦法讓你一柱擎天金槍不倒!裘先生也說,刑媽媽那裡有專門治這類疑難雜症的秘方,可以幫助像你這樣的男人找到床底間的自信和繼續活下去的勇氣。你看,大家多關心你呀,感不感動?」

  什麼叫做像他這樣的男人,他很正常的甚至比正常還要威猛一百倍好不好?他只是暫時客觀條件不允許馬上辦事好不好?!

  蕭莫豫無語淚雙行。

  自那晚受傷到現在已經十天了,雖然請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藥輔以最好的修養環境,可蕭莫豫的傷還是恢復得不盡如人意。因那幾枚暗器所造成的創面委實陰毒,即便沒有傷到經脈卻甚難癒合,再加上又是在胸口的要害處,絕不敢掉以輕心。

  故而這段日子他只能老老實實臥床靜養,昨天方能勉強下地可是才走了幾步便痛得冷汗淋漓,自然不要提滾床單這種長時間高強度的運動方式了。

  每當看著如同一朵盛開的油菜花般的華采幽在周圍裊裊娜娜的出沒,蕭莫豫的小心肝那真是像足了有九隻發情的小野貓在齊齊拚命狂撓,難以忍耐,難以忍耐呀!……

  更要命的是,『銷金樓』的諸位大管事還有巒來這個瘋和尚輪班的往莊子裡跑,借探病之名行挑撥之實。今兒個帶兩顆藥丸明兒個送幾張圖片倒是回回不空手,然而這些東西全部跟他的傷勢半分關係也沒有。

  弄得華采幽一天到晚神神叨叨,那副好奇心大盛恨不能立馬就地取材找個人來試驗的模樣,實在是讓他十二個時辰都活在心驚膽戰裡,生恐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想吃了那麼多年卻每次一到嘴邊就撲楞楞飛走的美味,一覺醒來被別人給捷足先登了。

  這個血淋淋的悲劇再一次說明了一個千古不滅的真理——有吃堪吃直須吃呀直須吃!……

  ————————

  如此在煎熬中又過了幾日,由於蕭莫豫的積極配合以及無比強大的精神意念,他終於可以緩步行走,偶爾離開房間到院子裡吹吹小風曬曬太陽了。

  北方一旦入秋,溫度降得就跟脫了韁的野狗似的撒丫子一路狂奔。

  如今的蕭莫豫氣虛體弱乃是重點保護對象,穿著貼身薄襖蓋著大麾窩在軟椅裡,裹得比憶兒還嚴實,也怨不得小傢夥看著他的眼神裡都帶著男人對男人的鄙視……

  義父受傷,義子自然要來看望。不過鑒於該義子一見到義父不是哭就是鬧實在有些添堵不吉利,故而義子的母親也只好先獨自來了兩趟聊表心意,待到義父確定暫時不會翹辮子之後才終於敢讓兒子出現。

  不知是不是因為蕭莫豫這會兒看上去著實孱弱了點兒,憶兒居然只是對他皺了皺小眉毛哼了哼小鼻子而沒有發飆。

  華采幽十來天沒見到粉糰子早已想得要死要活,一把抱到懷裡便再也捨不得放下。

  雲舒見狀笑道:「花老闆如果不嫌麻煩的話,就讓憶兒在這裡陪陪你好了。」

  華采幽大喜:「你捨得?」

  「交給你這個乾娘有何捨不得的?況且我最近活計多,也沒什麼工夫照顧他。」

  「太好了!我正悶得發慌,有憶兒在,可算不用總是對著病歪歪的某人了!」華采幽衝著無奈苦笑的蕭莫豫做了個鬼臉:「一歲不到的小男孩,應該不在古意的防備範圍之內了吧?」

  蕭莫豫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一個恭恭敬敬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個幾角旮旯裡飄了過來:「回夫人的話,凡是三歲以下八十歲以上的男子,均屬範圍之外。」

  「…………」

  雲舒莞爾:「花老闆,蕭公子可真是對你上心得緊呢!」

  華采幽冷哼:「照我說做得還不夠,就該把所有出現在我方圓五百米以內的雄性生物通通變成太監才對!」

  這次,是一個冰碴子味兒十足的聲音接的話:「我認為應該排除掉那些比她年輕的。」

  另一個莊嚴萬分的男低音反駁:「高施主此言差矣,即便比她年長,也不是沒有要求的。」

  最後,一個融合著美聲發音的學術腔做了總結陳詞:「古往今來普天之下,飛禽走獸花鳥魚蟲,無論用的是外來工具還是自己攜帶,想進入她體內或者被她反進入的就只有一個疑似非太監的男性人類。」

  蕭莫豫咬碎了一口鋼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勉強壓下了想要當眾證明自己的能力摘掉這個『疑似』帽子的衝動……

  華采幽惱羞成怒:「不想被我就地圈叉直接滅口的就速度消失!」

  三個聲音整齊劃一:「阿彌陀佛,為**壑難填的女人默哀。」然後就桀桀怪笑著飄遠了……

  華采幽跳腳:「古意,把那三個傢夥給我轟出去!」

  恭敬的聲音恭敬地答道:「夫人請見諒,屬下辦不到。」

  「為什麼?」

  「打不過。」

  「……那就想辦法把他們引出去,然後別讓他們再進這莊子的大門!」

  「回夫人,他們從來就沒從大門進來過。」

  「…………」

  雲舒有些看不下去,開口勸道:「花老闆,他們講那些話其實也是為了咱們『銷金樓』好,你想啊,如果真按照你說的去做,樓裡就會少很多生意的。」

  「…………」

  蕭莫豫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華采幽惡狠狠瞪他一眼:「再笑的話,我今兒個晚上就用夏先生送來的工具破了你後面的處!」

  蕭莫豫嘴角抽了抽,無力呻吟:「當著孩子的面兒,你好歹收斂些……」

  憶兒眨巴眨巴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然後拍拍肉嘟嘟的小手,第一次衝著他露出了笑容,只不過,那小模樣怎麼看怎麼像是幸災樂禍……

  華采幽頓時心情大好,在糯米糰子的臉上狠親兩口:「真是娘的心肝寶貝兒,走,娘帶你去廚房偷好吃的去!」

  蕭莫豫搖頭:「教壞小孩子。」

  雲舒輕輕一笑:「憶兒交給花老闆,不,應該是交給你們,我也就放心了。」

  華采幽回頭瞄了一眼,似乎隱約看到雲舒的表情有些奇怪。

  等到抱著一手抓一塊精緻糕點滿臉滿身都是點心屑的憶兒回來,恰恰看到雲舒離去的背影,正邊走邊擡手拭眼。

  蕭莫豫僅著薄襖負手而立,似是在目送她,面色蒼白眉心微蹙,神色有幾分同情幾分無奈還有幾分決然。

  「她為什麼這麼著急走?」

  「哦,說是有幾件繡活等著交。」

  「你們剛才說什麼了?」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閒話,怎麼,吃醋了?」

  「我才沒你那麼無聊,只是,我覺得她這段日子以來好像都有些怪怪的。」

  「當著憶兒的面說他娘親的壞話,是欺負我們憶兒聽不懂麼?」

  蕭莫豫狀似隨口笑答,然後稍稍俯下身子逗憶兒:「給義父吃一塊好不好?」

  大概是覺得面對這個『壞蛋義父』東西在自己手裡很不安全,所以粉糰子毫不猶豫地把點心通通塞進了『好人乾娘』的嘴巴裡……

  蕭莫豫不禁輕聲歎息:「小傢夥,竟這般記仇……」

  華采幽猝不及防之下被噎得眼淚汪汪,並沒有聽清他的這句話,模糊的視線裡,只覺得瑟瑟秋風中的他好像清瘦了些,也,遠了些……

  又過了些日子,久未露面的魏留派人送來消息,說是那天襲擊他們的人已被盡數殲滅,幕後的勢力也已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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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7-10 09:45:19

【第二十八章.花油菜的推斷】

  分別是『無名教』以及『黑羽衛』。

  『無名教』是一個頗為神秘的教派,十餘年前突然崛起隨後迅速壯大,幫眾數千成分複雜長期在雍城及其周邊區域神出鬼沒。據官方言論報稱,其主要工作就是隔三岔五給政府找點麻煩添點堵,所以乃是當之無愧的由官方認定的『非法集會組織』,被光榮地予以了堅決的打擊和取締。

  事實上這些年來,兩方面一直就沒有停止過較量,互有勝負各有傷亡端的是艱苦卓絕不屈不撓可歌可泣。

  馬武就曾經在對『無名教』的戰鬥中立過大功,一次性砍掉了對手三十四個重要組織頭目的腦袋,掛在城門上示眾整整七日。

  此役令『無名教』元氣大傷,不久,老教主不知何故一命嗚呼,新教主忙於擺平接二連三的內亂。與此同時,雍城也處在統治者新老交替的過渡期,再加上護衛軍統領暴斃,無暇亦無力再去與邪教死磕,如此這般也就消停了不少日子。

  至於『黑羽衛』,則是直接隸屬大內的皇家侍衛軍,其成員個個都經受住了慘無人道的魔鬼訓練,身手詭譎且高度忠誠。接受命令時只認信物不認人,也就是只要拿著那個可以調度他們的東西,阿貓阿狗都可以讓這群高手高手高高手為己所用。

  據查,那天在黑森林裡出現的第一撥蒙面黑衣人來自『無名教』,第二撥裸面黑衣人來自『黑羽衛』。

  能夠一下子招惹了這樣兩個牛掰無比的勢力組織,華采幽委實覺得有些驚喜乃至於驚駭及至於驚悚……

  屋外月朗風清,屋內寧靜祥和。

  華采幽一手托腮一手握筆,坐在書桌後面長籲短歎。

  蕭莫豫一手捧書一手執盞,斜臥軟塌之上悠然自得。

  「喂!小墨魚你幹嘛呢?」

  「研究棋譜。」

  「有那工夫還不如過來研究這些亂七八糟的帳本!」

  「大夫說了,我要靜養,不能勞心。」

  「…………」

  華采幽看看面前這攤子怎麼處理都處理不完的爛事,再看看搖頭晃腦氣定神閒的蕭莫豫,不禁悲從中來。

  她都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麼樣一步步淪落到了如今這般境況的,居然莫名其妙成了免費勞動力。隱約記得好像是因為不忍心看重傷未癒的蕭莫豫還要一天到晚被沒完沒了的事物纏身,便大腦一抽風自告奮勇要求幫忙。

  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長工身』,蕭莫豫不愧是奸商中的極書,對於所有送上門來的便宜有著發自肺腑的佔有慾,且一旦拿下便死也不放手。

  面對不堪勞作的華采幽的申訴抗議發飆撂挑子,他是坑蒙拐騙撒潑放賴無所不用其極,拿著醫囑當令箭實在不行就乾脆學西子捧心,那副蹙眉輕咳我見猶憐的小模樣讓某人辛苦醞釀好的河東獅吼到了嘴邊也只能化為吳儂軟語,次次不落空無往而不利。

  於是三來兩去,堂堂『銷金樓』的老鴇便成了蕭大公子的私人助理,每天從早忙到晚,跟鋪天蓋地的繁雜瑣事進行著殊死搏鬥。

  「小墨魚,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徹底好啊?」

  「大概再過個十天半月吧!」

  「還要那麼久?」

  「等不及了?」

  「當然啦,我就快被這些破事給煩死了!我說你該不會是早就已經好了,為了偷懶而買通大夫故意裝虛弱的吧?」

  蕭莫豫背對著她冷哼:「油菜花你放心,我絕對比你要迫不及待百倍!」

  山中的秋夜雖極是寒涼,此刻的室內卻溫暖如春。

  身著絲綢中衣的蕭莫豫僅蓋了條毛毯,虛虛掩至腹部,側身而臥時越能顯出那腰線的誘人弧度。烏髮以緞帶鬆鬆束起,一部分散於肩背一部分落在頸項,襯得其失血面色宛若白玉。

  華采幽只覺喉頭一緊鼻中一熱,放下筆,蹭過去,趴在他肩頭恨恨嘀咕:「那個什麼『無名教』用的暗器如此陰毒缺德,詛咒他們被常離滅得連渣都不剩!」

  蕭莫豫轉過身,在她的鼻尖上啄了一口:「還好沒打到你,不然留下那麼難看的疤,我就得考慮一下要不要退貨了。」

  「你敢!」華采幽滿臉凶色,手卻輕輕撫上他的胸口,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摸到一大塊傷痕,那是劃開皮肉取出暗器時所留下的:「小墨魚,當時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死?」

  「沒有。」

  「這麼篤定?」

  蕭莫豫垂下眼瞼,撚了她的一縷髮絲在指間把玩:「那些人只是想讓你跟他們走一趟,顯然不會當真下殺手。」

  「你怎麼知道,這暗器就一定是第一撥黑衣人發的?我記得第二撥出現的傢夥,可是一上來就要我命的。」

  「如果是要你的命,就該把暗器集中於你一人身上,而非分散目標。」

  「有可能,是為了讓高粱地顧此失彼呢?」

  「那些暗器倘若全部射向你,便是武功蓋世也不能盡皆擋下。」

  「電光火石之間,你居然能看出如此多的東西……」華采幽扯了扯嘴角,低聲道:「真是好眼力呀!」

  蕭莫豫擡眼看著她,沈默少頃,旋即輕笑:「好吧我承認,我早就知道極有可能無法全身而退,所以才會招來古意。畢竟一旦受傷,這莊子離得近,而且人員配置周圍環境也適合休養。」使力頓了頓手上纏繞的青絲:「你心中既有疑慮,為何不問?」

  華采幽齜著牙捂著頭皮:「你不說,我幹嘛要問?」

  「你啊,還是那個臭脾氣,什麼都看在眼裡憋在心裡揣著明白裝糊塗,結果往往鬧出不可收拾的誤會來,變成了真糊塗!」

  「誰讓你總是喜歡玩神秘的?如果我問了但是你不說,豈不是自討沒趣很沒面子?」

  蕭莫豫苦笑著歎息:「你跟我還講究這些。」

  「那當然,失貞失節也不能失顏面!」

  「……反正只要都失在我這兒就行……」

  華采幽坐在他身邊,端正了神色:「那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這件事裡究竟有什麼玄機了?」

  蕭莫豫稍稍沈吟:「其實我之所以沒有跟你說,是因為有些東西我暫時還沒有弄清楚。比如,『無名教』曾經幾次三番出現在『大園』,即便有巒來阻擋,但倘若拼盡全力也未嘗不能做出什麼對你不利的舉動。可是包括當日在內,他們明顯沒有半分想要傷你的意思,卻又為何在撤退時發出那些暗器?至於判斷不能全身而退的理由則很簡單,我勉強認識幾個『黑羽衛』常用的手勢,看出了那個領頭者所發出的是『見血』指令,也就是必然要傷對方一人才算完成任務。換而言之,他們只是要傷人而非殺人。那麼,為什麼一上來卻會招招致命?」

  「你一開始就知道第二撥黑衣人的來歷?怎麼當時沒有跟孟雷說,事後也絕口不提?」

  蕭莫豫淡淡笑了笑:「我一個遠離皇宮的布衣百姓,竟能一眼認出專屬於皇家的暗衛,可不是什麼值得到處炫耀的事情。況且,我相信以魏留的能耐一定會查出個所以然來,而他也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華采幽撓撓頭,把亂糟糟的線索大概理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那個暗器雖然的確是『無名教』所獨有的,但他們這次卻沒有使用的理由。而『黑羽衛』的人雖然貌似用的都是殺招,可原本就不想要我的小命。綜上所述……好像也不能排除暗器是發自『黑羽衛』之手的可能性嘍?」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蕭莫豫的眸色驟然幽深:「他們想要試探的是什麼呢?」

  「試探?」

  蕭莫豫不語,少頃,又緩緩道:「或者,只是想要製造一個借口……」

  「為了剿滅『無名教』?」華采幽心中猛然一涼:「難道是……常離?」

  「這次雍城的護衛軍在短短半個月內便端了『無名教』的老巢,實在不像是倉促而為,應該是綢繆已久,只待一個合適的時機。雍城乃是貿易重地,多的是南來北往的商家,所以保護商賈的安全至關重要。我初來乍到便遭此橫禍,衝著蕭家的名頭,不管是官府還是商會定然都不能坐視不理。再加上兔死狐悲,據我所知,此次的軍資有大半是各戶商友自發捐助的。」

  「常離指使『黑羽衛』來……怎麼可能呢?」華采幽的腦中紛亂如麻:「如果『無名教』的人不是恰好也在,如果高粱地沒有及時趕來,如果你沒有推開我,如果高粱地沒有聽你的話轉而救我……那我……不,不會的,常離絕對不會置我於險境,無憑無據的你不要信口胡說汙蔑他!」

  蕭莫豫神色一僵,微微抿了抿唇,一點一點放開指間的縷縷髮絲:「這只是一個猜測罷了,畢竟表面看來,他們針對的是你而不是我,或許,一切都是陰差陽錯機緣巧合。」輕輕歎口氣,捏了捏她的下巴:「你瞧,就知道沒有定論的時候不能跟你說吧,激動成這樣。」

  剛剛那番話華采幽完全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一說完就有些後悔,現在越發訕然:「小墨魚,其實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蕭莫豫放下手,靠在塌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我也認為以魏留的性子和他一貫的行事風格,不會使出這樣不堪的手段。只不過,在真相大白之前,所有可能的因素都不能排除,需要客觀的反覆推敲。」

  華采幽伸手摩挲著他眉間的淺痕,一時默然。

  這段日子幫他處理事務,才知道他肩上的擔子有多重。而她所經手的不過是有規可循有矩可守的日常瑣事,真正耗費心神的,其實全是他在全盤掌控。

  蕭莫豫在商場上的冷靜果敢算無遺策,她已經見識了不少。除此之外,是否還將會看到更多……

  「小墨魚,你會不會跟常離發生什麼衝突,或者有一天,站到對立面?」

  「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華采幽遲疑了一下,隨即定定地看著那雙清亮黑眸:「他拒絕了皇上要將安陽郡主下嫁給他的旨意。」

  蕭莫豫毫不意外的點了點頭。

  「他說,讓我站在原地,等他走過來。」

  蕭莫豫挑挑眉。

  「我沒那麼自戀,認為他拒婚完全是為了我,可或多或少總有些關係。他這樣的人,一旦認準了就一定會做到,把絆腳石通通踢開,而你……」

  蕭莫豫面露譏諷輕輕一曬:「難道我是一塊絆腳石?」

  華采幽被他漫不經心的態度弄得有些惱火,站起來甩手欲走:「不,你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蕭莫豫連忙朗笑著展臂擁住她,一個翻身將她牢牢錮在懷中:「你不要亂動,省得我再過三五個月都好不了。」

  於是華采幽只好停止了掙扎,只是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洩憤。

  「油菜花,謝謝你跟我說這些。」蕭莫豫吃痛,便收緊了手臂用以懲戒,聲音裡卻是滿滿的笑意:「我懂你的意思,不過你不用擔心,即便真有與他敵對的那一天,我也不會做輕易被踢開的絆腳石,怎麼著也要做茅坑裡的石頭,臭不死他硌死他!」

  「……真是好一個有志氣的文藝小青年啊……」

  變換姿勢蹭了個舒服的位置,環住他的腰,手指上移,摸到他因受傷清減而嶙峋起來的肩胛骨,華采幽的聲音不禁一澀:「你的確挺硌人的。」

  蕭莫豫悶笑著解開衣襟,將她的腦袋揉入自己的胸腹之間:「那快來聞聞,我臭不臭?」

  「臭男人臭男人,不臭還能叫男人?」

  華采幽使勁吸了幾口氣做嫌惡狀,然後偏過臉枕在他赤裸裸的腹肌上,忍不住嘴角上翹。

  其實,他很好聞,那股淡淡的清香裡仿若混著一絲淺淺的書卷味,讓人安心。

  他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清醒鎮定,所以,她似乎的確沒什麼可害怕的了。無論如何,她總會站在他這一邊,並肩面對任何事任何人,便是。

