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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9-5 20:23:01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9-8 10:07 編輯

前言:

  她是流落在倫敦街頭劫富濟貧的偷兒——
  劫別人的富,濟自己的貧。
  多年的職業小偷生涯終於在遇到一隻外國老肥羊之後告終——
  那個老眼昏花的宰相居然拉著她的手叫「公主」?!
  於是上演了一出後現代主義版的麻雀變鳳凰——小偷變公主。
  可是,公主不是那麼好當的,
  鋪天蓋地的功課壓過來不說,
  竟然差點挨了冷槍!
  幸好有那個說話聲音超級好聽的帥哥將軍捨身相救,
  她決定為報救命之恩委屈點以身相許算了——
  不料事情又起了新的變化。
  從前混在一起的夥伴只說了一句知道她父母的事情,
  就被人殺了滅口。
  莫非,是事情另有隱情?


楔子

  深夜,大使館的會議室裡依然燈火通明。  

  會議室內,大使,領事,參贊……一干重要人等全部低垂著頭,眼光放到自己的腳尖上,所有人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禱告著自己不要倒黴地被叫到名字。  

  看到如此情景,坐在上首頭髮已經花白的莫吉重重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用力地擠著已經佈滿皺紋的眼角,「陛下養你們是幹什麼的?現在一個個居然都給我唯唯諾諾的,有誰捏住了你們的脖子嗎?居然還要我這把老骨頭親自上陣來,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大使丁多嚥了下口水,再不出聲是不行了,除了自己,別人是死也不會說一個字的,照現在的情形看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自己是萬萬躲不過去的,總不能叫那個老傢夥繼續用輕蔑的口吻對自己這個好歹算是有一丁點王室血統的人如此講話。  

  「宰相大人……」乍一開口,便得了莫吉一個大大的白眼,丁多臉上賠著笑心裡卻在暗暗罵娘:那老傢夥自己不小心,一下飛機便遇上了小賊,失了重要的東西,現在卻把氣都撒到他們頭上——沒辦法,誰叫人家是國王陛下的寵臣呢?若說是他在左右國王陛下的判斷乃至影響著國王陛下的決定,那是一點也不為過的——所以說,有誰敢得罪他呢?

  「宰相大人,不是屬下辦事不力,實在是大人所給出的線索太少,毫無頭緒,讓我們無從下手呀!」丁多真是一肚子的委屈,好歹自己也算是王室的宗親吧?這樣低聲下氣地說話也差不多了啦?可是這個老傢夥硬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從下飛機到進駐大使館,一路上擺足了架式,他們這夥外交使臣就差沒對著他行拜見國王的大禮了。可這會兒,人家還不是鼻孔朝天?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國王陛下下達的尋人任務他們毫無頭緒。  

  一個多月前一個電話從王宮打過來,只一句話:尋人。整個大使館上下便雞飛狗跳,跑遍整個倫敦市,找人。

  說是尋人,不知姓名,不知年齡,不知身家,所有的線索都是帶著「可能」,「近似」,「也許」,諸如此類的字眼,似這等尋法,漫漫人海,哪裡找去?便是殺了他們所有的外交官,只怕也未必尋得到。  

  「線索太少?」莫吉一雙略顯混黃的圓眼此刻精光四射地瞪向丁多,「女,看起來十九歲上下,有華裔血統,應該是黑色頭髮,無父無母或者被人收養,現在大概是在倫敦市內落腳;你們不覺得這個範圍並不大嗎?」  

  還不大?  

  丁多懷疑莫吉根本是在耍自己,他把自己本來細得一條縫似的眼睛瞪得幾乎要冒出火來,「宰相大人不是在開玩笑吧?照您的描述,就是僅僅在唐人街上找一圈,也能找出一火車的適合者,我們怎麼知道哪一個才是您要找的人呢?至少……」  

  「至少什麼?」莫吉火大地瞇起自己的眼睛,眉頭已經扭成一個大疙瘩,原本自己在國內的時候也曾經想過會有很大困難,但應該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這些無能的米蟲,一個個除了浪費國家的稅金之外還能指望他們什麼?

  丁多在宰相大臣的這種眼神裡,打了個冷戰:聽說上個月還有個王室宗親因為劇烈地反對宰相大人的一個提案便被國王陛下革去了所有的官階貶為平民,現在還流落街頭生死不明哩!  

  他猛地嚥口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至少要有些特別的東西吧?總要有點特徵才好讓屬下們去篩選呀。」丁多小心翼翼地措詞,生怕一個失誤惹怒了已經在爆發邊緣的莫吉大人,丟掉了駐英大使這個肥缺還是小事,只怕連項上人頭都不保。  

  「特徵……」莫吉的手緊緊地攥著拳頭,越來越用力,臉色越來越鐵青,最後他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巨響聲讓屋內所有的人都驚出一身冷汗,丁多更是連後背都已濕透。  

  特徵!這就是莫吉今天為什麼如此火大的原因。  

  原本對他們的尋人就沒抱太大的希望。因為有些具體的細節不方便在電話裡透露,誰知道電話會不會被人監聽呢?所以,這樣大概地交代下來,也只是盼著他們能稍微縮小一下尋人的範圍。哪知等了一個月,眼見靠這些敗家的東西是越來越沒指望了,只好自己辛辛苦苦親自到倫敦來走這一遭。孰料剛到倫敦便遭了偷兒的毒手,被人順人牽羊,牽走了貼身放置的錢夾。  

  昨天晚上的情形又再次浮現在眼前,強烈地刺激著莫吉的心臟——  

  在莫吉一行五人行色匆匆地從十字國王車站下車,穿過N大道——放棄了坐車而選擇步行是為了不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的尋人的機會——當莫吉一心專注地四處搜尋的時候,一個渾身汙漬且散發著陣陣異味的小個子乞兒湊到他近前向他伸出髒兮兮佈滿汙泥的小手乞討施捨;他根本沒有注意看那個乞兒是什麼模樣的,甚至連自己當時是怎麼做的,也已記不太清;他似乎是捂著鼻子揮了揮胳膊,示意身後的隨從給了那人一些零錢。  

  那個乞兒感謝地彎腰向他行禮,然後——最重要的然後來了——然後,與他擦身而過。  

  一想到這裡,莫吉幾乎有一種想要瘋狂地扯掉自己頭髮的衝動。  

  為什麼自己當時就沒有懷疑那乞兒與自己「擦身」這裡面有什麼文章呢?結果等到了大使館發現自己的錢夾不見了的時候,他馬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並且氣得幾乎要爆炸。  

  也是自己太大意了,憑他莫吉在國內的風光,哪想到過要防什麼小賊?結果一上來就丟了錢夾。損失一筆錢財倒沒有什麼,可重要的是那裡面有詳細記載了公主特徵的文件呀!  

  沒錯,公主!他們要找的人就是公主。  

  伽德裡亞王國——南太平洋上一個群島國家的公主——王位的第一繼承人,病中的國王陛下望眼欲穿盼望的私生女!

  那文件若是僅僅落到一個小賊的手裡,倒也罷了,用伽德裡亞文所書寫的文件,想來一般英國公民也是看不懂的。不過,萬一,要是萬一,文件不幸地落到了別人手裡,而這個「別人」不幸地恰恰正是他處心積慮防範的人呢?如果那樣怎麼辦?  

  莫吉的耳朵嗡嗡地鳴叫著,眼前簡直就如天旋地轉一般,那些大使領事們的身影模糊地在晃來晃去。

  「宰相大人?」丁多輕聲地喚一句,看著莫吉的神色陰晴不定地變化著,他們的心也跟著忽忽悠悠上上下下地懸著;誰知道他這會的沈默又代表著什麼呢?  

  「……報警……」猶豫了大半天,莫吉從齒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什麼?報警?」丁多重複了一遍,一時沒明白宰相大人的意思:難道他想要借助英國警察的力量來尋人嗎?

  「還要我再說幾次?」莫吉的怒火終於全面爆發了,他忿忿地再次用拳頭狠砸桌子,震得桌上的水杯全體一跳,「報警!一定要抓到偷我錢夾的那個小偷!必須抓到他,必須把他弄到我面前!」  

第1章(1)

  夜幕低垂,月色照耀著N大道——貧民聚集的地方。  

  所有臨街的公寓都小心謹慎地門窗緊閉,而街道上嘈雜的音樂聲,叫罵聲,口哨聲此起彼伏,宣告著又一天頹廢的夜生活已經降臨。  

  人群中,一隻做工精細雅致的手工制錦袋正繞在一隻纖細的手上滴溜轉著,劃著一圈又一圈優美的圓弧。那隻手的主人此刻得意地挺著胸接受一眾夥伴羨慕的眼神,在噪音似的音樂中扭動著她細小的腰肢,引得人群不時迸出輕佻的笑聲。

  「不是我吹牛,我下手的時候那老傢夥丁點感覺也沒有。」自己的手藝真是越來越精進了,有著尖尖下巴的年輕女子搖著手中的錦袋,忍不住笑出聲來,「等他發覺的時候,呵呵,只怕人已經在飛機上了!」  

  女子輕蔑地眨眼,那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子一看就知道是只外國肥羊,而且看起來行色匆匆的——這才是她肆無忌憚的最主要原因。想起錢夾裡讓自己足足興奮了一夜無眠的厚厚一疊鈔票,她忍不住再次擦了擦自己的口水,這些錢,足夠自己奢侈地過上一段舒服日子啦。  

  有人打起了口哨,她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蛇似的扭著腰肢給他一個飛吻,神態極是妖嬈輕佻,眾人立時哄然嘩笑起來。  

  夾雜著口哨的笑聲中,一個粗壯高大的黑人撥開人群走出來,所有叫囂著的人頓時滅了聲音。他抱著雙臂瞪著她,神色不善,「甜心,為什麼你總是給我惹麻煩?」  

  她先是冷漠地斜眼看他,然後叉起腰囂張地揚起兩道細細的彎眉,「誰給你惹麻煩了?而且,波爾,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了:不要那麼叫我,噁心死了。」  

  叫波爾的大塊頭一直走到她面前,皺著眉一把搶下她手中的錦袋,「這是什麼?Chin?」  

  什麼Chin呀?這個大塊頭每次叫她名字的時候都這麼難聽,讓她直想用熨斗燙平他的舌頭,「戰利品!」她不甘示弱地一把搶回來,衝他齜牙咧嘴,「搶什麼?該交的那份我已經交過了。這個,是我的!別想搶!」  

  波爾搖搖頭,這小妮子永遠是這麼活力充沛,他還真不捨得讓她去蹲監獄呢,「不是我不幫你,不過這次你惹到的傢夥真的很麻煩。」他聳聳肩一攤手,不是他要出賣她,上面的來管他要人,就只好把她交出去;為求以後的「長治久安」,這樣做才是配合的正確態度,「不過,你只會被告偷竊而已。相信我,親愛的,用不了幾個月你就可以出來!到時候我們都會去接你。」  

  笑容慢慢消退了,隨之是疑惑的表情爬上她的臉龐,手裡緊緊扣著那個錦袋,她皺起眉,昂首對著面前的大塊頭低吼:「波爾,你什麼意思?說清楚點!」  

  「意思就是,你前幾天偷到了一個扎手的主兒。」波爾一雙手摟上她的小蠻腰。唔,真是舒服的手感,她一直拒絕所有人的親密動作,這使她在他們之間極具吸引力,幾乎每個認識她的男人都會對她心存幻想,「警局那邊一定要我們交出你,你不要怪我。」  

  「扎手?」一伸手,拍掉波爾不老實的爪子,她瞇著眼睛偏過頭看他,「扎手到什麼程度?你也解決不了嗎?」

  「我?」波爾對她是一萬個沒轍,不過如今形勢比人強,他也沒辦法,「我根本連解決的機會都沒有。相信我,親愛的,我真的不想出賣你,可是這次不行;警察說了,一定要下手的那個人。好吧,甜心,不過就是幾個月而已,幾個月以後就可以跟現在一樣了……」說著,他又再一次向她伸出手,目標是她烏黑的頭髮。  

  猛地揚手,揮掉波爾伸來的爪子,她厭惡地瞪他,「狗屎!」然後一把推開他轉身從人群中擠出去。

  波爾扭頭看著她走掉,無奈地聳聳肩,「祝你好運,親愛的Chin!"  

  一臉不忿的她就這麼被推到了莫吉的面前。  

  大使館內秘密議事廳內,滿臉皺紋的老宰相坐在首位的高背椅上,兩道眉幾乎皺成一團,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歪著頭嚼著口香糖滿臉寫著不甘心的小鬼。  

  不錯,她還只是小鬼。  

  看上去也就一米五多點的個頭,黑色的頭髮有點淩亂地披散在肩頭,眼睛瞪得很大,而裡面的光彩是輕慢無禮的;尖尖的下巴囂張地揚著代表了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只有面容還算清秀而已。莫吉在心底下了個結論。只是,她實在太瘦了,大概還不到90斤吧,為什麼東方的女孩子都是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  

  莫吉擰著下巴,眼睛裡透著銳利的光芒,不怒自威,「把你偷去的東西,全交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被警察關起來反而送到這個鬼地方,不過她不在意,大咧咧地抱著雙臂嘲諷似的朝他吹了個泡泡。她完全沒有身為犯人的自覺,「在警局的時候都被警察搜走了。」不就是偷了他的錢夾,大不了幾個月的牢獄之災嘛,有什麼好怕的!雖然那老頭看起來一副威嚴的模樣,不過如果輕易低頭就不是她了。  

  囂張的小鬼!  

  莫吉從座位上站起來,慢慢地踱到她的面前,盯著她的眼睛,緩緩地用低沈的聲音貼近她的耳邊說道:「這裡,是伽德裡亞的大使館,是一個高度自治的地方。你大概還沒有機會知道,我們有的是讓倫敦警察都自歎不如的恐怖手段,我不想給你知道的機會——我不忍心把這些手段用在你這一個小不點身上,你覺得呢?」  

  心臟猛烈地加快了跳動的頻率,他的語氣緩慢而低沈,有著不形於外的沈重壓迫感,最後的幾個字更咬得清晰,鑽破她的耳膜,好似已經看穿了她內心的恐懼,直叫她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可怕的老東西!  

  莫吉很滿意地看到眼前的小不點臉色已經變得慘白,「好孩子,把你私下藏匿的東西交出來吧,我不會為難你的。」

  咬著下嘴唇猶豫再三,她的眼光垂了下來——算了,不過是個漂亮的小袋子,下次有機會弄個更漂亮的就是了!犯不上為了這個東西得罪眼前這個看起來像要吃人似的老傢夥。  

  從貼身的地方掏出那個精緻的錦袋,她低垂著眼瞼,把東西舉到老傢夥的鼻子前,「喏,給你。」

  「很好!」莫吉壓制著心底的激動,努力讓自己的手不要顫抖。  

  他飛快地從她手中將錦袋接過來,試了兩次才將暗格上縫的線拆開來。不錯,還沒有人動過,機密的文件還在裡面!

  當著瞪大眼睛的小賊,莫吉帶著淡淡的微笑將折得四四方方的一張紙從錦袋中抽出來。  

  「噢!」她的叫聲中充滿了懊惱,想不到這個漂亮的袋子裡居然還另有乾坤,看他那麼重視,不知道是什麼寶貝東西!  

  「好奇?想知道這是什麼?」文件已經到手了,莫吉心中的大石已經落地,只要這個東西不要落到「他們」的手裡,他此行的任務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嚥了一口口水,她點頭。怪不得自己會倒黴地被拎到這裡來,原來這老傢夥看重的是這個東西——莫非這東西比他錢夾裡的大疊鈔票還值錢?她簡直好奇死了!  

  手握著文件,莫吉已經恢復了好心情,他輕輕地在小賊的面前展開白紙,看到小賊睜大了雙眼在白紙上尋找財富的徵兆的滑稽表情,他迸出了開心的笑聲,「哈哈——」  

  中氣十足的笑聲讓她更加氣憤惱怒:什麼破東西!白紙上面鬼畫符似的畫著幾行「東西」,只是有一點點看上去像是象形文字的「東西」,不過,不是日文,更不是中文,也不是其他她知道的文字——雖然她所知道的文字種類極其有限。

  不敢出聲,她在心裡已經將眼前這個老不死的罵上一千遍。  

  「你覺得我是戲弄你嗎?告訴你,這是我國的文字,伽德裡亞王國的文字!」莫吉一邊說著,一邊將文件再仔細地折好,這可是需要交給大使的王令!王令裡面記載了公主的一些特徵,不過他現在很懷疑那個白癡大使看過以後到底能派上多大用場。  

  至於這個害自己心臟病差點復發,此刻正瞪大了一雙眼睛不問可知正在心裡罵自己的可惡小賊,莫吉已經沒有耐心再面對她了,就把她交給倫敦的警員處理好了。他伸手按了按桌上的按鈕,馬上就有人打開門走進來,是他的心腹——杜朋。「大人——」大個頭的杜朋像個黑色的陰影隱在門口處,低頭等待著主人的吩咐,莫吉衝他揚揚眉,「把這個小鬼送到她該去的地方吧。」  

  杜朋馬上便幾步走上前來,捏緊了她的胳膊,將她向門外拖。  

  「狗屎!」她已經忍很久了,現在這老東西要把她送到警察局去了,不趁這個機會罵罵他以後可就「永別」了,「別以為你高高在上,投了個好胎有什麼了不起?你不過就是一坨狗屎!要是我投到皇后的肚皮裡也一樣是公主……下流坯,臭狗屎……」惡毒的字眼一個接一個從她嘴裡冒出來,她用力扯著杜朋的手臂,抽出一隻手伸著中指在莫吉眼前比劃,還衝他吐了口唾沫。  

  「等一下!」她的話雖然很難聽,可是卻讓莫吉的心中怦地一動,「等一下,先等一下!」他需要整理一下頭緒。

  杜朋立刻停止了動作,但仍將她控制在手臂中,只待主人一聲令下。  

  狐疑地揚著秀眉,她斜著眼睛瞄著那老傢夥,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麼主意。難道看自己長得漂亮,要把自己賣到國外?呃,有這個可能。  

  「你是哪裡的人?父母幹什麼的?」莫吉在她身邊轉了幾圈,她,看起來應該不到二十歲,又很巧是黑頭髮黑眼睛,老天不會這麼不開眼吧?  

  人販子問這個幹什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哇咧……」話沒說完,她的手被杜朋緊緊地擰著,痛得直咧嘴,「好了,住手……好,我說……」  

  好漢不吃眼前虧!在心裡將杜朋和莫吉一起用最難聽的字眼咒罵幾遍,她擡起頭合作地假笑,「我根本沒看過父母長什麼形狀的。就是聽說,聽說我媽媽……」  

  「怎樣?」莫吉的眼睛緊緊盯在她身上,隨著她的停頓,他的心跳也跟著一窒,「說!」  

  「聽原來收養我的人說,我媽是中國人。」她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你問這個幹什麼?」販賣人口之前還要先打聽身家嗎?  

  莫吉捏著自己的下巴,目光開始變得深邃,「年齡!你多大了?」  

  她皺皺鼻子,「二十,至少我的身份證上是這樣寫的。」  

  二十歲嗎?有一點出入。莫吉仍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不死心地追問一遍,「肯定是二十歲?」  

  不知道他突然對自己的私人問題這麼關心是什麼意思,不過鑒於自己身旁有個孔武有力的野蠻傢夥,她決定老實地回答,「不能肯定,生日是收養我的人家編的,他們不知道我的出生日期。」  

  「收養你的人家呢?」  

  「我十年前就離家出走了,誰知道他們現在是在天南還是海北。」越問下去越離譜了,要賣就賣嘛,在這裡嘰嘰歪歪地問個不停,幹什麼?要不是身邊這個野人緊緊捉著自己的手腕,她還真想吐口水給那個老傢夥呢!  

  越來越有趣了!莫吉瞇起眼睛,再次用評判的眼光上下打量她,「你……」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下了重大決心似的猛地瞪大眼睛,「你身上,有沒有哪裡有紅色的胎記?」  

  胎記?忘了自己階下囚的身份,她兩條細細的眉毛已經擰到一塊了,「喂,你別打啞謎,有什麼目的直接說行不行?」  

  「回答我的問題!」莫吉的聲音不大,但充滿了威嚴的味道,同時地,那個高大的杜朋飛快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她發誓能聽到自己手腕上的關節發出卡卡的聲音。她咧著嘴,呻吟地出聲,「……鬆手啊,我說就是了!」  

  低聲嘀咕一兩句,最後還是極不情願地點點頭,「有。」  

  「在哪裡?」莫吉的心開始猛跳,但臉上仍舊不見一絲波瀾。  

  她從杜朋的手中掙脫開來,「嘿,放開我的手!」不忘挑釁地沖杜朋揚一揚下巴,然後用力地擼起左邊的衣袖,高高地舉起左臂。  

第1章(2)

  莫吉猛地站起身,三步兩步走到她身旁,睜大了雙眼,仔細地盯著她的左臂——上面有一塊殷紅的胎記,狀若雲朵。

  真是難以置信,想不到自己的運氣居然這麼好!莫吉的眼睛死死盯在那個胎記上面,心裡飛快地轉過無數個念頭。

  她顯然是不知道莫吉在心裡打著什麼主意,一動也不敢動地就這麼舉著手臂任他研究著,「老頭,看不清可以讓你手下的給你借個放大鏡!」  

  莫吉站直身子,瞪了她一眼,「你在外面混了十年,從來沒有自己親生父母的消息嗎?」  

  見他不再研究自己的胎記了,她放下手臂,揉著被杜朋捏痛的手腕,「老頭,你用用腦子,我從出生就沒見過我爸媽,就是混上一百年也不見得會有他們的消息呀!」  

  皺皺眉,莫吉糾正她的稱呼:「我叫莫吉瓜爾尼亞,是伽德裡亞王國的宰相。你可以直接叫我莫吉。」說完居然笑了笑,笑得她心裡直發麻。  

  她烏溜溜的眼睛轉了幾轉,不明白他此刻的自我介紹有什麼樣的含義,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接下句。

  「現在,告訴我你的名字。」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和藹友好,讓她生生打了個冷戰,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她抽了抽鼻子,小聲地回答,「我叫華彩。」  

  「什麼?」他沒聽清。  

  「華……華彩。」她側過頭,不敢與他對視,雖然只是發音,他又是個外國人不會瞭解她名字的內涵,但要她親口說出自己的名字,她從來都是這種反應:一個浪跡在倫敦街頭以行竊為生的小賊,居然有這種文藝味的一個名字,真叫她臉紅。  

  「Huo,Chin?」莫吉重複一遍,心裡暗暗埋怨,東方人的名字發音就是這麼彆扭。  

  「華彩!唉,算了,差不多就是那個音了。」她胡亂地應了一聲。  

  想當年給她取這個名字的人住在她養父母家的隔壁,是個從中國來的留學生。據說姓華意思是代表華人,中國人;而名字的彩字,是英語中國China的第一個音節的諧音。這麼複雜的典故,就是講給這些番邦蠻夷聽,他們也是理解不了的。  

  接下來,莫吉瞇著眼睛,摸著自己的下巴笑開了,「很好,花菜,你的人生從現在就開始了。」說完,他從懷中把剛才放進去的寫有公主特徵的王令重新掏出來,接著用打火機將它點燃——這個文件的使命已經結束,現在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華彩!」雖說差不多,可是聽到他把自己叫成「花菜」,她還是忍不住要糾正一遍。被他這麼一叫,真是白白浪費了自己這個有著深刻內涵,意義非凡,美麗動聽的中文名字。  

  「好吧,華菜!」他還是叫錯了,揮了揮手臂制止她要開口的動作,他繼續說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話音未落,他桌上的電話「鈴鈴」地響了起來。他狐疑地轉過身,望著那電話:這麼晚了,會是什麼人?  

  杜朋用眼神向他請示,莫吉一揚下巴,他便立時幾步上前去接起電話,「你好……我是杜朋,是……什麼?是的……大人在……好,我知道了。」  

  撂下電話,杜朋迅速地回過身來,面無表情地望定主子,「宰相大人,林耶將軍已經到了大使館,現在正往這裡來。」  

  「林耶?」莫吉混濁的眸子突然爆出銳利的精光,一絲冷笑浮現,「他來得很快嘛!」  

  此時門外已經傳來了重重的腳步聲,已經有人刻意提高音調想引起屋裡人注意的叫聲:「林耶將軍!您好……請等一下,宰相大人正在裡面……您……」  

  那人的話還沒說完,議事廳的大門已經被人「砰」的一聲推開。  

  �將軍的黑影彷彿夜色籠罩般,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大門口,「宰相大人,您好啊!」  

  華彩回過頭去看,一個高大瘦削的身軀包裹在一件長長的黑色大衣裡,看不清逆光而立的他的臉龐,只能模糊地看到他一雙閃著異彩的瞳子。  

  和他的身形以及強勢的作風不搭調的是他說話的聲音,低沈的,緩慢的,彬彬有禮,而且居然帶點溫柔的味道。

  莫吉的臉上立刻呈現出一個愉悅的笑容,「林耶!想不到你來得這麼快,我本來以為至少還要再等上三兩天的。」

  「國王陛下非常焦急,他希望馬上聽到佳音。」輕柔的聲音聽起來讓人舒服極了,不過那聲音明顯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再配合他傲慢的神色,倒顯得這聲音沒什麼真實感了。華彩歪著頭,這個有著溫柔聲音的傢夥憑什麼這麼牛?

