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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就在她和他相遇的這一天,
她的世界完全顛覆了,
父親的擺佈和利用,
藏書室裡姐姐的陰謀,
都是圍繞著他——
這個別人口中輕薄無行的花花公子。
可他不僅從馬蹄下救了她一命,
甚至為她擋下了姐姐砸下來的花瓶。
他其實是很好很好的,
她知道。
那麼,她可不可以不管那些家族恩怨,
好好愛他?
第1章(1)
這一年的夏天熱得格外早,花園裡的梔子花早早地開了,一大朵一大朵雪白的,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一連幾天陰雨連綿,這天終於放晴,太陽很大,亮晶晶的陽光灑下來,老橡樹的葉子也跟著閃光,暖暖的風吹過,枝搖葉動,那光芒於是滾動起來,看上去格外耀眼。
余潔伊趴在窗台上,閉上眼睛感覺陽光像只溫暖的手,在她的身上柔和地撫摸,偶爾深深地吸口氣,滿滿的都是梔子花的香味——
「余潔伊!」余莫失大聲喊著又在做白日夢的妹妹。
潔伊嚇了一跳,睜開眼睛,樓下的小山坡綠草成茵,一株高大的栗子樹下站了個人,滿臉不以為然地看著她,她頓時紅了臉,「大哥,你怎麼——」
「什麼我怎麼?」余莫失受不了地問,「你閉著眼睛在傻笑什麼呢?」
「我、我——」被人看到她發呆的樣子,說不難堪是假的。
「爸爸叫你快下來!」
「哦,好。」想了想,余潔伊又問,「二哥已經到了嗎?」
「當然,否則爸爸怎麼會急著找你呢?」想起剛剛進門就搶了自己風頭的二弟,余莫失就高興不起來,「他一進門就問,潔伊呢?她在哪裡?爸爸就叫我來找你了!」
「我馬上下來!」
潔伊跑進臥室,在一面大鏡子前仔細地照了照:雪白的紗質上衣,草綠色的裙子,白色皮鞋,墨黑如玉的齊耳短髮,頸子上掛著一串明珠,流動的寶光映得那張細緻的臉越發明媚——
潔伊滿意地笑笑,打開房門下樓。
「潔伊!」坐在客廳裡等得不耐煩的余莫忘一見到她下來,喜得跳起來,「我的小公主,你總算是下來了!」
「二哥!」潔伊剛跨下樓梯,就被余莫忘兩手摟著腰,騰空抱起來,轉了兩圈,潔伊生怕摔到,急忙環著他的頸子。
「二弟,鬧夠了吧?」余莫失拍拍余莫忘的肩膀,不無譏諷地說,「你還有貴客呢!」
余莫忘這才放下潔伊,卻不忍移開視線,愛憐地摸摸妹妹齊耳的短髮,「學校規定的?」
「嗯。」潔伊點頭,慕陽女中對學生的管教是出了名的嚴,從頭到腳,誇張到連腳指甲留多長都有規定。
「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事,來,我給你介紹,這是二哥在英國讀書時認識的朋友。」余莫忘牽起妹妹的手,轉過身來,赫然發現:本來應該坐在沙發上喝咖啡的人此刻早已沒了蹤影!