  第二天有消息傳來,安陽郡主即將啟程返京,魏留護送。

  華采幽發了一會兒呆:「我知道了,那幫『黑羽衛』其實是安陽郡主派來的。常離雖然不能把她怎麼樣,卻能以此為由將她打發走。所以,『黑羽衛』來找我,是因為郡主吃醋。那麼,『無名教』跟我死磕了那麼久,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蕭莫豫拾起一片落葉:「不過月餘時間而便剿滅了『無名教』,送走了小郡主,雖風起雲湧變幻莫測,卻一切盡在掌握。咱們的城主大人這會兒的心情想必就如秋日驕陽一般,很是不錯。至於那『無名教』,你最好仔細想想,是不是還欠下了什麼情債?」

  古意扛把大掃帚飄過:「據屬下所知,我國境內,如今夠資格娶安陽郡主的適齡男子,除了魏城主,便只有公子你了。」

  秋風呼嘯,參天大樹抖了一抖。

  華采幽的嘴角抽了一抽。

  蕭莫豫的汗毛豎了一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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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45:39

【第二十九章.文藝青年的墮落】

  自打古意說了那句話之後,蕭莫豫就一直覺得自己的小心肝恰如在瑟瑟秋風中垂死掙扎的樹葉一般,晃晃悠悠顫顫巍巍。

  其實華采幽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做,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該玩玩表現得非常之淡定。然而正因如此,恐怖的氣氛才更加濃烈,正所謂不在沈默中爆發就在沈默中爆炸,無論哪個結果,都夠小墨魚被爆成炭烤魚的,而且還是黑漆漆焦得透透的那種……

  這日,晴了許久的天忽然陰了,黑沈沈的天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直壓下來,在經歷了一通颳風下雨收衣服的人仰馬翻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待在屋裡眼巴巴瞅了半天後,地面上依然還是乾的……

  蕭莫豫憑窗而立望著外面明媚的憂傷,覺得此時此刻大自然的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實在與自己的處境如出一轍大有共鳴。

  不過很快,這條逆流成河的憂傷便被華采幽的一記大腳踹門,攔腰截斷。

  「小墨魚,該你給憶兒換尿布了!」

  「不是飯前才換過的?小老爺你是尿簍子呀?」

  憶兒鼓起小腮幫『噗』的一下,噴了膽敢衝他出言不遜的蕭莫豫一臉口水……

  莊子裡除了一堆光棍大老爺們就是幾個臨時買來的未婚小丫頭,誰也沒有生過娃娃,相比較而言,倒是華采幽這個半吊子還算有點兒帶寶寶的經驗,於是當仁不讓大包大攬,而蕭莫豫這條墨魚就順便成了被禍及的池魚。

  話說如果他投生魚類的話,還真是挺有可塑性的……

  認命地把揮舞著小拳頭咿呀示威的小傢夥放在榻上,脫下褲子解下尿布。蕭莫豫的動作雖然還不算很嫻熟,不過好歹總勉強能過得去了,至少憶兒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因為被弄得很不爽於是直接用『朝天一棍』裡的液體給他洗了把臉……

  華采幽為了顯示乾娘義父在地位上的公平性,提議所有跟憶兒相關的事情都共同承擔平均分配,比如一人換一次尿布一人喂一頓飯一人洗一次澡一人帶著娃兒睡一宿等等等等。

  同時為了讓不被待見的那位能夠有更多與孩子培養感情的機會,又提議不妨偶爾天平可以稍稍傾斜一點,比如在自覺自願的基礎上義父有空的話可以多做幾次。當然了,自覺自願是萬萬不存在疑議的,這個空也是絕對有的……

  用熱毛巾給憶兒擦洗乾淨,蕭莫豫輕輕在那個粉嫩嫩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笑罵:「真懷疑你吃喝下去的那些東西是不是在腸子裡打了個轉就全都出來了,浪費!」

  經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憶兒對他的敵意漸漸淡了,只是依然不像對別人那般親近,通常只是用一張滿是鄙視和不屑的小臉來表達自己的態度。

  這會兒看他那副樣子就顯然不是在說什麼好話,便趁他彎下腰為自己穿褲子的當口,用肉乎乎的腳底板狠狠踹在了他的鼻樑上。

  蕭莫豫頓時兩眼汪汪淚花流……

  在一旁看熱鬧的華采幽笑得甚為歡快,抱起憶兒猛親兩口:「寶貝兒好好練練這招無影腳,將來可以專攻下面。」

  憶兒咧開剛剛冒出兩顆牙的小嘴,『喔喔啊啊』表示相當同意。

  蕭莫豫捂著鼻子哼哼:「那就沒有弟弟妹妹陪你玩了。」

  「誰說的?娘親將來一定會給憶兒生好幾個弟弟妹妹的。」

  「你跟誰生?」

  「誰的下面沒有被踢壞我就跟誰生唄!」

  蕭莫豫磨了磨後牙床,突然揚聲:「小高!」

  一陣陰風飄過,銀衫少年憑空出現。

  雖然已經見識了好多次,華采幽還是被他這種鬼氣十足的出場方式弄得一哆嗦,憶兒則張著小手要抱抱歡喜得緊。

  「把這小子帶出去!」蕭莫豫威嚴地下達了指令,緊接著又補充一句:「他現在還不困不用睡覺!」

  高粱地面無表情地抱著眉開眼笑的糯米糰子憑空消失,華采幽瑟縮一下打了個噴嚏:「沒關係,他敢讓我兒子睡覺,我就讓你的下面長眠!」

  「…………」

  想當初高粱地首次見到憶兒時之所以能夠成功將其哄睡,靠的不是天生的母性,而是點穴……

  巒來知道後,豎著那根永遠屹立不倒的手指搖頭尾巴晃,大有此生終得一知己,哥倆雙雙把穴點之感。拉著高粱地鑽進高粱地,傾囊相授如何才能用最長的指頭點出最華麗的結局……

  蕭莫豫摸著猶自酸澀的鼻子直歎氣:「油菜花,你對我的下面怎的如此怨念?」

  「留著也是禍根!」

  「只禍害你一個也不行?」

  「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禍害別人?」

  「蒼天可鑒吶!」

  「切!老天爺太忙了,才沒空搭理這種事。」華采幽轉轉眼珠子露出狼外婆一樣的微笑:「不過,幸好人間自有真情在,天不管人管。夏先生今兒個給我拿來一個好東西,名曰『貞操鎖』。」

  蕭莫豫腦中警鈴大作踉蹌倒退半步:「此乃何物?」

  「就是讓你的禍根在除了禍禍我之外的所有時間,都只能擺著不能用。那玩意兒做得小巧玲瓏好可愛的,鑰匙就一把,只有我才打得開。」華采幽笑得無比真摯萬分誠懇:「夏先生說,剛開始用的時候可能會有點點疼,不過別怕,我會很小心的。要不然,咱們這會兒先試驗一下?」

  「他……他為什麼好端端的會想到給你這種東西?!」

  「因為我向他請教,要怎麼樣才能看住自己的男人。」

  蕭莫豫原本泛青的臉色稍有緩解。

  「安陽郡主如果非要嫁給你的話,估計你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很難拒絕了。好在我是個很大度的人,不介意多個姐姐或者妹妹。」

  蕭莫豫的臉又青了。

  「只不過呢,名分可以商量著共享,男人卻是萬萬不行的。所以只要她不在乎一輩子只能用工具來填充身體的空虛,我也就不是很在乎每次被你禍害完之後還要費勁給你帶上那個漂亮的小鎖了。」

  蕭莫豫的臉色開始發綠。

  華采幽歪頭看著他,做出認真思考的樣子:「其實還有一個方法。」

  蕭莫豫的眼睛一亮。

  「就是殺了她。」

  蕭莫豫的心已成灰。

  伸手揪住華采幽的兩隻耳朵前後左右搖啊搖,蕭莫豫俯身湊近大聲咆哮:「不管是名分還是男人你永遠都不需要跟任何人去分享,因為蕭莫豫這輩子的女人就只有華采幽一個,你聽明白了沒有聽沒有白了沒有?!」

  華采幽被吼得耳膜打鼓眼冒圈圈,忙不叠求饒:「明白了明白了,那我也就大方一些,不去要求你有幾個男人了。」

  「……一個都不會有!」

  「好好好,那動物方面你就隨意吧。」

  「…………」

  蕭莫豫忍無可忍,低頭封住那兩片不停冒出各種各樣讓人崩潰的匪夷所思言論的袖唇。

  不似以往的溫柔,甫一碰觸便是長驅直入的霸道,像是急迫地想要證明什麼確定什麼。

  其深入越持久越讓華采幽胸悶氣短四肢無力,其野蠻性原始性則讓她悶哼不已淚水漣漣。

  好容易被放開,第一件事便是撲向梳妝台,拿起鏡子一照,而後怒指:「你看看,都腫了!活像是兩根香腸!」

  蕭莫豫意猶未盡的舔舔嘴角,笑得吊兒郎當痞氣十足:「那多好吃呀!」

  華采幽想,這傢夥老了倒是可以寫一部巨著:

  《我是這樣墮落的——

  一個文藝小青年的自白》……

  片刻後,蕭莫豫收了笑,走過來,以指腹輕輕摩挲她火辣辣的地方,溫溫涼涼的很舒服。

  「油菜花,我讓你不安了是不是?」

  「沒有。」

  「在我面前,你還是一定要逞強麼?」

  擡眼看著他溫潤清雅的容顏,華采幽舉手劃過那如劍的眉端:「小墨魚,其實你的心裡也很不安。你說我在逞強,你又何嘗不是?只不過在面對困難的時候,我寧願用偽裝的堅強來掩飾沒用的軟弱,而你,也一樣。」

  「所以啊,我們真的很像……」

  蕭莫豫輕輕笑了笑,語氣淡然:「睿王爺倘若無法與雍城城主結親,的確很有可能把主意打到我蕭家身上。畢竟兵權和財勢,總要佔得一樣才行。」

  「可睿王爺是支持三皇子的,跟你好像不是一條道上的吧?」

  蕭莫豫眉梢一揚:「這些是魏留跟你說的?」

  「只簡單提了幾句,他說目前你們都是支持太子的。」

  「勉強……可以這麼認為,他還說別的沒有?」

  「哦對了,還說你此行很可能是在暗中為太子辦事。」

  蕭莫豫眸色一凜。

  華采幽繼續說道:「你是為了給太子找治病的藥嗎?」

  「藥?」蕭莫豫微微一愣,旋即頷首:「對,沒錯。」

  「找到了?」

  「嗯。」

  「那就好。」

  「等到時機成熟,把藥護送入京,一切便結束了。」蕭莫豫將華采幽擁入懷中:「蕭家從不與皇親國戚聯姻,以免捲入政治鬥爭。這個規矩,絕不可能到我這兒就破了。更何況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便是許了半壁江山,我也不願。」

  「你可千萬別後悔哦!我不想過幾十年,有個糟老頭子在我耳邊一天到晚嘮叨,如果當年如何如何,那一定會怎樣怎樣。」

  蕭莫豫大笑:「我倒是很期待將來有個老太婆跟我念叨,幸虧當年如何如何,否則一定會怎樣怎樣。」

  華采幽撇嘴:「我知道那個老太婆要念叨什麼——幸虧當年用了『貞操鎖』,否則一定會禍患無窮!」

  「……把那破玩意兒給我扔了!」

  「好吧,那就換『一聞三不舉』吧。」

  「這又是什麼東西?」

  「聞一聞,三天雄風不振。見效快,藥效好,無副作用。」

  「……總有一天我會把夏先生的小倉庫給一把火燒光……」

  說笑間,一個小丫鬟跑來稟報,憶兒想睡覺,但是高粱地抱著他滿世界飛來飛去的亂竄,死活說蕭莫豫交代過的,他不困不用睡……

  華采幽和蕭莫豫面面相覷大驚失色,連忙奔了出去。

  剛至迴廊處,便聞一道驚雷,憋了大半日的雨可算痛痛快快澆了下來。

  匆匆而來的古意躲避不及被淋了個正著,頃刻成了落湯雞。然而,他卻毫不在意,只管徑直走到華采幽面前,低聲說了句:「剛剛接到『銷金樓』來報,雲舒姑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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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45:59

【第三十章.信還是疑】

  雲舒是自殺,服毒。

  華采幽他們到那間小屋的時候,仵作已經驗明死因走了,樓裡聞訊趕來的眾人也大多散了,只留下幾個負責處理善後的,還有刑媽媽和紫雨。

  雲舒和紫雨都是刑媽媽一手調教出來的,兩人年紀相仿也算得上是一起長大。只不過青樓的姑娘們之間基本上不會有多深厚的感情,了不起也就是脾氣相投能說上幾句話或者彼此沒什麼算計爭鬥罷了。

  紫雨和刑媽媽細細為雲舒整理了儀容,沒有說話也沒有落淚,神情看似稍有哀戚之色但還算平靜。許是聚散生死看得多了,早已習慣。

  於是華采幽便也不好意思悲傷。

  相識不到一年,談不上瞭解更談不上深交,每次見面不過三言兩語說的也全是憶兒。

  她悲傷什麼呢,矯情。

  憶兒看到好幾日沒見的娘親,很是興奮。

  華采幽剛把他放在床上,小傢夥便手腳並用爬到了雲舒的身邊,一把摟住了娘親的脖子。

  小臉蹭蹭,小手摸摸,揚起小臉看著一直沒有睜開雙眼的娘親,有些困惑。

  娘親為什麼不理憶兒?娘親為什麼不抱憶兒?娘親的臉,為什麼這麼涼……

  歪著腦袋想了想,挨著娘親躺下來,豎起小腳自己和自己玩。

  娘親累了要睡覺,憶兒不吵不鬧,憶兒乖……

  雲舒走得應該不痛苦,靜靜地仰臥,看上去的確像是睡著了。

  只是素淨的容顏描上了靚麗的妝容,布衣荊釵換成了七彩華服。

  刑媽媽輕輕拂去落在她臉上的幾粒塵埃:「這丫頭的化妝技巧沒有退步,總不枉費我教了一場。」

  紫雨為她理了理沒有絲毫褶皺的衣擺:「做這套衣服的金線還是我給她的,幾年過去了,一點兒也沒褪色。」

  憶兒皺著小眉毛看著她們,像是在怪她們打擾了娘親休息。

  刑媽媽說:「早早的走了也好,孩子很快就不會記得還有她這個親娘,省得日後想起來難過。」

  紫雨說:「何止是孩子,所有人都會很快忘了她。」

  華采幽說:「憶兒你瞧,娘親原來這麼漂亮,真可惜,還從沒有看她跳過舞。這身衣服舞動起來,一定很美。」

  紫雨說:「是啊,是很美。如若不美,怎會被那個男人看上?如若不美,怎會有接下來的這許多事?如若不美,她又怎會吃那麼多苦受那麼多罪到頭來走到今天這一步?」

  刑媽媽說:「罷了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都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誰。這丫頭看上去柔順,實際主意大得很。就像當初執意要做這件舞衣,就像後來執意只為一個男人跳舞。花老闆你也莫要遺憾,這件衣服舞動起來是什麼模樣,我們都沒看過。唯一見過的那個人,只怕也早就不記得了。」

  華采幽說:「她為什麼要死?」

  紫雨說:「生又何歡死亦何懼。」

  刑媽媽說:「人的心絕望了,就會死。」

  華采幽說:「她還有憶兒,怎會絕望?」

  刑媽媽說:「當一個女人只能把一輩子所有的希望全部都放在孩子身上的時候,就是絕望。反正憶兒有乾娘,有義父,她也沒什麼放心不下的。」

  紫雨說:「何況為了憶兒將來著想,她這個親娘還是不在的好。」

  外面的風雨更大了些,有細小的水珠從緊閉的窗戶縫裡飄進來,落在雲舒的衣角髮梢。

  刑媽媽和紫雨便立即用自己的袖口為她擦乾淨,輕輕的柔柔的,像是生怕驚醒了睡夢中的人,一遍又一遍……

  華采幽吸吸鼻子轉過頭,告訴自己不能矯情。

  四下打量了一圈,忽然覺得很空,心裡空,屋子裡也空。

  華采幽問:「那些包袱呢?十幾個大包袱,以前整整齊齊堆在那邊的。」

  紫雨答:「燒了,前幾天我來找她拿漿洗好的衣服時恰好看到。」

  刑媽媽答:「何止那些包袱,她和憶兒所有的物件全都燒了,除了這身舞衣。不過等下了葬,這世上也就徹底沒有任何與她有關的東西了。」

  華采幽忽然想起,那天來山莊,憶兒身上穿的是前些日子蕭莫豫認其為義子時,裘先生特意從鋪子裡給他買的成衣,料子款式都很好,價格自然也不菲,說是穿成這樣才顯得隆重。

  而平日裡,雲舒一直都給憶兒穿自己親手縫製的衣服,不值錢,但最是合身妥貼。

  所以,她真的沒有給兒子留下哪怕一針一線。

  所以,她當時就已決定要結束生命。

  或許,這個決定早就下了,早到……

  那些一直可供憶兒穿到行弱冠之禮的衣物鞋襪,耗盡了心血,卻又一把火燒成灰燼。

  為什麼,如此決絕。

  是不想讓兒子知道有你這個娘親吧?是因為不想自己的出身給兒子帶來羞恥吧?

  兒不嫌家貧,子不嫌母醜。即便日後憶兒飛黃騰達功成名就,也不能不認你。誰敢瞧他不起,誰又敢對你不敬?你如此聰明如此堅強,怎會有了這樣的糊塗心思,做出這樣無法挽回的事?

