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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一個薄柳之姿,芙蓉之媚的個性女子,
一個大家閨秀般絕好教養的女子,
一個眉如遠山,雙目飛紅,
穿著水袖戲服,嫵媚一笑的女子。
這都是她。
是曾經在他面前不想活的蝶悱惻;
是這一刻,闖入自己心扉的蝶悱惻;
是為了國家,令他不得不放手的蝶悱惻;
是不管多少年,他勢必奪回的女人。
他,是想平淡生活,
卻心思深沈的——楚琴淵。
楔子
懸崖下,白骨旁,大雪獵獵。一輪血日沈在天際,天空——沒有鳥。
「為何救我?」
「我不知道。」
「那你可知,你的腿即使好了也不可能像從前那般了,就更不用說你我二人能夠活著出去。」
「知道。」
「那你可知,我是來殺你的?」
「現在知道了。」
「你同我做筆交易如何?」
「你說。」
「我助你活著出去。出去之後你不準再開口說話。」
「好。」
「你不問我為什麼?」
「需要嗎?我只知道——我們必須活下去。」
第一章 悱惻迷離(1)
天下紛爭,群雄而至。歷經十年征戰,天下劃省而治。以蒙古、陝西、四川、貴州四省為界,東歸東陵,西屬西塞。兩朝之間戰事頻繁,都存著成王敗寇稱霸天下的心思,只是這些年來誰都沒讓對方如願。
慶元三十年,東陵太祖崩於長安。高祖繼位,改國號為「定安」,大赦天下。至此東陵全盛時期初見端倪。
定安二十八年冬,蘇州。
一輛藏青色的馬車穩穩地停在一間湖邊小宅的門前。天氣是灰濛濛的,幾乎掩蓋了整個馬車的輪廓,卻可以依稀辨得出車頂上吊著的一圈綠松石。松石本沒有名貴之處,卻恰好點出了整個馬車古樸間帶著雅致,沈鬱間帶著靈動的特質;雖然看不出車內的人如何的顯貴,卻依然可以斷定出他或者她的氣質不凡。
駕車的人戴著一頂破舊的斗笠,一身破舊的衣衫,馬鞭則歪歪地倚著肩抱在懷裡。等到馬車一停,他懶懶地頂了頂頭上的斗笠,一雙犀利的眼睛卻顯得漫不經心,瞳仁竟是灰色的。
他下了馬車卻並不著急,扯開一抹譏諷的笑倚著車窗道:「聽見沒,宅子裡儘是些婆娘的尖喊尖叫。所以說——世上只有女人最麻煩。嘖嘖——你聽聽她們都吵些什麼?連我都聽不下去了。我估計她們還有一陣好吵,你也別下車了,乾脆我上車去睡會,等她們什麼時候吵完了再出來。」
沙啞的聲音一落,他掀開車簾逕自鑽了進去。車內的人從頭到尾連個音都沒有發。突然一隻手挑開了車窗,想是車內的人在向外望。這雙手修長而消瘦,卻充分顯示出遺世俊雅的風骨,使人一見頓生黯然銷魂之感。
這間宅子看樣子也有些年代了,門上的漆早已斑駁得連原來的顏色都看不完全了。唯一看得清楚的只有門上的匾。這塊匾倒沒什麼特別,只是匾額上題的「抱月」二字竟然像挑開車簾的那隻手。這二字原本該寫得圓潤華貴些,可是它卻被寫得極其的瘦,彷彿鏡花水月一般,一碰就碎,透著一絲蒼涼和堪破。
車裡的人無聲地歎息了長長的一聲,放下了車簾。
一個女子,坐在抱月齋的大廳中央,看著眼前結伴而來「斥責聲討」她的貴夫人們——百無聊賴。
「蝶姑娘——」
「為首」的一位夫人開始在吵吵鬧鬧的眾家「姐妹」中拔高了嗓子,大有「一言以蔽之」之勢。
被稱作「蝶姑娘」的女子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心裡暗自冷笑。只見她扇著絹麵團扇笑得萬千嫵媚,「請叫我蝶小姐,王夫人。」
王夫人本是知府夫人,哪受過這等氣?在她眼裡面前微笑著的女子全身上下無一不是青樓女子該有的特質,可她偏偏每次奈何她不得。這次又被她把話堵了回去,新愁舊恨加起頓時紅了眼。