詢問的目光轉向一直待在客廳裡的余莫失,余莫失聳肩,「你在那急得抓耳撓腮兜圈子的時候人家就走了,誰耐煩看你們兄妹情深的老戲碼?」
「隨他去吧!」余莫忘搖頭表示惋惜,口氣卻很不以為意,「反正他這次能來參加野餐會就已經很不錯了!」
「怎麼說?」余莫失不解。
「要不是田老爺子下令,你以為他田大公子會乖乖參加?我看他大約寧願去跟他的情人們幽會才是真的!」余莫忘笑笑,牽著潔伊的手往外走,「不說這些了,走,跟二哥出去吃點東西。」
「二哥,你說的——是誰呀?」潔伊好奇地問。
「鈞天田老爺子家的公子,出了名的浪蕩!」余莫失一聽說有人看不起自家的野餐會,心裡老大不高興,撇撇嘴,「還有人說他是上流社會的敗類呢,這種人你最好不要認識,省得鬧出事情來!」
「大哥!」余莫忘皺起眉,「請你不要隨便批評我的朋友!」
「怎麼,我說錯了嗎?」余莫失挑釁似的擡高下巴。
「二哥!」潔伊雙手抱著余莫忘的胳膊輕輕搖晃,懇求地說,「你不要和大哥吵架。」
「放心,我們沒有吵架。」余莫忘注意到妹妹在旁邊,朝余莫失笑了笑,「我們這是怎麼了,為了一個外人爭吵,真沒意思。」
「我還真以為二弟有了朋友,就不把哥哥放在眼裡呢!」余莫失越發得意,「說到這裡我也要勸勸二弟你,田大公子在社交界聲名狼藉,二弟為了余家的聲譽,也不應當跟他走得太近才對——」
「是,大哥說的是。」因為潔伊在場,余莫忘不好發作,只能隱忍,「潔伊,出去曬曬太陽,老在屋子裡待著可不好。」
潔伊乖乖點頭,擡頭看看二哥略顯陰鬱的神氣,心裡不免擔心。
綠草地上鋪著一條鵝卵石小徑,從大門口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清水河邊,因為辦野餐會,沿河的草地上搭了一整排長條桌,蓋著雪白的桌布,再搭配雪白的椅子,各式餐點做得精巧非常,稍遠一點的地方幾位戴著白色高帽子的廚師忙著烤肉,不時散發出讓人垂涎三尺的肉香——
衣飾精美的賓客們穿梭其中,偶爾有人說了一句笑話,人們於是笑起來……在這樣藍天白雲下,一切都那麼完美——
的確完美,完美的海市蜃樓,等走近了,就會發現身旁都是死寂的沙漠,連一滴水也看不到——余莫忘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於是冷冷地笑。
挽著自己的手臂驀地一緊,潔伊擡頭,看到余莫忘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像是獵人看到已經踏入陷阱的獵物一般,殘忍,而又嗜血,「二哥——」聲音出口才發現竟然在顫抖。
「怎麼了?」余莫忘低下頭,俊美的臉上又是她習慣了的溫和似春風的笑。
「不,沒什麼。」潔伊不知道如何開口。
「想要什麼,只管跟二哥說,嗯?」余莫忘彎下腰,與她平視,「是不是在學校過得不順心?還是爸爸又說了你什麼?」
「沒有。」她垂過下頭,不敢看他。
「潔伊——」余莫忘正要繼續追問,河邊有人朝他招手,「余二公子,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余莫忘朝那人點頭示意。
「怎麼樣,英國的氣候能適應嗎?」那人笑吟吟地走過來,「我在那裡待過兩年,嘖嘖,真不是人受的!」
「我覺得倒還好,你大約是捨不得家中的美嬌娘吧,頭大倒嫌帽子小,關氣候什麼事?」余莫忘滿臉是笑,像是見到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開心。
「哈哈,知我者,余二公子也!」
剛才,二哥明明就是看著這個人,露出那種可怕的神情,現在竟然——說不出的寒意沿著脊背直爬上來。
「這位是——」那人禮貌地朝潔伊彎彎腰。
「我都忘了介紹——」隱約的陰寒從眸中一閃而過,余莫忘又恢復了完美無瑕的風度,「她是我妹妹,余潔伊。潔伊,來見過沈先生,他是思奧的執行理事,下一任總經理的強力候補。」
「什麼強力候補?」那人笑著說,「叫我沈偉倫就行。」
「沈先生,你好。」潔伊敷衍地笑笑,轉臉向余莫忘道,「二哥,太陽有點大,我回去拿頂帽子。」
「叫阿蘭去拿——」余莫忘剛說了一半,忽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算了,還是你自己去吧。」
潔伊朝沈偉倫點點頭,轉身離開,剛走不遠,聽到身後沈偉倫的聲音,「令妹真是可人,以後余二公子恐怕有操不完的心哪!」
潔伊心事重重地沿著綠草地往山坡上走,以前的二哥不是這個樣子,那種陰狠的表情,那種虛偽的笑臉,不是她認識的二哥。
人,真的是一走進名利場,為了一個利字,什麼親朋好友都可以不要,什麼父母兄弟都可以不認嗎?