  想必她的眼神已經洩露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那位將軍幾步走到莫吉幾人的面前,不屑的眼神祇在華彩的身上掃了一圈,然後定定地望向莫吉,「陛下憂心如焚,希望我的到來有助於宰相大人的工作。」  

  莫吉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揚起嘴角露出一個老狐狸似的笑容,「將軍果然是一員福將,難怪陛下常常誇讚將軍給他帶來好運,果然所言非虛。」  

  林耶左眉一挑——劍眉星目,鼻若懸膽,除去右眉毛上面一條淺淺的斜斜的傷痕的話他有一張完美的臉,「不知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不見的空氣中流動著兩個人你來我往的不善氣息。華彩的頭轉來轉去,左右打量著兩個人,不知道他們火藥味很濃的對話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哈哈,哈哈!」莫吉拍拍林耶的肩膀,他的心情格外的好,「將軍,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呀——」他略一傾身,向著華彩的方向伸出了手臂。  

  這時林耶才順著莫吉的手,把眼光再次轉到了這個身高剛到他胸口的小不點身上,「她?什麼人?」乾瘦的身材,髒兮兮的臉,睜著一雙滴溜亂轉的大眼睛,顯而易見的輕浮不敬——哪裡來的乞丐?  

  「什麼人?」莫吉臉上的笑更加誇張了,「不,將軍。這就是我們的公主殿下。」  

  「公主?」林耶的眼球幾乎落地。  

  「公主?」華彩的下巴幾乎脫臼。  

  兩人異口同聲的疑問令莫吉感到十分愉悅,「呵呵,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還沒來得及跟公主殿下詳細說明。」

  「你確定?」林耶湊近華彩仔細地觀察著她,想找出所謂公主的證明;而被觀察的那個也十分火大。

  她衝他齜牙,「你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啊!」  

  強忍下想要給她一個白眼的衝動,林耶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如果她真的是公主的話,自己是不可以對她不敬的,「想不到宰相大人的動作如此之快,到倫敦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就已經把公主找到了。」  

  莫吉瞇著眼睛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只一味笑得張揚。林耶低下頭,再看看那個伸直了脖子瞪著自己的小不點,無力地在心底歎息,可憐的祖國。  

  「據說公主的身上,應該有一塊紅色的胎記。」林耶不死心地追問一句,不是他不信任宰相,只是這個「公主」可是關係著伽德裡亞全國子民的未來的。如今國王已經沒多久能拖了,她回去將會繼承王位!可是看看這個「公主」——林耶的心涼了大半,祖國的未來算是無望了。  

  「公主,請擡起您的左臂,讓林耶將軍看看您的胎記。」莫吉突然用這種謙恭的語氣對她說話,讓華彩扭扭脖子,十分難以適應。  

  「公主?華彩公主!」莫吉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  

  她撇撇嘴,無奈地再將左手高高舉起,「喏!」  

  林耶睜大了眼睛,清楚地看到她左上臂上殷紅胎記——雲朵形的胎記。無聲地倒吸一口涼氣: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公主!」彎腰恭敬地行禮,林耶的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一絲矛盾神色,隨著他低垂的頭,沒人看到。

  「公主!」莫吉同樣低下身行禮。  

  華彩的嘴巴張得能吞下一個雞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自己的身份竟然從階下囚變作了「公主」?

  今天是愚人節嗎?她可憐兮兮地想著,他們為什麼要戲弄她這個可憐的小人物?  

  「不知道,公主現在做什麼的?」林耶不抱信心地輕聲問。  

  他柔和的聲音還是讓她嚇了一跳,呃,他的聲音輕飄飄的是很好聽啦,可是他的問題就讓人很頭疼。

  「是問我的工作嗎?」她,突然間變成了公主還很難適應。她不明白狀況地,困惑地撓撓了頭,然後還是決定告訴他實話,「我是個小偷。」  

  小偷?!  

  林耶用深褐色的眼睛厭惡地斜視著她——小偷?他緊握著雙拳,不知道是先昏倒好還是先吐血好。

  小偷怎麼了,我這可是劫富濟貧!她在底下小聲地說:劫別人的富,濟我自己的貧。  

  「小——偷——」從牙縫裡擠出這個詞,林耶感覺已經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可這還不夠表達出他內心巨大震撼的萬分之一。  

  莫吉卻無所謂地一聳肩,「將軍何必呢。管她從前是什麼,從今天起,從此刻起,她就是伽德裡亞王國的第一公主。難道不是嗎?」最後的一句話突然提高了聲調,讓華彩和林耶同時心頭一震。  

  「將軍?」莫吉氣定神閒地看著咬牙切齒的林耶,「公主的起居安全還要麻煩你多多費心。」  

  「……」林耶無言,與華彩雙目相對,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最後還是沈默地行禮退了出去。  

  「杜朋!」莫吉的臉上露出十分愉快的神色,「今天晚了,你先帶公主去客房休息,明天一早送公主殿下去紅館。」

  「喂,老頭——」抓住杜朋伸過來的手,華彩懷疑地眨了下眼睛,「你不是……你不是要送我進監獄嗎?」

  「監獄?」莫吉衝她一攤手,笑容老奸巨猾,「不,不!公主,我會送您到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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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5 20:23:51

第2章(1)

  「公主已經在前往紅館的路上了,由杜朋陪同。你似乎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林耶坐在金絲楠木的高背椅子上,神態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凝視著對面的莫吉,「宰相大人,你真的覺得她是未來皇位繼承人的理想人選嗎?」緩慢而優雅的聲音裡卻有不容忽視的堅持。  

  莫吉坐在他對面的椅子裡,舒展了一下四肢,感覺不錯,於是就淡淡地笑了,「我接受當今國王陛下的密旨,來尋找公主。而這個華彩,如果她真的是公主,無論如何她都將繼承王位!林耶將軍,難道你是在懷疑我嗎?」  

  兩個人的對視中,一陣看不見的暗潮流動,一派波濤洶湧;兩道眼神的交纏中似乎隱約伴隨著噼噼啪啪火花迸裂的聲音。  

  林耶飛快地垂下眼瞼,然後恢復平靜無瀾的表情,「豈敢!大人說笑了。不過在下認為,為了謹慎起見,還是請公主回國之前先做下DNA檢測比較好,免得大家空歡喜一場。」  

  「這個是當然的!」莫吉習慣性地瞇瞇眼,「將軍儘管放心便是了,檢測的事情我會盡快處理好。所以,近期我會回國一趟;我不在期間,公主的所有事項,還得麻煩將軍多費心。」  

  「在下自然是竭盡所能照顧公主的周全,大人請放心吧。」林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與莫吉對視,希望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來,但終於還是失望。  

  不愧是縱橫政壇幾十年的老狐狸!林耶在心裡暗暗地讚了一句,處事果然滴水不漏。原本他是想馬上回國,將公主的事情向裴洛匯報,再跟他研究研究接下來的計劃,可是被莫吉這個老狐狸給搶佔了先機。好吧,留下來就留下來!咱們就走著瞧——看到底誰能笑到最後!  

  林耶妥協地垂下了眼,莫吉於是滿意地揚起了唇角,「林耶將軍做事,我肯定是一百個放心的,這還用說嗎?」說完,略一揚手,示意談話結束,他可以先行離去了。  

  林耶站起身,微微彎腰行禮,接著便轉身告退。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遲疑著停下來,然後轉回頭猶不死心地又追問一句:「難道,您是真的準備讓那個小偷做我們未來的女王嗎?她可是個小偷!」  

  「小偷又如何?」莫吉微笑著攤手,這根本不是問題,從來不是,「她將會接受全新的改造。經過我們給她量身訂製的教育,用不上三個月,你就會看到一個全然不同的,令你耳目一新的『公主』!」說完志得意滿地開懷大笑。

  那笑聲讓林耶覺得十分刺耳,「希望她在接受過你的『教育』之後能有明顯的起色。我會祈禱。」

  「你在擔心什麼呢?」莫吉止住笑,把眉毛揚得高高的,「當年你從孤兒院回到佳什多將軍府的時候可沒有人懷疑過你會成為一個傑出的將軍——正如你現在傑出的表現一樣。為什麼是你,倒要對公主如此沒有信心呢?」  

  林耶差點當場就不屑地翻白眼。所謂公主,也不過是他新找到的一個傀儡罷了。多年來的幕後主宰的生涯,讓這隻老狐狸已經對這種提線木偶的遊戲玩上癮了!  

  「大人說得對極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維持著平穩的語調,林耶死死地攥著雙拳,然後再次行禮,終於推開門走了出去。  

  「……」莫吉冷冷地注視著他關門而去的背影,浮上一抹嘲諷的笑容,「小子,你很快就會明白什麼叫薑是老的辣!」  

  「哇……哇哇……」  

  華彩仰著頭,張大嘴巴,一臉傻瓜似的表情。呆呆地望著從佈滿精緻石膏雕刻的三樓高的天花板上直接垂下來的,金碧輝煌的,大約有一百支左右蠟燭閃爍搖曳的豪華超大吊燈。  

  這裡,就是她要住的地方嗎?  

  今天一大早就坐車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的路,來到據說是國王下榻的行宮——位於倫敦西北五十公里處白金漢郡的紅館。行宮名為紅館,其實整個建築根本不是紅色,而是米白色的。進門之前,華彩還對著古舊的大門撇了撇嘴。可是打從她一走進大廳,除了驚歎她已然不會其他字的發音了。  

  飛快地擡起手臂,把嘴角的口水擦一擦,接著,她繼續張大嘴巴,白癡似的對著鍍金的旋轉樓梯扶手上的精美雕像傻笑。  

  再次舉手擦擦嘴角的口水,她終於把注意力從鍍金雕像的扶手上轉移開來。轉個身,開始貪婪地巡視著室內每個看起來都價值連城的物件。  

  法國式古香古色的高頸水晶花瓶,中國式精雕細琢的瓷器,各種精緻耀眼的金器銀器,各色說不出名字的珍寶讓她眼花繚亂,直恨自己所知的詞彙有限,所見情形難以形容;只知道每一件寶貝都讓她看得直嚥口水。倒是牆上更加昂貴的名家畫作因為不太識貨所以並沒有引起她多大的反應;不過若是她知道了那些名畫的價值——想必會直接吐血倒地吧。

  老天,這裡真是太太太——太奢侈了!  

  只要把這裡的東西隨便弄幾件搬出去賣掉,大概足夠自己衣食無憂地度過後半生了,華彩一邊想著一邊又流著口水。

  一路邊嚥口水邊摩挲著來到壁爐之前,上面置著一隻潔白如玉的象牙。華彩小心翼翼地輕輕拭著象牙,在心裡暗暗核算著剛才看到的這些東西都是價值幾何。  

  如果要偷的話,最好找一些體積比較小,重量又比較輕,便於攜帶的東西;最好是出手的時候也方便一點的。

  她捏著下巴,眼睛烏溜溜地亂轉,心裡打著自己的算盤。  

  原本認命地以為接下來的日子要在監獄中度過了,誰料想那個叫什麼什麼瓜的老傢夥不知抽了什麼瘋,竟然抓了她的手說她是公主?然後就把自己塞到這個麼一個豪華的地方來。  

  公主?不是在做夢吧?華彩歪著嘴笑得十分邪惡。如果像自己這樣的人都能當公主,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人不能當公主?他們一定是弄錯了,不過在他們弄明白之前,她一定要想辦法從這裡帶點「紀念品」出去才行!  

  嘿嘿嘿嘿——  

  「公主!」大廳邊上是一排大約二十個身著灰色制服的傭人低垂著頭,恭敬地向她行禮,問候。  

  「呃……」手足無措的華彩只好求救地看了看還站在門口像一尊塑像似的杜朋:是這個傢夥帶自己到這裡來的,現在應該怎麼辦啊?  

  杜朋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睛連轉也不轉一下,似是根本沒看到衝他擠眉弄眼的華彩一般。

  氣死人啦!她鼓著腮,不管了,她想怎樣就怎樣了!  

  昂起小巧的下巴,向上翻著白眼,她學著莫吉趾高氣揚的模樣含糊地向諸多傭人微微點頭示意,「唔。」這樣就行了吧?果然,在她點頭之後,所有的傭人都向後退下去,接著,樓上的樓梯上一陣細碎的聲音響過,今次是一排身著同款式的灰色長裙的侍女魚貫而來,直走到她面前約十步遠的地方停住,十餘人一字排開。  

  「公主!」十幾個人齊刷刷地彎腰,行禮,所有的人低眉順目,等待著主人的命令。  

  華彩哪曾見過如此這等排場?如今只好呆呆地張著嘴,咬著手指,連手腳也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放才好。

  一位年紀稍長的侍女,看樣子是她們中的首領,越過眾人走到最前面,「公主,我是女官羅莉,您在紅館的起居都是由我負責,有什麼事請直接吩咐我。」  

  「哦……唔唔。」華彩胡亂地應著,還不太清楚眼前的狀況。  

  「公主長途跋涉,你們先帶公主梳洗一下,再送公主回臥室好好休息吧!」杜朋的聲音像是機器人似的,冷冰冰的不說,還啞啞的,木木的,聽起來就讓人直想捂耳朵。  

  要說講話聲音好聽的,就數昨天那個長得挺好看的什麼將軍啦!不知道那人現在在幹什麼,他不是要保護自己嗎,為什麼不在這裡?  

  華彩被一干侍女扶著走上樓梯的時候還在呆呆地想著:要不是他一直在皺眉的話,他應該是個挺帥的年輕人呢!可他偏偏一副苦大仇深的高傲模樣,連他那好聽的聲音也顯得不真實;真是太可惜了!說起來,她還真有點想念他那柔柔的,低沈的聲音呢!  

  穿過走廊,女官打開了三樓上一間房間。穿過敞亮整潔、散發著丁香花味道的休息室,進入了一間比休息室還寬敞的臥室。  

  華彩一路上胡亂地想著那個莫名其妙的將軍,直到衣服都快被人剝光了的時候才醒覺過來,「啊哇——」地尖叫一聲,還來不及搶過自己的貼身衣服,就已經被幾個侍女七手八腳地按到了浴缸裡。  

  張大嘴跌進浴缸的結果就是喝了一大口洗澡水!  

  華彩在侍女的幫助下,掙扎著在浴缸裡坐正身子,這時才有精神去打量這間浴室的陳設:金色的浴缸,金色的洗臉台,金色的吊燈,金色的小坐椅……與外面主色調為白色高雅別緻的臥室不同,浴室之中目所能及之處全部是金色的物件,她只覺得眼前是一片金光閃耀,光燦燦,明晃晃。  

  「哇咧——」她尖叫一聲,然後直接昏倒在浴缸裡,閉上眼睛前,她最後在想的是:這麼大的金浴盆,背是一定背不動的,這個問題很難辦——要怎麼把它分割開來呢?  

  藏書室裡的光線是明亮又溫柔的,清晰,絕不刺目。室內有一股藏書慣有的輕微黴味,讓人聞來倍覺得可親。

  此刻壁爐裡的火燒得正旺,室內的溫度溫暖宜人,正適合打瞌睡;羅莉女官捧著厚厚一部書站在落地窗前,講課的溫柔語調恰如同催眠一般。  

  「伽德裡亞王國是位於南太平洋上的群島國家,由四個較大島嶼及三十餘個小島組成,面積約八十萬平方公里;盛產石油、天然氣;國民主要由伽德人、亞其裡人、伽可裡人這三大民族構成;官方語言是伽德語和英語;首都都裡是全國的政治、經濟中心;王宮琉璃宮位於都裡的東北,當今國王——被尊為金橡王的陛下就居住在琉璃宮中……」

  講課的聲音在學生放肆的酣聲中萬分尷尬地越來越小,漸至消失不見。女官漲紅了臉,難堪地看著坐在她面前睡到口水橫流的公主,無可奈何地微笑。  

  「哈!」林耶推開門一進來就看到這幅情景,於是乾笑一聲,驚得女官身子一顫,連忙低頭向他行禮,「將軍。」

  他擺擺手用一貫溫文爾雅的聲音勸慰女官:「你放心吧,會對這種傢夥抱那麼大希望的人是宰相,不是我。」

  女官淡淡地一笑,然後無奈地搖搖頭,「公主其實很聰明,她的騎馬,射箭,包括樂器和跳舞都學得很快;可是,外語,歷史和政治……就差了那麼一點。」  

  「一點?」林耶哼一聲,他十分懷疑這個「一點」是什麼概念。  

  女官瞭解地笑笑,「但是公主健康開朗,精力充沛;而且平易近人,和藹大方,侍女們都樂於親近她呢。」雖然這些勉強可以稱得上優點的東西對於「公主」這個身份似乎並沒有多大助益,女官還是如數家珍地向將軍一一說明,生怕有丁點遺漏。  

  「她住進來……已經有一周了吧?」林耶深沈的目光停駐在那個兀自睡得酣聲大作的小女子身上。

  「今天已經是第八天了呢。」女官微微笑著,輕聲地回答將軍的問題,「公主的學習按計劃進行得還算順利,將軍大人不必過於擔心。」  

  「擔心?」他悶哼一聲,他才不擔心呢。他壓根就不相信經過學習她會有什麼改善。烏鴉永遠是烏鴉,就算在身上塗了一層金粉也是一樣,成不了鳳凰!  

第2章(2)

  女官含笑把目光從林耶的身上轉到華彩的睡臉上,「我相信公主經過三個月的加強學習,一定能令人耳目一新。」

  就這樣在上課的時候流著口水打著呼嚕睡大覺的人,三個月就能讓她脫胎換骨?林耶輕蔑地白了她一眼,打死他也不信!  

  像是感受到了刺人的目光,睡得死豬似的華彩努努嘴伸個懶腰,不情願地瞇縫著眼睛坐起身來,「……咦?你不是那個什麼將軍?你怎麼來了?」  

  看她睡眼惺忪的模樣,林耶無力地閉上眼睛,然後扯扯嘴角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難得公主還記得我這個人。不知道公主最近的生活學習情況如何?宰相大人雖身在國內雜務纏身但卻心中掛念得很。」這幾天,大使館的事務很多,莫吉一直逗留到前天才回國。他昨天到了紅館,卻也沒急著來見她。  

  捂著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華彩這才算是徹底從睡意中清醒過來。不能怨她偷懶哦,實在是這個羅莉女官說話的聲音軟綿綿就跟催眠似的,讓她一聽就想睡。  

  「我好得很啊!」華彩站起身,撫平衣服上睡覺時壓出來的細微皺褶——這可是夏奈爾今年春季的最新款哦!有錢人就是擺譜,連不出門也能穿這麼講究的衣服;不過,她真的愛死這種讓人舒服的水粉色了。  

  想當初,侍女第一次在她面前打開整面牆的衣櫥時,她差點因流鼻血過多導致暈死過去。  

  所有她聽過沒見過的世界級名牌服飾,長裙,短裙,套裝,禮服……按照顏色,款式,整齊地排列著;下面還擺著各種顏色與服裝搭配的鞋子。在她抱著衣服狂流口水的時候,侍女給她介紹這些品牌都是按當今皇后的喜好訂購;要知道這些東西,可是她從前就連做夢也不曾夢到過的!唉,果然是奢侈糜爛的貴族生活!  

  當天晚上,她就把自己完全地淹沒在名牌的世界裡:身上穿著一件優雅華麗的黑色晚裝長裙,下半身還硬穿了一條用金線繡著花邊的白色長褲;左腳套著一隻亮晶晶鑲鑽的細高跟鞋;右腳則套了一隻艷紅的手工鹿皮長筒靴;雙手帶著兩排金、銀、玉質的手鐲;脖子上掛著一打鑽石、水晶項鏈;最外面還披了兩件華麗的毛皮披肩……她倒在床上痛苦地呻吟:讓我墮落吧,用更多奢侈的寶貝讓我徹底墮落吧!  

  林耶抱著臂審視著眼前的小不點:嗯,果然是人靠衣裝!原本瘦巴巴的身體包裹在裁剪合體的長裙裡倒顯得有幾分時尚的骨感味道;原本髒兮兮有點蒼白的小臉現在也在高級護膚品的作用下呈現出健康的粉嫩顏色。只剩下略施粉黛的臉上飛快變化著的表情倒是與第一次見面時完全相同,沒有一點變化。  

  所以要說,這些造型化妝師真是功不可沒。林耶嘲弄地笑笑,如果她不說話,就這麼站在國民面前,倒似有三分公主的模樣了;怕只怕一張嘴,草包就露底了!  

  「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爸爸?」靈動的眸子這會兒不知已經轉了多少圈,企盼的眼波落在林耶的臉上,「聽說他病得很重?為什麼還不讓我去見他?」  

  「你很想見國王陛下?」林耶有點意外地看著她的渴望眼神,此間豪華奢侈的生活沒有令她樂不思蜀?

  「當然想見!」華彩丟給他一個少見多怪的眼神,她的身份是公主,可不必怕他這個將軍了,「他是我爸爸不是?我從生下來還沒見過他呢,我當然想早點見他啦!可是這裡人都說我要先學習不能回國。將軍,你倒是告訴我,為什麼我要學習呢?為什麼我不能現在回去見爸爸?」  

  林耶一揚左眉,「說實話,你父親——尊敬的國王陛下需要的是一個能夠繼承他的王位的繼承人。而依公主現今的程度,回去就算見到陛下,恐怕也只會令陛下傷心。所以,您的當務之急,就是學習。」實話是很傷人,不過他可沒有義務保護她脆弱的心靈。  

  「……繼承人?」果然她訝然地張大了嘴,複雜的情緒在她的眼中閃爍,「繼承人又怎麼了?難道他不想看看我嗎?我不是他唯一的女兒嗎?他不會著急嗎?」  

  「說真的——可能並不。」林耶淡漠地笑,國王陛下身有頑疾纏綿難愈,久臥病榻近十年,所有的王令都是在宰相大人的「幫助」下擬定,包括來尋找陛下的私生女這件事也是宰相大人一手操辦,陛下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熱情,也許對他來說有沒有人來繼承他的王位和他的女兒長什麼模樣之間,他大概更關心前者。  

  「……」聽他這樣說,華彩垮著一張小臉,鼓著腮一副氣惱的模樣。半晌,她才不甘示弱地揚起小小的下巴,烏溜溜的瞳對著林耶,「可是我很想見他呀!我想看見生我出來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模樣,這有什麼不對嗎?」  

  「你在學國家政治的時候,女官應該給你看過國王陛下的畫像。」林耶的聲音平靜無波,只是在講述事實。

  果然,她窒了一下,臉上湧起一陣紅潮,「……我、我睡著了嘛……」然後她瞪大眼睛,不悅地皺著眉毛,「我想見他本人!」  

  「這就不是在下說了算的事了!」林耶有點好笑地看著她臉上表情變化的樣子,一會喜一會怒,真是很有意思,「宰相大人既然安排公主殿下學習,您現在就只能安下心來,以成為合格的王位繼承人為目標努力學習。相信等公主的能力被宰相大人認可之後,一定會盡快安排您回國的。」彎腰行個禮,他應該退下了,這個新成為公主的小賊——是個有趣的小賊。

  「……」心裡閃過無數個念頭,華彩見他要離去,馬上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將軍……」  

  「什麼?」意外地看著她抓著自己的手,林耶的心裡怦然一動,好一雙細長白皙的玉手——可惜是一雙小賊的手。

  「……也就是說,如果我學不好的話就不能見他嗎?」華彩咬著下唇,瞪大一雙眼睛,「如果我一直學不好呢?我就一直不能去見他嗎?他不是病重嗎?如果我要很久才能學好,他卻,他卻……」一時竟說不下去了。  

  「他卻駕崩了?是嗎?」林耶替她把話說完,「這個你就放心吧,既然宰相大人說了你的學習時間是三個月,那就說明在三個月內國王陛下是絕對不會有事的。」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不過,如果陛下真的有什麼危險,相信宰相大人會馬上接你回去——畢竟,你是要繼位為女王的,不管你有多麼糟糕,總比沒有強。」  

  「……」華彩迷惘地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思索著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總之是給她一種很不好的感覺,難道他是在暗示她國王並不在乎她?他說國王在意的是「繼承人」而不是「女兒」,所以才讓她在這裡學習嗎?她的繼承人作用比較重要嗎?  

  她歪著頭看看女官,「羅莉,那個襆得二五八萬似的傢夥說的都是真的嗎?我必須成為宰相眼裡合格的繼承人才能去見爸爸嗎?」  

  聽她形容林耶襆,女官輕笑出聲,「將軍名叫林耶,林耶佳什多,在四位大將軍中位居第二,是國王最得力的左右手之一呢。他說的話都是真的,所以,請公主一定要用心學習哦!」  

  從鼻子裡哼一聲,華彩動了動嘴,暗暗在心裡罵上幾句髒話:自從進了這個什麼紅館之後自己竟然再不曾說過粗話,大概跟自己的穿著打扮有關吧,好像身上穿了高檔名牌洋裝之後那些粗話便說不出口了。不過那個什麼林耶將軍夠可惡,一點也不把她放在眼裡的樣子,浪費了他那麼好聽的聲音。等她當上女王,第一個先把他「卡嚓」掉,看他還敢不敢用這種居高臨下的表情看她,哼!  

