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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2 17:36:03

〈60.勝負×境遇〉

  有一瞬間,以陌甚至有一種錯覺,彷彿,這真的是一場殊死搏鬥。

  戰鼓雷動,號角蒼涼。無數技能同時綻放,爆裂聲在耳旁炸響。

  所有的坐騎和戰寵妖獸嘶吼咆哮著撲向戰場。

  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有人在身旁倒下,化作塵埃或流光消散。有人在浴血奮戰,刀槍劍戟的碰撞激起重重氣浪。盔甲上閃爍妖異的紅光,如血色瀰漫,在清冷色調的城牆背景下平添幾分悲壯。

  馬嘶風吼,背影蕭瑟。

  在罌粟刺青的強襲下,袖手天下的陣線逐漸後壓,最終被以旗桿為中心,圍成一個圈,保護圈內正在砍旗桿的人在致命攻擊的範圍外。

  堅守。廝殺。對峙。反撲。

  師徒召喚技能的冷卻時間是60分鐘,從目前的情況看來,一旦在聖城死亡,禽獸們便不可能再次順利傳送回來參戰。彌勒和千山暮雪為了盡快給群體回血而完全放棄自身防護,被冰封千里利用遠程攻擊的優勢擊殺。失去天祈的保護,禽獸們的陣型出現了一瞬間的鬆散,不斷有人倒下。

  「再堅持一分鐘!!!」棺材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嘶啞。

  懸掛罌粟刺青幫派旗幟的旗桿耐久度還剩一小截。只要外圍能抵擋得住攻擊,再為砍旗桿的禽獸們爭取一分鐘的時間就足夠……

  而另一邊,眼見旗幟即將倒下,罌粟刺青的所有人不計代價的瘋狂撲上前……

  吟唱聲低徊。

  以陌從相對安全的防守圈內向外看去,只看見那些背影。

  魔化的黑羽,焚燒的黑焰,血紅的浮光在墨色的盔甲暈染成一片深紫。那是青君。

  手執巨劍,劍身流火。玄武獸合體後的鎧甲上叢生著如倒刺銀鉤般的鱗片。那是棺材。

  銀藍色長槍帶著忽隱忽現的電光,因為合體而長出的巨大骨尾。那是白骨。

  火紅色的九尾狐狸背上,合體後那個長著白色狐狸耳朵和一條蓬鬆白色尾巴的……

  以陌囧了。那個……能裝不認識麼?

  他們站成一圈,為身後的人抵擋住所有的進犯和危險。

  「快點砍。NND,老子快頂不住了!」血條猛降猛增的吃飽撐著打醬油吼道。

  「你這個廢柴。」殺殺人一邊反擊一邊嚷嚷。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那還有個比我廢的已經仆街了呢。」醬油頂著三個150級的奔雷依然盡力保持著從容。

  不遠處,和四個對手同歸於盡的數錢長出一口氣,索性躺在地上不起來。

  戰火愈演愈烈。

  在悄然入夢的指揮下,更多的罌粟刺青成員向著防守範圍間隙較大的殺人和醬油這邊攻來。而狐狸的速度在防守中完全發揮不了優勢,白月光召喚出的地獄犬被擊殺倒地,包圍圈逐漸縮小。

  「撐不住了……」金色妖瞳在不斷逼近的抵  擋中手忙腳亂起來。

  就在這時,正在攻擊旗桿的乘風佩玉和忘川彼岸兩人身上金光徒現,同時展袖浮空。以陌只覺耳畔傳來幾聲碎金裂石的崢嶸琴音。以兩人為中心分別衝出環狀音波,震的天地顫抖。

  那是琴師的入魔技——曲終人散。附加攻擊力300%,附加暴擊率5%,大型群體攻擊。

  但是,如同這個技能的名字一般,這個技能使用的結果是——失血量100%。

  在靠近的罌粟刺青眾人倒下的同時,兩人也在以陌身旁墜落塵土。

  「嘿。合作愉快。」忘川輕笑。

  「嗯,果然,二重攻擊的殺傷力挺大。」乘風佩玉說著,化作一道光重生去了。

  在兩人的捨命相搏下,圍攻稍退。

  以陌和其他人一起奮力砍著旗桿,目光緊緊盯著那緩慢減少的堅固度,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倒下。快倒下!!!
  
  就在這時,世界上刷出一句話。

  【世界】帝修:今天幫戰勝利後,凡擊殺對手數量前10名的成員,獎勵極品寵物一隻。前20名,獎勵3000萬金。

  頓時,無數叫囂著「幹掉他們」的罌粟刺青幫眾從復活點重生後再度圍上來,彷彿打了雞血般亢奮。

  熱戰之中,已然殺紅了眼。

  在罌粟刺青戰力源源不斷的強勢壓迫下,袖手天下的戰線終被打散。

  而那旗桿的堅固度也將近到了末端。

  焦躁、著急。以陌挺直了脊背坐著,體會到了何謂度秒如年。

  白骨、殺人和冰封千里纏鬥在一起,只見技能炸裂和吞食回血丹藥產生接連不斷的銀光環繞。

  狐狸的血條猛減。他索性一個瞬步移到旗桿面前,揮刀猛砍。
  
  「全體砍旗桿!」棺材大吼。

  只見抵抗圈猛然縮小,袖手天下所有人撤出戰局,轉頭衝向那決定著勝負的木桿。

  背向敵人,再無防備。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砍倒它的那一瞬。

  身旁不斷有人倒下。

  為吾榮耀,渾身浴血。

  戰死的禽獸們並不離開,只安靜的躺在塵土間,看著他們的兄弟為通往勝利而廝殺。

  十個。八個。五個。

  以陌看著陣營地圖上代表自己幫派的人數越來越少。

  當棺材和白月光先後倒下的時候。

  以陌的心狠狠的沈了下去。

  果然還是……贏不了麼?

  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復活重生的冰封千里向著青君放出絕殺技的前一刻,青君取消了「相濡以沫」的技能。

  同時,顧鈞青的聲音在幫派DS裡響起。

  「以陌,隱身。」

  依舊是平淡的口氣。

  在那一擊之下,青君巨大的黑色羽翼倏然消散,零落成細小的光散佚。身軀從空中墜落,倒在她面前,然後迅速化作銀光消失在原地。

  他,重生回城了。

  以陌幾乎是本能的服從了命令。

  隱身。

  袖手天下的灰點全部從地圖上消失。

  相當於全滅。
  
  那旗桿的耐久度還有最後10點,憑自己的攻擊最多能活著打掉2點,不可能完成。

  而緊接著,罌粟刺青的工匠會修復它。

  這場仗,又回到了起點。

  再也沒有一點機會了嗎?巨大的不甘在心裡膨脹。

  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就差這麼一點……

  幫派DS裡,沒有人說話,情緒低落的禽獸們一片寂靜。

  棺材輕咳一聲,說:「全城防守吧,他們應該會很快攻過來……」

  「以陌。」顧鈞青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在眾人的詫異中,他說,「站到旗桿邊上去。」

  本想跑回城的以陌有些迷茫的「嗯」了一聲,隱身走到旗桿的一旁。

  「十秒之後,攻擊旗桿。」他的聲音依舊沈穩,卻有著讓人安定的力量。

  「好。」她答。

  似乎是習慣了去相信他。在最沒有依靠的時候,本能的依賴著他。如同追隨著腳步,一擡眼,就能看見讓人踏實的背影。

  是不是會有望得手。是不是會枉送性命。是不是會徒勞無gong。是不是會被人嘲笑。

  都不要緊。

  只要,相信就好。
  
  十,九,八……

  在心裡默數讀秒。

  三,二,一……

  她深呼吸,一個飛刃襲向旗桿。而此時因為主動攻擊,陌上薔薇的身形暴露在罌粟刺青的眾人眼前。

  剎那間,她的身邊忽然銀光流轉,白麒麟上,白衣卓然的人,正是青君。

  以陌這時才反應過來,青君用的是沒有冷卻時限的夫妻傳送技能。系統規定,夫妻之間可以相互傳送至對方處,每日限用三次。

  在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中,不備的罌粟刺青幫眾集體楞了三秒。

  就在以陌的二連擊戳中旗桿的瞬間,無數技能落在她身上。

  而這同時,青君的狂雷技能瞬發在上空。這是一個攻擊力不高的持續技,反覆五次。

  瞬息之間,那高大旗桿轟然傾頹。

  罌粟刺青那朵妍麗的花朵紋樣旗幟跌入塵土。

  系統上刷出兩行鮮艷的黃字。

  【世界】罌粟刺青幫派旗幟已失,城戰結束,袖手天下幫派奪得聖-雨徊城入主權。

  【世界】在爭奪魔-雪襲城的戰役中,袖手天下幫派首次成功反擊,獎勵令牌「傾城」一塊。

  世界上一片嘩然。

  連禽獸們都忍不住七嘴八舌的問,這「傾城」是個啥東西?

  【幫派】背著棺材跳舞:這令牌有兩個屬性。「穿行自由」,「絕對安全」。也就是說手執令牌之人可自由穿行於各城,不受閉城限制,且在十座城池中擁有絕對安全,任何攻擊無效。

  【幫派】吃飽撐著殺殺人:靠,這是什麼BT屬性?

  【幫派】白骨:娘D,不許給青君,不然沒法砍他了。

  【幫派】九尾狐公子:小棺材∼給我,有了這東西去騙錢就不怕被人亂棍打了∼

  【幫派】彌勒:施主,您注定與那令牌沒有緣,阿彌陀佛。

  【幫派】金色妖瞳:應該給完美,他打探消息可以用。

  【幫派】忘川彼岸:這令牌不能潛入幫派內部,只是城內而已……

  【幫派】吸血貴族:拿去賣給帝修吧,人家賠了城又折兵,怪可憐的。

  【幫派】吃飽撐著數數錢:好主意,把令牌和聖城一起賣給他,十八億金怎麼樣?

  【幫派】白月光:好,派你去和他談判。

  【幫派】吃飽撐著數數錢:啊∼我還年輕,還沒成家,嫂子你怎麼捨得讓我去送死∼

  最後還是禽獸頭子出來鎮壓了這些因為勝利而high過頭的禽獸們。

  【幫派】背著棺材跳舞:薔薇,今天能贏你功勞最大,這個令牌給你。大家有意見沒?

  眾人一致通過。

  卻見陌上薔薇拒絕的很徹底。「我不要。」

  九尾狐公子:「為毛?」

  陌上薔薇:「這個令牌綁定之後會掛在腰上。太難看了。」

  眾人:……
  
  以陌悠閒的躺在聖城的地上望天,藍天上浮過白雲朵朵。

  和平,真好吶∼

  就在這時,系統又刷出一行字。

  【系統】玩家【帝修】和【懶羊羊】合力完成副本挑戰任務【千年守候】,獲得獎勵「美夢成真」!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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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2 17:36:19

〈61.願望×婚變〉

  如果是許願,你想要什麼?

  金錢、權勢、能力或者愛情。

  過去、未來、推翻或者開拓。

  這一切,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都可以被實現。

  現實裡的蘇遠歌是萬人迷戀的優質偶像,遊戲裡的帝修是呼風喚雨的炯炯大神。

  而他,又會想要什麼?

  【密語】懶羊羊:薔薇啊,我也有一份許願權吶∼不知道許什麼願望好,我要瘋了……

  【密語】陌上薔薇:蛋定,羊羊……

  【密語】懶羊羊:我是要坐擁美男三千好呢,霸佔十座城做如花似玉的壓寨小娘子好呢,還是把上次那些追殺我的妞兒們找來為奴為婢好呢?

  【密語】陌上薔薇:這些願望看得我很不蛋定……

  【密語】懶羊羊:啊,對了,看帝修在副本裡拚命砍BOSS的樣子,真是一出血腥暴力片,我弱小的心靈受到了打擊。還是找那幫砍我的小丫頭們報復報復,平衡一下比較好∼

  【密語】陌上薔薇:呃,那個,羊羊,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密語】懶羊羊:誒?

  【密語】陌上薔薇:時限一小時吶。你無敵一小時之後的遊戲生涯很令人擔憂。

  【密語】懶羊羊:!……居然,只有一小時!?

  【密語】陌上薔薇:善哉善哉,施主再考慮考慮吧。

  【密語】懶羊羊:不管了,砍了再說。對了,帝修的願望似乎與你有關,具體是什麼,我沒打聽出來∼

  【密語】陌上薔薇:……這個悲摧的世界。

  花心思去猜測的話,不如坐等結果比較好吧。

  以陌撥通電話,聽到另一端傳來有些疲憊的聲音。

  「感冒的人還不早點睡。」小埋怨的語氣。

  「嗯,我去休息。」出乎意料的聽話。

  「乖∼」以陌放下手機,盯著屏幕坐了一會,歎口氣。

  顧鈞青退出遊戲,淡淡的笑。

  這丫頭,是怕自己因為帝修提出的所謂「願望」失了顏面,所以才急急忙忙的把自己趕下線吧。

  其實這些都無關緊要。

  不過,自己倒是真的很好奇呢。

  蘇遠歌,你想怎麼做?

  首先許願的是讓全服務器人囧翻的懶羊羊。

  【世界】玩家【懶羊羊】許願「變成刀槍不入攻擊力超強的無敵美少女」夢想成真,時限60分鐘。

  緊接著,帝修的願望出現在所有人的屏幕上。還未看清的一瞬間,以陌忽然從原地消失,出現在了別處。

  一間小屋內。

  大紅色的帷幔垂地,錯落的紅燭光影搖曳。高掛的囍字將氛圍烘托出幾分甜蜜的曖昧。

  這裡,她曾來過。那日和青君結婚時的……洞房。

  安以陌終於看清那排系統公告。

  【世界】玩家【帝修】許願「與玩家【陌上薔薇】結為夫妻」夢想成真,時限60分鐘。

   系統還打出兩行灰色小字,大意是她陌上薔薇已經被徵用,原婚姻關係暫時被終止一小時後恢復。她可以強行下線,但陌上薔薇號仍會卡在洞房之中,直到滿一小時。

  「很意外?」

  她看見這句話,轉換視角,看見了站在她身後的帝修。

  而他的名字上方赫然有著紅色的稱謂——「陌上薔薇的夫君」。

  果然,自己腦袋上方掛著的稱謂變成了「帝修的娘子」。

  而且,兩人身上都換上了紅色的喜服。

  ……喂喂,這是強迫重婚!是紅果果的犯罪!還有沒有人權吶!