如果是這樣,她寧願沒有這麼大的家業,她只想過簡單的生活……不要眼睜睜地看著親人們一個接一個變得冷酷無情,爸爸是這樣,大哥是這樣,難道,連二哥也要這樣嗎?
「餅乾,你說,人能不能永遠不要長大呢?」潔伊隔著柵欄摸著棗紅色小母馬的耳朵,歎了口氣。
小母馬乖順地蹭蹭她的胳膊,鼻子裡噴著氣。
「你也沒有辦法,對不對?」潔伊推開柵門走到小母馬身邊,馬廄清理得相當乾淨,四處充盈著好聞的乾草香。
「二哥以前是多麼溫和的人——」潔伊手上托著幾塊方糖,喂凱蒂吃,「今天我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變了,爸爸又多了個繼承人,而我——」潔伊歎了口氣,「媽媽也不在了,以後也不會有人聽我說話——」小母馬極有靈性,用頭去摩挲主人的臉頰,潔伊雙手抱著凱蒂的頸子,兩顆晶亮的淚珠沿著面頰滑下——
「你有這麼多時間跟你的馬傾訴,怎麼不去找你的二哥?」戲謔的嗓音從馬廄旁邊傳來。
潔伊大吃一驚,擡起頭,看到一名身穿白色襯衫的男子笑吟吟地看著自己,馬廄與馬房之間只是用圓木簡單地做了區分,從這裡望過去那邊的情況一覽無餘,當然,從那邊看過來也是一樣。
男子雙手撐著圓木柵欄,審視地看著她。
「你是誰?」潔伊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怎麼會在這裡?」
「你的手,可不可以換個地方?」男子揚起下巴,指指她仍然抱著小母馬頸子的雙臂,搖頭,「你這樣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潔伊尷尬地鬆開手,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只好放在身後。
「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男子滿意地點頭,「我大概有點失禮,不過,在一個大活人面前抱一匹馬,嘖嘖,你也實在不應該——」
潔伊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半敞的襯衫,露出小麥色堅實的胸膛,襯衫下擺胡亂塞在褲子裡,滿身泥塵,還粘著幾根乾草。
男子長腿一伸,就跨過矮矮的柵欄,長筒馬靴踩在鋪著乾草的地面上發出淩亂的碎響——
潔伊又退了一步,戒備地瞪著他。
男子看她一臉驚慌的樣子,於是退後一步,半倚在矮柵上,悠閒地問:「你是余家的人?」
「嗯。」潔伊點頭。
「余莫失和余莫忘是你什麼人?」男子把玩著手中的馬鞭,漫不經心地問。
「是我大哥和二哥。」潔伊老實地回答。
「你呢?」男子的神情中竟然有幾分期待。
「我——」潔伊幾乎就要說出口了,又猛然驚覺,「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不說就不說吧。」男子無所謂地聳肩,連她的身家底細都知道了,查個名字有什麼難,虧她還一本正經地保密,早幹嗎去了?