  女官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瞭解地笑笑,勸解地說道:「其實將軍心地很好,就是說話直接了點,請公主不要放在心上,將軍他不是壞人。」  

  「哼!」比襆誰不會,華彩翻了翻白眼,「還將軍呢,一點風度也沒有!」  

  「公主……」女官輕輕地喚她。  

  「什麼事?」她回過神來,對上了女官認真的眼睛,「我們繼續上課吧。」  

  「哦——」紅館上空又響起難聽的慘叫聲,久久不散。  

  林耶住在紅館樓下的客房裡,負責守護公主的安全。  

  深夜裡,他的房間裡燈光搖曳,顯然主人還沒有入睡。  

  「莫吉大人傳來消息:通過DNA的檢驗公主的身份可以證實了。」副將肖古恩連夜飛來倫敦將國內最新的消息帶到。  

  林耶沈默地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若有所思。右眉上的傷痕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顫抖。

  「將軍——」紅髮的肖古恩有點急躁地擠著眉頭,不知道主人在猶豫什麼。  

  「我知道了。」林耶的眼前浮現出那個表情千變萬化的小不點。  

  是嗎,已經可以確定她公主的身份了嗎?難怪當初莫吉如此篤定,原來他的確有十分的把握肯定已經找到了他所想要的新的木偶——那個小不點,就是他想要控制的新木偶。林耶心頭一沈,那個瞪著眼睛問他何時可以見國王的小賊,終將會成為新的國王……國王……他真的,真的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我知道該怎麼做。你去告訴裴洛,我現在無法回國必須留在這裡;他們暫時按原定計劃進行。」他的聲音緩緩響起,一如尋常的悅耳;只有些微的沈重摻雜其中,恐怕連他自己也尚未察覺。  

  「是!」垂下頭,肖古恩的身影無聲地消失在黑暗中,林耶依舊是滿腹心思地輕輕敲著桌面。  

  沈靜如水的夜色,籠罩著大地。  

  沒人知道這個臉色凝重的英俊男子低垂著眼簾,心裡到底在思索著什麼難解之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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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5 20:24:46

第3章(1)

  一夜無眠,晨曦就在林耶睜大的眼睛中降臨,紅館的清晨,薄霧籠罩整個莊園。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林耶的冥想,「將軍!林耶將軍!」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卻有明顯的焦慮在其中。

  發生什麼事情了?林耶立刻打開房門讓外面一臉急躁的女官羅莉走進來,「將軍,公主不見了!」

  「什麼?」林耶臉色一變,那個傢夥又在搞什麼鬼?「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對不起,將軍……」女官平穩一下情緒,「早上我進公主的房間想叫她起床做晨練的時候,發現公主不在床上,我們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也沒有見到公主的人影——而且守門人發誓公主沒有出去。我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報告將軍大人,您看……」  

  「該死的!」林耶低低地詛咒一聲,她難道就不能乖乖地守在自己應該待的地方嗎?看著臉色難看的女官,他只好把氣憤埋在心底,「我馬上去看看,你先不要慌,不是沒人看到她出去嗎?她不可能離開這裡而不驚動任何人——她一定還在紅館之中,你放心。」  

  說完,林耶和羅莉一起走出來,他邁步向三樓上華彩的房間走去。  

  侍女守在門口臉色蒼白,見到將軍連忙低頭行禮,林耶沒有理會她推門而入——奢華的公主臥室中果然空無一人,簾幔低垂的睡床上錦緞被褥掀得亂七八糟,他伸手去摸一下,已經沒有絲毫溫度,顯然就算昨天有人睡在上面的話也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  

  離開床,他轉身走進洗浴間,裡面一樣是空空的。  

  巡視一下室內,一切井然有序不像有被人翻動的痕跡,林耶不抱希望地叫女官的名字:「羅莉,你看少沒少什麼東西?」她應該不會挾帶私逃吧?她可是公主啊,真的做這種事的話可太丟人了!  

  「少東西?」女官帶著疑惑的神色,不過仍認真地查看一圈,然後回答,「沒有,沒少任何東西,除了公主不見了——」  

  「很好。」林耶無力地出一口氣,既然沒少東西就說明她一定還在。如果她不告而別的話絕不會空手的——這是他的直覺。  

  走出公主的臥室,女官的語氣開始慌張:「將軍,公主怎麼會不見呢?」  

  林耶沒有回答她,一雙眼睛仔細地在走廊間左右打量,他一邊慢慢地走一邊挨個房間打開來,「我們都已經找過了——」女官雖然很緊張,但聲音仍然謙恭有禮。  

  走廊盡頭的窗戶虛掩著,風聲吹動窗簾,一下下打在窗框上,發出砰砰的聲音。林耶注視著那扇窗子,「昨天我走的時候窗子還是關好的吧?」  

  女官看了窗子一眼,「昨天晚上是關好的,不知道誰打開了——」林耶不等她說完,幾步走到窗前,女官掩口,從那裡是不能離開的,那裡是房頂!  

  林耶用力推開窗戶,霧中的田園景色霍然撞入眼簾,深的淺的,滿眼的綠,叫人心神激盪。迷濛的灰霧中,他探出頭向旁邊看去,一個瘦削的身影正悠閒地躺在斜斜的屋脊上,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樣。  

  林耶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身後擠著向外張望的羅莉卻深呼了一口氣,「太好了,找到了!」幾乎虛脫的女官撫著胸口。「你這就去告訴其他人,沒事了——公主找到了!」林耶面無表情地指示。  

  女官遵命轉身下去——這個讓人頭疼的公主交給將軍處理好了。  

  華彩嘴裡咬著一支草梗,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俯視著沈在裊裊晨霧裡的街景,心情正好;屋頂下面的人找翻了天也跟她沒有關係。  

  「公主——」林耶輕柔的聲音從窗口的方向傳來,雖然溫和但裡面有著壓抑隱忍的怒氣。  

  「咦?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華彩轉頭去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你知道不知道這裡看下去,視野好開闊哦!」

  「請您馬上下來,那裡對您來說是危險的地方。」林耶的眉頭已經擰到一塊了,可是公主卻不買他的賬。

  「你上來我不就安全了?」懶洋洋的聲音飄過來,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顧眺望著遠處的風景,「我命令你,上來!」  

  好呀,已經學會行使自己的特權了!林耶左眉一挑,那個曾經卑微的小竊賊現在已經開始對他頤指氣使了?她竟然如此囂張——白白浪費了昨晚他為她煩惱了一整夜!  

  「快呀!」她居然還不耐煩了。  

  林耶瞪了她一眼,沒辦法只好認命地一撐手,一躍而出——站在屋頂上,視野果然霍然開朗,大片大片的綠色盡收眼底,像一大塊精美的綠色波斯地毯上織綴著雅致的花紋。他從來不知道每天踩在腳下的草地,竟然是如此驚人的美麗。

  「不錯吧。」華彩笑瞇瞇地看了他一眼,瞧他那失神的樣子就知道,這種出格的事情他以前是從來沒做過的,「過來這邊坐啊。」  

  林耶掃了一眼下面的景色,然後沈默地走到她的身邊坐下。  

  「你是不是以為我卷款逃亡了?」她邪惡地笑,就知道他一定會往那個方向想。  

  林耶忍不住哼了一聲:「你說呢?」這個小賊倒會享受!  

  「哎呀!你這個人實在太沒意思了。」她瞪他,「說話的聲音那麼好聽,可是說出來的話沒一句好聽的!浪費!暴殄天物!」呵呵,昨天新學到一個詞正好用在他身上。  

  林耶臉色不慍的,也不出聲。她喜歡說,那便由她說去。  

  「喂,唱首歌來聽聽吧。」華彩將口的草梗吐出去,惡意地斜著眼,瞄著他,「命令哦!」  

  真想吐血。林耶怒視著她,生硬地回答:「我不會!」  

  「小氣。」華彩將雙臂枕在頭下,竊竊地笑,「好吧,既然你不會唱,那本公主就屈尊唱給你聽好了。」

  林耶剛想出聲阻止她卻來不及了,走調的歌聲已經響在他耳畔,聲聲刺激著他脆弱的耳膜——實在是太難聽了!

  「好不好聽?」她故意地笑著湊到他面前,「將軍?」能有機會讓他難受,她實在是太愉快了!  

  「好聽。」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然後在心裡不屑地加上「才怪」兩個字;林耶轉過頭去看遠處迷濛的霧氣,這個愛搞怪的小賊!偏偏看她笑得那麼開心,讓他覺得自己生氣都很愚蠢似的。  

  「你在心裡說難聽吧?」她瞭解地笑,他還未等誇讚她聰明,就只見她伸直雙臂,一邊打著呵欠一邊伸著懶腰。

  眼看她身體看上去就像要失去平衡似的,林耶的手下意識地迅速伸出,環住了她的腰。哪知她根本沒有什麼危險,身體也沒有向下滑落,倒是好好地躺倒在屋頂上。  

  林耶也被她身體倒下的力量帶得向下一傾,竟「砰」的一聲與她倒在一處,狀極曖昧。  

  「哎——你幹什麼?」她斜著眼睛看他。媚眼如絲,飛揚的黑髮輕輕拂在林耶的臉上,癢癢的。他甚至能聽得到她呼吸的聲音。  

  心中怦然一動。他用最快的速度收回手臂,誰料用力過猛反倒讓自己身子向外傾倒。  

  華彩「呵呵」地笑著撲上去摟住他的手臂,「我救了你一命耶!」  

  林耶臉色難看地瞪著這個笑得像個妖精似的小女子,一時之間竟不知要對她說什麼才好。剛才她那柔媚似水的眼波還在他眼前縈繞,他的心跳還沒有平復。  

  華彩把眼睛瞇成一條縫似的,湊到他的眼前,近得幾乎要貼到他的鼻子上,呼出的氣息就直接噴到他的臉上。如願看到他被嚇了一跳的表情之後,她滿足地拍拍手,縱聲大笑道:「笨蛋!」說完便站起身,利索地沿著傾斜的屋脊一路走到了窗口,接著,靈巧地一翻身跳回室內,最後還不忘在離去前回身衝他吐吐舌頭,做一個大鬼臉。  

  留下林耶瞠目結舌地獨自坐在屋頂上,吹著風。  

  「伽德裡亞王國的貴族都是世襲制的。當今國王——金橡王陛下沒有子嗣,所以公主您的存在對我們整個王國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  

  壁爐裡的木柴正「噼噼」地響著,再加上女官的軟綿綿的聲音,絕對是催眠良方!不過華彩正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提問!老師!」一雙腳不客氣地搭在桌子上,她懶洋洋地伸了伸手。  

  「公主有什麼問題儘管講。」羅莉女官的臉上是耐心的笑容,對她的不敬之舉也沒有半點怨言。  

  「要是沒有我的話,怎麼辦?」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那個可惡的林耶一直對她強調她繼承人的作用大於公主的作用,所以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她這個「公主」不存在的話,那麼,又會怎麼樣?  

  看著女官迷惑的表情,華彩蹺著腳上下搖晃著,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我是說,如果沒有我這個『公主』的話,國王的繼承人會是誰呢?」  

  羅莉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淡淡地微笑,「公主,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將會是令人非常頭疼的事情。」

  「頭疼?」華彩的眼睛睜大了,什麼意思?為什麼會有頭疼?誰會頭疼?  

  「是這樣的,公主,」女官耐心地講解,「如果國王沒有嫡親子女來繼承王位的話,不得已,就只能從國王陛下的血親中挑選適當的繼承人,可是這樣一來事情會很複雜。當今陛下本身沒有兄弟姐妹,在陛下的近親中有三位比較相當的人選;每位人選背後都有自己的支持勢力,如果一旦出現要從他們當中挑選未來國王的繼任者——」她頓了頓,眉頭緊擰,「少不了要有一番激烈的爭奪,那是誰也不願看到的。」  

  華彩似懂非懂,側著頭,認真思索了半天,然後皺著眉又問:「那我呢?我連支持的人都沒有,我回去他們不會反對我嗎?」  

  聽她這樣問,女官笑了,「公主您的擔心是多餘的。您是國王的親生女兒,你的繼承權是天生的,是神賦予的——沒有人敢冒犯您的權益,這個您儘管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她小聲地嘀咕著,問清楚一點總是比較好。她雖然蠢了點,可不代表她是什麼都不懂的白癡。突然間冒出個國王老爸讓自己成了公主是很好,享受奢侈豪華的生活也罷了,可要是萬一攪進什麼政治鬥爭,那可就不好玩了。  

  「那林耶呢?」原本是不想提到那個傢夥的,可話到嘴邊就忍不住一吐為快,華彩的眼前彷彿出現了那個面部線條永遠硬邦邦的男子,明明很帥的人嘛為什麼非要板著那副死硬的表情?「他的將軍也是繼承來的嗎?」  

  「林耶將軍?」女官很奇怪為什麼公主突然間把話題轉到他身了,猶豫了一下,含糊地回答,「他是貴族,爵位當然也是繼承來的。」  

  「哦!」翻了翻白眼,華彩在心中暗暗地悶哼一聲,貴族,聽起來就好了不起的樣子啊。我呸!什麼貴族?一副眼睛長在腦袋上的高傲模樣,自大的豬!愚蠢的豬!  

  「我聽到有人在說我的名字?」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一說就到!林耶高大的身影添滿了門口,臉上是不可捉摸的淺笑。  

  「公主在問將軍的爵位——」女官馬上有問必答。  

  華彩的小臉馬上漲得緋紅,忘了要收回還搭在桌子上的一雙腳。  

第3章(2)

  「……」看著她的腳,無奈的表情又爬上他的臉,「公主,我記得您一直都有在上禮儀課吧?難道負責教您禮儀的女官沒有告訴過您,將腳放在桌子上是多麼不雅的一件事?」  

  飛快地收回腿,站起身,華彩努力地昂起頭,「要你管!」  

  「公主——」低沈的聲音裡十足警告語氣,林耶不悅地看著她一身皺巴巴的裙裝,上衣的扣子都開了,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讓人看得心驚肉跳,「公主,您就是裝也要裝上幾個月,至少得讓您的國民認可您才行,別以為您真的就高枕無憂了——」  

  「唔!」衝他吐吐舌頭,華彩示威地揚著下巴:來啊,來啊,誰怕誰!  

  林耶在心中數一二三,將怒火壓下去。跟她生氣沒有用,她是個小賊罷了,難道還要讓她理解什麼國家大義嗎?別妄想了,只求她乖乖扮演好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主就好了,其他的可不要再奢望了。  

  「拜託您了,公主!」林耶怒極反笑,望著眼前這個挑釁的小不點,「您的父親,還在翹首企盼著您的『學成』歸來,請您為了他,努力完善自身的不足吧!」  

  搬出國王老爸來壓自己?華彩的眼骨碌骨碌地轉了幾圈,使勁地咬著拇指的指甲:好吧好吧,這個傢夥真沒意思!明明就年紀輕輕的嘛,偏偏學得跟那個叫莫吉的老傢夥一樣的老氣橫秋,並且還陰陽怪氣的;明明說話聲音就很悅耳嘛,偏偏卻要壓得低低的,活像大家全體欠他錢不還似的!  

  本來是還想教訓教訓她的,可見了她那烏溜溜、靈動的眸子,林耶覺得心底那股火氣已經神奇地全消了。她剎那間千變萬化的表情,更是讓他心動得悚然;一時間,所有準備好的話到了唇邊,卻全化為烏有。  

  那個孩子般咬著指甲的女子,竟是祖國未來的女王嗎?那個只會偷東西的無知小賊,她知不知道自己身處怎樣的漩渦之中?她知不知道等待著她的將是莫測的命運?  

  想到無盡的未來,霜色漸漸罩上了林耶的面孔。  

  羅莉驚訝地看著神色突變的將軍,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使得他的心情突然變壞了。  

  難得霧都的天空露出明媚的陽光,一掃所有陰霾之氣,讓行走在戶外的人感覺神清氣爽。唯一的不爽大概就是心不甘情不願被拽來當保鏢的林耶了。相較於走在前面的華彩同女官沙林娜言談甚歡,他的臉色就顯得更難看。  

  難得的週末,華彩今天的日程安排是遊歷大學城——牛津城距離他們的住所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大學裡廣庭式的建築群,肅穆的迴廊,滲透著中世紀生活的點滴片段。而安排這個參觀的主旨,大概是想讓她這個沒文化的小賊感受一下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大學古城的氛圍吧!華彩在心裡暗暗吐了吐舌頭,大學城嘛,美則美矣——反正她又沒可能來上學了,不就跟上公園一樣嗎?  

  半天沒聽到林耶的聲音,華彩回過頭衝他做了個鬼臉,「你走得那麼慢,莫非是想偷偷開溜?我告訴你哦,你可是我的保鏢,你要負責保護我的!」  

  「是。」  

  不用你一再提醒了,大小姐!貴族的內涵氣質還沒學到,貴族的排場倒學了個十足!林耶暗暗咬著牙,可他這副模樣卻讓她笑得更開心了。她發現,她實在喜歡看到他因她生氣的臉!  

  沿著大學城的古舊街道緩緩地散步,原來是一件如此愜意的事情!華彩深呼吸,叉開雙腿,伸展著四肢。不過在沙林娜「不雅」的責難眼神下,她又賠著笑,重新恢復了淑女的優雅站姿。  

  為什麼以前自己在倫敦的街道上跑來跑去的時候,就從來沒有過這種閒淡的感覺呢?不過,那個時候也有最舒服的感覺,那就是自由自在了。比起現在的苦悶日子,當個小偷還要更自在一些呢!  

  他們幾個人在一個露天咖啡廳坐下。望著各色學子、遊客來來往往地穿梭在石子小徑上的景色,竟然讓她覺得樂趣無窮。  

  華彩驚訝於自己心境的轉變,真的不一樣了,連看到衣著光鮮亮麗的過往行人,自己也不會再有忿忿不平的感覺了;不僅是外表不再像個小偷,就連她的內心也跟從前不太一樣了呢。  

  人的變化,真是不可捉摸呀!如果在從前有人告訴她:有一天她能這樣悠閒地坐在咖啡廳,從頭到腳的名牌服飾,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欣賞風景,身後還跟著保鏢——她會笑死。而現在,那種流落在街頭討生活的日子,似乎離她已經非常遙遠了。  

  命運,可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輕啜一口香醇的咖啡,華彩輕輕歎息一聲。如果再加上小偷一般的自由就完美嘍!  

  「你又有什麼不滿?」林耶用眼角瞄了她一眼。步行著觀賞了牛津最著名的新學院,他奇怪她還這麼有精神,到底是個小賊!同行的沙林娜已經明顯有倦意了,她還一臉神采飛揚的!  

  「我有許多不滿,可是不告訴你!」她瞇著眼挑釁地衝他吐吐舌頭,然後不再理他。  

  林耶看她手執咖啡杯與女官談笑風生的模樣,心裡居然也冒出一絲奇怪的愉快之感,她現在這個樣子,還真的看不出一丁點小偷的痕跡了!  

  林耶轉過頭,四下裡巡視著,心裡卻轉著無數的念頭。  

  到現在為止,她的學習生活也就過了月餘;想不到莫吉那老鬼還真說對了,看來真的用不上三個月,那個小女子便能將「公主」的表面功夫學成;只要她不開口,就沒人能看出她的底細——只要她不開口,在民眾面前抵擋一陣是絕不成問題了。  

  一抹冷笑浮現,原本在國王無嗣的情況下,他的好友,近衛將軍裴洛——手握實權的王族中血緣與國王最近的人——將會繼承王位的事情已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項事實了;可是在宰相大人的主持之下,一個有著不容置疑的繼承權的公主就這麼憑空而降,將裴洛所有關於政權的計劃全部打得七零八落。  

  這就是宰相大人的如意算盤嗎?將一個無知的女子送上女王的寶座,到頭來她還不是傀儡一個?大權還不是牢牢握在宰相的手中?  

  林耶的眼變得陰沈,這是他不願看到的,也是裴洛不願看到的,更是伽德裡亞的民眾不願看到的。弄得不好,事情將會向著極端的方向發展;搞不好就會有人成為犧牲品,這更是他不願看到的——一直以來他就是在擔憂這個問題:就算是個小偷好了,她本是無辜的;至少在這場政治的鬥爭中,她沒有成為炮灰的必要。  

  納悶自己為什麼會替一個自己極度不齒的小賊擔心,林耶皺了皺眉,遠眺著倫敦妍麗晴朗的蔚藍天空。小賊俏麗的笑臉映著絲絲縷縷的白雲,有著異樣動人的美。  

  林耶的心裡在不停地思索著,但身子並沒有放鬆警戒。  

  突然間一股危險的味道竄入他鼻端。說不上具體是什麼,但有一種致命的直覺——在無數次的危險境遇中,就是這種直覺救了他的命。  

  他下意識地飛快回身,猛地一躍跳到華彩面前。那個正滿臉笑盈盈的小女子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但還來不及開口就已經被他一把抱住,從桌子一側跌倒在碎石子鋪成的路面上。  

  隨著,「哧」的一聲輕響,華彩原來坐著的地方被子彈穿了一個洞。一陣安靜過後,沙林娜的尖叫聲高亢地響徹雲霄。  

  顧不上安撫受驚的女官,林耶將她整個身體納入自己的懷中,以自己的身體為盾罩住她,然後低頭緊張地察看懷中緊緊抱著的小人兒。她微微張著嘴,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白得——像玉。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如此危險的境地中竟會冒出這個怪異的念頭,但這個念頭一旦出現了就沒辦法再壓抑下去:原本就知道她有著東方人細膩柔嫩的肌膚,現在由於驚嚇臉色變得慘白,倒真是應了那個詞:凝脂。  

  不知道是被什麼蠱惑了自己的心志,下一刻,林耶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輕柔地撫上了她蒼白的臉頰。

  他的手有點冰冰的,也是小心地,珍惜地輕撫在她蒼白若玉的臉龐上。華彩震驚於他如此親暱的動作,一時間竟忘了呵斥他的無禮才是她應該做的事,只怔怔地睜大了一雙水靈的眼睛,張著嘴,傻呵呵地望著他深不見底的瞳,好看的瞳。任憑一種曖昧的氣氛在兩個人之間無聲地流轉著。  

  他有一雙深褐色的眸子,深潭一般,像是能把她吸進去的深潭一般;這不是平日裡冰冷無情總是嘲笑輕視她的那雙眼睛,這是一潭溫柔得要將她溺斃的秋泓。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她整個人幾乎要融化了。  

  「將軍……將軍!」女官首先回過神來,話裡帶著哭腔,無力地站起來,卻是腿上一軟坐倒在地,「怎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正在相對凝望的兩個人這才大夢初醒。  

  林耶首先飛快地收回放在她臉上的手,然後才扶著她坐起來。他擔憂地注視著她的臉,「你沒事吧?」

  「……我沒事。」華彩垂下眼不敢再與他對視,回憶著剛才心裡湧動的異樣情愫,「……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如果他知道怎麼回事就好了!林耶扶起華彩站好,苦笑地看著那被射穿的椅子。子彈射來的時候是無聲的,並沒有驚動更多的人,沒人發現這裡發生了什麼;反倒是女官剛才的那一聲驚叫令得周圍眾人側目。  

  「沒事,沒事,我們不小心跌倒的!」沙林娜已經恢復了鎮靜,蒼白著一張面孔,向注意著她的人們解釋道,「很抱歉驚擾大家了,沒事了!」  

  「你有沒有受傷?」林耶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如果自己有什麼異常的情緒,這兩個小丫頭將會更加受驚的。  

  「……我很好。」意識到自己竟然還依偎在林耶的懷中,華彩的臉上有一絲淡淡的緋色。她意外地發現,靠著他的感覺居然很好,很舒服,讓她覺得有一種溫柔的歸屬感;這種感覺在她以前的生命中是從來不曾出現的。所以,她不想現在就提醒他的逾越。  

  「將軍?!」這一聲將軍包含了太多的疑問,沙林娜瞪著一雙大眼睛,裡面滿是驚恐與無助。她不是完全不瞭解國家形勢的華彩,顯然她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沒關係的,只要有我在,公主——她一定沒事的。」林耶望著近處的幾幢建築物,是從哪個方向射來的呢?

  一擊不中,馬上撤退,絕不拖泥帶水。這是誰的行事風格?又是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得到了風聲?

  按常理說,莫吉應該不會讓找到公主的消息這麼快傳開。自己知道了公主的事情,莫吉就馬上安了個保護公主的理由把他留在倫敦。可是,為什麼現在公主會遭到襲擊?  

  是誰?會是誰最希望公主消失?  

  林耶的眉頭擰成一個大疙瘩,凝神思索著每一個可能。他的手臂下意識地摟緊了還在他懷中的華彩,他要如何才能護得她周全?  

  唔,他的胸膛暖暖的,一點也不像他冷硬的表情;他的肩膀寬寬的,靠上去真的很舒服。真想一輩子就這麼靠下去了。唔,這是個不壞的主意!華彩縮在他的懷抱裡,完全不知道他內心的焦躁不安,自顧笑得像只滿足的貓兒。

  剛剛被襲的事情嚇不倒貧民窟長大的她,反正她現在人還不是好好的?而且,剛剛不是還有人承諾會保護她?呵呵,這種感覺,真是太——太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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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5 20:25:35

第4章(1)

  將公主安全地交給羅莉女官,林耶皺著眉目送她們回到臥室。  

  肖古恩的身影無聲地從窗邊簾幔的陰影裡出現,「將軍——」  

  「為什麼會有人對公主出手?」林耶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先告訴我國內情況如何?」  

  「宰相稱病不出,但依我的推論……」肖古恩停住了,像是很難出口。  

  「怎樣?」林耶的一顆心馬上懸了起來,這個老狐狸,為什麼要裝病躲起來,他又想怎樣?  

  「我猜,他可能不在宰相邸內。」肖古恩壓低了聲音,輕輕說出自己的疑慮,「現在這麼重要的時刻他卻突然病了,而且又不許任何人探視,不是很奇怪嗎?」  

  「不讓任何人探視?」林耶重複地問了一句,把公主獨自丟下然後自己回國已經很怪了,現在又不在自家府邸內就更怪了。那老傢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不讓!連裴洛將軍去了也被擋了回來,說是怕惡疾傳染別人;一聽就是借口,太拙劣了!」肖古恩忿忿地吐了口氣。  

  心思一瞬間轉了千轉,林耶的眼光不自覺地飄向樓上公主臥室的方向。事情總歸是與她有關,不知是福是禍。為什麼自己會承諾要保護她呢?那一刻完全不假思索話就已經說出口,現在想想自己竟然從來沒有如此衝動過。  

  「會是什麼人這麼快就對公主出手呢?」肖古恩也努力地思索著這個問題,「應該不是我們的人,因為這樣做就算成功的話,也會讓將軍您蒙上保護不周的罪名呵!」  

  是的,自己一心只掛念著那個小不點的安危,竟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思及此,林耶竟出了一身冷汗,一種近乎虛脫的無力感在全身遊走。  

  「這樣的話,裴洛可以排除了。」他終於輕輕一笑,那種乾淨利落的作風真的讓他很緊張。不過,被肖古恩一說,他才發現自己竟根本沒想到這一點,是自己忽略了。  

  「將軍,難道你是在懷疑……」肖古恩的口氣充滿了不確定。  

  「不是的,是我多慮了。」林耶輕描淡寫地轉換了話題,「你回去,加緊盯住莫吉,有什麼動靜馬上通知我。你自己一切小心。」  

  「是——」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出大廳。  

  林耶背著手,佇立在大廳的中央,眉頭微蹙。當想到對手不是裴洛的時候,竟然會覺得鬆了一口氣——在他心目中,裴洛可是一個足夠強勁的對手——是自己在下意識中已經將那個小不點的安危納入了自己的責任範圍之內嗎?