  以陌發郵件給GM控訴。誰知道對方很快的回復一封。

  「親愛的玩家,恭喜您成為《乾坤》第一位同時擁有兩位合法丈夫的女性玩家,特獎勵魅力值200點。」

  以陌咬著後槽牙心中無聲吶喊,這群不負責任的管理員,用這個打發我麼……我恨你們,嗷∼

  再碰到蘇遠歌總覺得心裡有些莫名的慌張。這種慌張不同於之前見到鄭烽時的鎮定自若,也不同於見到宋郁白時的悲憫傷懷。它是獨特的,欲言又止的少女小情懷。

  「其實,你……」開了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以陌的手停在鍵盤上。

  帝修:「你什麼都不必說,安靜呆著,或者下線也可以。我不過是在報復顧鈞青。」依舊是冰冷的口氣,強勢的沒有一絲溫情。

  只是報復而已。

  他特意指明。

  所以,她應該沒有任何負擔吧。

  以陌索性不再說話,只靜默的站在一旁。

  目光移向桌上的那張過了期的報紙,娛樂版頭條登著蘇遠歌帶著墨鏡的面孔。他是笑著,給一旁的歌迷簽名,那笑看起來溫和如旭日,甚是親民。

  他沒有顧鈞青的沈穩持重,反而張揚肆意一如火焰,灼傷千萬人的眼瞳。湧動的人潮裡,他是唯一的焦點,猶如夜空裡最明亮的北極星。

  而遊戲畫面裡,坐在紅帳間的帝修低垂著冰藍色的眼眸,眉間三道金黃色的雷印如鎖,讓這張清秀的面孔看起來多了幾分冷峻。如同萬年不化的冰,有著讓人想要伸手去溫暖的冰涼眼神。

  哪一個,才是真的?

  那一瞬,她有一絲疑惑。

  那句「我喜歡安以陌,我會用自己的方式把她從你手裡奪過來」,原來「不過是在報復顧鈞青」,彷彿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

  不知不覺,時間就這樣在兩人的沈默中一點一點流逝。

  如此喜慶的場景。如此沈默的兩人。如此尷尬的氣氛。

  以陌索性開了網頁,看看許久都沒有熱衷過的娛樂八卦新聞。

  卻聽見耳麥裡傳來男子的聲音。

  「安以陌……」

  她有些迷惑的點開遊戲窗口,發現喚她的確實是剛才讓她閉嘴在一邊老實呆著的蘇大明星。

  洞房中 設定有DS對話系統,當時和青君成婚的時候,鑒於呆在洞房的時間很短,兩人便都沒有開DS。她回了一句「我在」,卻聽見蘇遠歌彷彿更加不悅般的「你為什麼還在」。

  她鬱結了。這廝到底什麼脾氣?「請問,您到底是想讓我呆著呢,還是想讓我離開?」

  「呆著。」

  「那麼,您是打算讓我傻盯著屏幕不動麼?」

  「嗯。」

  安同學幾欲撓牆。感情這小子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拿自己當那些小助理欺壓呢?正要HELLO KITTY發威一回,卻聽他說「無聊的話,說點什麼吧」。

  「我還是繼續裝屍體比較專業。」

  「說話。每分鐘100萬金幣。」

  「那麼……讓我們來談談新歌發表會上爆料的抄襲事件吧∼」她忽而精神抖擻,目光順著網頁往下移。看見三號黑體加粗的新聞——某新銳歌手的新歌發表會上,他的創作曲目被指抄襲蘇遠歌,羞憤離場事件。

  「那種爛歌不是我寫的。」他似很不在意的隨口答。

  以陌瞪大了眼。「那為什麼……」

  「乘還沒成氣候,幹掉對手,是娛樂圈的生存方略之一。」

  「他根本沒有和你競爭的實力吧!」不由義憤填膺,「這麼做簡直無恥。」

  沈默片刻。

  似乎一激動,語氣就過了頭。她撓撓腦袋,衝動是魔鬼吶……

  「這歌是他的助理寫的,被他搶過來唱。而我只不過是藉機打壓而已,所以,談不上冤枉。」雲淡風輕的口氣,「就如同我還沒出道前寫的很多歌被別人拿去得獎一樣。沒什麼可抱怨的,因為弱者從來不能依靠同情和公平活著。」他頓了頓,「我身後的影子是骯髒的,顧鈞青也是。儘管我始終不願承認,不過,我和他是同一種人。」

  「你們已經站的足夠高,為什麼不可以換一種心態來生活?」她皺了眉。

   他輕笑一聲:「安以陌,你知道你什麼地方最吸引人麼?」「是你的天真。」

  「所以,你是在諷刺一個生活在普通平凡世界裡的正常人麼?」以陌不由語氣尖酸刻薄起來。

  「我只是很好奇,你的天真能在顧鈞青所謂的『保護』下,維持多久。」

  「下一個話題……喲,『xx週刊獨家報道,蘇遠歌暗戀三年的女藝人浮出水面』……」她適時截住,轉向它方。

  「無中生有。」他很是不屑。

  「蘇大明星有過暗戀經歷麼?」

  他沈默片刻,答,「有。」

  「真的?!」某八婆陌很敬業的豎起耳朵。「什麼時候的事?」

   可是,暗戀這種事,和蘇遠歌這種詭異的性格好像完全不搭吧。

  「……很久以前。」

  「後來呢,表白了麼?」

  「沒有。」

  「……為什麼?」

  「沒有合適的機會。」

   「……拜託,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表嘛。」

  「當時寫了首歌給她,只不過,始終沒有機會唱給她聽。」

  「是《螢火》?」

  「《刺青》。」

  「呃……等會一定要找來聽聽。」

  「想聽的話,我可以免費唱一段。」他接著補充,「用來抵消聊天的費用。」

  「……」蘇公雞,你還真是一毛不拔吶。她腹誹。

  輕緩的音樂,在DS裡聽來有些模糊。

  蘇遠歌的聲線,彷彿一層層纏繞起來的絲,溫和的波折。

  「……

  你的眼睛,越過我,

  停在遠處看不盡的風景。

  我的聲音,單薄的,

  像夏日裡最後一聲蟬鳴。

  當星辰墜落成倒影。

  當飛鳥遷徙成流雲。

  我依舊在原地,

  寫著你不曾看見的曾經。

  唱著你不曾聽過的傷心。

  那些欲言又止的愛情,

  送你離開的那天夜晚,

  在我的胸口,

  綻放成一朵盛開的刺青。

  ……」

  原來,他在唱歌的時候,是這樣認真而動情的。

  讓人不覺陷入一種淡淡的憂愁。

  一曲未完,而時限已到。陌上薔薇再度出現在聖城廣場上,快的,彷彿像是一場不及回味的夢。

  一切還原。

  以陌退出遊戲,去網上搜索音頻,卻無處下載。

  她有些疑惑的點了網頁搜索,看到許多這樣的新聞信息。

  「音樂才子蘇遠歌新專輯即將出爐,多方打探傳聞主打新歌名為《刺青》」。
  
   ——後來呢,表白了麼?

   ——沒有。

   ——為什麼?

   ——沒有合適的機會。

   ——拜託,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表嘛。

   ——當時寫了首歌給她,只不過,始終沒有機會唱給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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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2 17:36:45

〈62.後續×威脅〉

  作為「《乾坤》史上最牛搶親事件」的後續發展,帝修的「許願」影響力幾乎蔍美彗星撞地球。一時間,眾人關注的焦點落在三人的關係上,從而引發了多種猜測和爭議。世界頻道眼花繚亂,遊戲論壇人數猛增。

  在懶羊羊一句「薔薇小妞,去看看吧,你再度火了」的召喚下,俺同學隱身潛伏進了論壇。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那個已經超過四百樓的熱門帖子題目是:《青君、陌上薔薇、帝修,誰是誰的真愛?》。

  跟帖者意見不一。

  有唾罵自己勾引挑撥致使兩個男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的。以翻出的「劈腿」舊帖段落為依據。

  有猜測自己閉月羞花風情萬種惹來兩個男人春心蕩漾的。以一張PS水平低劣的某疑似燒餅國AV女星照片作偽證。

  有哭天搶地咬著小手帕埋怨兩位大神走了眼,沒有看中自己的。以纏纏綿綿到天涯的「大神大神我愛你」紅心圖片一張表白。

  有揮舞著小手帕激情澎湃吶喊「是男人就戰鬥到底」的。以「男人打吧打吧不是罪」配樂的帝修和青君OK情劫小動畫一段為樣本。

  以安同學的心理素質,這些輿論都是可以接受的。只不過……

  那些星星眼的吼叫著「陌上薔薇橫插一腳,拆散青修罪大惡極」的丫頭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陌抖抖的點開某YY短篇鏈接——《青修甜蜜情事——大神間不為人知的桃色密戀》,定定地看了三十秒,當看到那句「……帝修對著青君喊道:『你和她結婚,那麼我呢,我在你心裡什麼位置?』」的時候,一口水噴在屏幕上。

  腦袋裡浮現出這樣的畫面——

  蘇遠歌和顧君青,對視著慢慢走近,在靠近……然後……

  她流鼻血了。

  世界扭曲了。

  那一夜,論壇驚現十餘隻同系列馬甲。

  「搖尾巴的真相君」發帖:來來來,青修CP的攻受關係只大家討論。

  「不長肉的真相君」回復:青上。因為他是禽獸。

  「裝屍體的真相君」回復:修上。青只是禽獸,而修是屠夫。所以……很明顯了吧。

  「不近女色的真相君」回復:上既是下,下既是上。阿彌陀佛。

  「搶銀行的真相君」回復:上上下下的,他倆坐電梯呢?

  「蹲監獄的真相君」回復:我腦海裡現在只有一個畫面——那兩個人,紅果果的擁抱,披著一身馬賽克。

  「逛超市的真相君」回復:撲倒王道!青,上吧,代表月亮,撲倒他!

  ……
  
  那一夜,激情燃燒的《乾坤》論壇因為兩個新帖忽然陷入奇妙的沈寂,無良的真相君們和無罪的YY灌水群眾集體噤聲。

  新帖一由「真想不光害死貓」發佈。內容只有一句話——「我很好奇,各位揭示『真相』的代價」。

  新帖二由「帝修」發佈。更簡單,只有七個字——「想被輪白的繼續」。

  那一夜,罌粟刺青的幫眾接到一個很是詭異的懸賞幫派任務——幫主令:掃蕩,凡名字裡有青的人砍一個獎勵100萬金。

  罌粟刺青幫眾談論如下:

  【幫派】癲:修已經恨到,看見「青」字就過敏的程度了麼?

  【幫派】冰封千里:不是誰看到「他和他深情擁吻」的情節,都能淡定的。

  【幫派】百合花:所以呢,我們是在為幫主大人「仇殺」還是「情殺」?

  【幫派】背後一槍:花姐,你太犀利了……

  【幫派】武藏的小次郎:怎麼叫青的這麼少,這年頭賺錢真不容易。

  【幫派】天青色等煙雨:KAO,死人妖,你居然連老子也砍!

  【幫派】如花大叔:……我看見「青」字,激動了,忘了你不值錢。

  【幫派】百合花:建議把幫派名稱改了吧,叫罌粟刺死青。

  ……

  那一夜,顧君青總覺背後生涼,感冒又加重的趨勢,皺著眉掛電話給狐狸,「給我查查那帖子是誰發的」,被狐狸成功敲詐限量珍藏版D畫家繪本一套。

  那一夜,蘇遠歌夢見衣帽間裡全是粉色蕾絲邊,驚醒之後頂著黑眼圈叫醒遠在五里外的南希,讓她送來一粒安眠藥。

  那一夜,512四人組圍繞「被人模糊表白該怎麼辦」這一主題,討論到大半夜。

  李倩:「其實蘇遠歌也不錯,劈腿吧,讓我們看看偶像和火柴妞的愛情∼」

  原園:「你猜,我把你剛才這句話轉述給顧君青,你還能不能剩半條命?」

  李倩:「……不然繼續裝不知道,由他去。」

  唐小音:「還是找蘇偶像說清楚?」

  以陌:「該說清楚。拖著對人對己都不好。」

  原園:「也對。如果你心已定,回絕他。」

  唐小音:以陌對顧家男人大概天生有一種吸引力,這兩兄弟都栽在你手裡了。」

  李倩:「呃,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蘇遠歌到底是真心的,還是為了跟顧君青較勁?」

  原園:「人的心,永遠是最難測的。」

  然而這之後的一段時間,帝修卻再也沒有上線。

  鋪天蓋地的廣告出現在網絡上、大廈的電子屏上、公交站台的廣告位上。

  蘇遠歌,要在H城開演唱會了。

  天色將晚,像是要下雨,有些陰沈。H城萬人體育場內,千悅娛樂的工作人員正在為即將舉辦的演唱會做最後的掃尾工作。

  場地中央的舞台已經基本建成,宛若一座雲端古堡。助理南希站在台下,微有些疲憊的仰臉望著舞台上的蘇遠歌。

  唱歌時的蘇遠歌眼簾微垂,神情溫和而沈醉,宛若油畫上傾倒眾生的大天使。

  音樂流淌入川。他緩緩向著空中擡起右手,城堡大門緩緩開啟,一個長髮女子緩步而出,與他堆場一手撩人心弦的情歌。

  女子裙裾垂地,上半身的純白與裙擺處層疊的淺粉交融,宛若一朵盛放的薔薇。

  忽然間,歌聲斷了。

  當蘇遠歌把放在手旁的礦泉水瓶子砸在貝斯手臉上的時候,南希臉上露出一幅「不出所料」的表情,下意識揉揉鼻子。幸好那瓶是空的,不然一定會很疼……

  「第三次。」他走到貝斯手面前伸出三個指頭,「你是覺得我有耐心數你的錯,還是覺得我不捨得在開場前換人?」

  一場寂靜。貝斯手的聲音有些抖,「對不起……下次……」

  「你認真點嘛∼」剛才唱歌的年輕女子提著裙子走過來,沖蘇遠歌嬌笑,「不要生氣了,師兄∼」那聲「師兄」叫的極是嫵媚,聽得人腿軟。她同時千悅旗下藝人,近期紅得發紫,平日就對這位大名鼎鼎的師兄頗有拉攏之意,想方設法要請他幫忙寫曲子,這次公司安排兩人合唱,好不容易逮住的機會豈能輕易放過。

