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624 | 回覆: 9 | 跳轉到指定樓層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9 11:52:44

前言:

  都說天下第一神醫醫術超群,
  但她偏偏不信。
  好歹自己也是煉毒高手,
  不找人試驗一番,
  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辛勤勞動,
  於是,江湖中便發生了幾起詭異的中毒事件。
  這些事件居然涉及到天下第一幫,
  與江湖人聞之色變的水月宮。
  身為天下第一神醫,
  夕蕭自然是閒不得的。
  誰料,重重迷影過後,
  居然是一段忘不得、捨不去的情感糾葛。
  愛情真的有很多種,
  有些人很愛很愛了,
  但到最後卻依舊用錯了方式。  


第1章(1)

  夜,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夜幕下的人,卻依舊一身黑衣,甚至,連面孔都用黑紗蒙了起來,只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正似笑非笑地望著面前的人。  

  宅如晝,滿室燈光。  

  黑衣人愜意地倚在軟榻上,一身的輕鬆。  

  按理說,潛入別人的臥室,起碼還是要有一絲怯意。更何況,還是江南響噹噹的布匹山莊莊主,肖綢萬的臥室。

  說起肖綢萬,在武林中雖然不是武功卓絕之人,但卻是公認的最富之人。  

  越是有錢的人,就越看重自己的生命。因為他們擁有的東西太多了。人一旦有了太多東西,就會有很多的不捨得。所以我們常說,越是有錢人越是小氣。  

  肖綢萬是個相當小氣的人,他的府裡,只有十幾個家丁。  

  但是他卻是相當看重自己的性命。光是貼身保鏢就有十三個,每晚睡覺,屋外必定有人看守,甚至他的床前,亦有四人,站成一排。  

  所以,他相當安心。  

  可是,現在,夜已深,他卻還沒入睡。  

  非但沒有入睡,反而還跪在地上,一臉惶恐。  

  他的面前,便是那把自己包得像粽子的黑衣人。他實在害怕。十三個保鏢居然連一聲都沒吭,就被全部制服了。但他到底還是有些頭腦的。他知道,面前的黑衣人,絕對不會殺他。一個不願讓別人看到自己面目的人,自然不願殺人。

  可是,除此之外,他當真想不到,這人的目的。這才是他所害怕的。因為琢磨不透,反而教人害怕。這便是人的心理。  

  黑衣人的眼睛忽閃忽閃。他伸出右手,一顆鮮紅的藥丸頓時出現在肖綢萬的面前。  

  「給你兩個選擇:一,吃下去,大家相安無事。二,不吃,我宰了你。」  

  肖綢萬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他吞了口口水,盯著黑衣人手中的藥丸。  

  他當然應該選擇後者。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他自然是把自己當作好漢的,於是緩緩伸出手去拿。黑衣人卻突然將手縮回,同時站起,一腳踹向肖綢萬。

  「啊!」肖綢萬痛得大叫一聲。  

  黑衣人右手輕輕一彈,藥丸便順順當當地落入了他的喉中。  

  「對不起啊。這世上說謊的人太多了。我得親眼看到你把藥丸吃了,才放心。」黑衣人若無其事地望著肖綢萬道。肖綢萬被嗆著,不停地咳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太小氣。」黑衣人淡淡說道。  

  「啊呀。忘記了。」黑衣人突然很惋惜輕呼出聲,「三天之內,你要是找不到一個人的話,你就死定了。」

  肖綢萬頓時恐懼地望著面前的人,「你不是說我吃了那藥丸的話,就相安無事了嗎?」  

  黑衣人點點頭道:「是啊。我不宰你了。你要是三天之內找不到那個人,就是你自己找死。跟我沒關係啊。」

  肖綢萬的臉簡直比哭還要難看,他望著黑衣人,驚恐道:「找、找、找誰?」  

  黑衣人的眼神頓時變得極其狡詐,「天下第一神醫,夕、蕭。」  

  煙柳繁華地,富貴溫柔鄉。  

  揚州。  

  牡丹園,天下第一名園,天下第一妓院。  

  聞者皆垂涎。  

  江湖中有這樣一句話——「朝起醉夢鄉,日度金銀坊,夜眠牡丹園。人生若此,不限鴛鴦不羨仙。」

  人生在世,莫不過「逍遙」二字。  

  所以,這世上便有了這三大銷金窟:醉夢鄉、金銀坊、牡丹園。  

  揚州的牡丹園,便是江湖人夢寐中的夜眠之所。  

  牡丹園中的姑娘,清純妖冶,環肥燕瘦,沈魚落雁,閉月羞花。只要是男人,都能在這找到自己喜愛的類型。

  今日的頭牌,已被人摘得。這人叫做沈星,萬鴻錢莊少莊主。  

  雖然頂著少莊主的頭銜,卻已經大腹便便,發脫三兮。但是這樣的男人,來了牡丹園中三天,卻成了最受歡迎的主兒,原因無他,金子使然。他這三天在這裡花費的金子,已夠買下一座城。  

  這倒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只要有錢,乞丐也能成大爺。  

  只是,花錢的人並不知道,他有錢的時候,把他當成神一般伺候的人,在當他沒錢時,便會把他當狗一樣,一腳踹開。因為這世上,並沒有生來便喜歡伺候別人的人。  

  沈星當然不明白這個道理。牡丹園中姑娘的笑臉與順貼,他只當是自己男人的魅力吸引了她們。因此這三天,他不光是身體上的享受,更是精神上的滿足。一個人若是精神上得到了滿足,便會想盡方法來維護這種滿足。他更是如此。調空了自家名下所有的錢莊,只為了看到姑娘們滿意的笑臉,只為滿足自己的虛榮。  

  沈浸在享受中的人,並不會意識到,什麼叫做傾家蕩產。但是,牡丹園的老鴇卻替他查得清清楚楚。

  所以,今夜,當他揮下身家最後一百萬兩黃金,爭搶到頭牌之後,老鴇便換了臉色。  

  此時,羅帳高高掛起,床褥還未涼。  

  老鴇卻已坐在了房內,氣定神閒地品著茶。這牡丹園到底是個人間仙境。且不說那姑娘們個個國色天香,就連這老鴇亦是美麗得不可方物。  

  沈星卻已經被趕下了床。昔日環在他身側輕聲細語的姑娘們早已換了臉色,將他的衣裳扔在他的身上,慢慢轉了眼色,竟是極其輕蔑的神情。  

  沈星顯然還不能適應這種轉變。他慌慌忙忙地套了身中衣,便望著老鴇大聲喝道:「老鴇子,你這是什麼意思?」老鴇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望著他,嘴角泛著若有似無的笑,「今日便到此。沈公子該回了。」  

  沈星望著她,卻冷笑起來,「牡丹園什麼時候竟會趕人?」  

  老鴇望著他,笑出了聲,「只要沈公子出得起錢,牡丹園自然溫柔相待。」  

  沈星呆愣了半晌,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整個人的氣焰,頓時消了許多。他吞了吞口水,望著老鴇道:「我當然是出得起錢的。你可知我們萬鴻錢莊有多大嗎?我們名下錢莊十七座……」  

  「取不出錢來的,還叫錢莊嗎?」老鴇微笑著打斷他的話。她望著沈星幾近抽搐的大臉,溫柔地笑著,「沈公子,牡丹園的規矩,你是知道的。只要公子攢夠了錢,依舊是我們牡丹園的貴客。」  

