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招先，吃遍天！
　　論學習，她是阿大，
　　論打架，他是阿大。
　　他是她的初戀兼暗戀對象。
　　本以為，高中畢業後，像
　　再無相見的機會了。
　　沒想到，一年後，
　　他竟然追到同一個大學來了！
　　等等……他交女朋友了，
　　竟然不是她？！


第1章(1)

　　「咚」的一聲推開寢室的門，任穎大踏步地走進去，邊走邊瀟灑地脫下外套扔到自己位於雙層鋪下層的床上，然後非常不淑女地一屁股坐下去，籲出一口氣，這才擡起頭，看到對面上鋪的人兒，雙眸一亮，笑道：「咦，程熙，是你在！」

　　沒有回應，對面上鋪被叫做程熙的人正舒服地在薄被下蜷成蝦米狀，只有一隻光潔的小腳丫從薄被下伸出來，大腳趾還有節奏地動啊動的，表明躺著的人並沒有睡死。

　　杏眼一瞇，任穎站起來走到她床前，小指伸出，輕輕在光潔的腳心撓幾下——

　　聽得一聲怪叫，白嫩的小腳丫迅速縮到薄被下，人卻終於轉向外，狹長而靈動的雙目瞟一眼搞怪的人又投回手中的書上，嘴裡漫應：「浪漫的週末，大好秋光的，除了我這個孤家寡人，還有誰會在？你說！」

　　做完壞事的任穎早已退回到桌邊，開啟一瓶可樂來喝，這兩天正是她們這所大學——華南交大新生入學的日子，在學生會任職的她是負責接新生的成員之一，一整天下來，嗓子渴得正冒煙哩！

　　眼睛瞟到程熙正在看的書的封面，忍不住批道：「又在看愛情小說了！光看有什麼用？有時間還不如真刀真槍地實際演練一場比較過癮吧！」

　　身在愛河中的人卻能把戀愛說得像打仗一樣，真不知是該服了她還是可憐她那個頗懂情調卻找了個完全不懂浪漫為何物的女朋友的可憐男友。

　　程熙壓下低笑，裝作認真地道：「好啊，你給我找個男朋友來好了，無論高矮胖瘦，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只要你找來，我就要。」

　　「請問這裡是在跳大甩賣嗎？」任穎白她一眼，見到她皮皮的笑容，忍不住又歎一口氣。

　　有人找不到男朋友並不是因為條件太差，也不是條件太好，要求太高，而是……怎麼說呢？

　　一言難盡。

　　想當初——去年這個時候，以足以考入清華北大這樣的名校，熱門專業任君挑的全校最高分進入這所雖是重點卻非名牌的二流大學的程熙，天才的名氣雖不致大到人盡皆知，引人側目的程度卻很駭人，入學一年來更是不負眾望表現出非凡的才幹：功課上一把罩就不用說了，頭腦聰明的人就是有這點好處——用最少的時間吸收最多的知識考最高的分順便讓刻苦努力卻仍在及格線上掙扎的人氣個半死，學習傳媒的她很快就學以致用，在別人還在苦哈哈地為一小時十元的家教費奔忙時，她已在本市的一家有名的傳媒公司拿到了不菲的薪水，加上第一志願入學的巨額獎學金，以及每個學期末的獎金，讓用錢沒有計劃亦不節省的她完全不用依靠家裡的資金支援，在大學生普遍捉襟見肘的情形下過得滋滋潤潤。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縱使有人有「心」，大概也被她的聰慧與才幹壓迫得捧著自己可憐的自尊心不敢輕舉妄動，又沒有絕世的容貌激勵人不怕死地捨身一試，也難怪入學一年，同室的另外三個姐妹都已名花有主而她仍不見有任何桃色跡象出現。

　　算起來，唯一與她保持比朋友近一點距離的異性就只有與她同鄉的學生會副主席李飄然了，也是任穎放眼全校發現的唯一一個才能與氣質都與程熙匹配的人。在外人眼中看似曖昧，但他們身邊的人都明白這兩人絕對沒有可能走到一起，原因就是——不來電！

　　男女之間沒有感覺還有什麼好說的？落花無意流水也無情，旁邊的人也就不再多事地硬把這看似登對的兩人送作堆。

　　任穎的表情惹得程熙笑不可抑，這位阿姐每次提到她的「戀」事都扼腕歎息得仿若自家女兒嫁不出去般痛心，不是她沒良心，只是真的令她覺得很好笑就是了。

　　「那麼你在新生接待處工作了三天，就沒有發現一個適合的對象，讓你覺得可以把我這盆禍水潑向他？」

　　程熙乾脆把手中的書丟到一旁，趴在胳膊上專心與任穎閒磕牙——她看愛情小說可不代表她想戀愛想瘋了，純粹無聊時的消遣而已，不用動什麼腦筋，基本上與笑話集有著相同的放鬆功效，況且，還真有些故事是寫得蠻精彩蠻感人的。

　　新生！

　　就見任穎想到什麼似的突然轉頭向她。

　　「你不提我還差點忘了，今天我接到你的兩個同鄉。」

　　「哦！」不是很在意，同鄉中除了李飄然其他都很疏遠，向來獨立的她同鄉意識可謂淡薄。

　　「嗯，真是了不得！那個女孩兒，複姓愛新覺羅的，我特意問了一下，居然是滿清貴族的後裔呢，搞不好與慈禧太后有什麼親戚關係！人長得嘛，貌美如花，據我估計，下屆校花跑不掉就是她了，可惜的是，漂亮的腦袋瓜裡似乎沒裝啥東西，如果不是文藝特長招進來，外加少數民族的加分，以她的高考成績，走個三流大學也成問題！」任穎邊回憶邊說，末了打量一下程熙，「她有臉蛋沒有大腦，你有大腦沒有臉蛋，你看你這個同鄉是不是剛剛好與你走兩個極端？」

　　「小姐！你在誇獎人家美貌的同時，好不好不要拿我來做對比？」

　　哀怨地瞪任穎一眼，程熙對她那句「沒臉蛋」可在意了，翻出鋪下的小鏡子湊近臉細看，皮膚白白的沒有半個小疙瘩，眼睛雖然不大可是很有神，況且正是時下正流行的丹鳳眼呢！

　　這張臉，雖不致傾國傾城，總不致辱沒了「清秀」二字吧。

　　「SORRY，不過人家真的是太美了嘛！嗯，看你們兩個將來的境遇，說不定可以解決一個千百年來都沒有人可以回答的問題。」

　　「什麼？」

　　任穎回答得一本正經：「看容貌和智慧哪個對女人更重要。」

　　「你可以拿它來做你畢業設計時的研究課題。」程熙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提醒她，「還有一個哩？」

　　「那個啊，可是個很有氣勢的大酷哥呢！不很帥，但屬於那種叫人見過一面後就很難忘掉的。我這麼說好了，如果是在意大利，我會相信他是黑手黨——你看的愛情小說裡常見的有情有義然後邂逅一個清純善良的美少女並愛上對方，最後為了對方歷盡艱辛終於金盆洗手的那種。」形象地描述完自己的感覺，任穎湊近程熙有些發怔的面孔，「能不能告訴我，怎麼你們那個地方來的人個個都這麼與眾不同呢？」

　　「他叫什麼名字？」

　　「葉翔，怎麼啦？」終於覺出有一絲絲不對勁。

　　「沒事，他是我高中同學，幾乎沒有說過什麼話，我想他已經不認得我了。」是事實也是掩飾的一句話草草帶過，翻個身，將任穎疑惑的目光盡數擋在背後，抓著書裝作看的樣子，其實一個字也入不了眼。

　　印證了心中盤旋的名字，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她平靜的心湖，漾起一圈圈不絕的漣漪。真的是他啊！原本以為不會再想起，而她甚至連一張有他的畢業照都無法擁有——因為他的不羈。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又出現，她幾乎已經將那個名字，那個人，當作少不經事的情緒一同埋藏掉了！偏偏，並非有意之下，在一年的分隔之後，他依然來了這裡，重新又激活了她心底的記憶，佔據了她的思想和……心。

　　握書的手忍不住輕顫，天大的事情都比不過重又聽到這個名字帶給他的震撼。

　　他來了！

　　那個從未注意到她與她說上一句話卻叫她傻傻單戀了三年的人。

　　所謂「牛牽到北京還是牛，豬趕到西安還是豬」，李飄然現在總算有些懂它的意思了。眼前亂得像個戰場似的宿舍裡六條精力過剩的男子漢正一個不落地圍在電腦前，電腦遊戲的聲音響徹宿舍。嘈雜中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能站在這裡還得歸功於自己不算太死板，沒一直站在門口非等他們請他進來。

　　問了兩聲都沒有人聽到，要他自己辨別出他要找的人又的確有些困難——據別的同鄉說那小子初、高中六年全是混「老大」的，而眼前這六個人，老實說，幾乎都很像。

　　無奈，只得提高嗓音再問一聲：「請問誰是葉翔？」

　　這下終於有人聽到了，六人中正拎開前面人的脖頸打算親自上陣的高壯男生轉回頭，走到他面前。

　　「你是誰？」

　　長得不錯，身高嘛，大約185。拿自己178的身高做完比較，李飄然笑著稍昂頭迎視他打量的目光。

　　「你是葉翔？我是你大三的同鄉，我叫李飄然。知道你在這個宿舍，所以過來看看你。這是同鄉表，如果需要幫忙，你可以按上面的地址電話和他們聯繫。」

　　接過那張紙，葉翔不大感興趣地隨意掃了一眼，又擡起頭，語氣並沒有因「同鄉」這層關係而熱絡多少。

　　「謝了，還有別的事嗎？」

　　李飄然還來不及回答，葉翔那邊已經因為瞥到什麼而變了語氣，猛地轉身，衝著坐在電腦前的人大吼：「兔子，別動我遊戲！」

　　無辜的同鄉表！

　　李飄然看著他手中已然縮成一團形同廢紙的東西搖搖頭。不過其實也不必太可惜，以他對他的第一觀感而言，這人是不會主動跟所謂的同鄉「聯絡感情」的。

　　被稱做兔子的男生對葉翔的話置若罔聞，繼續自己的行動。就見葉翔隨手抓起一樣東西就要丟過去。李飄然嚇了一跳，連忙抓住他的手把東西搶下來。

　　「別太衝動了，這一塊東西值好幾百塊！」

　　把搶救下來的硬盤輕輕放在右側一台尚未組裝好的電腦上，同是電腦迷的李飄然才鬆了一口氣——別誤會，他擔心的只是硬盤的安全，至於人身安危嘛，怎麼說他們也是自己兄弟，想也不會往頭上招呼的。

　　居然從他的手上搶東西！

　　葉翔皺眉看看自己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看似沒什麼力氣的白淨男生，不悅地瞇起眼。

　　「這兒沒你的事！」

　　李飄然笑笑，目光從他緊攥的雙拳往上，直視著這雙不馴的眼睛幾秒鐘，真心地建議：「不管你在高中裡是什麼『老大』，大學裡可不是靠拳頭逞兇鬥狠的地方。精力沒處發洩可以來武聯找我，我陪你練習。還有，」李飄然越過他看看他身後正在遊戲中激戰的室友，「大學剛開始最好不要迷上電腦遊戲，會荒廢學業。」

　　說完轉身就走，才不管身後的人到底是個什麼表情！

　　大學校園裡什麼樣的男生最受女生歡迎？問。

　　答曰：李飄然那樣的。

　　俊秀的長相配上二百度的無框近視鏡，斯文又突顯大學男生特有的活力。如果你以為這樣的面孔理所當然要搭配瘦弱的排骨身材的話，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不信？去武術聯盟討教一下，指名找散打教練就對了，確確鑿地包君滿意。

　　外形當然是沒挑了，那麼，作為一個男人來說，更重要的能力呢？

　　武術聯盟會長，學生會副主席，很唬人了是不是？更唬人的在後頭：計算機系第一順位的高材生，已經擁有自己的網站，正打算與同學合作成立軟件工作室……才大學三年級的李飄然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象牙塔塔頂的明珠，光亮耀眼的程度是無須贅言的。

　　童話裡會繼承整個王國的騎白馬的王子早已經落伍了！信息高速發達的現今，靠自己的真才實學闖出一番事業才是新白馬王子的標誌。李飄然，無疑正是所有有頭腦又不乏浪漫的女大學生心中理想另一半的模板。給他愛上，就好比買到只漲不跌的績優股，漲了再漲，一路給它漲到九重青天裡去！然後收盤，穩穩賺得一輩子花用不盡的物質兼精神雙重財富。

　　其實咧，單從外表而言，葉翔那一身桀驁不馴的戾氣和傳奇般老大的過往更容易吸引女孩子的目光，激發少女特有的無邊幻想，可是呢，現在的女大學生可是才情與智慧並舉，感情與理智並重的，才不會一頭紮到想像中去，忘了光明的大路在哪裡。

　　倒不是說精明的女大學生不看重浪漫，只不過把未來作為第一考量而已，很認真而慎重的愛情態度。

　　剛剛進入二十一世紀的大學校園裡，隱藏在浪漫的脈脈溫情底下，稍稍嗅得到現實的氣息。

　　舞會，大學生活的一大亮點。

　　在新學年的伊始舉辦一場盛大的舞會來歡迎新同學正式步入大學生活是交大不成文的規定，也要算是慣例了，就像今晚——

　　偌大個露天的燈光舞池流光溢彩，絕佳的音響流瀉出激情的舞曲。一對對的人兒受不住節奏的誘惑，紛紛滑入舞池舞出兩人浪漫的舞步。舞池邊也少不得佇立的人圍個水洩不通，或觀望，或交談，場面熱烈地把九月中旬依然酷熱的天氣又推高了好幾度！

　　只此一晚，明天不曉得校園裡又多出多少對交頸鴛鴦。

　　正如經歷過大學生活的人所知道的，舞場是大學裡最佳的「求偶場所」。人長得醜沒有關係，成績抱歉也無所謂，只要有最優雅的舞步就好啦！舞場上有正大光明牽女孩子手而不怕被拒絕的理由，跳跳跳，浪漫的氣氛助興之下，說不定「戀」事就此搞定，昨兒個還可望而不可及的窈窕美女立馬變成自家女朋友了呢！舞場上的單身男士多半抱此心態而來。

　　可是咧！美女的數量畢竟有限，就那麼幾個怎麼也不會分得人人滿意，僧多粥少、狼多肉少的情況之下，注定許多人的希望只能變失望。而，如果你瞄準的恰恰是最美的那一個，很是抱歉，被拒絕實在是太容易發生的一件事！哪怕你和她認識並有「同鄉」這一八竿子之內絕對打得著的關係，並且不懷什麼不良企圖。

　　看著纖纖背影走開，葉翔摸摸鼻子，倒走退回遠離聚光燈的黑暗角落裡。

　　「嘿，葉翔，原來她連你的賬也不買呀！你們算哪門子同鄉啊！嗯？」

　　之前已經在美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兔子湊上來頂葉翔肩膀一記，鼓動人去送死之後又來幸災樂禍，沒良心得很。

第1章(2)

　　葉翔瞟他一眼，沒答話。

　　無所謂的事——在他。反正邀她跳舞並非出於他的本意，只是沒有拒絕兔子的極力勸說外加激將而已，到底還是基於男生之於女生那種同「仇」敵愾的心態作祟比例大些。愛新覺羅楊夠美夠吸引人，卻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只是，他事先也沒料到她會拒絕得這麼痛快就是了，自尊心被傷了一小下難免。

　　「咦？美女倒追男的？」

　　吃不到葡萄的兔子仍不甘心地注意著美女的一舉一動，見到美女竟主動上前找男生說話，不是滋味地與之比較了下，十分噁心地自問：「我會比那個男的差嗎？」

　　給他一記受不了的目光，葉翔也看過去，意外地愣了一下，眼睛隨即審視地瞇起來——

　　那個男的……

　　很面熟啊！

　　「李師兄！」

　　清清脆脆的聲音突兀地插入一對正在交談的人兒，卻並不顯得不禮貌。

　　正與李飄然隨意閒談的程熙在李飄然與來人招呼的同時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突然而至的亮眼美女：出眾得叫人眼前一亮的面孔在校園裡怕是無人能出其右，同級的校花也要被比下去，更難能可貴的是得體的時尚衣著恰如其分地烘托了自身的氣質，精緻又不失清新——剛入學的新生中極少人這麼懂得穿衣的。

　　不用猜也知道來者是誰了！

　　「我來介紹一下——」

　　「我想用不著，」打斷李飄然紳士的介紹，程熙展開淡雅一笑，伸出右手，「愛新覺羅楊？我是程熙。」

　　「叫我周楊就好了，周是我的漢姓。」周楊回以大方的燦爛笑容，很美，「原來你就是程熙學姐呀，我才入學沒幾天，就聽過好多人誇你很厲害，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地方要請學姐多多關照了。」

　　「應該的。」

　　李飄然看著兩人，溫文笑道：「你們兩個人都很有名，看來我的介紹是多此一舉了。」

　　光看兩人吸引周圍目光的程度，其出眾與惹眼就可見一斑了，也只有在聚光處生活慣了的人才可能安然自若地對眾多的目光視若無睹。

　　「誰叫咱們的同鄉都很厲害呢！也包括你呀，李飄然師兄！」周楊調皮地眨眨眼，目光停在兩人身上，「程熙學姐是師兄的女朋友對嗎？你們看起來好配！」

　　程熙與李飄然對視一眼，見他只是笑，並不辯白，只好由她來了。

　　「不，不是，我們只是很好的朋友，不像你想的那樣。」

　　又是這樣，李飄然對於別人詢問兩人關係總是以笑來作答，叫許多不明真相的人多事地當成了默認的表示去傳，雖然成功替他擋掉了許多令人困擾的追求者，卻也直接造成了他已經入學兩年依然單身的事實。

　　看在兩人是知交好友的分上，程熙其實並不介意被他拿來做擋箭牌，但叫這麼優秀的人「閒置」在愛情之外她認為自己多多少少要負上一些責任。現在機會來了！眼前的女孩條件很好，和他站在一起既登對又養眼，重要的是眼中滿滿的對李飄然的愛慕明眼人一望便知！先不說這兩人如果走到一起是多麼皆大歡喜的一件事，錯過了，總難免會讓人有「肥水流入外人田」的遺憾！

　　是——嗎？期望中的回答帶來的喜悅並沒有迷惑她的直覺，周楊大眼一閃，是巧合？怎麼她覺得李飄然的笑容好像一下子淡掉許多？

　　來不及給她細想，李飄然已經語氣輕快地轉了話題。

　　「剛剛我似乎看到葉翔在那邊，咱們過去打個招呼吧！」

　　另一個了不得的同鄉呢！另類的。

　　周楊吐吐舌頭，一臉無辜又狡黠的笑容。

　　「我想我還是不要過去好了，因為他剛剛邀我跳舞，被我拒絕了耶！」

　　「不要緊，葉翔不是小氣的人。」

　　轉眼向身邊，察覺到她異常的沈默。

　　「熙？」

　　「好啊。」

　　暗暗深吸了口氣，終於要面對面了，心鼓不要敲得震天響啊！

　　「真美！能做她的男朋友，讓我馬上死了也干！」終於接受了美女不會是自己的這個事實的兔子依然對美女嘖嘖讚歎。美女啊！怎麼看也不厭。

　　「走了！」葉翔突然說。

　　「干——嗎？」胳膊搭在葉翔肩上讓他在葉翔突然抽身後重心不穩差點摔倒，站直了身子馬上拉住他。

　　「才來一會兒，你那麼急回去做什麼？」

　　耶！美女正向這邊走來！現在打死他也不走！

　　「你少�嗦！愛走不走隨便你——」

　　「嗨！葉翔。」

　　人已到了面前，要走也來不及了。

　　撥開兔子看美女失神到忘了拿開的手，葉翔要笑不笑地打個招呼：「嗨。」

　　李飄然對他愛理不理的態度不以為意，一笑置之。

　　「今天晚上玩得好嗎？」

　　「不好！純粹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去打遊戲過癮。」葉翔的目光對上他的，邀玩的口氣實則暗含挑戰的目的，「有沒有興趣跟我單挑一局星際？」

　　李飄然靜靜盯了他兩秒。

　　「你並沒有把我的勸告聽進去。」

　　「不敢？」

　　「改天吧，改天我一定上門討教。如果我贏了，怎樣？」

　　「隨你怎樣！」

　　很好！這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李飄然點頭。

　　「你贏了也一樣。」

　　雖然這不太可能——這還是最謙虛的說法，事實上是完全沒有機會！葉翔還不明白，有著最溫文笑容的李飄然其實是最難惹的人，他基至不由你拒絕他的好意！

　　本來單純的遊戲就這樣演變為兩個男人的對決，葉翔轉身離開，從頭到尾都沒有留意到李飄然身邊除了明亮照人的新任校花愛新覺羅楊，還有一個程熙！

　　一年未見，他依然心高氣傲，依然狂妄不羈，只是少了眉宇間的意氣風發。大學雖然是個比高中更自由的世界，但人人各行其是，他並不容易找到同類。

　　前呼後擁的風光已成過去，也再不是年少輕狂的年紀，他怎麼還天真得像個孩子，在這個人人都現實地為未來細細規劃的亞社會裡？

　　真是讓人擔心啊！

　　「熙？」

　　耳邊溫柔的聲音喚回她的思緒，順著聲音，她看到李飄然關心的眸子。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