  為什麼要拚死保護她?即使在自己以為對手是裴洛的時候也沒想過要放棄她,為什麼?她不是公主嗎?她不是王位繼承人嗎?她不是莫吉的傀儡嗎?  

  她不是……自己發誓——要親手推翻的人嗎?  

  當羅莉女官再次發現公主不在臥室床上的時候,她已經知道到哪裡去找了。  

  「將軍!」女官的聲音充滿無奈,「公主又跑到房頂上去了,怎麼辦?還得麻煩您……」  

  聽到這裡,林耶霍地從辦公桌前站起來,一言不發地奔樓上而去。  

  這個白癡!難道她以為這是在玩遊戲嗎?暗殺的行動既然已經開始了,有了第一次馬上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而她,居然還敢把自己當成活靶子送給人家!他真的要被她氣死了。  

  可是,當他的眼光接觸到那個俏生生佇立在薄霧中的身影時,所有教訓的話語都從他的腦海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晨曦籠罩在她的全身,給她鑲上一道耀目的金邊,晨風輕輕吹拂著水藍色的長裙和烏黑的長髮,絲絲縷縷地飛揚。她回過頭,開心地大笑著,「林耶,你快上來啊!」  

  清麗的笑靨仿若花兒綻放在微風中,他似乎能嗅到空氣中絲絲花的清芬。一抹淡淡的笑浮在他的唇邊,這小賊,還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傢夥!  

  「你為什麼總要爬到房頂上來?」實在弄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癖,林耶站到她身旁,陪她一同俯瞰腳下的街景。  

  「站得高,看得遠!」華彩伸展著雙臂,像鳥兒一般,「很久以前我就在想,如果我有一個大大的房子,我就每天爬到房頂上看太陽,看城市,看街道……看什麼都好!」  

  「有什麼好看。」林耶的眼睛四處巡視著,他很不放心,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不是每次他都有那麼好的運氣能幫她躲過襲擊,畢竟敵人在暗處,自己在明處;可是這個傢夥完全不把他的苦惱當回事,真是不想再管她了,管她是掉下去摔死,還是被人用槍打死。  

  「各種顏色的綠,草坪,灌木叢,樹林……好看,非常好看!我從來都不知道,田園的早晨能美到這種程度。我不會形容,但是我心裡覺得十分激動。」華彩深呼吸,然後慢慢地在屋脊上坐下來,「低下頭就能看到整個世界都在腳下,真的是美極了!」  

  跟眼前的景色無關,讓自己覺得興奮和愉悅的居然是身邊這個傢夥!他還是那麼傲慢刻薄,可是,自己居然不討厭他了呢!他救過自己了,跟自己有過「生死與共」的經歷,在自己心中,他已經是不一樣的人了呢!  

  她背對著他微笑,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想起曾經被他溫柔地環在懷中的情景,她再一次紅了臉。這幾天,那個畫面時不時就跳到她的眼前,讓她的心一陣陣劇烈地跳動。  

  悄悄回頭看他一眼,還是那副千年不變的撲克臉。她吐吐舌頭,如果他肯常常微笑的話,會更迷人!

  「公主,我們先從這裡下去吧!」林耶始終還是擔心著她的安全問題,如果她有什麼萬一……那後果,他可真不敢想像。沒情調的傢夥!不悅地噘起嘴,華彩還真的很想跟他擡摃,不過在看了他認真擔憂的臉之後,她決定乖乖聽話一次:她是好孩子啦,希望他也要對她另眼相看哦!  

  牽著她的手從窗子跳進屋裡,林耶長出一口氣。  

  「為什麼你看起來很不安的樣子?」她好奇自己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有什麼事嗎?」難道是因為上次的槍擊事件?他什麼也沒有對她說過,難道那不是意外嗎?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內幕?  

  「讓我不安的事情每天都有,但尤以你為最。」他嘲諷的語氣依然如故,但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其中竟然有一點寵溺的味道呢?她在心底竊笑。  

  「哎……你什麼意思!」還是跟他擡摃最有意思了,華彩用肘拐了他一下,很不淑女地斜視他,「你該不是對我有什麼不軌的想法吧?我可是公主吶!你不怕人家說你高攀!」  

  快承認吧,你不是喜歡我嗎?她自信十足地揚著秀眉,笑得狡猾且嫵媚,貓一般的風情萬種。  

  林耶哭笑不得地看著她一臉的洋洋自得,真不知她這個小腦袋裡裝的都是些什麼,「是啊!你可是公主,高高在上的公主!我怎麼可能對你有什麼癡心妄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居然隨便回答!華彩的臉上笑意漸漸暗淡下去,最後變成了陰鬱;他竟然說他絕對不可能「高攀」她!那是什麼意思?原來他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害她傻傻地以為他跟自己一樣……  

  忘了根本是自己挑釁在先,華彩忿恨地咬牙跺跺腳,一扭頭跑下樓。留下呆呆的林耶還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說得不對,惹惱了這個精靈古怪的公主。  

  「如果我死的話,會是對誰最有利?」上課的時候,華彩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羅莉女官臉色一變,「公主,您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上次的事情,只是個意外……」  

  「我知道是個意外。」華彩平靜地打斷了女官的話,如果大家都不想跟她解釋什麼的話,就當那是個意外好了,她不想提起那次意外,可不代表她對這事不好奇,「可是,我就是很好奇:是不是如果我不存在的話,會對某人有極大的好處?」國家政事她是不懂,不過她也有腦子,自己會分析。  

  女官閉上眼睛,半晌,又再度睜開,「不是的。公主,其實,有很多人,並不願意看到您回國繼承王位……」

  「羅莉!」林耶總是悄無聲息地出現,難免讓人懷疑,他是隨時在監視著她的動靜。他沖女官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哈,羅莉女官,我命令你繼續!」白癡,你是將軍,我是公主,看看女官到底是聽誰的!華彩半閉著眼睛,挑釁地衝他一揚下巴:就看看這裡到底是誰說了算!  

  女官為難地兩邊看看,「這個……」  

  「如果您有多餘的精力關心這個問題,不如想想如何更快地掌握常用的伽德語,或是宮廷的禮節。」林耶的臉上結了一層霜,現在,他還不想讓她知道太多。不想嚇到她,更重要的是,他真的,真的不想讓她意識到……他們是敵對的。

  可是她卻完全不瞭解他內心的掙扎,「請注意你的語氣,林耶將軍!」哼,給她打官腔是吧?華彩不甘示弱地瞪大雙眼,要比就比誰更專業!「請注意你對尊貴的公主講話時的態度!」他不是說他不敢「高攀」她嗎?那她就按他的規則出牌好了,請他好好對她這個「公主」表現忠誠吧!  

  林耶的左眉一挑,這丫頭又是怎麼了?突然間學會用自己的身份來壓他了?他應該說這是個好現象嗎?「我很抱歉,『尊貴』的公主,我會注意的。」他低下頭,雖然不知道她不爽什麼,不過,很明顯,她的臉上明明白白就寫著「我不爽」三個大字。白了他一眼,華彩咬了咬下唇。可惡的傢夥,真想這一口是咬在他身上,咬掉他一塊肉!  

  女官猶豫地看著公主咬牙切齒,眼冒怒火,火花四濺。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惹得公主殿下如此惱怒,「公主,今天的課,還要繼續嗎?」  

  「繼續!」  

  「停止。」  

  兩個人一起下令。華彩擰著眉毛瞪林耶,「喂,你幹什麼?」  

  林耶輕輕勾起嘴角,「公主,到時間了,你該上舞蹈課了。」  

  該死!華彩撇著嘴在心裡把他臭罵一頓,然後昂著頭側著身從他身旁擠出門,順帶著使勁撞了他一下。

  「公主好像在跟你慪氣。」女官在說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是啊,不知道是為什麼。」林耶無奈地搖頭,這個小不點,還像個孩子似的,讓他怎麼忍心告訴她現在她已經身處變幻莫測的政治漩渦中心了呢?她根本就不明白這一切,讓他如何不擔心?  

  「將軍好像很苦惱?」女官微微地笑。  

  林耶心中猛地一跳,「你放心,只有祖國的苦惱才是我的苦惱。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是嗎?」女官好像看透了他的虛張聲勢,輕聲地問著,然後低頭向他行禮,也從他身旁走了出去。

  是嗎?他也這樣問自己。是嗎?  

  不是嗎?林耶迷惑地望著窗外灰霧瀰漫的天空,心裡竟有一些茫然。一直以來,他不都是這樣生存的嗎?他不是以國家的一切為己任嗎?他不是永遠堅持理想的人嗎?為什麼現在,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中那一絲絲的動搖?

  在內心深處,有一個孩子似的清澈的笑臉,漸漸清晰起來,笑得囂張且嫵媚……  

  他慌張地抹了一把臉,一同抹掉心底的影子。  

第4章(2)

  如果刻意地忽略一個人的存在,那真是太簡單的一件事!不管他怎麼叫囂,怎麼挑釁,就是不理他,看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自從跟林耶慪氣以來,華彩已經整整四天沒有正眼看他了。反正她抗得住,誰叫他敢說出不敢「高攀」公主這樣的話!敢說就要敢承擔後果,哼!華彩白了一眼在門口有點緊張地盯著自己的林耶。  

  餐廳裡,沙林娜正在含笑地指導著她用餐的姿勢,「公主,您的右手太僵硬了,這樣不夠優美。再放鬆一點,這樣……很好,就這樣!」  

  華彩成功地將一塊烤羊腿肉送進嘴裡,「唔,味道好極了。」  

  「公主,進餐的時候不能講話。」沙林娜無奈地笑,她已經講過很多次了,可是公主好像完全就不上心的樣子。

  「哦,我知道了,可是真的很好吃,難道我讚歎一下也不行嗎?」華彩不耐煩地丟下叉子,「做貴族麻煩死了!一步一個規矩,我怕我回國之後,這些東西全都忘光光了……」  

  「那可不行!」沙林娜緊張地握住她的手,「公主,這對您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哦!您將來可是要成為女王的人啊,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我們的國家,您必須要牢記這些禮儀規矩!」  

  「呵哦——」華彩懶懶地用刀子割著肉,麻煩,真是太麻煩了!快兩個月了,每天都要重複這些繁瑣的禮儀,什麼晉見召見,吃的穿的用的,每一樣都規矩多多!真是不明白,這些人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造出這些麻煩的東西捆住自己的手腳?

  坐在一邊沈默的林耶此時輕笑出聲,惹得華彩又給他一記大白眼。  

  笑吧,笑死最好!打定主意不理他,就算他故意想惹她生氣,她也還是不理他。  

  林耶無奈地把笑嚥回去。這樣也不行?若是以前她早就跳到自己面前跟自己叫囂了。現在這是怎麼了?她是打定主意不理睬他了?  

  為什麼他現在會覺得很難受?那個小賊故意跟他鬧彆扭的事情竟然讓他這麼在意!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她不跟他說話的時候竟然讓他感覺到失落?  

  這種感覺太陌生了!他澀澀地一笑。  

  用眼角瞄到林耶難看的臉色,華彩倒是愉快地笑了,「活該!誰叫你假裝清高,一副急著劃清界限的模樣。你不是想跟我撇清關係嗎?說什麼『不敢高攀公主』?哼,我倒看看,你嘴硬到什麼時候!」  

  暗暗竊笑,她瞇著眼睛,表情像極了一隻小狐狸。沙林娜被她怪異的笑容弄得摸不著頭腦。  

  「好了,下課了!」公主自己決定了下課的時間,她伸了個懶腰,「沙林娜,你陪我去公園玩好不好?」

  不是她不喜歡羅莉哦,因為羅莉女官總是很嚴肅地教她許多大道理,又是政治又是經濟,很難讓她親近;沙林娜就不一樣了,年齡更接近一些,說話也更隨便一些,所以她總是愛拽了沙林娜一起出去。  

  她的提議沙林娜還未做出回應,林耶已經搶先一步阻止,「不行!現在你不能隨便外出!」  

  林耶的擔心是有理由的,最近倫敦已經有報紙開始報道有關華彩的新聞,雖然不在頭版,不過巨幅的標題也醒目得足夠讓他心驚肉跳了。何況最近已經有記者模樣的人出沒在紅館附近,幸好被紅館的守衛攔了回去。雖然報紙的影響面還不算大,可是難保這不是有心人的所作所為。  

  這也就說明有人故意將公主的消息透露給媒體。這樣一來,就更加大了公主的危險程度。  

  他不能不格外謹慎小心;若是因為他的一個疏忽讓她有什麼閃失……那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可是華彩才不管那個,她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出聲阻止。「哼」一聲,下巴翹得老高,故意裝作忽視他的樣子,想要從他身邊走過,不料卻被惱火的男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我忍你很久了……」咬牙切齒的聲音,果然是隱忍很久的模樣。  

  林耶陰沈的目光停留在華彩的小臉上。這幾天慪氣下來,他都沒有機會好好看看她的臉,為什麼他會覺得她好像變得比以前更漂亮了呢?錯覺,一定是錯覺!  

  「沙林娜,你出去等我一下!」公主的威嚴不就是用在這種時候嗎?她一揚脖,女官雖然遲疑但仍順從地退了出去,把一個安靜的戰場留給需要解決問題的一對男女。  

  「好啊,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公主』的嗎?」華彩輕蔑地撇著嘴,看吧,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吧?

  「我很抱歉,公主!請您注意您的身份與您的行為,現在為了您的安全必須謹慎行事,所以,您現在不能出去!」林耶的聲音瘖啞,她終於肯跟他說話了,天知道這幾天他有多麼鬱悶。虧他以前還覺得她聒噪呢!現在少了她的聲音,他連吃飯都沒有味道了。  

  「我就是一定要出去,又怎樣?」華彩挑釁地歪著頭,她就是要跟他針鋒相對!這種感覺——呼呼——真是爽透了。

  「……」面對她無賴的樣子,林耶已經無計可施了。他垂下了手,無奈地看著華彩閃著異彩的眸子,無力地低聲呻吟,「拜託……」  

  他如此低聲下氣的模樣倒讓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原來只是氣不過他說絕對不會對她癡心妄想的那番話。他那樣說,不就是代表他根本不曾把她放在心上嗎?她怎能不生氣?她都快被他氣死了!可是看看他近來的表現,明明就是很在意她,卻死鴨子嘴硬!  

  華彩溫柔地笑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怕我會受到傷害,是吧?」  

  「你知道?」她怎麼突然又變得友好了?林耶看著她澄清如水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一絲端倪。  

  「我是這麼聰明的人,有什麼是我看不透的?」她擠著眉頭。他呀,就這點最不好,總拿她當白癡,「喂,你對我說實話吧,你覺得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林耶不明白她這麼問又是什麼意思。這個小不點的思維跳躍得太快,他跟不上。

  「就是我啊!你覺得我這個人……」華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她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他還聽不懂,智力有問題吧?看他行為處事挺聰明的呀,難道又給她裝傻不成?「就是——你喜不喜歡我啦!」乾脆說明白吧,省得他再裝糊塗!

  完全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直接就問了出來,林耶的心頭竟是「轟」地一炸,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從來都這樣不懂得含蓄嗎?這近兩個月的教育是失敗了。林耶思緒在胡亂地轉著,完全想不到要如何回答這個棘手的問題。  

  「喂!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過分?你給我馬上回答!」華彩一張小臉皺巴巴的,叉著腰,惡狠狠地瞪著他,完全不似求愛應有的表情。  

  林耶終於忍不住「哧」一聲笑出來。老天,他長這麼大還不曾笑得如此誇張過,「哈哈哈哈——」不是他太無情,只怪她現在的模樣,實在是太滑稽了,除了縱聲大笑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你!可惡!」華彩鼓著腮幫,眼睛裡閃著凶光,「好,你居然嘲笑我的感情,你會後悔的!」說完,轉身就要走。

  急忙斂住笑的林耶再次抓住她的手,「公主——」  

  「如果你想攔住我,就不要叫我公主;如果你要叫我公主,就別攔著我!」她不要再跟他鬧了!華彩認真地望著他的眼眸,她不要他再迴避她的問題;她是真的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看她的——到底是怎麼看她這個人的?他的心裡到底有沒有她的位置?  

  「……」林耶緊緊地捉著她的手,所有的話卻全都哽在了咽喉。剎那間,以往所有的回憶一下子全部湧上心頭:童年的經歷,成長的歲月,近日的迷惘……所有痛苦的,快樂的,遺憾的,不忍的,仇恨的,愛戀的……無數複雜的感情塞滿了他的胸臆,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他的心口上,壓得他就快要爆炸了。  

  他面孔扭曲,咬牙沈默著,想說的話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靜靜地瞪大眼睛,深深地凝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一眨眼間就會漏掉他變化的表情——但他的表情終於沒有再做任何的變化,他終於還是選擇了保持沈默。  

  「……我懂了。」她黯然地垂下頭,輕輕甩開他的手,然後扭頭走出門。  

  一眼瞥見她眼裡閃動的淚光,讓林耶的心猛地一陣抽痛:不,她不懂,她什麼也不懂!  

  幻想著自己大步衝上去將她攔下來,幻想著自己張開手把她緊緊擁在懷裡……  

  但幻想終究只是幻想,林耶就這麼茫然地,一動不動地佇立著,像一尊塑像。  

  她是公主,她是王位繼承人——是他的敵人呵!他怎能對她有這如許的深情?這難道不是對自己誓言的背叛?不,他不能……不能。  

  他們的身份已經注定了他們的命運。  

  他只能永遠沈默地遙望。對他來說,心中那份陌生的柔情,就只能永遠死寂地沈在他的心底最深處。他就只能這樣默默地守護著她——可以了,已經足夠了。  

  門「喀」的一聲輕響,關上了,把他們隔在兩個世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9-5 20:26:22

第5章(1)

  華彩表情懨懨地坐在車子裡,沙林娜擔憂地一再回過頭來看她,「公主,您不要緊吧?」難道是歌劇不好看?為什麼公主的臉色這麼難看。  

  「我沒事。」聲音也悶悶的,華彩現在真的好想痛哭一場。  

  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喜歡上一個人。可是,自己竟然明明白白地被人拒絕了!真是太遜了!唔!可恨的林耶!  

  華彩把臉埋在膝蓋裡,這下自己要怎麼面對林耶呢?她現在真的很想揪住他的領子問問他,到底他為什麼不喜歡她呢?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有一種感覺,林耶明明就是很喜歡她的呀!  

  她知道他永遠沈默地跟在她身後,眼光追隨著她的動作;她喜歡他那一張撲克臉,只因為她而有大怒大笑的情緒變化;在牛津城的露天咖啡廳,他就那麼不顧一切地撲過來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著她;他那麼溫柔地擁著她,他愛惜地撫著她的臉……甚至剛才他拒絕他的時候,他滿臉痛苦扭曲的神色——他一定不知道他的神色已經出賣了他。她還從來沒在一個人的臉上看到過如此痛苦的表情——如果是拒絕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的告白,那有什麼值得痛苦的?  

  笨蛋!白癡!華彩咬著拇指的指甲:她就是知道,那個傻瓜明明就是喜歡她的!為什麼……為什麼他要裝出那種根本不在乎她的樣子?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理由,讓他不得不拒絕他嗎?難道他是真的覺得他高攀不上她這個「公主」嗎?不會吧,這個理由太差勁了。  

  不知不覺間車子駛入市中心的牛津街。華彩把臉貼到車窗上,擡頭望著車窗外向後倒退的街道,建築上儘是中國式的飛簷,這裡曾經是她住過的唐人街。司機體貼地放慢了速度,好讓她能夠好好地觀賞街上的景色。  

  「Chin……」模糊地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華彩急忙伸出頭,在街上尋找聲音的來源。只見車後面不遠處,一個高大的黑人正揮著手,追趕上來。  

  「……Chin!」他追著車子跑著。一邊跑一邊揮手,想吸引她的注意。  

  華彩瞪大了眼睛,「波爾——是波爾!」想不到舊地重遊,居然會遇到舊時老友!「停車,快停車!」她急忙拍拍司機,沙林娜納悶地看著公主,不知道她這會兒又有什麼舉動。  

  「是我朋友,我去見他,馬上回來!」丟下一句話,華彩急匆匆地從車上跳下來。  

  「波爾!」她很高興能再見到他,雖然以前混在一起的生活並不盡愉快,但比起現在籠中鳥似的生活,只有從前的自由是極其值得懷念的。而波爾,分明就代表了她從前自由自在的生活,「好傢夥,你到唐人街來做什麼?」

  「甜心,你變得這麼漂亮,我簡直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愛吃豆腐的波爾抓緊這個機會緊緊地抱了一下她,「想不到你不但沒進監獄,居然還成了公主?哈哈,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狗屎!叫你別那麼叫我,你永遠記不住!」華彩臉上掛著真實的笑容,跟他在一起,彷彿回到了舊日在街上討生活的時光。她全然忘了身上的名牌時裝,忘了淑女手冊的規定,忘了所有的女官的教導,髒話脫口而出,「你這個混蛋,現在怎麼樣?」  

  「很好……」黑大個的臉上現出不自在的神色,望了望遠處站著的沙林娜——她不放心也從車裡鑽出來,只遠遠地看著他們,「甜……好吧,Chin,你是真的成了公主了嗎?」  

  「當然,那還有假!」華彩很不雅地叉著腰,「你不都看到了,還懷疑什麼?」  

  「不,我不是懷疑,親愛的。」波爾的眼中閃爍著可疑的光,「要不要找個沒人的地方,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狗屎,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呼,隨心所欲說話的感覺真是太爽了!華彩長出一口氣,在紅館什麼都好,就是不能這麼說話憋死她了。  

  「嗨,友好一點,親愛的。」波爾輕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要知道,我知道一些奇怪的事情——很奇怪,說不定是些不好的事情……」  

  「別磨磨蹭蹭的,說重點!」拍掉他輕浮的手,他這會明顯是話裡有話的樣子,華彩不耐煩地催促他。

  「不,算了吧……」波爾再次看了看遠處的女官,舉起手,「寶貝,找個機會一個人來找我,還記得我的住處吧?一個人來,記得!」  

  「你不說就算了!」華彩翻翻白眼,看他神神秘秘的準沒什麼好事,還讓她一個人去,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沒安好心——乍見舊友的喜悅讓她差點忘了,他垂涎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不說我就走了。」轉身就走,毫不留戀。

  「Chin……」波爾也不阻止,就在她身後低聲地說,「你一定要來,我知道的事情……我知道你父母的事情……」  

  什麼?華彩立刻站定了腳步,回頭去看他,心中驚疑不定。不等她再說話,波爾卻給她一個飛吻,衝她揮揮手,「我等著你,寶貝!」說完就飛快地跑過街道,消失在下一下轉角處。  

  「死人,他搞什麼鬼?」華彩皺著眉頭。心卻不聽話地忽悠忽悠懸了起來。  

  他說知道她父母的事情?這話又是什麼意思?他知道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嗎?為什麼他會用這麼曖昧的語氣?

  一種不祥的感覺,像塊大石,沈重地壓在華彩的心頭,讓她有些微喘不過氣的沈悶之感。是——預示著什麼不好的未來嗎?  

  「公主……」看到她怔怔地一個人站在原地出神,沙林娜輕手輕腳地湊過來,「我們該回去了。」

  「哦。」悶悶地應了一聲,華彩隨她一起回到車旁,在上車前,忽然地定住,叮囑一句,「沙林娜,今天的事先不要告訴羅莉,好嗎?」  

  「是的,公主殿下您放心。」沙林娜服從的模樣讓華彩稍稍安心一點,接下來,讓她頭疼的事,要怎麼應付波爾那傢夥呢?  

  長長的餐桌上鋪著雪白的桌布,擺滿了光可鑒人的銀質餐具,各種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疊得山一樣高。剛出爐、塗滿奶油的煎餅,晶瑩剔透的水晶慕斯,口味純正的黑森林蛋糕,與之對比的是白得耀眼的雪紡蛋糕,還有綴滿了葡萄乾鬆脆的吐司……一陣陣散發出令人愉悅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動——不過,並不包括華彩。  

  她正呆呆地手肘拄在餐桌上雙手支著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瞪著眼前的食物,而一顆心卻早已經不知飛到了何處。

  「公主!」服侍她吃飯的侍女等了許久也不見她有開動的跡象,無奈之下,只好低聲地喚她,「請您用餐。」

  華彩被她喚得回過神來,也只是無聊地看了看桌上的東西——記得自己第一次坐在這張桌前的感動,她差點當著眾侍女的面涕淚交零;也只是過了兩個月嘛,現在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我不想吃,沒有食慾,吃不下。」華彩站起身,離開餐桌。真該鼓掌,自己越來越像貴族了——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應該都這樣吧?一有心事就吃不下飯嘛!她皺皺鼻子,算了,真的沒有心情吃東西,還是好好想想要怎麼對付波爾吧。討厭,一桌子的美食呢,真浪費!  