  沈星瞪大雙眼,滿目的憤怒,但是他卻不能發作。  

  牡丹園,能成為三大銷金窟之一,自然是惹不起的。他當然知道,牡丹園的主人,便是江湖聞之色變的水月宮宮主。

  他若是有勇氣,有擔當,說不定還會大鬧一場。但他偏偏既不勇敢,也沒什麼擔當,甚至,是個窩囊廢。

  這種人,你若是相信他會捲土重來,簡直是相信公豬會下崽一樣荒謬。  

  但是,老鴇卻依舊笑臉相迎。這就是她們的高明之處。世事無常,為自己留一條後路,永遠不會錯。

  沈星快速穿好衣服,臉色青紅一片,極其難看。  

  老鴇望著他,緩緩說道:「是哪家的爺,來牡丹園卻進錯了門?」  

  房樑上頓時跳下一個「黑」人來。說他黑,因為他將全身都用黑色包裹了起來,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

  老鴇望著他,也不奇怪,依舊微笑著,「不知這位爺要尋哪位姑娘?」  

  黑衣人頓時指向沈星道:「他。」  

  老鴇點點頭,笑道:「請便。」  

  黑衣人聳聳肩,望著沈星道:「走吧。」  

  沈星既恐懼又疑惑,他問黑衣人:「你是誰?」  

  黑衣人不說話,只是朝他揮了揮手,一股白色粉末便撲到了他的臉上。沈星頓時像個傀儡一樣,雙目無神,跟著他慢慢走了出去。  

  老鴇像是沒有看到面前的人一樣,任由他們走了出去。她緩緩端起桌上的茶,優雅地品著。眼角,一抹明亮的光芒。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話說,人間美景,莫過此二處。  

  杭州,西子湖。  

  湖上泛舟,美景盡收眼底,加上醉夢鄉的好酒,享受也。  

  舟上二人,把酒言歡,逍遙自在。  

  「好酒。」白衣男子嘴角帶笑,緩緩又為自己斟了一杯。  

  他自然就是陳昊,江湖四大公子之一的文公子,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  

  「那是。醉夢鄉主人特地留的,自然是酒中的極品了。」坐在他對面的青衣男子,暢快地笑道,「只是,好酒也要有人分享。約了你三次,總算空出時間來了,真是不易。」  

  青衣男子說話的時候,笑得更外明亮。但是這種笑容在外人眼中,卻是玩世不恭的模樣。  

  天下間,能與陳昊對酒當歌的人,能笑得如此沒心沒肺的人,除了夕蕭,還能有誰?  

  陳昊不說話,只是微笑地再飲了一杯。  

  這便是成了親的人和單身漢的區別。單身之人,相比而言,自是比較逍遙,但是有了家室,卻是說不出的幸福。就像是浮萍靠了岸,落葉歸了根,心底無盡的踏實,做任何事情,都不再是一個人。遇事可以找人商量,出行可以和人十指相扣,肩膀可以讓人依靠,懷抱可以讓人分享,睡夢中醒來,可以感覺到愛人規律的鼻息和沈穩的心跳。  

  這種感覺,沒成婚的人,自然是不會理解的。  

  夕蕭見他微笑,無奈地搖頭。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陳昊的微笑。因為,他永遠說服不了這種笑。

  「你這些日子,倒是逍遙。喝著醉夢鄉的酒,泛舟西湖,還能令天下最富有的人,為你掌舵。」陳昊淡淡笑道。話語中,分明含著打趣的成分。  

  夕蕭嘴角笑意盎然。這位師兄,當真變了許多,居然學會與人玩笑了。  

  他看了看船頭作船夫打扮的肖綢萬一眼,心情突然大好。  

  「你可知我如何弄得這十罈好酒?」  

  陳昊微笑,「是肖綢萬替你付的賬?」  

  夕蕭嘻嘻一笑,「自然是的。不然,我這麼個懶鬼加窮鬼,從哪裡弄來這麼一大筆錢呢?」  

  陳昊笑道:「我猜他付賬時候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夕蕭哈哈笑道:「豈止難看,簡直就像公雞要去選美前,身上的毛被人拔光了一樣。你沒看到真是相當的可惜。」陳昊會心笑道:「看沒看到無所謂,關鍵是能喝到鐵公雞的酒,已經相當愜意了。」  

  夕蕭嘻嘻笑道:「不錯。」仰頭,又乾了一杯。果真好酒。  

第1章(2)

  「請問漁舟上的,可是天下第一神醫,夕蕭?」  

  岸邊突然傳來一陣喧囂聲。  

  夕蕭喝酒正當暢快,突然聽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他循聲望去。  

  原來是萬鴻錢莊莊主,沈雲峰。在他身旁,還有個少年發福,發禿三兮的男子。他的眉心已呈現紫黑色,看來已中毒。  

  夕蕭搖了搖頭,對著陳昊無奈笑道:「這次居然是個窮困潦倒的人。」  

  陳昊望著岸上的男子,微微笑道:「聽說萬鴻錢莊少莊主三天敗家。倒也是有些能耐的。」  

  沈雲峰的老臉上,已經有了一些哀色。想他年少時,單憑一雙手,吃了多少苦建立的龐大家業,本是他最值得驕傲的地方。但是現在,卻被唯一的兒子,如此迅速地敗倒。他心中的憤慨與哀傷,可想而知。  

  可是,偏偏又放不下心。不爭氣的兒子中了毒,他卻又只能四處幫他尋醫。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望著夕蕭,抱拳道:「小兒愚鈍,為奸人所害,中了奇毒,還望…」  

  「奸人?」夕蕭的眉微微蹙起。他冷笑一聲,打斷了沈雲峰的話:「沈莊主既然說別人是奸人,那麼必定認為自己是位極其高尚的人了?只可惜,高尚的人,卻生了個敗家子。」  

  陳昊在旁,緩緩笑著。他知道,師弟的反應有些奇怪了。  

  沈雲峰望著夕蕭,蹙緊了眉。他聽得出來,夕蕭的語氣中滿是奚落,可是他卻不敢發作,只能忍受這般嘲弄。

  夕蕭看著他鐵青的神色,輕輕搖了搖頭,反而笑了,「你要我救他?」  

  沈雲峰立即點頭。  

  夕蕭卻道:「可我卻有三不救。你不知?」  

  沈雲峰的臉色立即變得有如白紙。他當然知道,天下第一神醫,不死不救,沒錢不救,看不順眼不救。

  兒還未到死的地步,家財已經敗光,而且,知子莫若父,就自己兒子的這副尊容,又怎奢望夕蕭看得順眼。

  所以,他才會與兒一道,前來拜會夕蕭,就是希望夕蕭可以看在身為父親的一番苦心的分上,救沈星一命。

  但是,現在他的心卻沈到了海底。因為,他發覺夕蕭並無半點要出手相救的意思。  

  果然,夕蕭緩緩笑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來碰壁。」說完,也不再理會他,繼續品著杯中好酒。

  沈雲峰卻焦急道:「那下毒人說,能救我兒的,只有天下第一神醫了。」他已經不自覺地將「奸人」二字,換成了下毒人。  

  夕蕭聽在耳中,只冷冷一笑,「那你就讓他等死好了。」  

  只一句話,便令沈雲峰頓時癱軟下來,眼睜睜地看著夕蕭的小舟,慢慢飄遠。  

  因為天下第一神醫夕蕭,話一出口,從不更改。  

  小舟之上,陳昊望著夕蕭,淡淡笑道:「你知道下毒的人。」  

  他這句話,不是問句。  

  因為他太清楚夕蕭的為人了。  

  江湖傳說他性情傲慢,救人全看心情,所以對他多少都忌憚三分。  

  但是他知道,世上當真沒有比這個師弟更加好心的人了。夕蕭絕對是看不得別人生離死別的人。在這一點上,他自歎不如,他雖然沒有害人之心,但卻永遠不會想要去管別人的閒事。  

  所以當年,二師父會毫不猶豫地把一生研究得來的醫術全部傳給了夕蕭。  

  陳昊笑著,淡淡的神情中,有著些許自嘲的味道。  

  夕蕭也笑道:「善於用毒之人,都會根據自己的喜好下毒。比如蕭艷紅,她喜歡練蠱,所以她對別人下的,大多是蠱毒。長白山主人萬連城,他居於苦寒之地,所以他的毒便會偏寒性。而水月宮宮主水妖月,她雖然是一介女流,但卻心性傲慢,從不願居於男人之下,她用的毒便是至陽之毒。」他慢慢說著,眼角卻漸漸光亮起來,「以毒作為武器的人,心腸一定要狠。可是對肖綢萬和沈星下毒的人,明顯太過心慈手軟。她的毒雖然烈,卻不能傷人性命。變著法子練毒,卻不能致命,做得出這種傻事的人,只有一個。」  