  台下的南希用曲目表擋住嘴巴,輕輕勾了勾嘴角。

  「誰讓你穿這個上台的?」蘇遠歌冰冷的灰色眼瞳轉而盯著她,卻又彷彿是越過踏勘著遠處般沒有焦點。

  「我看見禮服做好了,所以先穿上試試,也好適應一下∼」傳聞這條裙子是蘇遠歌為這首歌曲效果,個人名義拜託法國設計師訂做的,純手工縫製,而且大約是按照她的身形做的,穿起來十分妥帖。從服裝師的玻璃衣櫥裡看見的時候她便有欣喜若狂之感,忍不住便穿了出來。

  「脫下來,然後滾。」讓人覺得森冷的語氣,彷彿能結出霜花來。

  女歌手愣在當地,迷惑地看著他,又看了看周圍寂靜無聲的人群。

  果然,還是太嫩啊……南希憋著笑,無奈地挑挑眉毛。投懷送抱對蘇遠歌這種妖孽來說根本不具吸引力,況且,自作孽不可活。那件衣服,還有那個人……

  跟著他這些時日,縱然不能完全預測那種詭異變化的脾氣,但至少,可以看透一點點被掩藏起來的心思。

  那個,他時常在C大校園附近兜風和停留的原因。

  那個,他會忽然買很多薔薇花搬進別墅的原因。

  那個,他在休息時間登陸遊戲卻只定定望著屏幕的原因。

  那個,他始終不曾嚴明的原因……

  「這首歌重錄,女生部分全部刪掉。」舞台上蘇遠歌對著被「蘇氏製造的突如其來」打擊到面部扭曲的總導演輕描淡寫地說。

  南希看著淚奔下台的女歌手,輕歎一聲,給蘇大明星遞去水杯和手機:「剛才你的手機一直在響。」

  蘇遠歌盯著屏幕看了一眼,喝水的動作猛地停住。半響,丟下一句「我累了,晚上的綵排取消」便駕車離去,丟下恨得咬牙切齒的眾人。

  雅嵐是一所酒店。

  比起H城林立的五星級酒店來說,它的存在感顯然要弱小很多。

  白色的瑪莎拉蒂GT駛過門口,然後又轉彎繞回來。把自己裹在風衣裡的蘇遠歌,看著那在霓虹掩映下顯得越發不起眼的小門面,皺皺眉,壓低帽子進門。

  407號房房門虛掩。推門而入,是內曼波淺黃色的暖光。

  一個棕色長卷髮女生立在窗前。

  他略一怔。

  「想不到為演唱會不吃不睡的蘇遠歌也會抽出時間來這種小酒店赴約。」她抱臂轉身,面向蘇遠歌,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諷刺的笑意。

  「宣家大小姐看來是星途黯淡,」短暫的驚異過後,他的臉上迅速浮現那副冷漠表情,「閒著無聊開始熱衷玩這種小把戲。」

  宣晴怒極反笑,晃了晃手中的手機。「一條短信就能引你來這兒,看來你真的對她很上心。」

  那是只紅色的手機,上面還掛著有些褪色的乾坤暗影角色人偶。

  「安以陌在哪兒?」他皺著眉,大霧瀰漫的眼底多了幾分犀利。

  宣和地產的宣盛在黑道上頗有實力,甚至傳聞與H城南區的虎鯊幫有莫大關聯。因而杜雲澤那老頭兒才會買宣盛的面子,苦口婆心地一而再再而三讓他順著宣大小姐的意。

  此刻蒼白臉色的宣晴看上去更像是幽魂:「你愛她,是麼?」

  「別自作聰明。」他緩步靠近,深灰色的瞳裡仿若湧起彌天風雪。「她只是我和顧君青對局裡的棋子。倘若你對她動手……」

  話斷在這裡。

  男子瞇起的眼,撐在她肩膀一側的手臂,濃重的威脅呵壓迫讓她覺得有些窒悶。

  「你的靠山杜雲澤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與宣和起衝突,就算我動了他,你也什麼都做不了,不是麼?」她生硬的笑。

  「的確。不過倘若出事的是我本人,證據又指向宣和……」溯源閣嘴唇上勾,「你猜,老頭會不會有所行動?」

  這一笑,妖氣襲人。

  宣晴見過這種笑容。他眼裡漫溢著危險的冷光,就像是盯住獵物的蛇,讓人覺得戰慄。

  「為了一個棋子你用你自己來威脅我?」她終於忍不住瞪著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幾乎是咆哮著,「蘇遠歌,我用盡心思來愛你,比別人深一百倍,一千倍!我可以容忍你接連不斷花樣百出的緋聞女友,但是我不能容忍你把心思全都放在這樣一個女人身上!何況她可能有一天會成為顧太太,你最恨的顧家的女人!」

  積鬱已久的壓抑衝口而出,如同利刃,刺穿血肉直指人心,卻還來回攪動、撕扯。

  「閉嘴!」他就像一隻被激怒的獅子,將她狠狠按在牆上。力氣大的、幾乎要捏碎她的肩胛。「我告訴過你,我們之間不過是逢場作戲。你要緋聞效應,我給了你,你卻開始得寸進尺。」

  讓人窒息的沈默。

  「你從沒愛過我,是麼?」她漆黑的眼瞳無神地望著他。

  終還是,忍不住要問。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冷嘲的目光中似乎還有一點憐憫。

  宣晴忽而笑了,一片淒清:「沒有也好。蘇遠歌,我可以安然無恙的送安以陌回去,並且再也不打擾她的生活。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和我訂婚。」

  在瑩黃色的光影間,他面無表情的沈默。

  她盡力平緩語調:「宣和的實力會幫助千悅娛樂的發展,和不落炎陽的競爭才會更有看頭。僅僅是訂婚而已,不會對你的星途產生過大的影響。」

  「理由?」

  「我爭取了這麼久,必須要得到一個結果。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蘇遠歌曾輸於宣晴。不管你愛不愛我。」

  「你瘋了。」

  「就算是瘋了吧。」她擡起下巴。

  「這個提議聽起來不錯。可惜,我不會同意。」蘇遠歌後退兩步,那帶著邪氣的笑在瑩爍的燈光下看起來分外妖冶。「我向來不喜歡受人威脅。你可以用任何宣和善用的把戲方式毀了她,都無所謂。」他揚起那只指骨修長的右手,「只不過,如果你傷了她,我會把這隻手的保險金作為禮物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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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2 17:37:27

〈63.賭注×訂婚〉

  曾有人說過,蘇遠歌的手,是上帝最優雅的饋贈。

  無論是鋼琴還是小提琴,他那雙指骨修長姿態優美的手曾作為無數平面廣告的特寫被貼滿了街巷。

  那雙曾被杜雲澤以重金保險的手,對於癡迷音樂的蘇遠歌來說,是一個媒介。

  連結著這個世界,和他的音樂。

  他在接受採訪時曾笑言,這是我一身,或許也是一生唯一的財富。

  那是他無比珍視著的東西。

  在怎樣退無可退的絕望時,他用它來做賭注?

  原來我無論如何都留不住你。

  宣晴安靜的倚靠在牆壁上,好像被抽空了力氣般。

  即便是知道他為了宣和的勢力而接近自己,即便是他一而再的拒絕和迴避,心裡都總有一點微小的希冀。

  曾經,那麼接近的看過他的笑容。曾經甜蜜到讓她亂了心跳的擁吻。曾經挽著她踏上紅地毯的頒獎禮。

  那些回憶像是玻璃,被巨石一擊,破碎一地。

  指著右側一扇緊閉的房間門,她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她在那兒。」

  此時蘇遠歌才發現,那邊還有一個小套間。

  他緩步上前,扭開門把手。

  柔軟的大床上,女孩睡得很熟。

  緊閉的雙眼,小巧的鼻子,花瓣一樣美好的唇,蜿蜒在枕邊的柔軟長髮。

  彷彿,時間靜止。

  他細長的手指掠過她的髮絲,順著她的臉龐,輕探她的鼻息。

  她是安然的。

  他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正要俯身橫抱起她,卻聽見房門外有輕微響動。

  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走進來,對宣晴略微低頭道:「小姐,樓下忽然同時來了很多記者,前門和後門到處都是。」

  蘇遠歌眉心緊蹙,側身從窗戶向樓下看去。

  沿著酒店周邊,零零散散的分佈著手捧相機左顧右盼的記者們,似乎很有默契的都在等待著什麼。

  就在他將要收回視線的時候,一輛銀色的奧迪R8一個急剎車停在酒店對面的街邊。似乎是看見了那些記者,始終沒有人下車。

  床前,他安靜的站了片刻,向門口走去。

  「是什麼時候起,你連報復顧鈞青的機會都能甘心放過?」宣晴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帶著諷刺的笑意,「抱著他的愛人出現在記者面前,看姓顧的失措,不是那顆棋子的效用麼?」顯然,她也看見了那輛車。

  他步履一頓。

  「她不會知道你用這種方式保護她,她醒來後仍然會投入顧鈞青的懷抱。」宣晴咬牙切齒。

  這的確是個好時機。

  將她置於那些相機和記者面前,高調宣佈她是自己的愛人。此刻的她無法辯駁,而顧鈞青亦會措手不及。即便是他什麼都不說,那些狗仔隊也會將今天的照片貼滿每一張明日發行的報紙娛樂版,讓它們準時出現在市民的手裡。

  只不過,從那一刻開始,她再沒有安穩的生活,那些目光會像蛇一樣緊緊的尾隨。他們會挖掘出她和顧鈞青的照片,用各種惡毒的語言揣度和批判。他們會無孔不入的偷拍來捕風捉影,捏造她的一切。他們會調查她周圍的所有人,製造各種所謂「真相」。輿論會將自己和顧家的矛盾無限放大,而她,就是那根引燃一切的導火索。

  從此,她的世界將被傾覆,再無安寧。

  ——安以陌,你知道你什麼地方最吸引人麼?

  ——是你的天真。

  會躲在寢室裡打遊戲,會捧著課本穿梭在校園裡,會在拉麵店扯著嗓子喊一聲「老闆娘,來碗麵」,然後吃的一頭汗。會因為路見不平蹦出來叫「適可而止吧」,卻又因為完全不是對手而逃的倉皇。

  那些我已失落的天真,如同兒時商店玻璃櫥窗裡誘人的玩具,讓人怦然心動的駐足,卻又因為囊中羞澀而無比沮喪。直到某日那玩具被人買走,只剩下空空的一個位置。

  如同被剜去一塊的心。

  他垂眸,冰冷的灰色眼瞳裡似乎因為燈光而染上些許暖意。睫毛輕顫,如同一隻蝴蝶的翅膀。

  「即使身處地獄的人,也會因為重沐日光而喜悅。」

  宣晴一怔,卻發現,他已經離開。

  ——即使身處地獄的人,也會因為重沐日光而喜悅。

  那是電影《另一個世界》裡,蘇遠歌所扮演的殺手夜的台詞。

  夜長久的看著那個單純善良的24小時便利店女孩菡潔,最終因保護她而死。

  宣晴看過許多遍,她甚至能默背出他的下一句。

  ——我保護著的不是你,而是你那個世界裡,所有我已經失去的東西。我仰望著它們,如同一場救贖。

  「只是棋子……」她喃喃的重複著,淚流滿面,「你究竟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小姐……」她身邊的黑衣保鏢有些侷促不安的望著她。

  這就是我愛你的結果麼?