　　她輕輕搖頭。不是個善於掩飾情緒的人，所以她的回答並不足以取信於人，尤其是犀利無比的李飄然。

　　「今天一提到葉翔你就有些反常，我有直覺，你們原本是認得的？」

　　「我們是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周楊驚訝，「可是，葉翔看起來好像並不認得學姐你的樣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苦笑是唯一的回答，她的心事已在眾人面前攤開得夠多。

　　一抹瞭解的眸光在李飄然的眼中一閃而過，伴著痛楚藏於若無其事的笑容之後，輕巧地為她解圍。

　　「聽說葉翔在高中玩得很凶，同班同學他不認識也正常得很。」

　　「是的吧！」反正不是她會關心的事情！激烈的蹦迪這時轉為優雅的三步，周楊拉住李飄然的胳膊，「師兄，我們去跳舞好不好？」

　　迎到李飄然投來的為難目光，程熙立即表明：「你們去跳，我可以自個兒待會兒。」

　　「那好，我們待會兒回來找你。」

　　「學姐待會見！」

　　目送周楊拉著李飄然走向璀璨的光亮處，而她悄悄退到更深的黑暗裡，目光投向前，卻對眼前躍動的人群視而不見。

　　她終於又見到他了！那麼突兀，又那麼倉促！這才知道原來知道他在身邊與真真切切地見到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完全的天差地遠！

　　見面之間短暫的剎那，曾害怕再見面會突然發現過去三年的癡情只是自己的一場情緒，一切美好的感覺都像飛向了陽光的肥皂泡泡一樣乍然毀滅。現在證明了是自己太低估自己對於感情的堅持——非但沒有夢醒，反而因為他的近在身邊，而切切實實地為他擔心，為他牽掛。

　　那麼，這應該就是愛了。

　　只是，這份愛的出路在哪裡，怕是萬能的上帝也看不到。

　　一步步退後，再退後，然後轉身，離開。

　　葉翔走了，沒有他的世界，並不值得她留戀。

第2章(1)

　　「你叫什麼名字？可不可以認識一下？」

　　「你是哪裡人啊？」

　　「你大幾了？是新生嗎？」

　　「怎麼不回話？我沒有惡意，你是哪個系哪個專業的？」

　　面對從右後方不斷丟到桌面上來的一張張小紙條，窩在自習室的角落裡正在為打工的公司做策劃案的程熙對這麼拙劣的搭訕方式簡直啼笑皆非！原本懶得搭理這麼幼稚得無聊的人，但他不知收斂一再打擾她的工作思路就太不值得原諒了。一走了之不是她的作風，這樣的人實在有必要給他教訓。

　　合起文件夾，程熙起身站到無聊男生的桌前。

　　「你出來。」

　　「叫什麼名字？」

　　樂顛顛跟出來的男生還沒有從自以為的好運中回神，劈頭便迎來這樣一句問話。

　　怎麼……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男生訥訥地看著眼前雙臂環胸斜視他的女孩兒，再遲鈍也知道不對勁。剛剛看她縮在角落裡認真地學習看起來乖巧又可愛，怎麼一下子變了個人似的？很有氣勢又很難惹的樣子。

　　「嗯……余樂。」

　　「哪裡人？」

　　「青島，山東青島。」

　　「大幾了？」

　　這問話怎麼聽起來好像很熟的樣子？余樂抓抓頭，在對方不耐煩的表情和淩厲的目光下乖乖如實作答：「大一。」

　　「才大一就一門心思只想交女朋友？」

　　程熙的冷笑笑得他頭皮直發麻，心裡懊悔自己不該被她咬著嘴唇思考問題時很可愛的表情騙了，又無聊地一時興起想逗逗這個看起來很嬌小也很溫順美麗的小女孩兒。誰知……暗自吞了吞口水，活該他倒黴了，對方站直了似乎比他還高哩！平添幾分嚇人的氣勢。

　　所謂惡人無膽，他雖然不是作惡，但使了小壞去逗弄女孩子，結果對方沒有驚如小鹿反倒強悍得像個女戰士，當下心虛與膽怯一同湧上。他發誓，以後再也不做這種無聊的事了！不知她肯不肯看在他會改過自新的分上饒了他這一次？

　　「哪個系哪個班的？」接著問出來，至此，把他所有無聊的問題全數扔回他臉上，一字不落。

　　「機械系，機電三班。對不起，是我不好……」一長串的道歉正準備出口，卻發現對方臉上竟綻開一抹失神的淡笑，好像因為他的回答想到了什麼……

　　沒有失神太久，程熙收起笑容，又冷冷瞟他一眼。

　　「余樂，機械系機電三班。很好，我記住你了。這次的事我可以忘了，以後……」

　　「是是，我知道了，對不起，再見！」

　　聽到對方肯放過他，余樂鬆了一口氣，連忙溜走，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幾秒鐘就在樓道裡消失掉了，連再進教室收拾都沒有。

　　機械系機電三班，和葉翔一個班，是他的同學呢！甚而，是室友。

　　是愛屋及烏吧，才會讓她不想再繼續刁難這個被嚇到的可憐蟲，換了別人，這點顏色是不夠瞧的。

　　時光荏苒，算算時間，距離新生入學已經八個月了，中間包括一個寒假。也就是說，那個原本要被忘掉的葉翔重新在她的生命裡掀起漣漪已有這麼長的時間。而自從在迎新舞會上匆匆見過之後，同在一個校園，兩人竟再也沒有遇見！

　　交大的校園再大，也不足以讓兩個人完全碰不到面，當然，她是刻意的。

　　同鄉間原本多得是見面與熟絡的機會，甚至借口，全被她刻意避掉了，連他上課和吃飯的路線也小心地錯開，原因是——

　　他戀愛了。

　　入學沒多久，就耳聞他陷入愛河的消息，對方並非艷若桃李的新校花周楊，而是外語系一朵清幽百合。

　　誰說再相見就表明緣分未斷，就一定有機會彌補之前的遺憾？真是諷刺，甚至不容她從他又出現的震撼中回神，他已近不及待開始了自己的故事！

　　世上暗戀的故事又有幾個是美滿的大結局？了不起她和絕大多數的人一樣而已。所以大可不必因為他的戀愛而痛徹心扉，事實上也真的沒有，倒是出乎自己意料地真心誠意地希望他幸福。

　　只要他幸福，就好。

　　或許是因為這份心願太迫切，甚至不希望他和女友間的感情有任何雜質的出現，所以才刻意躲避，只為斷了對他的牽念，因為對她而言，一絲一毫想靠近他的念頭都是對那份感情的褻瀆！

　　不期而遇的概率太高固然要被叫做緣分，相對的，完全不見，其實亦是十分的困難。

　　如果真能這樣平平靜靜地過完大學四年也就罷了，但命運的精彩往往就在於它常常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沒人能預先知道有什麼在前面等著……

　　寬敞的室內體育館才交付使用不久，設施完備，由本校培育出的佼佼者，現已功成名就的往屆畢業生捐資修建而成，對在讀的學生除了是一種「前人栽樹，後人納涼」的福利，在某種意義上，更是一種現實的激勵。

　　正是社團活動的時間，葉翔自打第一次非自願地被李飄然領進這裡，便當這兒是自家健身房似的，隔三差五來這裡打打沙包，或找人較量一下拳腳，好發洩過剩的體力。

　　沒辦法，高中時運動慣了，在這裡一時找不到人陪他「運動」，還真有些不習慣哩！看在李飄然給他找了個這麼好的健身場所的分上，他可以暫時不想起與他之間的恩怨，雖然這很難。

　　恩怨的根源在於初入學時那場電腦遊戲「星際爭霸」——他認為。輸了比賽只怪他學藝不精，並且走了眼沒看出白面書生李飄然電腦遊戲竟是如此厲害，男子漢願賭服輸，沒什麼好說的，誰料，這個惡魔居然提出這樣的條件：「我要你這一學期不許逃掉一節課，無論是選修還是必修；並且，這一年中所有的考試加起來不過的科目不許超過兩科，做得到嗎？」

　　「做——得——到！」

　　咬牙吐出這幾個字便代表一切已成定局無可挽回，男子漢誓出如山，血和淚都要自己吞！看著他得逞的笑容，真恨不得用拳頭轟上他的俊臉！也因此他同意跟他來散打隊，目的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狠狠修理他來出氣！至於好好學習，讓成績來使自己揚眉吐氣的念頭，野蠻人是不會往這上頭轉的。

　　天不隨人願的是，這混蛋除了腦筋比他轉得快，連身手也比他好！讓他想報仇卻一點機會也沒有，只能在心裡恨得牙癢癢的！

　　對社員們的訓練做了簡單的指導，李飄然一從訓練區出來，便看到獨自坐在休息椅上飲水的葉翔，露出個孩童見到玩具——不！是獵人見到獵物時的笑容，直衝他走過去。

　　「嗨！葉翔。」

　　先打招呼也掩蓋不了偷襲的可恥目的。說話的同時，李飄然的雙手飛快地從身後向他的脖頸招呼過去。

　　吃過無數次暗虧後早已是訓練有素，就見原本手拿水瓶的葉翔不慌不忙地伸手向後，格開襲來的手掌，使勁一拉，勾上他的脖子準備給他來個漂亮的肩摔——

　　奇怪！這小子今天怎麼這麼好對付？

　　心裡剛閃過一個問號，李飄然已順著他的力道一個翻身，輕巧地落在他旁邊的位子上，完全沒有傷到自己！

　　「謝了！」

　　「無聊！」

　　「如果你的詞彙量還是這樣貧乏，仍舊只有這兩個字回敬我的話，我萬分遺憾地預言，這學期你的大學語文估計是要掛了！」

　　葉翔對此的反應根本是懶得搭理！

　　明白自己把葉翔氣到想砍了他只是苦於沒有機會的豐功偉績，所以李飄然怎麼可能會去介意他的態度呢？事實上他對這份敵意享受得很哩！瞄一眼葉翔身旁椅子上放著的拳套，故意斜眼看著他臉上的汗痕。

　　「才打了幾下沙包不會就沒有力氣了吧？敢不敢陪我過幾招？」

　　誰怕誰？

　　冷冷地回他一眼，葉翔不發一言地把手中的水瓶拋給他，逕直站起來走向無人的場地，算是接受挑戰的表示。

　　李飄然微微一笑，放下水瓶跟過去。

　　站定，擺好姿勢，全神戒備地等待對面連眼神都變得凶狠起來的葉翔出招，渾身上下因而充滿興奮的快感！

　　這是只有和葉翔過招時才會有的快樂。

　　想當初他入社也不過是抱著鍛煉身體的單純目的。大多數人都被他溫文的外表所惑，以為他就是那種樣子，可是大錯特錯！只要是男生都會有熱血沸騰的時候，都會對打架這項野蠻的運動有著莫名的喜愛，他也不例外。可是隨著招式越練越精，也慢慢對武術失去了激情。社裡那些人都太注重招式，對打起來一招一式都漂亮到位彷彿表演一般。單純的體力發洩裡摻了太多腦力在裡面還能剩下多少快樂？就在他興致缺缺想要退出的時候，葉翔的出現真是恰到好處！讓他破例主動為他補辦了入社手續，連會費都替他繳上，只為留住這個難得的玩具。

　　對，玩具！這個葉翔各方面都對極了他的胃口！

　　高中的「打架王」也不是蓋的，會任他戲弄才有鬼！而且因為他的蓄意，葉翔跟他動手全部來真的，下手絕對不留情！他也索性放棄招式，單純憑體力和不錯的反射神經跟他過招，雖然有時也會掛綵，但，真的很過癮！

　　一場較量結束，葉翔右臉青了一塊，李飄然也好不到哪裡，鼻子見了彩。現在他跟葉翔過招已越來越討不到便宜，這小子進步神速，只怕就快報仇有望了！

　　「你們這學期有兩周實習，下個月就是期末考，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你比我媽還嘮叨。」

　　坐在對面休息椅上的李飄然正往鼻子裡塞著紙團，其糗樣讓葉翔看了心情大好，忘了自個兒臉上仍在火辣辣地痛。

　　「你有把握全過？」

　　上學期他已掛了兩科，再沒機會了。

　　「當然！」

　　是當然沒有，不過他可不會讓他得意那麼早，再說結果還沒出來，幸運一點的話沒準他們不用掛科。

　　拜託！連《思想道德與修養》這種去考就會過的科也能給他掛掉是他葉某人獨有的本事，叫他怎麼敢相信他的話？

　　「我先說好，不許求助駱一風。」

　　「駱一風？誰？」

　　「一個怪才，以賣考題為生。」也就是說作弊是不算的。

　　去！他葉翔豈會這麼沒用？拿過衣服站起來，換過衣服後他也得走了。拜這位仁兄所賜，他還得趕去上晚上那節沒幾個人會去聽的選修課。

　　「不勞費心。」

　　他想，好不好？

　　「我找了個人幫你複習。」終於說到正題了。

　　「免談。」

　　「你最好還是接受，除非你剩下的三年還想繼續被我『關照』。」李飄然靠向椅背舒開腿，滿意地看到葉翔僵在那兒，然後慢慢轉回頭，身體語言夾帶著無邊怒氣。

　　「你整我！」

　　「對了，」李飄然歎息，「你爭氣一點，又怎會被我整到？」

　　雖然是整他也是為了他好，他只是要求他每課必上，全年考試掛不超過兩科而已，多麼善良的要求！多麼低的標準！他李飄然閉著眼答題也不會淪落到如此淒慘。

　　葉翔狠狠瞪著這個無聊的人。他相信，如果他願意，他絕對有辦法整到他進棺材！

　　氣極反笑。

　　「隨你。」

　　轉頭離開。

　　「她叫程熙，相信我，她絕對有辦法讓你全都通過。我會讓她去你宿舍找你！」

　　李飄然對著那個憤怒的背影喊完，輕快的表情變得複雜，甚至還有一絲苦澀。

　　你會感激我的，畢竟，我是犧牲了自己在成全你們呢！

第2章(2)

　　「……嚇得我連書包也沒收拾，趕緊逃掉了！」

　　上完晚上的課，葉翔一進宿舍就聽到一陣哄堂大笑，他那群集體逃課的同室兄弟不知正在聽余樂講什麼精彩的故事，熱鬧得很。

　　余樂心有餘悸地講出下午在自習室裡的遭遇，沒想到集體大笑，沒有半個人同情他，真是沒有半點同室情。

　　「喂，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不是的，」六人中年紀最長的大哥勉強壓下笑意，代表眾人發言，「我們都很想幫你出這口氣，可是你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們要怎麼幫你？」

　　「這個嘛，後來我乘她不在回去收拾書包的時候，瞄到她書上寫著『程熙』兩個字，康熙的熙，大概就是她的名字。」余樂很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陳述自己沒志氣的行為。

　　「程——熙？！」坐在電腦桌前正準備進入遊戲中的兔子回過頭來，大大地驚歎了一聲。

　　「怎麼了？怎麼了？」

　　余樂的目光投向一向消息靈通的兔子，再看其他人也笑得瞭解的樣子，莫非只有他不知道此乃何方神聖？

　　葉翔打開電腦的手也頓了一下，程熙？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還不明白？你完了！」兔子對著余樂搖頭，「你誰不好惹，居然惹上咱交大第一才女。我看你這老鼠冤是不要想報了，她的靠山可是李飄然你知不知道？」

　　「李飄然？」余樂大驚失色，直覺地看向葉翔，葉翔被此君整得有多慘他們同宿舍的可是深有體會，他可不想步上他的後塵。

　　終於想起來了，是李飄然硬塞給他幫他補習的人。

　　葉翔對上余樂的目光，笑得很是詭異。

　　「兄弟，你想報仇是不是？來，告訴我，她怎麼惹到你了？」

　　「要我給葉翔補習？」

　　程熙從驚愕中回神，不否認心跳有一剎那的失控。

　　「為什麼？」

　　「因為他的成績真的很爛。作為他們的學長，我們有義務幫助他們少掛幾科，是不是？」聽起來很正大光明的理由。

　　「他們？」

　　李飄然的語氣有些無奈。

　　「還有一個是周楊，那是我的任務。」

　　「哦，方便你老牛吃嫩草！」

　　李飄然直盯著那譏誚的笑臉，直到她衝他吐吐舌頭，換做一臉無辜相——那是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呈現的小女孩的嬌嗔。如果不是真的無法更進一步……一瞬間的失神之後，才淡淡地說：「如果可以，真想這根嫩草換你嘗嘗看。」

　　原來是老牛被這根嫩草纏得脫不了身！

　　程熙一笑，校花周楊心儀同鄉的學長李飄然早已是公開的秘密，至今未見修成正果原因就出在「流水無情」上頭！具體情況她並不知曉，但現今看來，這被名花相中的「流水」過得也並不輕鬆！

　　「這種美人恩我可無福消受，你自求多福好了。」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回馬一槍，殺得人毫無招架之功。

　　等等，她什麼時候答應了？

　　「我沒說，這是兩碼事，而且，我不認為他會接受。」

　　「他非接受不可，因為他不會想剩下的三年繼續被我整，還有別的問題嗎？」

　　程熙歎一口氣。

　　「飄然，雖然我不明白你難得的固執是為了什麼，可是如果他真想擺脫你，有個人總不會坐視不理，我只怕我們自以為是的好心對他會很多餘。」

　　李飄然目光閃動。

　　「你是說他的女朋友？」

　　「對，聽說她成績優異。」

　　說到底，內心最在意的仍是這一點，她也有她驕傲的固執。

　　李飄然搖搖頭。

　　「顯然你的消息太不靈通了，他們已經分開了。」

　　「分手了？」

　　沒有提醒「分開」與「分手」這兩個詞看似細微其實天差地遠的區別，反正日後程熙自然會懂。李飄然只是點頭，「現在能幫他的只有你了，他當然不會乖乖接受我的安排，但你會有辦法的，是不是？」

　　似乎再沒有她推拒的理由了，一切的事情都不由她做主，彷彿命運，推著她走向未知的前方。

　　為了給程熙一個下馬威，葉翔吃過晚飯早早就離開了宿舍。

　　對了！就是要放她鴿子，要她知難而退，最好她早早瞭解到這只是李飄然的一廂情願，他壓根就不需要什麼補習！

　　至於她是不是很無辜，這種事根本就不在葉翔的考慮範圍之內。

　　在外頭的網吧耗掉整晚，時針移過十點，葉翔才帶著一身難聞的煙味不慌不忙地回宿舍來。

　　推開門，原以為也許會看到一張憤怒的臉，強烈譴責他的失約然後離開並且擱下話永不再來，或者有人報告他某人耐不住等待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的消息，事實卻是——

　　沒有！什麼都沒有！

　　同室的兄弟聚在一台電腦前頭，最近才風靡的電腦遊戲CS的聲浪充斥整間宿舍，沒有半個人注意到他。

　　早已預備好的勝利笑容當下凍結在臉上！

　　在原地呆了片刻，仍是沒人理。葉翔不悅地皺起眉，走過去，直接從一群圍在電腦前的腦袋瓜裡拎人來問：「人呢？」

　　被揪著後脖領拎出來的余樂眨眨眼，才回神。

　　「她沒來。」

　　「沒來？」葉翔火大地低吼一聲，「該死的她竟敢爽約！」

　　你也放了人家鴿子好不好？憑什麼人家就該準時？余樂心裡如是想，可沒敢在嘴上說出來，只是用手指指電腦。

　　「但她有叫人送了一張光盤過來。」

　　狐疑地瞟他一眼，葉翔撥開電腦前的人看過去。

　　明明是CS！

　　搞什麼？李飄然找來給他補習的人怎麼會送這種東西過來？

　　又是細看一下，這個遊戲怎麼——

　　「葉翔，是第一屆歐洲CS大賽冠亞軍之爭的實況錄像吶！才剛結束不超過三個月！這盤東西也不知是從哪裡搞到的，嘖，高手就是高手，水平真不是蓋的！只不過是原版，講解也是純英文的，都聽不懂在說什麼。」

　　想用這個來刺激他的爛英文？有創意！可惜動力還是不夠大。洞悉她的意圖，葉翔冷冷一笑，她該不會天真地以為只為了聽懂這個他就會努力學英文吧？

　　不過，葉翔不得不承認，這種方式讓他很意外，相應的，對那個原本因為李飄然的關係而一味排拒的人也興起了一絲絲想見的好奇。

　　算她識相！懂得從他的興趣入手。葉翔撫著下巴想。他低估了她，原本以為他這個從沒見過面有「交大第一才女」之稱的同鄉是個死板的書獃子，現在看來情況比他設想的樂觀許多……最好她還有更新奇的招術，否則，想他妥協？免談！

　　葉翔，你想怎麼做？別太過火哦，怎樣說都是同鄉，再說，人家畢竟是女孩子！」看著葉翔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兔子頗為仗義地提醒，不希望傳出他們宿舍欺負女孩子的新聞供人笑話。