  囑咐下去不要打擾,「砰」的一聲關起房門,華彩開始認真地擬定作戰計劃去了。  

  林耶從自己的房間裡出來,「公主沒吃飯?」關心是關心得很,可是,實在不知要怎麼面對那個小傢夥。他現在只能像個小賊似的偷偷摸摸看著她——真可笑,現在倒輪到他做「賊」了呢!  

  「公主說沒食慾,吃不下。」侍女恐慌地回答將軍的問題,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罵。  

  沒食慾吃不下?林耶大大地皺眉。這小妮子,真是越來越會擺譜了,她這個少吃一頓就會餓掉眼淚的人居然沒食慾了?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林耶無奈地歎了口氣,希望她不要再鬧小孩子脾氣了,眼下情況這麼複雜,要怎麼跟她講她才會明白呢?傷透腦筋了!當然,林耶不知道華彩是為了其他的事情而頭疼,他胡亂地指揮著侍女裝了幾樣平時她愛吃的甜點,「這些,給公主送去,讓她多少吃一點,不要餓著。」  

  看侍女的身影消失在樓上,林耶真恨不得馬上跳上去,硬按著那個任性的小賊好好吃飯。可是,他的腳卻像生了根一樣,牢牢地釘在地下,一動也不能動。  

  唉——  

  如果華彩知道林耶正在為了自己的事情煩惱,她肯定會笑得歪了嘴。不過這會她正一個人站在窗子前面,傻愣愣地看著窗外的夜景,苦苦思索著要怎麼應付波爾留下的難題。  

  侍女在門外輕輕叩門,「公主,將軍吩咐給您送飯——他勸您多少吃一點……」  

  他倒會做好人!華彩嘟著嘴,「我說了不要吃,拿走,都拿走!」都說了沒心情嘛,真是的!  

  侍女吃了一個閉門羹,聳聳肩,「不吃就算了嘛,為什麼要發火呢?話說回來,這蛋糕可是主廚特意烤制的,不吃就扔掉,真是太浪費了……」  

  認真想了一夜也沒有想出什麼可行的辦法,眼看著天都亮了,她還是一樣束手無策。  

  華彩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困獸一般。使勁撓撓頭,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要怎麼辦?去?不去?  

  她站定腳步,回憶著波爾曖昧地提及她的父母——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她心裡空落落的,一種大事不妙的陰影籠罩在她心頭?  

  是禍躲不過!咬下牙,華彩穿上一件比較樸素的套裝,順手抄起錢包——她每月都有不菲的零用錢入賬,不過都沒什麼機會花就是了——輕手輕腳地一閃身,從臥室中鑽了出去。這會兒時間還早,房子裡幾乎沒什麼人走動,只有一樓大廳偶爾有幾個侍女和廚娘穿過。  

  華彩在樓梯上潛伏了半天,終於找準了一個沒人的空隙,用最快的速度衝到大門,貓一樣無聲地消失在門口。

  趁著沒人注意,她飛快地從莊園小徑上跑到了大道上——她以前就曾經注意到,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一個小橋,有一個電話亭——其實她一早已經有了手機,杜朋送她來紅館那天就送了她一個嶄新的手機,不過她一直沒有什麼使用的機會。現在這會兒,她想用了,又怕會被人知道她跟波爾聯絡的事情。  

  目的地就在眼前,輕巧地一閃身進了電話亭。用手指敲著牙齒,她在努力回憶波爾的電話號碼。從前倒是記得爛熟的,不過到底是過了兩個多月嘛!那一串數字終於在她腦海裡成型,她飛快地投下硬幣,手指顫抖著按下那個號碼。

  華彩偷跑後的紅館正籠罩在可怕的沈默之中。  

  羅莉女官臉上的神色嚴峻得令人不寒而慄,那種恐怖的神色是華彩從來不曾見過的——侍女金娜的屍體就橫臥在她的腳邊。  

  半蹲在一旁的林耶從金娜的頸子邊收回手,「可以確定已經死了。屍體已經冷到這個程度,應該是昨天半夜時分的事……」他停住了聲音,臉上陰沈得可怕。  

  一早就被羅莉叫起來,還以為是公主又爬到房頂上了呢。他壓根也沒有想到會出這麼大的亂子。  

第5章(2)

  年輕的侍女臉色青黑,睜著的眼睛暴凸著幾乎滲出血來,連指甲都變成了黑紫色的;她的手指死死地抓著地毯,嘴邊流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一片地毯——「很明顯是毒殺。」羅莉閉了閉眼睛,有一種昏眩的感覺。  

  林耶擰著眉頭沈默著,拾起丟落在地上的半塊蛋糕送到鼻端輕輕一嗅,一股隱約的杏仁味道,「氫化鉀……」他喃喃自語著,目光死死地盯在蛋糕上——什錦水果蛋糕,這是昨天他挑出來要金娜送給華彩的晚餐!  

  像被電到了一樣,林耶猛地跳起來,他推開站在門口的一位女官,瘋了一樣向樓上衝上去——不要,公主,千萬不要!  

  猛地撞開公主臥室的房門,有那麼一剎那,林耶幾乎停止了呼吸:他簡直不敢向屋裡看去,如果他看到的是公主倒在地上的模樣……  

  在他的心口絞痛之中,他看到了空空如也的臥室——她不在。  

  毫不遲疑,他立刻轉身出去,向可以爬到房頂的窗戶衝過去,房頂上也無人地沈寂著。林耶的一顆心,吊在半空中:公主不見了。  

  該死的,在發生了侍女死於中毒的時候,她卻不見了!  

  林耶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下樓梯。一樓大廳裡,羅莉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像一尊塑像,「看門人說,看到公主十分鐘前一個人出去了,他以為公主去散步……」  

  掃了她一眼,林耶的腳一步不停,推開大門就衝出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霧中。  

  大廳裡死一樣地安靜著。  

  接著,忽然有人發出了壓抑的抽泣聲:是沙林娜。她拚命捂著嘴,但哭泣的聲音還是從指縫中傳了出來。

  「閉緊你的嘴,沙林娜!」羅莉女官的目光冷冷的,「你們也都一樣,馬上去收拾——哪有哭的時間!」幾個女官畏縮著行禮,然後退入了那個年輕侍女的房間,開始收拾現場。  

  女官攥緊了雙拳,身子微微顫抖著。  

  那個白癡為什麼不接電話?華彩緊握著電話的手已經冷得僵硬了,心裡不停地詛咒著波爾那個該死的。

  他的手機無法接通,家裡的電話又沒人接。難道他不在家?可是這種時候,大清早的,他不在家還能去哪裡?華彩一邊罵著他,一邊拽了拽衣服的領口。  

  出來以後才發現自己穿得有點單薄,清晨的薄寒讓她現在有些瑟縮。  

  又響了二十來聲,還是沒人接電話。華彩憤怒地使勁掛上聽筒,「狗屎!我就該想到遇到那個混蛋沒什麼好事!」

  現在怎麼辦?已經偷跑出來了,就這樣直接去找他問個明白吧!管他想對她怎樣,如果發現他有不軌的行為,就立刻跟他翻臉!好吧,只好這樣了。如果不把事情弄明白,她是怎麼也睡不好覺的。  

  一輛黃色的計程車緩緩地開過來,錯過以後可能還要等很久才有下一輛。華彩打定了主意,一把推開電話亭的門,料峭的晨風立時鑽進她的脖子。她微微一窒,然後衝到路邊,伸手攔了那輛車,然後一低頭鑽了進去——禮儀課上曾經講過怎樣優雅地上下車,不過這會她早把那些東西扔到太平洋大海溝裡去了。  

  剛剛從遠處跑過來的林耶正好看到了她鑽進車子最後一瞬的背影。他匆匆忙忙地轉回紅館前面叫上司機,「跟上前面那輛黃色的計程車,快!」司機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加大油門,穿了出去。  

  一個小時之後,華彩乘坐的車子在倫敦一幢古老破舊的五層公寓前停下來。她下來之後就定定地站在樓前,揚著脖子,看著頂樓——波爾住的閣樓。儘管心裡還在掙扎,不過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了,現在沒有退路了。她下定決心地深呼吸,然後朝公寓的大門邁進去。  

  林耶遠遠地看著她在原地站了良久才終於做了決定似的走進了公寓,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緊緊跟了上去。

  一口氣爬上五樓,華彩在波爾的公寓門前,再一次深呼吸,然後舉手,敲門——豈料一敲之下,門竟應聲而開;原來門並沒有上鎖,只是虛掩著。  

  「搞什麼,也不鎖門,就不怕丟東西……」華彩嘟嘟囔囔地推開大門,沖裡面大叫,「混蛋!波爾——你這個混蛋,我來了!」  

  她的喊聲惹來一陣隱約的回聲。她一邊叫著,一邊走進去,緩緩地推開了唯一一個臥室的房門。  

  一股血腥的味道猛地撲鼻而來。接著映入眼簾的便是波爾倒在血泊中的屍首——他面朝下倒在地上,殷紅的鮮血已經浸濕了鋪在他身下的地毯,兩隻手僵硬地彎曲著,伸到了華彩的腳下。  

  華彩難以置信地瞪大了一雙眼睛,她吃力地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她不是真的貴族,她並不是沒有見過屍體;可是,這麼熟悉的朋友,這麼近的距離,這麼多的鮮血……  

  她臉上的血色一瞬間全部褪盡,一股反胃的感覺猛地湧了上來,她拚命捂著嘴阻止自己吐出來,腳步下意思地向後倒退著。  

  突然間,不知從何處伸來一隻手臂有力地將華彩摟在懷裡,「公主……」  

  這種溫柔又清晰的聲音——是林耶!  

  華彩張大了嘴,猛地轉過身去,擡起眼,立時對上了林耶關切擔憂的眸子,「公主,你還好吧?」

  林耶的心裡充滿了一種他從未體會過的苦楚。她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白得觸目驚心;受驚後的神情顯得淒惶無助。而她這張蒼白失措的面孔,讓他的心有種刺刺的痛。  

  華彩全身無力,只得軟綿綿地偎在林耶的懷裡,她甚至能聽到他心跳的聲音。他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不知道是因為看到了陌生人的屍體,還是因為擁著自己在懷中。  

  「林耶……」虛弱地叫著他的名字,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噼裡啪啦地掉落,「林耶,林耶……」除了叫他的名字,她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來;如果沒有林耶支撐著她的重量,只怕這會她早已經跌坐在地。  

  「怎麼會這樣?林耶,他怎麼會死?」華彩的聲音都在顫抖,她止不住的眼淚裡,恐懼的成分遠遠大於傷感的成分。

  林耶扶著她靠牆站好,自己則走到死者的旁邊,蹲下身輕輕將屍體的頭翻過來——致命的傷口只有一處,就在死者的頸子上。兇手只用了一刀就輕易地割斷了他的頸動脈,傷口左高右低、左深右淺,很明顯,兇手是個左撇子。

  林耶的心深深地沈到了谷底,這個兇手很明顯是個高手。室內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兇手只用了一刀便致命,毫不猶豫,既準且狠,死者甚至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斷了氣……  

  林耶陷入了沈思。他認識的人中,只有一個人擁有如此利落的身手——並且是左撇子。有這種對手,他要怎麼樣做才能保護公主安全?  

  「……林耶?」華彩的聲音戰戰兢兢的,她的眼淚已經止住了,可是眼睛裡依舊是水汪汪隨時有洩洪的危險,「波爾……他死了嗎?」  

  「死了。屍體還沒有冷透,應該還沒超過三個小時。」林耶站起來,再次將華彩抱在懷裡,擁抱的動作是那麼熟悉且自然。他以前竟然都沒發現,他們兩個人的懷抱竟是如此的契合,如此的天衣無縫。  

  「公主,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林耶撐起她全身的重量,兩個人向門外移動。  

  「……你不是不管我了?為什麼還要跟來……」緊緊偎著他溫暖的懷抱,華彩可憐兮兮地擡著頭,悲慼戚地望著他。他不是無情地拒絕了自己嗎?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她也不會不跟他商量就一個人隻身犯險。  

  林耶加重了環抱著她的手臂的力度,「我……」知道現在根本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刻,可是要說的話哽在他的喉頭就像魚刺般,如果不吐出來就刺得他椎心般痛,「我怎麼可能會不管你?我擔心你擔心得要死掉了!可是你倒好,居然一聲不響就自己從紅館跑出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如果你有什麼萬一……」  

  臭丫頭!林耶的話說不下去了,他簡直不敢想像,如果她有任何的閃失……如果她中毒,受傷,或是被害……上帝!他硬生生打了個冷戰,幸好她還安全地在他懷裡,幸好她平安無恙。不然,他要怎樣才能彌補自己的過失?再次抱緊她的肩膀,感受著自己懷中瘦小的身軀。  

  「林耶……」華彩怔怔地擡頭與他對視著,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盈盈的情意,「林耶……你擔心我嗎?不是擔心公主、繼承人,就是我——你擔心我嗎?」  

  林耶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心悸地看她清澈的眼眸,那種真摯的眼神讓他的心有一股灼痛的感覺,「……是的,我擔心你。不是公主,不是王位繼承人,僅僅就是你,華彩,我擔心的人是你。」  

  「你不是已經拒絕我了?」她不信任地眨著眼睛,「你不是瞧不起我?我是個小偷,卑微又無能;如果我不是公主,你根本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從我第一次聽到你說話的聲音,我就喜歡你。所以,我才想方設法地粘著你,跟你作對,故意惹你生氣。不管你多討厭我,我都喜歡你……」聲音越來越低,直至消失不見。她垂下頭,一顆閃亮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晶瑩剔透,像鑽石一樣耀眼的光澤。  

  林耶像被人施了定身的魔法,眼光癡癡地盯在那顆淚珠上,一眨不眨,連呼吸都變得越來越困難。華彩則微揚著頭,盈盈含淚而笑,回應他的眼神——無聲勝有聲。  

  窗外突然響起刺耳的警車鳴叫聲,由遠及近,遺憾地破壞了如此羅曼蒂克的氣氛。  

  林耶猛地醒過神來,一把抱起華彩從大門衝了出去。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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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10:02:39

第6章(1)

  好險好險!  

  如果不是林耶果斷地從二樓走廊的窗戶跳下去,現在他們可能已經被帶回警局錄口供去了。惹麻煩不說,到時候一定會弄得滿城風雨。  

  沒辦法到前面去取車了,只好躲躲閃閃地從公寓樓後面的小巷逃掉。兩個人手牽著手奔跑在灑滿陽光的倫敦街頭——今天竟然是個晴好的天氣,不是陰天,又沒有霧。  

  良久,終於跑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華彩放開林耶的手,彎腰抱著街燈的柱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不……不,不行了……再跑……再跑下去……我快要散架了……呼呼!」  

  林耶微微地笑著,看著她彎著身子咳嗽,「你應該加強鍛煉身體了,以後再遇到險境的時候,你一定記得要拚命地跑!」話說到這裡,笑容還沒有淡去,眉頭已經皺緊。危險,真的是如影隨形,無時無處不在。跑,又能跑到哪裡去呢?

  「那個是什麼人?」林耶緊緊撫著她的後背,該問的還是要問的。  

  華彩吐了一口口水,側過頭斜著眼睛看他,「不說,行不行?」  

  他聳聳肩,「隨便你吧,如果你不怕死的話,儘管瞞下去吧,看看你的死相會不會比他好看一點!」

  「……」華彩瞪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嗎?那個死板、生硬,撲克臉,連笑都難得一笑的林耶哎!在這種緊要關頭,他居然來了興致跟自己開玩笑?她使勁掏掏耳朵,「我沒聽錯吧?你是在恐嚇我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林耶苦笑一下,如果不是剛剛死了兩個人,眼下這種氣氛還當真適合談情說愛呢!「我一生所受的驚嚇加在一起,也沒有這一個早晨來的多!」  

  華彩站直身子,努力使自己顯得高一點,「那只能說明你的膽子小……」  

  「如果我告訴你今天淩晨還有一個侍女死在紅館呢?」雖然說實話會嚇到她,可是,他必須讓她瞭解現在事態有多嚴峻;她得配合他,如果她再這麼任性下去,他就是三頭六臂也保護不了她。  

  「她偷吃了昨晚應該送給你的晚餐,她是替你死的……天知道,當我發現你的晚餐中被下了劇毒的時候,我的心跳都停了。」林耶忍不住輕輕擡起她的下巴,她看起來好小,可是倔強的表情是那麼靈動,讓他愛不釋手。是呵,他一定是早已經將她裝在了自己的心裡。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上來,華彩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好可怕,如果昨晚自己吃了晚餐的話……太恐怖了!

  「當我衝上大道,當我看到你好好地活著的時候……」林耶雙手捧起她的臉,「那個時候,我相信,上帝是存在的——他聽到了我的禱告。謝天謝地,你完好無缺,不然我就是死上一百次也難辭其咎!」  

  「林耶……」她眨巴眨巴眼睛。真不想打斷他,這麼動聽的話,這麼悅耳的聲音,要她這樣一輩子一直一直聽下去,她也不會厭。不過,她必須開口,她必須要回答他的問題,「林耶,其實那個男的是我以前的夥伴。我們一起混在貧民區,一起偷東西;他是我們那片的老大。」  

  林耶點點頭,死者的身份不難猜出,可是為什麼會被害就讓人摸不清頭腦了,「他得罪了什麼人嗎?」如果是與華彩無關的話那該多好,他在心裡如此不抱希望地幻想。  

  「前幾天我在牛津街遇到他……波爾,他說……」華彩艱難地擡起眼,「他說,我知道我父母的事情……聽語氣,似乎是想勒索我似的……我聽了之後就一直很不安。你說,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就是因為他知道了什麼,所以才……」她一口氣說完,然後開始輕輕地喘息。她並不笨,其實可以說很聰明,要不然她不會早就有這種不祥的預感。對她來說,這一連串的事情太過詭異恐怖了,真讓人承受不了。  

  「你父母?」林耶滿腹心事地望向遠處,心裡突然冒出了許多怪異的念頭。華彩的身世有什麼可疑之處嗎?靈光,在腦子中一閃而過。林耶似乎抓住了什麼,但還模糊地看不清晰,「父母,你的父母。」他喃喃地重複著,心裡不斷地飛過各種猜測。「他是這麼說的,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麼。他說要我一個人來他才告訴我,可是,我來的時候,他已經什麼也不能告訴我了。」華彩遺憾地歎息一聲,畢竟是在一起混了多年的夥伴,就算沒有多麼深刻的感情,可是他死了她還是覺得挺難過的。更何況,他似乎還掌握了什麼跟她有關的秘密,雖然是準備用來勒索她的,動機不良;可現在,他卻帶著秘密長眠了。  

  「是不是他知道了什麼隱情是對我不利的?所以他才想從我這裡得到好處?」出於對波爾的瞭解,華彩作了最接近實情的猜測。  

  隱情?林耶被電到了一般猛地顫抖一下,「華彩!」他急切地叫她的名字,「你對自己的父母的事情知道多少?」怎麼會這樣,他竟然對莫吉那個老傢夥如此低估——他這麼放心地把公主扔給自己,然後自己神秘地暗中行事,整件事——陰謀的味道越來越濃。  

  「多少?完全沒有!我從來也沒見過媽媽,聽說她生下我就死了。」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間會問到這個,華彩不安地皺著鼻子,「你想到什麼了?有什麼不對的?」  

  林耶突然覺得十分冷,陽光明媚的倫敦街頭也無法掃除他心頭此刻的陰霾,「華彩,那個黑人肯定是知道了什麼他不該知道的東西——跟你的身世有關。可能是被別人知道就會對你不利的,而他準備用這個秘密勒索你。隨後,就有人出手滅了他的口……」應該與毒殺金娜的人不是一夥的,他隱約地有這種感覺,至少這個殘忍的兇手殺人似乎只是想隱藏某些不利於華彩的秘密,是在「幫助」她——幫助她的公主之路走得更順暢!  

  問題最大的癥結也在這裡,他這一出手,就相當於直接說明死者掌握了有價值的秘密!  

  華彩眨著一雙大眼睛,「我的身世有問題?我根本不知道父母的事情,為什麼波爾卻有可能知道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林耶嘴裡喃喃地,然後再將華彩緊緊地抱在懷裡。如果華彩的身世有問題,是不是就是說有可能她其實並不是公主呢?  

  林耶的心裡開了一個無底洞,各種念頭不住地飛洩著。也曾經懷疑過華彩成為公主的過程太順利了,戲劇化得讓人感覺滑稽。現在想來,有關公主的一切特徵的確都掌握在莫吉的手中,豈不是他說怎樣就是怎樣?DNA的結果也是從他嘴裡出來……如果說華彩只是他下一步計劃的棋子,那麼這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林耶抱著頭。頭很疼,可是心中原來沈重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大石,竟然漸漸消失不見了——如果華彩真的不是公主的話,那她就不是他的敵人了!不管真正的公主是何方神聖,只要不是華彩就好。為此,他願意虔誠地感謝莫吉那隻老狐狸。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幸福之感,一波一波在他心中蕩漾開來。  

  「你在想什麼?」華彩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心裡拿不準他在為什麼事傷腦筋。是……跟自己有關嗎?  

  「我在想……」林耶的手輕輕拂過她臉上的輪廓,「我在想……華彩,我要感謝莫吉;儘管我跟他做了一輩子的敵人,但他卻對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我得好好謝謝他。」  

  「什麼?什麼什麼?」華彩的眼睛越瞪越大。老天,死了兩個人的打擊讓他神志失常了嗎?為什麼他說的話她聽不懂?是他出了毛病,還是她出了毛病?「林耶,拜託,請你用人類能聽得懂的語言講話好不好?」  

  林耶被她逗得輕笑出聲,然後搖了搖頭,「我們先回去吧,大家一定都擔心死了。」說完,輕攬著她的腰,帶她往對面街道的方向走去。  

  「喂,你還沒說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沒告訴我呢!喂……」  

  華彩抗議的喊叫聲越來越輕,漸漸被風吹散,最後終於無聲。  

  「金娜的屍體已經秘密火化,還好沒有驚動倫敦的警察……」羅莉女官一臉疲憊之色,明顯憔悴了許多。

  華彩和林耶並排坐在藏書室的壁爐前。木柴燒得噼啪作響,兩個人卻全都緊緊地抿著嘴,一言不發。

  「羅莉。」良久之後,華彩才低低地喚女官的名字,「羅莉,是有人想殺我,對不對?」  

  聽到她如此說,林耶的眉頭迅速地一皺,隨即又馬上恢復了平靜。  

  「回稟公主,看來是這樣的。」女官的氣色非常糟糕,「是下官辦事不力才會發生這種事,請公主責罰……」

  「別這樣,我怎麼會責罰你呢?」華彩無奈地笑。別開玩笑了,她現在哪有心情追究是誰的責任?

  「羅莉,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林耶淡淡地開口,「現在重要的是要保障公主以後的安全,而不是追究以往是誰的責任。你別想得太多了,儘管做你應該做的就是了。」  

  女官面無表情地低頭行禮,然後沒有再說什麼,慢慢地退出去了。  

第6章(2)

  華彩悶悶地瞪著爐裡燃燒跳躍的火焰,「林耶,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想到了什麼。我不喜歡這樣,什麼都不知道,摸不著頭腦——我討厭這種感覺!」  

  伸過來一隻大手,溫暖地揉著她的發,「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會拼了命來保護你;誰想要害你,就要踏著我的屍體過去……」  

  「你說什麼!」華彩霍地站起來,打斷了他的話,雙手的手指因激動而緊緊地攥成拳,「你、你胡說什麼!你這個烏鴉嘴,我呸呸!你趕快收回你說的話,我才不用你『拚命』來保護。你記得,我不用!你給我好好保護你自己就是對得起我了……」  

  林耶露出無奈的表情,伸手將她的手拉住,將她拉得重新坐回他的對面,「公主……現在情況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你只需記得,無論如何,不管有多少危險,我發誓一定會保護你的安全。」  

  一絲溫柔的情愫悄然遊走在她的心底。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講話,她的臉頰緋紅,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大手,「林耶……」她輕喚他的名字,被寵溺的幸福感溢滿胸懷,「林耶,林耶。」低低地,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似要在一次次的重複中將這個名字熨燙到心靈最深處。  

  在她一聲聲的呼喚中,林耶低聲地歎息,然後將她的手放到唇邊輕吻,「公主,不管將來發生什麼……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我的公主。」  

  「果然……」忘了提醒他的動作有多麼親暱曖昧,華彩皺了皺鼻子,「你是不是在想,我可能根本不是什麼公主?」

  驚訝於她的敏銳,林耶一挑左眉,「為什麼這麼問?」  

  「我又不是白癡!我有腦子,會思想會分析。你能猜到的東西,我也一樣能猜到的!」華彩任由他握著自己的小手,噘了噘嘴,「波爾說知道我父母的秘密,然後他就死了。很明顯,是有人不想我知道這個秘密。可是,如果說我就是伽德裡亞的公主的話,我的父母有什麼不能說?我只能想,也許我並不是真的公主,而我的父母是另有其人……可是,波爾是怎麼知道的呢?又是誰不想讓我知道事實呢?」  

  現在的日子過得是很舒服啦,吃好穿好,如果就這麼過一輩子下去也沒什麼不好。可就是悶啊!一堆人圍著自己轉不說,多如牛毛的各種規矩,學不完的各種課程……還有未來可以預見的複雜難測的政治生活……原以為當不成公主自己會很難過,可是老實說,想到自己有可能結束目前這種日子的時候,除了惋惜富足的日子之外,她倒有一種解脫的感覺。說起來,她這種賤命還是適合當小偷吧!  

  不過,現在她比較關心的是還有沒有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世——如果她真的不是公主,那個勞什子國王也就不是她老爸啦!唉,本來以為這回終於可以見到自己的生父是什麼模樣,哪知又是一場空……失落,她實在是太失落了!