一旁蘇州首富張夫人冷笑一聲,「你少看我們王夫人老實好欺負!你以為你是什麼貨色?連個妓女還不如的婊子!人家妓女好歹容易打發,你卻像狗皮膏藥一般甩也甩不掉!」
蝶一邊搖著團扇,一邊微笑地聽著極盡侮辱的話,彷彿別人罵的不是她,「張夫人,你甩不甩我,我走不走不是我可以說了算的。勞煩您幾位夫人也幫幫小女子,不要讓謝老闆天天想著怎麼來我這裡,不要讓張老爺天天想著怎樣娶我去當他的十九姨太,更不要讓知府大人急著天天想上我的床。」
她這一番話說出來頓時讓在場的夫人們氣得直磨牙。王夫人咬了咬牙,準備息事寧人,「你說吧,要我們答應你什麼樣的條件,你才肯離開蘇州。」
「條件?」蝶淡眉一挑,攤了攤手無辜得很,「王夫人這話小女子就越發聽不懂了。什麼叫什麼樣的條件?什麼又叫離開蘇州啊?」
謝夫人實在聽不下去了,一掌拍了桌子怒而罵之:「姓蝶的,你少給我們來這套!官場上歡場裡的規矩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少在這裡裝什麼良家婦女!說吧!你要多少兩銀子才肯離開蘇州?」
蝶依舊搖著團扇,冷笑一聲,「我做人如何,用不著各位夫人評論。各位夫人只管回家管好自己的男人。如果連男人都抓不住,要是我早就撞牆抹脖子了。實話告訴各位,蘇州我愛來就來愛走就走,如果沒有衙門文書誰也不能把我怎麼樣。至於你們預備開出的條件,還是留著當脂粉錢吧,省得人老色衰慘遭下堂。」
她端起了茶掀開了茶蓋卻並不喝,只是看著眼前臉上青白交加的夫人們,笑笑著說:「怎麼,各位連端茶送客的禮數都不懂了?」說完她放下茶杯丟了句「不送」便搖著團扇施施然地離開了,迤儷開一陣幽幽的冷香——沁人心脾。
「好有個性的女人!」看著一群貴夫人悻悻地走出抱月齋,趕車的男子讚歎了一聲,「這麼有個性的女人可少得很,聽剛才的內容顯然是位大美人,漂亮又有個性的女人就更少上加少了!」原來他在門外將屋裡的爭吵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話音一落,就見抱月齋大門一開,從裡面走出來一位女子。只見她身若薄柳之姿,氣若芙蓉之媚,貌如秋月之致,行如煙雲之散。
從看見她的第一眼起就會讓人想到二十個字——千般嬌媚難敵萬分風骨,雖紅顏禍水仍我見猶憐。
「今天倒奇了,怎麼什麼人都往我這裡鑽?我這裡可不是客棧更不是館子。」她從一開始就沒拿正眼看過門前的人,靠著大門抓了一把頭髮在指尖繞著玩。
他搖了搖手指,嘿嘿一笑,「大美人,今天要找你的可不是我。你如果有氣可千萬不要衝著我。」
「抱歉。」她鬆開了頭髮,從腰間蕩出一方絲帕聊勝於無地煽著,「本小姐今兒個不想見客。不管是誰來,一律沒心情,您還是請回吧。」她那方絲帕竟然是素面的。
她話音一落,只聽見從「車伕」身後傳來一陣車輪轆轆的聲音。一時好奇端著架子瞥了過去,卻讓眼前所見微微地閃了神。
一個年輕的男子推著輪椅「走」上前。這是任何一個人見了不得不歎息的人,在他的身上,你可以忽略他俊秀無雙的面,可以忽略他一身的尊貴與儒雅,你更可以忽略掉他殘疾的事實,但是你一定不可能忽略掉他一身如羊脂白玉一般的潤和冷然,也不可能無視那雙清澈明亮而無比深沈的眼睛。
她從來沒有看過這樣溫潤剔透的男人。在看他的第一眼,她甚至以為自己可以透過他看見他身後被水墨沁染了的月湖——冬天的湖面。然後她的心突然被太過遙遠的東西刺痛了一下。痛,並沒有痛多久;血,卻一直在流。
是血?還是雪?