「你是大哥還是二哥的朋友?」潔伊問完,又暗自搖頭,他這副打扮,實在不像是客人應該有的樣子。
「都不是。」男子挑眉,「怎麼,你希望我是誰的朋友?」
潔伊紅了臉,下意識地又退了一步,她本來就退了老遠,這一退,一個不小心就踏入二哥的愛馬阿波羅的領地。阿波羅血統純正,脾氣也是原汁原味的暴躁,除了余莫忘,任何人也不能靠近它半步,本來時近中午,那馬就有幾分不安,此刻被人侵犯,登時躁動起來,前蹄一下揚得老高,筆直地朝潔伊蹬去——
潔伊完全不能反應,幾乎是呆呆地站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馬蹄上亮閃閃的鐵掌朝自己撲面而來,剎那間全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千鈞一髮之際,她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捲住,眼前驀地一黑,登時什麼也看不見,耳邊聽到阿波羅悲聲長嘶,像是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四下安靜下來,靜悄悄的像是置身於空闊的原野之中,潔伊驚魂未定地喘息,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些什麼事,只是明白地感覺到:是那個男子,救了她。
一隻溫熱的大手按著她的後腦,把她的頭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耳邊聽著他沈穩的心跳,鼻端聞到他身上揉和了汗味、乾草味、酒精味的男性味道,潔伊就這樣站著,慢慢地又紅了臉。
「噓……噓……好孩子……沒事了……」耳邊聽著他溫和的嗓音,潔伊的臉越發紅得厲害,心下竟有幾分依戀這樣靠在他懷裡的感覺,卻不敢讓他再抱著,輕輕地推開他。
他也不勉強,右手柔和地摸著阿波羅光亮的鬃毛,低聲撫慰:「噓……噓……沒事了……沒事了……」神情專注而溫柔。
原來,他剛才那些話,都是對阿波羅說的——虧她還在那邊害羞,潔伊暗暗尷尬,兩頰越來越紅,幾乎就要燒起來了。
阿波羅慢慢平靜下來,乖乖地用頭蹭著他的胳膊。
潔伊暗自驚訝:阿波羅認生,脾氣是出了名的暴躁,此時竟然溫馴得像只小綿羊,這個人,真是神奇。
「給我!」一隻大手伸到她面前,潔伊擡起頭,「什麼?」
「你是嚇傻了還是在夢遊?」男子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眼睛裡滿是輕蔑的笑意,「我說,把你的糖給我幾塊。」
「哦!」潔伊急忙在裙袋裡找糖,索性把一整包都拿出來,放在他手裡,不免有幾分好奇,小聲問:「你餓了嗎?」
男子聽到她的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瓜似的,接著惋惜地搖頭,撕開糖袋,拿出幾塊來——
「清水河那裡擺了野餐,還有烤肉,你如果餓了——」吃那些比較好。剩下的話在她看著他把手中的方糖餵給阿波羅以後,全數吞進肚子裡,恨不得剛才自己根本沒長舌頭。
「真是個乖孩子——」男子一邊撫摸阿波羅,一邊讚歎。
二哥要是知道有人把他的愛馬叫做「乖孩子」,反應一定很精彩——潔伊暗暗好笑。
男子喂完了馬,轉過身來,看到潔伊仍然站在身後,似乎有些吃驚,「怎麼你還沒走?」
這裡是她家,她為什麼要走?