  陳昊笑著道:「她?」  

  夕蕭的眼中散發出明亮的色彩,他笑著,滿面的愉悅,「除了她還有誰。」  

  陳昊卻不笑了。他的目光突然變得深沈起來。他望著夕蕭道:「原本以為可以好好喝上一次酒。結果,卻挑上你最忙的一天。」他的神情也還是很淡,話語還是很輕,但是夕蕭卻感覺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他緩緩回頭,果然——  

  「請問閣下可是天下第一神醫?」  

  聲音蒼勁有力,中氣十足,雄渾的內力,可見一斑。  

  夕蕭還未應聲,已有一道人影落在了船頭。此人生得清秀,全身無四兩肉,落在船上也沒有引起船身的絲毫波動。

  夕蕭瞇起雙眼卻笑了,「原來是『水上燕』向羽良。難怪這麼瘦。」  

  向羽良卻哈哈大笑,「既然是水上燕,自然要比常人瘦些。」說完他看著面前二人,細細打量了一番,終於抱拳向夕蕭作揖,緩緩道:「閣下想必就是天下第一神醫了。」  

  夕蕭挑挑眉,笑著,「你怎知我就是夕蕭?」  

  向羽良笑道:「素聞江湖四公子才華卓絕,貌比潘安,其中文醫兩位公子更是會當淩絕頂之人,今日得見真身,不勝榮幸。」  

  陳昊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夕蕭卻笑得更歡。  

  都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果真是有一些道理的。  

  至少這些話在他聽來是相當受用的。  

  他望著向羽良道:「你說的話很好聽。我願意請你喝一杯酒。」  

  向羽良卻拱手作揖,神情漸漸嚴肅起來,「我家主人中了奇毒,還請夕神醫移架救治。」  

  夕蕭聞言,卻歎了口氣,緩緩言道:「可惜啊可惜。」  

  向羽良大驚,連忙問道:「何事可惜?」  

  夕蕭又歎了口氣,「本來,我已經開始喜歡你了。可惜現在,你竟然要煩勞到我老人家。」  

  他竟然稱自己是老人家,一副散漫的笑容和一張俊美的臉,竟然是老人家的模樣?照誰聽到這樣話,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但是向羽良卻蹙緊了雙眉。他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他緩緩道:「夕神醫可知我家主人,便是威震關東的『三星幫』幫主,石天。如果夕神醫能夠前去三星幫,治好我家主人,三星幫必當奉上重金。」  

  夕蕭不再看他,卻向著陳昊笑道:「你聽聽他放的什麼屁。」  

  話語是粗魯的,但是由夕蕭的口中說出,卻多了絲玩味的感覺。陳昊竟然笑了。  

  不但笑了,他竟然也開口了。他對著向羽良,溫柔地笑道:「你家主人再有能耐,不過也和普通人一樣,只能死一次。」  

  向羽良望著陳昊,臉色頓時煞白。  

  他清楚得很,陳昊雖然在笑,夕蕭雖然也在笑,可是他的機會卻小了很多。  

  他忘了這個世界上,除了陳昊,沒有人可以號令夕蕭。但是剛剛,雖然他沒有命令夕蕭,卻已經惹惱了他。

  他呆呆地愣在原地。  

  夕蕭依舊笑得滿臉不正經的模樣,他不在意地問:「還不走?」  

  向羽良蹙緊了眉卻無話可說,只能聽話地離開。  

  陳昊見他輕巧地消失在湖畔,淡淡笑道:「好個忠心的門客,只是沾染了些傲慢之氣。但願他下次再來的時候,可以收斂許多。」  

  「石天會來,他卻不會再來。」夕蕭嘻嘻笑道,「他不怕我再發脾氣麼?」  

  陳昊微微笑道:「這也是『她』做的?」  

  夕蕭輕嗤一聲道:「怎麼可能?就憑『她』那幾下三腳貓的功夫,還妄想靠近石天?」  

  陳昊看著他,嘴角的笑容愈加深了。他從不曾好奇過,但是現在,他卻很想知道那位「她」和夕蕭之間即將發生的故事。  

  相當期待。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1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9 11:53:54

第2章(1)

  夜。  

  皓月當空。  

  朦朧的月色將夜染成了似水的模樣。  

  來祥客棧。  

  二樓天字客房。  

  有道青衫人影靜靜地坐在窗台上,淡淡地仰望著天上明月。  

  清冷而皎潔的月光,將他的臉照得格外透明。一時如入仙境,彷彿隨時都將融化在月色之中。  

  但他的神情卻有些散漫。  

  像是在等人。  

  月光下,有幾條人影在移動。速度很快,不時便到了客棧樓下。  

  窗旁的人歎了口氣,淡淡道:「總算到了。」  

  雙腳落地,慢慢走向門口。  

  「吱呀」一聲,輕輕開了門。他的笑容立即玩世不恭起來。  

  門外站著三人,其中有兩個人扛著擔架,擔架上,分明躺著一個面色蒼白,幾乎沒有呼吸的人。  

  還有一人,身材修長,穿著滾金黑袍,,面色凝重。他的手還僵在半空中,眼中卻已有了讚歎之色。

  他看著面前的青衣男子,拱起雙手作揖,恭敬道:「在下王乾,請求夕神醫救治我家主人。」  

  青衣男子,夕蕭,瞇起雙眼,嘻嘻笑道:「王乾?不就是『乾坤一刀斬』王甫帝的孫子嗎?你什麼時候也成了三星幫的人了?」  

  王乾的眼神頓時變得格外恭敬。他緩慢卻堅定地說道:「石幫主是我這輩子見過的,少有的英雄。」

  夕蕭點點頭。石天做事,光明磊落,從來不失俠義之名。武林中人敬佩他,景仰他的人,不在少數。

  但是,他卻笑得更歡。他瞥了瞥嘴道:「我很好奇,到底是誰,令石天這般英雄,變得如此狼狽?」

  王乾的臉色,頓時蒼白,這也是他不願談及之處。  

  心目中的英雄竟然遭受到了這樣的侮辱,這口氣,他怎麼嚥得下去?  