她彷彿看見了那場大雪,無數次迴響在耳邊的對話,然後是懸崖和血日。
她收斂心神看了一眼他拿在手中的古琴,了然一笑。低了身子對他們二人輕輕一拜,「小女子見過楚四公子,林大俠。」已然收了方纔那副漫不經心的「風塵」樣,現在顯露出來的是如大家閨秀一般絕好的教養。
被她稱作「林大俠」的「車伕」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嘿嘿一笑,「姑娘好眼力,竟然連我一介莽夫都認得出來。」
蝶笑道:「林滔大俠過謙了。誰人不知您是前任武林盟主?更何況您以一人之力獨戰天下高手,卻在坐上盟主寶座一天之內又棄位而去,此等瀟灑豁達天下又有幾人為之,又有幾人不知?」
她看著楚琴淵繼續道:「其實我開始並沒有認出您,只是聽外人說過林大俠最近幾年都在楚門,又看見了四公子所以才這樣猜測。至於四公子,我以前也沒有見過,只是聽人形容過,今天我見四公子這樣的風骨和他手中的那張古琴,才認定了二位的身份。」
楚門是當今儒學世家,它本身和江湖朝政是沾不上任何關係的,但是它是當今大儒之典範,更有四位「琴、棋、書、畫」登峰造極的「大家」。所以,不僅朝廷中的官員虛心崇拜,還有江湖中的人附庸風雅。
楚門第四子——琴魂公子,楚琴淵。
他的琴,一國難易;他的音,千古難尋。可是他雙腿殘疾且不能開口說話。
突然,蝶又換上了先前的那副風塵妖嬈的模樣,懶懶地看著眼前的兩個出色的男子,「現在禮也見了,我還是那句話——不管誰來,一律不見。二位請回吧。」她款款地轉了身,準備關門。
「月雲木。」林滔突然出聲,讓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月雲木本沒有什麼了不起,但是還就只有這裡才有,偏偏楚琴淵不知怎麼知曉了月雲木是制琴的好材料,趕了來只求一根而已。
她再次轉過身,似笑非笑地說:「原來二位來我抱月只是為了月湖後的月雲木。」她走到林滔面前,纖瘦的手指從他喉頭一直劃到胸口,吐氣如蘭妖媚橫生,「剛才那些夫人們還沒開價就讓我轟了出來。這次,兩位公子準備拿多少錢來換我的月雲木?」說著,她的手已然開始解著林滔胸口的衣扣,一字一句地送著,「小女子,洗耳——恭聽。」
楚琴淵只是坐在那裡靜靜地看。
林滔眼色一沈,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蝶小姐,真是讓在下大開眼界!就連心情不好也可以這樣萬種風情。」他抓著她在胸口造次的手,一半溫存一半玩笑地道,「就不知姑娘要怎樣才能讓我這位兄弟取一根月雲木?我們也不拿如此庸俗的黃金白銀來打發小姐,只要小姐開口,林某一定為小姐辦到。」
「好,這話是林大俠你說的!」
「是我說的。」
她抽回手指著楚琴淵,「我要聽他開口。」她不顧林滔剎那間沈下的臉色,笑看著楚琴淵,「哪怕是我聽不懂的話音,只要琴魂公子開口,我一片月雲林就都是你的了。楚公子你要砍要伐要燒要毀都與我無關。如何?」
林滔剛要開口卻被楚琴淵扯了手。