他拾起地上的馬鞭,一直走到那棵老橡樹下,慢慢坐下,潔伊遠遠地看著他撩起右臂袖子——
他受了傷?這個念頭一起,兩隻腳就不聽使喚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讓我看看。」
男子瞟了她一眼,「你二哥沒教過你不要多管閒事嗎?」邊說邊拉下袖子遮住胳膊。
這句話,二哥好像真的教過,他怎麼知道——潔伊雙手小心翼翼地捲起他的袖子,露出胳膊,被阿波羅踢了一腳,整條胳膊幾乎都腫起來,有幾處擦傷,慢慢地滲出血來,白襯衫上點點血跡——
「得上藥才行呢!」潔伊皺起眉毛,「你等一下,我打電話叫宋醫生過來——哦,我還是先拿急救箱,簡單包紮一下吧——你在這裡別動,等著我!」說完,也不管他答不答應,轉身就朝山坡下的人群跑去。
「她竟然是余家的女兒,真想不到!」男子望著草地上越來越遠的背影,饒有興味地撫著下巴。
「潔伊!」余莫忘看到妹妹跑過來,急忙放下手中的餐盤,「你總算是來了,快點過來,二哥特別叫師傅給你烤了小牛肉,是你最愛吃的!」
「二哥,方媽呢?」潔伊魂不守舍地左顧右盼。
「你跑到哪裡去了?」余莫失聽到潔伊的聲音走過來,對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臉上立刻陰了天,「你看看你的樣子,全身髒兮兮的,哪裡還像個大家閨秀?你不是打扮了一早上嗎?竟然這樣跑出來——」
第1章(2)
「大哥!」余莫忘最愛護這個妹妹,「大家都高高興興的,你這是做什麼?」
「你只管護著她吧,總有一天惹出事來才算完!」顧慮到現場有這麼多賓客在,余莫失也不好多說什麼,哼了一聲。
「潔伊,你這是到哪裡弄成這樣?」一直看著大哥走遠,余莫忘才幫著妹妹清理裙子上的灰塵,「又跑到馬廄去了?」
「二哥,方媽在哪裡?」潔伊急著問。
「在那邊幫忙拿烤肉,你找她——」余莫忘話沒說完,就看到妹妹急匆匆地跑過去,不由得皺了眉。
潔伊忙忙地拖著方媽拿了急救箱,再跑回山坡上的老橡樹下,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走了?」潔伊滿肚子焦急頓時化作一腔冰水,怔怔地站在那裡,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潔伊?」樹後轉出一個人來,那人身形極為窈窕,眉宇間卻隱隱透出幾分英氣,正是黃家最小的女兒——黃羽飛。
「羽飛?」潔伊迎上去拉著她的手,「這麼久沒見你,你倒是在忙些什麼呢?」
「我還能忙什麼?」黃羽飛歎了口氣,「還不是天天跟著我那些哥哥們去警校,無聊死了!」
黃家出了幾代警察局長,到了黃伯伯這一代,索性到警校掛了個校長的頭銜,羽飛雖然是女孩子,在這樣的家庭中,也少不得要到警校修習一番。
「你還歎氣,我想去還不能呢!」潔伊不無羨慕地看著黃羽飛健康的肌膚。
「我好容易逃出哥哥們的監視,可不是來跟你說這些無聊的事!」黃羽飛挽著潔伊的手,兩人順著山坡往西走,「我聽說你二哥回來了,可是真的嗎?」
「那當然!」潔伊抿著嘴笑,「我不信你剛才在下面沒瞧見他!」
「瞧見有什麼用?」黃羽飛皺皺鼻子,「下面那麼多人,有什麼話都不方便說,我問你,你二哥這次應該不會走了吧?」
「這個我不太曉得——」潔伊想了想,「不過他的學業還沒完成,我想他還是要回英國去吧!」
「還要回去?那就只有你能幫我了!潔伊,你可不能袖手旁觀!」黃羽飛急道。
「怎麼幫?」潔伊逗她。
「你二哥最聽你的話了,你叫他多住幾天,他大概不會不聽吧?」黃羽飛衝她諂媚地眨眼。
「知道了!」潔伊又笑又歎,「看把你急成這樣!你倒是說說,我哪次沒有幫你?」
「多虧你爸爸辦了野餐會——」黃羽飛滿臉都是笑,「不然的話我根本沒辦法溜出來玩,更別說看到你二哥了!」
潔伊只是笑。