　　葉翔回過神來，發現每個人都在等他的反應，邪邪一笑，故意賣個關子。

　　「明晚大家都沒事吧！想知道的話，歡迎留下來參觀。」

　　誠如她所料，當第二天程熙一走進那間男生宿舍，正主兒果然在靜靜恭候她的大駕——坐在椅子上身子後仰雙臂環胸以一種非常高傲的姿態。

　　不止他，六人間的宿舍六個人全在，十二隻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瞧。

　　好隆重的歡迎儀式呢！

　　「打擾了，我是程熙。」

　　對上宿舍正中那雙久違的眼睛，以平靜的語調出口，任誰也休想探求掩映其下的心緒如潮。

　　葉翔挑一下眉，奇怪面前陌生的雙眸中竟有一抹奇異的激動一閃而過，給他的感動彷彿……她認得他。

　　「我們以前見過？」

　　「你對我有任何印象嗎？」雙眸一亮，反問回去，才不相信他會想起兩人之間的關係。

　　「沒有。」

　　稍稍的一絲希望破滅於他不假思索的否決。真是的，她在指望什麼呢？

　　接下來是沈默……

　　葉翔從純粹男性的角度打量面前的女孩：骨架小巧卻修長，目測身高在168到170間，在女生而言，適中偏高；與之搭配的卻不是成熟的面孔，那是一張下巴尖尖的娃娃臉，不會有她的巴掌大！很清純很乖巧的模樣，和「她」有些像，但神情截然不同，「她」楚楚可憐，而眼前這一個，任誰都無法忽視那清澈的雙眸中閃動的自信與堅定！

　　這女孩不很美，但勝在氣質出眾！而且，那是一種會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敬意的高貴純淨，聯想到她那個大得壓人的名頭——交大第一才女，她讓這個俗氣的稱號變得很有份量。

　　真是好笑！同學三年，這竟是他第一次正眼細細打量她，果真跟看陌生人一個樣。

　　程熙任他打量，轉眼去看別的人。

　　好巧！第一個就眼熟得很。程熙的笑容加大了，而眼前這個人卻在她的笑容下迅速低頭，神情很是尷尬。

　　「嗯……我得去上自習了」余樂縮縮脖子，發現自己還是怕她，連忙書包收收，溜之大吉。

　　「我和你一起去！」

　　「嗯，我也有事要辦，我也要走了！」

　　「今晚據說有一場很好看的電影，有沒有人想一起去看呀？」兔子一邊說一邊往門口退，順便義氣地帶走了剩下那一個顯然腦筋轉得比較慢的兄弟。

　　不到兩分鐘，除葉翔之外的五個人走了個精光，只留下兩個當事人繼續在原地僵持。

　　這群沒義氣的膽小鬼！

　　葉翔瞟一眼門口，低低地咒了一句，走過去把門關好，轉回身來，與程熙近距離面對面說話。

　　「我先說明，找你來給我補習完全是李飄然的意思，他很無聊，本來我是不打算接受的，不過看在你很有誠意的分上——」瞟一眼電腦，表明了她的「誠意」是在哪裡，「你可以試試看。」

　　語氣活似她還要謝恩，他的狂妄真是一點也沒有變！

　　「然後呢？」

　　「如果我不喜歡，有權利隨時喊停。」

第3章(1)

　　真是夠了！程熙發誓這世上再不會有比她更沒有地位的「為人師表」了，而且還是不收錢的！真是何苦來哉？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嘴角卻憋不住洩露出一絲笑意。

　　「可以，還有別的條件嗎？」

　　「沒有了。」葉翔小心地看著她異於常人的表現，換作別人聽到這樣的條件不是早就受不了甩手不幹了嗎？為什麼她沒有被氣走，反而還笑得出來？半晌，終於無法理解，鄭重地交代：「到時你可別哭！」

　　「哈——」程熙憋不住地大笑出來，揮揮手，「別傻了，我才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哭。你的條件說完了？是不是也該聽聽我的計劃？」

　　「你要開始了嗎？」

　　「還不算，等一下你就明白了。」程熙轉回身環視室內的電腦，「哪台電腦我可以用？」

　　「這個。」葉翔帶她到自己的電腦前坐下，「你想做什麼？」

　　「打遊戲呀，你現在最愛的CS，可是這個遊戲之前我只接觸過半個小時，所以我需要點時間再熟悉一下，請幫我進入遊戲，謝謝！」

　　葉翔定定地看著她昂起的小臉兒，一本正經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請先別問為什麼好嗎？有些事說出來就不好玩了！」程熙頑皮地眨眨眼作為回應。

　　好吧，且看她在搞什麼鬼！

　　葉翔用腳從旁邊勾來一張椅子坐下，打開電源，開機，進到遊戲的最開始。

　　就見程熙對著鍵盤吸一口氣，口中唸唸有詞地說著買槍買藥的方法。

　　葉翔靠向椅背，雙手枕在腦後，目光從她修長靈動的手指移向她認真盯著屏幕的側臉。

　　這女生連打遊戲都和上課一樣認真！葉翔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她凡事全力以赴，而他，什麼事都漫不經心！這樣屬於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的人原本不該有相遇的機會，卻因為李飄然的一番胡攪，居然一同呆在空無一人的宿舍裡打遊戲！

　　心怦然動了一下，偏開頭，窗外一片漆黑，玻璃上清晰地反射出他複雜的目光，在他腦後，渾然不覺的程熙正下意識地輕咬下唇。

　　如果她是他的女朋友……

　　怎麼可能呢？立刻搖頭甩掉這個可笑的念頭，這個聰慧又氣質高貴的女孩子不必刻意彰顯，已足以使好多男生自卑地不敢與她比肩而站，想必是眼光頗高；而他，雖不致屈服於她的氣勢，也不見得喜歡這麼出眾得迫人的女朋友。

　　只是不見得啊——

　　專注於遊戲的程熙可不知身邊的男生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待一局結束，舉高雙手呼出一口氣。

　　「怎樣？我不是很差吧？」扭頭詢問。雖然在遊戲裡死了不少次卻也打死不少敵人，兩數相減還有得賺，在這一組六個人裡正數第四倒數第三，不知這樣的成績在葉翔眼裡是什麼水平？

　　葉翔把目光調到屏幕上，緩緩點了一下頭。

　　「很不錯。」以她接觸的時間而言。

　　得到肯定，程熙開心又自信地笑了。

　　這一笑剎那間迸發的奪人的自信光彩幾乎照花人的眼！更奇的是，葉翔發現他竟然對這一笑有種強烈的熟悉感！

　　「怎麼了？」程熙笑容漸淡，敏感地察覺到他有些失神。

　　葉翔甩甩頭，他一定是中邪了！

　　「沒事。」

　　「那你看好了，我要開始嘍！」

　　程熙戴起耳機，手指飛快地在互聯網瀏覽器的地址欄裡輸入一長串的字符，回車，到達想要進入的網站，一切準備就緒——

　　程熙一邊操作，一邊對著耳機與戰友交談，不時聽到耳機裡傳來誇張的外國話，而程熙呢，竟然也是對答如流。

　　慘！被人一槍命中頭部倒下，遇到高手了，雖然有隊友掩護仍然只堅持了五分鐘，看來她的技術還是差。

　　程熙拿下耳機，偏頭向葉翔揭開謎底。

　　「這個呢，是最著名的國際CS網站，在這裡你可以與來自世界各地的CS高手較量，這裡的通用語言是——英語。」

　　所以……以下的話不用她明說了吧！

　　葉翔盯著電腦屏幕，剩下沒有陣亡的雙方仍在激戰，水平之高的確令人心動得很。

　　「你從哪裡知道這個網址的？」連他也不知道，沒理由她這個只接觸過半個小時遊戲的人會這麼清楚。

　　「飄然給的，他迷CS的程度不亞於你。」沒告訴他李飄然是交大第一批CS迷，在他們剛剛瞭解CS遊戲為何物的現在，已是這個網站積分前十名的高手了！給他知道自己玩遊戲的資歷和水平差人家這麼多還冒險挑戰，結果陷入圈套被擺佈了一年，只怕他會當場吐血而亡。

　　「這個方法也是他教你的？」葉翔臉色立刻臭下來，鼻子裡哼出譏誚的聲音，「哼！算準了我一定會上當？」

　　「請不要侮辱我的智慧，這完全是我的創意OK？」程熙站起來撐著椅背直視他的眼睛，「我能做的也只是幫你創造一個學習的動力而已，但你要知道學習本身就是一個枯燥的過程，不在於教者是誰。所以無論你和飄然之間有什麼恩怨，請直接找當事人解決，不要借此在無辜的我身上發揮，這個我絕不接受。」

　　「這是你的條件？」她似乎有些生氣了。

　　「就算是，吃虧的總不會是你吧！」沒給他刁難的機會，程熙的回應大方得驚人，「你有三天時間考慮要不要接受我給你輔導，但是一旦你接受呢，就要按我的學習方法來，不許偷懶也不許中途退出，所以你在點頭之前一定要考慮清楚了。」

　　說完低頭從包裡翻出記事本，寫下一串數字撕下來給他。

　　「這是我宿舍的電話號碼，如果你接受了就打電話通知我，如果不打來，我就當你拒絕。」

　　這分明是逼他主動求她！

　　葉翔看著手中的小紙片，將它放在手指間擺弄，「如果我不接受你有辦法交差嗎？」

　　「這個我不擔心，考慮到你的難纏，我想他會體諒我已盡了最大努力。」

　　「夠襆！」葉翔咕噥一聲。

　　程熙微微一笑，「請不要把我想像成太惡劣的老師，畢竟我們是『同學』關係呢！」

　　最後這句意味深長的雙關語想必他是不會懂的，但，沒關係，她也不奢望他會懂。

　　很好心情地道完「再見」，離開他的宿舍，樓長正掛上「謝絕訪客」的牌子，表明已經是晚上十點，走出樓門，初夏的涼風襲來，才感覺臉熱得發燙。

　　面對他，終究還是不能完全無動於衷！

　　「你等一下，她回來了！」程熙推門進來，正在桌邊講電話的任穎扭頭看到是她，對著話筒講著，然後把話筒舉給她。

　　「喂？」

　　程熙接過電話，愣了一會兒，嘴角才浮現一個好神秘的笑，轉頭問向好奇地看著她的任穎：「他電話裡說了什麼？」

　　「他說叫你明天去給他補習，怎麼電話裡沒說嗎？」

　　「掛掉了。」程熙放好聽筒，唇邊仍止不住笑，真是死要面子！

　　任穎在自己的床上坐下來，好奇地瞄她一眼。

　　「要不要解釋一下你們在玩什麼遊戲？你不是剛從他那裡回來？」

　　程熙拿掉髮夾，攏攏剛剛及肩正準備蓄起的頭髮，然後爬上床，抓過睡衣一面換衣一面回答她：「我給他三天時間考慮，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答應了。」

　　「他沒有刁難你？沒有給你苦頭吃？」

　　沒道理呀！既然如她所說，葉翔並非心甘情願而是被迫接受了李飄然的安排，按通常的情形她不該是理所當然的炮灰嗎？為什麼她沒有遭到池魚之殃？

　　程熙從床上下來，經過她身邊時淡笑著瞟她一眼。

　　「你想我會讓他這樣對我嗎？」

　　「也對，你當然有你的辦法。」任穎歎一口氣，怎麼忘了，她其實和她的同鄉李飄然屬於同一人種——外表看似沒脾氣，其實骨子裡是最不好欺負的那一種！

　　「說穿了也簡單得很，四個字，因材施教而已。」

　　愛打遊戲就用遊戲誘惑他，像他這種初級水平的菜鳥偏又迷得很，抵擋不住的。對他這種把學業與遊戲本末倒置的人，她也只好反其道而行之，事實也表明了，效果是顯著而立即的。

　　任穎靠著床欄，瞅著程熙拿著洗漱用具走向衛生間的身影。

　　「這下好了，有機會和心怡了四年的暗戀對像在一起，我可以開始期待有什麼感人的愛情故事即將上演了嗎？」

　　雖然程熙沒有親口承認，但在感情上仍嫌青澀的她對葉翔的反應是瞞不了人的，並不非得要當事人認證畫押不可。

　　程熙在衛生間門口停了一下，乾笑。

　　「勸你不要做這麼樂觀的想像，應承下這件事除了飄然的緣故，我承認我的確是希望力所能及地幫到他，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了，我並沒有打算由這件事和他有什麼發展。」

　　「為什麼？他不是已經和女友分手了？」

　　若不是她太驕傲，也不至於聽說人家有了女友就遠遠躲開，弄得咫尺天涯似的面也不見，現在連這個阻礙也不存在了，她不明白她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那又如何，並不代表我就可以乘虛而入了呀！」說完即進入衛生間洗漱，合攏的門宣告這一話題的討論到此結束。

　　如果說當初在得知他入校那狂喜的剎那，她曾經當那是緣分未盡的表示，甚至曾對兩人之間有過什麼美好的想像，這一年的經歷也早已使她不復盲目的樂觀，變得謹慎而成熟。他們兩個的再相見除了她仍喜歡他這一事實，並不比兩個陌生人的巧合多些什麼，兩人仍是可以各自開始自己的故事。事實不也證明了？至於緣分，就算它真的存在，也該是順其自然的事，奢望只能帶來失望，而那種滋味，她不想再嘗了。

　　說穿了還驕傲！任穎對著衛生間的門點著下巴想，可是感情要來的時候怕是什麼都沒法擋，這兩個人從高中糾纏到大學，一再地相遇又一再地錯過，若沒有一點事情發生大概連老天也會看不過去！

第3章(2)

　　「定語從句和同位語從句屬於高中的語法內容，我想這個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17號男生宿舍樓，葉翔的宿舍裡，用心講解英文例句的程熙問向身邊的「學生」，後者正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看她的時候比看書多。

　　聽到她的問題，葉翔離開椅背傾身向前，裝模作樣地看看例句，鬼鬼地一笑，「你可以當我會了。」

　　「那你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你說呢？」

　　就是不肯痛快給好答案，問題又踢回給她，彷彿她是老師就該連他肚裡有幾條蛔蟲都一清二楚。

　　歎口氣，程熙認命地把早在高中就爛熟於心的語法常識講解給他聽。

　　「定語從句與同位語從句的區別在於定語從句的定語在從句中充當成分，而同位語從句的THAT從句是一個完整的句子，有自己的主語和謂語或其他成分——呀！」

　　程熙驚呼，右手捂向被偷襲的左耳，臉孔瞬間漲得通紅。

　　「你做什麼？」

　　「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始作俑者葉翔放下剛觸及她綿軟左耳的手嗤笑，然後繼續好奇地盯著她的另一邊耳朵，「你穿耳孔了？」

　　程熙摸摸雙耳，那是去年一時興起與任穎一同穿的，好久沒有戴過耳飾，應該差不多長死了吧。

　　「你能不能別去注意這些無聊的小事，把注意力放回學習上？」

　　「耳環怎麼說？」他從善如流。

　　「RING，R—I—N—G。」

　　「我個人認為RING是戒指的意思。」葉翔挑起眉毛，以自己有限的詞彙量反駁。

　　「兩種意思都有，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別的說法，我回去查完牛津辭典再來告訴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你為什麼不戴耳飾？我認為你戴上會比現在漂亮。葉翔想到時下大學女生流行佩戴的耳飾，在耳朵上亮晶晶的很能增添女性的魅力。」想像她戴上的樣子……嗯！等他考試通過了可以考慮送她一副耳飾為謝禮。

　　「我——」

　　程熙臉上剛剛消退的潮紅又重新湧上，張口結舌之下才發現根本不必回答他。解釋例句怎麼會繞到這個話題上來？她皺皺眉頭。

　　「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講課？」

　　「我在聽啊，你說定語從句與同位語從句的區別在於一個做成分而另一個不做，很好理解呀，所以——」葉翔拿過她手中的筆在例句旁邊加幾個大大的字——「定語從句」，然後飛龍走鳳般地在例句邊寫下一串潦草的英文字符，推給她看，「我寫得對不對？」

　　他不僅對例句做了正確的判斷，還把它改寫為同位語從句，語法上竟沒有出一絲差錯，除了把單詞THERE寫有THARE。

　　程熙驚訝地看他，有時他的基礎爛到讓她幾乎洩氣，有時他的領悟能力又好到讓她驚歎。就像現在，漫不經心地聽講卻把她講的內容牢記於心並能很快運用自如。

　　程熙漸漸發現這樣一個事實：葉翔的學習能力其實很好，他的成績之所以爛原因是他不學，就這樣。

　　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在高中成績墊底的他能考上這所全國重點的大學了，他有這個能力，而且不見得發揮了十分，他的極限在哪裡或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又接著講了些東西，今天的內容差不多進行完了。程熙瞟一眼表：九點十分。從包裡拿出早就預備好的課後作業，她結束了今天的補習。

　　「好了，今天就講到這兒，這是作業。」

　　「就講這些？」

　　葉翔瞟一下表，低聲咕噥，嘴硬地不想明白承認他希望她多留一會兒。

　　她「才」講了兩個小時又十分鐘而已！

　　程熙收拾著桌上自己的東西，老實說她原本還擔心兩個小時的授課會枯燥無比，事實卻完全不是那樣，兩個小時往往在他的插科打諢之下不知不覺地溜走，雖然過程中幾度跑題，卻總能幸運地把當天的內容完成，教學的進度大體上仍在她的掌握之中。

　　「夠多了，再多我怕你消化不了。」

　　他沒有嫌煩也是與她當初的料想完全背道而馳的一件事。

　　「可是你卻佈置了一堆的作業。」他看看課後作業擡起頭來以譏誚的聲音控訴。

　　「適當的練習是必要的。」

　　程熙微微歎息，半個小時的練習量算多？就這樣也沒見他有哪一次是做完的，這傢夥的學習時間只集中在晚上補習的這兩個小時，除此之外就再也不肯付出一丁點兒努力了。

　　「這麼趕，急著去會男朋友？」雙後交疊放在腦後，舒服地靠向椅背，放肆地衝她吹一聲口哨，痞子樣十足。

　　程熙瞟他一眼，「我沒有男朋友。」

　　「我想也是，像你這麼強勢的女生大概沒有幾個男生敢要。」論嘴巴毒，沒有人能比得過葉翔。

　　程熙沒有生氣，只是淡淡笑著揶揄：「連你也不敢嗎？我還以為你的膽子大得非常人所能及。」

　　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葉翔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氣，「我可以考慮讓你追追看。」

　　逗得程熙失笑，「我的榮幸。」

　　玩笑開完，她背起包準備走了，明知無用，臨出門前仍是習慣性地交代：「別忘了做作業，明天我會檢查。」

　　目送她的身影在門口消失，葉翔抓過她留的課後作業，沒過兩分鐘又無聊地丟開。

　　沒了她輕柔的軟語在耳邊不厭其煩地教導，他學習的興致全消，那幾道課後習題只怕到明天晚上她再來時才會有幸再被垂青。

　　粗略的心思法去分析這種情形代表了什麼，逕自去電腦桌前打遊戲來消磨剩下的時光。

　　氣派的傳媒大樓佔據市中心絕佳的地理位置，本市最著名的報社、雜誌和文化傳播公司幾乎全在這裡安家，其中也包括程熙打工的「億洋傳媒。」

　　「熙，快一點，還有兩分鐘開會，大家都已經就位了。」

　　「我知道，馬上就來了。」

　　程熙一身標準的職業套裝，對好心提醒她的同事——一名和她一樣的打工者，來自本市另一所重點大學的研究生回以感謝的一笑，回過頭來繼續撥打電話。

　　電話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為七點零八分，已經過了她每晚與葉翔約定好開始補習的時間。程熙沒想到下午的會議會開這麼久——還不算完，會議告一段落後馬上由主管請大家到同座寫字樓的三層享受昂貴而快速的西式料理做晚餐，吃完只花了二十分鐘，而且馬上又要進入會議室繼續，完全沒有休息時間，記掛著葉翔仍在宿舍等，她只好擠出會議開始前這一點時間打電話通知他她回不去的消息。

　　電話一聲沒響完立即被接起。

　　「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你在哪裡？」話沒說完即被打斷，對面傳來的熟悉的聲音明顯透著不悅——接電話的正是葉翔本人。等了十分鐘火氣也不至於這麼沖吧！程熙忍不住對自己扮個鬼臉。

　　「我現在還在我打工的公司裡，臨時有新任務，要加班，所以——」

　　「所以今天的補習取消？」

　　聽聲音他好像不高興？能不用補習她以為他會開心得不得了，今天又是週末，大家都在玩。

　　「還有明天，好巧的正趕上老總臨檢，我事先也不知道會這樣，所以沒辦法提前通知你，對不起！」

　　那頭沈默。

　　程熙對又探頭進來的同事打個「我馬上到」的手勢，繼續說下去：「這兩天你只好自己看書了，不過後天晚上我會去你宿舍，因為你週一有『馬哲』考試，雖然是開卷考，也不是人人都會過，你先看好書，到時我再幫你做個總結就應該沒問題了。」

　　「看我有沒有時間了。周楊邀我去跳舞，就這樣。」以吊兒郎當的語氣說完，掛掉。

　　什麼意思？

　　程熙皺起眉頭，不過沒時間給她細想，放好電話，她快步走向會議室。

　　這一邊，男生宿舍裡——

　　「葉翔，程熙不來了是不是？正好，一塊去跳舞吧！」

　　從衛生間梳洗打扮完的余樂聽到了葉翔最後幾句話，興沖沖地招呼他一起去，神經大條地完全沒有留意到對方掛上電話後一直盯著宿舍外的黑暗，背影快僵成化石了！

　　「要去你去，別煩我！」惡狠狠的口氣明白地表示他正在強忍怒氣中，生人勿近，以免爆炸。

　　無辜的余樂不解地望向一旁的眾兄弟。

　　「他怎麼了？」

　　「他呀，」兔子神秘一笑，與他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示意余樂附耳過來，小聲道，「他喜歡上程熙了。」