  你要我將來如何對憶兒說,難道,當真永不提起,你這個懷胎十月給他血肉生命的親娘……

  華采幽看著床上緊緊相偎的母子,覺得有些憋悶,遂悄然而出。

  樓裡幾個負責後事的人正在外屋低聲商量,蕭莫豫獨自立於門邊,望著外面的雨幕。

  不想打擾議事的人,便放輕腳步徑直走向蕭莫豫。

  「古意呢?」

  「去訂棺木了。她雖然是你們樓裡的人,不過憶兒畢竟是我的義子,他母親的喪事蕭家理應出分力,我已經與他們議好,你有沒有什麼意見?」

  「我能有什麼意見呢?」華采幽輕輕笑了笑:「雲舒只是一個普通的粗使下人並非當袖的姑娘,倘若沒有你這層關係在,根本就不會有所謂的喪事,一切自然全憑你做主。」

  「你是不是在怪我擅自插手,壞了『銷金樓』的規矩?」

  「我怎麼會怪你?」華采幽看著他被雨水打濕的衣襟袍角:「你所做的一切永遠都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蕭莫豫微微蹙眉,隨即拿起傘:「陪我出去走走。」

  「好。」

  雷聲停了雨勢小了,風更大了天更冷了。

  華采幽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卻聽身旁的蕭莫豫一陣輕咳。

  歎口氣站定:「回去吧,雨中漫步這檔子事兒還是比較適合江南的煙雨。」

  蕭莫豫止步:「你有話要跟我說對不對?」

  「不是什麼要緊的話,過幾天再說也一樣。」

  「我不想我們之間再出現什麼誤會,有什麼就現在說。」

  華采幽定定地看著他:「那天在山莊,你有沒有發現雲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蕭莫豫握著傘柄的手指緊了緊,骨節發白,將本就大半罩著她的傘又傾斜了一些:「你認為,我知道她自盡的原因?」

  「否則,古意來告訴這個消息的時候,你的臉色不會那樣難看。否則,一向不喜歡淋雨的你,之前也不會站在門邊那麼久,更不會現在任憑自己濕透。」

  「我該說你很瞭解我麼?」蕭莫豫苦笑,聲音有些沙啞:「我認識那個男人,是……我在京中的一位故交。」

  華采幽驚訝,隨即吸口氣,勉強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托你來接雲舒去京城?」

  「他讓我來看看她好不好。」

  「只是看看?那麼好又如何,不好又怎樣?與他何干?他有什麼資格讓你來看?你又為什麼要幫他看?是不是如果雲舒依然是青樓的袖牌,過著迎來送往的日子,他就可以安心了?覺得自己真是明智,沒有把對一個風塵女子的承諾當回事。說不定覺得自己好歹偶爾還能想起對方來,實在算得上是情深意重感天動地?」

  蕭莫豫擡手按住她的肩頭:「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的家庭太過複雜,本身的處境也很艱難。所以才一直沒有辦法來找雲舒,更加沒有辦法完成當初的承諾。此次得知我要來雍城,就馬上親自來拜託我盡量代為照拂。只是沒想到……」

  「只是沒想到,雲舒那麼傻,為他守著身子守著心,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華采幽冷冷接道:「女人可以不要,卻不能不要子嗣。豪門大宅的骨血,豈容流落在外,更遑論是這種是非之地。我說的沒錯吧?」

  蕭莫豫的眼眸一凝,聲音驀然空遠:「你懷疑,我要幫著他將憶兒從雲舒的身邊奪走?」

  「難道你沒有將憶兒的事情告訴他?難道他沒有讓你帶憶兒回去?」

  「你懷疑,是我逼死了雲舒?」

  蕭莫豫的手指很涼,即便隔著層層衣衫,仍能感覺到涼得刺骨。

  華采幽看著他慘白的面容和驟然失卻了血色的嘴唇,心中猛然一窒:「告訴我,你沒有。」

  「我說的,你信麼?」

  信……

  這個字,被反覆提及。這個字,一直橫在她和他中間。

  愛他,就該信他。

  我愛你,可是……

  蕭莫豫將雨傘放到她手中,眉宇間是透支了所有力氣的疲憊:「有的時候你很瞭解我,但有的時候卻錯得厲害。比如我現在任憑雨淋,不是因為心思不定更不是因為心中有愧,只是因為,不想你著涼。」

  他轉身,走入秋風秋雨。

  雨水順著他的髮梢浸透早已半濕的衣衫,而後順著袍角流入腳下的泥土。

  塞北的秋天比江南的冬天還要冷,他本就耐不得寒,眼下傷勢尚未痊癒,如何受得了……

  「我信你!」華采幽緊跑幾步,舉起傘,為他遮雨:「因為你說過,不會傷害我所在意的人。況且,你也是自小便沒了娘,又怎麼忍心讓憶兒同我們一樣。」

  「對不起……」蕭莫豫背對著她,風雨之中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發抖:「我本想安排雲舒先離開,待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再讓她與憶兒團聚,她明明答應了的,何曾想……」

  「也許,是因為那個人的身份讓她覺得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不想再等下去……」

  「可我只告訴她,那個人來自京中的一個大戶人家,並沒有詳談具體的身份……」蕭莫豫沈默片刻,轉過身來時,神情和聲音都已穩定:「逝者已矣,我們今後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憶兒。」

  「你要把憶兒交給那個人?」

  「他們是親生父子。」

  「那個人究竟是誰?」

  「我現在說了你也不認識,等日後我們送憶兒入京,你自然就知道了。」

  華采幽點點頭:「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還記得你曾經答應我,即便有人暫時離開,最終也會回來。只不過,這次離開的人,卻是永遠也不可能回來了……」

  蕭莫豫此刻的臉色就如雨滴砸在地上時所濺起的水花,幾乎透明,沒有溫度……

  ————————

  雲舒的葬禮很簡單,出殯時華采幽沒有去,是蕭莫豫抱著憶兒參加的。

  那日的天很陰,華采幽爬上『銷金樓』最高的屋頂發呆,旁邊放著兩罈酒。

  「阿采,你是在等我跟你喝酒麼?」

  「常離……原來你還沒有走……」

  魏留一襲玄色長衫,黑髮如墨,風神俊朗。

  「臨時有事,推遲幾天。」

  「哦……」

  「不關心一下我出了什麼事?」

  「能讓你改變行程的,一定是重要公務,我問來做什麼?」

  「原來在你眼裡,我是這樣刻板無情之人。」

  「……我這是誇你一心為公大局為重好不好?」

  魏留朗笑,彎腰拿起一個酒罈拍開封口,壇口向下緩緩傾瀉,酒順屋簷淋漓而落,滲入地下,徒留芬芳。

  華采幽看著那道道晶瑩剔透的銀線,鼻子莫名其妙陣陣發酸:「雲舒,我就在這裡送你最後一程了。憶兒交給我,你儘管放心,我斷不會讓他受半分委屈。他絕不是沒娘的孩子,他有我……」

  放下空酒罈,魏留又拎起另一壇自顧自仰脖痛飲,待到華采幽反應過來,已是涓滴不剩。

  「你好歹給我留一點呀!」

  「誰讓你只弄了兩壇?」

  「我又不是三隻手。」

  「那誰讓你不是呢?」

  「…………」

  魏留笑著撩衫坐下:「我怕你喝醉了,會哭得太難看。」

  華采幽瞪他:「我幹嗎哭?」

  「因為想哭。」

  華采幽使勁瞪他:「我幹嗎想哭?」

  「因為難過。」

  華采幽拚命瞪他:「我幹嗎難過?」

  「因為你在意的人死了。」

  華采幽的眼睛瞪到了極限終於再也瞪不下去,眨一眨,立馬辟里啪啦掉金豆:「你看你看都怪你!」

  魏留摸了摸她的頭。

  「我眼睛一定壞掉了,不然哪裡來的這麼多眼淚?」

  魏留拍了拍她的背。

  「這樣弄得我好像很矯情似的。」

  魏留歎口氣,伸手攬過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常離,我不想矯情。」

  「嗯。」

  「常離,我有點難過。」

  「嗯。」

  「常離,我好久好久沒有在別人面前哭過了,我會殺了你滅口的。」

  「嗯。」

  「常離,謝謝你特意來陪我。」

  「嗯。」

  「常離……」

  「嗯?」

  「你換個字會死啊?」

  「嗯。」

  「…………」

  華采幽抹把臉坐好,魏留眉眼含笑地看著她。

  「阿采,原來你不管有沒有喝醉,哭起來都很難看。」

  「…………」

  「所以,最好不要哭。如果憋不住的話,那就只在我面前哭。反正我是要被你殺了滅口的,也不在乎多殺幾次。」

  「你是看死了我殺不了你對吧?」

  「我是篤定你下不了手。」

  魏留掏出方巾,為華采幽拭去臉上殘留的淚痕,動作是一如既往的自然和溫柔,這一回,怔怔出神的華采幽沒有躲開。

  「常離,幫我一個忙。」

  「你說。」

  握緊手裡的東西,華采幽猶豫了一下:「查查憶兒的親生父親,是誰。」

  「好。」

  「你不問原因?」

  「我只要知道是阿采想做的事情就行了。」魏留偏頭看著她:「過一炷香的時間再下去,不然你這兩隻兔子眼瞧起來怪嚇人的。我先走了,車隊還在等我。」

  「車隊?」

  「這次耽誤我行程的,不是什麼重要公務,而是你。我知道今天你會難過,會躲起來一個人哭,我不忍心。」

  魏留長身站起,涼風中,髮絲飛揚:「阿采,最多一個月我就回來,等我的消息……」稍一停頓:「等我。」

  華采幽張了張嘴,沒有作答。

  魏留不以為意,勾唇淺笑,灑然離去。

  攤開手,看著將掌心刺出點點血痕的竹哨,華采幽閉了閉眼,用力擲出。

  青色的物體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落入看不見的地方,然後一個清清朗朗的聲音響起:「哎呦!」

  華采幽一呆,連忙爬起來,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黑衫錦服寬袍大袖的年輕男子正捂著腦門看將過來,旋即挑眉一笑。

  華采幽立馬只覺得滾滾天雷呼啦啦劈過。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邪魅一笑?那邪的,那魅的,那邪魅的……

  而且,這位公子看起來好生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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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47:22

【第三十一章.耍流氓被圍觀】

  「這位姑娘看起來好生眼熟。」

  華采幽目一瞪。

  「你我莫非曾在夢中相遇?」

  華采幽口一呆。

  「既如此有緣,你便跟了我吧!」

  華采幽心一驚。

  「我明日就去給你贖身。」

  華采幽肉一跳。

  清秀的容顏單薄的身形,纖長的眉毛點漆雙眸,還有清朗聲音中所帶的糯糯尾音,都與那個已逝去的人,極其相似。

  那襲纖塵不染的白衣,那份順從隱忍中透著的凜然不屈,那縷錚然遠去的琴音……

  然而,一模一樣的眉眼,卻是截然不同的氣質。

  哪怕只是站在那裡不語不動,也絕不會被誤認為是同一個人,最多僅僅覺得,有點眼熟,而已。

  是啊,死都死了,又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在這世間。

  華采幽揉了揉袖腫的眼睛,正想坐下來繼續發呆,膝蓋處卻猛地一麻,頓時踉蹌著張牙舞爪從屋頂滾了下去。

  還沒來得及慘叫,騰空的身體便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姑娘,怎的這樣不小心?如果摔壞了的話,我會心痛的。」

  三分調侃三分戲謔四分輕佻,華采幽的視線從發出這個聲音的薄薄雙唇移到光潔的下頜再到滾動的喉結,忽然覺得手很癢。

  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手搗向他的面門:「活膩了是吧?居然敢用小石子暗算!姑娘我才沒心思跟你玩勞什子二人轉!」

  對方後仰,雙臂放鬆,華采幽趁勢再補上一肘將其橫向推開,同時使力下墜。於是在幾股勁道的一起作用之下,只聽『齜拉』一聲脆響,那件做工精細考究的黑袍前襟連帶著裡面的中衣齊齊宣告陣亡,露出赤裸裸的胸膛……

  華采幽落地站穩,看看手中的衣料殘骸,再看看那個緊隨其後飄然而下的男子,由衷讚了句:「皮膚不錯啊!」

  瑩白如玉的肌膚,沒有絲毫曾經受傷的痕跡。

  果然,不是……

  「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你看了我的,那我也要看你的!」

  正愣神的華采幽被這句話給嚇得一激靈:「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哦?可我是故意的。」

  「…………」

  破損的衣服不僅沒有給男子帶來一丁點兒的狼狽,反倒平添了不少魅惑。

  負手歪頭一步三搖,長眉斜挑嘴角上揚。雖然語帶促狹,但眸中所隱含的淩厲卻讓人無法將其當作只是在開玩笑。

  華采幽倒退幾步,很快對自己目前的局勢有了如下判斷——

  第一,對方是真的要扒她衣服。

  第二,她擺明了打不過人家。

  第三,此處僻靜少有人來,而且在她喊破喉嚨之前肯定已經被扒光光了。

  第四,她可以咬舌自盡或者自斷筋脈以保清白,不過太疼。

  第五,清白算個球!……

  「等一下!」

  華采幽停止倒退昂然而立,聲音沈靜神情肅穆端的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大義凜然。

  男子於是聽話站定,挑眉含笑,用一種貓看耗子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的獵物。結果被其緊接著的一句話弄得差點石化——

  「我自己來!」

  華采幽一臉英勇就義地動手解開衣領,嘴巴裡還嘮叨著:「衣服好貴的,撕爛了多可惜。就算有錢也不能不尊重別人的勞動果實,這上面凝結了多少人的心血結晶啊!再說了,就算人類念在同宗同源的份兒上不與你計較,那還有蠶寶寶呢?別小瞧我這件衣服,不知吐死了多少春蠶,你說說你對得起它們嗎?難道不覺得慚愧嗎?」

  男子低頭看看被撕爛了的衣襟,再看看她身上的完好無缺,無語……

  華采幽扒自己衣服的速度委實不慢,轉眼便解開了外罩秋衫,然後一點磕巴不帶打的開始對付裡衣,順便隨口聊天似的說道:「哦對了,我的肚兜是黃色的,就是油菜花的那種顏色,你喜不喜歡?」

  男子被她這種覺悟極高的主動配合以及東一鎯頭西一棒子的廢話弄得兩眼有些發直:「……啊?」

  「啊個屁!」

  說時遲那時快,便是在他一時暈菜之際,華采幽突然翻臉一聲爆喝,腳尖點地身子飛速後射,與此同時右手一揚,一枚黑色物體呼嘯著破空而至。

  男子側身,豎起兩指,輕輕一夾,凝眸,旋即面色一冷。

  華采幽一招得手,心中大喜,正打算速速跑路,卻聽一個聲音詫異自身後響起:「油菜花,你做什麼呢?」

  陰陰的天陰陰的風陰陰的人兒陰陰的臉,看著陰陰的蕭莫豫,華采幽認命地垮下肩膀,表情甚是沈痛。

  「原來姑娘叫油菜花?好名字,我喜歡!」

  這一耽擱間,男子已施施然邁步跟來,下巴微擡的小模樣那是十足十的輕佻百分百的色狼,華麗麗的胸膛在蕭莫豫的眼中那是綠油油的炫目……

  姐姐妹妹老少爺們,想知道什麼叫做衣衫不整捉奸在床嗎?請速速前來圍觀……

  「阿彌陀佛,少兒不宜,高施主快快帶小施主離開。」

  高粱地冷冷地瞥了瞥道貌岸然的巒來,非常淡定地用手摀住了憶兒那雙充滿了好奇的大眼睛,然後繼續淡定圍觀。

  「蕭施主少安毋躁,目前看來,是這位施主被女流氓施主耍了流氓佔了便宜,女流氓施主應該還沒來得及與其發生實質性的接觸。」

  夏先生只看了一眼華采幽便搖頭晃腦做了最後的總結陳詞:「明顯沒有『性的』接觸,因為她的『處』還在。」

  古意默默地飄過來默默地從懷裡掏出一件風衣默默地罩在了華采幽的腦袋上。

  華采幽表示悲憤,這丫的居然已經開始隨身攜帶額外衣服了!

  男子看看這群奇形怪狀的人,又看看好容易把頭露出來的華采幽:「姑娘的客源還真是豐富多樣百無禁忌,我喜歡!」

  「喜歡你姥姥!」華采幽終於忍無可忍:「我是這裡的老鴇,客你個頭的源!」

  男子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那個被人包了一年的花老闆,失敬啊失敬!回了那位仁兄吧,違約金我來付,而且出雙倍的價格繼續包你。」

  蕭莫豫笑了笑,表面上依然維持著一貫的儒雅斯文:「實在對不住了,此貨不轉包。」

  此,貨……

  華采幽怒目。

  男子像是剛剛才看到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敢問兄台是?」

  「我就是包老鴇的人。」

  「有書味,我喜歡!」男子撫掌大讚,隨即又皺皺眉,面露不解之色:「可是既然包了,為什麼不享用呢?」摸著下巴狀似自言自語地嘀咕:「難道適才她就是在向那個男人哭訴此事?怪不得一見面就撕我衣服,敢情是春閨寂寞飢渴難耐……」

  蕭莫豫這下子不陰陰的了,看向華采幽的目光那是相當的熱烈……

  偏偏男子繼續很誠懇地發問:「兄台既然不用,又何必定要包她,豈不浪費?」

  巒來滿面莊嚴,深以為然地高宣佛號:「佔著茅坑不拉屎,罪過呀罪過!」

  夏先生極富探究精神的視線在華采幽和蕭莫豫的下半身來回逡巡:「這個比喻雖然有些噁心,不過倒也還算貼切。」

  高粱地和憶兒一起眨眨眼睛,表示沒聽明白。

  巒來摸了摸兩人的頭頂,萬分慈愛地說道:「高施主去高粱地,貧僧解釋給你聽。至於小施主,等有能力佔住茅坑的時候,貧僧再來點化不遲。」

  蕭莫豫的臉皮和神經在久經考驗之後已然達到了金剛不壞之境界,當下無視其他人,只對華采幽道:「憶兒該換尿布了。」聲音很溫柔,溫柔得幾乎能擰出水來,只不過是數九寒天的冰水……

  華采幽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囉嗦廢話。

  這時,才看到被一幫人高馬大的大老爺們給淹沒了的紫雨。

  她正望著那黑衣男子,面色平靜,只是秋水雙瞳裡有些迷茫。

  男子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偏首看了過來,然後又露出標誌性的邪魅一笑,那邪的那魅的那邪魅的……

  紫雨秀眉微微蹙了一蹙,旋即頷首為禮,再擡眼,已是慣有的清高冷漠。

  蕭莫豫抱拳:「先行告辭。」

  男子倒也沒再糾纏,還了個禮,說了兩句話:「兄台請。兔兒妹妹,後會有期。」

  兔兒妹妹……

  華采幽虎軀狂震,剛想學高粱地用眼神殺死他,卻在蕭莫豫淡淡的一撇下偃旗息鼓。

  一群人呼啦啦離開後,男子攤開手掌,裡面有一個竹哨,一枚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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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47:59

【第三十二章.小倌管形象代言人】

  華采幽記起那個樂師當初是夏先生找來的,本想詢問,不過轉念一想,就連曾與其來往最多交情最篤的紫雨都沒有什麼反應,那估計這位眼裡只有春宮圖的傢夥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遂作罷。況且,極有可能僅僅是人有相似而已。

  但夏先生見她數次望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以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貓膩,便賊兮兮地湊上前來:「剛剛那個男人的後面雖然還沒有被開墾過,可前面的功夫卻著實不錯。你要不要考慮一下?須知,被破處的時候男人有經驗與否所帶來的感受差別是相當巨大的。」

  「……你真是個專業型的高級技術人才……」華采幽深呼吸平復了一下自己黃河決堤般的崇敬之情,非常誠懇地請求:「你以後能不能別再提我還是個『處』這件悲催的事情了?」

  夏先生眨眨純潔的大眼睛:「為什麼呢?」

  「因為萬一小墨魚哪天真被刺激得狂性大發不管不顧來個霸王硬上弓,你給我的那些工具啊靈丹啊什麼的就全都用不上了,我也沒辦法告訴你使用的效果更不能給你提改進的意見。再說,萬一因為前戲準備不足而給我倆留下了什麼心理陰影,導致再也無法體會到房事樂趣的話,勢必將成為你永恆的職業汙點,將會讓你在專業領域內永遠也擡不起頭來!」

  在華采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連蒙帶騙帶忽悠的諄諄教導下,夏先生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托著下巴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後,鄭重做出了決定:「好吧,我不會再提你是『處』,可有條件。」

  「講!」

  「我們的小倌館開業在即,需要一個形象代言人。」

  華采幽一驚:「你不是看中了蕭莫豫吧?」

  夏先生鄙夷:「他長得不行,而且年紀也大了。」

  華采幽怒:「他就算不是國色天香那也至少是清俊瀟灑,二十露頭正值大好青春年華,怎麼到你的嘴巴裡就變得一無是處了?!」

  夏先生奇:「你這是在極力推薦自己過去的前夫現在的奸夫做小倌代言人嗎?」

  華采幽頹然:「……什麼奸夫,明明就是『嫖夫』……」

  夏先生安慰:「如果他年輕個五六歲,長得再漂亮一些的話還是非常有希望參與競爭的。」

  「我代他謝謝你的擡舉啊……」華采幽忍不住遙想當年初見時,那個少年白皙的肌膚秀氣的容貌以及纖弱的身子,的確很能勾起男人最最原始的奔騰慾……

  想到這兒,靈光乍現:「高粱地!」

  夏先生笑瞇瞇點著頭表示讚許:「我的眼光不錯吧?」

  華采幽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已經死得透透的死人:「祝你死得愉快,慢死不送!」

  「不不不,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說。」見華采幽立馬就要撂挑子走人,夏先生連忙正色補充道:「其實並不是要讓他出場接客,只是借用一下他的模樣,弄個畫像貼在門口招攬生意罷了。」

  「就這麼簡單?」

  「要不然怎麼叫形象代言人呢?」

  「那你幹嗎自己不去畫?」

  「因為我怕死。」

  「……姑娘我也是血肉之軀!」

  「所以才需要蕭公子出馬,小高是絕不會對他下手的。」

  「有道理……」

  夏先生的表情莊重語氣神聖:「況且蕭公子的畫功那是相當的不俗,尤其擅繪人物,我相信在他的筆下,小高那絕世的神韻一定能夠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從而為我『銷金樓』的長足發展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

  一席話聽得華采幽是狼血沸騰心潮澎湃,與他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

  這幾天為了便於處理雲舒的後事,華采幽他們一直住在『大園』,原本今天還想再住一宿的,但蕭莫豫卻徑直打馬奔往山莊,想想他那張黑鍋死魚臉背後的濃重殺氣,華采幽也只得乖乖跟上。

  回了『寄墨軒』,蕭莫豫交代下人給華采幽準備冷水冷毛巾後,一言不發去了書房。

  憶兒折騰了一天又累又困,路上已沈沈睡著,華采幽不忍心弄醒他,便一邊以毛巾敷眼一邊在旁邊守著,直到華燈初上小傢夥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砸吧咂吧小嘴表示餓了。

  吃了些奶糊糊和米湯,又玩鬧了好一會兒,方再度安穩入睡。

  看著粉糰子可愛的睡顏,華采幽不由一歎。

  這樣小的年紀,對於生母的故去無知無覺無悲無傷。

  想她自己三歲沒了娘十歲沒了爹,娘在她心裡的全部印象,是爹夜夜獨酌相對的那幅畫像,而爹……

  幾年過去,爹的樣子好像已經開始有些模糊,只清晰記得那兩隻將她高高拋起的大手,那兩道一見了她便徹底舒展開的濃眉,還有那扎得她滿地亂跑的絡腮鬍,以及,那股混合著煙草與美酒的味道,爹的味道……

  所以,有些東西早一點兒失去,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沒有那麼多的回憶可供憑弔,甚至就連沒良心的忘卻,也有了充分的理由。

  揉揉眼睛,華采幽忍不住自我鄙視了一下,吃飽了撐的沒事就玩傷春悲秋,難道真準備拿眼淚泡飯把自己弄成一個貨真價實的兔兒妹妹不成?