「對了,我問你——」黃羽飛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偷聽,才問,「你們怎麼把他也請來了?」
「誰?」潔伊不解。
「田臣野呀!」黃羽飛滿臉不以為然,「就是那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鈞天田家的獨生子,田臣野呀!」
「田家?」潔伊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提起他了,「為什麼不能請他?」
「怎麼能請那種人呢?」黃羽飛瞪著她的眼神好像看到一隻怪物,「要是我爸爸早知道他也來參加,我們一家都不可能出席!是誰請他來的?多半是你大哥余莫失,真是的,怎麼連那種人都請?」
本來想告訴她田大公子是二哥的朋友,看著她的神情,潔伊只好閉了嘴,卻忍不住好奇,「為什麼你那麼討厭他?」
「原來你還不知道——」黃羽飛湊到她耳邊,壓低嗓音,「他是鈞天田老爺子的孫子,整天跟著自己旗下的藝人混在一起,我聽說呀,現在的幾個當紅的女藝人,沒有一個沒上過他的床呢——」
黃羽飛出身警界世家,生性豪爽,說到這種話題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潔伊自幼長在深閨,連讀書都是在出了名的「修女學校」慕陽女中,哪裡聽過這個,立刻滿臉飛紅,懇求地喚她:「羽飛——」
「還有呢——」黃羽飛正說到興頭上,根本收不住,「前幾年田老爺子怕他走上歧途,專門給他物色了一位世家小姐相親,兩個人交往了一段時間,連孩子都懷上了,你猜後來怎樣?」
潔伊搖頭,「猜不到,既然孩子都有了,總是要結婚的吧!」
黃羽飛得意地笑起來,「錯!他竟然不肯跟那位小姐結婚!那位小姐哭天抹淚地鬧了幾場,聽說還割腕自殺!嘖嘖,那才真的叫一哭二鬧三上吊咧!」
「田爺爺都不管嗎?」潔伊皺眉。
「管?對那種人,管有什麼用?後來呀——」黃羽飛嗓音壓得更低,神情卻是掩不住的興奮,「才隔了半個月,他就帶著當時正當紅的大明星淩欺霜回家,還在田老爺子的壽宴上公開宣佈他要跟淩欺霜結婚呢!那幾天的報紙天天都是他的頭條,幾家電視台都叫他鬧了個人仰馬翻!」
潔伊微感吃驚,她自幼出身世家,深知這種大家族最忌諱跟演藝圈的人來往,至於緋聞登報,連想都不敢想,更不要說當真與演藝圈的人結婚了——這位田公子,還真不是普通的任性。
「終於把田老爺子氣了個半死,當場就昏了過去,住院都住了一個多月!」遠遠看到余莫忘一個人站在一株梔子花樹下,黃羽飛立刻心不在焉起來,「潔伊,我要先下去——」
「還沒說完呢——」潔伊看著她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裙,「後來呢?他後來有沒有跟淩欺霜結婚?」
「大概沒有吧,反正我沒聽說!」黃羽飛揮揮手,像只小鳥般,高高興興地飛走了。
潔伊早就習慣了她這種說風就是雨的急脾氣,也不怎麼在意,一個人反倒清淨。
覺得有些腳酸,潔伊索性坐下,頭上是明鏡似的藍天,嵌著幾朵棉球似的雲朵,腳下是軟綿綿的芳草地,身後是密密的梔子花叢,翠生生的枝葉迎風擺動,雪白的花瓣晶瑩玉潤,鮮嫩得幾乎滴出水來——
潔伊望著好不容易拿出來的醫藥箱,低低地歎了口氣,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怎樣了?傷口不上藥會不會感染?這樣好的天氣,心裡反倒悵悵的。
身後隱約傳來細微的聲響,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這安靜的山坡上卻清晰可聞,難道是蛇?這樣想著,心裡難免害怕,急忙站起來,回過頭,卻看到極淡的青煙從花叢中慢慢地升起來,再散開,一縷接著一縷——
怎麼了?潔伊大著膽子走近了些,小心翼翼地撥開遮蔽的枝葉,眼前的景象讓她情不自禁地退後一步——
是他?