　　「什麼？！他——」余樂驚訝得忘形大叫，被兔子手快地摀住嘴巴消音，同時葉翔送來的一記眼光也讓他自動吞音。

　　「噓，你找死啊！」

　　等不到愛人的葉翔可不愁有人自動送上門供他發洩。

　　「唔——」余樂再看看已經坐回電腦前的葉翔，識趣地點點頭，兔子這才放開手。

　　「你還去不去跳舞？」

　　「當然去！」說到這個余樂就興奮了，他上周在舞會上認識了一個法律系的漂亮女生，就快追求成功了呢，說不定今晚就可以一舉攻佔佳人芳心，從此告別孤獨的單身生活，當然不能中途放棄。

　　「走吧，咱們一起去。」

　　幾人很默契地沒有再去驚擾葉翔，輕手輕腳地出門，直奔舞場而去。

　　星期日，晚七點。

　　準時來到葉翔宿舍的程熙沒想到竟被放鴿子，偌大個宿舍只有兔子一個人在打電腦遊戲。葉翔不在，更離譜的是留守宿舍的兔子小心翼翼給她的答案——

　　葉翔陪校花逛街去了！

　　早九點離開，中午也沒有回來。

　　整個交大都知道校花心怡的對象是計算機系的才子李飄然！那麼由葉翔來充當護花使者的角色又算什麼情況？單純的同鄉間交往嗎？天知道這平素各有世界的兩人怎麼會在入學快一年了才突然興起往來的念頭！

　　不是沒有預兆的……聯想到前天通電話時葉翔古怪的語氣，只是心亂了，明知有不對卻無法用理性的大腦做出正確的分析。在他的宿舍等了十多分鐘，她想離開了。

　　一直通過屏幕反光留心她舉動的兔子見她站起，立刻轉回頭。

　　「你要走了嗎？」

　　「嗯，麻煩你轉告葉翔我來過了。」程熙衝他點頭。

　　兔子暗中鬆了一口氣。

　　「好的。」

　　「謝謝。」

　　「不用。再見。」

　　目送程熙離開，門板關上，兔子咧開嘴，很八卦地笑了。

　　交大第一才女、萬眾矚目的校花，外加一個壞孩子葉翔，也許還要加上那匹交大女生公推的白馬李飄然！很典型的四角關係……哈！可有好戲瞧了！

第4章(1)

　　離開男生宿舍樓，經過毗臨的8號女生宿舍樓，程熙佇立樓下，因眼前看到的情形而忽然臉色蒼白，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兩旁有兩排高大挺拔的法國梧桐的林陰道是大學校園特有的景致。天色剛剛暗下來，造型充滿藝術氣息的路燈早已亮起，光影斑駁，比之黃昏時候夕陽落山枝繁葉茂間漏下萬縷餘暉的景致毫不遜色。

　　吸引人的當然不會是唯美的景色，而是——

　　一對相貌身材皆出色的男女緩緩步行於浪漫的林陰道，在眾多相偎而行的情侶中分外顯眼。男孩手提購物袋，上身只著短袖T恤，外衣則體貼地披在身旁的女孩身上。

　　雖然沒有肢體上的親密，但環境、衣著、神態無一不會讓人誤會這兩人是正處於熱戀中叫人眼熱的金童玉女。

　　走近了，他們也看到她，停下步子，隔著二十米的距離與她對望。

　　周楊瞟一眼身邊的葉翔，從他手中接過購物袋，衣服還他，經過程熙身側回樓時淡淡丟下一句：「學姐。」

　　冷清的口氣不像打招呼倒像是帶著嘲弄的示威！程熙訝然地回望她揚長而去的背影，印象中她每次見到自己都是尊敬有禮的模樣，自信沒有得罪她，怎麼態度一下子變這麼多？

　　容不得她追上去問清楚，轉回頭，葉翔已來到面前，臉上的表情謹慎而疏遠，盯著她的臉，一言不發。

　　似乎只能由她先開口。

　　「我剛從你宿舍出來。」

　　「嗯。」很無謂的口氣，且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打算。

　　「你知道明天要考試吧？」

　　葉翔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聲中略帶失望的成分。

　　「那又如何？」

　　盯著他的冷笑半晌，程熙歎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這麼不在乎，為什麼不早說呢？何必讓我多此一舉地給你補習，白白浪費兩個人的時間？」

　　這句話太重了！

　　話一出口程熙馬上後悔，可惜晚了！就見葉翔一臉驚異中混合著失望與受傷，想要說什麼終究負氣地不肯出口，轉身離開，空氣中兀自留著他憤怒的氣息。

　　程熙無力地垂下雙肩，兩日來連續工作的辛勞再加上剛剛這一幕，當真是身心俱疲。最好能馬上回宿舍睡上八百年什麼也不必理！可惜不行，擡頭望向女生樓，自己明白有些事沒弄明白之前她是無法安心的。

　　輕敲幾下門板，待裡頭傳來「請進」的聲音，程熙推門而入，然後順手讓門板在身後輕輕合攏。

　　宿舍只有周楊一個人在，見到是她進來，怔了一下，轉回身，繼續從購物袋裡往外拿東西，不理她。

　　這麼明顯的敵意……

　　對她的態度程熙既沒有生氣也沒有覺得尷尬，反而勾起了深深的好奇，瞅著她假裝忙碌的背影思索：她肯定自己是絕對沒有對她做過什麼不好的事，為什麼惹得她這種態度對人？因為兩人雖是同鄉，但各有各的生活圈子，交情也只限於偶爾在校園裡頭撞見互相問候而已，有意的會面幾乎沒有，反倒是從身旁的人嘴裡聽到對對方的議論多些！這種情形之下，試問她又如何去犯到她？

　　那麼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嘍！這可就無從猜起了。

　　乾脆問清楚。

　　「你似乎很不開心見到我，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哦？我不開心？有嗎？」冷淡地漫應一聲，轉身瞟她一眼，手捧一些東西放在窗邊的櫥子裡。

　　這時程熙才留意到，剛剛在外遊玩一天回來的周楊並不若想像中的神采飛揚；正相反，她的氣色和態度一樣差！一張俏臉板得死緊，她那傲人的美麗也似乎黯然失色。

　　這種神情程熙並不陌生，宿舍裡有人鬧失戀時十有八九是這種神氣……

　　失戀！

　　兩個字靈光一樣閃過程熙的大腦，乍然了悟。腦中想到了，同時也未經思考地突兀地問出口：「是不是飄然？他和你談開了？」

　　「關你什麼事？！」

　　彷彿被踩到尾巴的貓，周楊立即而激烈的反應證明她沒有猜錯。

　　原來是為情所苦，所以情緒很差，並不是針對她一人。程熙抱歉地搖搖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真要讓你難過，可是你要明白，如果飄然對你有情，你根本不必用任何人來刺激他；同理，如果他沒有把你放在心上，也根本不會受激。你條件那麼好，何必非執著於他？交大並非只有一個李飄然。而且——」利用人是卑鄙的行為，不會起作用，反而徒增自己的不可愛罷了……

　　其實，她又何嘗不是只執著於一個葉翔？幾不可察地暗歎一口氣，勸人的話雖當如此，但女人卻總是不能灑脫，她與她其實也是苦得各有千秋罷了。正因為如此，她才會省去後面責備的話不說。

　　「你當然覺得他不珍貴，因為他喜歡的——」及時察覺到自己的失言而硬生生頓住，那層紙怎麼也不該由她來捅破。停了一下，她挑眉問：「你喜歡葉翔？我想他並不知道。」

　　程熙微點下頭，並不奇怪她能看穿。

　　「你比他要敏感多了。」

　　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喜的是他的遲鈍讓他們的相處不至於尷尬，悲的是也因此兩人似乎只能處於這麼一種似友非友的粘著狀態。不肯放下自尊與驕傲去主動追求他的感情，想愛而不能愛的痛苦才更折磨人。相比之下，周楊的痛反倒坦率。

　　「你卻和他一樣遲鈍。」周楊搖頭低語，唇邊一抹殘酷的微笑。

　　「你說什麼？」

　　「我沒有說出的權利，而且，我不想他恨我。」說著謎樣的語言，周楊擡頭看她，「你來找我是希望我不要纏著葉翔？」

　　「他馬上要進入考試周，如果不及格的科目太多，有留級的可能，我想你也不希望這樣吧？」

　　周楊冷冷地笑了。

　　「是你不希望吧？我對他可沒有你那麼深的感情。再說，我可不認為與同鄉交往一下會對他的學習有什麼重大的影響。你如果真的擔心，為什麼不叫他更用功些？」

　　話不投機，多說無益。

　　程熙也冷冷地盯著她。因為自己受了傷就認為有理由去傷害別人，有這樣念頭的人，怎麼也無法讓人因為同情而諒解。

　　「再見。」

　　丟下最後一句話，她拒絕更多無謂的口舌。

　　正坐在電腦前運行程序的駱一風察覺到門被輕輕推開，有人走進來，他沒有回頭，眉頭深深地皺起來。

　　不可能是他的室友，那些人早就受不了他古怪的個性和不分晝夜與電腦為伍的習性紛紛搬離，剩下他獨享一整間宿舍，也樂得清靜不被打擾。當然，除了考試前他賺取學費與生活費的這段時間。

　　「我的規矩是臨考前兩個小時開始賣題。」不耐煩地再一次重複。煩人！這些人出來都不帶眼睛看不懂門上的字是不是？

　　「我不要你的考題，我要你的馬哲筆記。」

　　程熙！

　　駱一風愣了一下，很快地轉回身，真的是她！

　　「你並不考這個。」

　　「這個你不用管，只要回答我，有，還是沒有？」

　　很奇怪的關係，兩人都是從別人的口中明白對方的情況，相互知道偶然在路上撞見了卻從不打招呼，這樣面對面交談還是第一次。程熙的要求看似強硬，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把握他會答應她。

　　回應是，駱一風二話不說，從滿滿的書架上抽下一個本子，看也不看，拋給她。

　　程熙也不看，對某一方面優秀的人，這代表尊重。

第4章(2)

　　「你開個價。」

　　他以賣題來賺取一切費用不是嗎？這樣應該不算侮辱了他。

　　「算你欠我一份人情好了。」

　　「金錢好計算，人情債難還。」程熙訝然，隨即回絕。她並不愛輕易答應這種要求，況且，也很難想像向來不與人交往的駱一風會有用得到她的時候。

　　「這就是我的條件，要不要接受，隨你。」逕自轉回身，在電腦前展開另一番動作，不再理人。

　　受？還是不受？兩邊似乎都沒有她選擇的餘地。程熙收起他的筆記。

　　「謝謝。」

　　「不用謝我，這是等價交換。你只要記得欠我一個人情就行了。」

　　待程熙離開，駱一風的目光才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轉向門口的方向，幽深而難解之中蘊含的，是一絲眷戀。

　　細雨的清晨，晚春的校園裡，宿舍樓對面整排的芙蓉樹，正是花開的季節，粉紅色的花傘在霧中宛如一片片紅雲飄在綠葉間，遠處的花圃，春花在霧濛濛中隨風搖曳，夢樣美麗。

　　景色雖美，可惜芙蓉樹下的人卻是與美景不搭調的狼狽。

　　「啊嚏！」

　　一個噴嚏驚天動地地打出來，嚇飛了剛剛停在枝頭上的麻雀。

　　程熙用紙巾擦擦鼻子，已經僵硬麻木的雙腳來回倒換著，不停有雨滴從樹枝間落下來滴在她的頭頂、脖子裡，又冷又累，雙眼卻不敢絲毫離開對面宿舍樓的門，生怕一不小心漏掉了要等的人。

　　看看表，指針指向七點五十，她已經站了兩小時又五十分鐘！

　　離八點只剩下三分鐘的時候，要考試或上課的人都已走光，才見葉翔不急不緩從樓裡走出來，手裡只有一支筆，也不打傘，向教學樓的方向走了幾步，停下來，還以為他發現她了，誰知他只停了一下，又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快開考了，這個人還在磨蹭什麼？

　　程熙跟過去，竟見他走進了校內食品超市，沒兩分鐘，拎著一個裝有麵包和牛奶的袋子出來。

　　同一時刻，教學樓裡開考的鈴聲遠遠地送了過來。

　　世上竟有這麼不把考試當回事的學生！

　　正低頭準備打開袋子拿東西吃的葉翔冷不防被突然來到面前的人嚇了一跳，看清楚是程熙，又是一驚。

　　「你怎麼會在這裡？」

　　原本一肚子火氣的程熙看到他這個樣子，也只能化為一聲歎息了！把筆記本遞給他，疲倦地揮揮手。

　　「筆記本給你，快去考試吧。」

　　葉翔沒有看筆記，盯著她濕濕的頭髮和疲憊的神色，當然也沒忽略她輕輕顫抖的身體。

　　她在雨中等了他多久？

　　「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是開卷考嗎？即便是駱一風的筆記，也不能算做是作弊吧？」程熙誤解了他的意思。

　　沒人在乎這個好不好？

　　葉翔皺起眉頭，想辯解，在看到她白皙的臉蛋上秀出不尋常的暗紅時立即住口，迅速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程熙肩上，在她還沒有從驚訝中回神時把食品袋也放到她懷中，推她轉身，自己拿著筆記大步走向教學樓的方向。

　　「我去考試，快回宿舍去！」

　　晚七點。

　　放棄下午的課和晚上與男友的約會留在宿舍裡照顧突發高燒的程熙的任穎，才送走來探病的團組織老師，沒過五分鐘，又聽到敲門聲。

　　這可看出交大第一才女的份量來了！只不過發個燒告了病假，下午兩講課沒有去上而已，一下午就有包括輔導員和團組織領導在內的三位老師來探病，真是風光透了！只是程熙病得暈暈沈沈對老師們的關心一概不能感知，卻苦了任穎這個接待員端茶倒水，匯報病情的同時還不能忘了照顧病號，一下午忙得腳不沾地。

　　這下不知又是哪位領導大駕光臨了？

　　打開門，怎麼也沒料到，門外站著的竟然是……葉翔！

　　樓管會阿姨居然給放男生進來！

　　任穎驚得合不攏嘴，連自己怎麼請人進來的都不知道，清醒過來時，葉翔已經站在程熙床前了。

　　葉翔伸手輕輕替程熙撥開濕粘在額頭的髮絲，注視她蒼白的小臉上少見的脆弱，沒來由的喜悅從心底升起，很舒暢的感覺，想想他也真是混賬得可以了，她為了他而生病，他竟然快樂多於難過，心情好得怎麼都控制不住唇角上揚的弧線！

　　精略的心思自然不會去分析除了快樂還有什麼，但，心中的自我設防聽得到塌陷的聲音，腦袋心甘情願向心求和，就在這一刻發生。

　　站在葉翔側面的任穎睜大好奇的眼睛看著葉翔一下一下撥弄程熙髮絲的動作，露出竊喜的笑，渾然不覺得自己像個一百瓦的電燈泡在兩個旁邊大放光明！

　　受不了她光線的照射，葉翔輕咳一聲，才讓任穎收回目光，過遲地想到這樣盯著人家是不禮貌的。

　　「她吃過藥了嗎？」

　　「半小時前才吃過，你放心，熙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謝謝。」

　　「嗯……不謝。」

　　謝她？她照顧自己的室友，怎麼輪得到由他來道謝？同鄉這個理由未免太牽強了，除非——他已經認定熙是他的了！葉翔轉回頭，盯著程熙昏睡中的面龐好久，然後，緩緩低下頭——

　　他要做什麼？任穎高度戒備起來，正想著要不要阻止他，葉翔已經輕輕吻上了熙的……額頭，這才放鬆下來——咦？不對！這樣也很過分了吧？她要不要替昏睡中的程熙聲討他的輕薄之罪？

　　正在猶豫，葉翔已經越過她走向門口，「別忘了叫醒她讓她吃飯，我走了，明天再來看她。」

第5章(1)

　　那是一個十月的晚夏，她十七歲，剛剛升入高中一個月。

　　中午一點半，離下午上課的時間還早，同學們不是在教室午休就是回家吃午飯還沒回來，程熙走上三層樓梯，轉入學校空空的走廊裡，往教室的方向走，在樓梯口經由另一邊走廊過來的兩個人走在了她的前面，慵懶的陽光慵懶的心情，她用手劃著欄杆慢慢往前走，前頭兩個人的交談也在不經意間撞入她的思緒……

　　「吃過午飯了嗎？葉翔？」

　　「我吃過了，你呢？」

　　「還沒有，剛剛從三十七中回來，那邊有個狂妄的小子很欠揍，我讓他如願以償了。」鼻端敏感地傳來煙味，「對了，你身上還有錢嗎？」

　　「還有十塊，夠嗎？」

　　「差點。」

　　程熙停下腳步，因為走在她前面的兩個人突然停下來，其中一個正不懷好意地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雖然才入學一個月，也認得這人是三年級的壞孩子，說壞孩子太客氣了，根本是校園裡的痞子，打架鬥毆欺負同學無惡不作，看他公然在學校裡抽煙的樣子就知道了。

　　腦子反映出剛剛聽到的話，再看看前後左右，空空的走廊裡只有他們三個人在，也就是說，她即將被勒索。

　　她猜對了，那個三年級的壞學生向她靠過來，一張蠻橫的臉將她欺到緊靠在欄杆上，濃郁的煙味讓她感覺噁心極了。

　　「同學，借我十塊錢。」

　　她低下頭，強壓下害怕的情緒，從口袋裡拿出她的錢包，從中拿出十塊錢，遞給他。

　　三年級的壞學生毫不猶豫地接過，眼光在看到她的錢包時頓了一下，似乎想……另一個男生突然拉住他，「走吧，我陪你去吃東西。」

　　那個男生很眼熟，哦，她想起來了！是她的同班同學呀！原來他不只逃課，才入學一個月，他居然跟學校裡的不良少年有了勾搭！

　　壞男生笑笑，兩個轉身往前走，不再理她。

　　「我是高中部一年級三班的，最右邊第六排靠窗的那個位子。」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兩個大個子男生驚訝地對看一眼，轉回身來，看著剛剛被勒索完的小女生以害怕卻強裝不怕的表情吐出下半句：「如果你要還我錢的話。」

　　三年級的壞男生不可思議地看向身邊的男生，想必是橫行校園這麼些年頭一次見到如此有膽……嗯，還是該說幼稚呢，總之是反應很例外的被勒索者，而被他叫做葉翔的那一個則愣了一下，細細打量了她幾眼，卻一言不發，拉著壞男生走開。

　　第二天，她的書本中出現一張揉得皺巴巴又撫平後的十塊錢的人民幣。

　　室友們都上自習去了，留下病情已經好很多的程熙獨自在空空的宿舍裡捧著高中畢業照發呆，雖然上面沒有他。

　　高三那年高考前的一個星期，在學校操場舉行的畢業典禮上，她作為畢業生代表上升旗台，在國旗下代表全體畢業生發表畢業致詞，並親手由校長手中接過部分畢業證書。

　　當她從校長手中接過畢業證書的時候，全場掌聲雷動，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牽引到對面，一個放蕩不羈的身影正孤獨地坐在對面圖書館的頂樓上，不知道坐在那裡多長時間了，沒過幾秒，整個人從樓頂半人高的圍牆上翻入內，然後消失不見。

　　隨後的一個星期是回家複習準備考試的時間，這次的遙遙相對，成為大學之前她見他的最後一面。

　　忘了怎麼從校長手裡接過鮮花，也忘了怎麼走下升旗台，只記得接下來照畢業照的時候，以目光搜遍全場也遍尋不著他的身影。

　　所以，這張紀念她整個高中生活的畢業照上，唯獨沒有給她的高中生活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他。

　　兩年不是很短的時間，畢業照上許多的面孔已經生疏得連名字也叫不出，學習學習只有學習的生活留不下太深的痕跡，而所有學習之外的內容，只有他。

　　當初只能遠遠望著的人，近在她的身邊，還有什麼不好滿足的？

　　敲門的聲音傳來，說了聲請進，連忙把畢業照藏在枕頭底下，擡起頭，對上葉翔打量她的目光。

　　「好點了嗎？」他慢慢向她走過來。

　　「已經沒事了。」任穎說他今晚會來看她，沒敢當真，樓管會阿姨怎麼可能會一而再地放男生進來？沒想到他真的就進來了。

　　「是嗎？你藏了什麼好東西在這裡？」

　　「哪有？」臉一下子紅得像番茄。

　　「臉這麼紅，還敢說沒有！是不是你暗戀我的證據，所以才不敢給我看？」純屬隨便說說，卻沒想到一下子命中要害，程熙還來不及阻止，葉翔已經手快地從她枕下把東西抽出來，看清照片上的內容，表情只能說——怎一個「呆」字得了！

　　就算高中時與同學再疏離也認得出那張照片中的正是他的高中同學，更何況照片上方還用燙金體銘著一行大字「明華中學高三三班畢業留念」。

　　「你，是我的高中同學？」葉翔面色陰沈地看向她，「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是你認不出來相處三年的同學才扯吧！」程熙認為自己才是有資格生氣的那個人，「是你完全不認得我，我幹嗎要巴巴地與你相認，說不定還會被你當成冒認的哩！」

　　「誰說的，我常常對你有熟悉的感覺。」

　　臉色舒緩下來，飛快地湊到她額前索取一個吻，在她臉刷地紅下來、陷入不知做何反應的怔忡時移到她的耳邊，一句輕輕的話再接再厲將她打入到無以復加的震驚中！

　　「程熙，做我的女朋友吧。」

　　約會，每對戀人之間的必修課程，他們當然也不例外。

　　今天，葉翔執意要陪她逛街，早有以後約會地點會多半集中於體育場（他最愛的休閒場所）和自習室（為了他的學業著想她必須堅持的場所）的心理準備，為他這麼浪漫的提議驚訝之餘開心不已，是她看走眼了嗎？他並非一如外表顯示的粗枝大葉，且大男子主義不會發作於鄙夷女孩通常喜歡的事情上。