  但是,夕蕭在看他,他不得不說。  

  他的聲音已有些壓抑:「高家莊二小姐,高沁灼。」  

  夕蕭挑了挑眉,朝擔架上的人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哎,虧你那麼忠心,竟然要讓他死不瞑目。」

  王乾頓時愣住。他望著夕蕭,不明所以。  

  夕蕭嘻嘻笑道:「你動動腦筋啊!高沁灼是什麼角色?憑她還想毒倒石天?你未免把你主人看得太不成模樣了吧!」

  王乾蹙起眉,卻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夕蕭。  

  夕蕭並不接過,卻哈哈笑道:「寫的可是『欲救命,尋夕蕭』?」  

  王乾大驚,「你怎知?」  

  夕蕭聳聳肩,「一般嫁禍都是這樣啊!」  

  王乾卻道:「可是最近,她確實以同樣的方式對許多武林同道下了毒。」  

  夕蕭歎了口氣。他都不知道今天究竟歎了多少口氣了。他望著王乾,無奈道:「所以說你沒腦子嘛!什麼叫嫁禍,自然要有部分事實,才能讓傻瓜相信嘛!」  

  言下之意,相信的都是傻瓜。  

  王乾卻無法氣惱。因為,他相信夕蕭的話。高家武功雖然不錯,但是比起三星幫來,簡直就沒法看。更何況,他當然不願意相信,石天會著一個小丫頭片子的道。  

  他看著夕蕭,抱緊雙拳道:「多謝夕神醫提醒,在下愚昧,定然會將此事詳查。不過現在,還望夕神醫救治我家主人。」  

  夕蕭望著他,突然細細打量起來。從他剛剛進門的那一刻起,他的眉就一直斂著,不好看。  

  但是,他的五官卻又如此生動。可惜可惜。  

  他望著王乾,笑得格外有趣,「好啊!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王乾望著他的笑,不由得心生恐慌。但是,他聽到夕蕭已經同意,也顧不得許多。連連點頭答應。

  夕蕭於是嘿嘿笑道:「你把嘴咧開,像這樣。」他說完,便做了齜牙咧嘴的表情。  

  但是這種表情,在他的臉上卻絲毫不顯突兀。彷彿,他那張美如神仙的臉,天生就應該笑一般。  

  王乾看著他,頓時愣住。他十歲握刀,從此便不曾笑過。他認為,強者必須冷漠。所以,他初見夕蕭便覺奇怪,世上竟有如此愛笑之人。  

  現在這個愛笑的人,居然要他笑。  

  他已經渾身顫抖了。他不得不佩服夕蕭,天下第一神醫,確實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得別人弱點的人。

  他的嘴,已經開始抽搐,用力地扯開嘴角的弧度,已經在笑。  

  但是他的笑,卻比別人的哭還要難看。哭雖然難看,但是臉部的表情卻會一致。但是他的笑,卻將他的臉劃分出明顯的兩個境界。  

  冰與火的境界。  

  他的眼睛很冰涼,可以讓人凍住呼吸,但是他的唇邊的笑卻很熱情,甚至可以融化冰雪。  

  如此的矛盾,卻成了夕蕭眼中最滑稽的表演。  

  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眼角甚至有淚水滑過。  

  他拍著王乾的肩,大笑道:「對,就要這樣笑。多好!哈哈……以後……你中毒了,我一定救你。你、實在太、可愛了……」  

  王乾卻有些不知所措,只等他開口救主人。  

  「好吧。」夕蕭終於平靜下來,嬉笑著開口,「把人擡到床上。」  

  夕蕭在床邊坐下,看著床上的人,眉心發紫,中的毒,確實厲害。  

  緩緩翻過他的手掌,掌心泛黑,並且透出一股寒意。夕蕭將他的手放下站起,搓了兩下手。  

  「這毒好寒。」  

  王乾立即迎上前來,「怎樣?」  

  夕蕭嘻嘻笑道:「還能救。不過要看你的腳力如何了!」  

  「怎講?」  

  「至寒之毒,自然要取至熱之毒,冷熱交融,以毒攻毒。」  

  「什麼才算是至熱之毒?」  

  「南海有種箭毒木,它的果實就可以用。」  

  「可是現在已經入冬了,還能採到這種果實嗎?」  

  夕蕭突然伸出手敲了敲他的腦袋,「本大爺說話,別插嘴。」  

  王乾頓時愣住。他甚至沒看清楚夕蕭是怎麼出手的。他只知道,如果剛剛夕蕭的手勁加重半分,他便立即命喪當場。

  夕蕭卻絲毫沒有要傷他的模樣,只是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箭毒木的乳汁也可使用。只是採集起來比較危險罷了。哎!都怪石天,幹嗎不在秋時中毒!」  

  他說完,竟緩緩歎了口氣。  

  王乾臉色又沈了下來。他怎容得別人對石天的奚落,但他卻又不敢發作。  

  夕蕭望著他,只覺得好笑。他緩緩走到桌邊坐下,攤開桌上的紙。  

  王乾這才注意到,桌上放著的竟然不是水壺,而是墨硯。他的怒氣頓時消散,眼中竟有了不解。難道,他一早便知道,他們會來?難道,他一早便準備要救主人?  

  夕蕭執起毛筆,卻轉頭看著王乾,臉上寫滿不快,「還不過來研墨?」  

  王乾不及多想,立即上前照做。夕蕭說話雖然有些不正經,但是卻叫人不容置疑。  

  「呼!」夕蕭輕鬆突出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筆,站了起來,「這張呢,是解毒的法子。還有一張,是採集箭毒木乳汁的方法。你要看仔細了。千萬別死得不明不白。」  

  王乾聽著他的話,突然心頭一熱。他望著夕蕭,眼中竟然不再冷如冰塊。  

  江湖一直傳聞,夕蕭是多麼地冷血,從不將人命放在眼裡。但是,今日一見,他發現,夕蕭非但不冷血,而且還是個相當熱心腸的人。他雖然喜歡笑,雖然喜歡把什麼事情都看得很淡,但他卻絕無害人之心,甚至,相當尊重別人的生命。

  就像現在,毫不在意,卻將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甚至考慮到了他的安全。  

  王乾望著夕蕭,眼中流露出的,是真心的感激。  

  夕蕭卻向後退了幾步,驚恐地說道:「別那麼看我,我只喜歡女人。」  

  說完,便轉身要離去。  

  「多謝。」不善言語,王乾只有這兩字。  

  夕蕭頭也不回,只向後擺擺手,「替我付房租。」  

  王乾看著他的背影,滿眼的敬佩。他知道,此生只要夕蕭有需要,他便會赴湯蹈火。  

  在所不辭。  

  夜色正濃。  

  月色卻很好。  

  郊外有片林子。林子外有個青衣人。  

  自然是夕蕭。  

  他本來是在走的,但是現在他停下了腳步。他緩緩轉過頭,歎了口氣。  

  「你既然來了,幹嗎又要躲躲藏藏的呢?」  

  他的面前並沒有人,他卻這樣說話,聽起來有些詭異陰森。  

  但是,卻有銅鈴般的聲音響了起來。  

  「原來你的耳朵不但長得好看,還挺實用。啊——」  

  聲音頓時隱了下去,彷彿說話人的口被什麼封住一般。  

  「你!」  

  夕蕭右手握著黑紗,左手抓著黑衣人的玉手,笑得邪媚,「你的嘴巴也挺實用的,既可以說話,又可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黑衣人已經伸出另一隻手朝他揮來。  

  夕蕭嘻嘻一笑,很輕鬆便化解了她的襲擊,他手腕一轉,已將她雙手置於她的背後,再輕輕用力,人便已經到了他的懷中。  

  「放開我。」黑衣人扭動著身子,想要擺脫他的牽制。本來她是戴著面紗的,但是現在,羞紅的臉,被夕蕭看得一清二楚。  

  夕蕭嘻嘻笑著,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你好柔軟。」  

  黑衣人頓時愣住,她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她現在整個人都貼在了他的身上,剛剛無意識的反抗,讓她貼他更近。

  她的臉已經紅得快要爆了。她大喝一聲:「夕蕭,你這頭大色狼。放開我!」  

  夕蕭貼近她的臉,嬉笑道:「不是每次見到我都要投懷送抱的嗎?我滿足你啊!」  

  黑衣人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她突然狠狠擡起腳,閃電般跺了下去。  

  「哇!」  

  「啊!」  

  兩種聲音同時發了出來。  

  夕蕭擡起左腳,挑著眉望著黑衣人。  

  黑衣人卻是直直地倒在地上。  

  「痛——」她大聲呼了出來。  

  夕蕭蹲了下來,看著她的臉,嘻嘻笑道:「你的力氣怎麼越來越像男人了?真是不可愛。」  

  黑衣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骨碌站了起來,揉著自己的肩膀,不再理他。  

  夕蕭也站了起來,淡淡地歎了口氣,「哎,早知道你這麼凶,我真是不應該幫你。」  

  聞言,黑衣人頓時轉過頭來,望著他,恨道:「你那叫幫我啊?簡直是在詆毀我!什麼叫做『憑她還想毒倒石天』?你可知我的毒,天下無解!」  

  她這麼一說,無疑是在確定,她就是沁灼。  

  夕蕭又恢復了嘻哈的模樣,笑道:「天下無解?哈哈哈哈。別逗了。你那還叫毒啊?石天中的毒,你不是看到了?」沁灼蹙緊了眉,臉漲得通紅,「你!如果我的毒不烈,怎會有人冒充我下毒?」  