  俯身親了親憶兒的小臉蛋,為他蓋好被子,起身出屋。

  星月隱,山風急。

  華采幽緊了緊衣服,看了看房門緊閉的書房,抓了抓腦袋。

  跑到廚房裡搗鼓了半天,然後端出個食盒直接大腳踹門。

  蕭莫豫握筆擡頭滿臉吃驚,一副被嚇到的小模樣。

  華采幽瞅著哀哀慘叫的破損門板,訕笑:「你不是一向不栓門的嗎……」

  蕭莫豫語氣不善:「就算我不栓門,難道你進來前就不用先敲門了?」

  華采幽厚著臉皮:「咱倆誰跟誰呀,都那麼熟了。」

  「很熟嗎?」

  「熟得都快糊了!」

  華采幽樂顛顛把食盒放在書桌上,拿出一盤菜:「就跟這醋溜魚似的。」

  蕭莫豫斜眼瞄了瞄,冷哼:「你的廚藝還是這麼糟糕。」

  身為一名合格的大家閨秀,下廚是必修課之一。倒不是真的要讓這些十指不沾洋蔥水的大小姐們去洗菜做飯,只不過是為了顯示其能幹賢惠,日後嫁入婆家說不定還能找個機會露一手玩玩素手做羹湯的小情調。

  華采幽自然也學了,並且秉持了其一貫什麼都學什麼都學個半吊子的原則,做出的飯菜按照飽經摧殘的蕭莫豫的說法,有兩個顯著特點——熟了,吃不死人。

  「我覺得挺有進步的,給個面子嘗一下唄!」

  蕭莫豫向以往一樣,勉為其難地舉箸,滿臉嫌棄地夾起一塊,視死如歸地放進嘴裡,然後五官立馬擰巴成了一團:「好酸……」

  但是也像以往一樣,不管有多難吃,都沒有吐出來,而是萬般痛苦地嚥下去,接著就是一邊毫不留情的抨擊一邊重複上述的全套動作,直到通通吃光。

  「煎的時間太長,魚肉又老又硬。」

  「哦。」

  「油放的太少,魚皮都沾鍋了。」

  「哦。」

  「醋放得太多,完全蓋住了魚本身的鮮味。」

  「哦。」

  「你看你看,連魚鱗都沒有刮乾淨!」

  「哦。」

  ……

  蕭莫豫批評一句,華采幽就答應一聲,態度那是非常之謙虛,不過通常情況下效果那是非常之有限。

  吃完了整條魚後,蕭莫豫扭曲著一時半會兒復原不了的面部神經放下筷子:「油菜花,你在耍我是不是?」

  「咦?你終於看出來啦!」華采幽笑得就像是一顆長勢喜人的捲心菜:「我放了整整兩瓶山西老陳醋吶!你不是喜歡吃醋的嗎,那我就讓你一次吃個夠!怎麼樣,好吃吧?爽吧?意猶未盡的話別客氣儘管說,廚房裡還有一條,我馬上去給你端過來?」

  蕭莫豫磨了磨後牙床,好容易才忍住掐死這顆捲心菜的衝動,端起茶壺仰脖子一陣狂灌,將斯文儒雅拋去了九霄雲外,那豪氣干雲的架勢很漢子啊很迷人。

  華采幽彎了眼睛托著腮色迷迷地看著他:「如果我是男人的話,一定選你不選高粱地,像你這樣時而攻時而受攻受皆宜的才夠味兒呢!」

  「你在嘀咕什麼?」

  「誇你男女老少通殺,一個都不放過!」

  蕭莫豫緩解了味蕾的痛苦後,立馬恢復了算舊賬的能力,吊眉斜眼拖長了聲音:「哪裡有你專攻一個物種來得有效率呢?隔三岔五就有個新鮮的來換換口,而且成色居然都還算過得去。」

  「……嘿嘿,你在誇我有魅力對吧?」

  「是啊!不過看樣子,我也需要去驗證一下自己的魅力,否則,豈不是配不上你?」

  華采幽拍桌子:「你敢!」

  蕭莫豫很淡定:「有何不敢?俗話說得好,色膽包天。」

  兩人怒目對視互不相讓激情燃燒火星四濺……

  電光火石間,華采幽『嗷嗚』一嗓子撲將上去,一口咬住他挺直的鼻樑:「我斷你根!」

  蕭莫豫吃痛掙扎,椅子不堪重負搖了幾下轟然倒塌,於是乎一起摔了個七葷八素。

  「油菜花你有病啊!幹嗎咬我鼻子!」

  「因為夏先生說,男人的鼻子就是代表著他的根!怎麼樣,你那裡有沒有感覺到痛?」

  「……你是笨蛋嗎?如果真是這樣說的話,宮刑直接割鼻子就好了啊!」

  「也許……是為了好看?畢竟太監公公里面也有長得很誘人的……」

  蕭莫豫懶得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正想爬起,又被華采幽一個虎躍撲倒在地:「小墨魚你有完沒完啊?再敢彆扭,我就把你扔進醋缸裡淹死算球了!我跟那個人真的只是一場誤會,純屬不小心手滑再加上他的衣服料子又不夠結實而已。」

  蕭莫豫淡淡笑了笑:「我知道你跟他沒什麼。」

  「……那你發的哪門子脾氣?」

  「你真的不明白?」

  蕭莫豫雙手撐地半支起身子,看著趴伏在自己胸前的華采幽,眼眸中是隱著千般情緒的幽深,聲音裡是透著濃濃疲憊的低沈。

  華采幽只覺心頭有些發堵,收起嬉鬧之色,翻身抱膝坐在他旁邊:「沒錯,常離來找過我,為了告別,順便,陪我送雲舒最後一程,僅止於此。」

  蕭莫豫輕輕歎息:「油菜花,我自然知道你不會與旁人發生任何特殊之情逾矩之事,倘若你我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又談何相守一生?」擡手輕輕覆上她低垂的眼簾:「我所介意的,是你總要在我面前假裝堅強。是因為,我不能讓你放心依靠麼?」

  剛剛消了腫的眼睛依然酸澀,他指尖的溫度透過薄繭傳入眼底,將那份酸澀化為液體湧出,潤濕了眼睫。

  將臉埋入他的掌心,淚水從指縫滴滴滑落:「不是的……」反反覆覆只有這三個字。

  可,真的不是麼……

  攬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蕭莫豫吻了吻她的發心:「好了,你這些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小墨魚,我很自私,每次總是只顧著自己的感受。」華采幽漸漸止了哭泣,安安靜靜窩在他的懷中,聲音發悶:「我害怕面對漫天飛舞的紙錢,害怕面對被黃土掩埋的棺木,害怕面對到處都是慘白的淒涼,於是就理所當然的把一切都丟給你。可我現在才想起來,你其實應該也很怕,甚至比我更怕。蕭伯伯和你娘走的時候,你早就過了可以忘記的年齡,當時的點點滴滴全部烙印在了你的心底,永遠都揮之不去。你今天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書房,固然有一部分是因為我,但最主要的,還是為了能夠獨自調整情緒。否則,也不會一反常態將門栓上。我說的對不對?」

  蕭莫豫的唇角一點一點向上漾起,固定了一個淺淺的弧度:「有你這番話,也不枉我吃了那麼難吃的菜。」

  「為了補償,我明天給你做糖醋魚吧!」

  「你會不會只放糖不放醋?」

  「不會!酸酸甜甜的才好吃。」

  「你只要別弄成苦苦澀澀我就燒高香了。」

  華采幽揚起臉露出狼外婆一樣的笑:「那我要是做成功了,你怎麼獎賞我?」

  蕭莫豫非常警覺地向後讓了讓:「別想讓我給夏先生畫『春宮圖』!」

  「……他讓你畫這個?」

  「他非說我的工筆人物畫造詣非凡,不用在『春宮圖』上委實浪費。」

  「說得挺有道理的……好好好,不要激動不要激動,我不是讓你畫那個,只不過是想讓你給小高畫幅肖像。」

  「用來做什麼?」

  「掛在床頭避孕。」

  「…………」

  第二天,華采幽在屠殺了無數條可憐的魚兒之後,終於弄出了一盤『酸酸甜甜就是你』的糖醋魚。

  蕭莫豫吃得是眉開眼也笑,然後信守承諾大筆一揮,畫出了一個在冷酷中透著嬌媚仿若萬丈冰山上盛開的一朵奇葩的霹靂無敵美少年。

  夏先生大喜過望愛不釋手,來而不往非禮也,作為回報,透漏了一條消息——

  那天出現的黑衣男子正在跟錢姐商量,與蕭莫豫聯合承包華采幽的合同條款。

  據可靠消息稱,錢姐聽了合同的金額後,那雙眼睛裡所發出的綠色光芒,足以閃瞎所有人的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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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53:09

【第三十三章.精神分裂的兔子】

  錢姐的眼睛其實挺漂亮的。

  華采幽看著此時此刻的『銷金樓』帳房大管事,心生感慨。

  擡起一直耷拉著的眼皮,露出兩隻顏色略淺的瞳仁,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見底,隱隱然似有異樣華彩在流轉閃爍。

  「成交!」一聲中氣十足乾淨利落氣吞萬里如虎的斷喝後,眼皮一垂,所有的驚訝重新歸於寂滅。

  華采幽見狀不禁扼腕歎息,拉了拉蕭莫豫的衣袖:「還有錢不?再拿點兒出來刺激刺激她唄!」

  蕭莫豫咬牙切齒壓低聲音:「你真當我背著一座金山到處跑麼?」

  得知有人想要分華采幽這杯羹,蕭莫豫當機立斷做出了用錢砸死對手的決定。

  帶上一紙契約一沓銀票便殺到了正準備在已經草擬好的聯產承包合同上簽字的二人面前,然後非常低調萬分謙虛地將兩樣東西往桌子上一擺,錢姐那雙足以傾倒眾生的『招子』頓時便華麗麗的亮了。

  那歡欣鼓舞迫不及待愛到深處無怨尤的模樣就好比是色狼看到了美女黃鼠狼看到了燒□*夫看到了***婦……

  「這世上果然有錢才有話語權,就連包個姑娘也要先拼家底實力。不過蕭大公子為了我的兔兒妹妹而不惜一擲萬金的豪情氣魄委實讓在下輸得心服口服,我喜歡!」

  華采幽怒視著正吊兒郎當斜攤在椅子裡的男子:「喜歡喜歡喜歡你妹啊!還有,不許再這麼叫我!」

  「對啊,我是喜歡兔兒妹妹你呀!」

  「…………」

  偏首挑眉勾唇輕笑,發自骨子裡的邪氣與輕佻仿若渾然天成。照舊一襲純黑錦袍,剪裁絲絲合體,襯得身板越顯瘦削,卻無半點病弱之感,反倒在漫不經心的慵懶中透著一股淩厲的煞意,就好像,蟄伏於林中隨時準備發起必殺進攻的獵豹……

  蕭莫豫露出和氣生財的職業笑容,拱手抱拳踏前半步,不動聲色將華采幽擋在了身後:「蕭家本就有意注資『銷金樓』,今日恰好資金到位而已,確實並非專門針對兄台。」

  男子大袖一揮長身站起:「既然蕭大公子給了一個台階下,我若再不就勢而為豈非太不識好歹了?此事就此作罷,不過……」腳下一錯身子一晃,瞬間便移到了華采幽的旁邊,雙唇貼近耳畔,語氣極盡**之能事:「兔兒妹妹,我們來日方長。」同時,將那已經作廢的合同塞到她手裡:「留個紀念吧!」

  說罷,負手漫步飄然出門。

  華采幽掏了掏仍舊殘留著溫熱麻氧之感的耳朵,抖了抖那張薄薄的紙,無意識的掃了一眼,旋即神色一變,想也沒想便拔腳追了出去。

  蕭莫豫不明就裡呆在當場,錢姐點著銀票耷著眼皮:「美男對她的吸引力就如銀子對我,是一樣一樣的。」

  「…………」

  那男子看似閒庭信步實則腳下生風,直跑得華采幽兩眼發黑氣喘如牛才總算在一處非常適合發生點什麼奸淫擄掠之事的僻靜林子裡追上。

  「兔兒妹妹,怎麼樣,到底還是捨不得我吧?」氣定神閒倚樹而立,眼如春水面若桃花,端的是好一個風度翩翩流氓兔……

  華采幽大汗淋漓的彎著腰,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男子似是看不下去她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皺皺眉歎口氣,探手抵住她的掌心渡以和緩內力助其調息,片刻工夫即恢復了常態。

  「你叫柳音?!」華采幽剛緩過一口氣便手掌一翻,反扣其脈門,清蒸螃蟹一般的通袖面色中透著股窮凶極惡的抓狂。

  「我還以為你會像錢姐那樣問我——『你也叫柳音』呢!」

  男子滿不在乎地任她扣住自己的重要部位,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這無異等同於是將生命交給對方掌握。

  「少他媽廢話,你究竟是不是他?!」

  「喲,兔兒妹妹發火了呢!」

  華采幽被他笑嘻嘻的調侃弄得無名邪火陡然上湧,一咬牙,手中使力,一股剛猛勁道順著他的脈門橫衝直撞向各處經脈:「再閒扯淡我立馬就廢了你!」

  男子的笑容不變,只是額頭上霎那便佈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你很希望我是他?」

  不語,加力道。

  「別人只不過一開始覺得有些眼熟,然後便也就作罷了。你又為什麼要如此執著?」

  繼續不語,繼續加力道。

  冷汗順著白皙的臉頰自削尖的下巴滴滴墜落,清朗的聲音裡多了些許無法抑制的暗啞和顫抖,面上卻依然是斜挑著眉眼的渾不在意:「難道,你喜歡他?」

  微一愣怔,擡眼。

  夕陽穿透層層枝葉投下片片陰影,將一切變得模糊不清。

  男子忽地收斂了全部的鋒芒,清秀的容顏,溫柔的雙眸,脆弱中帶著堅忍的神情,琉璃般易碎的笑容裡滿是苦澀的自嘲:「不過是一面之緣而已,我這樣的人,又哪裡有資格去奢望什麼?」

  華采幽一驚之下,撒手後退:「你……」

  像是驟然失去了支撐,男子靠在樹上稍稍俯身,汗如雨下極速喘息,旋即掙扎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捧在手心,仿若珍寶:「這個,我一直帶在身邊。」

  「這是……我給你的那瓶藥……」華采幽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已然完全是當初模樣的黑衣男子,一字一頓:「柳音,你果然是柳音。」

  「對,我是柳音,我沒有死,你高不高興?」

  「高興,我當然高興……」華采幽點點頭,隨即突然暴怒著衝上去對準他的小腹便是狠狠的一拳︰「你個王八蛋死騙子!說,你究竟是誰,之前為什麼要詐死現在又為什麼要回來?!」

  柳音不閃不避,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輕咳著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漬:「我說了,我是柳音,只不過並非一個樂師。至於我的真實身份,眼下還不能告訴你。等到時機成熟的那一天,你怕是不想知道也不行。」

  「廢話!」華采幽再度揮拳擊出,卻在離他胸口半寸處停下:「你幹嗎不還手?」

  「我永遠都不會對你出手。」

  「你可以閃躲!」

  「那就不能讓你消氣了。」

  對著這個笑意淡淡的人,華采幽咬牙切齒數次握緊了拳,但最終還是一點點鬆開,悻悻收起:「呸!少花言巧語的噁心人!」

  「我說的都是真話。」

  「一個騙子說真話簡直就像一個嫖客深情一樣可笑!」

  柳音站直了身子,話語裡帶了幾分讓華采幽莫名不安的深意:「我承認,我的確是騙了你。但這世上誰沒有騙過別人,誰又不是活在謊言中呢?你日日相對朝夕相處的人,莫非對你就能百分之百的誠實,你就能百分之百的看透他瞭解他?你全心全意所相信所依賴的人,難道就不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而欺你瞞你甚至利用你?至於你自己,又是否能做到完完全全的真實?」

  華采幽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所以,你沒有理由恨我。」柳音邁前一步,眉梢輕揚間又恢復了輕佻邪氣的顧盼生姿:「我雖騙你,卻並沒有給你帶來什麼傷害。或許,你曾經為了我的死亡而憤怒難過,但我剛剛被你打了一頓,好歹也算補償過了吧?」見她擰著腦袋不吭聲,便繼續得寸進尺:「咱倆就此扯平了好不好,兔兒妹妹?」

  華采幽沈默片刻,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他:「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當然,如果不想說不能說的話大可以閉嘴!」

  「請問。」

  「當日我在那園子裡遇見的人就是你?」

  「是。」

  「但後來死的那個卻不是你?」

  「顯然。」

  「所以,被馬武……侮辱了的……」

  柳音輕輕一笑:「我安排了個替死鬼,但他是乾乾淨淨去了的。就算再不折手段,我也不會用那樣骯髒的法子,所以,馬武當然也不是在性事途中亢奮致死。」說到這兒,聲音驟冷,讓傍晚林中的溫度彷彿也隨之降低了很多:「他是活生生被捅了三十四個窟窿,在細細書味了每一分痛苦之後,才慢慢死去的。」

  「六扇門果然有問題,你果然是在為官府裡的某一派辦事。」華采幽自嘲地笑了笑:「枉我還極力為你辯駁,更可笑的是,居然還想為你討回公道……」

  柳音再次邁前一步,眼角眉梢已是滿滿的暖意:「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會做那些事,為了僅有一面之緣地位卑下的小小樂師。」