　　早晨九點鐘，他們出了校門，往西步行，校園正好處於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街上，往前走幾個路口便是品牌專賣店和百貨大樓，大型超市的聚集地。

　　今天是週末，身邊有不少同校出來的同學上街，情侶更是大有人在，一對對或拉著手，或攬著肩，一看就是甜甜蜜蜜的一對，唯獨他倆，別說拉手了，一人走前一人走後，走在後面的程熙看著前面葉翔有些不自在的樣子，看來他並沒有多少陪女生逛街的經驗嘛！

　　這就奇怪了，本來她也是覺得他與「逛街」這個術語不搭調得很，但這次出行偏偏是他堅持的，如果他認為逛街是約會的必經程序，以前陪女友逛街的經驗應該不會少，那麼是另有其他原因嘍！

　　經過一個大路口的時候，他們規規矩矩地等綠燈亮了才往前走，誰知右手邊竟突然有輛車衝過來，伴著刺耳的剎車聲，一半車身上了人行道才猛地停住！

　　「小心！」

　　走在右邊的程熙聽到剎車聲還來不及反應已被葉翔機敏地拉開，幸好車停了，否則恐怕拉開也來不及，心有餘悸地看向那輛闖禍的車，看樣子它是想趕在剛才的黃燈轉綠之前衝過路口，結果時間計算不及，還差點傷了路上的行人，走在她右邊的人被嚇得跌倒在車前，雖然沒受傷，一條腿已伸進車輪下，離慘禍發生不到半米的距離。

　　「你沒事吧？」扶起那個跌倒小女孩，看她有無受傷。

　　「沒……沒事。」小女孩蒼白著一張臉，顯然嚇得不輕。

　　再回頭去看葉翔，咦？人呢？

　　就見葉翔早已大步邁到車前，敲打著玻璃，車主剛開了半個窗，已被葉翔伸手進去拎著脖領拉了半個身子出來！

　　「混賬！你瞎了還是沒長眼睛？這是鬧市區，限速40，沒看見是不是？來！我讓你看個清楚！」

　　大有從半開的車窗拉人出來到路牌前看看清楚的架勢。

　　「葉翔，好了，讓交警來處理吧。」

　　程熙連忙跑過去，拉著葉翔的胳膊才讓他鬆開，她看到交警已經看到這邊的情況正向這邊走過來，連忙拉他走開，要是他一時忍不住動了手，恐怕今天他們的約會就會「約」到警察局去了！

　　葉翔沒有掙扎，任她拉著胳膊，待走上了安全的街邊，抓下她拉著他胳膊的手讓她走在安全的裡面，不過手可沒放開，一同抓著順勢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裡，如同身邊經過的每對情侶一般。

　　「你以後走路要當心，這年頭混賬到處都是，而且越來越以衣冠禽獸為多。」

　　程熙擡眼看一眼葉翔，他表情僵僵的，好像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但稍紅的耳根出賣了他，他是在害羞啊！

　　左手傳來的溫暖讓她微微一笑，安心地靠著他的胳膊跟著他的步子繼續往前走。瞧，有了正大光明的牽手的理由了不是？

　　「程熙？」

　　在肯德基的門口，背後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程熙轉回頭，看到身後站著的一中一西兩名男子正對她露出微笑。

　　「好巧，你來逛街？」

　　中國男子是她打工的公司總經理的助理方健，也是最初引薦她進公司的人，而他身邊與他年紀相仿的外國男子則是設計部的鬼才，因為喜愛中國文化而自動申請由總公司轉來中國分公司的美國大男孩邁克。

　　「嗯，是的，你們今天還加班嗎？」旁邊就是公司所在的寫字樓，加班是美資公司的文化，看他們的樣子是剛剛加班完下樓來找吃食的。

　　「是啊，這個週末與往常的週末又沒什麼不同！」邁克用輕鬆又故作誇張的表情說著，顯然對加不完的班說不上毫無怨言也很能泰然處之了，「你一個人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午飯？」

　　「不了，謝謝，我有朋友在。」程熙微笑，眼光瞟向肯德基內排隊買冷飲的葉翔。

　　方健顯然注意到了，吃了一驚，「男朋友？」

　　程熙沒有說話，但臉上甜蜜中帶著羞澀的笑就等於是招認了，這是第一次對外人承認他們的關係，別人把他們認成一對，竟是另一種陌生，卻奇特的快樂感覺！

　　「我一直以為你為跟李飄然一起的！」方健搖搖頭，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大程熙三屆的校友，欣賞她的才華所以把她介紹到自己任職的公司做兼職，他一直以為，事實上也是絕大多數人的看法，她與李飄然才是最相配的一對，同樣聰明又優秀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多登對！而那個被承認的男孩子，渾身的叛逆氣息，和他們根本是不屬於同一個世界裡的人，原本該人以群分的，不是嗎？

　　「熙的男朋友？」邁克的反應卻是眼睛一亮，外國人理解不了中國傳統文化對於「天造地設」的定義，說出來的觀點客觀而新鮮，「看起來不錯嘛，可以給你安全感！」

　　程熙微微一笑，對他們的意見不置可否，瞟到葉翔買完東西出來了，跟他們兩個告別：「我得走了，再見！」

　　「他們是誰？」

　　從葉翔手中接過一個甜筒，程熙回應他的問話：「是我打工公司的同事。」

　　「你們公司還有外國人？」葉翔看著那兩個人，白襯衣西裝褲，胸前還掛著一張工作卡，一副「社會精英」的經典打扮，熙打工時就是和這樣的人一起共事的？

　　想到她打工時也會以那樣的穿著成為他全然陌生的世界中的一員，有著他所不知的面貌，心中突然有點不舒服的感覺。

　　「是外資企業當然會有外國人了，有什麼奇怪？」

　　外資企業？又一樣他不知道的事情。

　　「咦！有演出！我們去看吧！」

　　百貨大樓門前某品牌手機正在舉行大型的宣傳活動，現場歌手的歌聲吸引了程熙的注意，讓她沒注意到葉翔的異常，而她興奮得如同小孩子一般的表情，也融化了葉翔臉上剛剛堆起的不悅，淡淡地一笑，他拉著她的手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一天的遊玩歸來，夜幕垂下時，攜了手在校園裡散步，只是無目的地閒逛就感覺好甜蜜，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相愛的人都喜歡做連體嬰。

　　溫柔地沈默了好長一段時間，被一聲清脆的笑聲打破，在四下的黑暗裡顯得格外響亮。

　　「笑什麼？」

　　停下來看她，黑暗中其實是看不清表情的，可就是沒來由地也跟著翹起嘴角。

　　「任穎一直叫我問你，你是怎麼能隨意出入女生宿舍的？」

　　而且還一連兩次！她們樓的樓管會阿姨可是出了名的嚴格，被男生戲說為連公蚊子也甭想進入哩！

　　「是有聽說你們樓是有禁令的，可是沒人攔我——」聲音很突兀地停下來，像想起了什麼，「倒是有個胖胖的老太太，我問她你的宿舍在哪一間，她的眼神怪怪的，防賊一樣盯著我。」

　　「就是她啊，然後你就這麼進去了？」

　　見他點頭，程熙又驚又歎地笑出來，其他男生想進女生樓都是採取偷溜的手段，恨不得在她面前隱形了才好，他居然還理直氣壯地找她問路！難怪樓管會阿姨嚇住，十有八九當他是學校黨支部派來探病的成員了。

　　「有什麼好笑？」雙手順勢往前伸想攬住她的腰，反正她就站在面前，方便得很。

　　「咳！咳！」兩聲輕輕的咳聲在黑暗中顯得十分刺耳，兩人迅速轉身，前邊路燈微微透過一點光亮來的樹下，站著一個人，WALKMAN掛在胸前。

　　有一點尷尬地對視，最後以那個人影的走掉為結束。

第5章(2)

　　「他是誰？你認識嗎？」葉翔不悅地輕哼，剎風景的傢夥！

　　「他叫駱一風，是個全校皆知的怪人，喜歡獨來獨往，我不是很認得。」

　　不很認得，卻欠了他一份情，這個怪人，不曉得會用什麼方式來讓她償還。也因著這個心結，所以每每見到都無法像真正的陌生人一樣視而不見，卻也不曉得怎麼跟一個公認的脾氣古怪的人打招呼。

　　「不認識最好。」葉翔撇撇嘴，似乎曾聽不止一人提過他的名字，也沒費心思去回憶，這種無關緊要的人理他做啥，妨礙他的甜蜜約會已經很過分了！

　　正想繼續剛才的柔情蜜意，遠遠的宿舍樓裡的鈴聲傳過來，提示著再過十分鐘即是鎖樓門的時間。

　　「啊！已經這麼晚了嗎？」程熙驚叫，直覺地擡腕看表，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見。

　　程熙的反應讓葉翔少了一些鬱悶，至少表示，她感覺跟他在一起是件很開心的事。雖然不捨，仍是擁著女友的肩往宿舍的方向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已經進入六月了，今年的熱天來得早，從五一假期就已經可以穿短T恤了，再加上又是個週日的下午，天氣和時間都給人十足昏昏欲睡的理由。

　　與窗外燥熱相比，億洋傳媒的小會議室開足的冷氣簡直就是兩個世界！一個即將結束上半年接觸合作期的大客戶下半年簽約在即，所以目前的服務工作絕對不可以出任何一點差錯，從總經理到客服人員都十分戒備，務求目前正在進行的項目取得一個良好的結果，好在談服務費時有更大的商討空間。

　　今天下午的業務會延續上午會議的內容，討論目前為客戶進行的服務項目的細節。長時間的會議也沒人敢抱怨辛苦，只是咖啡消耗量激增到嚇人的地步。

　　「……關於網絡FLASH廣告，上次我們找的專門的工作室提交的初步方案客戶並不滿意，認為商業味太過濃重，沒有新意，因此，我決定找個人來做，目前已經有了一個目標人選，等會兒他會過來跟大家溝通一下。」坐鎮主持會議的客戶總監輕聲向身邊的助手吩咐，「去看他到了沒有，到了就讓他過來吧。」

　　助手領命而去，大約十秒鐘後，助手領著一個男孩來到會議室。

　　「相信在座的有人不會對他陌生，不過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吧。」

　　男孩被推到眾人面前，瞟到一群陌生的人中那張驚訝的熟悉面龐，向來很少放晴的表情竟意外地閃過一線幾不可見的笑意。

　　「大家好，我叫駱一風。」

　　「熙，他是跟你同一界的那個駱一風沒錯吧，是你介紹他來的？」方健在程熙耳邊悄聲問著，雖說出校門都快兩年了，聽到這個名字仍有如雷貫耳的感覺，實在是這個古怪的學弟特立獨行到讓人無法不印象深刻的地步，相信足可以列入其在校四年內電大學生的十大難忘回憶之一。

　　程熙回他的也是一臉詫異，「怎麼會，我以為是你！」

　　看來並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引薦，程熙收回視線，看向駱一風，「我以為他痛恨集體行為。」

　　「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依然是這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比較好奇的是，他們是怎麼說動他的？

　　因為有新成員的加入，接下來主要是為讓駱一風盡快進入狀況而做的介紹，同時各自的分工以及重要的時間節點，末了，面對一張張疲倦的面孔，客戶總監非常大方地宣佈：「總經理吩咐，為了慰勞大家的辛勞，今天下午大家可以盡情歡樂一下，隨你們吃大餐，上KTV或其他喜歡的娛樂項目，一切由公司報賬，方健，你來負責。」

　　「YES  SIR！THANK  YOU  VERY  MUCH！」

　　會議室的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方健向客戶總監行了一個香港警匪片中的經典禮節，目送他收拾物品離開會議室，轉頭看向駱一風，「親愛的學弟，有沒有興趣一起來？」不抱希望地發出邀請，連學校運動會都棄權的人想也知道這種活動他是不會參加的。

　　令人大跌眼鏡的事情再次發生，駱一風表情沒怎麼變，但是輕輕點頭，「好啊！」

　　從KTV裡盡興出來，大夥在門口道別各自歸隊，說再見時，方健突然把程熙拉到身前來，在他耳邊小聲問：「你要和這傢夥一道回校？」

　　這傢夥，毫無疑問，正是默默立在程熙身後，不聲不響的駱一風。

　　在KTV裡，駱一風不唱歌也不聊天，只拿了瓶啤酒在角落裡從頭坐到尾，讓「不明真相」上前哈啦的其他同事紛紛無趣地退回來，就此斷了建立同事友誼的念頭。這傢夥一點也沒變，仍是讓人不知道如何相處啊！

　　程熙視線稍稍偏移，再轉回來，笑一笑，「大概吧，如果是都要回校的話。」

　　同一目的地，還要兵分兩路當作不認識的話實在有些怪，更別說以後就是同事了呢。

　　「這傢夥連再見也不說，實在是酷到家了，想到以後要一起工作，真是讓人頭疼啊，不說了，再見。」

　　給她同情兼無奈的一眼，方健揮手離開。

　　「再見。」

　　把所有同事都送走，程熙回過頭來，看向駱一風，他沈默地站在那裡，卻很明顯是等待的姿態。

　　「你，也要回學校嗎？」

　　「要下雨了。」

　　呃？對他非常規的回答程熙有些反應不過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天空，並沒有什麼異狀啊。

　　「馬上就會有暴雨，我們找個店躲一躲吧。」

　　他的態度十足認真，程熙半信半疑地跟他進了旁邊最近的一家西點店。

　　果然，他們落座沒有一分鐘，暴雨從天而降，室內的光線一下子暗下來，有店員飛快地跑進去開燈，大街上毫無準備的人們慌亂地四處躲雨，擠進店裡的人不少全身都是濕的，一切都快得簡直不像真的

　　「你怎麼看出來的？」把視線由窗外調回來，程熙不可思議地看向坐在對面的駱一風，他仍是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益加顯得與周圍天氣突變引發的喧鬧格格不入。

　　「那種絮狀的，灰色的，像棉花一樣的大片雲朵，叫做高積雲，出現這種雲表明大氣層很不穩定，再加上空氣中濕度很大，形成積雨雲，就是雷雨降臨的前兆。」很難得的，從駱一風嘴裡一下子吐出這麼多話來，並且絲毫看不出不耐煩的表情，事實上他的表情就像在解釋為什麼1＋1=2。

　　「我是說，你怎麼會瞭解這些的？」

　　駱一風的表情中有抹困惑。

　　「上小學的時候，你沒有學過一篇叫做『看雲識天氣』的課文嗎？」

　　「有學過啊。」可這並不代表她就能真正做到看雲識天氣啊，她想這個大概連語文老師也做不到吧。「你的意思是，你是從小學課本上那篇文章裡學到怎樣通過雲彩判斷天氣情況的？」

　　他竟然點頭，怪才，果然與一般人不同，程熙覺得真是大開眼界。

　　小小的西點店裡擠滿了避雨的人，他們佔著為數不多的幾個座位之一，不消費似乎有些過意不去。於是程熙站起來，問駱一風：「你想吃點什麼？」

　　駱一風的眼睛移到那擺滿各式各樣甜點的櫃檯前，再移回來。

　　「不用了。」

　　「那，我隨便選嘍」。

　　半分鐘後，一角黑森林蛋糕和一杯咖啡擺在他的面前，她面前則是一塊水果點綴的奶油蛋糕和一杯奶茶。

　　「請吃吧，不必客氣，算是謝謝你讓我躲過這一場雨。」

　　說完，程熙自顧自地享受美食，過了一會兒，發現他仍是盯著面前的蛋糕，完全沒有動口的打算。

　　「怎麼了？不合口味？」

　　駱一風沈默良久，才說：「我不愛吃甜食。」更確切地說，是厭惡甜食。

　　「是嗎？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算了，你喝咖啡好了。」

　　正想端開他面前的盤子，誰知他竟然拿起小叉子。

　　「不過你請的，我一定會吃掉。」

　　看他略皺著眉頭，帶點忍耐與好奇地，一口口把黑森林蛋糕吃掉，程熙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感覺示警，卻不知所為何來。

　　察覺到她的注視，駱一風擡起頭來，竟然……竟然罕見地露出一個微笑，那笑，因為極少笑所以顯得非常的不自然，還帶著點幼稚與羞澀。

　　眼前這個人，還是大家眼中的駱一風嗎？

　　氣氛一時有些異樣，程熙默默低下頭，吃著自己的蛋糕。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天色也緩和了不少，店裡避雨的人逐漸散去。

　　「雨停了，我們走吧。」

　　駱一風留在座位上沒動。

　　「還有雨，多坐一會兒吧。」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地坐著，空氣再一次地沈寂，直到……

　　夕陽散發出的金色光芒透過玻璃窗，撒到桌面上，也撒到兩人身上。

　　「看！有彩虹耶！」旁邊有人叫著。

　　徹底的雨過天晴。

　　「對不起，」駱一風突然開口，「我騙了你。」

　　騙？用詞也太極端了吧。

　　「別這麼說，天氣預報也常有不準的時候，我們走吧。」

　　駱一風站起來，隨她走出去。

　　不，騙你還有雨是我故意的，只為了跟你多相處一會兒。這句話放在心底沒有說出來，說出來，怕是不會再有接近她的機會。

第6章(1)

　　在校門口跟程熙分別，駱一風原本該返回宿舍的，走在半路卻突然變線，走向斜前方的圖書館。

　　圖書館後面是一片花池與滕蔓植物組成的綠植區，正中央幾個搭成「幾」形的水泥柱排成一排，綠色的籐蔓順著水泥架攀抓，正好生長成天然的綠色走廊，走廊兩側是兩排仿原木的石頭長椅，夏天籐蔓生長得繁密而茂盛，區隔出一個半私密的清涼空間，向來是校園情侶們夏日最鍾愛的幽會地。

　　剛剛下過暴雨，石椅還濕漉漉的，兩個穿著有些另類的男生的大腳隨意地踏在上面，圍著一個背靠水泥柱的高大男生。

　　透過蔓條枝葉的縫隙，可以看到那個高大的男生正是葉翔。

　　「老大，你畢業了之後，現在學校裡都沒人能像你一樣鎮住大家，前陣子七中的人還來挑釁，就欺負我們沒有老大啊。」看起來較幼稚的男生說著，是葉翔高中母校裡還沒畢業的兄弟，花名小四。

　　「你們也太沒用啦，離開老大就任人欺負啦？現在我們學校，人人都想當老大，該死的，看誰能比老子狠！」看起來較大也很具凶相的男生狠狠地把煙蒂按熄在長椅上，再隨手一丟，是與葉翔同級，畢業後流落到三等專科學校的兄弟，喚做阿彪。

　　高中母校裡跟著葉翔叱吒風雲的兄弟，要不就是還沒畢業，繼續過著逞兇鬥狠的生活，例如小四；要不就是畢業了，流落到不知名的專科學校去，例如阿彪；再不就是走上社會開始工作，無外乎就是這幾種出路，當然也不排除個別混得太超過、太忘我，不小心混到少管所裡吃免費皇糧的，像葉翔這樣進入正規的重點大學成為「國家未來棟樑」的，豈止罕見，簡直是絕版了，更何況他還是不良少年們的頭頭，難怪當初高考分數下來，全校上至校長下至小弟下巴全都跌到腳面上拾都拾不起來。

　　葉翔也不插話，帶著漫不經心的表情，任曾經的兄弟們抱怨現在的生活，順便回憶過去的「美好」生活。那段在學校裡當老大，兄弟前呼後擁，同學人人懼怕的時光也不過就是一年前，現在想來，卻似乎是很遙遠的記憶了，遙遠得，簡直有點想不起來。

　　可是，卻並不懷念。

　　「老大，你現在是怎樣？不會變成好學生了吧。」

　　兩個人自說自話夠了，一同看向不發一言的葉翔，隱隱覺得老大跟以前不一樣了，哪裡不一樣，卻也說不出來。

　　葉翔擡頭看看天色——

　　「走吧，難得你們來看我，找個地方，我請你們吃飯。」

　　「不用你請啦，我帶了個兄弟過來，是市裡的，已經叫他去訂館子了，吃完飯，還有一場架打……」阿彪邊走邊說，差點直直撞上前頭葉翔的背。

　　「有架打？」葉翔側回半個身子，詢問。

　　「是啊，跟我一塊回來的兄弟以前的仇人啦，這次回來，正好順便替他報仇。」

　　「你是說，你這次來是為了替別人打架報仇，有時間才順便過來看看我？」葉翔緩緩地說，眼微瞇，透著危險的光。

　　糟！老大動怒了。阿彪急得亂擺手，「不是啊，是為了看你才來得，打架才是順便的嘛！」

　　葉翔上上下下下打量他一眼，目光停在他腰側，不由分說地出手，沒容他反應，一個長長的大東西已經到了葉翔手裡。

　　呵！好大一把西瓜刀！

　　「啊！」

　　邊上突然響起一聲驚呼，但裡頭其實一點驚嚇的成分都沒有，似乎純粹是為了引人發現他的存在。

　　「是誰？誰偷聽老子說話？」阿彪大喝。

　　約五米遠處，從樹籐後現出一個瘦長的人影。

　　「你找死是不是……」

　　葉翔伸臂攔住阿彪，掃去一眼讓他閉嘴，向前走兩步，認出了那人。

　　「又是你！」

　　「原來學校裡竟然有黑道老大存在，可真是厲害啊，程熙的男朋友。」重音在後幾個字上，駱一風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譏嘲。