  夕蕭擡手敲了敲她的腦袋,「你以為下毒的人,真的只是為了嫁禍嗎?說不定,他就是為了讓人知道他是在嫁禍呢!」  

  「什麼意思?」沁灼微微愣住。  

  「你猜!」夕蕭衝她眨眨眼,俊美的臉,在月光下愈加透明。  

  沁灼看著他的臉,不禁氣結。她噘起嘴巴,瞪著他。  

  夕蕭望著她的眼睛,笑得開心。  

  她並不是個很美的人。和天下第一美人月影相比,簡直遜色到不行。  

  但是,她的模樣卻讓人看著舒服,加上她可愛的個性,叫人不得不承認,她也是造物主的寵兒。  

  夕蕭瞇起雙眼,將她從頭到腳仔細瞧了一番。  

  結果得出兩個字:湊合。  

  他哈哈笑了起來。  

第2章(2)

  沁灼瞪著他,眉頭卻漸漸蹙起,她已經在思考夕蕭的話。她其實是個好奇心特別旺盛的人,如果心頭有了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便會像喉嚨口卡了根刺一樣,怎樣都不得安寧。  

  突然她像想到什麼一樣,興奮地叫了出來:「我知道了,下毒的人要嫁禍的對象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所以『他』用的毒,便是那個人獨有的。是不是?」  

  夕蕭擡起手摸著下巴,瞇起眼大量了她幾眼,嘻嘻笑道:「沒想到,真是沒想到,笨驢可教也。」

  聞言,沁灼頓時變了神色,她氣憤地朝他胸口狠狠出了一拳。  

  夕蕭嘻嘻一笑,很輕鬆地一個側身,輕易避開。然後氣定神閒地望著她,笑道:「你看,我要誇你,你都不領情。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沁灼哼了一聲,轉頭扭向別處。  

  女人到了無奈之處,最大的特點,便是不理男人。可是,這招雖然好用,卻只適合對她有意,或者用情極深的男人,否則,誰也不會買她的賬。  

  夕蕭望著她生氣的表情,覺得有趣極了。他心情極好,彷彿這世上,再沒有比逗弄她更有意思的事情了。所以,她的每一次挑釁,他都照單全收。  

  突然他的神情有了奇妙的變化。他的嘴角還在笑,但是已經明顯不再輕鬆。他的眼還是帶著玩笑的光芒,但是已經深邃了許多。  

  沁灼並沒有在看他,所以她還是自顧自地生著悶氣。所以,當夕蕭的手再一次攬上她的腰,將她拉向他的懷中時,她狠狠出手,打了他一掌?  

  這一掌剛打到他身上,她便突然意識到不對了。  

  這一掌,她用了全力。但是,就算用了全力也不可能傷了夕蕭。  

  可是,夕蕭卻口吐鮮血,連連往後退了幾步。而她,也因為重心不穩而倒地。  

  她摔倒在地上,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女人。  

  一個身著紫衣,腰間束著白色腰帶的女人。  

  她的臉,頓時慘白。  

  倒不是因為這個女人的長相令她恐懼。相反,這個女人非但不醜,反而美得令人屏息。她的眸嬌媚而且妖艷,她的笑容,可以軟化世上最堅硬的石頭。  

  可是這樣美麗的女人,卻叫沁灼臉色慘白。  

  因為天下間,身著紫衣的女人不少,但是,敢在腰間束上白色腰帶的女人卻不多。  

  原因無他,白腰帶,便是水月宮的象徵。  

  而水月宮讓人害怕的地方,便是讓人由心底產生出恐懼。  

  得罪了水月宮的人,便要終身惶惶不安。  

  因為,她們不會要人命,但卻會下發催命符。今日斷一掌,明日切一肉,叫人一輩子,都不得安寧。如果承受不住,只有自盡。  

  所以,她們從不殺人,卻叫人聞之色變。  

  沁灼看著紫衣的眼睛,咬緊了下唇。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夕蕭要拉她一把,為什麼夕蕭抵抗不了她那輕輕一掌。  

  因為夕蕭看到了這個女人,因為他出手抵抗了這個女人的襲擊。  

  而她,破了夕蕭的氣陣。  

  她突然覺得很內疚。她甚至不敢再看夕蕭。  

  可是她卻忍不住去看他。只見夕蕭輕輕擦了擦嘴角,依舊嬉笑著。他細細打量著面前的紫衣女子,眼中一抹玩味。

  「早就聽說水月宮的女人,都是人間絕色。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尋常。」  

  他的聲音很好聽,彷彿春風拂面。在冬夜,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他的眼睛很亮,是男人見到美女時候典型的表現。他的臉在柔美的月光中,有著透明的感覺,彷彿下一秒,便要羽化成仙。  

  紫衣女子的眼睛流轉著風情萬種的光芒,她望著夕蕭,格格地笑著。她的笑聲,嫵媚而攝人心魄,「沒想到,天下第一神醫,竟是個多情的種子。」  

  夕蕭嘻嘻笑道:「男人見到漂亮的女人,總會變得多情。」  

  紫衣女子輕輕眨了眨眼睛,道:「只可惜,多情總被無情惱。夕爺若不多情,豈會遭那無情一掌?」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叫人蝕骨銷魂。  