  華采幽站立不動,神情卻是極冷:「人無所謂貴賤之分,你沒資格去說別人卑賤與否!」

  柳音眨著纖長而濃密的睫毛歪頭瞅啊瞅,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幾轉,突然伸手拉起她的胳膊搖啊搖,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起了無賴撒起了嬌,將聲音中糯糯的尾音發揮到了極致,聽得人頭皮發麻骨頭髮酥大腿哆嗦小腿抽筋:「好吧好吧,都是我錯了還不行嗎?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還想怎麼樣?總不至於讓我真的去死一次吧?你忍心嗎,兔兒妹妹∼」

  華采幽傻眼,敢情這丫的不是風度翩翩流氓兔,也不是我見猶憐小白兔,根本就是個神經分裂的抽風兔啊啊啊啊啊!……

  「你當時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畫上去的唄!」

  「死去的那個人,也是易容的?」

  「對啊,他的身量跟我一樣,面部輪廓也有幾分相似,所以只要略加處理就行,反正也沒人當真會去仔細檢驗。」

  「我還有個問題實在是想不通,看起來你的身份應該很有玄機,怎麼著也有些來歷。為什麼要親自出馬做那種事,居然還用真面目,真名字?而且現在還堂而皇之大搖大擺的舊地重遊,就不怕被認出來?」

  「沒有人會把現在的我和當初的樂師混為一談,就連你,不也只是懷疑而已麼?我之所以要親自出馬,是因為覺得這件事兒挺有趣的。至於為什麼不易容,不改名字,其實很簡單啊!因為我喜歡自己的模樣喜歡自己的名字喜歡自己的一切,不高興改嘛!」

  「……像你這樣自戀的生物卻沒能生成雌雄合體,真是老天不長眼……

  「所以沒辦法,我只有來找兔兒妹妹你了。」

  「滾!」

  華采幽和柳音並肩走出林子沒多遠,便迎面碰到了蕭莫豫和夏先生。

  「咦?你們怎麼混在一起了?」

  蕭莫豫的視線在兩人的身上一掃而過,面色如常的先與柳音相互點頭為禮,然後才答道:「夏先生說要去找小高,故而與我同行。」

  「那正好一起回去。」華采幽接著轉而對柳音低聲道:「我不會出賣你,但是你也別再來招惹我了!」

  柳音笑得很純良,回答得很欠扁,做的動作很找死。

  勾起薄薄的唇角,擡手理了理她的衣領,溫言軟語:「我偏不!」

  夏先生看了看臉色已隱隱然有些發綠的蕭莫豫,剛想出言安慰說:別看他們是從林子裡鑽出來的,但顯然沒有發生什麼能夠導致質變發生的事情,因為華采幽的『處』還在,可是忽然又想起之前承諾過的,再也不能當著某人的面說另一個某人是個『處』。

  於是大腦思維一糾結一混亂,響響亮亮衝口而出,清清楚楚那是擲地有聲一個字來一個坑:「蕭公子不必擔心,花老闆已經不是『處』的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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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7-10 09:55:42

【第三十四章.求求你圈叉我】

  華采幽很不淡定,因為蕭莫豫很淡定。

  在聽了夏先生那句石破天驚的話之後,蕭莫豫的反應是……沒有反應!

  禮數周全的與柳音道別,策馬徐行的一路回莊,鎮定自若的處理公務,談笑風生的吃菜飲酒……一切都表現的極其正常。

  華采幽從一開始的尷尬無語,到緊接著的驚疑不定,再到後來的抓狂崩潰,心路歷程堪稱非常之坎坷無比之崎嶇。

  相比較而言,夏先生就顯得很有久經風浪的大家風範,只是隨便小訝異一把便頓悟了,語重心長滿面悲憫地對華采幽道:「眼下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性,其一,他不在乎你。其二,他被氣瘋了。」

  說完,這個吃飽喝足的罪魁禍首便拍拍屁股拉著高粱地,到不知道哪個大姑娘或者小夥兒的床上找巒來一起去鬼混了……

  那兩個可能性對華采幽來說都是莫大的悲劇,不過第一個的殺傷力要遠遠大於第二個。她可以容忍蕭莫豫瘋了傻了白癡了弱智了腦殘了,但是絕絕對對不能容忍他居然膽敢不把她放在心上!

  為了捍衛女人的尊嚴,華采幽的小宇宙熊熊燃燒了!

  第一招,玩浪漫。

  華采幽深情款款:「小墨魚,今晚的夜色好美呀,我們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蕭莫豫無情拒絕:「油菜花你喝多了吧?天上連一顆星星也沒有,山風大得能把人給刮走,你哪只眼睛看到夜色美的?」

  華采幽含情脈脈:「人家好久沒聽你彈琴了呢!」

  蕭莫豫冷冷一曬:「我才不要對牛彈琴。」

  華采幽再接再厲:「那跟我吟詩作對吧!」

  蕭莫豫不屑一顧:「咱倆水平相差太多。」

  華采幽最後一搏:「不如我們來一起看最新版的春宮圖!」

  蕭莫豫拂袖離去:「恕不奉陪!」

  完敗,心傷。

  第二招,玩野蠻。

  華采幽叉腰怒吼:「小墨魚,不許走!」

  蕭莫豫擦身而過。

  華采幽仰天長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好想找個人來陪!」

  蕭莫豫進入書房。

  華采幽騰身飛撲:「美男哪裡逃,本老鴇來也!」

  蕭莫豫正好關門……

  完敗,頭疼。

  第三招,終極必殺——色誘。

  華采幽痛定思痛之後決定豁出去了,正所謂男撲女隔座山女撲男隔層紗,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捨不得清白搞不定郎……

  焚香沐浴撒花瓣,衣衫半解濕發垂。

  敲門,膩聲:「蕭公子,我可以進來嗎?」

  「不可以。」

  一愣,擡腿:「小墨魚你居然敢給我吃閉門羹!」

  蕭莫豫斜睨著破門而入的華采幽:「那你還多此一舉問什麼問?」

  華采幽深呼吸,理了理髮梢,扯了扯衣領,調整了面部表情重新換回千嬌百媚風騷入骨的模樣,開始沒話找話:「你幹嗎呢?」

  「做事。」

  「做什麼事?」

  「公事。」

  「先別做了,陪我說說話唄!」

  「沒空。」

  蕭莫豫奮筆疾書頭也不擡,將面前這個自認充滿了某種原始魅力的女性人類徹底當成了菜市場的爛白菜路邊的臭石頭。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呀!

  華采幽只覺得筋脈逆轉血沖天靈蓋,脫下兩隻繡花鞋便砸了過去。

  蕭莫豫輕巧側身避過,然後隨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麾拋了回來。

  華采幽接住,悲憤:「你學誰不好學古意!」

  「你不冷嗎?」蕭莫豫擱筆,起身取了一塊乾毛巾,走到她身邊為她擦試猶自滴水的長髮:「如果著了涼,那可就什麼都幹不了啦!」

  華采幽轉轉眼珠子想了想,裹上大麾:「比如呢?」

  「不能接觸憶兒,因為會傳染給他。」

  「再比如呢?」

  「不能到處跑只能乖乖待在房間裡,以免加重病情。」

  「還比如呢?」

  「不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要遵醫囑忌口。」

  蕭莫豫手上溫柔細緻嘴裡應答如流,華采幽則是抓心撓肝目呲**裂。

  牙一咬心一橫,伸手環住他的脖子,雙腿圈在他的腰間,正準備送上熱吻大公無私的燃燒自己點亮對方之際,卻被一句體貼萬分的話澆滅了所有的小火苗只剩下裊裊青煙苟延殘喘:「覺得腳冷了是吧?我幫你把鞋子撿過來。」

  蕭莫豫抱著樹袋熊一樣扒在身上的華采幽走到案幾前,俯身將她放在軟凳上,溫文爾雅淺笑低語地問道:「油菜花,你不鬆開,我怎麼去拿鞋呢?」

  「啊……哦……」

  華采幽像是被霜打了的嬌嫩小花一樣渾身上下都蔫了個徹底,連已經半干的頭髮都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死相。

  蕭莫豫取來繡花鞋為她穿好,眉目疏朗神情肅穆,一身的正氣足以讓所有心存邪念的人掩面淚奔羞愧上吊……

  「你來了正好,這幾天積壓了不少事情沒有處理完。既然現在有空,那就抓緊時間吧!」

  華采幽看著蕭莫豫拿過來的筆墨紙硯公文信函,真想一腦袋撞死算球!

  不過想來想去還是很愛惜自己的這條小命,所以也就只能選擇勇敢面對脫線的人生繼續活下去了。

  她和蕭莫豫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專心。只要開始做一件事情,基本上很快便會進入狀況,能夠輕易排除雜念卻也最恨被半途打擾。

  於是乎,色誘的人與被色誘的人最終變成了兩個勤奮認真的標兵楷模,可供世人敬仰。

  必殺招,完敗,無感……

  ——————

  ——————

  如此這般奮戰到月上中天,方告一段落。

  華采幽翻著賬本:「我怎麼覺得這次調往雍城的資金好像太多了些?除去開設分號以及注資『銷金樓』之外,剩下的那部分數額看來也很是不小,用來做什麼的?」

  蕭莫豫面露驚喜:「油菜花你長進得很快嘛,這個都能看得出了。」

  「廢話!雖然調動的方式為分批分渠道而且不全是現銀,別說是外人幾乎沒有可能發現其中的玄機,就連蕭家怕是也只有少數人知情。但我好歹能看到全部的往來帳目,如果再瞧不出個蛛絲馬跡的話豈不就是個大大的白癡?」

  「你若是大白癡,又怎麼有資格做我蕭家的女主人?」

  華采幽將賬本闔起,放好:「小墨魚,我知道你來雍城只是以開分號為幌子,真正要辦的事,應該和朝廷有關吧?還是那句話,你要做什麼就儘管放手去做,能幫的我就幫,不該我問的絕不問。這些日子以來,你故意丟很多事情給我,讓我學讓我做讓我看懂很多東西。所以我相信你做的決定,因為瞭解。」

  蕭莫豫側首看著她,眉心先是微漾,旋即舒展,伸臂將她攬入自己懷中,用手指輕輕梳理那柔順的青絲:「你能明白我的苦心,真好。其實有的時候我真拿不準該不該讓你知道那麼多。以前你誤會我,是因為對我太不瞭解。但將來你倘若誤會我,則很有可能是因為,太過瞭解……」

  「為什麼這麼說?」

  「沒什麼,只是一種感覺罷了。」

  華采幽點點他的額頭:「文藝小腔調又犯了吧?傷春悲秋患得患失無病呻吟……」

  蕭莫豫莞爾,低頭在她唇上一啄:「就你肚子裡的那點成語,快別賣弄了。」頓了頓,又道:「那筆額外的資金的確與朝廷有關,我現在只能告訴你,全部是用在正途上的,而且,並非為了奪嫡。」

  「愛用在哪兒用在哪兒去,我才懶得管。」華采幽一個翻身跪在他的膝上:「現在公事處理完了,該輪到私事了吧?」

  蕭莫豫雙手扶著她的腰,挑挑眉:「你有私事要辦?那快去吧,都這麼晚了。」

  「……這事只能跟你辦!」

  「你要跟我看星星看月亮在夜色中漫步?」

  「不是!」

  「跟我吟詩作對彈琴作畫?」

  「不是!」

  「噢!我知道了,你是要跟我一起看春宮圖。可是,那本剛剛被夏先生拿走了,他說還有些地方要修改一下。倒是有本『男男版』的,要不要看?」

  華采幽飆淚:「你不在乎我!你不喜歡我!你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我!蒼天啊!大地啊!這日子沒法過了讓我去死去死!」

  蕭莫豫故作驚訝:「哎呀呀!此話從何說起?」

  「我被人家破了處,可是你一點兒也不激動!」

  「誰說你被破了處?」

  「……夏先生說的!」

  「他說我就要信?」

  「……他是最專業的權威,你憑什麼不信?」

  「專家也有靠不住的時候。」蕭莫豫擡手在華采幽倒豎的眉梢劃過,一本正經道:「你的眉尾明白無誤地表明了,你依然還是個處。」

  「……什麼意思?」

  「眉尾平順是婦,散亂則為處。」

  「真的?誰告訴你的?」

  「此乃蕭家祖傳之法,萬試萬靈!」

  華采幽被蕭莫豫滿臉神聖的虔誠所折服,險些便對蕭家列祖列宗的劍走偏鋒慧眼如炬頂禮膜拜。能夠總結出這種傳世秘方的,該蹲在街邊看了多少來來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婦呀!……

  一時間悠然神往,不覺裹著的大麾已悄然滑落,露出春光乍洩的油菜花色系小肚兜。

  蕭莫豫面頰一熱瞳孔一縮,神情卻照舊是足可以讓柳下惠蛋疼的正人君子之風範:「夜深了,去休息吧!」

  華采幽暈暈乎乎爬下來站好,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撩人模樣,頓時悲從中來。

  就算知道她沒有被別人圈叉,但看到她此時此刻很想被圈叉的德性,也該忍不住撲上來圈叉了她吧吧吧吧……

  不管了!今晚不能被圈叉那就主動去圈叉,總而言之你不圈叉了我,那我就圈叉了你!媽了個巴子的,就不信了還……

  華采幽擦乾眼淚,重新燃燒起小宇宙,蹬蹬蹬奔回屋子,拿出夏先生給她的極書春藥,沖水泡茶,又蹬蹬蹬奔進書房,然後一呆。

  「風艷?你怎麼來啦?」

  「裘先生說要找蕭公子商量點事兒,你知道的,姐妹們現在都正是忙的時候,只有我因為沒看到順眼的男人而閒著,所以,便義不容辭跑這一趟嘍!」

  「什麼事情要深更半夜的談?」

  蕭莫豫已經繫好了披風:「關於注資的事情,我就猜到裘先生回來後一聽錢姐說起,便定然會急著來找我。」

  得,擺明了什麼圈叉都不會有了……

  老天爺,你就耍我吧!我圈圈你全家個叉叉啊!……

  華采幽強忍悲憤,隨手將茶杯放在案桌上。

  蕭莫豫穿戴整齊後,看著她這幅鬥敗小公雞的樣子,不由得悶笑連連。

  將她拉到門邊,附耳低語:「無論做什麼事,我都不喜歡被中途打斷。」

  華采幽眨眨眼,頓悟:「你早就知道今天晚上要出去,所以才……」

  「要不然,就算知道你沒跟那個男人發生點什麼,但是你當著我的面兒追著他跑了出去,又孤男寡女待在小樹林裡那麼久,我豈能輕饒了你?不過……」

  蕭莫豫輕輕咬了一下華采幽的耳垂,讓她的小宇宙差點當場自爆:「我還真是不知,你竟已如此飢渴難耐。放心,等我回來後,一定徹徹底底的填滿你,每一分,每一毫,都不放過……」

  蕭莫豫說完,便得瑟得瑟衣袖風流倜儻的去了。

  被其流氓言語調戲得爽翻了的華采幽面,一路騰雲駕霧般飄回了自己的臥室。

  誰也沒有注意到,趕路趕得口渴的風艷,喝乾了那杯茶……

  月黑風高的山莊,寂靜無聲。

  突然,一個房間的門從裡面被打開,一隻纖纖玉手伸出,將一名路過的男子抓了進去。

  低呼聲,嬌吟聲,掙扎聲,衣帛撕裂聲,男女喘息交雜聲……聲聲不絕於耳,直響到雄雞打鳴泛白。

  是夜,的確有人被圈叉了,也的確有人的處被破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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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09:56:11

【第三十五章.捉奸在床】

  秋風蕭瑟,落葉飄零,這是一個憂傷的季節。

  憂傷的季節自然不乏憂傷的人,比如華采幽,比如風艷,比如古意。

  令他們憂傷的原因分別是『慾求不滿』和『慾求過滿』。

  前者針對的是華采幽和風艷,後者針對的是風艷和古意。從中不難看出,風艷的憂傷指數最高……

  話說那晚陰差陽錯喝了夏先生的極書春藥之後,風艷立馬慾火燃燒化身為狼。作為一個具有豐富經驗的職場精英,她不慌不忙地隨手撈了一個男性路人,駕輕就熟地與之共赴魚水交歡,盡職盡責地承擔起調教的重任讓擺明了是一隻菜鳥的對方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技巧並體會到快感。等完事了,還遵守行規地丟下一張銀票然後跑去街邊的小攤上喝了碗豆漿吃了根油條……

  在風艷看來,整件事情其實很簡單,比豆漿就該配油條還要簡單一萬倍,而且已經圓滿徹底的結束了。所以轉臉便忘了個精光,晃回『銷金樓』美美睡了一覺後,精神抖擻地準備出去覓個順眼的男人來打打牙祭。

  結果一打開自己的院門,便對上了一張端端正正的臉,濃眉大眼鼻直口方正氣凜然,一看便是一步一個腳印按照正常的人生軌跡長大的書學兼優的娃兒。

  打量了幾眼,不由得暗暗點了點頭,這等『貨色』在風月場所還是比較少能見到的。一時不免起了好奇之心,剛想施展絕世媚功上前去勾上一勾,卻被對方沈沈穩穩的一句話給驚得險些就此從良——

  「風艷姑娘是吧?我叫古意,江南人氏,二十有三,高堂早逝,無兄弟姐妹。如今奉職蕭家,年薪尚可。我今日,是來娶你為妻的。」

  風艷在最初的驚悚過後,探手摸了摸古意的腦門:「公子,你有病吧?」

  古意的栗色肌膚頓時泛起一片緋袖,不過依然繼續沈著應答:「我身強體健,已有十餘年未曾得過任何小毛小病。」

  「……腦子壞掉了,可不是小毛小病。」風艷掩嘴打了個哈欠,懶得再跟這位看似正常,實則神經的傢夥糾纏:「你愛娶誰娶誰去,別耽誤我做生意。」

  「我只娶你,而且,你不許再去做生意!」

  「小子,我與你無怨無仇的你幹嘛跑來跟我過不去?」

  「你與我確無怨仇,有的只是肌膚之親。」

  風艷納悶:「我怎麼不記得跟你這樣死板的男人睡過?」

  古意臉袖:「許是當時沒有點燈……」

  「那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今天早上問夫人方才得知。」

  「今早?夫人?」風艷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昨晚給我瀉火的那個人啊?」

  古意的臉袖得分外妖嬈:「正是。」

  風艷嬌笑著用手指拂過他方正的下巴,吹氣如蘭:「活了二十三年還是個沒開過包的雛兒,真是難得!如何,第一次的感覺不錯吧?」

  古意吭吭哧哧說不出話來。

  「行了行了,看在大家好歹也算得上是有幾分交情的份兒上,下次有需要的話就儘管來找我!大不了給你算便宜些。」

  古意伸手攔住想要離開的風艷,神情嚴肅語氣有力,那是一口吐沫一顆釘一個蘿蔔一個坑:「我不是要與你做生意,我是要娶你!」

  「就因為我跟你睡了一晚上,所以你就一定要跟我成親?那照這麼說的話,我豈不是早就嫁了千兒八百回了?」

  「以前的事我不管。」古意醇厚的嗓音裡是撞了南牆不回頭,見了棺材也不落淚的死磕風範:「總之以後你就只能有我這一個男人。」

  風艷被他弄得有些抓狂:「憑什麼呀?」

  「就憑我決不能讓我古家絕後!」

  「你古家斷子絕孫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古家有家訓,一輩子只可以和一個女人有肌膚之親。」

  「…………」

  從此之後,風艷和古意就耗上了。

  古意採取的戰術簡單而有效,十二個時辰全天候貼身跟隨,不多說什麼也不多做什麼,只是默默地不停地堅持不懈地至死不渝地將一件又一件斗篷往風艷的身上罩……

  被無數次包成了臃腫粽子遮住了妖嬈曲線的風艷終於崩潰了,開始了強而有力的反擊。

  你不是說只能有你一個男人嗎?成,沒問題!