　　葉翔嘴微撇，不掩目光中的鄙夷。

　　「只有老鼠才總是從暗處出現，你真是讓人厭惡！」

　　如被戳穿痛處一般，駱一風眼中突得爆出怒色。

　　「做了見不得光的事，害怕被人看到嗎？」

　　「不嫌多事的話，你盡可以去說。」

　　目光冷冷地僵持片刻，駱一風轉身離去。

　　「老大，你有女朋友了哦，讓我們見見大嫂好不好？程熙，這個名字有點熟……」

　　沒容他想更多，迎上葉翔冷冷的目光，讓他想到之前未解決的問題。

　　「小四，我當初是怎麼說的？」

　　小四答得很快：「老大說，打架沒關係，只有兩件事不可以，不可以動刀子只能動拳腳，不可以跟不瞭解底細的人打，尤其是社會上的人。阿彪，老大是為我們好，你這樣太危險啦！」

　　「是你現在長本事了，還是我不再是你們老大了，我的話就可以當屁放掉？」

　　葉翔手裡那把西瓜刀晃啊晃的，晃得阿彪冷汗都流下來了。

　　「老大，我真的只是想來看你才來的，不是有意惹你生氣，你永遠都是我們的老大！」

　　葉翔的目光緩和了一點，把刀遞給小四，「收好，找個地方丟掉。既然來看我，就給我老實一點，走吧。」

　　晚飯定在一家火鍋城裡，剛剛下過雨，客人很少，葉翔、阿彪、小四，還有阿彪的兄弟喚做阿強的，四個人選了個廳裡靠邊的位置，吃了還沒一半，便被麻煩給纏上了。

　　一行八九個男生，看起來也是來吃飯的，經過他們桌旁時，認出了桌上的老相識，就此停步了。

　　「咦，這不是阿強嗎？」八九個人裡頭，以前跟阿強同校的那個阿峰，也就是原來在學校欺壓他最厲害的一個，最先認出阿強來，向著一行人裡為首的那個說著，「大哥，是我原來的同學，跟我幹架從來打不過我的，嗨，阿強，真巧啊，咱們又見面了。」

　　「我今天只是跟朋友吃飯，不是回來找你打架的。」阿強站起來。

　　阿彪偷瞟了葉翔一眼，注意到他臉已經沈下來了，狠狠瞪了阿強一眼，當著老大的面，簡直被他害死啦！

　　阿強收到阿彪的瞪視，再看看葉翔，慌亂地小聲說：「老大，還有老大的老大，真的不是我叫他們來的，只是碰巧遇到！」他也不想找死啊，再說對方八九個人呢，他怎麼會這麼倒黴訂了這家館子，真是冤家路窄啊！

　　對方顯然不想這麼輕易放過，偏要找麻煩的樣子，阿峰身後的同伴，包括那個為首的大哥在內，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有店員發現情況不太對，都遠遠地觀望，只盼著他們要打架到別處去，別在店裡惹出事來。

　　「是嗎？阿強，還記得上次打架時你怎麼說的？讓我等著，有我好看的，這次你帶了同伴來，不就是專門為了找我報仇嗎？」

　　阿峰瞟向與阿強同桌的幾個人，在看到葉翔時停了一下，別人都警戒地看著他們，只有他不看他們，逕自喝著杯裡的啤酒，看起來不太好惹的樣子，不過他們九個人哩，他再厲害又能樣？還不是乖乖挨揍！

　　「我說過了，今天不想打架！」阿強抖著聲音，死瞪對方，今天他們人多，好漢不吃眼前虧，有機會讓你好看！

　　「阿峰，人家看不起你，我看你還是識相點，等人家心情好點願意理你吧。」被阿峰喚做大哥的，有意撥弄著本就緊張的氛圍，引得身邊哄笑一片。

　　「好啊，就聽大哥的。」阿峰嘴裡說著，順手拿起桌上的辣椒油，全都倒入火鍋裡，然後挑釁地看著阿強。

　　阿彪突地站起來，警告地瞪著阿峰。

　　「我們不想惹事，你也別欺人太甚！」

　　「就欺你，怎麼？」早就在等這句話了，一拳揮過來，直衝阿彪的臉。

　　拳頭沒有如願打到阿彪臉上，阿峰看著突然以手擋住他拳頭的人，站起來有著嚇人的身高和氣勢，擋住他的拳頭居然連晃都不晃一下。

　　葉翔輕輕一推，讓他跌到身後同伴身上，隨即輕蔑地笑了，「想打架？好啊，換個大點的地方，老子奉陪。」

　　「不用換地方了，老子現在就教訓你！」惱羞成怒的阿峰，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一把水果刀，威嚇地舉著。

　　「喝！小四，我的刀呢！」阿彪氣血湧上來，大叫。

　　「別打架！別打架！」

　　觀望的店員中有的趕忙跑去打電話報警，幾個強壯男店員慌忙上前來，情勢一觸即發！

　　同一時間，火鍋城透明玻璃隔開的包間裡。

　　兩個對面而坐的男人本來沒被廳裡的騷動打擾，面向門口的中年男人卻因為不經意地瞄到廳裡的一個人影，皺起眉頭，低罵：「混球！又在惹禍了，真是屢教不改！」

　　坐在他對面的年輕男子轉頭一看，愣了一下，很意外也看到一個認識的，心裡也罵一句混球，回過頭來不動聲色的，「張大哥，那是？」

　　「市建委主任的兒子，他父親跟我是多年的好朋友了。」搖搖頭，替好友有這麼個寶貝兒子頭疼。

　　「張大哥，這次的活兒，我免費替你做。」

　　張姓的中年男子有些錯愕，看他眼神是認真的，疑惑地偏頭看他，「剛剛還為了區區兩千塊跟我斤斤計較的，這會兒怎麼這麼大方？」

　　「希望大哥替我平了這場風波。」

　　張姓中年男子眼光瞟向衝突的中心，「那幫男孩跟你什麼關係？」

　　「學弟。」他無奈地一笑，「拜託大哥了！」

　　「李飄然啊李飄然，你口口聲聲喊我大哥，卻連兩千塊都不肯讓我，這會兒為了你的學弟倒是大方，好吧，成交！」張姓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站起來走向廳裡對峙的雙方。

　　「很有兄弟意氣嘛！很不怕死嘛！程熙應該還沒見識過你這麼神勇的一面吧？要不要我現在打電話叫她過來，錯過了會很可惜的——還是算了！才流了這麼一點血的小場面有什麼意思，等下回精彩到血流成河，再看也不晚啊！」

　　葉翔身邊，阿彪和小四互相對看著，不知該不該任這個看起來白白淨淨、瘦瘦弱弱的學生樣的男生繼續對他們老大風風涼涼的，照以前學校時才不用猶豫呢，早衝他那張俊臉招呼過去了，可是今天情形有點不同，要不是跟他一起的那個男人出現，對方才不會落荒而逃哩，更別提留下二千塊賠償店家損失了，而且老大也沒開口，這種情況讓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哎！

　　「瞪什麼瞪！害我兩萬塊錢不翼而飛了知不知道？」李飄然看著葉翔瞪成牛眼彷彿在說「你敢告訴她就試試看」的警告眼神，不以為然地把手中的文件直衝他的臉丟過去，「這件事不算完，你得負責善後！」

　　葉翔看看手中的文件袋，下面貼著一張打印的豎條紙——《東城房地產奧體中心大廈招商網站資料》。

　　做網站？他哪會呀！

　　「你放心讓我來做？」他腦子燒壞了嗎？

　　「我知道你不會，沒關係，我可以慢慢教你，怎麼樣，夠關照你了吧！」陰冷的語調聽得葉翔頸後直冒寒氣，這傢夥雖然笑著，可是從眼睛裡看得出來他真的生氣了，關照？他的關照向來與「悲慘」形影不離，這次氣極了他，他的遭遇恐怕會慘上十倍不止吧！

　　「謝謝！走！」葉翔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帶著同伴離開。再不走，大概得去派出所喝茶了。

　　留下李飄然盯著那留在桌面上的水果刀，半晌，小心翼翼地提起來，刀柄沖外遞給邊上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店員，後者嚇了一跳。

　　「幫幫忙，送回廚房好嗎？」

第6章(2)

　　上午沒課，程熙來到英語教研室辦公區，很輕車熟路地走向樓道最深處那間辦公室，教授大一基礎英語課程的老師們都在那一間。

　　英語教研室辦公區位於外語系所在地，外語系佔據主教學樓三樓的半條樓道兩側的大大小小的辦公室，長長窄窄的樓道裡，兩側都是宣傳欄，張貼系內新聞、學生考績以及各種外語考證信息之類。

　　快要走到目的地了，右前方宣傳欄前一個細瘦的女生正好轉過身來，不經意打個照面，讓程熙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白白的，小小的瓜子臉，一雙不算太大卻水汪汪的眼睛，瞳色偏淡，配上尖尖的下巴，組合起來就是一種楚楚動人的柔弱感覺，不算很美，卻最易激起人想要細心呵護的慾望。

　　那偏淡的瞳色……一瞬間，程熙有些恍神。

　　「程熙，來啦？快進來！」一年級時的英語老師王英正好送客出來，看到她，伸手招呼。

　　王英是本校英語系碩士畢業，差不多的年紀讓她們相處得不像師生，更像朋友，即使課程結束，也保持著普通朋友的聯繫。

　　「哦！來了！」

　　錯身的剎那，瞄到那女生似乎也有些錯愕，走了兩步，她忍不住回頭，正好那女生也在回頭看她，對視上兩秒，如受驚的小兔一般慌忙別開眼，轉回頭，匆匆離開。

　　是誰呢？心中浮上隱約的答案。

　　「剛剛那個女生是？」走向前兩步，走到王英身邊，略帶不經意地問。

　　王英看一眼樓道裡那快消失的細瘦背景，不疑有他地回答：「哦，是大一英語系的，叫尤畫，剛剛來向我咨詢商務英語的考證辦法，我告訴她宣傳欄裡有貼，讓她自己去看。挺用功的女孩，聽說是什麼少數民族的，仔細看的話，好像眼睛的顏色是比一般人淡呢。」

　　果然……沒有猜錯。

　　程熙淡淡地「哦」一聲，任王英拉著自己走進辦公室。

　　「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當然是有事請你幫忙，你最近課忙不忙？」

　　「不太忙，基本都結課了，只剩考試而已。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

　　「還有半個多月一年級就要進行第一次四級考試了，我帶的幾個非英語系的班，想請你過去講講過四級的經驗，怎麼樣？」

　　「……英語系那麼多人才，為什麼非找我？」又來了，自打她大一下學期以98分的成績通過英語四級，創下全校英語考試的最高紀錄，每回四級考試前，這種事總是避不掉。

　　「專業英語跟非專業的不一樣，這也是系裡的教學安排，分數高的都不放過，誰叫你是第一高分，更不可能逃掉啦！」

　　「如果你早提醒我，我一定考個標標準準的60分。」很不甘的語氣，哎！60分萬歲的大學校園，她偏要脫離群眾，遭報應了吧！

　　「六級都95分過了，現在提這個太晚啦！」王英看她煩惱的樣子，安慰道，「別這麼不情願嘛，反正上學期你都做過了，這一次照樣COPY不就行了。」

　　看來是躲不過了，程熙認命地點頭，「好吧，什麼時間？」

　　一張早已寫好的紙「刷」地遞過來，「我一共兼了經管、機械、自動化三個系、共六個班的課，其中三個課時分配到你，時間教室都在上頭，要是沒有問題的話，就照這個來嘍，上課前我會再打電話通知你。」也就是說，事情早已定案，請她來並不是跟她商量，只是通知她而已。

　　程熙接過那張紙，看著上頭果然有經管、機械、自動化系各一節課旁邊標了她的名字。

　　一時間有點落入圈套的感覺，原來是早就吃定她了啊，真得好好反省一下了，她做人，是不是有點太好說話了？

　　中午，程熙跟葉翔約好了在學校餐廳吃午飯。

　　「下午你要做什麼？」葉翔邊吃邊問著。

　　「有一節課，你呢，也有課吧。」

　　臨近期末考，大二的她專業的課基本上都結課了，已經進入複習周，而一年級的葉翔，卻還有好多基礎課沒有結課。拜李飄然所賜，葉翔的大學生活從沒體驗過「逃課」的滋味，固然是輸給了李飄然，不得不認栽的結果，他也不是不知道李飄然不會總盯著他，卻居然真的說到做到，從沒想過試圖瞞天過海，讓知情的人包括李飄然在內都為他的硬氣暗自佩服不已。

　　在大學裡不逃課，比不掛科要難很多啊。

　　當然，換個角度想，也說明葉翔神經果然更直，完全不曉得變通為何物，俗話說就是一根筋。

　　「下午有一節無聊的英語課，你的課不都結了，怎麼還有課？」葉翔奇怪地問，明明記得她提過都沒課了。

　　「幫原來老師一個忙而已。」

　　英語課？等等……程熙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停下夾菜的動作，擡起頭來，屏住呼吸輕問：「你說，下午有節英語課？是幾點的？在哪個教室？」

　　機械系，五個專業，二十來個班耶！不會這麼巧吧，就撞到葉翔這一班吧？

　　「下午四點的課，在五教，哪個教室我倒忘了，好像是一樓吧。」上這種基礎大課都跟宿舍的人集體行動，反正有人帶路，他也懶得記了。

　　果然！程熙默然，盯著眼前的菜，心裡卻在想，現在打電話不知能不能通知王英調課？

　　「怎麼了？」

　　程熙眨眨眼，把心思拉回來，看著葉翔的臉，真不曉當他知道她下午會去他班裡講授過四級的經驗，他會是什麼反應？

　　「下午，我會去你們教室……」

　　葉翔愣一下，隨即說：「好啊，晚上一起吃飯。」

　　他誤會了，不過程熙也不打算再解釋，算了，先看能不能調課吧，最好，最好不要出現這種尷尬的場面。

　　深呼吸好幾次，程熙才終於感覺心跳得沒有那麼快了，這緊張的感覺，即便是在電視台參加智力競賽時也不曾有過的。

　　躲不開的，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三點五十八分，離上課還有兩分鐘，程熙到達第五教學樓，走向102教室，也就是葉翔下午上課的課堂。

　　「熙？」

　　離102教室還有兩步遠，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極其詫異的聲音，程熙猛地一震，轉頭，看到葉翔站在身後半米處，一副疑惑的表情。

　　手中抓著課本，一支筆架在耳朵上來上課的葉翔走近兩步，走到程熙面前來，「怎麼會在這邊？」

　　「……我來上課——」

　　「程熙，你到啦？怎麼沒去休息室找我？」有個聲音中途插進來，是王英老師捧著教材來上課了，看到葉翔站在旁邊，很大條地隨口說著，「葉翔，快進教室，上課了。」

　　葉翔看看王英老師，把程熙拉到旁邊，「這是怎麼回事？你來我們班上什麼課？」

　　「傳授過四級的經驗。」程熙苦笑一下，「我也不知道會這麼巧，正好輪到你們班。」

　　葉翔嘴抿起來，正想再說什麼，上課的鈴聲響起來，程熙推推他，「快進教室上課吧，這節課你就當不認識我。」

　　葉翔定定地再看她一會兒，終於回教室上課去。

　　大條的王英老師走過來，終於察覺有些不對勁了。

　　「程熙，你跟葉翔認識？」

　　「嗯，很熟，他是我男朋友。」她大方招認，好笑地看到一張傻掉的臉。

　　「……原來，你說的不方便，是指這個啊！」

　　中午程熙打電話來說下午不方便上這堂課，問能不能調課，可是她臨時哪裡找得到別人？於是死磨硬磨把她磨來了，沒想到，竟會是這麼個不方便法啊！

　　「是啊，還要我上課嗎？你現在要我走也沒關係的。」程熙聳聳肩。

　　「那可不行，進來上課吧。」王英回過神，一把拉住她，走進教室。

　　講台下，數十雙眼睛望著她，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同學們，馬上就要進行四級考試了，我知道現在大家都在緊張地複習中，上次課我提到會請在四級考試中成績優秀的同學來介紹過級的技巧，今天請來的是二年級的程熙同學，她四級98分，六級95分，全是學校最高分哦！大家在複習上遇到什麼問題，趁這個機會，可以向她請教……」

　　敲門聲打斷王英老師的開場白，大家望過去，一個身穿工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工裝上印著醒目的＃＃傢俱城的字樣，一口勉強聽清的外地口音：「不好意思哦，打擾一下，我們運了一批課桌椅來，要搬到隔壁教室去，你們學校的人讓下課前必須全都搬完，我們人手不夠，能不能請你們來幾個男同學幫幫忙？」

　　「可是，我們正在上——」王英老師的「課」字還沒出來，就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講台前經過，出教室去了。

　　「老師，我們也去幫幫忙。」葉翔的幾個室友也跟著追出去。

　　我還沒同意呢！王英老師小聲咕噥著，看到程熙注視她的目光，只好接著說：「好，我們接著上課！」

　　臨下課十五分鐘，程熙完成任務，被王英老師放出來。

　　走出五教的大門，台階下，站著個熟悉的人影。

　　他並沒有一怒而去！程熙提著的心悄悄放下一半，一級級緩緩下著台階，直至隔著兩級台階，與他平視。

　　「為什麼事先不告訴我？」

　　程熙直視他的眼，在裡頭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想了想，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怕你不開心。可你仍是不開心了，我處理得很糟，是不？」至少該讓他有心理準備的。

　　沒想到竟是這麼坦白的答案。葉翔微愣一下，神色漸漸緩和了，盯著她的臉半晌，終於一笑，灑脫又無奈的。

　　「不怪你。誰叫我找了你這麼個優秀的女朋友呢，這是我活該承受的。」

　　手一伸，他抓住程熙的手，轉身拉著她走，語氣挺輕快的：「晚飯上哪兒吃呢？」

　　「還不到五點，食堂還沒飯吧！」

　　「那，先去體育館找李飄然玩玩吧……」隨意聊著天，兩個親密並行的身影漸行漸遠。

　　整顆心，終於放下了！

第7章(1)

　　週六的下午，葉翔跟著李飄然來到他的軟件工作室。

　　是以低價租用的學校科技樓的地下室，很大的一間，大約100平方米，裡頭放著五六台電腦以及隨處可見的書籍、雜誌。李飄然的夥伴程飛正在一台電腦前忙活著，戴著耳機，見他們進來點頭算是打招呼，接著回頭面對屏幕上滿屏讓人費解的代碼。

　　李飄然領葉翔到一台電腦前坐下，開機。

　　「現在，這台電腦屬於你了，直到你完成工作。」

　　他是玩真的！真打算讓他來做那個什麼房地產網站的東西！

　　葉翔咬牙，瞪著李飄然走動的身影。

　　「你瘋了！我哪會？最後還不是你來做？」

　　「你惹的禍，只能你來收拾。」李飄然看他一眼，淡淡的語氣中有著十足的篤定，從四處找來幾本電腦書，丟在他桌前。「PFP，C語言都是基礎課，你不是天天都有在上課嗎？有了基礎，就好辦，只要你肯學。」

　　葉翔瞪著那幾本書，本本足有五厘米厚，暗暗幻想當磚頭砸人倒是最合適不過。恰巧，眼前就有一個讓他有強烈砸他的衝動的對象。

　　「如果我學不會，做不完呢？你怎麼跟客戶交代？」

　　眼前，那個在葉翔腦海中已經被砸成豬頭的李飄然仍是輕鬆地笑著，笑得溫雅而殘忍。

　　「放心，我有一個假期的時間陪你耗，你非完成不可。」

　　「程熙。」

　　略帶驚喜的聲音，在程熙打工的公司——億洋傳媒辦公區的走廊裡響起。

　　從洗手間出來，剛走到辦客戶門口的程熙，轉向聲音的出處，看到站在右後方的瘦長人影，是駱一風。

　　之前駱一風製作的FLASH廣告頗受客戶認可，以後公司類似的項目一部分便繼續找他合作，不一定都是程熙參與的項目。這次在公司裡出現，大概是又接了新活吧。

　　「我今天過來拿活。」駱一風走過來，主動報出此行的目的，接著問：「我要回學校了……你，還要繼續工作嗎？」

　　程熙搖頭，「這就下班了，你不趕時間的話，等我兩分鐘，我進去收拾一下。」

　　「好啊。」他欣然同意，退在一邊安靜地等。

　　客戶部是億洋傳媒最核心也是人員最多的部門，所有的策劃、設計、文案、客服共處在一大間100多平方米用玻璃牆隔開來的半開放式工作區內。才走到自己座位上，她去洗手間的當口來到客戶部的方健走過來，背對著玻璃牆八卦兮兮地衝她擠眉弄眼。

　　「程熙，駱一風八成對你有意思了！我過來之前就給他交代完任務了，他一直站在門外沒走，原來是為了等你啊！」

　　之前合作項目時就一直奇怪向來樂做獨行俠的駱一風怎麼變了，也曾悄悄懷疑過，現在終於確定原因了。

　　程熙只是笑笑，沒應他的話題，拎起收好的包，衝他和幾個同事擺擺手，「我先走了，再見。」

　　與駱一風結伴走回學校，到學校正門外，一輛銀灰色的車從後方駛來，在右前方停住，從車裡下來一個斯文帥氣的男生。

　　「咦？飄然！」

　　一身西裝的李飄然看到她，笑一笑，轉回頭跟駕駛座上的人道別，待車子開走後，才走過來。

　　看到旁邊的駱一風，笑容直覺隱去，四目相接。

　　片刻後，駱一風收回視線，向程熙點點頭。

　　「我先走了。」

　　「嗯，Bye  Bye。」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李飄然疑問。程熙和駱一風，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完全地不搭軋。