  「你好像很失望呵。」林耶淡然地笑,打趣著她的沮喪。  

  「是呵,我失望死了!當不成公主的話,就沒有這麼舒服的日子過了,還得回去繼續當我的小賊,我好命苦……」明知道他在故意氣她,她也就順著他的話。  

  林耶放開她的手,反去扭了扭她的臉蛋,「你那個表情太沒說服力了。」  

  「疼!」使勁地打掉他的手,華彩一邊揉著臉一邊委屈地給他大白眼,「你敢說你不是這樣想我的嗎?你一定很高興我不是公主吧!如果我不是公主的話,你就可以再也不必理睬我了吧,你本來已經嫌我麻煩,這回終於就可以甩掉了!」

  「不是。」林耶認真地否認她的指控,她的臉細嫩光滑,捏在手裡的感覺好極了。林耶勾著唇角,再次向她的臉蛋伸出黑手,「如果你真的不是公主——這個可能性現在很大——我的確會更感謝上帝,不過絕不是因為可以擺脫你而高興。」

  細細品味著他話的深意,華彩甚至忘記打掉那只正在蹂躪自己小臉的黑手,她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說明白,我很笨的,跟我打啞謎的話我可聽不懂!」  

  「你懂。」林耶的手輕輕撫過她的紅唇,好笑地看著她的慌張失措,「你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對你懷有『不軌的想法』嗎?」  

  華彩的臉立時漲得通紅,他居然拿她自己曾說過的話來糗她,「我……不是,我……」她結結巴巴的,一時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應對才好,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看到他竟然壞心地笑,她立即豎起了眉毛,「你敢取笑我!你不是不承認對我有『想法』嗎?你不是不敢『高攀』我嗎?現在又提這個幹什麼?」  

  「是呵——」放開她,林耶站起身走到壁爐旁邊,漫不經心地給裡面加了一條木柴,「如果你是公主,如果你是將成為伽德裡亞女王的那個人;那麼,我就絕對不會『高攀』你;不管我對你多麼深的感情,我必須收藏起來。所以我說要感謝莫吉——不管他是出於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把你認做了公主,但他讓我認識了你,這我得感謝他。華彩——」

  他慢慢地轉回身,認真地望著華彩的眼睛,他的一雙深邃的眸子轉著動人的光芒,「華彩,你一定不知道;連我自己也沒想到,當我知道你有可能不是公主的時候,我有多麼感謝上帝的存在!」  

  華彩的所有動作全部停擺,連眼球也不再轉動,所有精靈的表情全都從她的臉上消失了——他的話再清楚不過了,她字字句句聽得真切。她的心中蕩著驚濤駭浪,千百種念頭齊齊湧上來,震撼著她脆弱的心靈:他說他對她有深深的感情?是嗎?是嗎?  

  「公主,你在聽嗎?」林耶微笑著回到她的面前,執起她白皙的雙手,「好漂亮的手,小賊的手。」

  「可惡!」華彩抽回自己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然後顫抖著連連猛擊他的胸膛,「你可惡,我討厭你……你不是拒絕我了?你不是不喜歡我?為什麼現在又這麼說?你是成心要讓我難過?你可惡……」眼淚,不聽話地溢出眼眶,流滿臉頰。  

  林耶並不阻止她,任由她捶打著他的胸口,只伸出手將她環在胸間,看著她涕淚橫流的模樣,寵溺地笑笑。

  捶累了,也哭累了,華彩把頭靠在林耶的胸前,聽著他一聲一聲的心跳,一種前所未有的柔情佔據了她的心頭。他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似乎已經和她自己的心跳聲混成一體,「撲通、撲通」。  

  揚起唇角,她瞇起雙眼,幸福地笑了。  

  林耶擁著她小小的身軀,溫柔地用下頜撫著她的頭頂。  

  事情並沒有結束,一切都還只是剛剛開始。  

  華彩的身世大有問題,必須馬上找到解決的途徑;不明就裡的人依然將她當作王位前的最大阻礙,要除之而後快,必須要保障她的生命安全;很明顯莫吉另外有別的計劃,必須立刻識破他的陰謀;國王的身體一日弱過一日,必須盡快回國協助裴洛的行動……  

  只是這一切,現在離他都好遙遠,他的眼前只有這麼一個小小的人兒,瑟瑟地偎在他的胸口,染著他的氣息,和著他的心跳。  

  林耶歎了一口氣,閉上雙眼。那些煩惱的事情,明天再來想吧!今天,他只想這樣好好地抱著她,不要去想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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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10:03:58

第7章(1)

  林耶皺著眉,坐在庭院裡的橡樹下,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身上撒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華彩正在遠處草坪上同幾個女官打板球。她剛開始學,現在興趣正濃著。幾個年紀與她相當的侍女都玩得十分開心,不時發出帶笑的驚叫聲。  

  紅館中的氣氛變得很怪異,女官被毒殺的陰影始終籠罩著。沒人再提起金娜的死,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歸於平靜,只是沒有人知道,這種平靜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沒人提起不代表沒人想起,每一個小心翼翼的笑臉背後都可能暗藏著殘忍的殺機。  

  林耶突然覺得一種莫名的焦躁:已經兩個多星期了,肖古恩還沒有來。從來沒有這樣過,肖古恩一直都是謹慎的人,不可能超過了聯繫的期限不出現也不打招呼的!難道是有什麼不對?  

  林耶的臉色很差。正在擊球的華彩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他勉強地回了她一個微笑。她便也笑一笑,揚著手中不到一米長的木板,認真地準備擊球了。  

  從那天在藏書室交心過後,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再不提此事,人前也彷彿從未曾發生過任何事似的。只有在無人注意的時候,他們會迅速地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後再調轉頭,彼此久久地回味。  

  板球劃著優雅的弧線,劃過天空飛出了界。伴隨著華彩驚呼的笑聲:「哈哈,一不小心用力過度……球飛了!」

  林耶微揚著唇角,癡癡的目光追著華彩的身影。他從來都不知道竟然會對這個小賊如此的迷戀,這種感情讓他自己都感覺陌生。完全不似冷漠的林耶將軍了呢——他在心底暗暗笑道。如果她只是個小偷,他不會這樣喜歡她;如果她只是公主,他也不會這樣關心她。可是,她是一個空前絕後的「小偷公主」。他再次對著場上小小的身影微笑,小偷公主,就這麼糾纏不清地霸佔了他的心……  

  「林耶!」華彩揚著球板對他大叫,小臉上滿是興奮的笑容,「我們贏了耶!」一邊叫著一邊揮了揮手。

  這個讓人割捨不下的小不點!  

  受傷的肖古恩於深夜到達。  

  林耶一臉高深莫測地看著他的傷口——他傷在左臂上,已經包紮得乾淨利落,「發生什麼了?」淡淡的語氣讓人聽不出他心底的情緒。  

  「情況很糟糕。」肖古恩的臉色十分難看,「莫吉已經回到了他自己的府邸,有人清楚地看到,他帶了一個女子同去……很機密,我預備進宰相府打探確切消息,中了埋伏,就這樣受了傷。」  

  「一個女子……」林耶沈吟著重複,看來果然是他料中了。那麼,即是說莫吉已經充分利用了華彩創造出來的空當尋到了真正的公主了。現在,裴洛和他變得非常被動,下一步的主動權已經完全落到那個老狐狸手中。  

  「是啊,一個很漂亮的少女。」肖古恩點點頭,「我們的人守在宰相府外,深夜的時候看到莫吉他們幾個人悄悄地進了宰相府。將軍,那個女的又是什麼人?」他的臉上滿是疑惑。  

  「那個,應該是……真正的公主吧。」林耶的瞳霎時收縮,射出寒冷的精光,「這就是他整個的計劃:先是隨便找到華彩來頂替公主的身份,然後借國王的手把我調來保護『公主』;接下來悄悄地把華彩是公主的消息散佈出去,讓所有人把矛頭指向華彩;而他就趁大家注意力都在華彩身上的時候找到真的公主……現在舉國皆知公主在倫敦,誰能想到,這老狐狸卻把真正的公主窩藏在他自家中?哼,他以為我們現在就沒辦法了嗎?」  

  「啊——」肖古恩大驚失聲,「原來是這樣……將軍,那可真是大大不妙了,現在國王的病情十分危急,剩下的時間可不多了。裴洛將軍已經一切部署準備就緒,我們必須立即採取行動,不然就來不及了!」  

  「是呵,必須馬上回國……」林耶漠然地應著,然後幾步走到窗前,「嘩啦」一聲,將掩著落地窗厚厚的深色窗簾一把拉開,「你聽夠了吧……」  

  窗簾之後竟然藏有人!肖古恩一見之下嚇出一身冷汗,右手自然飛快地握住了藏在懷中的手槍。  

  突然被人揪出來,固然是嚇了一跳,不過她一雙晶瑩的眸子滴溜亂轉,臉上沒有一點慚愧的意思,「被你發現了,沒意思!」說完,衝他吐吐舌頭。  

  「……」無聲地歎口氣,林耶將華彩拉出來,「小東西,要是肖古恩先發現你的話,只怕你現在身上已多了幾個窟窿了。你怎麼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呢?」  

  華彩嘿嘿地笑,順便將整個身子掛到他的胳膊上,「你不是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保護我嗎?我這是給你創造英雄救美的好機會呢。」  

  林耶忍住笑板著臉,這小妮子還真是不知輕重緩急,如果自己真的笑出來,只怕以後再也制不住她了,「這次事關重大,可不是你胡鬧的時候;你馬上回去你的臥室,不然,我要生氣了!」  

  衝他做個鬼臉,華彩放開他的胳膊自顧自坐到沙發上,「你這樣說可就不地道了。我當然是知道輕重的,事關我切身利益,不是嗎?你們說,國王不行了要嗝屁了,是不是?現在真的公主已經現身了,自然是她來繼承王位,我這個冒牌的是不是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下一步你要怎樣?是不是要馬上趕回你的國家去?」  

  林耶好笑地抱著臂,不理會臉色越來越難看的肖古恩,他聳聳肩,「沒錯。得恭喜你的分析能力又有進步了!」

  華彩瞇著眼睛得意地笑,「我本來就這麼聰明!」說完馬上臉色一變,「那你是真的馬上要走了?」

  林耶沈默了許久,然後重重地點頭。  

  「那我怎麼辦?如果我今天不來偷聽的話,你是不是就預備丟下我自己偷偷跑掉?」華彩嘟著嘴,神色不善地質問。

  林耶面無表情,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肖古恩不明就裡,看看將軍,再看看公主,不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混蛋!」華彩一下子跳到林耶的面前,也不管那邊肖古恩吃驚的眼神,只管使勁地捶著林耶的胸口,「你試試看丟下我呀!你試試看!」  

  林耶抱歉地對自己的副將笑笑,然後寵溺地將眼前的小不點抱住,「你不能去,太危險。」  

  彷彿被施了魔法一樣,華彩擡起頭瞪大一雙眼睛對著他,「你怎麼知道我要和你一起去?」她還沒開口呢,他居然猜到了!  

  林耶無奈地扭扭她的臉,「你一下子高興一下子生氣,我還看不出來你的表演?別想了,回國以後我要做的事,可不是遊戲;你還是留在這裡安全一點……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接你……」  

  「你撒謊!」華彩從他的懷中掙出來,氣鼓鼓地打斷他的話,「你騙我!你也說了回國以後會非常危險,你的安全連你自己也保證不了。如果你有什麼萬一,我在這裡都幫不上忙,我不要,這種只會傻乎乎地等待的事情我做不來!你別想丟下我。我一定,一定要隨你去!」  

  說完,固執地揚起小下巴,華彩努力地瞪大眼睛,皺緊眉頭,臉上十足堅持的表情。  

  林耶啞然,伸手輕撫她光滑細嫩的臉蛋,「我怎樣也不打緊,可是如果你有了什麼萬一,我可真的束手束腳了……拜託,你相信我好嗎?我一定安全地回來。」  

  華彩扭過頭,賭氣地不再說話。心裡卻不停地轉著念頭,難道他不帶她走,她就沒辦法自己跟去了嗎?想一個人去當英雄,門兒也沒有!  

  看著她的模樣就知道她的心裡正在打著小算盤,林耶卻不揭穿她。就讓她想去吧,反正無論如何他是不肯讓她陷於危險之中的。想想她幾次遇險的情景,現在他還心有餘悸;如果要他看她受傷,還不如要他自己受傷!  

  不顧華彩極力的抗議,林耶扭送她回到三樓的臥室,「你別瞎想了,乖乖給我回去睡覺!你照顧好你自己,我很快就回來了。」  

  「你要是敢把我丟下——你一走,我馬上就交別的男朋友……不,我馬上就嫁給別人!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嚇唬你……」囂張的話語在兩人看到臥室的情形之後自動消音了。  

  華彩愕然地瞪著自己那張白色的大床,垂幔已經被人胡亂地掀開,錦緞的棉被亂糟糟地甩開在一邊。床上堆著幾個枕頭——那是華彩偷溜出去的時候弄成人形假裝自己在熟睡時做的,現在,枕頭上帶有明顯焦痕的大洞,大量的羽毛從枕頭裡飛揚出來,灑得到處都是。  

  林耶的心一下子沈到了谷底,他幾步走上去,抓起破壞的枕頭仔細地觀察著:那窟窿一看便知是槍擊造成的。

  華彩也馬上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她的臉瞬間變得血色全無,「……我,又逃過一劫……」  

第7章(2)

  林耶猛地丟掉枕頭,將她緊緊抱住。  

  好可怕!太可怕了!  

  上次的毒殺事件,再加上這次的槍擊事件,很明顯可知,紅館之內就有人要對她不利。如果不是華彩偷偷溜出臥室去偷聽自己和肖古恩的談話,如果她今天乖乖地按時睡覺……現在林耶看到的,應該是她倒在血泊中的屍體了。他生生打了個冷戰,抱著她的臂愈加用力。老天,幸好他的華彩不是一個乖寶寶,才誤打誤撞躲過這次致命的一擊。  

  「林耶……」華彩的聲音裡帶著顫音,「……有人,他們想殺我……他們,還不知道我不是真的公主,對不對?」

  安慰地撫著她的後背,林耶很意外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能有分析的能力,「是的,應該是這樣……」可是,這夥人,到底是誰指使的呢?  

  「……看吧!」很快恢復了平靜,華彩挺起胸,「看吧,我留在這裡也是不安全的,非但不安全,簡直是危險極了!所以,你得把我帶在身邊,時時保護我才行!」不帶一絲血色的臉龐,配上得意的神情,真是滑稽透了。如果事情不是如此危險,林耶倒真的會笑出來。  

  想想她說的居然也有點道理。林耶心下好生躊躇:帶她回國,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無疑是危險至極,她跟著他只有陪他身陷險境;不帶她,他暫時又沒辦法證明她不是公主,如果暗殺她的人要再次下手,他遠在國內,更是沒有辦法保護她安全。  

  唉,真是個令人牽腸掛肚的小不點!  

  華彩眨著眼睛,噘起嘴巴不悅地看著林耶為難的表情,「幹嗎?我又不是什麼麻煩物品,帶我一起走有那麼困難嗎?我不會拖累你的,別忘了,我可是混在倫敦的小偷——不是嬌滴滴的金枝玉葉,我哪有那麼脆弱!」  

  林耶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搶著要一同去的地方是什麼樣的龍潭虎穴?國王眼見不行了,能繼任的公主已經掌握在莫吉的手上,天平已經變得完全傾向莫吉一方了;而他們——裴洛和自己卻已經是沒有退路了。無論如何,他們現在站到了懸崖邊上,縱然是粉身碎骨也只能奮力一跳——  

  政變,本就是成者王侯,敗者寇。  

  「也許會沒命——」林耶原本溫軟的聲音此時有些瘖啞,他的眼睛澀澀的。  

  「如果要死,我也想死在你能看到的地方……」皺巴巴的小臉上寫著「堅持」兩個字,華彩眼裡燃燒著不屈的火焰,「不管你將要做的事有多危險,我都陪著你!」  

  林耶深吸一口氣,「我要做的事……沒有一點的把握,也許連一絲勝算都沒有……」一隻冰冷的小手溫柔地摀住他的嘴,「喂,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呀?」華彩向床上被打穿的枕頭努努嘴,「事情的嚴峻程度我還不瞭解嗎?你要做的事我也有眉目了,呵呵!」她突然咧開嘴笑了笑。  

  「管你要怎樣,就算要鬧到翻天覆地我也不怕,有熱鬧才好玩!林耶——」她收住笑嚴肅地凝望著眼前的男人,「你記住:我和你,再不要分開!你那些規矩在我看來全是狗屁。我只要跟著你,你不許丟開我自個兒去冒險,有什麼危險,我們一起去!」  

  情不自禁地握緊了她白皙的雙手,林耶的心裡激盪著一股股柔情,這個可愛的小賊,竟讓他如此激動,竟讓他心中有隱隱的痛楚。  

  華彩還無辜地睜大眼睛,「說好了,如果你遇到危險的話,就輪到我來保護你了!」  

  林耶沈默地注視著她的臉。望著,望著,然後突然地將她抓緊,深深地吻上她的唇。  

  華彩先是被嚇了一跳,很快,她便閉上眼輕啟朱唇,溫柔地回應著他的渴求。兩個人忘我地纏綿深吻,彷彿沒有明天沒有未來似的。  

  「你上輩子一定是個妖精!」  

  「那我就是妖精好了,反正,我吃定你了!」  

  宣佈要帶公主回國的那天,羅莉女官的臉上沒有一點意外的神色。國王已經進入彌留之際,這消息想必人盡皆知了。女官只是默默地低垂著頭,臉色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沒有人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三個月以來,辛苦你了。」華彩坐在休息室的乳白色大沙發上,神情自若地接受女官的行禮——與當日初進紅館時驚慌失措的小賊判若兩人,「都是多虧了你的教導,我現在才能這麼有信心回國去見父王,並且,繼承王位。」

  既然要殺她的人還不知道真假公主的事,那麼就讓她冒充到底好了。林耶雖然反對,不過他的反對無效。華彩固執地堅持己見,既然她已經知道了林耶的計劃,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是公主聰慧。」女官毫不居功地微微一笑,仍舊沒有擡頭。  

  「那也是,我當然是很聰明的!」華彩一點也不謙虛,有人誇馬上就順桿爬。林耶站在她身旁忍住笑意,這小妮子還真是不知道什麼叫奉承話啊!  

  不過說實話,經過這三個月的磨礪,她還真的是讓人刮目相看。  

  女官默默地從休息室退了出去,留下華彩與林耶兩個人會心地一笑。  

  「真的要走嘍!」要走的時候,華彩擡頭望著天花板上的雕刻,心裡居然泛起一股子戀戀不捨的味道,這三個月過得好快,真似大夢一場。  

  自己一下子從落魄的小偷變成了高貴的公主;轉眼間又被打回原形。真可算是經歷了大起大落,幸虧自己足夠粗線條,就算知道自己與公主、王位什麼的無緣了也不會特別難過。不過,要不是沒有這般奇遇,怕是自己就沒有可能會與林耶相識了吧?這才是眼下她最上心的。  

  華彩甜蜜地一笑,向林耶伸出手,「來吧,咱們走吧!」他也微笑著緊緊地握住她伸過來的手,白皙細嫩的,小賊的手。  

  再次緩緩地環顧優雅的白色的休息室,華彩臉上掛著閒適的笑。他們慢慢地走出了臥室的門,穿過三樓走廊,邁步踏上古樸的樓梯——這三個月的學習真不是白學的,像現在她就已經知道這樓梯珍貴之處:鍍金的樓梯扶手上的雕像是詹姆士一世時期的君王,出自當時極富盛名的設計師之手。  

  緩緩走下樓梯來到一樓大廳,她第一天來到這裡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與當初盲目流口水的小賊不同了,現在她懂得用欣賞的眼光打量著整個大廳的洛可可式藝術風格。她也瞭解大部分珍貴器具的來歷,甚至有幾件能叫上名字;還知道天花板上精美的石膏雕刻屬於喬治王時代風格。  

  眷戀地回首瞄了一眼藏書室的大門:那裡曾經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八簽署繼任書的地方——這個古宅,曾經是路易十八曾經居住過的行宮耶!  

  想想自己居然能住這種地方過了三個月,真是奢侈得令人咋舌。  

  當華彩還帶著一絲依依的心情巡視紅館的時候,林耶已經走在前面為她打開了大門,「華彩——」

  「來了!」瞇著眼睛笑得張揚,她一下子跳到他的面前,挽著他的臂,「出發吧!」  

  走出這個大門,她就不再是什麼公主而重新做回她的小偷。她要陪著她心愛的男人去經歷風雨,不管遇到如何的艱難險阻,她都會拚命保護她心愛的男人。  

  小賊的臉上帶著滿足自信的笑容,迎向門外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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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10:04:58

第8章(1)

  從肖古恩的口中已經知道入境的地方已經被莫吉布下了眼線,搞不好,他們還在飛機上的時候,行蹤就已經被人掌握了。  

  華彩興奮地從舷窗向外看,碧藍的汪洋像一大塊無瑕的藍寶石,「哇,好漂亮哦!林耶!」她轉過頭,搖搖身邊心事重重的男人,「你看你看,真的好漂亮哦!」  

  林耶閉上眼睛,將她動來動去的雙手合到掌心,「我真奇怪,你為什麼一點也不擔心呢?」  

  「擔心什麼?」華彩看著被他包容的手,小小地心動一下。她為什麼要擔心?她不過是小賊一名,有什麼事能輪到她擔心?再說,只要在林耶的身邊,還有什麼事是需要她擔心的?  

  勾起唇角,林耶一使勁將她整個身子拉到自己的懷中,唔,這小小的身子抱起來的感覺真的很不錯,「是的,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無論發生什麼……」  

  華彩把頭埋到他的懷裡,讓他溫暖的氣息將她完全包容。  

  走出機場,華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帶著鹹鹹海洋味道的海風,她終於來到這裡了,伽德裡亞王國——南太平洋上的珍珠。  

  林耶把一頂大帽子扣到她頭上,「走啦,我們現在馬上趕去見裴洛。」  

  華彩抓著帽子皺了皺鼻子,由於先前她已經化妝成一個滿臉麻子的男子,所以這個表情就顯得格外滑稽。林耶扯了扯自己下巴上的假鬍子,輕笑。  

  「走啦!」  

  見面的地方約在海濱的彩虹大旅店——六層的彩虹旅館雄偉壯麗,坐落在懸崖之上,俯瞰蔚藍的大海。

  華彩傻呵呵地張大嘴巴,癡癡地望著近在腳下的海岸線。兩道長長的山脊像伸出的雙臂將大海抱在懷中一般,形成一個線條優美的海灣。潮水不停地拍打在海岸邊的亂石上,揚起千萬朵白色的浪花。氣勢磅礡恢弘,令觀者忍不住心潮澎湃。「好美哦——」華彩來不及合上嘴巴,連連感歎著。長這麼大她還沒看到這麼漂亮的景色呢!真是太感動了,就算死了也值得了!  

  林耶寵愛地揉揉她的腦袋,心中充溢著一種柔情的味道,「這裡是著名的彩虹海灣,每年夏天都有許多遊客慕名而來。」現在雖然不是旅遊旺季,但附近的旅館來往的遊客也不少。所以他才會讓肖古恩把聯絡的地方定在這裡,使得他們外國人的身份不那麼顯眼。  

  華彩捂著嘴免得自己發出更難聽的叫聲,眼睛卻定定地眺望著海面,看浪花如同有生命般地在海面揚起動人的風景,「真美。」  

  林耶轉頭看了看旅館的方向,伸出手攬著她的肩,「走吧,他們應該在等我們了。」  

  眷戀地將眼光從海邊收回,華彩「咦」了一聲,指指前面——離他們不遠處的懸崖邊上有一個白色的窈窕身影。

  美人!華彩把自己有限的詞彙過濾了半天,結果只找到了這個。  

  那個帶著一臉凝重的神情遙望海平線的白衣女子有著深刻的面容輪廓,一看就知是東西方混血的結晶。她既有著東方人的清秀眉目,同時又兼有西方人的深眼高鼻。一襲白色的裙子在海風的吹拂下,給她鍍上了一層飄飄欲仙的氣質。微蹙的蛾眉帶著隱隱的輕愁,深邃的目光讓人一望之下就會被深沈吸引,再也移不開視線。  

  「好漂亮的人!」華彩喃喃地低吟,只怕自己的聲音會打擾了冥思的女子。她就那麼寂寥地佇立著,也不知這樣站了多久。  

  林耶淡淡地掃了那邊一眼,然後同意地點點頭,「不錯,很漂亮。」華彩酸酸地噘起嘴,「比我漂亮多了吧——」拉長的尾意有著不甘的撒嬌。  

  什麼跟什麼呀!從一個滿臉麻子的醜瓜嘴裡說出這種話,真是太怪異了!林耶好笑地捏捏她的下巴,「小鬼,你別在那裡找不自在。莫非你是想聽我說你是地球第一美人的鬼話嗎?」垮著臉白了他一眼,華彩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不過,女人嘛,這點虛榮心是免不了的。  

  「走吧。」輕描淡寫的語氣擺明了林耶的態度——這世上的美女可多了,如果為那種無聊的事情傷神的話,他是興趣缺缺。華彩是很高興他沒有對著美女流口水啦,不過——她依依的目光流連在白衣女子的身上,真是難得一見的大美女!

  轉身間,海天交接處瞬間閃現一道晶瑩絢麗的彩虹——「看!彩虹!」華彩的手指著天邊,嘴裡驚叫著,「真的是彩虹呀!怎麼會有彩虹?」又沒有下雨,怎麼突然間就出現了彩虹呢?  