  於是,『銷金樓』的知名袖牌風艷姑娘真的只剩下了一個入幕之賓,與其不分晝夜宅在**香撲鼻的春閨之內,羨煞了不知多少哈喇子滿地的色中餓狼。

  只可惜,當事雙方的小日子過得似乎並不如人們想像中的那樣寫意**。

  風艷從日日面對不同的新鮮貨色陡然變為一天到晚只能對著一張勉強稱得上英俊的死人臉,個中落差那是絕對的雲泥之別。況且此人床上的技能尚停留在可持續發展的初級階段,自然無法滿足她體內如驚濤駭浪般奔騰的渴望。

  所以,雖然成天介啥也沒幹就滾床單了,但結果卻是『慾求過滿』的表象下掩蓋著『慾求不滿』的淒涼……

  至於古意,則似乎更加悲慘一些。

  想他一個理論經驗和實際經驗都約等於零的雛兒,碰到風艷這只殺遍天下無敵手的老鳥,還能落到什麼好去?風艷壓根兒不用親自出馬,隨便弄幾樣道具便能讓他**生**死生不如死……

  不過幾日,便被折騰得面黃肌瘦形銷骨立雙目無神,走起路來那真是我欲乘風歸去的飄飄欲仙……

  總而言之,古意用自身的遭遇告訴了人們一定要珍愛生命遠離『慾求過滿』。過猶不及,過猶不及呀!……

  相比較這二位,華采幽的憂傷好像就不值一提了。雖然她堅持認為自己的憂傷逆流成河,而且是豬八戒夜夜一百三十五度角仰望的銀河……

  因為那晚蕭莫豫去赴了裘先生的約會之後就沒有再回來,第二天一早便被拐著跑路了!

  想想那幕在秋風落葉中望著兩匹駿馬並轡遠馳而去的情景,華采幽就黯然神傷。

  彼時,蕭莫豫溫柔淺笑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模樣猶在眼前,裘先生拍胸脯保證的那句:「蕭公子由我看著你就放心吧!」的話猶在耳邊,華采幽卻恨不能揮舞大棒追上前去拍死這兩隻成雙成對的野鴛鴦……

  讓這樣兩個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氣場方面超級吻合的男人同吃同睡少則半月多則月餘,年輕氣盛的,她能放個鬼的心!

  更何況,蕭莫豫貌似還曾經仔細研究過那版『男男春宮圖』,誰能保證他不會一時手癢想要做些什麼。須知,實踐是檢驗理論的唯一標準呀……

  不過,即便再如何疑神疑鬼,華采幽也只能打落了牙齒和血吞。

  因為蕭莫豫和裘先生此次是去辦正事的。經過一夜的緊急協商,『銷金樓』幾位大管事一致同意裘先生前些日子實地考察所得出的計劃,趁著青樓業形勢一片大好,在鄰近城市開設分店,決定用蕭家剛剛到位的銀子做啟動資金。

  而蕭莫豫又正好與該城的父母官有些交情,故而自告奮勇同裘先生一起去打前站。

  做生意貴在把握機會搶得先機,於是宜早不宜遲說走咱就走,待到天一亮,什麼都沒帶,直接揣足銀票便撒丫子跑了……

  當男人為了事業而拚搏奮鬥的時候,女人要做的就是送上鼓勵的微笑和愛的擁抱,就算心裡其實憂傷得想要把男人給打成天庭的某知名五星級上將……(嗯,這位大將軍在前文剛剛提過……)

  開個青樓而已,又不是趕投胎,至於這麼急嗎?!早知如此,那晚就該不管不顧捏著蕭莫豫的鼻子把『春藥』灌下去就地解決了再說。也省得現在本身『慾求不滿』卻要看著兩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傢夥在那裡哭訴自己是如何善了個哉的憂傷……

  然而事已至此,再扯什麼淡都晚了。

  華采幽也只能發揮打不死的小強精神,振作起來面對生活,積蓄能量留待魚兒歸洞之時好生翻檢翻檢,前面後面都不能放過……

  蕭莫豫走了,蕭家在雍城的事物便通通交由華采幽來處理。而自打有了當家主母的自覺之後,某人也忽然腦筋一抽的認識到心安理得做甩手掌櫃實在是有些恬不知恥令人髮指,於是便屁顛屁顛送上門去,積極參與到了『銷金樓』的日常業務決策中。

  因此,她這些天腳不沾地兩頭跑委實忙得跟個灰孫子似的,好像真沒什麼時間去明媚的憂傷……

  但是,當一種情況發生的時候,她這個灰孫子還是會忍不住抽個空唉聲歎氣欲哭無淚。

  「兔兒妹妹,想我了沒?」

  看著無聲無息出現在面前的這張俊俏臉孔,華采幽的小心肝那真叫一個既憂且傷。

  柳音這只抽風兔子精神分裂得相當之徹底,可以在轉瞬間分裂成諸如誘受賤受彆扭受,甚至還有溫柔攻腹黑攻鬼畜攻等不同面貌,其種類之齊全風格之多樣讓人看得是眼花繚亂五癆七傷……

  對於華采幽,柳音從一開始就表明了想要包養的態度。失敗後,索性變本加厲的展開窮追猛打,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便幾乎將『泡妞七十二計』用了個遍。

  這通火力密集的狂轟濫炸,再配上他那足可與高粱地相媲美的容顏,弄得華采幽好幾次都險些招架不住投降叛逃,棄蕭莫豫而去也。

  出現此種情況說起來,其實倒也算得上是蕭莫豫的失策。

  他本以為留下古意,便定然能夠杜絕所有三歲至八十歲的雄性生物接近華采幽方園五米之內。卻萬萬沒有料到,現如今古意的活動範圍僅僅局限在風艷的床上……

  至於華采幽的私人保鏢高粱地,則抱定了一個原則,只要不危及性命,就絕不會現身阻攔。而且在巒來和夏先生的熏陶之下,他實在是巴不得能看到點什麼奸情發生……

  於是乎,柳音在華采幽的身邊那是來去自由長驅直入,神出鬼沒得相當哈屁。

  「你今天又想玩什麼花樣?」

  「什麼都不玩,就在這裡看兔兒妹妹做事情。」

  明白了,這丫的現在是個『乖乖受』……

  華采幽在柳音灼灼的目光注視中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無可忍:「被你這樣看著,我什麼都做不了啦!」

  「兔兒妹妹害羞了嗎?」

  「是啊是啊我害羞了,你自己找東西去玩好不好?」

  「那好吧!我彈琴給兔兒妹妹聽。」

  柳音手舞足蹈跑到蕭莫豫置下的琴架前,擡手輕輕一撥,一串音符躍然而出。

  錚錚然若高山清泉,凜凜然若鷹擊長空。

  很難想像,這樣風骨傲然的琴音居然是眼前這個看似不靠譜不著調的弱冠男子所奏。

  華采幽於是又華麗麗的錯亂了。

  歎口氣,放下筆。

  剛站起身,卻聽琴音驟止。

  柳音將手籠在袖中,瞇起眼睛望著窗外,臉上是漫不經心的邪氣笑容。

  華采幽循其視線一瞧,只見紫雨正站在院子裡,髮梢裙角在風中輕揚。

  有枯葉飄搖墜落,遮住了她眸子裡的情緒,只能看到執簫的那隻手,有著一抹反常的白。

  似是覺察到屋內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紫雨的長睫微微顫了幾顫,旋即擡眼,邁步走到門口,並未敲門,隔著門板清冷冷說了句:「花老闆,山莊派人傳話,請您盡快回去,有要事相商。」說完,不待回復,便轉身逕自離去。

  華采幽喃喃:「她會不會從琴音裡聽出什麼?」

  柳音斂了笑,默然片刻,轉而輕哼:「聽出來又如何?」

  「真是個沒良心的男人,你知不知道,當初那把斷琴就是她為你補好的。再說眼下,如果不是為了你,這種跑腿遞話的事情她哪裡會做?對於你究竟是不是之前那個白衣樂師的執著,她比我要深得多……」

  「說這些做什麼?在向我推銷你樓裡的姑娘嗎?」柳音突然出聲打斷了華采幽的話,眉梢斜飛,薄唇輕抿,面露不悅:「她如何想如何做,與我何干?!」

  得,又變成『冷酷攻』了……

  華采幽對別人的事情興趣向來不大,當下也懶得再與他繼續糾纏,打馬奔了山莊。

  處理完公務,又與憶兒玩了一會兒,便倒頭沈沈睡去。

  迷迷糊糊間,猛然被奇怪的響動所驚醒。

  一睜眼,竟看到柳音正坐在自己的床頭。

  此時,的天際正泛起第一縷白光。

  灰濛濛的房間裡冒出來一個黑□□的男人,白慘慘的臉上掛著陰森森的笑容,袖彤彤的雙唇是血淋淋的……

  血淋淋!

  華采幽所有的瞌睡立馬集體陣亡,翻身坐起,正想開口,卻又被柳音接下來的動作給嚇得失去了言語功能。

  他在脫衣服,而且還脫得非常之快,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扒得僅剩貼身中衣,跳上床,鑽進被子,將嘴上的血跡在雪白的床單上蹭乾淨。然後頭髮散亂的鑽出來,衝著目瞪口呆的華采幽齜牙一樂呵:「嘿嘿,兔兒妹妹落袖嘍!」

  「…………」

  華采幽剛**發飆,忽聽外面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腦子裡頓時升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非常之狗血,非常之不詳……

  正心肝哆嗦間,柳音居然在她的胳膊上下死勁狠狠掐了一把,令她在毫無防備之下脫口痛呼,那叫一個淒厲那叫一個驚恐。

  然後,不祥的預感成真了,而且狗血灑得很充足……

  一群人破門而入,室內的旖旎春光一覽無遺,只聽幾個聲音同時響起,有男有女——

  「油菜花……」

  「阿采……」

  「姐姐……」

  下一刻,大腦陷入全面斷路狀態的華采幽,被人裹在被子裡抱著,穿破房頂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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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10:01:00

【第三十六章.當兔子不發神經的時候】

  華采幽其實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小日子過得特別囂張恣意脫離正軌,完全不落俗套一點兒也不狗血。然而,不過短短的半日,這份信心便被無情的現實給擊得稀里嘩啦徹底粉碎。

  大庭廣眾之下被『捉奸在床』跟著『奸夫』一起被大隊人馬追殺,然後亡命鴛鴦雙雙墜崖在著陸後依然活蹦亂跳沒有被摔成殘鳥死鳥,而且崖底有花有草有水有魚氣候宜人風景優美壓根兒就是發展『奸情』的天生寶地……凡此種種簡直無一不俗套無一不狗血。

  此外當然少不了最經典的一個情節——『奸夫』受傷。不過,讓華采幽稍感欣慰的是,該『奸夫』並不是為了在墜崖時保護她這個『淫婦』才掛綵的……

  柳音很有順手牽羊的天賦,被子裡不僅裹了一個人還裹了衣物,華采幽自行穿戴整齊後,便坐在溪水邊看著那個僅著貼身裡衣的人發呆。

  被利器劃開的衣襟露出一道自鎖骨斜拉至小腹的劍傷,皮肉翻捲甚是駭人。大約之前點了穴道又加以內力控制故而流血不多,但眼下隨著人陷入昏迷,汩汩的鮮血便再也無法止住,迅速將身下的青草地浸出了一片刺目的袖暈。

  眼見血絲已經開始慢慢流向溪水,終是不忍看著不知清澈了多少年的淨水被血腥氣所染,華采幽無奈地歎口氣,將扯下的一角被罩沾濕。

  不料剛碰觸到柳音的身體,原本失去了意識的他竟猛地警醒,霍然睜眼,整個人瞬間爆出的冰寒殺意讓華采幽忍不住心生戰慄。但在看清面前之人後,就又立即放鬆了下來。

  費力地扯扯嘴角,聲音暗啞幾不可聞:「你要救我?」

  「不然怎麼辦?我還指望你把我弄上去呢!如果我的輕功不是這麼差,才懶得管你愛死不死!」華采幽一邊沒好氣地嘮叨一邊為他清理傷口:「都成這樣了居然還有心思跑來陷害我,你真是瘋到一定的境界了。」

  柳音不動不語,只是唇色更白了些,待她差不多弄完後方輕輕籲口氣:「我衣服裡有藥。」

  華采幽依言取了個小玉瓶來,稍一衡量,便直接將裡面的藥粉一股腦全倒在了他的傷口上。本以為是尋常的金瘡藥,即便藥效較猛,按照他的忍耐力應該也不是太過難捱。

  結果萬萬沒有想到,柳音竟似是痛極,陡然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呼,旋即牙關緊咬蜷縮著身體在地上翻滾起來。華采幽見狀大驚,不及細想,忙撲過去將他死死按住,以免加重傷勢。

  過了足有盞茶的功夫,柳音才慢慢停止了掙扎,身體還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面無人色大汗淋漓,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一般。

  華采幽何曾見過這種情形,著實被嚇得不輕,只知道緊緊將他抱在懷裡連句囫圇話?*擋懷觥?br />

  又過了好一會兒,柳音終於平息,斷斷續續道:「兔兒妹妹……害怕了?放心,我不會……死的……」見華采幽瞪圓了眼睛盯著自己,便勉強輕輕笑了一下:「這次是真的有點疼,我不是……假裝的……」

  「你用的究竟是什麼藥?」

  「療傷聖書,『老虎草』。只不過,略微霸道了些,熬過去就好了。」

  華采幽看柳音此刻雖是虛弱至極,但傷口倒已完全止了血,也就不再多問。

  簡單包紮了一下,給他蓋上被子,便自顧自蹲在一邊望著頭頂那片狹長的天空發愁。

  真他令堂的高啊真他狼外婆的險啊!

  柳音就算是不死金剛,想要恢復到能飛簷走壁爬上去的程度估計至少得十天八天的。另外,看這倒黴催的地形,等到別人從上面尋得法子摸將下來,他們這兩隻『奸夫淫婦』肯定早就不知飛到哪裡快活去了……

  也就是說,需要做好在此處長期露營的準備。

  所幸華采幽一向有著樸素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以及清醒的絕不跟命運死磕的做人原則,分析完了情勢後,當下便屁顛屁顛去揀了些干的柴火,打了幾隻鳥獸,又叉了兩條魚。

  回來時,看到本已沈沈睡去的柳音不知何時醒了過來,還自己挪到一個山壁凹陷處倚靠著,這會兒正衝著她露出人畜無害的可愛笑容……

  「那『老虎草』莫非是仙丹不成?!」

  「主要還是因為我功力深厚。」

  「是皮糙肉厚吧?」

  「我明明就是細皮嫩肉,不信兔兒妹妹你自己來看嘛!」

  華采幽懶得與一隻病歪歪的兔子拌嘴,便仔細瞧了瞧他的傷口,竟發現似乎有了癒合的趨勢,頓時大為意外:「這藥的效果未免也太好了,你哪裡弄來的?」

  「家傳的。」柳音神秘地眨眨眼:「接下來,你還會看到更有趣的東西。」

  於是接下來的幾日,華采幽目瞪口呆地眼睜睜看著那道勢必將留下永久疤痕的巨大傷口,一點一點結痂,脫落,然後嘛玩意兒也沒留下……

  柳音一手抓著烤魚,一手拍著自己光溜溜白嫩嫩跟剛剝了皮的雞蛋一樣的胸膛:「怎麼樣,厲害吧?」那得意的神情,就像是個獻寶的小屁孩。

  華采幽嘖嘖稱奇,伸手在他毫無瑕疵的肌膚上摸過來摸過去:「真是太牛掰了!你讓我再劃幾刀好不好?我還想看!」

  「兔兒妹妹,你好狠的心吶∼」柳音一開始還被摸得春色滿面,轉瞬便又被刺激得哀嚎連連,聲調那叫一個千折百轉哀傷幽怨,只不過,貌似雄渾的氣息裡似乎隱隱透著令人不安的衰敗和紊亂。

  華采幽於是沒了玩鬧之心,皺了皺眉正色道:「我看,那個什麼『老虎草』你以後還是少用的為好。是藥三分毒,病去如抽絲,別只貪圖外傷好得快而留下了什麼隱患。倘若真的傷及內臟,那就得不償失了。」

  柳音又露出那種滿不在乎的表情,站起身,將魚骨遠遠拋出:「你別看我細皮嫩肉的,其實可經折騰了。」

  華采幽只覺一股莫名的怒氣上湧:「反正身體是你自己的,愛怎麼著隨你,只要到時候別死在我面前就行!有多遠給本老鴇死多遠!」

  柳音偏首看了看她,隨即走到旁邊的大樹下隨手撿了片落葉,放在唇間嗚嗚咽咽吹出了一首哀婉傷感的曲子,好像,有些耳熟……

  華采幽正尋思是否在哪裡聽過,柳音已彈指將落葉飛嵌入五步開外的百年老樹幹內,想是牽動了未痊癒的內傷,背過身掩口輕咳了一陣,方淡淡說了句:「這是我娘最喜歡的,也是師傅,最常彈奏的。」

  斑駁的陽光下,那抹黑色的身影越顯單薄,肩背卻依然挺得筆直。輕揚的髮絲拂在蒼白的頰邊,與纖長濃密的睫毛一起映襯著黑亮澄澈的眼眸。

  華采幽沒有開口,因為知道他現在需要的只是靜靜的述說。

  「我娘出身江湖,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一個外出遊玩的世家子弟,然後死心塌地愛上了他。不顧家人的反對,甚至不惜斷絕骨肉親情,義無反顧跟著他遠走他鄉。可是,到了那個男人的家中,才發現他竟早已娶妻生子。世家公子三妻四妾本是平常,男人說,可以給我娘全部的愛,然而,我娘要的卻是一心一意,要的是一個只屬於她的丈夫。男人做不到,因為他的妻子關係著他的家族命運。我娘不想,也不願勉強他,便帶著腹中的胎兒,離開了那個男人。

  幾個月後,我出生了,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一個破敗的茅草屋裡。我娘沒有從男人那裡拿走半文錢,也無顏再去投奔父兄,便獨自將我撫養長大。這種亂世,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異鄉,可想而知並不容易。」

  柳音微微仰著頭,看著層層疊疊的枝葉,仿若看到了並不久遠的過去,雖然有著千般艱難萬般苦楚,但至少有一份相依為命的溫情,有母親無怨無私的關愛。

  「在我八歲的時候,師傅找到了我們。他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奇才,被武林人士所敬仰。然而,為了尋得我娘的蹤跡,他放棄了擁有的一切。師傅與我娘青梅竹馬,如若不是那個男人的出現,他與我娘必是一對神仙眷侶。當年我娘決然離開,師傅曾含恨發誓,今生今世永不相見。

  所以,他出現在我們面前時,我娘隔著門板對他說:『既立下誓言,便須遵守。』師傅望著薄薄的門板,說:『好。』此後,他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個字,也從來沒有見過面。

  師傅在我們的茅屋旁邊結廬而居,白天教我讀書習武,晚上就獨自在院中彈琴。天快亮的時候,會幫我們的柴房加滿柴水缸添滿水。我娘常常做些好吃的,讓我端給師傅吃。師傅的衣服破了,我娘也會讓我拿回家仔仔細細為他縫補好。就這樣,過了整整三年。

  我娘積勞成疾,病逝了。師傅依然遵守著當初的諾言,沒有來見她最後一面。只是整宿整宿的彈琴,用琴音陪著我為娘守靈,替娘送終。

  後來,在整理娘的遺物時,發現了一大箱厚厚的手劄。上面記載著的,是從師傅來的第一天起,彈奏的所有音符。一千多個夜晚,兩百多首曲子,都是師傅為我娘所作。其中有一首,師傅幾乎每隔三兩日便會彈奏一次。那是當初訣別時,師傅看著我娘與那個男人離去的背影,用血淚所譜就的。