  憤怒、悲哀、絕望,擁擠著到達頂點。

  宣晴一把推開身旁的保鏢,向樓下跑去。

  她衝出酒店大門的時候,在記者團團包圍下依舊保持著風度的蘇遠歌正緩慢的向門童開來的車旁走去。

  不知是誰高喊一聲「看!宣和的小姐也在!」

  於是,所有的目光和閃光燈向她而來,紛亂的的聲音在耳畔纏繞。

  「宣小姐,你和蘇遠歌同時出現在這裡,你怎麼解釋這個巧合?」

  「聽說宣和要投資千悅舉辦歌手比賽是不是真的?」

  「蘇遠歌曾經幾次澄清你們的普通朋友關係,現在你們為什麼會這個時間同時出現在酒店?」

  ……

  幾步之遙。

  蘇遠歌冰冷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對著鏡頭展顏微笑。心裡像開出一朵包裹著香甜毒汁的花朵。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飽含著報復的快意,在相機快門聲中,在交錯的質問聲中響起。

  「我出現在這裡只是偶然,不過正因為我出現在這兒,才有機會把這個有趣的秘密告訴大家。大家一定都想知道,誰才是蘇遠歌真正愛著的……」

  就在她將要衝口而出的時候,胳膊卻被人往一旁拉去,強力的拉扯讓她失去平衡,直撲在那人懷裡。

  她擡頭,只覺得眼前的光線一暗,溫熱的鼻息和唇間柔軟的觸感撲面而來。

  眼前,是蘇遠歌放大的臉。

  在眾人驚愕的視線裡。

  他。

  吻她。

  這樣的突如其來在她的意料之外,有一瞬間,腦中模糊的空白。

  「這次是我錯了,不該丟下你先走。不生氣了,好麼?」

  他像最體貼的愛人承認著小錯誤,安撫著自己的情人。

  「我愛你。」

  他用全世界女人都會心醉的溫柔聲音對她說。

  「我們訂婚吧。」

  鎂光燈接連不斷的閃爍,幾乎照亮黑夜。記者們群情激奮的蜂擁上前,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

  他用溫和爾雅的姿態面對聚焦,就如同出演一幕煽情的話劇。

  只有她看見,他目光中的冰冷。冷的讓人渾身顫抖。

  只有她清楚,那只捏著自己手腕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氣。疼的讓人無法忍受。

  一顆眼淚,帶著熾熱的溫度,墜落。

  猶如她的心。

  她在他耳邊笑,笑的絕望而悲傷。

  她輕聲說:「蘇遠歌,你為她做到這一步。而最終,你還是一無所有。」

  那些光,落入他的眼睛,灼傷而刺疼。

  他闔上眼。

  一些旋律,大提琴的低沈,鋼琴的清越,小提琴的尖銳,纏綿糾結,凝成一首憂傷的旋律。

  名叫別離。

  少頃,匆匆趕來的千悅娛樂公司人員迅速控制現場,將記者擋在人牆之外。

  蘇遠歌的視線越過人群,落在那個從奧迪R8上下來的男子身上。

  兩人對視。隔著一條馬路。

  他淡淡的收回目光,跟著南希鑽進車裡,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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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2 17:38:32

〈64.追查×真相〉

  「我在做夢麼?……」醒來的以陌有些迷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顧鈞青的臥室裡。一旁的小沙發上,除了顧鈞青,還有畫圈詛咒小姐——杜畫冉。

  「頭暈麼?哪裡不舒服?」杜丫頭問。

  「我好像睡了很久。」她揉揉眼睛。

  「的確很久。」顧禽獸幫她墊高了身後的枕頭,「已經過了三天三夜。」

  以陌大驚:「誒!?」

  「醫生束手無策,只好叫我來吻你試試。結果居然醒了。」某禽獸很淡定的開口。

  「嘔——」杜畫冉做嘔吐狀,「哥,你還能再噁心點麼?」

  以陌囧。腹誹,你能不能不要把玩笑說的這麼煞有其事吶……她翻個白眼:「白雪公主的故事告訴我們,童話是不可信的。」

  「看來娘子讀書很有心得。」他從果盤裡拿出一個蘋果,舉到她面前。「童話也有可信的部分,比如說,不要隨便亂吃東西。」

  她看著他臉上的神色,忽然意識到什麼。低頭思索一會,問,「我帶去劇院的那只保溫杯找到了麼?」

  顧鈞青搖搖頭,從周嬸手中接過一碗粥遞給她。「先喝點粥。聽畫冉把整件事告訴你。」

  以陌接過,吃的風捲殘雲。

  杜畫冉是蘇遠歌派來的,充分發揮了靈媒的作用。她大致講明白了事情經過,索性脫了鞋子盤腿坐在床上,問:「以陌認識遠歌?」

  她點了點頭。「不久之前才知道,他是遊戲裡的帝修。」

  「那麼宣晴呢?」

  她想了一會:「在K大高校藝術節的一個表演上看到過她。」

  杜畫冉說:「我認識宣晴也有幾年了,雖然交往的不深,多少瞭解了她的性格。她有富家小姐的霸道和嬌氣,但卻是個直脾氣。剛才我打電話給她,她說以陌不是她綁架的,而且那些記者也不是她招來的。我看八成是真的。」

  「這種時候,她除了抵賴,還有別的路可以走麼?」顧鈞青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這麼看來,果然剛才的和顏悅色是假的吶……依他的性格,宣和地產恐怕有很大的麻煩。

  杜畫冉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喂喂,我不過是來弄清真相的代言人……」她心裡還憋著一句——如果你們兩兄弟和諧一點的話,何至於要把我半夜挖出來吶。但也只是心裡想想而已,如果說出來的話,結局會很悲慘吧。「宣晴說她是被一條短信叫去酒店的,那時以陌已經在房裡了。於是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用桌上的紅色手機發了信息給遠歌,沒想到遠歌真的來了。可是,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個酒店門口?」

  「我也收到了以陌的短信,約我八點在407房見面。」他皺了眉,「手機已經送去做指紋鑒定了,不過既然是這麼周密的計劃,留下指紋的可能性不大。相熟的記者說他們都收到爆料郵件,才會聚集在那裡等蘇遠歌的出現。」

  「如果宣晴說的是真話,背後主使的人心機深不可測。他想利用以陌引起遠歌和宣晴的爭執,恐怕也是他引來你和記者,讓事態進一步擴大。一旦遠歌帶走以陌,你絕不會坐視不理,不是麼?」

  他並不回答,探手遞紙巾給以陌,「仔細回憶一下你昏睡之前發生了什麼,尤其是細節。」

  「因為這次的文藝匯演有李倩的話劇,我和原園下午四點去學校劇院給她捧場。我們去的晚了,只能坐在邊上,我的位置很貼近演員出口。」她撓撓頭,「我用保溫杯帶了熱水過去。中途我和原園離開過一次,兩人一起去洗手間。後來原園被沈瀚叫走了,我一個人看了一會兒,開始覺得頭暈,來就不知道了。」

  「肯定是中途有人在你的保溫杯裡下了藥!」畫冉篤定的說,「這人是要利用你讓蘇遠歌和顧家的矛盾加深。」

  顧鈞青敲了敲她的腦袋。「首先,蘇遠歌和顧家的矛盾由來已久,所謂『加深』根本是多此一舉。其次,你該看清楚,誰將是這個事件中受害最深的人。」他看著兩個丫頭瞪大眼睛迷茫的看著自己,無奈的歎一聲,接著說。「倘若宣晴被蘇遠歌的態度激怒,她會做什麼?倘若蘇遠歌看見我的出現而一時衝動,他會做什麼?倘若我看見蘇遠歌抱著她走出酒店的一幕,我又會做什麼?」

  「……是以陌!他的目標是以陌!」畫冉幾乎是喊了出來。

  「的確。」以陌認真的說,「宣晴可能會傷害我,蘇遠歌可能會利用我,而你可能會放棄我。一舉三得。」

  「你最近有得罪過什麼人麼?」畫冉眨眨眼睛,一副好奇寶寶狀。

  「沒有……」她搖搖頭。

  文藝匯演。安眠藥。被送出學校。手機短信。記者。

  無數細枝末節相互錯落交叉,形成模糊的脈絡。

  疑點重重,卻又始終隱藏在雲霧中,看不真切。

  這一切的背後,那雙牽扯所有引線的手,究竟屬於誰?

  她失了方向。

  「不用擔心,我會處理。」顧鈞青摸摸她的腦袋,微笑。

  「交給他就好了,他最擅長就是讓對方死去活來。」畫冉拿起一塊甜餅清脆的啃一口。

  「謝謝誇獎。」顧鈞青轉向以陌,「這兩天暫時住在我這兒。對外封閉一切消息,包括你的室友。」

  杜畫冉一針見血:「其實你這是藉機勾搭她吧?」

  「上次杜老爺子好像沒趕上飛機?」

  畫冉望天:「……你倆老夫老妻了不算勾搭,頂多是調情。」

  禽獸微笑:「你錯了,你和白骨之間是調情。我和以陌之間,是情調。」

  杜畫冉:「……」

  杜畫冉:「……」

  顧鈞青不但對以陌禁了足,而且還禁了網,連手機都一併沒收了。與外界失去聯繫的安同學頂著包子臉被迫一連三天過著吃了睡睡了吃的豬樣生活,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這三天裡。

  宣晴被禁足在家。一向低調的宣盛在媒體前亮相,公開說明訂婚一事不過是年輕人的玩笑。

  千悅娛樂暫時延後的蘇遠歌的各項通告,官方發佈訂婚消息純屬虛構。

  不落炎陽在這次的事件中一改往日與千悅的針鋒相對,合力壓制了各種關於「蘇遠歌訂婚」的報道。

  而學校裡。

  因為無論如何都聯繫不到安以陌,512寢室的三個姑娘很是焦慮。而輔導員楊姝帶來的關於以陌至今仍在醫院昏迷不醒的消息之後,李倩忍不住哭出聲來。

  小音被嚇的臉色蒼白,抓著楊姝的手問在哪家醫院。

  只有原園強自鎮定,皺著眉沈默的坐著。「警方會介入調查麼?」她問。

  「這兩天已經有警察到學校裡來詢問了一些情況。」楊姝歎口氣,「以陌這孩子,平時對人都不錯,怎麼老被人算計呢?」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彷彿一切都陷入一種青灰色的氣氛,在表面的平和下壓抑著莫名的暗湧。

  第三天一早,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的青年將一個文件袋放在顧鈞青桌上,然後轉身離開。

  他打開袋子,看著那份蓋有「完美私人偵探社」印章的調查報告,眼神一分一分的冷了下去。

  正午時分,C大圖書館裡。

  原園穿過層層書架,走到窗邊,在一張桌子後面坐了下來。

  坐在她對面的女生聽見響動擡起頭來,卻在看見她的一剎表情一僵,旋即低下頭。

  「我還有點事,先回寢室了。」女生對身旁的同伴說完,便開始收拾桌上的書。

  「小甜這麼早就回去?」同伴疑惑不解。

  瞿甜甜含糊的答應,正要起身卻被人拉住了胳膊。

  「這本書上的問題我一直不太明白。可以耽誤瞿同學一點時間,給我解釋一下嗎?」拉著她的原園面帶微笑的遞過一本書去。

  周圍的女生有些好奇的看去,那是本《法律知識問答》。

  而瞿甜甜此時已經變了臉色,背上冒出涔涔細碎的汗。

  翻開的那一頁,用鉛筆輕輕的劃出一條線。

  第78題。

  「投毒罪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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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2 17:39:45

〈65.友誼×陰謀〉

  安以陌消失的第五天。

  C大校園裡瘋傳著一個消息。

  鄭烽,因為肇事逃逸,被逮捕了。

  消息真偽尚且不能確定,他的女友瞿甜甜也似乎失了蹤跡,一直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

  512寢室。

  李倩抓著頭髮:「我快瘋了。以陌情況不明,你們一個悶聲不響,一個只顧看書。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要憋死了!」

  原園的視線從厚實的法律詞典上移開,停在她身上幾秒,又轉回去,繼續看。

  唐小音看了看震動的手機,淡笑道:「孫海約我出去吃飯,等我回來一起去晚自修吧。」

  「嗯。」李倩點點頭。

  小音出門後,原園把書合上,起身收拾提包。

  「你也要出去?」李倩有些詫異的問。

  「嗯。」

  「……你們怎麼捨得把哀家獨自一人丟在這驚險萬分的寢室?」她翻個白眼。

  「對了。」無視了她的原園走到門邊,忽然回頭,「明天有考試,你一會兒先去自修吧。」

  「剛答應等小音回來一起去。」

  「會很久。」原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關門離開。

  那眼神,似乎有一種看透世情的清冷。

  李倩不由一怔。

  「明天還有考試,我們隨便吃點不行麼,非要來這種地方。」唐小音從寶馬Z4上下來,語帶抱怨的說。

  孫海瞇著三角眼看了看手錶。「急什麼。吃飯也要講究情調。」

  傍晚六點是Amour最繁忙的時候,飢腸轆轆的客人們在這個龐大而華麗的餐廳裡品嚐著最地道的法國大餐,大快朵頤。

  她跟著孫海穿過大廳和走廊,在一個包廂門口停了下來。引路的服務生輕敲了幾下門。

  「有人?」小音皺了皺眉,問。

  孫海把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下,探手一把推開門,逕直走了進去。

  「先生,你……」年輕的服務生有些慌忙的想要阻止,卻聽包廂裡響起一個聲音。

  「讓他們進來吧。」

  服務生略微欠身,轉身退出門外。

  Amour的包廂很大。從三十層的整面落地窗望出去,華燈初上的H城,點點燈光錯落排布,宛如星河。

  從高處俯瞰的時候,人會有一種疏離感。

  彷彿遠離了真實世界,也遠離了那些悲歡離合。

  唐小音擡眼看去,餐桌旁坐著一個姿態優雅地切著鱈魚排的男子。只見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抹了抹嘴巴,向後靠在椅背上,悠然開口:「坐。」

  只這一個字,卻讓人不由感覺到一種壓迫感。
  又或者說,這是那個男人與生俱來的霸氣。他沈靜的時候像是神秘莫測的海,隱藏著颶風和漩渦。

  當他不動聲色的看著自己的時候,會有一種被人用解剖刀抵住咽喉時的緊張感,呼吸困難。

  她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便知道,他不簡單。

  這個叫做顧鈞青的男人。

  孫海勾著腰站在一旁,乾笑兩聲。「顧總,打擾您吃飯,真不好意思。只不過……」

  男子看他一眼,道:「孫先生想必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孫家的這些產業裡,近年來也就長信機械還能賺點兒,現在……這樣下去可是要喝西北風了。還望顧總高擡貴手……」孫海笑的很是諂媚,一雙三角眼幾不可尋。他頓了頓,補充道:「如果早知道安小姐是您的未婚妻,我怎麼敢去碰她吶?一切都是她的主意。」

  唐小音望著他的指尖,似乎預料到般,淡淡一笑。

  「不打算辯駁麼?」顧鈞青黑曜石般的眼睛看著面前端坐的女生。

  「既然你有本事逼他說出來,自然也有本事查得確鑿證據。我又何必否認。」女生挺直了脊背,眉間一片清寂。

  她並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但卻能在短短幾日裡迫使奸詐狡猾的孫海退無可退,拱手交出自己,低聲求和。