  林耶少見多怪地敲了下她的頭,「這裡叫彩虹海灣當然是實至名歸。因為日照的關係這裡就經常可以看到彩虹,你看你大驚小怪的樣子——」  

  「人家從前都沒看過彩虹嘛!」華彩甩開他的手,貪婪地注視著海天一線處的美景,七色的彩虹光彩流轉,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那前面的女子顯然是聽到了他們的交談,緩緩回過頭來掃了他們一眼,輕輕勾起的唇角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美麗不可方物。  

  華彩輕輕拽拽林耶的衣角,「……走啦!」她可不想讓那個大美女有機會過來搭訕,雖然林耶擺明了對美女興趣不大,可是她就是小心眼啦。林耶好笑地牽起她的手,兩個人攜手離開了海邊懸崖。  

  白衣的女子帶著玩味的笑意,目送他們的離去。  

  在約好的房間裡等待他們的只有近衛將軍裴洛一個人——他逆光地佇立在靠近窗口的地方。  

  「你那蹩腳的化妝瞞不過莫吉那隻老狐狸。」他的聲音低沈瘖啞,比起林耶清晰柔和的嗓音真是難聽得多了。

  「也沒指望能瞞過他。」林耶扯下鬍子淡淡地笑,將華彩送進洗手間卸妝去了,「只要我能入境,能跟你會合,跟他撕破臉也是早晚的事情。國王怎樣了?」  

  皮膚黝黑高大威武的近衛將軍神情漠然,「說得不錯。國王陛下在昨天已經駕崩了……」  

  「已經駕崩了?」林耶吸一口涼氣,按照規矩,國喪三天後新王將繼位。如此一天,他們只剩下兩天的時候,太緊張了,「那我們還有兩天的時間,還來得及佈置好一切嗎?」  

  裴洛轉身看向外面的海景,從這扇窗望出去,可以看到碧波萬頃的景色,「兩天——我的兵力已經全都部署好了;可是,不到萬一,我不想動用武力……」  

  「你寧願選擇暗殺的手段。」林耶平靜地看著裴洛的背影,等著看他的反應。果然,他的話音剛落,裴洛就霍然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暗殺,我說暗殺。」林耶的瞳孔微微收縮,射出冰一樣的寒芒,「你敢說你沒有派人去倫敦暗殺公主?女官裡誰是你的眼線?羅莉?沙林娜?」  

  裴洛閉上眼睛,良久,才重新又張開眼睛,疲憊的神色佔滿了他的眼。  

  他剛要開口的時候,華彩已經洗淨了臉從洗手間回來,「你們在說什麼呢?」  

  「公主——」裴洛看到她的臉,震驚地張大眼,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才好,剛剛他專心與林耶講話,完全沒有注意到跟在後面的華彩,就算看到了也只是以為是林耶的隨從,哪知道竟然是她。  

  「對啦,我是公主!」華彩衝他吐吐舌頭,「見了公主還不趕快行禮……」  

  華彩的話音未落,比眨眼還快地,裴洛的手中已經握著一把手槍,他毫不遲疑地立即扣動扳機。  

  比裴洛動作更快地,林耶向前衝上一步,雙手猛地將裴洛的手向上一托——「砰」的一聲響,子彈射穿了客廳的天花板,留下一個焦黑的彈孔。  

  華彩的嘴半張著,煞白著一張俏臉,只這麼一推一擋之間,她的小命又打生死線上轉了一個圈。  

  林耶惱火地把將華彩掩在身後,兩道濃眉直豎,「裴洛,你在幹什麼?」  

  「她是公主不是嗎?她是女王不是嗎?她不死這個國家就永遠爛在王位世襲的腐朽制度中不得超生!」裴洛眼睛也不眨一下,槍口牢牢地指向林耶,「讓開,她必須死。」  

  「是的,我是派人暗殺公主的主謀。林耶——」裴洛瞇著眼睛,神情莊重,「唯獨在你面前,我永遠不想撒謊騙你。」  

  「裴洛——我很遺憾我們的觀念始終沒辦法相容,你有你的手段,我也有我的堅持——推翻王位世襲制是我們共同的理想,即使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在所不惜,但牽扯到無辜的性命就不行。」林耶柔和的聲音中有著堅毅不可動搖的力量。  

  華彩傾心地看著這個偉岸的男子——是自己心愛的男人呢!她抿著嘴,笑了。  

  裴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只要能讓這個國家的王權制滅亡,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也無所謂,哪怕殺了她我會下地獄我也不後悔。我只是很意外,你居然跟這個國家的公主混到了一起,我很失望——」他的槍口移到了林耶的右眉的傷痕處,「林耶佳什多,你忘記你小時候的苦難了嗎?難道,你已經忘記了你的誓言嗎?難道,你要拋棄你的過去嗎?」

  「我從來也不曾忘記自己的誓言,更不可能拋棄自己的過去——倒是你,難道為了權力,你寧願變成一個魔鬼?」林耶面對裴洛的槍口面不改色,「裴洛,我願意捨棄一切追隨你是跟你一樣希望這個已經腐朽的王位制度在我們這一代終結——裴洛,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犧牲,哪怕這個人是我的敵人。而你,你為了達到目的,寧願連我,連你最忠實的朋友也可以犧牲,不是嗎?」  

  面對如此嚴重的指控,裴洛眉毛也不動一下,默認了。  

  「喂,白癡!」華彩覺得火直向上衝,她豎起眉毛衝著裴洛瞪眼睛,「我告訴你,你白做小人了!我呀,根本就不是公主,你殺了我也沒有用,到時照樣有人登上王位——你這個白癡!你媽媽懷孕的時候一定吃多了抗生素你才這麼畸形;你小時候一定沒打過疫苗現在才這麼弱智;你一定得過腦癱現在有後遺症……你大腦缺氧,小腦缺鈣;你這個浪費糧食的米蟲,沒心沒肺的惡狼!」  

第8章(2)

  裴洛和林耶兩個大男人一起張口結舌地看著這個滿口胡言亂語的小女人——林耶更是差點下巴脫臼:老天,經過教育的結果就是讓她罵人的詞彙更加豐富!  

  林耶哭笑不得地拉住她的手,本來嚴肅的氣氛現在倒變得十分怪異。  

  裴洛的表情扭曲著,槍口依然對正林耶沒有放下,「你說什麼?你說你不是公主?」  

  「是啊是啊!」華彩幸災樂禍地笑著,「人家早就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啦!我呢,不過是個替死鬼罷了……」她本想繼續說下去,林耶摀住她的嘴成功地攔住了她滔滔不絕的演講。  

  「……」裴洛的臉上閃過複雜的表情,終於,槍口慢慢地垂了下去,「……我沒想到在倫敦的竟然會是假公主,莫吉那個老匹夫!」  

  他撇下他們二人走到門口,然後頓了頓,轉過頭來,「林耶,如果你記得我們曾經發過什麼樣的誓言——無論如何,我都想辦法破壞那個所謂的女王繼任儀式,這個國家必須要進入民主的進程,哪怕是我丟掉這條命——」  

  「我一定會幫你。」林耶緊緊地握著華彩的手,眼睛裡閃動著光彩,「我絕不會違背我的誓言——不過你不要再傷害無辜的人了,即使是真的公主也是一樣。」  

  裴洛僵硬地挺直肩膀,沒有再說什麼,打開門徑直走了出去。  

  「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華彩很喜歡剛剛林耶保護自己的感覺,她在他的身上磨蹭著,不願離開。

  下意識地將她緊緊圈在懷中,林耶喃喃地重複著華彩的問題:「我們要怎麼辦……」  

  良久,他才放開華彩的肩膀,「我現在有點後悔讓你來瑛這趟渾水,如果裴洛決定要武裝政變的話,我必須率領我的部下跟隨他……那麼,我要把你怎麼辦呢?」  

  「跟著你嘍!」華彩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起初在英國的時候,看他那麼為難的樣子已經多多少少猜到他要做跟國王作對的事情了,他既然說了她如果是公主他就永遠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話,她就明白了——她可不是白癡笨蛋,「我陪你衝鋒陷陣!」  

  「呵呵!」她粘在林耶的身上,笑著說,「多奇怪的人,寧可喜歡一個小偷,也不喜歡一個公主——你說這個人奇怪不奇怪?」  

  林耶拍拍她的手,「是呵,奇怪。可是這個人,他偏偏就是喜歡小偷……」  

  華彩揚著小臉,「其實我這個小偷比什麼公主要有魅力多啦,也可愛多啦,是不是?」  

  林耶刮下她的鼻子,剛要說話,悅耳的門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馬上皺起眉頭:什麼人?

  他沖華彩比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無聲地湊到門口,從門鏡上望出去,只見身著紅色制服的服務生推著一張銀色的餐車,擺著一張無聊的臉,再次伸手按門鈴。  

  輕籲一口氣,原來是旅館的服務生。林耶打開門,「什麼事?」  

  「先生,您訂的午餐。」服務生擠著笑容,將餐車推進客廳。  

  林耶回身將門關上,柔聲對華彩說:「正好,趕了一天的路,你也該餓了……」話還未說完,事情已經驟起變故——

  餐車下擺的銀色簾布裡飛快地閃出一道身影,手中不知拿著什麼物件,朝毫無防備的林耶頭上猛地敲下去——直接擊中林耶的後腦,一擊命中之後,也不管林耶昏死倒地,立刻調轉手臂,手中的東西已經對準了華彩——  

  「公主,別來無恙!」左手執槍的杜朋臉上是猙獰的笑容,剛才擊倒林耶現在對正華彩的赫然是一隻安裝了消音器的小口徑手槍。  

  「杜朋!」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華彩驚呼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控制在對方的手中了,「你把他怎麼了?」她現在只關心林耶的安全,但她的腳步剛一動,杜朋馬上一揚手中的槍,「我勸您最好別動——林耶將軍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不過如果你不合作的話,我可就不敢保證了。所以,您最好不要動,不然,我馬上開槍!」  

  華彩的眼光落在地上的林耶身上,心裡一陣刺痛,「好,我不動,你不要傷害他。」  

  「很好。」杜朋滿意地點頭,虛偽地笑,「您願意合作就太好了。卜拉,去給公主戴上手銬。」  

  被叫作卜拉的服務生戰戰兢兢地走到華彩身旁用顫抖的聲音對她說道:「對……對……對不起。」然後從後腰掏出一副手銬,顫巍巍地將華彩的雙手銬上。  

  看到華彩完全沒有反抗,杜朋十分滿意,他收起槍,自己也掏出一副手銬將昏迷的林耶的雙手也銬了起來。

  「喂,你到底想怎樣?」華彩瞪著眼睛,說不清是害怕更多一些,還是生氣更多一些。  

  「說,裴洛在哪裡?」杜朋的語氣乾巴巴的,眼皮也不擡一下,完全不將她這個冒牌公主放在眼裡。

  「你說那個白癡啊,可惜你晚來一步,就我個人而言倒是很希望你能逮到他,不過看來他運氣要比我們好一點。」華彩翻了翻白眼,她倒真想把那個叫裴洛的傢夥雙手奉上。  

  「哼!」杜朋悶哼一聲,裡裡外外地搜了一遍才失望地來到華彩的面前,「宰相大人請二人去作客。等到新王的登基典禮結束之後,你們就可以恢復自由——如果不是宰相大人答應了雷多將軍不取你們的性命,我早已經讓你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走吧!」  

  華彩定定地看著他的左手,林耶曾經說過,殺波爾的人是個左撇子,「是你殺了波爾?為什麼?因為他知道了我的身世?」「是又如何?」他粗魯地將華彩拎出去,「那個倒黴的傻瓜,跑去找到了你原來的養父,打聽到你父母根本全都是中國人——為了避免他的多嘴多舌影響到宰相大人的計劃,我只好讓他永遠地安靜。」  

  「魔鬼!」  

  華彩唾了他一口,他倒也全不在意,「帶走!」  

  被人從旅館裡拽出來又扔進一輛車子裡面。華彩眼看著林耶被他們擡進了車後廂,微微放寬心:看來他們的確還不想要他們的命。然後那個叫卜拉的跟進來,還是顫抖著蒙上了她的眼睛,又給她的嘴裡塞進一塊破布;她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來表達自己的抗議。  

  車子剛開始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顛簸,想是應該在平坦的馬路上;後來路面一定是漸漸地變得難走了,才會越來越顛。華彩在車子裡東倒西歪的,心裡不停地盤算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重又上了平坦的路面,完全沒有一點顫動。不一會兒,車子不知在什麼地方停了下來。車門一開,她又再次被杜朋扯了出來,「下來吧!」  

  她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被帶到了什麼地方,杜朋不再說話,只拽著她一路向前,似乎還下了幾層台階,然後她聞到重重的黴味,聽到「吱」的一聲大門開啟的聲音,接著被杜朋一扔,重重地摔在地上。  

  「唔!」華彩的小臉扭成一團,被壓在下面的左手一定是硌破了,痛死人了!  

  隨後又是「撲通」一聲,猜測應該是林耶也被人扔了進來。  

  華彩「唔唔」地大叫,都到目的地了不是嗎,至少應該讓她的眼睛自由啊!  

  杜朋哼一聲,伸手將蒙著她眼睛的布條扯下來,「我告訴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樣!乖乖地,等登基典禮一結束,你們就自由了,不然——哼哼!」威脅完了,他轉身大步走出去,厚重的大鐵門「砰」的一聲被關緊了,然後是一陣嘩啦嘩啦上鎖的聲音。  

  華彩皺著鼻子沖關閉的大門做了一個鬼臉,然後藉著微弱的光線掉頭去看——果然,昏迷的林耶就倒在她的腳邊。

  還好他落地的地方鋪著厚厚的茅草,應該不至於受傷。還好還好,只要他安全就一切好說!  

  華彩慢慢蹭到他的身邊,仔細觀察了一下:林耶的胸口規律地起伏著,呼吸正常。看來問題不大,剛才那個混蛋下手那麼重,也不知道林耶傷得怎麼樣!  

  用了幾分鐘的時候,華彩費勁地用舌頭將堵在嘴裡的破布頂掉,呼呼地吐了兩口氣。眼睛轉了轉,四下裡打量著牢房的環境——  

  哼哼!這回可終於輪到她一顯身手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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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10:06:00

第9章(1)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耶終於悠悠地從昏迷中醒過來。華彩立刻驚喜地歡呼一聲:「你醒了!林耶……你怎麼樣?你沒事吧?」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搖了搖頭,後腦被槍托擊中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但已經沒大礙了。林耶低低地詛咒著,想不到這些傢夥居然用如此卑鄙無恥的手段暗算他。由此可見,莫吉已經完全掌握了他們的行蹤——這才是真正的大事不妙!  

  「……我沒事。」他咬牙切齒地回答,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這裡昏暗的光線,「你有沒有怎樣?」林耶看她的精神還好,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一大半,「你有沒有受傷?」  

  「我好得很。倒是你,頭還會不會痛啊?」華彩很害怕杜朋剛才那一下把他的頭打壞了,那可是腦袋啊,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也沒事……我們這是在哪裡?」林耶擡頭看了看懸在高高石壁上方的昏暗燈光。  

  「不知道!」華彩誠實地搖頭,「我的眼睛被他們蒙上了。不過車子走了好長一段顛簸不平的路,估計不在城區內。」  

  林耶沈默了下來,到底自己還是讓她陷入危險了,自己連一點保護她的職責都未盡到。現在不知道身在何處,更不知何時才能脫困,「華彩,我、我連累你了。」  

  「才不是呢!」華彩使勁晃著腦袋,「剛才那個叫杜朋的混蛋對我說他不會傷害我們的,他說莫吉已經答應過了一個叫雷得的人……」  

  「……雷多?!」林耶聽到這個名字幾乎驚得跳了起來,「難怪一直以來他也不肯表態支持裴洛和我,原來他是莫吉一夥的!」他痛苦地搖頭,「雷多他,他居然為莫吉賣命……」  

  「他不是好人嗎?」華彩不知道原由,納悶地問道,「聽杜朋的意思如果他沒答應那個雷多的話,直接就幹掉我們了!那個雷多要救我們的命,難道他不是好人嗎?」  

  「他是好人……濫好人!」林耶閉上眼睛,疲倦地倒向身後的草堆,「我們,以裴洛為首的三大將軍全部都是支持民主革命的。我們必須同進退共命運,才能保證這次醞釀已久的政變成功。可是如果身為手握最大兵權的右將軍雷多倒戈去支持莫吉,我們的勝算就一點也沒有了。」親密的戰友臨陣倒戈,這才真真是功敗垂成呵。  

  「為什麼你要政變?林耶……你還從來也沒對我說過,為什麼你們拼了命也要政變?」華彩也靠過去偎在他身邊。他又不是那種有野心想當權的人,幹嗎對國家政權誰掌握那麼熱心?現在氣氛剛剛好,先不忙幹別的,先解開她最好奇的問題。「其實,我並不是生在將軍府。」林耶緩緩地開口,他許久不曾回憶自己的往事了,既然暫時出不去,如果華彩想知道,那便不妨為她再回憶一次,「十歲那年我才被佳什多將軍府的人認領回去,在這之前我一直在街頭流浪。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我是佳什多將軍的私生子,因為我母親是平民,根據國家的律法,平民不得與貴族通婚。所以我那個冷血的將軍父親就任由我母親和我自生自滅。其實他本來另外還有兩個兒子,如果那兩個活寶不是在為了決定誰是繼承人的決鬥中雙雙喪命,他可能永遠也想不起我的存在……我真不知道,這應該說是幸或不幸。」  

  華彩輕輕地撫摸著他眉頭上的傷痕,心疼地扯了扯嘴角。  

  「即使在我回到將軍府以後,我的將軍父親仍時時虐待我,他根本以我為恥。這個傷痕,就是他留給我的紀念品。它時時提醒著我,如果他不是必須有一個兒子來繼承爵位,他根本不會認我。他早已經忘記了,我那苦命的母親被他始亂終棄以後經過了怎樣一段痛苦的煎熬才屈辱地死去……她死的時候才三十三歲……」林耶好聽的聲音裡滲透著隱隱的痛楚,二十年過去了,恨早已經侵入了四肢百骸,不再強烈,卻已經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我痛恨他,痛恨所有的貴族,痛恨這種貴族世襲制度——我在大學遇到裴洛以後,才知道原來也有貴族和我有一樣的恨。我們共同發誓要推翻這種腐朽的制度,建立一個全新的民主的國家,讓貴族、平民可以自由自在地戀愛、結婚,讓下一代不用生活在出身的陰影之中。」  

  「儘管裴洛的行事方式我不贊同,但我並不怪他;我們的出發點是一樣的。」林耶的眼睛清澈無波,平靜地注視著華彩,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我知道你很生他的氣,但我想說,他並不是壞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們的祖國自由民主、富饒強大——雖然他因此害死了金娜。」  

  「你也知道他害死了金娜,還替他說話?你知道他有好幾次都差點要了我的命!」華彩氣鼓鼓的,反正她不喜歡那個傢夥。  

  林耶苦笑一下,摟緊了華彩。她討厭裴洛,他無力改變她的看法,也不想左右她的觀念。只是現在他們還身陷囹囫,根本就在人家的掌控之中,討論這些似乎沒有什麼意義。而他們就算能保得活命,以現在這種情況看來,還來得及改變什麼嗎?既然連雷多都已經站在莫吉一邊,那麼裴洛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華彩竊笑著,眼球飛快地轉了一圈,「咱們現在出不去了,怎麼辦?」  

  林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怎樣都無所謂。倒是你,就不應該帶你來的,不管你再怎麼堅持我都不應該帶你來——如果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會為此後悔到死……」  

  「哼!」華彩鼻子翹到天上去了,「你不帶我來才後悔死了呢!」說完用手使勁地推開林耶的肩膀,「我說過,如果你有危險的話,就輪到我來保護你了呢!」  

  林耶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只見華彩已經笑吟吟地拆開了手上的手銬,在他眼前晃晃自由的雙手,「哈,這種東西還能困住我呀?我是誰——我可是縱橫倫敦的大盜哦!小小的手銬怎麼可能難倒我!哈哈,哈哈!」不雅地叉著腰得意地仰天而笑,聲音不敢太大,不過可是態度十足的囂張。  

  怔了半晌,林耶無奈地搖搖頭,這個猖狂的小妮子!  

  三下兩下解決了林耶手上的束縛,華彩拍拍手,「接下來要怎麼辦?我們要怎麼脫身,你有辦法嗎?」高挑著一雙秀眉,顯然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樣。  

  「看來你是有計劃了?願聞其詳。」林耶活動著僵硬的手腕,好笑地看著她現寶似的表情。  

  緊閉的牢房之內傳來奇怪的呻吟聲,似乎是非常痛苦的樣子。  

  門口的兩個守衛都豎起了耳朵,「唔——呼唔……」果然是從裡面傳出來的聲音。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的一個轉過身,從門上的縫隙看進去。  

  高個子的男子雙手被縛倒臥在草堆上,旁邊小個子的女子正在痛苦地呻吟,雙眼緊閉,眉頭都扭到了一起。隨著她「唔唔……」的微弱叫聲,一雙光滑白皙的美腿從裙子下面露出來,緩緩地伸動著,無限誘惑。  

  看得守衛直吞口水,另外的人急急問道:「怎樣怎樣?將軍可是一再吩咐了不能讓他們受傷的!」

  「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看起來好像挺難過似的。」回答的人側過身讓夥伴自己去看,「要不要看看到底怎麼樣?」

  這時,女子呻吟的聲音已經漸弱,低不可聞。  

  另外的人草草看了一眼,「是不是來的時候受傷了?怎麼辦?」  

  「進去看看!」守衛的人一聳肩膀,既然將軍都下了命令要保護人質的安全,總不好讓裡面的人自生自滅吧?

  「你去看看吧。」  

  小心地打開門,一個守衛慢慢地推開門走進來,屋裡的兩個人都無聲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正在他躇躊之際,那女子突然微微一動,又低低地呻吟一聲,他急忙走近去,「你怎樣……」話還未說完只覺得腦後一陣風聲。  

  等他回頭的時候已經晚了,林耶已經雙手抱拳重重地擊在他的後腦上。那守衛只來得及「噫」了一句就撲通一聲倒地昏迷不醒。  

  另外的一個人聽到聲響立刻探頭進來,「什麼事?」  

  還沒等他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林耶的手已經擊到他的門面上。他眼前一花,像他的同伴一樣軟軟地倒了下去。  

  華彩從地上跳起來,「這麼簡單!」  

  林耶將外面的那個守衛拖進來牢房,「是因為有人說了不要我們的命,不然哪有那麼容易?」看來,雷多的意思似乎真的只是想在繼位典禮之前絆住他們。  

  「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一邊從守衛身上扒下外衣往自己身上套,華彩一邊向林耶提問,「要是不知道路的話,可麻煩了。」  

  林耶將守衛的衣服一披,謹慎地向外瞄了瞄,「我猜這裡應該是宰相府的地牢。我是不知道路,不過總不至於找不到出口。走!」  

第9章(2)

  兩個人一閃身,鑽進狹長的走廊裡。兩旁的牆壁上閃爍著微弱的燈光,華彩的一張小臉在這樣的光線照耀下,正透著一股子興奮的勁。  

  她緊緊地攥著林耶的胳膊,快步地跟在他的身後。林耶輕輕地拍她的手,「跟在我後面。」  

  走廊裡竟然沒有其他的守衛人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事情機密的原因。走廊的盡頭迎面是一個向上的樓梯,看來就是出口所在。  

  「我們得從這裡上去。」華彩壓低了聲音,從樓梯上面傳來陣陣的人聲,顯然上面不止一人。  

  林耶摀住她的嘴,側耳細聽了一會,「大概七八個人。」然後神色凝重地看著華彩,「待會我跟他們纏鬥的時候,你就盡量往大門的方向跑……」  

  不等他說完,華彩就摀住他的嘴,「你閉嘴!」然後瞪了他一眼,一伸頭,她竟領先向樓梯上走去。

  林耶急忙跟上,兩人剛剛一踏上樓梯,上面的人馬上發覺,「誰?」  

  「我。」林耶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然後用最快的速度一躍上樓,華彩緊隨其後。  

  一共有七個人守在樓梯出口處,華彩上來的時候只慢了一步,林耶已經解決掉兩個。一個粗胖的守衛向她抓過來,她一拳打上他的臉,然後擡腿就是一腳將他踹倒。一回身,林耶劈腿將企圖偷襲她後面的一個守衛絆倒,接著他伸手摟住另外的一個守衛,用他的身體接下了下一個人的攻擊。  

  華彩三兩下將身上外套扯下來,一把罩到一個試圖掏槍的守衛頭上,兩手飛快地打了一個死結,腿下一絆,「躺下吧!」再跳起來狠狠向他身子上一砸:搞定!  

  那邊林耶正伸出雙臂格開最後一個守衛的拳頭,緊接著雙手一擰,已經將他的胳膊困住,華彩從地上拾起一塊半大的石頭,朝他頭上一丟,全部解決!  

  華彩拍拍手,咧開嘴一樂正準備說話,林耶卻僵硬地將她的手捉住——一柄手槍悄無聲息地從一旁伸過來,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頭。  

  林耶將華彩朝身後胡亂地一塞,等待著對方發難。  

  「林耶——」對方轉到他的面前,居然立刻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聲音澀澀的,「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裡見面吧?」

  「我的確是沒有想到。」林耶臉上罩了一層寒霜,冷冷地瞪著站在他對面年輕英俊的男子,「雷多,你什麼時候變成了莫吉的走狗,我真是看錯了你!」  

  雷多——持槍的年輕男子淡淡一笑,完全不以為然,「是呵,對於刻板的你來說,是不可能明白的。」說完,他輕輕地將槍口一搖,姿態瀟灑自如,「不過,你們現在受制於我,難道就不能表現出一點誠惶誠恐的樣子來嗎?」

  林耶跟華彩兩人對視了一眼,他不明白這個昔日的好友現在搞什麼鬼,不過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似的。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林耶籲了一口氣,直視著他的眼——他的眼裡有看不透的深意。  

  「我嗎?」雷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倒是先沖華彩微笑,「這位一定是自倫敦遠道而來的公主殿下了?失禮了。」

  「愛卿,免禮了。」華彩一揮手,眼神是不屑的。既然他是老狐狸的心腹,那他一定知道她根本不是公主的事,還在這裡演戲,是想看她的笑話嗎?  