　　程熙聳聳肩。

　　「我打工的公司偶爾會找他做些東西。同路，就一起回來了。」

　　「駱一風從來不跟人同路。」李飄然搖搖頭，「他喜歡你。」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剛才視線交匯，他確定從他的眼中讀到了愛慕。更讓人擔心的是，那目光中，還有一線不計後果的陰狠，會有這種目光的人，不會是個君子。

　　「不可能。」程熙堅定地說，緊接著一笑，「我不可能。」

　　所以無論是真是假，她都不會放在心上，當然更無須刻意地疏遠。

　　李飄然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也綻出淡笑。

　　無動於衷，才是最大的不在乎，程熙的個性跟她何其相像啊，認定了，就磐石無移。

　　程熙的注意力已集中到李飄然不同平常的衣著上，一身深藍色的得體西裝讓他顯得成熟，像個職場精英的模樣，當然，也更英挺帥氣了。

　　「衣服是好衣服，車是好車哦。」她俏皮地開他玩笑。

　　李飄然微笑，語氣不卑不亢。

　　「正在合作的一個客戶，順路，就把我送回來了。」

　　脫下外套掛在胳膊上，只留襯衣，盛夏的天呢。

　　李飄然的工作室雖然只有四五個人，但個個都是不可多得的電腦天才。青年創業，市場是最大的弱勢，然而李飄然雖然仍是學生身份，卻已在社會上拓展了相當廣的客戶群，難怪同樣是電腦天才，其他人卻心甘情願地受他領導。

　　尚未離開校園，鴻圖之志已然展開，剛才送他回來的開好車的成功人士，他所擁有的一切，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理所當然會得到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葉翔在我那裡，晚上一起吃飯吧，我請客。」

　　兩人並肩，向校內走去。一路上，李飄然把那天發生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講給程熙聽，葉翔早在高中時就是有名的「校園老大」，會有打架的危險狀況發生，作為高中同學的程熙想必也不會太意外——如果意外，他也會萬分期待、興致勃勃地欣賞程熙教訓男朋友就是。

　　「也就是說，他又落到你手裡了，是嗎？」程熙格格笑著，一點也看不出來身為人家女朋友，在男朋友被別人「迫害」時應有的義憤填膺。

　　「可以這麼說，好不容易熬到這一學年快結束，我本想放他一條生路的，可惜！」李飄然輕輕凝眉，正兒八經地裝出一副「我也很遺憾」的表情。

　　「少來，即便沒有這件事，他也不可能甩脫得了你！」程熙斜斜飛過去一眼，這才意思意思地為男友打抱不平，「你就是愛挑他！」

　　葉翔脾氣不好，十分易怒，發起火來的樣子十分嚇人，偏偏李飄然就是以為難他、激怒他為樂，每當把他惹到生氣就高興得什麼一樣，簡直把他當成大玩具，哎！果然人無完人，看似無可挑剔的李飄然竟有這種怪癖。

　　李飄然擡眉微笑，算是認了卻不打算悔改。

　　「只是要對你抱歉了，這個假期，你的男朋友將不會有多少時間陪你。」

　　「無妨，假期我報了個班考證，再說也還要打工，不會整天沒事要男朋友陪。」

　　兩個邊走邊說著，已來到李飄然的工作室。

　　推門而入，程飛和葉翔同時回過頭，看著進來的兩個人。

　　「啊，才子佳人！」程飛誇張地叫，開李飄然與程熙的玩笑是兩人身邊的人常做的事，誰叫這兩人明明十分登對就是不在一起，讓旁人跟著心急。有了男朋友之後程熙身邊的朋友才漸漸不說了。

　　什麼才子佳人？葉翔狠瞪程飛一眼，再轉頭去看兩人，第一次發現，李飄然與程熙站在一起，無論相貌、身材、氣質都很搭，搭得刺眼。

　　他皺著眉走過去，一把扯過程熙到自己這邊，與李飄然隔開。

　　「離這種人遠點，小心傳染。」

　　通常葉翔嘴巴越毒，表明心情越臭。看在他已在這裡鬱悶一下午而沒有開溜的分上，李飄然這次倒沒有針鋒相對，只是微笑著提醒表情呆愣的程飛。

　　「以後說話小心點，人家的正牌男朋友在這裡呢。」

　　「啊？哦！」程飛實在太震驚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葉翔又狠瞪他一眼，心裡更不痛快了，心裡知道他跟程熙站在一起是什麼效果，也是一出名劇——美女與野獸。

　　「下午學得怎麼樣？知道如何做了嗎？」李飄然明知故問。

　　「我就是做不出來，你想怎麼樣暱？」葉翔不再跟他繞彎，直截了當地問。

　　「哦，那只好請你還我損失的二萬塊錢了。」極之無辜的聲音。

　　葉翔死瞪著李飄然，表情猙獰，聽得到磨牙的聲音。

　　程熙實在看不下去葉翔被如此捉弄了，就算是打狗，好歹也得看主人是不？

　　「葉翔，飄然晚上要請咱們吃飯，地方呢，由咱們定，飄然很富有，你不用替他擔心錢的問題。」也就是說，想報仇的話，就儘管挑貴的點吧。

　　李飄然無奈地笑看程熙一眼，大方地說：「是啊，晚上我請客，葉翔，你會賞這個光吧？」

　　葉翔還沒說話，李飄然已搶著說：「你不想去？看，我就說吧，他不會去的，既然這樣，那我們自己……」

　　「真的由我定？」葉翔打斷他。

　　李飄然略帶警惕地看著他的表情。

　　「當然。」

　　葉翔的表情中有抹很濃的算計。

　　「本來跟宿舍裡的兄弟約好了晚上一起吃，既然你要請我吃飯，那我只好叫他們一起了，你放心，這幾個人吃得都不多，才跟我一樣而已。」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向身後的程飛，「哦，對了，還有程飛，你也一起來吧，人多才熱鬧嘛。」順便借花獻佛。

　　「……」

　　你夠狠！李飄然心裡默念。

　　整整一個暑假，在那間地下室裡，葉翔簡直像集中營的囚犯一樣，被折磨得痛苦不堪，慘不忍睹。

　　在不多的相處時間裡，哪怕程熙只是偶爾不小心提到李飄然這個名字，葉翔便立刻不能自已地咒罵連連，不論上一刻在談什麼高興的話題，變臉速度之快，讓程熙目瞪口呆，以為他專門去四川拜師學藝過。

　　與之相反的，與李飄然吃飯時，李飄然對葉翔卻是讚不絕口，誇他悟性很高，天生就是做程序的材料。

　　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讓程熙實在不知該信誰好。

　　假期結束，那個房地產的網站葉翔如期交工，只是，既然被李飄然看到了他的長才，怎麼可能會放過他這顆搖錢樹？想脫離苦海，嘿嘿，做夢去吧！

　　新學期一開始，學校裡被一個猛料新聞炸得天翻地覆。

　　剛升二年級的校花周楊，被星探看中，在假期裡拍了一輯知名化妝品的電視暨平面廣告，經由幾大衛星電視台的強勢廣告投放，明星氣質初露鋒芒，市中心最高級的百貨商店外牆都是她的大幅廣告形象，她已儼然是冉冉升起的廣告新星了！

　　「程熙已經和葉翔在一起了，你就算再喜歡她，也該死心了吧！」

　　李飄然的軟件工作室裡，一個亮麗的身影照亮了略為陰暗的地下室，有了專業化妝師和服裝師為她的形象負責，本就天生麗質的周楊更是美得驚人。現在，那雙精心裝點過的美眸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李飄然，水水螢光中是暗藏的幽怨。

　　「你來找我，不是專門來談這個的吧？」李飄然神色不變，略帶關心地微笑，「說說你的打算吧，你不是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公司承諾為我接下電影，合同條件也很誘人，就等我點頭簽約了。」

　　「恭喜，大好的前途在等著你。」李飄然微笑著說，表情平靜而真誠。

　　周楊咬咬唇，「但，簽了約，我有可能會放棄學業。」

　　李飄然斂起微笑，微皺眉頭，沈吟了一會，才很慎重地開口：「其實，如果你有興趣以後專注在娛樂圈，現在是很好的時機，一個大學畢業證，其實也代表不了什麼。當然，你得好好考慮周詳了，再作決定不遲。別讓自己後悔。」

　　說實在的，周楊的成績與她的美貌完全成反比，做明星可以更有前途一些，不過，以李飄然一貫完美的翩翩白馬形象，是不可以說這種直接的傷人話的，所以他的表情仍是溫和而平靜，儼然一個設身處地為同鄉和學妹考慮的好兄長形象。

　　他對她的關心，只到這種程度，永遠也只到這種程度而已！

　　周楊的表情有些恨恨的，終於衝口而出：「讓我做你的女朋友！什麼明星我根本不在乎！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愛上我！」

　　李飄然神色一冷，只是一瞬，復又變回溫和。

　　「別說傻話，別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周楊「騰」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爆發地大叫：「我沒有開玩笑，我只想做你的女朋友啊，你喜歡程熙我都可以不在乎了，難道這樣還不行嗎？」

　　「咚」的一聲，大門被推開，李飄然和周楊同時回頭，門口，站著葉翔，正直瞪著他。

　　周楊的臉色瞬間有些發白，看向李飄然。

　　「瞧你，惹出多大誤會。」李飄然站起來，略帶埋怨地看周楊一眼，微笑著走向葉翔。

　　「周楊是來告別的。她要去做明星了。」

　　「明星？什麼明星？」葉翔一臉疑惑。

　　李飄然微笑放大，有些明瞭他到來的時間以及聽到的內容了。

　　「有公司想跟她簽約，捧她做明星，說不定很快，咱們就能在電影院看到她演的電影了。」李飄然轉向周楊，「你先回去，回頭我再找你。」

　　李飄然目送周楊消失在門口，葉翔則一眨不眨地盯著李飄然。

　　「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是她誤會了，我不接受她，不代表我喜歡程熙，愛情不是非此即彼的，你總該明白。」

　　「真的？」仍是重重地懷疑，不好打發啊。

　　「想想當初是誰把程熙送到你身邊的？」

　　葉翔直視他的眼睛，李飄然也不示弱地回視，好一會兒，他才驕傲地昂起頭，「最好如此，否則，你也只有靠邊的分，除了我，程熙不會愛上其他任何人的。」

　　「哼！」李飄然冷哼一聲，「要是我有意，你連她的面也見不到，你信不信？」

　　他不信，可他也不敢冒這個險，這個外表光鮮實則卑鄙的小人，不曉得又會做什麼來整他。前車之鑒，不能不防啊。

　　「既然你回來了，這個案子還有個尾巴，你來完成吧，我還有別的事，辛苦你了。」邊說邊走，等葉翔反應過來，李飄然人已消失在門口。

　　「混賬！誰同意你了！」葉翔憤怒的吼聲在地下室裡來回迴響。

第7章(2)

　　任何繁華的街頭，都少不了一對對浪漫的情侶，當然也少不了……拿著玫瑰花叫賣的小女孩。

　　「哥哥，買朵玫瑰花送姐姐吧。」嬌嬌嫩嫩的童音響起，可愛的大眼睛滿懷希望地看著他們，讓人不忍心拒絕。

　　程熙彎腰，摸摸小女孩的頭。

　　「妹妹，你搞錯了，哥哥姐姐只是同學，用不著玫瑰花，姐姐送你糖吃。花你去賣給別人吧。」幾顆德芙塞到小女孩手裡。

　　沒錯，現在她身邊的男生不是正牌男友葉翔，而是駱一風。他們是在結伴回校的路上。

　　小女孩抓著糖，仍是眼巴巴地看著他們，不想放棄。

　　程熙正要離開，突然聽到駱一風說：「她的花都蔫了。」

　　小姑娘的玫瑰是裝在透明塑料套裡，一束三支的那種，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又是週末，玫瑰花大概已經賣了一下午，脫水脫得很不精神的樣子，部分邊沿已經呈現深紅色。

　　「我們不買，可能也不會再有人買了吧。」

　　駱一風給了小女孩十元錢，拿了她一束蔫蔫的玫瑰，小女孩開心地跑掉了。

　　「你……」

　　「我沒別的意思，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待會兒看到垃圾箱，我就把它丟了。」

　　那束玫瑰並沒有強迫性地送到自己手上，她就當完全與己無關好了。程熙搖搖頭，率先邁出步子。

　　「走吧。」

　　離學校校門還有十來步遠的時候，程熙的電話響起來，是專為葉翔設定的鈴聲，程熙的臉上不自覺地漾起笑容，很快接起。

　　「喂？」

　　約好晚上一起吃飯的，葉翔一直在等她。一定餓壞了。

　　「熙？你到哪裡了？」

　　正和李飄然快走到校門口的葉翔對著電話叫，剛跟李飄然在體育館痛快比劃了一場，洗完澡出來，肚子餓慘了。

　　程熙連忙答：「就快到校門口了。」

　　「好，在那兒等我，我這就過來了。」葉翔很好心情地掛下電話，對著李飄然說，「我走啦！」

　　「你們的晚餐，真的不歡迎我的加入嗎？」李飄然故意逗他，其實他也有飯局。

　　葉翔回頭，很無情地說：「我們吃完了，會記得打電話叫你來買單。」

　　掛下電話，程熙看向駱一風。

　　「我在這裡等我男友過來找我，你先回校吧，再見。」

　　駱一風看著她已收起的笑容。

　　「再見。」

　　緩緩地轉身，兩步外，一個高大的人影驚愕地站在那兒。

　　是葉翔。駱一風的眼中騰地閃過一絲邪惡的光芒。

　　程熙也看到了，很快上前走到葉翔身邊。

　　「葉翔，你在校門口等我？」否則怎麼來得這麼快？

　　「我正打算去接你。」葉翔輕聲說，視線放在駱一風的臉上，再往下，落在他的手上。

　　駱一風的手上，仍捏著那一束「忘了」扔掉的蔫玫瑰。

　　程熙也看過去，神色閃過一絲惱怒，輕輕拉拉他的手。

　　「我們走吧。」

　　與駱一風擦身的瞬間，葉翔奉送一記輕蔑的眼光。

　　「噁心的傢夥，收起你的口水。」

　　「你在害怕了嗎？」

　　已走出兩步遠，駱一風嘲諷的聲音淡淡響起。

　　葉翔回身，瞪著他。

　　駱一風冷笑兩聲，轉回身來，迎著葉翔的目光。

　　「你知道在別人眼裡，你根本就配不上程熙，所以你時時害怕，害怕更適合她的人來搶走她，對嗎？」

　　程熙真的怒了，冷冷地看著駱一風。

　　「我們的事，與你無關吧。」

　　駱一風垂一下頭，很抱歉地說：「對不起，如果今天站在你身邊的是李飄然，我也就認了，可誰叫你的男朋友沒有優秀到足以讓別的追求者望而卻步呢？說實話，他並不配站在你身邊。」說完，轉身離開。

　　「葉翔。」程熙輕輕拉拉他的手，「你該知道，駱一風不算是個正常的人。」

　　所以，他的看法，也無須介意嗎？

　　葉翔轉頭，看到她眼裡的擔憂。突然他笑一笑，「我沒事，就當不小心踩到狗屎。」

　　毒舌依舊，程熙稍稍放下心，綻出笑。

　　「晚飯吃什麼？我餓死了。」

　　「……」

　　兩人手牽手走遠，她們原來站的附近，校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不時露出李飄然立定的身形，又站了好一會兒，才招來一輛出租車，離開。

　　晚上十時左右，校園的角落裡。

　　傍晚的事件發生後，駱一風預料到會有人單獨找上他，卻沒想到，這個人不是葉翔，而是李飄然。

　　「你最好離他們遠一點，這是我對你的警告。」夜色中，李飄然斯文的面孔上的神色極冷。

　　「你是以什麼身份在警告我？」

　　駱一風冷笑，不等他回答，接著反問：「程熙的愛慕者？」

　　那天的視線交匯，李飄然發現了他隱藏的感情，同樣的，在李飄然的眼中，他也看到了同樣的東西，雖然隱藏得極深。如果那天尚存疑問的話，今天他的行為，無疑是不打自招了。

　　笨蛋！駱一風的冷笑中嘲弄漸濃。愛，怎麼可能不求獲得只想付出的？

　　他想做君子，他卻寧願做小人。所以，還是兩不干涉的好。

　　李飄然的眼微瞇，瞳孔驟縮，直視著駱一風，不發一言。

　　駱一風卻不以為意，口氣輕佻。

　　「程熙知道嗎？不，她肯定不知道，難道她那個差勁的男朋友也沒發現女朋友身邊一直藏著一隻披著羊皮的狼嗎？」

　　「我話只說到這裡，」李飄然的語氣越發的輕，「再被我發現你在中間作梗，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不客氣？你能對我怎樣？」駱一風冷哼一聲，「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李飄然看著那個陰沈的背景走遠，隱藏的擔憂，一點點浮現在他那俊極的臉上。

　　一個星期後，一封發到駱一風郵箱裡的E—MAIL讓他嚇白了臉，那張向來只有陰沈表情的臉上，出現少有的驚慌失措。

　　那封E—MAIL的內容，是他一個星期來以黑客手段非法入侵校園網內網及部分教授私人電腦的證劇，他的行動被人完全掌握，他居然完全沒有察覺！

　　想到這份資料被學校知道後的下場，盛夏的天裡，竟然渾身冒出冷汗。

　　不光是以後無法再侵入教授們的電腦中竊取考試題販賣以賺取生活費那麼簡單，甚至不是除名可以了事的，如果學校追究，是會負法律責任的！

　　約李飄然出來見面，這次，駱一風再沒有上次的不可一世。

　　「你一直監視我？」

　　「不如說你技不如人吧，就憑你那點小手段，早該有這個自覺。我已提前警告過你，怪只怪你太自負，太不小心了。」其實，一年前他就發現了，只是懶得理。

　　「那，你想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當然是交給學校了。」

　　駱一風臉色煞白。

　　「你不會的。」

　　李飄然冷笑，「我為什麼不會？對你，我有什麼好客氣的？」

　　他是認真的！駱一風看著他斯文而冷漠的臉，突然說：「對誰，你會客氣一點？」

　　李飄然一怔。

　　駱一風繼續說：「程熙是嗎？」

　　駱一風的眼光放在他身後，李飄然直覺轉身，五步遠處，程熙站在那裡。

　　「飄然，放過他吧，算替我還他一個人情。」

　　李飄然一下了悟，原來他來之前就先搬好救兵了。眼光轉為不屑，輕輕吐出兩個字：「卑鄙！」

　　程熙接著轉向駱一風，「我們兩清了。」

　　駱一風深深看她一眼，眼神黯下來，接著恨恨地看向李飄然。

　　「李飄然，這次的事，我記下了。」撂下這句話，他轉身走了。

　　「我本來只是想嚇嚇他，讓他不再介入你們之間。」李飄然輕哼，「誰知道這就怕了，果真是惡人無膽。」

　　「我知道，飄然，你為我們做得太多了。」程熙輕道，注視著他遊移的目光，頭一次，看到李飄然緊張不安。她不覺好笑，只覺感動，「讓我怎麼擔得起？」

　　李飄然複雜地一笑，終於正視她的目光，眉宇間一片坦率，「你擔不起誰擔得起？誰叫你是熙，誰叫我是真的喜歡你？」程熙的目光中沒有驚愕與不安，只有濃濃的感動。

　　「我們是一樣的，飄然，我對你的喜歡，可能比你對我的喜歡還要喜歡，可惜，我們只到喜歡而已，無法愛上對方，所以，我們不想相互佔有，只是努力讓對方過得幸福。」她感動而愧疚地微笑，「你做到了，而我，好像什麼都沒做。」

　　李飄然上前幾步，走到程熙面前，扶著她的肩看了她好久，然後感動而笑，「很好了，你做得很好了，以後我們還是一樣，努力讓對方幸福。」

　　「嗯。」

　　程熙輕輕應著，閉起眼，任李飄然在額上輕輕地，虔誠地印下一吻。

第8章(1)

　　十一月中旬，秋意漸濃的校園裡迎來一個英國的考察團，歡迎大會上的考察團翻譯，並非英語系的某位高材生或外文系老師，而是已拿下口語高級證書，被認為可以全面展現交大大學生素質的程熙。

　　歡迎大會在操場舉行，坐在主席台上為來訪代表發言做現場翻譯的程熙，突然心中湧起一股不安。強自壓下，凝神翻譯完來訪代表的發言，接下來是學校領導講話，暫時沒有她的事情，才暗自探尋不安的來由。

　　視線不經意往上，她猛地一震，僵住無法動彈——遙遠的主教學樓，樓頂上一個模糊的人影。不用看清楚，她就可以肯定，那是葉翔。

　　高中畢業典禮上，也是一個主席台一個樓頂的遙遙相望，同樣的場景再現，難怪她會無端心慌慌得厲害。

　　只是，上一次，讓她差點以為會是兩人的最後一面。這一次呢，會是什麼徵兆？

　　直到典禮結束，那個人影一直還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成了化石一般。

　　典禮結束，她立刻掏出手機，想在第一時間聽到葉翔的聲音才會安心。

　　可惜才按下打出鍵，老師已匆匆過來，拉她去陪同來賓參觀校園，程熙也只好無奈地掛上電話。

　　接下來的幾天，程熙一直陪同照顧考察團，連吃飯也在一起，等回到宿舍，往往已經十一點多了，不敢打電話，發短信過去，很快回過來，與往常無異，只是見字不如見面，心裡仍是不安。