蝶冷眼看著他們,尤其是楚琴淵。她看著楚琴淵的眼神很特別,彷彿帶著估量、挑釁還有一些類似懷念般複雜的情緒。她轉身背對著他們,「我數三下,如果三聲之後我還是沒有到任何聲音,那麼就請二位離開。」
「一、二——」她低頭一笑,說不清楚是諷刺還是其他卻有一抹「事過境遷」的味道。數到三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開始離開。
在她剛要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從她身後傳來一個琴音。這聲琴音直直地從楚琴淵的指尖刺痛到她的心裡。
她的腳步停了下來,一陣清風吹送,揚起了她水荷色的長裙和長長的不帶一點飾物的長髮;同時也把他的琴聲送到了她的心裡。
他以琴代音,琴聲並非是連貫的,只是一個個的音一下下地彈著,像是一個人在一個字一個字地吟著一首詩——孤傲、清澈而淡漠。
她聽著他琴音落下,久久沒有說話。忽然長歎了一口氣,「公子實在客氣了,我本漂泊風塵之人實受不起您這樣的讚譽。月湖後的月雲木任憑您處置,招待不周還望見諒。」說完,她慢慢地走進了抱月齋——如煙似夢。大門發出一陣沈鬱的聲響,她的容顏和氣息徹底消失在了楚琴淵面前。
「琴淵?」林滔見他看著抱月齋的大門好一會了,遂出聲喚他。
楚琴淵聞聲看著他,無言地詢問。
林滔問道:「你怎麼就敢賭她一定聽得懂你的『話』?」誰說楚琴淵不會說話?他的琴就是他的聲音,只是很少有人能夠聽得懂罷了。想當年林滔自己對音律一竅不通,幸虧楚琴淵的三哥教了他一個月,他才勉強聽得懂楚琴淵到底在「說」些什麼。
楚琴淵十指在琴弦上掠過——我猜的。她彷彿學過舞,因為只有長年跳舞的人才會有這樣輕盈而柔韌的身段。
林滔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最受不了你們這些文人風花雪月的東西,偏偏遇到你一個還不算,剛才進去的那位小姐明顯也是此道中人。早知道一根月雲木這樣難討,還不如我一個人來偷砍了一顆給你,省得像現在這樣麻煩!」
「麻煩你幫我去取一根月雲木。」楚琴淵「道」。他想在這裡待一會。
林滔點了點頭,從馬車裡翻出一件狐裘披風遞給了他就離開了。楚琴淵擡頭看著那極瘦的「抱月」二字,溯風蕭瑟之間頓聲蒼涼之感。他的嘴角突然噙上一抹淺笑。
第一章 悱惻迷離(2)
他不知看了多久,連天空開始飄雪都未發覺。
雪並不大卻綿綿延延地在下,抱月兩個字就更加的看不清了。只有月湖依然在冬季的雪天下看不出歲月的烙印。
他抱著琴擡頭看著天,一向波瀾不興的眼中泛起了漾漾波紋。有些事情他並不曾刻意遺忘,卻也不想讓它太過打擾自己。
可是凡事又豈是他可以控制的?就是不知道在錯誤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是刻意的安排還是無心的預告。即使這樣又如何?一切早就脫出了原來的軌道,就算結果再壞那又如何?