  豈料,他竟抿著嘴樂開了,「林耶,看來這一趟倫敦之行,你是撿到寶了。」  

  林耶一挑眉毛,沒有說話,只是示威地瞪著他的眼睛。華彩睜大眼睛看著這兩個人來來回回的交鋒,從表面上看起來氣勢不相上下,不過權衡一下就知道,現在吃虧的是林耶和她——他們還在人家的地盤上。  

  雷多看到他的表情,無奈地搖搖頭,收起笑容,「現在我不想解釋什麼,但我拜託你們,讓那個女孩子的登基典禮順利舉行吧——其實,裴洛佈置的兵力都已經被莫吉掌控了,他現在也已經動彈不得。所以,我不希望你們做無謂的掙扎,沒有用的……」  

  「如果沒有你的出賣,裴洛的兵力會全部被莫吉掌握?雷多,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什麼嗎?」林耶的額頭暴起青筋,「我要用我這雙眼睛看到王權制度的滅亡,我要用我這雙眼睛看到這個國家成為一個民主、自由的國家。雷多,你不該阻止我,你也阻止不了我……」  

  「我絕對沒有阻止你的意思,」雷多舉起雙手,「我只是請你們等到公主繼任儀式過後……」  

  「我不想犧牲無辜的人,能在她登基之前就解決是最好的。」林耶的眼裡寒芒畢現,如果讓那個公主登基成為女王之後再進行政變,一旦成功,這個末代的女王將會面臨怎樣的境地?林耶不希望看到這種局面,要做就在不要禍及無辜的時候做——時機一去不復返。  

  雷多站在林耶的面前與他的冷眼相對視,竟也毫不退讓,「林耶,我告訴你事情跟你想像的不一樣……」

  林耶的眼中精光一閃。只是一瞬間,雷多張開嘴說話的那麼一個瞬間,他的身形一動已經到了雷多的面前,伸手就往他的手槍上奪去。華彩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他的動作,就只見到雷多的槍已到了他的手上。  

  「別動!」林耶的槍口緊貼著雷多的太陽穴,形勢立刻逆轉。  

  「不錯,不錯!」華彩拍拍手,「現在我們有一個現成的人質,這下要大搖大擺地出門也不成問題了!」

  「你用不著這樣做。」受制的雷多居然也面不改色。  

  「有沒有用由我來決定。」林耶冷冷地用槍口頂了頂他的頭,「帶我們出去吧!」  

  雷多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長出一口氣,「真是冥頑不靈的人!」  

  華彩伸出拳頭敲了敲他的後腦,「你廢話真多!趕快帶我們出去!」  

  雷多居然一副心甘情願的模樣,帶著他們來到後門停車的地方。幾個守衛愕然地注視著自己的將軍被人用槍指著頭,雖然他們都手握武器卻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  

  林耶和華彩果然是大搖大擺地坐上車。  

  「你開車,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放下你。」林耶動了動槍口。雷多垂著眼瞼坐在駕駛座上,一邊發動了車子,一邊慢吞吞地說:「放下我就不必了,不快點會來不及的。」  

  「什麼來不及?」車子已經緩緩地開動,揚起一陣輕塵,從宰相府的大門輕駛而出。林耶緊張地看著後面有沒有追兵。  

  「放心,我不下命令他們不會跟來的。」雷多微笑著緊握方向盤,「莫吉將女王的登基典禮提前到了今天。就在今晚七時正,公主將在王宮前,繼位為女王。」  

  「……你撒謊!不然,你為什麼不去王宮?」林耶吃了一驚,但心中卻是半信半疑。  

  「信不信由你,就在你們被關起來的時候,宰相已經向全國發佈了女王即將登基的消息。」雷多無辜地眨眨眼睛,「至於我沒去王宮,那是我本來就是想帶你們一起去觀禮。」  

  林耶心中突地一跳,莫吉果然不愧老狐狸之名,「現在幾點了?裴洛知不知道?」  

  「現在四點半。既然是向全國公佈,裴洛也應該知道了,不過他一個兵也調不動,又能做什麼?」雷多的臉上仍是閒適的笑,「我們現在開車到王宮至少也得兩個多小時,你覺得你還能改變什麼嗎?帶著好心情去看女王登基大典,不好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林耶放下一直指著他的槍,痛心疾首。  

  「……你會明白的。」雷多索性閉上嘴,再不多說一個字。  

  林耶疑惑地與華彩對視一眼,華彩只有聳聳肩。  

  車子在公路上疾駛而去,向著城內王宮的方向飛馳。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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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10:06:59

第10章(1)

  車子駛入王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車窗外可見遠處的海岸線,落日的霞光異彩流動。

  趕路的幾個人卻是全都無心美景。當王城裡面越來越多的人群湧入眼簾,林耶才徹底地相信了雷多的話——今天果然是女王的登基大典之日。  

  為什麼,為什麼?林耶撫摸著手中的槍,心裡一片茫然。雷多不是趨炎附勢的人呵,他跟裴洛的性格不一樣,他永遠是悠閒地帶著笑容,淡然地看待一切事情。為什麼是他,臨陣倒戈,背叛了朋友的誓言?  

  華彩好奇地看著外面一簇一簇的人群,「為什麼這麼多人?大家都是來看熱鬧的嗎?」  

  雷多將車子停在一邊的停車位,「是啊,新王繼位是多麼重大的事情,這種熱鬧可不是想看就能看得到的。順便告訴你一聲,你手裡的槍——沒子彈的!」說完率先走出車外,留下那兩個人愕然地對視著。  

  由於有了雷多的帶領,三個人一路順暢地進入了王宮的內城,與外面人群混雜的情況相似,內城之中,也是聚集了大批的貴族官員。  

  副將肖古恩從人群裡擠出來,「將軍,你怎麼樣?」他幾步衝過來,一把握住林耶的手,「將軍,那個老匹夫有沒有把你怎樣?我突然接到命令來守護王城……」話未說完,但擔心之情卻是溢於言表,但他隨後看到了一旁笑吟吟的雷多,立刻變得惱怒萬分,眼睛裡頭要冒出火來,「呸,你這個叛徒——」  

  雷多也不生氣仍是笑著。林耶挽著華彩的手,心中是大勢已去的感慨,「看到裴洛了嗎?」  

  「裴洛,現在應該跟宰相在一起——他要負責維護王城的治安。」雷多輕笑。  

  華彩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擠了擠眉毛,「為什麼我覺得,有一股陰謀的味道?」  

  三個男人都齊齊把眼光投到她身上,她無辜地翻翻白眼,「別看我,我隨口說的!我只是覺得怪怪的,他笑得那麼陰險,就好像有什麼陰謀似的——難道你們都不這麼認為嗎?」她的手指著雷多的臉。  

  雷多抿著嘴不肯說話。林耶皺著眉剛要開口之際,一聲嘹亮的軍號驀地響起,撕裂了夜的寧靜。  

  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到王宮由高處伸展到外面的平台上。在那裡,宰相莫吉和第一將軍裴洛簇擁著一個年輕的少女,緩緩走出來,站在全國人的眼前。  

  雷多的唇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深情地望向平台上優雅出塵的白衣身影,仿若不染纖塵的精靈般,空靈、絕美。

  「是她——」華彩捂著嘴輕呼出聲。那個人,竟然就是那天她和林耶在彩虹海灣見到的那個白衣少女,「怎麼是她?難道,她是公主?」  

  「姬夢伽,她就是伽德裡亞最後的公主。」雷多的眼神停在那裡一下也不曾移動過,所有的人都注意著台上的人,沒有人發現他話裡多了兩個字。  

  華彩深吸一口氣。難怪她有這麼美好的氣質,原本她竟然就是真正的公主!  

  突然間,音樂聲驟然響起,王宮庭院裡巨大的音樂噴泉騰起沖天的水柱,五光十色的綵燈將整個王宮內院照得五彩繽紛。  

  白衣的公主平平地伸出雙手,音樂停了下來,全國所有的人都屏息地注視著她的每一個動作。  

  公主威嚴的聲音緩緩響起:「今天,我——伽德裡亞王國第一公主在此謹以王位繼承人的身份宣佈:伽德裡亞王國從今日起,廢除王族世襲制!」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平台上經過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過後,莫吉首先有了動作,他一動,裴洛馬上也動了。下面的人沒人看到發生了什麼,但兩個人都動了之後,平台上湧上一群裝備整齊的士兵,接著,士兵們再次下去之後,莫吉的身影也不見了。

  「……」林耶還在驚愕之中,「這是、這是……」  

  雷多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衝他吹口氣,「都說讓你帶著好心情來觀禮嘛!」  

  公主的臉上不見一絲波瀾起伏,她身後剎那間的風雲變換絲毫沒有動搖她的莊嚴肅穆,「我的子民,從現在起你們即將迎來自由、民主的未來,作為伽德裡亞最後一位公主,我賦予你們追求自主的權利……」  

  公主的演講冗長而拗口,華彩與林耶互相凝望著,耳朵裡面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們的心裡充滿著難以相信的不真實感。  

  「你聽到了,林耶——她說她要廢除世襲制……」華彩緊緊地抓著林耶的手,興奮的眼睛裡映著林耶的臉。

  天吶,這是真的嗎?原來以為事情已經完蛋了,本來都已經絕望了的。可是現在突然聽到這個……上帝,公主的聲音簡直就是天籟!  

  「我聽到了,聽到了……這怎麼可能呢?」林耶的聲音在顫抖著,他拚命追求的目標突然之間就這麼簡單地實現了,不真實得就像做夢一樣。  

  怎麼可能呢?公主為什麼會放棄垂手可得的王位?她為什麼會做出這種決定?她到底知不知道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麼?裴洛是什麼時候跟他們連成一氣的?莫吉又怎麼可能放掉緊抓在手中的大權?他們要怎麼對付莫吉的反抗?接下來會不會發生大規模的內亂?  

  這林林總總的問題,多得塞滿了林耶的腦子,一時間他感慨萬千竟是一個也問不出口。他只是激動地任華彩握著自己的手,激動地看著她的眼睛,「華彩……」  

  雷多瞭解地拍拍他的肩膀,「這事說來話長了,咱們不妨先去跟裴洛會合,有什麼話,咱們一起慢慢聊。」

  聽到要去見裴洛,華彩先噘了噘嘴,然後一翻白眼,「說來說去總繞著那個傢夥,難不成他是國王呀!」

  林耶失笑,刮了下她的鼻子牽著她的手隨雷多前行,「是啊,如果不是宰相弄出個公主來,他現在就是國王了。」

  「那他還反對王權?他要反對他自己嗎?」華彩一邊走一邊好奇地問。  

  「是呵——」林耶再次看了眼平台上,巍峨如塑像一般的姬夢伽公主,「他想做的事,就跟公主剛才所做的事是一樣的。」「你恨貴族是因為你的母親,難道他跟你一樣嗎?」華彩一跳跳到他面前,歪著頭看他——反正她不喜歡那個傢夥啦!  

  「不,他是因為他的戀人。」雷多替林耶回答了她的問題,「林耶,王城現在的兵力基本掌握在我和裴洛的手中,你的部隊被莫吉分派到城外較遠的地方。所以,現在恰好是你的部隊可以靈活機動,控制外面的局面……」  

  林耶伸出拳頭捶他的胸,「為什麼要瞞我?很好玩嗎?」  

  「好玩啊!」雷多無辜的表情好像事情與他無關似的,「看你急得要死是件很好玩的事啊!百年難得一見,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林耶再次捶他的胸——這次十分用力,打得他直咧嘴。  

  「事出突然,我來不及搶在杜朋之前救你。還好我先找到裴洛定下今天的計劃,能夠兵不血刃解決一切,相信你一定是最高興的那一個。」雷多揉著被打到的地方,好傢夥,一點不留情,打得這麼痛!  

  「那你是去救我們的嘍?還弄把槍嚇唬我們!」華彩對他用槍指著林耶的事情耿耿於懷。  

  「怕什麼?槍裡面又沒有子彈!」雷多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再說,我還不知道林耶的身手嗎?空手奪槍對他來說可是小菜一碟。」  

  華彩瞪大眼睛,這個人簡直是變態透頂!那麼緊急又危險的時刻他還來開這種玩笑?他知不知道,那時候她是真的以為搞不好會搭上性命地去拼!林耶真應該在制住他的時候就把他來個五花大綁,嘴裡再塞上他的臭襪子!可惡!

  他們幾個人說著,腳步已經踏入了王宮。  

  值此時,「砰」的一聲巨響,幾個同時回身,黑幕似的夜空上,只見一道耀目的光芒打著哨聲直衝向天際,接著「砰」的一聲,撐開了一張七彩絢爛光華奪目的大傘,每一粒發光的碎屑都是一個璀璨的星子。  

  「好漂亮的禮花!」華彩張大嘴巴,驚喜地看著天空中接連綻放的絢麗花朵。  

  雷多、林耶、肖古恩,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滿足且安心的笑容。  

  所有的人擡頭,望著廣闊無垠的天空,望著艷麗的煙火爭先恐後地怒放。  

  華彩想像中的政變應該是千萬人浴血奮戰的情景,至少也應該是打一場群架。哪像現在這個,居然沒放一槍一彈,沒有一個人奮力廝殺——除了她和林耶動手打了一次群架以外——而這次打架本來是可以避免的,雷多聽到他們被杜朋捉起來的消息就馬上來解救他們了。  

  原來抱著排除萬難不怕犧牲的精神來的,結果事情就如此意外地迅速結束了。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讓華彩很是有一種使個大勁擡起個空桶的感覺。  

  難道政變全是這個樣子的嗎?  

  不過事實上,凶險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而是被大家全力控制住了。登基典禮之際,在公主發言時,發現不對的莫吉就曾經試圖當場反抗,不過被早有防範的裴洛控制住了場面。而杜朋當晚就率領一夥死忠於宰相的軍隊衝入王宮,試圖將被軟禁的宰相劫走,不過在林耶的軍隊反擊之下,沒有成功罷了。  

  現在莫吉一夥人全部收押在監,老狐狸將為他橫行多年的惡果付出相應的代價。這樣的消息一傳開來,城中的平民無不拍手稱快。  

  現在,幾個人正齊齊坐在久負盛名的彩虹大酒店中。  

  華彩懶懶地趴在窗前的大沙發上,望著外面的海面,「就這樣結束了?這麼容易,我還什麼熱鬧也沒看到哩!」

  「什麼容易?如果沒有夢伽,還能如此簡單嗎?如果不是夢伽,我們很可能已經身陷於戰爭之中,不是打幾個仗這麼簡單,是戰爭——你懂嗎?」雷多說這話的時候,嬉笑地揉著華彩的頭髮,被她一把打掉。  

  是啦是啦,全是夢伽公主的功勞,跟她這個假公主沒有關係——她本來就不是什麼金枝玉葉嘛;可是,那也不用嘲笑她吧?這個可惡的雷多。  

  公主——姬夢伽近看起來更美得驚人。她臉上的皮膚白嫩潤滑,似乎一把可以掐出水來,東方人皮膚就是佔這點優勢,比起西方美人的毛孔粗大,真是好上一千一萬倍了。  

  「不是夢伽一個人的功勞。」跟登基典禮當天那種威嚴的聲音不同,她含笑說話的聲音是輕柔悅耳的,「如果沒有大家,事情不可能如此順利;至少在對付宰相大人的時候,就會非常棘手。」她一邊說,一邊緩緩地環視雷多、林耶和裴洛。

  「是你們,還有你的部下——保護了王城免於陷入戰火的威脅,我應該謝謝你們。」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優雅、雍容的笑容。  

  「我很好奇……」華彩支著下巴,看著美麗的公主,「莫吉那個老狐狸把我當成公主的時候問我身上有沒有胎記。公主,你該不會胳膊上也有一個胎記吧?」  

  「胎記?」公主稍微愣了一下,然後點頭而笑,「是的,我的確是有一個紅色的胎記。不過不是在胳膊上。」說著,她輕輕側過頭,挽起耳邊的長髮,露出優雅細長的脖頸。  

  「在這裡。」她用手指著脖子上面,有一小塊粉紅色的胎記。狀若蝴蝶,小巧雅致。  

  「啊!原來是在脖子上!」華彩垮著臉,「我還以為我跟公主連胎記都長在一樣的位置呢!莫吉那個老騙子!」

  幾個人同時啞然。連公主也忍俊不禁,露齒而笑。  

  「我已經聯繫之前支持我們的年青貴族,大家會先成立議會。」裴洛的態度完全是公事公辦的,他已經被夢伽在典禮上提名為國家總理候選人。  

  「議會是一定要首先成立的。不過,在這之後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夢伽的臉上浮現一抹夢幻似的憂鬱神色,「我的責任已經盡過了,其他的事情與我無關。我希望盡快離開這裡,雷多,還要麻煩你幫我安排到中國的行程——越快越好。」  

  「是。」雷多從聲音到動作,都表明了對她無限的包容與順從。  

第10章(2)

  「林耶……」裴洛站起身,遲疑地開口,「公主提名我為候選人,但我覺得,你應該也算上一個……」

  「如果最後還是一些貴族身居國家的要位,那我們的革命不就是毫無意義了?」林耶對他的提議似乎全無興趣,「我希望有平民出身的人可以成為候選人,就算當不成總理,至少也保證他們在議會的席位。」  

  「這個當然。」裴洛拍胸膛保證,「我不是總理便罷了,若我當選,必將以全民的利益為先。」  

  「好了!」雷多拍拍手,那邊公主已經站起身,淡然地笑著轉身欲走,「我會隨公主去中國一趟,兩位將軍多多保重——尤其是裴洛,以後你肩上的擔子會很重,要加倍小心哦。」  

  幾個人站在旅館之前,目送公主同雷多所乘的車絕塵而去,華彩歎息一聲,「這個公主倒真是奇怪,到手的王位也不要,還說走就走了。」  

  林耶看了裴洛一眼,然後寵愛地摸摸她的頭頂,「小不點,每個人行事一定都會有自己的理由。像我,裴洛,雷多,我們都有自己的理由要推翻王族,那公主,一定也有自己的理由。」  

  「嗯!」華彩接受著他的愛撫,鼓鼓腮幫,「反正就我一個是單細胞動物。」  

  「你在不高興什麼呀?」林耶擡起她的頭,與她對視,「為什麼不痛快?」  

  「沒有,」華彩坦然地看著他深深的瞳子,「只是,看見那麼漂亮的公主,覺得有點慚愧。我是個小偷,長得又醜……」  

  「胡說!」林耶豎起眉毛,打斷她的話,「別瞎說,你在我眼裡是最可愛的。」  

  聽到他這樣說,華彩難得地漲紅了一張小臉。  

  旁邊的裴洛乾咳了一聲表示自己的存在。  

  「你咳什麼!」華彩對他的時候可沒有這麼斯文了,「你要是有哮喘就去看醫生吃藥,要是治晚了,我告訴你,這種病很容易死人的,你病重了再治就來不及了……」  

  「華彩……」林耶無奈地再次阻止她繼續發揮下去,他抱歉地轉向裴洛,「裴洛,要說的話,我已經都說過了。現在,我的理想已經實現了,我無心留下來擔任什麼職位。所以,大事拜託你了。」  

  裴洛落寞地笑了一下,「你已經決定了嗎?」  

  林耶回他一個堅定的笑。他的手輕輕搭在華彩的肩上,無限親暱,「天地如此遼闊……」他的話沒有說完,只是輕笑著,轉頭去看海岸線的方向——山崖下美麗動人的彩虹海灣。  

  華彩只是癡癡地看著身畔的這個男子,他是如此英俊,如此偉岸;當他說「天地遼闊」的時候,是如此的灑脫,自在,真似展翅欲翔的雄鷹。  

  「裴洛,如果你志在政治,請你不要忘記以民為本,以天下為本。」林耶回過頭,望定裴洛。公主的推薦加上他自己的力爭,裴洛會手握重權已是勢在必得,「祖國,就拜託你了。」雖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他畢竟是自己的摯友,大家畢竟曾經為了相同的理想而奮不顧身地努力過;他不想抹煞二人的友情。  

  「我希望你能永遠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以全民的利益為先。」林耶的話透出一股疲倦但卻堅決的味道,他的雙目炯炯有神,「我希望你永遠都保有你這顆赤子之心。」  

  裴洛與林耶,兩個人凝重地互相望著。  

  良久,林耶才緩緩地伸出右手,「我期待你的保證——」  

  裴洛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在林耶的手上重重一擊,「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華彩覺得自己的臉上燙燙的,悄悄伸手一抹,竟是滿臉的淚。  

  林耶,我愛的男人,真是好樣的!  

  「你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林耶的聲音裡透著百分之百的無奈。  

  「不要,再等一下,一下就好!」華彩則是百分之百的無賴,「人家今天還沒有看到彩虹。所以,再等一下嘍!」她賴在彩虹海灣之濱,搖搖晃晃就是不肯離開。  

  「公主,大小姐!真的會趕不上飛機,你不走的話我可自己一個人走了……」話是這麼說,不過林耶一步也沒動,實在是一點威脅的力度也沒有。  

  「哼!」華彩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打算照他的話去做,「趕不上就等明天。反正,現在我不要走!」她在鬧彆扭嘛,這還看不出來!大笨牛!  

  林耶無奈地放下手中所有的行李,輕輕攬住她的纖腰,「華彩,好姑娘。別鬧了,你又在不高興什麼?」

  「哼!」華彩再哼一聲,大笨熊!這麼久了,連一句好聽的話都沒對她說過,她再不採取點手段,故事都要結束了她想聽的那個字還沒有聽到。  

  從前是時態比較緊張,他們都不知道未來是死是活。所以,他不說,她也不催。現在呢?現在一切都風平浪靜了,他還不說!  

  氣死她了。  

  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該有的親暱都有了,任誰看去也知道他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可是他就是沒有當面對她說過她想聽的那個字!她不生氣才怪。  

  「你在生氣?」林耶小心地瞄了她一眼,她的臉越來越臭。  

  「是啊,我在生氣!我要錢,我要金銀珠寶,我要權,我要勢,你什麼也沒給我……我幹嗎不生氣,我生氣,我非常生氣!」她賭氣地嘟起嘴巴。大白癡,一點也不瞭解她的心意。  

  林耶皺著眉,當她會突然間說反話的時候,就是她在鬧彆扭了。可是,他不記得他又惹到她什麼,她說要先回倫敦,他也答應她了,她說要去環遊歐洲,他也同意了。一切都很正常,沒什麼問題呀?  

  「難道你不想去倫敦了嗎?還是,你有別的計劃?你想去別的地方?「  

  華彩氣極地咬著嘴唇,看他迷惑的樣子就知道了,他根本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誰要跟你一直去倫敦呀?成天跟著你後面,我是你的誰呀?」不講理得像個小孩子。  

  林耶撓頭,「不是你一定要跟在我後面的嗎?原來我是不想讓你跟,可是你一定要跟來……其實我是很高興你願意跟我一起……」  

  華彩翻了翻白眼,指望他自己想起來是完全沒有可能了。  

  她出手摀住他的嘴巴,「我愛你。你呢?」她先說出來,總可以了嗎?她說完可就該輪到他表示了!她瞪大雙眼恐嚇地盯著他,告白的聲音也是威脅多於溫柔。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林耶的心跳加速好幾倍。雖然那告白的人動機不純,目的不可告人。  

  「說啊!你不說我就……我就……」就怎樣還沒想好,不過先威脅了他再說。  

  「華彩……」林耶溫柔地握著她放在他嘴邊的手;柔軟的,白皙的手;可愛的,小賊的手,「華彩,現在的我已經什麼也不是了,在你面前,我一點優勢也沒有。只是,我心甘情願地發誓:如果你有任何的危險,我一定會拚命地保護你,我不會讓任何人來傷害你。只要你願意,我一輩子守護著你……」  

  不久前聽過類似的話,不過,再聽的時候還是沒有免疫。華彩低著頭,一張俏臉通紅的,心裡流溢著幸福的暖流。

  「華彩……」林耶輕輕擡起她的臉,深深地望住她的眼,「華彩,我愛你。」  

  大傻瓜!  

  華彩撲到他的懷裡,熱淚忍不住擠出眼眶。就是這個懷抱,是她願意一生一世依偎的懷抱!是無論天涯海角她都情願跟隨的懷抱!  

  「彩虹!」林耶輕呼,「華彩,你看!彩虹,你要等的彩虹出來了!」  

  擡起頭,偎著他的懷抱,她擡眼望去。  

  海天一線間,一道七色的彩虹躍出海面,劃過海天之間跨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彩虹之下碧波萬頃,浩瀚海潮,閃耀著七彩的光華,就如同童話裡的仙境一樣美得那麼夢幻。  

  「好美……」華彩的頭抵著他的胸膛,發出一聲滿足的低喃。  

  林耶緊緊地擁著懷中的人兒,「只要你喜歡,我們每年回來這裡看彩虹。」  

  「說定了!」她伸出小指頭,「拉勾!」  

  他不懂拉勾是什麼意思。不過,只要是她想做的,只要她願意相信他的承諾,他全部奉陪到底。  

  學她的樣子伸出小指,兩個人的小指交纏在一起,許下不變的承諾。轟鳴的潮聲,彷彿是在為兩個人的誓言見證。

  「華彩……」  

  「嗯?」  

  「……真的晚了……」  

  「什麼晚了?」  

  「你看天上,那是我們要坐的飛機——看到了沒有?它已經飛走了。」  

  「……說過了,等明天就好了嘛!」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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