「如果你看夠了,麻煩還我清淨!」男子躺在花叢後的草地上,閉著眼睛享受初夏柔和的陽光,明明聽到有人過來,卻連眼皮也不擡一擡,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
「對不起。」潔伊又一次看到他敞開的襯衫裡麥色的胸肌,臉頰不由自主地發熱,「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為什麼在這裡,我就為什麼在這裡。」男子左手枕在腦後,右手夾著一根煙,閉著眼睛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煙圈——剛才的青煙,大概就是這樣來的。
「我和朋友散步——」她和羽飛的談話,他都聽到了?潔伊滿臉羞慚,忍不住小聲抱怨:「你怎麼能偷聽人家說話?」
「余小姐——」男子終於睜開眼睛,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你們自己跑到這裡大聲喧嘩,就算真的被我的耳朵接收到,難道是我的錯?我好好地躺在這裡睡覺,沒怪你擾人清夢就不錯了,你竟然怪我偷聽?」
「可、可是你至少應該提醒我們——」
「提醒你們?提醒你們什麼?」男子坐起來,隨手彈去煙頭,「提醒兩位小姐不要談論別人的情場艷史?嘖嘖,真沒想到,你們這些養在深閨的小姐們平常關心的竟然是這些——真是大開眼界!」邊說邊搖頭。
潔伊氣結,卻無法反駁,怔在當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好轉身離開。
「下回要說私房話,找個隱蔽點的地方!下回恐怕沒有今天的運氣,遇到我這種口風緊的好心人了!」男子譏誚的聲音就在身後。
潔伊越發生氣,腳步越來越快,後來索性跑起來,剛剛跑到半山腰,一低頭看到手中的醫藥箱,又猛地停住:他受了傷呢!
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回去,潔伊磨磨蹭蹭地走上山坡,隔了老遠就看到他背對著她站在山坡上,大概想事情入了神,一動不動的。
潔伊慢慢地走到他身後,他竟然沒有察覺。
他聽到聲響,回過頭來,兩個人的目光相遇,都吃了一驚。
潔伊驚怔地看著他,透明的陽光照亮了他濕潤的眼睛和微紅的眼圈——他在哭?為什麼?
他的驚慌一閃而逝,迅速別過臉。
「你怎麼了?」潔伊小心翼翼地問。
「關你什麼事?你又回來做什麼?」他再轉過頭,已經恢復平靜,神情比冰還冷,說出來的話比刀子還利,「迷上我了?沒想到余小姐竟然是個見了男人就纏的貨色!」
潔伊蒼白了臉。
「怎麼?我說錯了嗎?」他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慢慢地說著話,那口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你纏著我想要做什麼?直接說吧,我一向很樂意滿足小姐們的要求——」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潔伊打斷他的惡言惡語。
他怔住,停下腳步。
「我拿這個來給你——」潔伊舉高手中的醫藥箱,「你的胳膊受傷了,我想你大概用得著這個,對不起,打擾了你。」
潔伊很快地說完,轉身就跑。留下田臣野,望著她倉促的背影,臉上的寒冰慢慢解凍,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迷茫——
時間已近正午,客人們吃過了飯,下人們引著女眷們到樓上的客房休息,男賓則聚集在西側的小咖啡廳閒聊,一樓的大客廳裡空曠而安靜——
潔伊慢騰騰地走進大廳,倒了半杯水,剛要喝,隱約聽到東邊的休息室裡有人說話,聽聲音彷彿是大哥余莫失和二哥余莫忘。
「不行!我絕不同意!」確是大哥余莫忘,很氣惱的樣子。
「這是爸爸決定的!」余莫失反倒很高興,口氣輕快,「又沒有人徵求你的意見!有本事去跟爸爸說,跟我吼有個屁用!」「你以為我不敢?」余莫忘聲音低沈,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你當然敢——」余莫失乾笑了兩聲,才接著往下說,「只是可惜了你的空中花園計劃,怎麼,不想做了?」
久久沒聽到余莫忘的聲音,大約被踩到痛腳——潔伊站在門口,心裡暗暗擔心。
「我知道你想做——」余莫失拖長了音調,「你怎麼可能不想做呢?做成了空中花園,地產界誰還是你的對手——瞪我幹什麼?我說錯了嗎?爸爸不是逢人就誇你嗎?誰不知道余二公子是商界奇才,是咱們余家未來的大當家?」
潔伊聽到室內淩亂的腳步聲,大約是二哥在踱步——這是他的習慣,每次遇到難解的問題都會這樣。
「我知道你捨不得——」余莫失停了半天才接著說,「余潔伊一直以來都是你最疼愛的妹妹,從小不管她想要什麼,哪怕是你最心愛的,都會讓給她,爸爸每次為難她,你都擋在前面,你怎麼可能捨得呢?」
她?潔伊吃了一驚,大哥和二哥的爭執,是因為她?