  沁灼卻蹙緊了雙眉。她瞪著那紫衣,剛要說話,卻聽見夕蕭笑道:「你這話說得有理。我就算多情也要選擇對象,否則遇上一個不算漂亮,脾氣卻很火爆的人,就當真不值了。」  

  沁灼本來因為打了他一掌,心生愧疚,但是聽他此言,她卻鐵青了臉色,狠狠瞪著他。  

  夕蕭卻權當不見。  

  紫衣女子又格格笑了起來,「夕爺休要再說了,你瞧她的臉色都變了。我聽說這些日子以來,她到處幫你收集病人,可是讓你小賺了一筆,還喝上了醉夢鄉頂級的好酒呢!」  

  夕蕭一臉的壞笑,「你對我似乎很感興趣啊!看上我了?」  

  紫衣女子笑道:「天下間有那個女子能敵得過夕爺的笑呢?我若不對你有意,怎敢找上門來?」  

  夕蕭點點頭,滿心贊同她的觀點。  

  紫衣女子眨著眼睛,突然擡起芊芊玉指,指著沁灼繼續說道:「夕爺可知她最近的功績?不光毒倒了石天,還毒倒了我的師姐。」  

  夕蕭哈哈笑了起來,「你是說她對水月宮的人下了毒?這個笑話當真好笑。」  

  紫衣女子看著他,笑道:「水月宮認定的事情,怎麼會是笑話?」  

  水月宮傳出來的話,江湖中沒人不信,或者說,沒人敢不信。夕蕭當然明白。  

  但他卻依然笑著,「水月宮既然已經確定,下令擒她便是。」  

  紫衣女子笑道:「那麼我剛剛出手的時候,你又為何要阻攔?」  

  夕蕭聳了聳肩,「你若早些對我說明,我便不會插手了。」他側了側身,做了個「請便」的動作。

  紫衣女子的臉色卻有了絲絲轉變,但很快恢復正常。  

  沁灼已經有些忍無可忍了。她衝著紫衣女子道:「你要殺我早些通知便是,何必和那人渣多說什麼!」

  紫衣女子望著她,眼神絲絲嫵媚,「誰說我要殺你?我只是要把你帶到牡丹園而已。」  

  沁灼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牡丹園啊。  

  那個骯髒的地方。  

  她的眼睛已經開始濕潤。  

  夕蕭卻嘻嘻笑了起來。他望著紫衣女子道:「這般潑辣的丫頭,你若把她帶到牡丹園,不怕掃了客人的興致?」

  紫衣女子笑道:「夕爺不知,牡丹園中的客人中,就有喜歡這種類型的人呢!」  

  夕蕭哈哈笑了起來。他點點頭,瞥了瞥嘴笑道:「那請便吧。折騰了大半夜,我真累了,該找個地方睡上一覺了。」說完,他當真走了。  

  紫衣女子的眸中閃過一瞬的驚訝。她望著夕蕭的背影,秀眉輕蹙。  

  但是,當她轉過頭看著沁灼的時候,卻輕輕笑了。  

  她的笑極其柔媚。她看著沁灼的眼說道:「既然傷了我水月宮的人,我又怎麼可能讓你去牡丹園那般逍遙自在呢?」

  她笑著,滿眼的溫柔。  

  沁灼的耳卻體會到了被雄厚內力震痛的感覺。但她的神情,卻輕鬆了不少。  

  只要不去牡丹園,她死又何妨?  

  但是,當她聽到紫衣女子下一句話的之後,卻彷彿渾身的血液都被人抽乾一般,更加絕望。  

  紫衣女子輕笑著說道:「我要把你的衣服脫光,然後吊在這棵樹上。豈非比殺了你更加有趣?」  

  她話音剛落,便已點住沁灼的穴道。她沖沁灼嫵媚一笑,便伸手去解她外衣的繫帶。  

  沁灼受了驚嚇,大聲叫了起來。在空曠的郊外,她的叫聲愈顯淒慘。  

  紫衣女子絲毫不介意她的叫聲,很快便將她的外衣褪了下來。  

  她笑道:「讓我猜猜你的肚兜上繡的是什麼呢?鴛鴦還是牡丹?」  

  「不要。」沁灼的聲音已帶著哭腔。她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無能為力。她從來都是驕縱地去整別人,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嘗到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她痛哭著。她看著紫衣女子的手漸漸向她靠近,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生死不得,竟是如此無助。  

  她心下突然想起夕蕭來。她一直以為她勝得了他,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是在讓著她而已。  

  她突然很恨他。他竟然當真不理會她,說走就走了。  

  她痛苦地想著,卻感覺身上突然多了件衣裳,同時腰間多了一股力量將她拽向某處。  

  是溫暖的懷。  

  她緩緩睜開雙眼,卻看到夕蕭不正經的笑容。  

  他的手臂緊緊摟著她的肩。他沒有看她,他在看面前的紫衣。  

  但是,她突然覺得夕蕭的眉竟是那樣的好看,他的眼睛竟是那樣的明亮,他的唇,那樣溫柔,還有他的懷抱,竟是如此溫暖。  

  她突然覺得夕蕭竟是這樣美好、可親的一個人。  

  她伸出手,緊緊摟住了夕蕭的腰。頭抵在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如此令人心安。  

  夕蕭感覺到她的動作,嘴角笑意更濃。  

  但是,他依舊沒有看懷中的人兒,卻對著紫衣笑道:「有一點不對。」  

  紫衣笑得愈加溫柔。她贏了一回。  

  她看著他,笑道:「哪裡不對?」  

  夕蕭嘻嘻笑道:「你不對。」  

  紫衣眨著漂亮的眼睛,問他:「我哪裡不對?」  

  夕蕭笑道:「你太漂亮。漂亮的女人是不會喜歡脫比她醜的女人的衣服的。這是道理。」  

  因為女人善於嫉妒。看到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就要想法設法羞辱她,令她臣服於自己。但是,看到不如自己的女人又會心生同情。  

  這便是道理。  

  紫衣微笑地望著他。  

  夕蕭繼續說道:「水月宮宮主,自然不是等閒之輩,怎麼可能做出錯誤的判斷。她定是命你來查案,而你,需要我的幫助。因為你知道,普天之下,如果有人可以迅速識別這毒中成分,除了配毒之人,只有我而已。」  

  紫衣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但她依舊笑著,笑得嬌媚。  

  「那你肯不肯幫我呢?」  

  夕蕭嘻嘻笑道:「我雖然不喜歡惹上女人。但是,我卻好奇得很。天下間居然還能有人無聲無息混入水月宮,這不是武林中的最怪異的事嗎?我豈容自己不聞不問?」  

  紫衣笑道:「師父下令一個月。你可有把握?」  

  夕蕭笑著,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卻讓她準備一輛馬車,再雇個車伕。天亮就要啟程。  

  紫衣眼中訝然,卻很快應了下來。  

  她知道,既然夕蕭已經答應,她便可高枕無憂。  

  如果連夕蕭都不能查出下毒之人,這世上,便再無人可為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9 11:55:45

第3章(1)

  紫衣走後,夕蕭才開始審視懷中的人兒,發現她已沒事,於是又笑了起來。  

  「你摟得我好緊。」  

  沁灼聽到他的聲音,卻突然莫名產生出一股強烈的怒意。  

  她突然擡起頭來,猛推了一把夕蕭,卻不料正撞上他的下頷。  

  「哇!」夕蕭大叫,摸著自己的下巴,糾結著眉,望著面前的女子,滿眼的不解。  

  「我救了你,你就這樣回報啊?」  

  沁灼摸著被他撞痛的頭,憤憤地盯著他。  

  「你為什麼要走?」  

  夕蕭嘻嘻笑道:「我不走,看她脫你衣服啊?不過那也好,把你看光光,你就只能嫁給我了。」  

  「你!」沁灼漲紅了臉,「你簡直是、是、人渣。」  

  夕蕭挑挑眉,望著她,「人渣?」  

  沁灼顯然已經氣暈了。她說出這兩個字之後,彷彿找到了相當理想的詞一樣,又滿意地重複了一遍:「人渣。這世上再沒有你這樣薄情寡義卑鄙無恥陰險狡詐下流的人了。你簡直就是人渣中的極品。我以後都不要再見到你。」

  她說完立即氣呼呼地離開了。  

  夕蕭望著她的背影,雖然還在笑著,眼中卻多了抹難得的嚴肅。  

  他歎了口氣,又不正經起來,「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女人,真是不好惹。」  

  他擡頭去看夜空中的月,卻發現它已失了蹤影。  

  倒是東邊,竟已有了朦朦朧朧的光亮。  

  原來不經意間,天已破曉。  

  他再次歎了口氣。果真是天生的勞碌命。  

  紫衣的效率果然很高。她不但找來了最好的馬,最漂亮的車,最有經驗的馬伕,甚至連車內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夕蕭的眼睛,頓時光亮起來。  

  醉夢鄉的酒還有牡丹園的姑娘。  

  紫衣望著他道:「夕爺可滿意?」  

  夕蕭哈哈笑道:「好酒入口,美人入懷,自然滿意。」  

  紫衣柔媚地笑著。天下間的男人,果然都是一樣的。酒色當前,只怕連爹媽都不認得了。  

  她笑道:「那麼夕爺好好享受了。」  

  夕蕭卻一把握住她的手,嘻嘻笑道:「都說品天樓的月影是天下第一美女,但是我見到你,才知道原來天下第一美女並不止一位。有美女做伴,我的辦事效率總會高許多。所以,何不遣走她們,你來陪我。」  