想到這裡他的眉間隱隱的似有笑意,那抹笑涼得連雪都蓋不掉。
等到將近黃昏的時候,林滔抱著月雲木回來了,遠遠地看著楚琴淵的背影在心裡深刻地想:楚琴淵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等到那輛藏青色的馬車離開了,蝶坐在抱月齋的書房中把一張寫了詩句的紙扔進了火盆裡,一陣風起翻起了紙上的墨跡。
她站起來看著門口的馬車直到看不見,喃喃道:「月湖抱月月雲林,年年月月豈無老。但見紅顏慰寂寥,誰人更得風骨繞。」
「楚琴淵啊楚琴淵,我自己都已經看不清楚自己的顏色了,你又何必來讓我徒增煩惱?如果世間只有你一個明眼之人,那又何必遇見我?這樣反倒襯得我益發的可悲。不如忘記的好,這樣我才可以繼續活下去。」
這四句詩早已經化成了灰燼,再也找不到曾經的分明。
馬車裡,林滔問楚琴淵:「你覺得蝶小姐她怎樣?」
「你覺得呢?」楚琴淵不答反問。
「很深,」林滔道,「她是個深不見底的人,而且絕對不簡單。聽剛才她和那些女人的話,她似乎應該閱人無數心機頗深,和我的一番話又顯得極為圓滑事故。她看似一身風塵,可是卻偏偏像是出身大家。」講到這裡林滔忽然笑了,「不過就我個人來說,倒是蠻欣賞她的個性。畢竟現在像她這樣的女人實在太少了。你覺得呢?」
楚琴淵沒有回答。
「但見紅顏慰寂寥,誰人更得風骨繞。」林滔想起這兩句詩,痛苦地搖了搖頭,「我實在聽不懂你為什麼要和她這樣說。那個女人也怪,即使懂些音律卻竟一下子就明白你在說什麼。」
楚琴淵隨意彈了四個音——「知音而已。」
「如果有機會,我倒想再會會她。」林滔感慨道,顯然已經和蝶單方面惺惺相惜了起來。
「應該不會再有機會了。」楚琴淵突然「說」。
「為什麼?」林滔好奇地問。
「因為她不會再想見到我。」他的音調中有一種閒適的肯定。繼而再肯定的是:最好也不要再見她。
沒想到,那年的那個少女竟然長成了如今這般妖冶的女子。事世當真無常,她自有她自己的際遇與人生,他並無心過問。
長安,靜睿王府。
靜睿王淮斟是當今皇上的第六子,時年二十五,風華正茂。待人溫馴爾雅且與世無爭,朝野上下素有口碑。在當今朝野各派中雖不偏不倚卻廣納人心,是個朝野上下稱道的儒士。前任已故宰相曾私下感歎——如此良人,偏生皇家。
反過來想,生在皇家的人「溫馴爾雅與世無爭」這八個字就值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而今淮斟坐在書房中,一身月牙白的織雲錦襯得他益發的尊貴和爾雅。他與楚琴淵在第一眼看來都是屬於性溫之人,不同的是他的溫比楚琴淵要亮一些,且熠熠生輝;楚琴淵的溫要比靜睿王冷許多,較之「潤物細無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回來了嗎?」淮斟一邊翻書一邊問身邊的小廝,他的聲音出奇的低沈。
小廝恭敬答道:「回王爺的話,還沒。」
淮斟站起來邊走邊道:「要是回來了就說我在晚亭裡等,你不用再跟了,下去吧。」他說話的速度很慢,有一點像人走在細沙礫上的感覺。
小廝仍是恭敬地退了下去,他一面往晚亭的方向走一面想著剛才看的東西,他走得很慢卻極用心。此時見到他的無不以為他正在推敲什麼詩句典籍。
一個半個時辰過去之後下人來報,卻看見他正坐在晚亭裡對著石桌上的棋一個人下著,便不敢打擾,只得訕訕地站在一邊靜候吩咐。
「有事?」淮斟落了一子,輕描淡寫地問道。
「回王爺的話,小姐回來了。」