  我娘在那曲子的後面寫了兩個小字——『放手。』她那樣逼師傅信守誓言,是為了讓師傅死心絕望,然後離開她,過自己的生活。師傅看著那張紙,什麼都沒說,只是輕笑著搖了搖頭。

  我娘是不是愛師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是最懂師傅琴音的人,她與師傅是真正的彼此相知。

  後來沒過多久,師傅便安然辭世。他放不下我娘,去找她了。這一生即便無緣,即便錯過,但,絕不放手。」

  華采幽輕輕歎了口氣:「那年,你才只有十一歲。」

  柳音的姿勢沒有變化,神情也是從開始便一直保持著的淡漠。也許,這就是卸去了所有面具的他,真實的他。安安靜靜的,像是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回憶著自己的傷痛。

  「師傅去世前,將我托付給了我娘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他在得知我娘被辜負後,便暗地裡成立了一個組織,與那個男人作對,想要籍此為我娘出口氣討個公道。只不過,靠江湖手段去對付官家子弟,無異於以卵擊石。他恨那個男人,自然不會喜歡我,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他直接將我丟進一個專門訓練死士的山谷,留下一句『能活著出來,再來找我』,便沒有再出現過。

  七年後,我活著走出了那個死亡山谷,來到他的面前,他卻已經奄奄一息了。我接了他的位置,剷除了對我有異心的人。直到那個時候我才忽然明白,他對我所作的一切,只是為了讓我變強。因為,再也沒有任何人能給我依靠,除了自己。只可惜,我明白得晚了一些……」

  華采幽走到柳音的身邊,看著他瘦削的側臉:「你還想報仇麼?」

  「仇?哪兒來的仇呢?」柳音此刻的笑容裡是滿滿的蕭索和自嘲:「都是自己的選擇,沒什麼可怨恨的。更何況,那個男人已經死了。也許他到死,也不知道還有我的存在。」

  「那麼你身上的傷……」

  「與這段往事無關,或者說,並不完全有關。」柳音轉過身,淡色的唇角輕佻:「我說這些,是為了讓你能夠多少瞭解我一點兒,不要總覺得我是個心懷叵測的騙子。」

  華采幽冷曬:「先是詐死,然後裝瘋賣傻接近我,現在又存心故意陷害我。你認為我會對你有什麼感覺?」

  柳音無奈:「好吧,那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詐死是因為我與馬武有過節要除掉他,接近你是因為我喜歡你,至於這次陷害你則是因為需要你來做護身符。怎麼樣,夠不夠坦白?」

  「我懂了。有我在手上,好歹可以讓常離無法放開手腳追捕你,蕭莫豫也不敢讓高粱地對你下狠手。」

  「是啊,由此可見,你在他們心裡的確很有份量呢!」

  「但是接下來呢?你難道就這樣一直躲下去再也不露面了?」

  「當然不是!我明天就跟你一起回去。」

  華采幽愣了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這次應該是栽在了常離的手上,否則,他也不會一大早帶人闖進蕭家的山莊。換句話說,你是招惹了官府。」

  柳音眨眨眼,一臉欠扁的小狐狸樣:「那你應該知道,官府辦案是講究證據的。」

  「……所以你躲在這裡,等那道傷痕消失……」

  「這就叫無憑無據,又能奈我何?」柳音賊笑著捏起華采幽的下巴:「我充其量不過是上了『銷金樓』老鴇的床而已,連勾引良家婦女都算不上,好像不犯法吧?」

  「……你個神經病死兔子!」

  抓住華采幽氣急敗壞砸過來的拳頭,柳音輕輕道:「你記住,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會放手。還有,我身上其實有很多的傷疤,只不過,你看不見。」

  ——————

  第二天,柳音果然帶著華采幽大搖大擺晃了回去。

  但是快到山莊的時候,華采幽卻叫了停,蹲在路邊畫起了圈圈。

  那日被『捉奸』時雖然一片混亂,但她還是看到了一個完全不該出現的人。

  為什麼,他們會在一起?

  「兔兒妹妹,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就乾脆跟我私奔吧!」

  「你還敢說!」

  「如果他們因為我倆同床共枕就不要你,那你幹嗎還要他們呢?」

  「誰跟你同床共枕了?!」

  「不同床共枕你是怎麼落的袖?」

  「……我現在就打得你全身落袖!」

  華采幽正與柳音打得不可開交,忽聽一個嬌嬌柔柔的聲音響起:「姐姐沒事,表哥總算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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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10:03:15

【第三十七章.傳說中的表妹】

  蕭莫豫的遠房表妹薛凝,出身官宦之家自幼聰慧過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頗有幾分文采之意味。因父仕途不順而家道中落,父鬱鬱而終,不久,母亦亡。族人欺她孤女,霸祖屋搶家財,百般刁難。

  蕭莫豫行商之時,恰見薛凝正以死相抗叔公將其許配某昏官做小妾之舉,一時義憤,出手相助。後又念其弱質女流無依無靠,繼續留在族內難保不再受欺淩,便索性將其帶回蕭家,只待日後為其尋得一良人相托終生。

  何曾想,竟會惹出接下來的那許多風波。

  華采幽如今看來,蕭莫豫在薛凝最困難的時候從天而降,帶她脫離了苦海奔向了幸福的彼岸。想必當時在薛凝的眼中,蕭莫豫定然是腳踩七色祥雲頭頂萬丈霞光威風凜凜金光閃閃仿若天神駕臨至尊寶現世……

  於是乎,對英雄和偶像的狂熱崇拜讓一顆懷春的少女心扉轟然開啟,就此淪落,暗暗立下了非君不嫁的誓言。

  所以說,盲目追星是要不得的……

  「看到姐姐安然回來,表哥一定很高興。這些天,表哥食不知味寢不能寐,生恐姐姐會有什麼閃失。」

  薛凝芳齡一十有七,容貌姣好氣質脫俗,即便不語不動只俏生生站在那兒,便自有一番弱柳扶風惹人憐愛的韻味。倘若開口說話,語音輕柔言談得體,能讓最粗豪的漢子都忍不住捏細嗓子屏住呼吸,害怕稍一大聲會唐突了面前的水樣佳人。

  姐姐……

  華采幽既然自己休了自己,那麼從表嫂到姐姐,薛凝對她的稱呼轉換倒並無不妥。

  只是,能知道蕭莫豫的胃口好不好也就算了,他睡不睡得著又是如何知曉的?難不成,自薦枕席?

  華采幽於是很猥瑣地盯著薛凝的眉梢瞅了瞅,可惜描了眉,看不出是散亂還是平順。

  咦?這世上有幾個女人不描眉畫眼的?這不也就等於說明,蕭家祖傳的那個辨認『處』還是不『處』的法子很不靠譜?……

  華采幽只顧陷入專業學術的思考領域而無法自拔,卻不管一雙賊溜溜火辣辣的眼睛將薛凝給看了個遍體生寒。

  虧得此時柳音的好色之心發作方才解了這尷尬,只見他邁步上前俯下身子,貼著薛凝的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極盡挑逗之能事:「這位漂亮的姑娘面生得很啊,今晚可有空,不如我們來好好認識一下,如何?」

  薛凝面色一沈,後退兩步:「這位公子,請自重。」

  「喲!我說兔兒妹妹,你們『銷金樓』的姑娘們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不過,這種欲拒還迎欲擒故縱的調調,我喜歡!」

  華采幽眼見薛凝的臉上就要掛不住,連忙將柳音拉開:「別胡說!你剛剛沒聽到她叫蕭莫豫表哥嗎?」

  「啊?我還以為她是你們樓裡隨便什麼小廝啊龜公啊的表妹呢!」柳音睜大了眼睛故作驚訝,旋即笑著對薛凝一揖到底:「誤會誤會天大的誤會,失敬失敬實在失敬!姑娘千萬莫要跟我生氣才好,否則,蕭大公子恐怕又要用銀子砸死我了呢!」

  看著他擡起頭時露出的那種最純真最無辜的笑容,華采幽暗地裡翻了個白眼。

  這傢夥真是瘋得厲害,居然拿薛凝這種大家閨秀開如此露骨的玩笑,萬一真把這位柔弱的妹妹給氣得吐血上吊當真掛牌接客那可如何是好……

  其實,華采幽之前在琢磨薛凝為什麼會和蕭莫豫一起出現時,想得最多的也是最能讓她接受的,就是蕭莫豫在鄰城的青樓裡不小心遇到了被壞人拐賣來的賣身不賣藝……噢不,賣藝不賣身的表妹。

  唉,最毒婦人心吶!

  華采幽在心裡小小的自我鄙視了一下,面上則表現得萬分正直:「他這人向來嘴賤,你別理他。」

  薛凝一張小臉袖袖白白,不過總算沒有失態,只冷冷說道:「既是姐姐的朋友,我又豈敢計較!」

  華采幽乾笑:「還是你大度。」然後推了柳音一把:「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我好歹算是個護花使者,辛苦了那麼久,你也不請我喝杯茶坐一坐。」

  「還護花,你不辣手摧花就已經是老天開眼了!」

  「那好吧,過兩天再來找你,讓你這朵小花嘗嘗本大爺的辣手!」

  柳音笑嘻嘻抱了抱拳,轉身便走。

  華采幽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忍了又忍,還是追了上去:「喂……」

  柳音頓住,偏首,展顏:「兔兒妹妹,捨不得我了?」

  「去去去,沒工夫跟你亂扯!我就是來囉嗦一句,你最好別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再跑去找官府的麻煩。畢竟常離他……不是那麼好惹的。至少……也要等你的內傷徹底痊癒了再說。」

  柳音凝眸,揚眉,勾唇。忽然伸手將華采幽拉入懷中,擁緊。隨即放開,大笑邁步,一言未出。

  「姐姐,我們可以回去了麼?」

  「哦……」

  華采幽看著遠處那個抱瓶而立的人,心裡著實有些彆扭。

  對於薛凝,她並沒有什麼敵意。倒不是她聖母,這完全是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結果……

  當初之所以會有那樣的局面,講白了完全是因為她自己的不自信,還有對蕭莫豫的不瞭解。其實若不是鬧了那一出,她和蕭莫豫兩個人之間還真保不齊會變成什麼樣,反正至少不會如現在這般和諧。所以從這方面來說,她貌似還應該謝謝人家……

  只不過,畢竟是對她的男人垂涎三尺的女人,想要做到心無芥蒂還是萬萬不可能的。

  「他……你表哥在莊子裡?」

  「這個時辰,表哥應該在。」

  華采幽擡頭看了看天色,失敗呀,她怎麼就從來沒注意過蕭莫豫的作息規律是什麼呢?

  「為什麼沒讓人陪著你,人生地不熟的,就算不碰到壞人,萬一迷了路也糟糕得很。」

  「無妨,這條道我已經走了好幾次,表哥喜歡用那邊的泉水泡茶,我橫豎無事,便幫他取了來。」

  華采幽扭頭看了看後面,悲哀呀,她怎麼就從來沒注意過蕭莫豫泡茶的水打哪來的呢?

  「你在這兒,住得還習慣吧?」

  「表哥給我安排了獨立的院子和服侍的下人,此處除了天氣稍冷些幹些,與江南無甚區別。」

  華采幽這回不知道看哪裡,只好讓眼珠子在眼眶裡骨碌碌亂轉:「他對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周到體貼啊!」

  「是。」

  薛凝乾淨利落地回了一個足以噎死華采幽的字之後,停下了腳步:「姐姐不要多心,表哥對誰都會這般禮數周全的。」

  華采幽摸摸鼻子,嘀咕了一句:「怎的不見他對我有禮……」

  「這就好比粗魯者只對一個人溫柔,或者溫柔者只對一個人粗魯。」薛凝淡淡地笑了笑:「皆因這份不同,來自於心中的獨一無二。」

  華采幽一呆:「你……」

  「表哥對姐姐的情意,我早已明瞭,也早已沒了非分之想。」薛凝語氣輕柔,神情平靜:「我之所以來找表哥,是因為江南已無容身之所。表哥離開後,便興起了一個傳言,稱我與表哥有染,已非清白之軀。表哥給我訂下的那戶人家,無法接受一個失德的女子為媳,遂登門退了親。我無路可走,只好前來投奔表哥。路上遇到流寇,多虧魏城主出手相救。攀談之下,方知他與表哥乃是熟識,便順道結伴同行。如若不是這番際遇,恐怕我已然命喪亂世,埋骨荒野。」

  此番話委實大大出了華采幽的意料之外。本以為薛凝是不甘心才弄出了個嬌小姐千里尋情郎的壯舉,萬沒料到竟會是這種境況。

  聽說近段時間有不少地方冒出了好些來路不明的流寇,到處燒殺搶掠與官兵相抗,很不太平。薛凝一個完全不懂武功且首次獨自出遠門的姑娘,不知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踏出了那一步。也許,是抱了必死之心吧?這麼做,究竟是為了逃避流言蜚語,抑或僅僅是為了,見蕭莫豫一面……

  所謂的與蕭莫豫有染,根本就是薛凝自己編出來的謊言,而且除了她與華采幽之外並無第三人知情,包括蕭莫豫在內。那麼,為何竟會有那樣的傳言?

  另外,魏留居然那麼巧救了薛凝,真是天大地大巧合最大巧得很戲劇化很奸情呀……

  「傳言是哪兒來的?」

  「不知道。」

  「都是誰在傳?」

  「悠悠之口。」

  「蕭莫豫沒有派人去查?」

  「表哥並不知情。」

  「怎麼會?」

  「這種小事,自然不會有人特地告訴表哥。」

  華采幽於是忽然想起,每天那麼多的往來信報中,即便有提及家中之事的,也都是牽涉較大的事務,比如族內的爭鬥或是與其他豪門望族的聯姻等等。

  也就是說,薛凝的這門親事,對蕭家而言,並不重要。再換句話說,薛凝這個人的去留存亡,沒有被誰放在心上。

  蕭莫豫,當真如此決絕?……

  兩人一時無話,默然進了山莊。

  早有人去通知了蕭莫豫,故而未到『寄墨軒』,便見一人快步迎來。

  淡色的青衫,錦織的腰帶。垂落在身側的絲荻隨著袍腳的擺動而前後搖曳,與耳畔頰邊飛揚的髮絲相呼相應相映相襯。

  距離三尺處,驀地止步。稍顯急促的氣息在面前升騰起薄薄的白霧,模糊了眸子裡難以壓抑的千情萬緒。

  「小墨魚,你本事了嘛!這種天居然穿著一件單衣就滿地亂竄,看來,你已經很適合漠北的氣候嘍?」

  淺黃的衣裙,簡單的髮式。背著手站在那兒,偏了頭,擡了下巴,向上斜揚的嘴角,高高挑起的眉梢,清脆的聲音裡滿是促狹的笑。

  「油菜花,你的氣色不錯,看樣子,這十一天過得很好啊!」

  「那當然!在大自然的懷抱裡,有吃有喝有美男,要不是因為想念憶兒,我真想永遠都不回來了呢!」

  「那正好,我最近也忙得很,忙得差點兒都要忘了還有你這麼號人物。」

  「哦?是嗎?忙成這樣還要數著日子過,真難為你還能記得那麼清楚。」

  蕭莫豫像是被揭穿了心事般惱羞成怒起來,猛然跨出一大步,擡手便兜頭給了笑得正歡暢的華采幽一巴掌:「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那樣沒心沒肺嗎?!」

  華采幽被打得向前一個踉蹌,恰好撞進了蕭莫豫結實的胸膛,一手捂著後腦勺一手捂著腦門大呼小叫:「看吧看吧,我就說不該回來,這不,才剛進門就弄了滿頭的包!」

  「你如果膽敢不回來,我會讓你整個人都變成一個大肉包!」

  「可是我比較喜歡你把我剁巴剁巴做成餃子哎……」

  蕭莫豫垂首瞪她,她便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你高床暖枕吃香的喝辣的橫什麼橫,我日曬雨淋風餐露宿的還沒發飆!你說說你個沒良心的,居然就安安生生待在家裡等著,玩守株待兔吶你?!好歹也出去溜躂溜躂,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呢?實在是太不給面子了讓人太憂傷了本老鴇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說出這樣的話才是良心都被狗吃了!這些天來我日日夜夜都在安排人想法子破除瘴氣和機關進入那座山谷,還高床暖枕,根本連床邊都沒沾到!」

  原來,薛凝是這樣知道他寢不能寐的……

  「瘴氣和機關?」華采幽按下心中小歡喜,喃喃道:「原來那裡是他早已準備好的退路,怪不得那樣放心大膽的養傷……」

  蕭莫豫聞言,眉梢輕輕佻了挑,不過緊接著又道:「況且,我也擔心逼得太緊會讓他以你為質而傷了你,只能盡量採用破壞最小的笨法子。要不然,直接用火藥炸開一條路也就是了,何需如此費勁?」

  「他不會傷害我的……」見蕭莫豫面色不善,華采幽連忙撇撇嘴,惡人先告狀:「不過你還真是篤定得緊,孤男寡女這一點就著的,你難道不怕我跟他弄出點什麼風花雪月郎情妾意的事,坐實了『奸夫淫婦』的名?!」

  蕭莫豫像是在懲罰她膽敢說出這種可能性,使勁將她的頭髮揉成一團亂,旋即長聲朗笑:「笨蛋油菜花!你的清白和你的安危相比,什麼都不是!」

  驕陽當空,天高雲淡。

  兩個人擁著笑著鬧著,繾綣了微風,明媚了陽光。

  而另一個如柳般柔弱又如柳般堅韌的女子,不知何時已悄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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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10:03:31

【第三十八章.與城主的相會】

  華采幽認為自己如果哪一天猝死了那鐵定不外乎兩個原因:過勞和慾求不滿。

  蕭家的分號馬上就要開張了,但是大管家古意卻被蕭莫豫打發去鄰城幫裘先生開『銷金樓』的分號。古意堅決要帶風艷一起去風艷堅決不同意,古意就一巴掌扇暈了風艷將其裹在大披風裡扛著上了路……

  高粱地因為那幅小倌館形象代言人的宣傳畫而成為了眾多大老爺們的夢中情人,每天都要面對三五七八宗騷擾案件。令人欣慰的是,他對此不僅不抗拒反而很享受,非常喜歡看著那些哈喇子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傢夥們一邊喊著『小美人』一邊急吼吼撲將上來。令人悲痛的是,他更加喜歡在被沾上衣角的霎那將其打飛踹飛踢飛扇飛……

  不過令人又欣慰的是,他從不把人弄死弄殘只不過弄個半死半殘。不過令人又悲痛的是,需要付很多很多銀子和很多很多愛心才能撫平那些男人們受傷的身體和心靈。

  因為向來負責外聯事物的裘先生不在,所以便只好由老鴇親自出面代表『銷金樓』去送銀子送愛心,而這個老鴇同時還要應付前來恭賀蕭家開張大吉的一撥又一撥的客人們。

  總而言之,華采幽這幾天又變成了四腳朝天的灰孫子,在雍城的各個角落裡像只土撥鼠一樣竄來竄去惶惶然不可終日……

  至於第二個死因就簡單了許多,蕭莫豫病倒了。

  在華采幽回來的當天下午,蕭莫豫便乾淨利落地一病不起,那真是想病就病要病得乾脆,一點兒也不猶豫扭捏堪稱酣暢淋漓。兩眼一閉將一大攤子爛事通通丟給了華采幽,直接促成了第一個死因的發生……

  夜幕沈沈,滿月當空。

  好容易得空喘口氣的華采幽蹲在屋頂上對月狼嚎:「身體才是圈叉的本錢,文藝小青年不靠譜啊不靠譜!嗷嗚嗷嗚……」

  「阿采,那你看我靠不靠譜?」

  一個略顯低沈卻笑意滿滿的聲音驀然自身邊響起,驚得華采幽險些一個趔趄玩了回倒栽蔥。

  魏留一手及時攬住她的腰穩住她的身形又扶她坐好,一手托著個大酒罈子晃了晃:「幸虧我只帶了一罈酒,否則,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你摔下去了。」