  單是這個結果,就足以讓人覺得可怕。

  「吞併長信的事,容後再議。我有些話要和唐同學談談。」他正式逐客。

  「好,好……」孫海已經完全失了主動權,低頭哈腰的樣子看得唐小音一陣反胃。他臨走前回頭望了眼那個神色鄙夷的女子,訕笑著去了。

  夜色漸涼。

  沈默有時像是一種武器,壓迫胸腔。

  「之前的照片也是你貼在網上的麼?」顧鈞青喝一口咖啡。

  「對。」

  「引誘以陌去醫院是故意的?」

  「是。」

  「在保溫瓶裡下藥的是你?」

  「瞿甜甜做的。」

  「藥是你給她的?」

  「對。」

  「你的戲演的很不錯。懂得以退為進找輔導員坦白來洗脫嫌疑,也知道用金蟬脫殼來找瞿甜甜、鄭烽做替死鬼。只可惜,你高估了孫海的人品,也低估了鄭烽的勇氣。前天晚上,他去自首了。」

  「是麼,撞人逃逸,夠判幾年?」唐小音的臉上依舊綻放著柔和溫婉的笑容,猶如一朵嬌媚盛開的花。此時的她與平日裡柔弱怯懦的樣子沒有半分相似,眼裡閃爍著莫名興奮的光澤。

  「無論是怎樣的結果,那場事故是他需要承擔的責任,而不該是你用來要挾他的手段。」顧鈞青語意清冷。「雖然我對你這麼做的原因不感興趣,不過有人托我問問理由。

  包廂的鏡面玻璃後面,是另一個小間,沒有開燈。

  身穿黑色羽絨服的女生背靠鏡面坐著,那黑暗充斥在房間裡,看不到邊際。

  她用盡全力抓著身邊男生的手,猶如孤立無援的海上抓住的唯一一塊浮木。

  男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從未看見這個堅強的像小坦克一樣的女子表現出這樣軟弱的情緒。他的心狠狠的疼起來。他起身,將她摟在懷裡,輕聲喚她的名字。

  「原園……」

  是的。他們可以清楚的看見那個燈光瑩爍的包廂裡的一切,清晰的聽見所有對白。

  當沈瀚聽到唐小音的每一次承認時,身為局外人的他亦會覺得窒悶而壓抑,何況是他身邊那個與唐小音朝夕相處三年時光的原園。

  友誼。信任。互愛。

  她們之間千絲萬縷的情誼猶如一張精緻的蛛網,卻在暴雨中支離破碎。

  在黑暗裡,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緊緊抓著她的手。

  唐小音微笑著,那笑如此熟悉。溫和的,淡然的,美好的,像是最親近的溫暖。

  她說,當酒醉的許戍念著她的名字的時候,我才知道,安以陌所謂的撮合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而我卻信以為真,一心一意的愛著那個愛她的人。

  她說,我曾付出了多少努力,你們知道麼?你們當然不會知道。可是無論我怎麼做,他眼裡都是她的影子,再也沒有我容身的地方。

  她說,如果不是因為她,我不會在酒吧喝到爛醉,不會和那個噁心的孫海發生一夜情。也不會有那個孩子。所以我帶她去醫院,讓她看見我的疼痛。也讓自己在重生的第一刻起,記住這個讓我疼痛的女人。

  她說,一切都是因為她。她帶給我所有的不幸,讓我痛不欲生。而她卻抓住了你,顧鈞青。她想要一步一步往富太太的位置上爬,我偏要把她拉下來,讓她也嘗嘗身敗名裂被人拋棄的滋味。我利用了孫海。巧的是他目擊了鄭烽撞人逃逸的一幕。於是鄭烽和那個傻女人瞿甜甜成了我最好的棋子。

  她說,我恨她。恨不得用我所有的力氣來報復她。

  她依然在笑著,秀美的容顏有幾分蒼白。

  原園緩緩闔上眼。

  她仍然記得那場對話。

  當瞿甜甜紅著眼吼道「我說了,安眠藥是我放的,人也是我搬出去的!全都是我做的,你還想怎麼樣?」

  卻看見鄭烽一把抓過她,緊緊擁在懷裡。

  「夠了。甜甜。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謝謝你。」他說,「一切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我不小心撞了人,所以被人抓住了把柄。」

  瞿甜甜的眼神,空洞的悲涼。她定定的看著鄭烽,低頭啜泣。

  「甜甜,如果……你會等我回來嗎?」

  她笑著點頭,眼淚從眼角滑落。

  那一刻,他們彼此言愛。

  他臨走的時候說,原園,帶我向以陌說聲對不起,照片和安眠藥都不是我的本意。

  夜色漸濃。

  原園眼底泛起一陣潮濕的霧氣。

  唐小音的話就如同食客們手中握著的餐刀,而她的心就如同盤裡五成熟的牛排,狠狠的切下去,連肉帶血一刀一刀的被割成小塊。

  從來沒想過,甚至沒有絲毫的懷疑。

  那個可以分享秘密,絲毫沒有顧忌的人。

  那個能在深夜裡擁抱抵足取暖的人。

  那個可以用「姐妹」這樣的字眼來形容的人。

  眼淚落在來,滾燙的灼傷了臉頰。

  「這是一張支票。」顧鈞青把一張薄紙推到唐小音面前,「三天之後,會有人送你去其它城市。」

  「這算是讓我遠離安以陌的交易?」她冷嘲。

  「這是對於以陌曾經朋友的饋贈。她不會知道這一切,遠行的你仍是她的好姐妹。」他的瞳中瀰漫霜雪,森冷。「若你不是她親密的友人,我有很多方法讓你生不如死。所以這只是告知,你沒有選擇或是拒絕的權利。」

  揭穿了她,卻只讓她離開。他在用這種方式保護著那份天真。

  唐小音低垂眼眸,手指陷進柔軟的衣角。「這一切,倘若我告訴她呢?」

  男子修長的腿交疊,恍然間似乎是笑了。那笑容帶著淩厲的氣壓撲面而來,帶著蔑視和狷狂,讓她背後生出細密的冷汗。

  「你沒有機會。」他說。

  她咬著唇,沈默片刻,拿起那張支票起身。

  唐小音離開以後,原園推開那扇隱蔽的鏡門。

  她的眼睛有些泛紅,卻仍是堅毅的神色。

  「其實你不必來。」顧鈞青說。

  「有些話要親耳聽到,才能分辨。有些事要親眼所見,才能取捨。我探究真相,是為了保護以陌,卻不知道,原來這個真相會傷到自己。」她勉力微笑,「現在後悔了,一無所知才是幸福吶。」

  沈瀚揉揉她的腦袋,半響冒出一句:「傻瓜……」

  她忽然想起那個表情。

  三天前,那個收到短信的午後。

  宋郁白坐在她對面,滿臉憂傷的笑。

  那些不曾吐露過的曾經,在那個午後破土而出。

  某個醉酒的清晨,當宋郁白醒來發現自己的身邊躺著的女人是唐小音時,他驚慌失措。

  她笑著說,怎麼辦好呢,宋郁白?你是要去求她原諒,還是離開她?

  於是他選擇離開,藉由李煙如,讓她忘了自己。

  他說,這個過錯太大,我甚至不敢求得原諒。如果一定要傷害她,我寧願離開。

  他說,小心唐小音。還有,請你不要告訴她。

  原園和沈瀚慢步在H城的夜色裡。周圍依舊是如此美麗而妖嬈的夜景。

  「其實她有很多機會算計以陌,而且,還可以讓以陌傷得更重。」她喃喃地說。

  「人心,總有一處是善良的。」沈瀚將她擁在懷裡。「顧鈞青肯定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這麼輕易的讓她離開。」

  她點點頭,不再開口。

  在這個狹小的世界的平凡夜晚。

  有什麼被改變了,再也回不來。

  耳邊,有一扇門發出的聲音,帶著厚重的灰土和塵埃,緩緩關閉。

  再見。

  「什麼?小音轉學了?」休息一周後回到寢室的以陌瞪大了眼。

  「嗯。她有了交流學習的機會,去了Y城的L大。」原園從《運籌學》裡擡起頭,說。

  「怎麼會……這麼快……」以陌失落萬分的望著那張空無一物的書桌,氣鼓鼓的跺腳。

  「就是,那天忽然就走了,而且Y城那麼遠……」李倩唉聲歎氣,「小音的手機好像也換了,怎麼都聯繫不到。」

  「L大也是名校,能去那學習是個好機會。」原園悠然冒出一句。

  「死顧鈞青把我關在家裡!我連道別都沒趕上!」以陌捶桌。

  「比起這個來,瞿甜甜給你下藥的事,你就這麼算了麼?」李倩問。

  「嗯。反正也沒怎麼樣,而且鄭烽又……對她打擊挺大的。」

  「你啊你,遲早有一天你要死在心軟上。」李倩唾棄萬分。

  「好了好了,到午飯時間了。」原園拖著兩人下樓,卻發現銀色的奧迪R8停在樓下。

  體態修長的男子靠在車門上,正在用手機發郵件。

  冬日的陽光透過雲層灑在他身上,形成一片小小的光暈。

  他聽見腳步聲,擡頭,對著她微笑。

  以陌的心跳就這樣漏了一拍。她微紅了臉,彆扭的裝沒看見,從他身邊走過,卻被他一把拉住。

  「果然,生氣了……」一早預料到般,無奈的笑。

  她翻個白眼,剛要抱怨,卻被他輕輕在額上吻了一下。

  人來人往的寢室樓下,許多雙眼睛朝這邊看來。

  原園面無表情的輕咳兩聲。

  李倩很迅速的摸出手機打算拍照留念。

  以陌漲紅了臉,把所有要說的話全憋在了嗓子裡。

  「那麼,人我帶走了。」顧禽獸意猶未盡的揚揚手,把石化狀的安同學塞進車裡。

  「白白。」李倩揮舞著一塊餐巾紙做送別狀,「晚點回來喲∼」

  原園腹誹:這廝果真禽獸,連美男計都用上了。

  此時的四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身後不遠處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裡,有人飛快的按下了快門。

  幾日之後的傍晚,約好了一同吃晚餐的顧鈞青卻遲遲沒有出現。以陌正覺疑惑,卻接到他的電話。

  那是一個壞消息。

  顧九誠心肌梗塞,重度昏迷。

  整整三天時間,始終沒有醒來的消息。

  電話裡的顧鈞青顯得十分疲憊。以陌深知此時的每一分鐘對於他而言都是一種煎熬,只能不斷安慰。

  第四天中午,一輛黑色的S60停在去往食堂的以陌身旁。

  妝容精緻的女子下車,很有禮貌的略一低頭,說:「安以陌小姐是嗎?我叫藍,顧先生派我來請您到府上一敘。」說罷,微笑著替她拉開車門。

  以陌迷茫的眨眨眼,最終上了車。

  途中撥顧鈞青的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

  她疑惑的問:「顧鈞青有什麼事找我嗎?」

  藍從前座回身,微笑說:「請您去的,是顧家的大少爺,顧靖寒先生。」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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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2 17:40:44

〈66.試探×回憶〉

  顧家很大。

  前面引路的女子似乎為了遷就她而特意放慢了步伐,隨後彬彬有禮的停在一間房的門口,輕輕敲了三聲後推開房門,伸手示意。「安小姐,請進。」

  「呃,謝謝。」她有些忐忑的進門。

  暖意撲面而來,對穿著羽絨服的以陌來說顯得有些熱。

  歐式古典的裝飾風格,以白色為主基調,飾以淡金和雅黑。晶瑩剔透的水晶燈,金邊深紫色窗簾垂地,更添幾分華貴。

  「安小姐,這邊請。」一個低沈的男聲從沙發旁傳來。

  以陌走近幾步,發現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和顧鈞青有幾分相似,只是年紀略長,有些瘦削,臉色很是蒼白,這讓原本俊朗的容貌透出一種病態的美感。他微笑著,卻讓人莫名的感覺到一種壓力。如果說顧鈞青的壓迫感類似於強大的颶風,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壓,更像是龐大靜謐的沼澤。

  「顧先生,你好。」她猜想他應該是顧鈞青的哥哥,被他稱之為「顧大」的顧靖寒。

  在很多人眼中,顧大的存在是神秘而特殊的。很少有人知道這位深居幽室的病人從很早就開始充當著智囊的角色,為不落炎陽的發展規劃著道路。他擁有運籌帷幄的能力,和更甚於顧鈞青的狠辣手段。被他盯著的時候,以陌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感覺到了緊張,就像是被蛇盯上的田鼠。

  「請坐。」男子輕輕的擡了擡手,微笑。「今天我請安小姐來家裡,是想和你談一些事。關於鈞青,和不落炎陽。」

  以陌有些拘謹的坐直了身體。她並不知道他想和自己說什麼,然而女孩心底的那些小敏感從細微末節處不斷捕捉到令人不安的訊息,於是,不好的預感一分一分擴大。

  「如你所見,我的身體很糟糕。因此鈞青自幼便注定成為不落炎陽的唯一繼承人。這也是父親的希望。安小姐是鈞青心儀之人,這本是很好的事,況且安小姐正直善良、家世清白,沒有任何可讓人指摘之處。」他頓了頓,索性高姿態的大方承認道,「在安小姐不知情的情況下,我曾對你的情況有所調查,出於愛弟心切,還希望你不要見怪。」

  以陌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於是繼續保持著沈默。

  只聽顧靖寒繼續說道:「鈞青能與自己所愛之人相守一生,是我的希望。而作為顧家的子孫,他的身上還背負著不落炎陽的未來。如若家父能挺過這一劫,那幾個蠢蠢欲動的董事會成員或許還會安穩幾分,但眼下他的情況並不樂觀。此時遺囑未立,鈞青資歷尚淺,蘇遠歌必然會爭奪股權……那麼從此以後,不落炎陽是否還有顧家一席之地,都很難說。」

  「顧先生的意思是,顧家需要犧牲鈞青的婚姻來取得倚靠?」她漆黑的眼瞳安靜的望著他。

  他的視線遊移,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安小姐就像是珍珠,而鈞青此刻需要的,恐怕是一顆鑽石。」他索性再補充一句,「李瀾手中握有不落炎陽將近20%的股份,他的獨生女似乎對鈞青情有獨鍾。」

  話已至此,簡單明瞭。

  他目光如絞索般緊緊盯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子。一如結網的蜘蛛,看著誤撞入網中的小蟲,帶著自信和嘲弄的笑意逼近。無論接下來她的反應會如同一場有趣的鬧劇,還是一場煽情的悲劇,都將在他的掌控之中,妥善應對,遊刃有餘。

  「那個……」女生臉上浮現出一絲猶豫,小聲道,「不是應該有『分手費』之類的條件麼?」

  男子一怔。

  分手費麼?