  紫衣笑著,眉角風情萬種。她柔柔應道:「好。」  

  所以,現在車上便只有他們二人。  

  夕蕭喝著好酒,唇邊露出滿意的笑。  

  紫衣看著窗外,臉上的神色竟是無比的寧靜。  

  夕蕭望著她的側臉,卻覺得有些詫異。  

  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她便是妖艷多姿,嫵媚動人的模樣。  

  彷彿罌粟一般,艷麗卻毒辣。  

  但是,現在她竟然變成菊花一般,美麗,卻清新。  

  她的眼中,閃爍著流水一般的光芒,透明而溫柔。  

  夕蕭不禁輕輕笑出聲來。  

  紫衣卻渾身一顫,彷彿受了驚嚇。  

  但是下一秒,她卻轉過頭,一貫妖嬈的笑。  

  「夕爺笑什麼?」  

  夕蕭望著她突變的模樣,笑著搖搖頭,「我對你很好奇。」  

  紫衣依舊笑著,「夕爺說笑了。」  

  夕蕭淡淡笑道:「孤兒的滋味,很難受吧。」  

  紫衣突然就不笑了。  

  水月宮的人皆是孤兒。江湖中人自然知道,不能在他們面前提起這兩個字。  

  但是,夕蕭卻淡淡說了出口。可是,紫衣卻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反而,為他的這句話,心內產生了些許暖意,甚至還有些感動。  

  她看著他,滿目的溫柔。他天生就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彷彿西湖邊的柳,彷彿炎夏中的風,彷彿旅途中的長亭,讓人心底不自主就產生出一種舒適感。所以,在他身邊,她竟然會不自覺地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所以,他輕輕淺淺的一句話,卻讓她淡淡感動起來。  

  夕蕭望著她的眼睛,笑道:「小時候,每當我想家的時候,就會號啕大哭,哭完之後,心情便會好許多。你呢?你想家的時候,會怎樣?」  

  她笑道:「數星星。躺在屋頂上,看著星星在頭頂上一閃一閃,彷彿父母的眼睛一樣。這樣就會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  

  夕蕭笑道:「好主意啊!我要是早認識你就好了,這樣便可省了我許多的淚水。」  

  紫衣輕輕笑了起來,「你為什麼會離家?為了要拜師嗎?」  

  夕蕭嘻嘻笑道:「我也是孤兒啊。不然依我的個性,還不早就奔回家了。」  

  紫衣愣了一下,卻也笑了起來。  

  若不是他親口說出來,這世上會有誰相信,他也是個孤兒。  

  可是他當真是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人。彷彿世界上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一樣,不論他經歷過什麼,他始終都能夠保持一顆樂觀的心。  

  夕蕭望著她,笑道:「其實,你還是這樣笑好看。雖然不像之前那樣華麗,但是很動人。」  

  紫衣聞言,笑意更濃。  

  他的快樂真的可以傳染給身邊的每一個人,就比如她。  

  她現在真的很快樂。活了十九年,從未有過的快樂。  

  因為此刻,和他在一起,無與倫比的輕鬆。  

  夕蕭嘻嘻笑著,再拿出手邊的酒,逍遙地喝了起來。  

  紫衣卻瞇起了雙眼,她依舊笑著,卻已經柔媚無骨。  

  她差點忘了自己是水月宮的人了。生是水月人,死是水月鬼。水妖月的話,沒人可以反抗。她的眼中有了許多懊惱。也有了許多憂傷,所以,她瞇起了雙眼。  

  她笑得愈加嬌媚動人,望著夕蕭道:「夕爺,不知我們此去何處?」  

  夕蕭嘻嘻笑了起來。早就看出來,這是個厲害的角色,能將自己的情緒掩蓋得如此徹底。剛剛她能夠說出那麼感性的話,他覺得已經是她最大的突破了。  

  所以看她又恢復了平常的模樣,他一點也不覺得吃驚。他嘻嘻笑道:「我且問你,你師姐中的毒,是何模樣?」

  紫衣眨了眨眼睛,思索道:「和平常的毒相比,並沒有什麼特別,但是我們水月宮的藥卻對它沒有絲毫的作用。」

  水月宮的藥物是江湖中人求之而不得的,它的獨特之處就在於,以水月宮特有的溫泉之水做藥引。它可以治百病,解千毒,還可強身健體,增加內力修為。  

  但是,紫衣卻說,這種藥物對某種毒毫無作用。  

  夕蕭嘻嘻笑道:「那我問你,你師姐可是全身寒氣逼人?」  

  紫衣點點頭。  

  夕蕭笑道:「那就對了。她中的是世上至寒之毒,自然要至烈之藥來解。水月宮的水月丸,以溫泉之水配製,藥性自然溫和,怎麼可能解得了?但是……」  

  他突然不說話了,挑了挑眉,又喝起酒來。  

  紫衣淡淡碾眉,她巧笑道:「但是什麼?夕爺何必存心逗弄小女子。」  

  夕蕭看著她,笑道:「我若說了,你可不能生氣。」  

  紫衣笑道:「生氣使人老,我怎麼捨得生氣。」  

  夕蕭嘻嘻笑了起來,「這種毒最好的解藥,便是水妖月的『火鳳凰』。」  

  火鳳凰,便是水月宮的至尊之毒。這種毒,一年只能練出三顆丸子,卻是世上最烈的三大毒藥之一。

  夕蕭看著紫衣稍稍變化的臉色,笑道:「水妖月怕是捨不得,所以派你來尋我,所以,你便會追隨我到了客棧。是不是?」  

  紫衣的臉色漸漸恢復。她笑了起來,柔媚道:「幸虧我跟著你去了,否則,我也想不出要用什麼方式才能請得動你呢!」  

  所以,在樹林外,她才會出手去偷襲沁灼,因為她要確定,這個女子對夕蕭的重要性。結果,她相當滿意。

  夕蕭哈哈笑了起來,「其實,何必那麼麻煩呢?只要你以身相許,我說不定會立即答應了你的請托呢!」

  紫衣輕輕搖了搖,笑道:「只要夕爺說一聲,奴家倒當真不必如此費事了。」  

  說完,她輕輕掀起了身下的坐凳木板。  

  夕蕭的眼睛放出了淡淡的光芒。  

  據說這世上,請人做事的法子有很多,那麼,她用的無疑是最有效的一種。  

  坐凳是空心的,裡面躺著一個人,火紅的衫,格外的耀眼,但是人已經昏厥。  

  夕蕭的眉輕輕皺了起來,表情竟有了些許無奈。  

  坐凳底下的人,自然是沁灼。  

  所以,夕蕭的眉,淡淡地皺著。  

  紫衣在旁,看得格外真切。她輕輕緩緩地笑著。  

  天底下能令夕蕭皺眉的人,竟讓她遇到了。  

  她望著夕蕭深沈的眸,笑道:「早知道如此,奴家就不費心去請高家二小姐了。」  

  夕蕭突然站起身來,將沁灼從坐凳下抱了出來,摟在懷中。  

  他看著紫衣,歎了口氣,笑道:「本來好不容易擺脫了她,你又為何要害我呢?」  

  紫衣笑道:「夕爺說笑了。夕爺豈非正是喜歡這種野貓一般的女子?」  

  夕蕭嘻嘻笑道:「那我可真是自討苦吃了。」  

  紫衣望著他的模樣,笑得更歡。  

  夕蕭的變幻莫測,江湖盡知,她自然是要動點腦筋,否則,怎麼能令夕蕭如此心甘情願呢。  

  有了這個丫頭在身邊,她要掌控夕蕭,便多了一成把握。  

  她慢慢轉過頭,看著窗外。  

  一路,美好的風景。  

  果真是最好的馬。  

  十天的時間,便已到了長白山腳下。  

  此刻,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馬車中輕快地跳下一個人來。她一身鮮紅的衣衫,在白茫茫的色彩中,顯得格外耀眼奪目。  