  「原來你也只有兩隻手啊?我還以為你至少有三隻說不定有四五六七八隻呢!」

  「我又不是蜘蛛……」

  想起上次分別時的情景,兩人不由得相對大笑。

  「常離,你怎麼深更半夜的來了?」

  「因為這個時候你才有空閒。」

  「是啊,我都快忙死了。」

  魏留淡淡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華采幽抱壇喝了兩口,遞給他:「你也一定很忙吧?」

  「是很忙,不過並不是因為那個人,所以你不用擔心。」

  「我沒……」華采幽心虛地咧咧嘴,沒有繼續辯解。

  自那日與柳音分別後,便再也沒了他的消息,華采幽的確有些懷疑他是不是落在了魏留的手上。雖然並不知道他究竟為了什麼而跟官府有了衝突,不過華采幽就是不希望他出事。

  即便真的是江洋大盜通緝要犯又怎樣,反正在她的眼裡,他只是一個神經分裂的兔子,一個不惜承受極大的痛苦也定要掩去滿身傷痕露出沒心沒肺笑容的傢夥。

  魏留看了看華采幽:「如果他是你所在意的人,我便不再追究。」

  華采幽一呆,隨即滿臉的大義凜然:「常離,你有你要做的事,千萬不能為了我而因私廢公!」

  「真的?」

  「……如果不是廢得很厲害,其實倒也可以偶爾放放水……」

  魏留笑著搖搖頭,沒有再說話,只是雙手抱壇高高舉起,讓一道晶瑩剔透的水柱自上而下灌入口中,喉結滾動間,涓滴不灑。

  月光照拂在他的臉上,柔和了原本堅毅的輪廓。夜風吹動他的髮絲衣角,揚起濃郁的酒香以及幾分金戈的味道。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說得少做得多,在最恰當的時候以最恰當的方式出現,給人帶來安心和平靜,讓人忍不住想要依靠。

  他是天生的強者,洞察一切,掌控一切,更有能力用自己堅實的羽翼去護佑一切。

  華采幽是有自知之明的,魏留之所以答應不再追究柳音當然不可能完全是因為她,不過,哪怕只有一點點關係,她便已經很知足很感動。

  畢竟,魏留倘若真的為了個美人而什麼都不管不顧的話,就太沒用太狗血了。更何況,她貌似還不能算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美人……

  「常離,聽說你們此行碰到了流寇,沒什麼傷亡吧?」

  「近段時日流寇肆虐,路程堪堪至一半便無法繼續前行,只得回轉,待平靜了之後再送安陽回京。」魏留頓了頓,又道:「救薛姑娘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她原來就是蕭兄的表妹。」

  華采幽聽出他語氣中的歉然,連忙大咧咧撇撇嘴:「救人是天大的好事,你幹嘛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救了她之後,又無法再送她回江南。無奈之下,只好先將其帶回雍城交給蕭兄。」魏留輕輕歎了口氣:「阿采,我知道你不想見她,對不起。」

  「被你這麼一說,倒弄得好像我有多麼小肚雞腸似的。沒錯,我的確不大喜歡她,但也沒多討厭她,更加不會恨不得讓她去死。你救了她,我實在是要好好謝謝你才對。否則,萬一她真的在路上出個好歹,我的良心雖然很是有限,但也難免要不安上一陣子了。」華采幽笑嘻嘻拍了拍魏留的肩頭:「常離呀,一路同行,你這救美的英雄難道就沒跟咱們嬌滴滴的美人兒發展出什麼曠世絕戀?」

  魏留很認真地回答:「有自己的表妹在,又如何能跟別人的表妹共譜戀曲?」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每個絕情表哥的身後都站著一個癡情表妹……」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有的時候絕情未必是無情,反倒多情才是。這個道理,我和蕭兄都很明白。」

  魏留放下酒罈,側了身子看著狀似無所謂的華采幽:「我們進入那個客棧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已被流寇所殺,只有薛姑娘背靠牆壁而立,手持匕首與十幾個嗜血的漢子對峙。她的手很穩,絲毫不見恐慌之色,那股鎮定的氣勢竟將殺人不眨眼的賊人逼得寸步難近。所以阿采,薛姑娘其實並不像表面上所呈現的那般嬌弱,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抱定必死之心,或者為了一個目的而捨棄一切的人才會有的漠然。」

  華采幽抱起罈子,卻沒有喝,沈默了一會兒方道:「常離,我懂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不是毫無戒心的人,更非什麼想要犧牲自己成全別人或者企圖用大愛去感化對手的良善之輩,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用事的笨蛋了。」

  魏留不動聲色從她手裡取過酒罈,仰脖子一通狂灌,舉袖拭唇,灑然一笑:「你若是那樣的人,我又如何會喜歡上你?」

  這樣直白的話語,讓華采幽堪比城牆拐彎的厚臉皮也不由得紅了一紅,扭捏著絞了絞手指搓了搓衣角,含羞帶怯地將罈子搶來,然後勃然大怒:「你個沒義氣的,又獨自喝光了!」

  魏留得意大笑,向後一躺,以手為枕,望著浩然皎月抒盡胸中快意:「阿采,若有朝一日我躍馬疆場,你可會為我掛念?若有朝一日我登高振臂,你可會為我歡呼?」

  華采幽抱膝而坐,仰起頭,對著那輪銀盤響亮答道:「會!」

  此時此刻,月朗風清,魏留的眼中唯余一個長髮及腰的背影,有些單薄,不夠窈窕,卻讓人想要擁在懷裡,再不放開。

  緩緩伸出手,在距離那背影僅餘一個指尖處,停下。

  「阿采,你托我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華采幽的身子明顯一僵,依然維持著原先的姿勢:「憶兒的父親,是誰?」

  「我……不能說。」

  「連你也不能說……」華采幽微微低下頭,默然了好一會兒,輕輕歎口氣:「那麼,就不要說了吧!只當我從來沒有拜託過你,你也從來沒有去查過。」

  魏留的手,一點一點收回,放於腦後,黯了眸子,澀了聲音:「好。」

  ——————

  ——————

  因為魏留的『自私』,華采幽胃裡沒有酒取暖發熱,在房頂上凍了個夠嗆。於是爬下來後,明明已近天亮,身體也睏倦得一塌糊塗,精神卻亢奮得厲害。

  橫豎睡不著,便進了蕭莫豫的書房。

  沒有點燈,在屋子裡漫無目的踱了一圈,最終停在了一排書架前。

  猶豫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才擡起手,摸索著按在一個毫不顯眼的凸起處。一聲輕響,書架向兩邊散開,留出一面空白的牆壁。再按住一個拇指大小的凹陷,便彈出一方暗格。

  這是蕭莫豫存放密件的地方,平日裡開啟關閉倒也並不避著華采幽。只不過華采幽對那些所謂的秘密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早已明白表示除非自己的腦袋被門夾了才會想要知道那裡面究竟放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蕭莫豫對此一笑置之不置可否。

  沒想到,她的腦袋這麼快就被門夾了……

  暗格不大,一尺見方,擺著一沓書信還有一摞畫稿。

  華采幽的手在兩者之間稍一徘徊,最終選擇先拿出了後者。

  步至窗邊,在日月交替的朦朧亮光中打開,一張一張翻過。

  是些出自蕭莫豫手筆的肖像畫,工筆者有之,寫意者有之,水墨者亦有之,幅幅惟妙惟肖仿能躍畫而出。

  畫中的人物是女子,從垂髫孩童到豆蔻韶華,或笑或怒或哭或惱,或坐或立或跑或跳,或舞槍弄棒或大馬金刀……

  這似乎畫的,都是同一個姑娘,從小到大。

  而且這姑娘,好像還很眼熟……

  華采幽走到屋角的盆架前,俯身看著臉盆清水裡映出的容顏。

  眨眨眼,咧咧嘴。

  將幾十張畫稿整理好,按照原樣放回暗格,沒有再去動那些書信。

  推開窗戶,深呼吸,讓寒洌的空氣直抵肺腑。

  不查了,不疑了,糊塗些,又有什麼不好?

  她只要他的一份真心,至於別的,既然過去了,便都散了吧忘了吧……

  晨曦下的山莊寂然無聲。

  蕭莫豫的房門被打開時,便分外惹人注意。

  看著從中閃出的那抹俏麗身影,華采幽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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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0 10:03:56

【第三十九章.聖父和尚】

  「女流氓施主放心,男流氓施主目前暫無能力行流氓之事。不過,女流氓施主若是仍存懷疑,貧僧倒不介意代為檢查一下。夏施主曾經說過,一夜翻雲覆雨後在身體上會留下歡愛的痕跡,尤其是女子,因其皮嬌柔嫩則更加明顯。當然,以男流氓施主的皮肉精細度來看,應該毫不遜色。不如,待貧僧兩方面都細細查看過後,再將結果告訴女流氓施主?」

  「……真要查的話,也輪不到你去佔這個便宜……」華采幽趴在窗台上看著緩步而來的和尚,不禁感慨萬千。

  東昇的旭日將朦朧的薄霧驅散,純白的僧袍被霞光鍍上淡淡的金邊,俊眉朗目的面容帶著超凡脫俗的淺笑,修長挺拔的身形周圍散發著普渡眾生的祥瑞之氣。

  在世人的眼中,這是一個聖僧。

  而手中所抱著的那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則為其又增加了一個耀目的光環——母性。

  於是,這其實是一個『聖母』。因為生理上的性別,亦可稱其為『聖父』……

  華采幽直接躍窗而出,把娃娃接過來使勁親上幾口:「亂來,你這麼一大早的把憶兒帶出來做什麼,小心凍著。」

  「卯時起,戌時睡,現在是小施主起床後呼吸新鮮空氣的時間,男孩子不能嬌養,否則將來無法擔當重任。」

  「哦……這幾天寶貝兒乖不乖?」

  「每日哭鬧一到兩次,發脾氣三到四次,使性子五到六次。在這個年紀看來,尚屬乖的範疇之內。」

  巒來回答得非常認真極其沈穩萬分正常,『聖父』的熠熠光輝閃得華采幽兩眼直髮黑。

  要說憶兒最不待見的人自然是蕭莫豫敢認第一無人敢認第二,至於小傢夥最待見的人則在經歷幾度變化後目前鎖定的乃是後來居上的巒來。

  也不知是不是對出家人那顆寸草不生的腦袋特別有興趣,總之憶兒的小手在那光腦殼上摸了幾把之後便立馬叛逃撲進了和尚的懷抱,將華采幽這個老鴇乾娘以及高粱地那個冰山叔叔無情拋棄。

  而巒來居然對憶兒也表現出了令人驚悚的愛意,之所以說驚悚,實在是由於這份愛意太過正常,一丁點兒也不亂來。

  每日裡不僅犧牲了不少『堪破色戒』的時間常常與粉糰子待在一起,還對小傢夥的衣食住行等各個方面提出了堪稱嚴苛的要求並親自督導執行,除此之外,甚至抽出了專門的時間為連話都不會說的奶娃娃講述一些很正統的基礎理論,而且深入淺出講得很是不錯,讓對此頗有造詣的蕭莫豫大為佩服讚許。

  反正在華采幽看來,估計就算是皇帝老子當年都沒享受過這種可怕的幼教方式……

  「亂來呀,昨兒個晚上沒出去找姑娘快活快活?」

  「阿彌陀佛,女流氓施主怎能當著孩子的面兒說這種不堪俗事?實在是罪過罪過!」

  「……他又聽不懂,況且,你自己剛剛不是也說了?!」

  「幼童只是口不能言,耳卻能聽,目卻能視,心卻能想,腦卻能記。所以千萬不要以為他們真的什麼都不懂,否則,必將悔之晚矣!況,貧僧方才心無雜念一心只想為女流氓施主解除困惑,小施主心思純淨自然能夠分辨得清。還望日後女流氓施主能拿出身為長輩的意識,莫再信口胡言以免教壞孩子。」

  說罷,義正言辭的巒來將咯咯直樂的憶兒從目瞪口呆的華采幽手中抱過,一步三搖的飄然遠去了……

  被『聖父』狠狠教育了一頓的華采幽深感痛心疾首,於是化悲憤為食慾,一口氣喝了兩碗小米粥吃了四根油條兩張煎餅,然後摸著滾圓的肚子晃進了蕭莫豫的臥室。

  理論上,一個人在生病的時候心情會比較低落,尤其是帶點文藝氣質的那種小青年,就更會變本加厲的自傷自歎自哀自憐起來。

  然而,蕭莫豫雖臥病在床,高燒完了低燒不退早咳晚咳幾乎咳出了肺,倒是一直都笑嘻嘻的,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

  許是因為身邊有個溫婉可人解語花一樣的表妹衣不解帶的服侍照顧著,不僅細心周到還能時不時彈個小調唱首小曲繪幅小畫寫闕小詞的滿足一下精神方面的需要,實在比紫雨和雲舒加在一起還要厲害一些,就是不知道如果再算個風艷的話能不能照樣勝上一籌……

  「姐姐來啦?」薛凝見華采幽推門而入,微笑著打了招呼,手下卻是沒停,扶剛剛淨面洗漱完畢的蕭莫豫坐好,又端起藥碗,頓了頓:「姐姐來喂表哥吃藥吧?」

  華采幽連連擺手,樂呵呵走到案幾邊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還是要麻煩你,我可從來沒有伺候過人,別一不小心把咱們的大少爺給嗆出個好歹來。」

  薛凝於是也不推辭,熟練而細緻地讓蕭莫豫服了藥漱了口,收拾好東西後便告辭出去了。言行舉止大大方方妥妥貼貼,任誰看了也只能讚一句『兄妹情深』。

  在忙得跟灰孫子似的華采幽滿城亂竄的時候,病中的蕭莫豫便一直都由薛凝悉心照料著。這是華采幽出面安排的,蕭莫豫對此並無異議,薛凝亦然。

  房門開了又關,無聲無息,就如剛剛蓮步輕移翩然離開的女子,安靜得幾乎沒有了存在感。陽光自緊閉的窗戶透入溫暖的室內,照出空氣中漂浮著的細小塵埃。

  倚在床頭的蕭莫豫輕咳幾聲,看著笑得跟朵盛開的爛白菜一樣的華采幽:「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華采幽翻臉比翻書還快,頓時一沈:「你也知道我沒空?那你還好意思就這麼病著?」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是我自己非要生病似的……」

  「我不管!你再這麼病歪歪下去,我就撂挑子不幹了!」

  蕭莫豫笑著將發飆的『爛白菜』拉到床邊坐下:「我知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不過你做得很好啊!兩邊奔波而且兩邊都能兼顧,這就說明,你的潛力很大哦!」

  「去你的潛力!我要無所事事!我要混吃等死!我要吃喝嫖賭!」

  「……除了最後一條的第三點之外,別的待我痊癒之後倒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我要嫖美男!」

  「不行!」

  「我要被美男嫖!」

  「不行!!」

  「我要和美男互嫖!」

  「…………」

  蕭莫豫磨了磨後牙床,按下了以嘴封嘴的衝動,抓著振臂高呼的華采幽的手腕,一使力,將她拉得猛然前傾,一張臉結結實實埋入了自己的胸膛:「要不是怕把病傳染給你,我一定讓你的兩片唇變成兩根香腸!」

  「我不怕。」

  「什麼?」

  「我不怕被傳染……」華采幽揚起臉,定定地看著蕭莫豫淡到無色的唇瓣:「這樣,我就能知道,你究竟生了什麼病。」

  蕭莫豫一呆,旋即莞爾,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樑:「你想吃我的豆腐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小墨魚,就算你前段時間受傷沒有得到好生調養,緊接著便隨裘先生去鄰城辦事,回來後又要費心找我導致操勞過度,身體終因太過虧損於是病倒,但已經這麼多天了,為何絲毫沒有起色?你千萬不要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蕭莫豫失笑:「聽你這麼說,我好像不是中毒就是重病重傷,只能一命嗚呼了?」

  華采幽大怒:「你敢死試試看,我不把你百年家業敗得精光我就不是油菜花!」

  「在你沒本事掌管諾大蕭家之前,我才不放心駕鶴西去。況且……」蕭莫豫展臂將她攬在懷中:「你還沒給我生下個兒子呢!「

  華采幽忽然覺得有些冷,便索性踢了鞋脫了外套,鑽進被窩,摟著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生女兒不行嗎?反正……咱們還有憶兒。不如這樣好不好,若是女兒,便讓她做憶兒的媳婦。將來他們倆一起長大,定能互相瞭解彼此信任,不會跟我們似的,要兜那麼大一個圈子。」

  蕭莫豫的身子明顯一僵,輕輕歎了口氣:「油菜花,憶兒畢竟不姓蕭,也……不能姓蕭。至於他的婚事,將來自有其父親做主,哪裡能輪得到我們操心?所以,還是乖乖給我多生幾個兒子吧!」

  「那也要你有本事讓我生才行啊!」華采幽在他清瘦得已然有些過分的身上捏了兩把,小嘴一撇:「就你這小排骨身板,按照夏先生的說法,辦事的時候那是既沒有力度又不能長久,而且質量還差。就算瞎貓撞死耗子讓女人懷上了,生出來的也是個先天不足的劣質產品!」

  「…………」

  蕭莫豫被刺激得一口氣沒上來,險些咳得背過氣去。

  華采幽一邊給他順氣一邊還不依不饒繼續涼涼地說道:「還有啊,刑媽媽說了,通常男人在一場大病過後,至少要休養個一年半載才能恢復元氣,這期間即便行了房事也萬萬不能懷孕,不然,還是容易生殘次品的。所以我決定,你就算過些天身子好了,也得等到明年油菜花開的時候才能與我把房事辦了,我可不想吃那些藥物來避孕,別一不小心給吃成不孕了。不過呢,如果你實在忍不住的話,我倒也不介意你去找別的女人先來敗敗火順便練習一下技巧。咱們樓裡面那麼多的姑娘,總不至於滿足不了你。或者……」咧嘴一笑,露出上下四顆尖尖的虎牙,閃著幽幽的寒光:「眼前不就正好有一個,你乾脆成全她得了,反正人家也不介意為妾。」

  此言一出,蕭莫豫好不容易才緩上的一口氣差點兒又岔了,兩手在她的癢癢肉上一通狂撓:「不許聽你樓裡那幾個管事的挑唆!而且,油菜花你一天到晚的腦袋裡面都在想些什麼東西?再讓我聽到這種話,我就直接把你送回江南關進內院裡一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華采幽在床上翻來滾去的躲不開,直笑得四肢發軟渾身無力口吐白沫兩眼翻白,最後只得連連告饒。

  蕭莫豫鬧了這一場,也覺得有些累了,便收了手看著身邊這個兀自笑個不休的人:「如果你不高興,我便派人到城裡租個宅子,讓她搬過去好了。」

  「人家千里迢迢的連命都不要了來投奔你這個表哥,你若如此做了,別人豈不是要罵你無情無義?」

  「你什麼時候開始在意別人的看法了?」

  「我不在意別人對我怎麼看,但是不能不在意你的名聲。畢竟你現在是蕭家的掌門人,一舉一動代表的都是整個蕭家的面子。況且,你初來乍到雍城,總不能一開始便給人落下話柄。塞北民風淳樸,做生意也喜歡直來直去,先交朋友後談買賣。這兒的人若是起初就對你存了偏見,日後的合作必會事倍功半。」

  蕭莫豫將華采幽散亂的額發輕輕理好:「你能看到這些,我並不意外。但你能因為這些而忍下了她,我的確有些驚訝也很感激。」

  「你別把我想得那麼偉大。」華采幽坐起身來,聲音裡透著一股罕見的冰冷:「其實,我跟你一樣,只不過想知道她此次突然出現,是否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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