  顧鈞青,你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顧大的眉頭一蹙,倨傲冰冷的語氣:「安小姐想要的,只要不是太過分,我都會設法滿足。」

  此時女生臉上展露出見面之後的第一個笑容。那表情彷彿是鬆了一口氣的「原來如此」。只是,為什麼這笑容和他預想的有些不同?

  「看來安小姐對顧某的承諾有所懷疑?」他不悅。

  「誒?!當然不是。」她慌忙解釋,「因為通常電視劇裡這種情節之後都是討價還價,而顧先生剛才沒有提起,我以為顧鈞青不值錢,幸好……」他還是有標價的,並且不菲,這一點讓她很欣慰。

  「……」維持冰山狀的顧大臉上產生了崩裂。

  她淡然微笑,「我所認識的顧鈞青從來都是理性和堅強的人,因此,我才可以將這份感情完完整整的交託給他。」

  「顧先生,我不想做那個率先離開的人,因為那需要更大的勇氣。如果不落炎陽和我是通往兩個未來的分岔口,這個選擇的權利應該留給你弟弟,因為那是他將要走下去的路。我能做的,就是安靜的站在屬於我的那個路口等待。」

  「假如他選擇另一邊呢?」他問。

  「在他選擇的那一刻,我會乾脆利落的離開。」她長睫輕顫,猶如一隻蝴蝶的翅膀,「那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那時你會一無所有。」他語帶警告。

  「既然要離開,何必留下些什麼?」她淡笑。

  顧大還要開口,卻聽門外傳來高聲喧嘩,轉眼到達門前。

  「二少爺,大少爺囑咐過他有重要的事在談,任何人不能進去……」勸阻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剛才的藍。

  「滾開。」言簡意賅。「你居然上了電子鎖?」

  「現在您進去並不合時宜……」

  「給顧大準備好心臟急救藥。」

  「誒?什麼?」那人似乎沒聽清。「啊!你不能……」情急之下,連「您」字都換成了「你」。

  只聽「彭」的一聲巨響,白色的歐式雕花木門就這樣整片轟然倒地。

  「真疼……」顧鈞青收回踹門的腳,抱怨。

  顧大撫著心口,臉色泛青。

  「大少爺……你們還不快去拿藥!」藍急得跺腳,儀態盡失。

  顧鈞青幾步來到顧大面前,一把拉起以陌,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呃……那個,顧先生,我先告辭了,謝謝招待……」某人扭著頭往後衝顧大道謝中,只見他的臉色又青了幾分。

  「就這麼出來,不要緊麼?」被一路拉著跑的安同學有些擔心的問,「你哥的身體……」

  「他是妖孽轉世,能活很久,不用為他擔心。」顧禽獸雲淡風輕的答。

  「可是剛才他的臉色很青。」

  「剛才我踢破的那扇門是他從羅馬一個設計師那兒訂做的,那隻鐵公雞心疼錢才發青的。」

  「……」這是怎樣的一家人吶。以陌無語。「顧伯伯怎麼樣了?」

  他拉著她的手,在四樓的一個房間外停下了步子。厚重的玻璃門,以陌湊近看去,裡面是完全純白色的世界。四周環繞的金屬儀器閃著冰冷的光。兩個身穿淺粉色裙的護士在一旁看著那些波動的曲線,不時在手冊上記錄著什麼。

  白色的大床上躺著一個年近花甲的男子,睡著般神態安然。那些細細長長的管子蜿蜒著鑽入他的被子裡面,連接起他和那些冰冷的機器。

  「那是我父親。」顧鈞青在她身旁開口。「從五天前突發心肌梗塞開始,就一直沒有醒過來。」

  「那個……不用送顧伯伯去醫院嗎?」以陌有些擔憂的問。

  「顧大從小身體就很差,常常休克。為了讓他活下來父親索性花重金在家裡建了個急救室。幾個家庭醫生的技術在業界也算一流,倘若他們都束手無策,去醫院也於事無補。」他蹙眉,臉上終究還是掩藏不住哀傷。「看著他躺在那裡,而我什麼都做不了。」

  以陌擡頭,看見他疲憊的側臉,讓人心疼。

  他的脆弱和焦慮,他的無奈和彷徨,這樣清晰的展現在她面前。

  因為習慣於依賴,甚至都忘記了那個如神祇般讓人仰望的身影,也會需要安慰和傾訴,也會害怕失去。

  她抓住他的大手,握緊,踮起腳尖,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像是要用自己所有的熱度來溫暖他般貼近。

  「顧伯伯一定會醒過來的。」她喃喃輕語。

  顧鈞青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怔住,片刻間眸子裡浮上一片溫暖的流光。

  這個小丫頭在用笨拙卻質樸的方式安慰著他。

  他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脊背,緩緩回抱。

  高大的男子,嬌小的女生。安靜的相擁。

  窗外是風息雲止的天空。蔚藍而高遠。

  他聽見她在耳畔輕柔如羽翼扇動的聲音。

  「我一直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以陌,相濡以沫。因為我覺得,如果有朝一日到了需相濡以沫的地步,我寧可與那個人相忘於江湖。」她擡頭,眼底有溫熱的濕意。「最初遇見的時候不曾想過有愛,最初言愛的時候不曾想過一生。顧鈞青,你讓我有了與你相濡以沫的希冀,卻再沒有了相忘於江湖的勇氣。所以,我自私的把這個選擇權留給你。在你離開之前,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陪著你。」

  她仰著頭盡力微笑,卻仍有淚滴不受控制的滑落。

  他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拭去淚痕,留下幾個溫暖的觸點。

  「傻丫頭,所謂『相忘於江湖』不過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謊話。」顧鈞青黑曜石般的眸子裡流光暗湧,「倘若我失去你,那些用來忘記的漫長時間裡能重溫的只有回憶。」

  她把腦袋埋進他胸口,「有句話,我一直沒告訴你。」

  「顧鈞青,我很愛你。」

  就在這時,似乎傳來一聲輕咳。

  以陌擡起頭,看見顧靖寒和杜雲澤出現在走廊盡頭的轉角。

  而他們身後,是一襲黑衣的蘇遠歌。

  他深灰色的瞳如清冷的夜色,安靜的落在自己身上。而那沈和濃郁的夜太暗,掩蓋了一切。

  他就這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片刻,輕移開目光。

  看見來人,顧均青眉頭輕蹙。

  千悅娛樂和不落炎陽的關係一向緊張,而蘇遠歌的身份又十分尷尬。顧九城昏迷未醒,這兩個人又此時前來……

  「據說財務統計出了狀況,均青,你去公司一趟。」開口的是顧均寒。

  顧均青淡淡的掃了眼蘇遠歌,拉著以陌,轉身離開。

  玻璃門被杜雲澤一把推開。

  「顧九城,你給老子醒過來!」這個矮小的中年男子索性衝進了病房,對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吼道,完全沒有商界精英的半點禮儀。

  兩個醫生見狀大驚,正要阻攔,卻被顧均寒擺手制止。「沒事,你們先迴避一下吧。」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點頭離去。

  蘇遠歌見他的舉止有些失控,正要伸手拉他,卻被他抓住了胳膊,扯到床前。

  「裝屍體有趣麼?」杜雲澤眼角泛紅,聲音有些輕顫,「老子給你養這麼久兒子,你一分錢不給就想蹬腿了?」

  蘇遠歌僵在原地,好似什麼都沒聽見明白般望著身旁的人。
  
  杜雲澤的聲音激盪在這間被白色覆蓋的房間裡,宛如拍岸的巨浪,碎成千萬細小的雨。

  「你知道這小子脾氣多臭多難伺候麼?」

  「你知道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麼?」

  「你倒好,仗著以前幫我擺平的那點破事,就把這臭小子丟給我。你以為能躲一邊看一輩子麼?我偏不讓你順了這個心!你……」話音忽斷,他似有些愣怔地望著昏迷不醒的顧九城,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杜總看來是有話要和家父談,不如蘇先生移步樓下,我們敘敘舊。」顧均寒打破僵局,看著表情冰冷的蘇遠歌說。

  「我們之間,沒什麼舊可敘。」他冷淡回應。

  「是麼?」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微笑,「我以為蘇先生會對十三年前星陽小學門口的一樁綁架案有興趣呢。」

  他猛然看向他,一剎那,眼神有些迷離。

  顧大操縱著輪椅出門,片刻,蘇遠歌跟在他身後離開。

  溫暖如風的客廳裡,一隻金毛大狗搖著尾巴立在輪椅邊,一雙黑色的眼睛直盯著坐在沙發上的蘇遠歌。它向前幾步,又停住,反覆幾次,最終站在男子身邊。

  蘇遠歌擡手,摸了摸它的頭。像是受到鼓舞一般,它輕吠一聲,蹭了蹭他修長的小腿。

  「雪莉還認得你。它年紀也大了,很久沒這麼精神了。」顧均寒的杯子裡裝了大約是藥,褐色的液體,微微搖晃。

  「你叫我出來,想說什麼?」

  顧均寒仰脖把那杯液體一飲而盡,皺皺眉,伸手拿了茶幾上的小甜品咬下去。瞥見蘇遠歌臉上明顯不耐煩的神色,他笑道,「蛋糕,不嘗嘗麼?」

  茶幾上,白色雕花骨瓷碟裡放著一塊普普通通的蛋糕。淡紫色的奶油表層上能看見用黑巧克力寫出的花式英文字母S。

  蘇遠歌瞳孔猛地一縮。

  這個繁複特殊的「S」標記,只會出現在H城唯一一家名為「SWEET」的天價蛋糕店裡每日限量的糕點上。

  兒時出現在這座豪宅裡那些用「S」來裝飾的糕點,早已成了隨著他的離開而消失的記憶。

  而此刻,他們面前那塊,是藍莓蛋糕。

  香甜的氣息輕柔恍惚。

  卻像是帶刺的籐蔓,清晰得叫人心顫。

  星陽小學大門外的轉角。

  炎熱的天氣。

  不期而遇的兩個少年。

  背著沈重書包慢慢走回家的自己,一擡頭,看見他。

  依舊是清朗的樣子,穿著熨燙平整的深藍色貴族學院校服,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上面有一個大大的「S」標記。

  蘇遠歌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皺巴巴的淺灰色星陽小學校服,忽而覺得有些侷促。

  然而心底卻喧囂著欣喜。

  就像他曾經許諾過的一樣。他來看他了,在離開顧家不久之後。

  「哥……」他展顏微笑。

  「蘇遠歌。」少年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睛淡淡地看著他。「這身灰色的老鼠皮就是你的新校服麼?」

  他如一盆冷水澆頂,怔在原地,那聲「哥哥」終於斷在喉嚨裡。

  「很適合你。現在看來,你離開之後,家裡的空氣都新鮮了很多。」少年唇邊有一縷譏諷的笑意。

  「顧均青!」被激怒的男生咬牙吐出這三個字。捏了拳頭的手顫抖著,卻連掌心都是冷的。

  「今天我特意來看你。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藍莓蛋糕。」顧均青瞇著眼,拆開紙袋包裝上的緞帶,拿出一大塊淺紫色的蛋糕,展示一般托在手上給他看。

  蘇遠歌被他的態度弄糊塗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少年慢慢走近,然後一揚手。

  整塊蛋糕被砸在他的臉上,黏在髮絲間。柔軟的奶油順著脖頸落在肩上,前襟上。

  他紅了眼般一把抓起顧均青的衣襟,另一隻揚起的小拳頭卻硬生生停在離他的臉還有幾厘米的地方。

  那個曾經把他護在身後喊著「他是我弟弟」的人。

  那個曾經拉著他的手鑽進廚房偷吃零食的人。

  那個曾經為他打碎古董花瓶而頂罪挨打的人。

  他睜大了眼睛,不讓淚水流出眼眶。可那些洶湧而來的潮濕霧氣,卻模糊了一整個世界。

  屈辱、蔑視。都是可以被忍受的。

  唯獨不能忍受的,是因為將它們給我的,是你。

  「好吃麼?」少年笑得很大聲,甚至有些誇張,「你該回去求求你母親,繼續在顧家做保姆的話,至少能吃到「SWEET」的點心。

  狠狠的一拳,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於是,那些眼淚便這樣奪眶而出。滾燙的,像是烙印。

  顧均青因為這一拳的力道而趔趄後退兩步,破了眼角,卻依然是笑著,讓人看不懂。

  他和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蘇遠歌,你記著,遲早有一天,我會打回來。

  那一刻,自己用袖子抹掉眼淚,轉身跑開,快的像是要把所有過往丟在身後。

  ……

  時間抹去一切。

  他只記得,藍莓蛋糕那甜膩的香氣。

  還有那個夏日裡被焚燒了的,他們之間所有的情誼。

  「你到底要說什麼?」森冷的語氣,如冰錐刺骨。

  在顧均寒的授意下,藍將幾張照片遞到他手中。

  蘇遠歌接過。

  所有的照片上,都是那個被自己憎恨著的少年。

  他手腕上纏著繃帶,赤膊坐在床上,對著鏡頭淡笑,身後是一片純白的背景。

  而他的胸口,一道長而猙獰的疤痕,如同可怖的蛇足,在心口處蜿蜒。

  一張一張,換了的,只是他的表情。

  漆黑如墨的眼,還有眼底如煙火般的流光。

  蘇遠歌沈默而緩慢地翻看著它們,心地似乎有什麼聲音在遙遠的地方喧鬧,卻聽不真切。

  「不覺得奇怪麼,那天均青為什麼會出現在你的學校門口。」不等他回答,顧均寒便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你的,那時候父親封鎖了有關於你們母子的所有消息。他偷偷去找你,身邊沒有帶保鏢。結果那天,出事了。他被人綁架,三個小時之後嫌犯的住處被警察找到。對峙中其中一個犯人動了殺意,刀捅進了他的胸口。不過幸好,傷口沒有傷及要害。他做了兩次手術,康復得很快,這些照片是他住院的時候我拍的。」