「嗯。」他應了一聲,繼續一個人下著棋。
不一會,一個女子著一身猩紅色的斗篷從迴廊走來,脂粉未施卻難掩嬌媚和那絲若有似無的清冷。
「王爺。」女子福了一福便靜靜地站在一旁。
淮斟也沒讓她等太久,落下了最後一子,且笑且擡頭道:「回來了?坐。收穫如何?你說予我聽聽罷。」
女子依言輕輕坐下,啟口道:「此次回來怕是要讓王爺失望了。」
「但說無妨。」丫鬟送上了,淮斟端起來品著茶,眉宇之間仍是溫溫的。
「兩廣總督、蘇州知府、江南第一米商都是趨炎附勢之人,且極為唯利是圖。」女子聲音由軟噥漸漸轉冷,神態卻是一派的事不關己。
「依你看,如何?」潤了口茶,歎了一聲。
「這些人有可用之處,但用時必須小心謹慎。我怕——」
「養虎為患?」淮斟接了她的話,然後笑望著眼前的女子,「你這麼聰明怎麼會讓我有養虎為患之憂?」他蓋上了茶蓋,發出清脆的一響,「說吧,這次你又抓了人家什麼把柄?」
「王爺英明!」她取出三本賬冊放在石桌上,「這三本賬冊是他們三位賄賂以及洗錢的明細。我把拓寫的副本留在了原處,這次帶給您的是原本。」
這三本賬冊裡牽扯了太多朝廷的官員和民間的商家,有了這三本帳就無異於踩住了朝廷和商賈大半人的死穴。淮斟輕撫過賬冊手就像在撫摩情人的長髮,他也笑得益發溫柔,「做得好。這次,你要本王賞你什麼?」
女子淡然一笑,「王爺,您不覺得這樣說話有些無趣嗎?」
淮斟點頭,「是有些無趣。我曾經允你三個條件來達成你的心願。如今你可有想好?」
「令王爺失望了,還沒有。」女子起身,「不知王爺有沒有其他的吩咐?」
淮斟搖頭,「你下去好好休息吧。」
女子彎腰一福轉身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叫住了她:「悱惻。」
她回頭無聲地看著他,等待吩咐。
「這次出去可有遇到什麼特殊之人?」
特殊之人?她想起了一張古琴和它如冷泉月玉一般的主人,她緩緩地揚起了笑,「沒有。悱惻這次出去並沒有遇見什麼特別之人。王爺為何這樣問?」
「沒事,你下去吧。」淮斟垂下了眼簾遮住了自己的情緒。
悱惻轉身走回自己在靜睿王府的住處——蝶居。
蝶小姐全名——蝶悱惻。
這個名字是淮斟收她為婢的時候取的,意為:莊周夢蝶,悱惻迷離。從她進王府的第一天,他便開始把她培養成迷惑眾生風情萬種卻又不失清雅格調進退得宜的女人。
那一年蝶悱惻十三歲,淮斟十八。
與其說蝶悱惻是淮斟一手培養出來的美色,不如說她是淮斟手下不可或缺的幫手。因為她聰明而且理智,總能夠清晰而冷靜地看清大局的方向,做出最明智的判斷。當朝眾臣人人都以為蝶悱惻只是靜睿王身邊的一個女人,卻不知蝶悱惻之於淮斟又豈止是一個女人而已。
淮斟——當朝最溫文爾雅不問世事的六王爺,當真應了他的封號——靜睿。
一個月後,蘇州知府拜為太守,即刻彈劾當朝戶部尚書,戶部尚書獲罪下獄。再六個月後他卻因被彈劾收賄受賄並私下結黨營私、購置兵器糾集重兵,自縊家中。
幸得靜睿六王爺說情才免得滅族之劫。聖上大讚之,故命靜睿王前往查辦抄家一事,蘇杭各官吏莫不人人自危。六王爺在蘇杭總共停留二十日,辦完公事立即回京。這二十日,表面上——相安無事。
今年立春,當今聖上六十大壽,特招楚門楚琴淵進京獻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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