「大哥,你必須幫助我,到現在就只有你能幫我了,潔伊畢竟是我們的妹妹,我們不能眼看著她——」余莫忘沒有說完,哽住了。
「爸爸在打什麼主意,你難道不明白?」
余莫忘沈默良久,忽然暴怒,「為什麼是田臣野?他有什麼好處?爸爸為什麼就看上了他?」
「因為田臣野是鈞天田家的唯一繼承人,要是能跟田家攀上親,以後余家想做什麼不行?余莫忘,我不明白的是你,你要做空中花園,不打垮沈家是不行的,誰不知道沈家背後的勢力就是田家,田家不點頭,你想要吞併沈家,那是白日做夢!余潔伊嫁給田臣野,對你來說明明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
「啪」的一聲脆響。
橡木門從裡面猛地拉開,余莫忘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好半天才能說話,聲線卻抖得厲害,「潔伊,你怎麼在這裡?」
潔伊茫然地看著二哥的眼睛,那雙眼睛裡盛滿了哀傷的憐惜,她忽然醒悟,驚慌地蹲下身去揀杯子的碎片,嘴裡零亂地說:「真糟糕,這個杯子還是去年二哥從倫敦帶回來的呢,怎麼就摔破了?」
「潔伊!」余莫忘明白她什麼都聽見了,痛心地喚她。
「二哥,你可不可以再買一個給我?我真喜歡這種杯子!」潔伊絮絮地說著話,不擡頭,也不看他。
「當然可以。」余莫忘痛心地盯著她白玉般皎潔的後頸和頸後柔細的發。
顫抖的手根本沒辦法揀乾淨那些細小的碎片,潔伊越發慌亂,一個不留神就被尖銳的碎片割傷了手指,殷紅的血珠滾下來,落在潔白的磁片上,杜鵑啼血,一滴一滴,全是傷透的心。
「潔伊!」余莫忘去握她的手。
「我上樓去擦藥——」潔伊急忙閃避,受驚似的站起來,「二哥,你可不可以幫我收拾?爸……爸爸看到會生氣的。」
余莫忘慢慢站起來,凝視她良久,緩緩點頭,「爸爸不會看到,你去吧。」
余莫忘看著她纖細的背影跌跌撞撞地往樓上走,幾乎被樓梯絆倒,沈默良久,怔怔地說,「你都看到了,為了一個空中花園,犧牲自己的親人,至於嗎?」
余莫失站在他身後,聽他這樣說,聳聳肩,「除非你有更好的辦法。」
「爸爸他怎麼能這樣?」余莫忘咬著牙,「我絕對不允許!」
「你捨不得余潔伊,就捨得空中花園了嗎?」余莫失冷笑。
余莫忘寒著臉,一言不發地離開。
「你捨不得。」余莫失盯著他僵直的脊背,低聲道,「絕對。」因為你的身上流著余家人的血,權力面前,親情永遠是讓位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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