  「因為是來找我的時候發生了綁架,所以你來向我興師問罪?」蘇遠歌將照片甩在茶幾上,冷笑。

  「我記得,事發前一天傍晚,均青特意去買了一塊藍莓蛋糕。放在桌上卻被雪莉撞翻了,他第一次大發脾氣,把雪莉關進狗窩餓了一晚上。然後讓管家買了奶油和藍莓回來,連夜做了一塊。可是從那之後,他再也不碰藍莓蛋糕了。」

  「你究竟想說什麼?」蘇遠歌深灰色的瞳裡飛舞風雪。

  「那三個綁架他的歹徒,一個被擊斃了,一個逃跑時從五樓跌下去摔死了,還有一個活著。想看看他的供詞麼?」顧均寒微笑著將一張顏色有些灰暗的複印件遞給深厚的女子。「藍,等會兒幫我送送蘇先生吧。體檢時間快到了,我恐怕不得不是賠了。」說罷,自己操縱著輪椅離開客廳。

  「……我們三個在外面賭博輸光了錢,有沒有固定收入。後來聽人說不久前搬進巷子裡那個叫蘇凝的女人是有錢人的情婦,她帶著的那個小男孩是富商顧九城的兒子,我們三個一合計,就想綁架他賺一筆大的……」

  ——你離開之後,家裡的空氣都新鮮了很多。

  「……我們用了一個星期時間踩點,知道他在滎陽小學讀書,好想他每天在學校做完作業才回家,比別人走的都晚,而且他回家的那條路很偏僻,不太有人……」

  ——你該回去求求你母親,繼續在顧家做保姆的話,至少能吃到「SWEET」的點心。

  「……決定動手的那天下午出了意外。老三和我守在那條路上等他過來,老大在車裡接應。結果這時候跑來一個穿深藍色的校服的男孩,把他攔在路口。我們一時拿不定主意。一是怕兩個小孩不好抓,萬一不小心跑了一個到時候能把我們認出來……」

  ——蘇遠歌,我顧均青不欠你什麼。

  「……沒想到,來的這個居然才是「正品」。傲慢無禮的,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孩子。我們先前打算抓的那個原來是個保姆的兒子。等那小子一跑,我們就動手了……」

  「……他很配合,還跟我們說他是顧家的小兒子,叫顧均青,連綁架信都願意寫。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警察來的很快。老大說,是這小子送出去的心有問題,就捅了他一刀。我看見流了一地血……」

  ——蘇遠歌,記得這,遲早有一天,我會打回來。

  ……

  他仍能清晰記得當時顧均青的每一個神情。

  少年輕蔑高傲的眼神,成了他多年來的憎恨。

  那些沈積許久的憎恨瘋狂生長成參天巨木,卻在一夕之間轟然傾頹。

  現在,他終於明白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終於明白他那時的笑容。

  ——蘇遠歌,記著我。如果我能活著,我們再見。

  他在公路側邊的緊急道內急剎。

  打開車窗,冷風從外面灌進車裡。

  他大口的呼吸,像是頻臨溺水的泳者。

  不落炎陽大廈二十八層。

  「先生,您沒有預約,不能進去。」保安正要阻攔,卻被男子一把推開。

  「小楊,沒事的。他是顧總的客人。」副總裁助理蘇熙忙出聲解釋。

  「顧均青在哪裡?」他問。

  「顧總在辦公室,蘇先生你找他是……」

  話音未落,人已走遠。蘇熙無奈地歎口氣。

  副總裁辦公室的門被人猛地推開,又狠狠關上。

  正在書架上找資料的顧均青有些詫異地回頭,蘇遠歌像一隻年輕的豹子般站在他面前。

  「蘇先生,今天來這兒……」依舊是雲淡風情的口氣,剛一出口卻被蘇遠歌死死按在了書架上。

  顧均青瞇著眼皺眉。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當出現這種表情的時候,意味著他心情不太好。

  「把你的手放開。」命令式的語氣。

  然而蘇遠歌卻置若罔聞,甚至變本加厲地一把扯開了他的衣襟。

  用力過猛,羊毛背心的領口被扯變了形,而襯衫的三顆銅質扣子一齊跌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越的聲響。

  他的視線,落在被壓制的男人脖頸下方裸露在外的那塊皮膚上。那條淡粉色疤痕的一端清晰可見。

  莫名其妙的被人按在書架上扯衣服,這種時候,即使是涵養再好的人,也保持不了淡定。

  顧均青反抓住他的雙臂,一挺身,將他按在書桌上。

  堆放在桌上的文件夾和杯子被撞飛落地,發出巨大響聲。

  「你是來找揍的。」疑問句換成了肯定的語氣,顧均青用身體的重量壓著蘇遠歌。

  「我是來揍你的。」身下的人猛然發力,將他推向書架。撞擊下,有書本零落墜地。

  「看什麼看,不要命了都?」秘書組一姐蘇熙低聲斥退了走廊上幾個探頭探腦張望的傢夥,有些擔憂地朝著那塊掛著「副總裁室」名牌的門看了一眼,輕歎口氣。

  兩人之間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場角力賽。壓制與反壓制,屈服於反抗,誰都不想開口認輸。而整個辦公室卻變成了一個競技場,紙頁飛揚,一片狼藉。

  「夠了,你給我停手!」顧均青第三次把他壓在桌面上的時候,忍不住叫道。話音未落就被反撲,讓蘇遠歌結結實實地按在牆邊。

  「裝英雄很有趣吧?」他低吼,眼中露著危險的光。「真可惜,那刀為什麼沒戳中心臟。不然我還能在你墓前表演一回扼腕歎息。

  此刻,面對語帶諷刺的男子,顧均青大概猜到了他的來意。

  顧均寒,你這個愛管閒事的病鬼。他在心裡罵道。

  「的確可惜,我的心被狗叼走了。」他含沙射影。

  正在這時,門被再次推開。

  抱著一袋水果的安以陌出現在門口。

  顧均青被蘇遠歌壓在牆上。

  衣襟大敞的顧均青被蘇遠歌壓在牆上。

  衣襟大敞的顧均青輕喘著被蘇遠歌壓在牆上。

  腦袋裡飛速地閃過這三句話之後,安以陌同學的臉閃電般的紅了,腦袋裡滿是粉紅色的馬賽克。

  「我……忘了敲門。」她聲音抖抖地冒出一句,「你們繼續……」然後飛快的轉身出門,關門。

  這丫頭,又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放開了對方,分別後退到辦公室的兩角,一邊皺著眉整理衣服,一邊背上泛寒。

  「我不會感謝你。」臨走之前蘇遠歌面無表情地丟下這樣一句。

  「那還真是萬幸。」顧均青微笑回敬。

  兩位大神的強大氣場衝突下,渺小的安同學默默望天。

  在某些方面,這兩個人還真是相似啊……

  傍晚,當顧均青和以陌一同回到顧家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同時陷入沈默。

  「顧大,解釋。」顧均青交疊兩腿坐在沙發上。

  「如你所見,爸醒了。」顧均寒面不改色地微笑回答。

  「你是小陌吧,我是均青的父親。」顧九城溫和地與她打招呼。

  「伯父好……呃,您身體好了……」她緊張得不知手腳該往哪兒放。

  這算是見家長麼?好歹給我個時間準備一下啊……

  「爸,您什麼時候醒的?」顧禽獸瞇起眼。

  「下午,五點左右。」顧均寒搶答。

  「原來如此,聽說昏迷久了的人醒來時都很虛弱,這才過了幾個小時,爸就可以面色紅潤地坐在桌旁吃芒果蛋撻,真是奇跡。」

  「啊,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顧均寒顯得很從容。

  顧均青緩緩起身,把手搭在他的輪椅把手上,微笑。「哥,看來我們該好好談談。」

  顧均寒本就蒼白的臉上登時又白了幾分。

  從小到大,顧均青通常叫他「顧大」,每逢叫他「哥」的時候,就是他倒黴的時候。

  「我們去書房談吧,聽說你最近買了一批古玩?」顧均青笑如耀陽。

  「別別別……這次我買的都是南宋真品,經不起你摔……」顧均寒如陷冰窟。

  「是該教訓教訓他。」杜雲澤笑道,「連我都騙過去了,要不是你爸在被子下面拉我,我真以為這次是生離死別了。」

  「前幾天是真的心臟病突發,救了回來,這才驚覺原來我已經這麼老了。」顧九城淡笑,「演這齣戲是均寒的主意。得知我昏迷不醒後,公司裡便有了異動,索性將計就計查查是誰在暗地裡做手腳。」

  顧均寒接道:「主要是最近都沒什麼樂子,生活很沒有生趣吶。」

  「所以,這場戲,你總策劃?」顧均青語氣溫和。

  「我只是路人甲……」顧大攤手,「是周嬸說你們進展緩慢,拜託我施加點外力幫你一把。話說,那句「顧均青,我很愛你」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吶。」

  這下子以陌徹底紅了臉。

  顧均青將她攬在身邊笑道:「樓上有不少顧大私藏的古董,有興趣麼?」

  以陌:「嗯。可是我怕我拿不穩,萬一掉地上摔破就不好了。」

  顧均青:「沒事,藍會找人把地板打掃乾淨的。」

  以陌:「太好了,我們走。」

  顧均寒大驚:「……安丫頭,你在那麼能跟他狼狽為奸!」

  眾人大笑,連一向恬靜的藍也忍不住掩口。

  杜雲澤像是想起什麼,湊到顧九城耳邊小聲說:「我好像聽說均青和遠歌喜歡的是同一個丫頭?」

  顧九城笑著看了眼以陌,也壓低了聲音:「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收到蘇遠歌的演唱會票,以陌有些小意外。

  票是南希專程送來的,並以「如果你不去,我絕對會被炒」作威脅,千叮萬囑她按時到場。

  晚上八點,顧均青開車送她到萬人體育場門口,看了看她手上的票,又看了看巨幅海報,笑得詭異,弄得以陌一頭霧水。

  一名穿著工作服的年輕姑娘將她帶入場內便消失無蹤了。

  偌大的體育場,竟空無一人。

  光線昏暗,只能隱約看見舞台高低錯落的造型輪廓。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票,的確是這個時間沒有錯。

  擡頭和海報仔細對比,卻發現,自己的票提前了一天。

  以陌囧囧有神的望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輕柔的音樂如同流水般響起。

  倏然間,同時打開的效果燈讓整個舞台被點燃般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雲霧繚繞,光影變幻,一座城池在雲端若隱若現,如一幅古老迷幻的壁畫。

  彷彿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啟,通往地面的旋轉樓梯,像是懸浮在空中般一塊塊交錯浮動。

  其中一塊浮梯上,站著一襲白袍的蘇遠歌,月白色的毛絨滾邊的黑色披風及地,華美異常。

  燈光落在他身上,碎成一地璀璨的鑽石。

  白髮如瀑,眉間三道金色雷印。雙眸被隱形眼鏡改成了冰藍色,淡淡地看著自己。

  以陌被這樣的場景震撼得找不到聲音,只傻傻站在原地。半天,冒出一句:「呃,我以為是演唱會來的,沒想到還有cosplay……」

  蘇遠歌:「……」

  兩人坐在舞台中央。

  「剛才我有一種錯覺,好想穿越到《乾坤》裡了。」她很認真地說。

  「我和《乾坤》簽了代言合同,而且這次演唱會上,會唱一首遊戲主題曲。」蘇遠歌扯了扯白色的假髮說。

  「真的?!曲子是你寫的嗎?」
  
  「嗯,做『千年守候』任務時,忽然有了靈感。」

  以陌翻了個白眼,「那時候本來有機會進副本看看主角故事的,被人破壞了,真可惜。」

  「現在還想看嗎?」他淡笑。

  「當然。」

  「我可以讓你看見那個故事,不過作為交換條件……你跟我來。」他起身。

  第一眼看到那條放在玻璃櫃子裡的裙子時,以陌很不爭氣的嚥了兩次口水。

  純白的輕紗,自上而下被一點點染上了淺粉,在裙角處漸濃,卻有變化出濃淡不一的色澤,宛若一朵盛開的薔薇。裙身上綻開的一朵朵小薔薇花是用層層細布手工縫製出來的,再染上漸變的顏色。

  「穿上它。」身後的男子說。

  她慌忙搖頭,「這是別人的衣服吧,看起來很貴重,萬一弄壞就糟了。」

  「道具而已。我只想看看舞台效果。」他打開櫥門,把裙子塞在她懷裡。「我在外面等你。」

  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以陌握著裙子,一頭黑線。

  可是,真的很漂亮。

  盛情難卻的以陌小心翼翼地把它穿在身上,出乎意料的合身。她低頭看了看腳上有點髒的球鞋。

  這個……會影響舞台效果吧……

  只穿裙子真冷呢……

  果然,藝術美不是那麼好追求的……

  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袋裡衍生不斷。她提著裙角走出準備間,看見舞台中央聚光燈下的蘇遠歌。

  他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微微一怔。

  「很漂亮。」他說。

  「真的麼?」她的眼睛亮亮的,「之前一直羨慕李倩的舞台公主裝來著,如果她看見這件一定會羨慕死。」

  他微笑著起身,把一件厚實的大衣披在她身上。那個法國老頭要是知道他設計的衣服被用來和校園話劇舞台裝相比較,表情一定很好看。」

  「不是要看舞台效果麼?」她有些詫異。

  她望著佈景高處一個閃耀著強光的小陽台造型說,「明天這條裙子會出現在那裡,等我唱完這首歌之後,它會被燃起的火苗燒掉。」

  「為什麼?!」她瞪圓了眼。只展示一次就燒掉,未免太可惜了。

  「因為不忍心破壞它的美好,所以只能放棄。」視線相交,那雙冰藍色的眸子似天幕海洋,深而高遠。一如《乾坤》裡帝修低垂的眼眸,彷彿看盡萬象。「對它而言,能在最後一夜被你穿上,或許也是一種幸福。」