　　到第四天傍晚，終於全部結束了。等不及回宿舍換下衣服，程熙立即撥通了葉翔的電話。

　　「你在哪裡？」

　　「我在——」電話那頭的葉翔有些遲疑，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程熙的目光已放到主教學樓的樓頂。

　　「我看到你了，等我兩分鐘，我馬上出現在你面前。」

　　掛下電話兩分鐘後，程熙果然出現在葉翔面前。

　　主教學樓樓頂的防護欄內是一圈約半米高的凸起，葉翔轉向裡衝著入口的方向坐著，他的背後是如火的夕陽，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程熙走向他，葉翔定定地看著她雪白的襯衣，然後笑了。

　　「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女朋友實在是比我想像中還要優秀許多。」

　　即使他已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一個優秀的女朋友，她不經意的鋒芒畢現，還是會如日光一般，不及防備地侵入眼中，刺痛他的神經。

　　他果然還是一個普通的人，有著普通男人的通病。

　　程熙笑笑，向他伸出手，讓他拉她坐在他的腿上。

　　「我哪裡優秀了？論潛力，論努力，論前途，我樣樣都不及你，哪裡優秀了？」

　　「哦？」

　　她伸出右手，比出三，然後掰下第一根纖細的指頭。

　　「上學期期末考，你是班上的第二十名，只要稍稍用點力，就有上升的空間，而我已經是第一名了，只有下降的可能，當然你的潛力要比我大。」

　　「上學期你的成績比上上學期提升了七名，而我還在原地踏步，比較起來，當然你的努力比我多。」掰下第二根。

　　「那前途呢？」h

　　程熙歎一口氣，掰下最後一根，五指合攏，抓住他的手，繼續說下去：「你說不定會當上國家主席，而我最多也只是國務院副總理，這是女人目前為止做到的最大的官，你說誰的前途更光明呢？」

　　葉翔笑了。

　　他不笨，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是看事情有不同的角度，不必執著於尋常人僵化的觀點自尋煩惱，而非在搞笑逗他開心，不過，他倒真的為她奇特的幽默感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尤其見到她的人，活生生地在他懷裡，心裡的燥熱也被漸漸撫平。

　　靜靜地過了一會兒，葉翔的視線停在側向的主席台上，緩緩開口。

　　「高三時，快臨近畢業，我在校外打了一架，打得鼻青臉腫，心情壞到極點。那時，我的成績很遭，我還沒告訴過你我父母都在國外吧，他們逼我，如果考不上重點大學，就得聽從他們的命令，出國去找他們，在國外繼續唸書。我不想出國，可是憑我的成績，連三流的大學也沾不上邊。

　　「不想讓人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我爬上樓頂，那天似乎正是畢業典禮。」

　　程熙的眼睛漸漸張大，葉翔仍看著主席台的方向，但視線卻放在半空中，沈浸在回憶中。

　　「我一直在樓頂坐著，看著畢業典禮的進行。我看到一個小女生，代表全體畢業生發言，校長站在旁邊，含笑地看著她。我知道，只有成績最好的學生，才有這個榮幸，那個女生，她可以很輕易考上最好的學校，她是學校的驕傲，是所有人的驕傲，是希望，而我，是敗類，只會叫人失望，甚至絕望。

　　「我看著那個女生，她站在那裡，我卻感覺，她像在天邊。我想，那是我永遠也無法擁有的生活。後來我走了，回家了。據說典禮之後會照畢業照，可是我的臉上、身上不是青就是紫，要不就是血，怎麼照？

　　「後來我復讀了一年，架照打，私下裡，拚死了唸書，終於考到這個學校來。」

　　他的目光終於轉回來，看著她的臉。

　　「前幾天，我在這裡遠遠地看著你，突然回想起好多好多，原來，我的記憶裡真的有你。」

　　程熙微微一笑，眼睛裡水水的，亮亮的。

　　「沒想到吧，那個女孩，到頭來也並沒有考到多好的學校啊。」

　　「是啊，我更沒想到，有一天，我能把她抱在懷裡。」葉翔摟緊她，再摟緊，緊到似乎怕有一點縫隙，她就會溜掉，再溜到天邊去。

　　程熙無語，只是很心疼、很心疼地回抱他，抱住他這少見的、藏在最深處的脆弱。

　　葉翔的宿舍裡。

　　下午沒課，一宿舍除去與女朋友約會的，尚有三個人在，葉翔和兔子在電腦前聯機打遊戲，還有一個躺在床上看租來的玄幻小說，一下午過得悠哉悠哉。

　　「咚咚！」輕且禮貌的敲門聲響起。

　　葉翔立刻暫停遊戲，快步走去開門，快走到門口了，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折到床邊，從床上拎了一件T恤，丟給光著上身的兔子。

　　「穿上，可能是程熙來了。」

　　程熙下午有節課，上完了可能會來找他。不過葉翔忘了看表，四點下課的程熙，是不可能三點四十分就出現在這裡的。

　　門打開了，門外站的果然是個女孩，卻不是程熙。

　　「尤畫？你怎麼來了？」

　　葉翔驚愕地看著她，忘了先叫她進來。

　　尤畫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著他，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身後傳來兔子的輕咳聲：「咳！葉翔，別站在門口發呆了，叫人家進來坐吧。」

　　葉翔回過神，帶她進來。關上門。

　　「請坐請坐。」

　　兔子慇勤地搬過凳子，使個眼色，另一個室友水也端水過來了。

　　「謝謝。」

　　「你們慢慢聊啊，我們出去轉轉。」

　　兩個人輕輕退出宿舍，留給這對前情侶單獨的相處空間。

　　門關上了，葉翔扯了張椅子過來，坐在她旁邊。

　　「出了什麼事？」

　　注視著眼前這張小巧白淨的面孔，腦中浮現出另一張相似的臉，真是神奇，同樣的瓜子臉，尖下巴，大眼睛，皮膚白淨，相似度在百分之五十以上，程熙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而尤畫看起來就是很好欺負的樣子。

　　「會元，他……他騙我，他又變成老樣子了！」大眼睛裡水光瑩瑩，隨時都會溢出來的樣子。

　　會元，是尤畫高中時的男朋友，兩個人來自寧夏同一個少數民族，同一個村子，分別考入這個城市的兩所不同大學。

　　從一個閉塞的小山村到繁華的大都市，尤畫沒有變，可他的男朋友卻不一樣了，瘋狂上網、打網遊、吃喝玩樂，享受著現代生活的一代美好成果。這一切當然是需要錢的，那個卑鄙的傢夥，於是把念頭轉到了女朋友辛苦打工賺的錢上。更為要不得的是，這個男生居然會動手，據說在他們那個小村子裡，這是很正常的事，是傳統。

　　這一切本來與葉翔無關，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叫葉翔趕上了施暴的現場。

　　光論打架，那個會元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要想救人救到底，卻不是痛揍一頓就可以解決的，被逼無奈之下，他只好充做她的男朋友，理所當然地把她納入保護之下。

　　不是沒有別的處理方法，但那時一向用力多過用腦的他只能想到那一種最笨的方法。

　　掛上男朋友的頭銜之後，他偶爾會跟她的同鄉們吃個飯，為的是讓那個男人相信他們是真的在一起了，他懼怕他的拳頭，自然不敢再來找她。除此之外，就像是朋友般的相處，連牽個手都沒有過。

　　後來有一天，尤畫突然跑來跟他說，那個會元跟她認錯了，決定痛改前非，於是，她決定回他身邊去。

　　在葉翔的觀念裡，雖然不看好浪子回頭，但也沒有阻攔，讓她自己作決定。於是，一段有名無實的戀情告終，之後就很少再見到她了，一直到今天。

　　看來是被他料中了，狗改不了吃屎，那簡直是一定的。

　　「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我……我不知道。」她無助而茫然地說，淚水終於決堤。

　　正想起身給她拿紙巾，突然，她的身子偎過來，趴在他的肩頭，淚水迅速濡濕他的外衣。

　　低低的啜泣聲在安靜的宿舍裡一直響著，直到門猛地被推開。

　　「葉翔！我在門口碰到程熙……」余樂的聲音啞住，看著兩個人狼狽地分開。

　　現任的女朋友，撞到男友在宿舍裡跟前女友抱頭痛哭——不，被前女友抱著哭……天吶！余樂直覺的反應是縮起身子，轉身飛快地消失。

　　「我想，我還是先走好了。」

　　程熙第一個開口，轉身欲走。

　　「你不要誤會！」尤畫急得語無倫次，「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們……我們不是……」

　　程熙露出安撫的微笑，「我不會誤會的，你們有事要談，葉翔，晚飯時我等你電話。」完全看不出生氣的樣子，程熙轉身離開了。

　　尤畫著急地推推不說話的葉翔，「你快去追她啊，跟她解釋一下，我們沒事情的，讓她千萬別誤會……」

　　一直注意程熙表情的葉翔露出一個苦笑。

　　「沒事的，她不會誤會的。」

　　七點鐘的時候，葉翔果然打來電話，約她一起吃晚飯。

　　晚飯時，程熙表情一如往常，完全不受下午的事的影響，反倒是葉翔這個被抓包的，臉沈得跟什麼一樣。

　　「你，不想質問我嗎？」

　　程熙看著他，愣了一下。

　　「你想說自然會告訴我。」所以，不用質問這麼嚴重吧？

　　「看到別的女孩抱我，你不生氣？」

　　程熙肯定她在被質問了，認真想了想，回答：「我相信你。」雖然看到他肩頭別的女生哭過的痕跡很不舒服就是。

　　「你不該相信我！」葉翔一下子站起來，瞪著她。

　　程熙看看周圍，這個時間食堂裡已經沒有多少人了，但靠得較近的幾個，都扭頭在看了。

　　「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了嗎？」

　　「我沒有，可是你不該相信，任何一個正常的女朋友，看到那種情況，都會生氣，都會質問，沒有人能像你這樣冷靜說相信的，除非，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第8章(2)

　　咬牙切齒地說完，自己也覺得丟臉，他硬硬地轉開頭，一個人走掉，把她丟在食堂的座位上。

　　他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一轉身他就後悔了，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那些周圍的眼光、那些說他配不上她的話真的影響他了，讓他無法只活自己的世界裡，相信她愛他有他愛她那麼深！他受不了她的不在乎，哪怕只是刻意裝出不在乎的表情也一樣！他不要她那麼冷靜，那麼通情達理，他要她吃醋，要她生氣，這樣，他才能感受到她是在乎他、愛他的，否則，在她眼裡，他跟其他人又有什麼不同？

　　他這是在怪她沒有吃醋嗎？

　　面對他們的第一次不愉快，程熙好久才回過神來，明白他為什麼生氣。

　　她之所以說相信他，並不是對自己有信心，而是對他有信心。而且，相信的話，不在發生誤會的時候說，別的時候說，還有價值嗎？

　　即使相信他，也不代表她就真的就不吃醋，不難過吧。

　　那現在，算是吵架了嗎？

　　葉翔甩了「交大第一才女」、重回前女友懷抱的消息在校園裡火速流竄。

　　據說，有人親眼目睹，葉翔在食堂裡對當時的女友「交大第一才女」程熙大吼大叫，還很不給面子地當眾甩手而去，兩人徹底決裂。

　　據說，有人親眼目睹，葉翔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戲，把一個欺負前女友的外校男生揍了一頓，順利贏回前女友的心。

　　一時流言紛紛……

　　「……你不要信外人說的，上一次，因為他還沒有女朋友，所以為了幫我，才自稱是我男朋友的，現在他是你的男朋友，當然不會再做這種事了。其實，我們一直不是真的，葉翔真正的女朋友，只有你一個人！」

　　程熙聽完尤畫賣力的解釋，不由得微笑，原來，當初飄然說分開，是這個意思啊。

　　「那以後呢？你那個糟糕男朋友，你打算拿他怎麼辦？」

　　大概她相信得太快，尤畫有點愣住。

　　「你真的相信我？」

　　「你看我像誤會的樣子嗎？」

　　尤畫回想了一下，真的，程熙好像從頭到尾也沒有生氣過，即使那天撞到她在他肩頭哭，也沒有誤會過。

　　「為什麼你都不會誤會？」

　　是啊，為什麼她都不會誤會？即使之前完全不瞭解情況，見到那種很像是背叛的場面，也只有不舒服，完全沒想過可能是真的。自己也很奇怪哪裡來的篤定。

　　想了一會兒，程熙擡起頭，看著尤畫疑惑的小臉。

　　「大概，是我太瞭解他吧。」

　　是了，雖然中間分開了一年多的時間，但這四年多的時間，她無時無刻不在看他，不僅用眼，還用心，他的性格，他的思維模式，他的愛好，他的一切……對他比對自己還熟悉，誤會他，就是在懷疑自己了。

　　而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她的自信是與生俱來的。

　　「可是，這樣會不會讓葉翔誤會你不夠在乎他？葉翔這幾天好像很不開心。」

　　是會，可是他們之間最後的癥結，並不在這兒。

　　程熙斂起心神，微笑地看著她擔憂的小臉。

　　「別為我們擔心了，你自己的事，打算怎麼解決？用我幫忙嗎？」

　　尤畫搖搖頭，「不用了，已經很麻煩了，都怪我太軟弱，自己的事也處理不好。我想好了，他是改不掉的，我不該再抱有幻想，這次分手，就斷得乾乾淨淨吧，他很怕葉翔，所以暫時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以後再來的話，只要我不理他，也不會有事，我打算畢業了考個外地的研究生，徹底地避開他，時間長了，應該就沒事了吧。」

　　算是很成熟的處理態度了，經歷事情會讓人成長，程熙感到很欣慰，至少，葉翔不用再為尤畫的事發愁了。

　　體育館裡，穿著訓練服的李飄然和葉翔纏鬥在一起，實力相當的兩個人本來誰也佔不到誰便宜，但今天，葉翔格外的不在狀態，頻頻中招，直到他鼻子被打中，流出血來，才暫時停止。

　　葉翔坐在休息椅上抱著衛生紙擦血，李飄然拿來凍成冰的瓶裝水，丟給他用熱脹冷縮的原理收縮血管以抑製出血。

　　把冰凍瓶裝水擱在鼻子上好一會，凍得鼻子周圍的皮膚沒感覺了，血才漸漸不流了，葉翔仰起頭，靠在椅背上等血完全止住。

　　「過完年，我就不在學校了。也不會在本市。」坐在旁邊的李飄然淡淡地說。

　　葉翔立即扭轉頭看著他。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大四了，下學期就沒課了，開始實習了。」

　　「你要去哪兒？」

　　李飄然說了一個市名，與本市相鄰，但是比本市更繁華。

　　「那邊有人投資，所以我打算去那裡開公司。」

　　李飄然的工作室現在已頗具規模，又已找到投資，畢業後走上正軌，是理所當然的事。

　　「哦。」

　　葉翔應了聲，極力壓下心裡怪怪的感覺，被他整了一年多，眼看要脫離他的控制了，怎麼沒有多少興奮的感覺，反而只感到……不捨？

　　李飄然看著他的表情，突然問：「你跟不跟我走？」

　　「我？」葉翔大吃一驚。

　　「你也算我的工作室的人，我當然要瞭解一下你的意願。」

　　「我還沒畢業，跟你們不一樣。」

　　「想學習隨時都可以，並不是非得拿出四年的時間，也並不一定非在學校裡，這個社會上，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還少嗎？」李飄然對學歷看得極淡，所以他不想去考研究生，雖然那是輕而易舉的；所以他鼓勵周楊去做明星，因為只有那個職業，她能發揮最大的能力，人貴在學有所長，長有所用，不是嗎？

　　「你要我休學嗎？」葉翔瞪著他，饒是他這麼放肆的人，這個想法也太瘋狂了。

　　「反正你已經跟程熙分手了，無牽無掛的，為什麼不可以？」

　　葉翔鄭重聲明：「我們沒有分手。」

　　「在我看來，比分手還慘，既然你擺脫不了自卑，倒不如分手，放了程熙，也放了自己。」

　　葉翔瞪著他。

　　「沒話說了嗎？」李飄然搖搖頭，「看你這個傻瓜樣，放走你我還真不放心。」

　　「你……」葉翔開始目露凶光。

　　「你還有另一條路走。」李飄然截斷他。

　　「什麼路？」葉翔呆呆地問，發現自己今天一直被牽著鼻子走，但也只有乖乖被牽著走的分。

　　「擺脫自卑的唯一辦法，就是變成強者。」

　　「你的意思是？」

　　「我看好你在程序上的才能，你上四年的大學，畢業時我不知道你能學到什麼，但跟著我，三年後，你將會是業界的佼佼者。」

　　葉翔認真思考著，開始覺得這個想法其實雖然瘋狂，卻並非不現實。

　　「我的公司，要做到業界的前三名，分公司開到全國。正常情況下這個過程至少需要十年，但我只打算付出六年。如果你的能力到了，我會讓你回來，主持我在本市的分公司，同時以強者的姿態，回到程熙身邊。」

　　葉翔眼中閃過一道希望的光，幾乎立即答應了。

　　「先別急著答應，你好好想一想，任何事都是有風險的，也許我的目標實現不了，也許你的才能達不到，也許，等你回來了，可惜時間用了太久，程熙已經愛上了別人，甚至嫁人了，這都是有可能的事。」

　　李飄然笑一笑，「不過如果這一年多你已厭了我的多管閒事，這倒是個擺脫我的好機會。」他站起來，臨走前丟下一句話，「你還有兩個月和一個寒假的時間好好考慮，過完年，我等你的回答。」

　　一個星期沒見面了，也沒有聯繫。

　　這天晚上，葉翔打來電話，只有一句話：「我在樓頂等你。」

　　來到主教學樓樓頂，風有些冷，可是月光很明亮。葉翔獨自坐在凸起的檯子上，似乎有無限煩惱。

　　她走上前去，輕輕撫著他的頭髮。

　　葉翔擡起頭，近乎貪婪地看著她的臉。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葉翔突然發狠地說，重重把她擁進懷裡。

　　程熙踉蹌一下，然後安心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聞著淡淡的酒味。

　　「你可以離我遠一點，只要不把我們之間的線剪斷。」已經聽飄然說了那場談話，她不要他把自己逼入絕路，如果她別無選擇必須成為傷害他的一部分，那她至少希望，他能有個安靜的所在，可以讓他的驕傲療傷。

　　「我們一起扛。」程熙輕輕說。

　　無法讓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至少，可以一起面對。

　　「別說傻話，誰叫我愛上你，這是我應付的代價。」

　　葉翔撫摸她的頭髮，月光下，兩人靜靜地相擁，誰都沒再說話。

　　接下來的兩個月，葉翔和程熙幾乎成為連體嬰一般，把握每分每秒可以相處的時間，似乎下一刻就是決別再無相見之日。寒假後，葉翔正式辦理了休學手續，隨李飄然去了鄰市。

尾聲

　　幾乎每個月，程熙都會收到鄰市寄來的東西，內容都是一樣，耳環，各式各樣的耳環，似乎只有耳環才能代表他的思念。

　　三年之後的冬天，程熙提前一個星期返校，雖然過年時已經在家鄉見過葉翔了，仍是迫不及待地回來見他。

　　因為，這次回來，他就不走了。

　　李飄然的第一個分公司，就設在本市裡，不日即將正式開業。

　　「葉副總，過年好啊。」

　　見面第一句話，程熙如是問候。

　　葉翔則有些不甘不願，但掩不住滿懷的喜悅。

　　「過年好，程老師。」

　　沒錯，程熙大學畢業，念了本校傳播系的研究生，讀研的同時，順便也留校教些課，好巧不巧的，葉翔復學後，正好做了她的學生。

　　本來程熙的想法和李飄然很相似，學歷其實是很虛的東西，尤其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在同年入學的同學「畢業即失業」，加入艱苦的找工作的大軍之時，擁有了蒸蒸日上的事業，更無須介懷有沒有這個證。可程熙已經是研究生了，至少是碩士，他堅持自己也不能差太多，至少也得是學士才可以。

　　葉翔突然神秘一笑，伸手進口袋裡。

　　在程熙好奇的目光下，大大的手掌攤開來，仍是一對耳環，紫水晶的，十分漂亮，他是真的很喜歡送她耳環。

　　程熙將右邊的頭髮攏到耳後，露出耳朵，小巧的耳垂上，竟然有三個耳飾，上面兩個是耳釘，下面一個是帶墜的耳環。細看一下，全是他送的。

　　「……一次帶一副也就好了。」三個洞，該有多痛。葉翔看著她的耳朵，目光裡透著心疼，他送她那麼多，可不是要她全戴上的意思。

　　「放心好了，一點也不痛的。」程熙取下最下面的耳飾，戴上紫水晶的，接著左邊也戴上。

　　「好不好看？」

　　葉翔的回答是親她的雙耳各一下，癢得她直躲，卻被他牢牢抱在懷裡躲不開。

　　大冬天的，他的懷裡最溫暖。

　　「過幾天，就要上課了。」葉翔在她耳邊說，語氣又有些不甘不願的。

　　「是呀。」程熙頑皮地笑了，很期待在課上的相遇。

　　前前後後三次，他們的師生緣，不淺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