  「蘇遠歌……」她啟齒,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看那兒。」他淡淡一笑。

  大屏幕上,遊戲裡那些似真似幻的畫面如丹青水墨,緩緩鋪展。

  彼時年少,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兩個可以彼此背對相依著戰鬥的神族少年,昊風,冥雪。猶如兄弟。直到有一天,冥雪為護一個獻祭孩童的生命,反抗神意,神君以大逆之罪追殺。於是神族產生了分裂,追隨冥雪的一派實力不斷強盛。兩派一戰多年。

  昊風繼承神君之位後,命令一名叫做「鏡雨」的人族女子接近冥雪,獲取他的信任。三年後,神君與他的戰鬥僵持中,境遇從身後刺穿他的心臟。冥雪從雲端墜入地獄,在滅天之火中重生,成為魔尊。

  自此,三界之戰開啟。

  畫面裡,鏡雨舉劍刺下的那一瞬,臉上哀婉的神色讓人心酸。

  凜冽的風,清冷的劍,殷紅的血。

  穿過冥雪身體的長劍,劍尖上滴落下來的血,綻放如妖異的彼岸花。

  他平靜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對著手執長劍的她微笑,眸子裡卻流連著深邃的哀傷。

  放大靜止的畫面,只有遠處號角低徊,湘鄂暗啞,寂寞而蕭瑟的迴響。

  那聲最後的歎息,隨著他墮落的身體,終於消失不見。

  瞬間漆黑的屏幕上此時如水波蕩漾出四個字:

  ——他愛著她。

  滂沱大雨不期而至。

  女子紅色的裙袂如血。

  境遇撕心裂肺的一聲哭喊猶如驚雷,她再度舉劍,朝自己刺去。

  ——她也愛著他。

  而那一瞬,一道金光閃過,她昏厥在一個白衣男子的懷裡。他安靜的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懷裡的女子,闔上眼。

  一滴眼淚墜落成珠。

  狂風呼嘯,吹起他白色的衣袂。剎那間,如同枯萎般,滿頭青絲盡染霜華。

  ——那麼,他的愛呢?

  夜空中,流淌著的旋律柔緩如絲,溫和似玉。卻忽而馬嘶風嘯,雷聲隱隱。

  他的聲音,破空而出,如水滴墜落幽谷深潭,蕩出層層波環。

  鴻雁輕鳴,瓊花紛飛。

  以陌眼前仿若綺麗色澤填滿古畫長卷,鋪展暈染。

  「……

  月下,誰的回眸,讓天地驟然失色。

  風中,誰的淚滴,讓刀劍染上寂寞。

  馬嘶龍吼,硝煙烽火。

  拔劍只為一句承諾。

  殘陽如血,月影長河。

  垂眸只為滿城蕭索。

  浮光千年,仍記得,那日鐵馬金戈。

  長醉不醒,卻難忘,一曲琴瑟相和。

  幡然思怨已成空。

  一場初見便是錯。

  送君去,陌上花落。

  這一世,你剎那芳華並非為我。

  笑別離,清歌漸遠。

  下一世,你是否仍會擦肩而過。

  ……」

  曲調悠揚婉轉,然而那些哀愁卻像輕煙,漫捲纏繞,揮之不去。

  畫面上,白髮的男子在古橋邊佇立,看著不遠處那一對相擁的男女,輕聲歎息。

  他轉身離去,長袍攏風衣袂如雲,在風中獵獵。

  殘墨漸濃,一道青煙,一座孤城,一個背影。

  如此蕭瑟。

  一曲終了。

  以陌緩步向他走來。

  忽然,她張開雙臂,輕輕的擁抱面前男子。

  她說。

  蘇遠歌,你一定會遇到一個愛你的人。不論她身在何處,總有一天,你們會相遇。她會走進你的生命,讓你知道什麼是愛情。她會出現在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地方,因為她才是那個正確的人。在她之前和之後出現的,都只能是過客。

  蘇遠歌,謝謝你。

  男子安靜站在原地,輕輕垂下眼瞼。

  那個擁抱,定格在冬日一個平淡無奇的夜晚。

  成為兩個人心裡,溫暖的記憶。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12 17:41:19

〈尾聲〉

  乾坤150—160級的練級區域裡。

  一個叫做「魚片愷愷」的暗影趴在地上,很鬱悶的看著踩在自己屍體上的幾個人,忿忿地說:「你們不覺得搶怪是沒公德的表現麼?」

  「切,我搶了你的怪又怎麼樣?沒本事就乖乖趴在地上裝死。」160級靈舞「雨痕」口氣輕蔑。

  「喲,仔細一看,這只暗影是母的呢!」155級天狼「省略號」驚訝道。

  「母暗影,搞笑呢,肯定是人妖來的。」158級天祈「斧頭不長眼」說。

  魚片愷愷:「你才是人妖。」

  「暗影這個職業還真是雞肋。要攻沒攻要防沒防,一碰就死。」163級琴師「玻璃樽」是這些搶了螃蟹BOSS隊伍的隊長。

  魚片愷愷:「你們以多欺少,還有臉說。」

  雨痕:「看來你是活膩了?斧頭,復活她,我們輪白她算了。」

  就在這時,忽然空中密佈層層烏雲,一道驚雷直擊那個走進她的「斧頭不長眼」,人物瞬間倒地。

  幾人一驚,才發現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視線裡。

  那人穿著黑色夜行衣,貌似是新手村派發的免費裝備。

  級別隱藏,裝備隱藏。

  從外形來看,是個女暗影。她身後還跟著一隻小黑糰子。剛才的雷電似乎就是這個小傢夥發出來的。

  斧頭不長眼:「你有病麼,殺我幹什麼!」  

  「看你們不順眼吶。」她發出一個笑臉,身形鬼魅般消失忽然閃現在雨痕面前。

  對方大駭,急忙攻擊,卻在一瞬間失去了目標。

  站在不遠處的省略號只見面前一道藍光如流星劃過,卻已被一擊斃命。

  雨痕,玻璃樽一齊向著她釋放技能,卻發現那人已經在攻擊範圍之外。

  這是什麼速度?!

  三人皆是一身冷汗。

  強大的跑位淋漓盡致的展現,讓趴在地上的魚片愷愷看得目瞪口呆。

  「不要小瞧雞肋呢。」她如同幽靈般出現在玻璃樽身後,手上一道如鉤月狀的輕巧匕首泛著幽藍的暗光。

  她一躍而上,空翻到玻璃樽面前,匕首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

  簡潔,利落。

  暗影職業的必殺技「見血封喉」,背後襲擊術,附加暴擊高達10%。

  玻璃樽正要揮刀,卻發現自己的血條竟然將要見底,不由大驚。

  是什麼時候中毒的?而且,這是幾級毒。居然掉血掉的這麼厲害?

  就在他匆忙補血的時候,雨痕的三隻召喚獸朝那女子攻去。

  暗影的防禦很低,況且她穿的是新手裝。

  就在第一隻召喚獸的爪子落在她身上的時候,一聲地動山搖的嘶吼響起,那隻小黑糰子在嘶吼作響的電光中突然變大數倍,生出翅膀,長成雷獸的摸樣。

  隨即天空中烏雲遮日,大範圍反覆落雷將活著的兩人外加三隻召喚獸統統打趴。

  「挺精彩。」從樹後走來的青衫男子笑道,「夫人滿級之後,似乎還是第一次動手。」

  本來還要唧唧歪歪的幾個人看見來人的資料,還有頭上那兩個血紅的大字,集體噤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陌上薔薇:「想到之前的悲慘遭遇,怎麼說也要幫同門一把……」

  剛才動手的正是以陌,她操縱角色走到魚片愷愷面前,說:「地上紅名爆出的那些裝備你拿去吧。其實暗影級別高了之後,還是很有用吶。加油咯!」

  說完,跳上了青君的白麒麟,兩人漸行漸遠。

  趴在地上的魚片愷愷望著兩人的背影,激動地熱淚盈眶言語不能。

  不一會兒,匆匆趕來了一群人。

  為首的丫頭跳下馬,跑來復活了她。

  蕭微:「欺負你的那些人呢?我好不容易找來幫主和大家給你報仇。」

  魚片愷愷:「我……我遇見大神了!他們被大神幹掉了!而且,大神居然和我一樣是女暗影!真的好帥啊!果然我選暗影是對的!」

  蕭微:「你被人砍昏了麼?」

  孤魂野鬼:「你遇到的女暗影叫什麼?」

  魚片愷愷:「……我光顧著激動,忘記看了。」

  孤魂野鬼:「……她一個人?」

  魚片愷愷:「不是。還有一個騎著白麒麟的男人。」

  孤魂野鬼:「……果然。」

  蕭微:「幫主,愷愷遇到的人,你認識?」

  孤魂野鬼:「算不上認識。他們一年來露面的時間很少,所以你們都不認得。不過,他們是乾坤的傳說吶。」

  「誒,傳說?」兩個丫頭異口同聲。

  「大約是兩年前了。那時候咋們的幫派還沒有建立起來,陌上薔薇還不是暗影榜上的第一位,甚至還沒有和鸚鵡洲並區……故事是從那場關於她的大追殺開始的……」孤魂野鬼索性坐在地上,慢慢講起。

  某小區公寓內。

  「我說,安以陌,明天就要結婚了,今天還有閒心打遊戲?!」李倩很鄙視地叉著腰質問,「我這個伴娘的禮服到底是白色好還是粉色好?」

  「白色吧。」原園指著邊上的那件,「看起來你的胸能大點。」

  李倩:「……」

  安爸爸:「以陌啊,不要玩電腦了,快過來試試衣服。」

  安媽媽:「以陌,都要嫁人了的人了,還光著腳到處跑。」

  安以陌:「我忽然不想嫁了。」

  眾吼:「你欠打麼?」

  流雲庭院,某別墅內。

  藍匆匆忙忙地進門,斟酌了一下語氣,硬著頭皮對顧均青說:「大少爺讓我轉達,那個……如果你再拒接他的電話,他就要綁架安小姐,讓你結不成婚……」

  顧禽獸頭也不擡地說:「轉告他,他給我找麻煩的速度和他新拍下來的那只商代青銅鼎運送回家的速度成正比。」

  藍:「……好的。」

  周嬸:「顧先生,這件是你明天結婚典禮時候穿的,要配什麼袖口好?」

  顧九城:「均青,這是明天的婚禮策劃,你再審核一遍。」

  杜雲澤:「明天的賓客名單,有遺漏麼?」

  顧均青:「藍,拿點鎮定劑來。」

  藍:「……」

  婚禮當日。

  李倩:「以陌去哪兒了?換了婚紗就不見人了!」

  陸允:「……太后殿下,你現在的樣子很像一隻烤焦了的火雞。」

  原園站在窗邊,看著那輛奧迪R8駛離酒店,輕笑一聲,倚在沈瀚肩上。

  「這兩個傢夥。」沈瀚無奈地搖搖頭。

  婚禮會場的一個角落。

  「啊……」女生的手機被撞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啪」。屏幕閃了兩下,黑了。

  蘇遠歌擡頭,看著撞到自己身上來的女生,不由皺了眉。

  明明是她自己邊發短信邊撞到自己背上。可是,麻煩誰來告訴他,她臉上那副「你怎麼不讓開」的哀怨表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抱歉。」見周圍人朝著自己看來的目光,他按耐住脾氣道歉,然後彎腰幫她撿了起來。

  手機上掛著的,是《乾坤》的人物掛墜。

  「那個,能借你的手機用用麼?」女孩撓撓頭,「剛接到一個業務,電話用到一半就斷了……」態度從容,完全沒有一般女人看到他之後激動要簽名的模樣。

  蘇遠歌開始懷疑自己的知名度。

  「你玩這個?」他指著她手機上的掛件。

  「嗯。」她點點頭,遞了張名片過來,「我叫楊藝,目前經營一家小代客公司,你對遊戲有興趣?我們公司也可以代客練級吶。有需要的話聯繫我吧,啊,不過要等手機修好之後……」

  「在遊戲裡,你叫什麼?」他問。

  「……懶羊羊。」她眨眨眼。

  機場的VIP休息區。

  「我要接了。」以陌坐直身體,手裡握著的是顧禽獸響個不停的手機。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顧九城:「你想氣死我麼,還不給我回來!」

  杜雲澤:「賓客都到了,你們倆還真敢跑,哈哈。」

  顧均寒:「我的商代青銅鼎,你居然私吞!」

  安爸爸:「以陌,你你你……」

  安媽媽:「壞丫頭,你誠心給我們老兩口找麻煩呢!」

  李倩:「捧花!我要捧花!哀家命令你倆速度回來!」

  原園:「一路順風。」

  白月光:「顧均青,你要是欺負以陌,我就用棺材砸你!」

  棺材:「我……砸死你。」

  令狐遙:「痛心疾首啊,小蘑菇你怎麼能跟一隻禽獸私奔!」

  白骨:「我說,你們度完蜜月之後回來參加我的婚禮吧。」

  杜畫冉:「誰要跟你結婚!」

  彌勒:「施主,色即是空,注意身體。」

  Alex:「以陌妞,拋棄面癱顧吧,我們私奔!」

  ……

  以陌吐吐舌頭,望著身邊的男子,正看見他對著自己微笑。

  通知登記的廣播不斷響起。

  他起身,拉著她向登機口走去。

  交握的手上,一大一小兩隻銀色的戒指泛著溫暖的微光。

  「什麼時候起,我們變成傳說了吶?」

  「從我遇見你的那刻起。」

  用一朵花開的時間相遇,在我最美好的年華里,用我最美好的姿態。

  遇見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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