  她自然就是沁灼。  

  她下車前,本是噘著嘴,冷著臉的,一見便是與夕蕭剛剛逗完嘴的模樣。  

  但是,她跳下馬車後,立即笑了。  

  不知是因為美景吸引了她,還是剛剛故意裝出生氣的模樣逗樂了自己。她笑得格外開心。  

  夕蕭隨後下了車,然後,雙手伸向紫衣女子,牽引她下車來。  

  他的唇邊帶著優雅的笑容,轉身朝沁灼走去。  

  紫衣女子看著他的笑,輕輕歎了口氣。這人,一會兒玩世不恭,一會兒優雅貴氣。當真捉摸不透。

  他面對沁灼的時候,突然嘻嘻笑了起來。  

  「有必要這麼讚歎嗎?又不是沒來過。來一次,便要感歎一番,你不累嗎?」  

  沁灼雙手叉腰看著他,瞪著眼道:「我就是喜歡,關你什麼事!誰讓你把我抓過來的?」  

  那天,她被襲。她感覺對像分明是個女人,但是在車上,夕蕭卻說,是他想要報復二字之仇,所以把她隨身帶著做丫鬟的。  

  二字,自然是「人渣」。這兩個嚴重侮辱人格的字,她想到當然會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但是,那天把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她卻有打心底裡說不出的愉快。  

  果真是矛盾的人。  

  夕蕭嘻嘻笑道:「這麼說還是我的錯了?那你走好了。」  

  沁灼白了他一眼,道:「你讓我來我便來,讓我走便走啊?本小姐有那麼聽話嗎?」  

  夕蕭搖了搖頭,很無辜地看著她,「沒有。」  

  沁灼哼了一聲,便不再理他。  

  紫衣突然笑著,插到他們二人中間,她柔若無骨地攀上夕蕭的肩,嬌媚地問他:「夕爺帶我們來這麼冷的地方做什麼?奴家快堅持不住了呢!」  

  夕蕭望著她的眼神,笑道:「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沁灼看著身邊二人親暱的模樣,不自覺生氣起來。她頭一撇,朝右手邊走去,再不看他們二人。  

  紫衣輕輕笑出了聲,「高家二小姐,似乎生氣了呢!」  

  夕蕭挑了挑眉,笑道:「她生氣不是正常的嗎?從我認識她到現在,她哪天不生氣?」  

  紫衣聞言,笑得愈加柔媚。  

  夕蕭望著沁灼漸行漸遠的身影,笑著對紫衣言道:「走吧。我保證這個地方,你會相當喜歡。」  

  紫衣笑著,任由他牽引。  

  走沒多久,便見不遠處煙霧裊裊。這倒是奇怪了,冰天雪地之中,竟然會有如水燒開了一般的熱氣。

  紫衣的眸中明顯有了絲絲奇異的光芒。她從小長在江南,根本連這種寒冷的感覺都沒有體驗過。何況,還看到了這般奇景。  

  於是,她迫不及待走近,絲毫沒有注意到夕蕭眼中的笑意。  

  進了才發現,原來竟有幾十處大如碗口、小有指粗的溫泉。  

  溫泉群將周圍的岩石和沙礫染成了金黃、碧藍、殷紅、翠綠,閃爍著五光十色,散發著蒸騰熱氣,實在令人賞心悅目。  

  「這裡好神奇。」紫衣不禁發出感歎聲。  

  夕蕭緩緩從身後走近,笑道:「這裡的水,可以用來洗澡。因為是天然,所以,更加難得。比起你們水月宮的溫泉,效果說不定會更好。」  

  紫衣笑了起來,「你說這溫泉的效用很好,那麼為什麼卻無人問津呢?」  

  夕蕭嘻嘻笑道:「因為這長白山的主人,是萬連城。他脾氣古怪是出了名的,誰敢到他的地盤上來自討苦吃。」

  紫衣笑道:「可是你卻不怕。」  

  「我當然怕。」夕蕭嬉笑地望著紫衣,「我怕冷嘛。」  

  紫衣笑道:「你要帶我來的地方,便是這裡?可是,這裡雖然漂亮,卻不能洗澡。」  

  夕蕭笑道:「自然不是。我要帶你去的地方,不光能洗澡,還能品嚐到天下第一美味。」  

  紫衣眨了眨眼睛,望著他。她想問,天下第一美味,為何外人不知。  

  可是,她還沒問出口,便想到他肯定會說「因為這長白山的主人,是萬連城。他脾氣古怪是出了名的。誰敢到他的地盤上來自討苦吃」。她輕輕笑出聲來。  

  夕蕭望著她,彷彿知了她的心事,並不多說什麼,只是笑著帶她繼續往前走。  

第3章(2)

  順著山雪路慢慢往上走,紫衣再一次被面前的景色所折服。這一次,她再說不出話來了。  

  在她面前,出現了一個湖泊,形如蓮葉初露水面,彷彿一塊瑰麗的碧玉鑲嵌在雄偉壯麗的長白山群峰之中。湖面平滑,似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湖的四周卻芳草茵茵,鮮花成群,遠遠的都能聞到芬芳的味道。  

  「人間仙境。」紫衣緩緩讚歎道。  

  夕蕭笑道:「這裡叫做天池,它還有個美麗的傳說。」  

  他看著紫衣好奇的眼光,笑著解釋道:「據說,天池原是太白金星的一面寶鏡。西王母娘娘有兩個花容月貌的女兒,誰也難辨姐妹倆究竟誰更美麗。在一次蟠桃盛會上,太白金星掏出寶鏡說,只要用它一照,就能看到誰更美。小女兒先接過鏡子一照,便羞澀地遞給了姐姐。姐姐對著鏡子左顧右盼,越看越覺得自己漂亮。這時,寶鏡說話了:『我看,還是妹妹更漂亮。』姐姐一氣之下,當即將寶鏡拋下瑤池,落到人間變成了天池。」  

  紫衣輕笑出聲,「那麼還是多虧了女人的嫉妒之心。否則,人間便要少了這樣一處仙境之所。」  

  夕蕭嘻嘻笑道:「不錯。所以世間有男女之分還是很有好處的。」  

  紫衣笑道:「走了這許多路,都沒有看到高家二小姐,不知她去了哪裡。夕爺不擔心嗎?」  

  夕蕭笑道:「她不會有事。我們走吧!」  

  紫衣笑著問他:「去哪裡?」  

  夕蕭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到了便知。」  

  紫衣於是笑著跟上前去。  

  冰天雪地之中,竟有座華麗的大莊園。  

  屋外已經開始飄雪,但屋內卻是溫暖如春。  

  大廳之中,載歌載舞。  

  夕蕭坐在上席,品嚐著杯中美酒,唇邊的笑,叫人如沐春風。  

  「用長白山終年不化之雪,釀成的果然是好酒。萬兄,你這酒和醉夢鄉的相比,毫不遜色啊!」  

  主人席上,年過不惑的男子,臉上多了滄桑,卻依舊掩飾不住他的風采。他的嘴角淡淡笑意,但是眉宇間卻始終帶著淡淡憂傷。  

  他便是萬連乘,江湖中傳說的長白山上脾氣最為古怪的山主。  

  他優雅地品著杯中的酒,笑得溫柔。  

  紫衣安靜地看著他,明媚的眸中透著淡淡的不解。  

  她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夕蕭的朋友,竟然肯為夕蕭親自下廚,而他的廚藝,果然人間難逢敵手。她也沒有想到,沁灼和夕蕭的關係竟然如此親近,以至於萬連乘敞開大門歡迎她。  

  但是,更令她沒有想到的,便是萬連乘的溫柔。  

  尋常人提到便會渾身戰慄的對象,竟然如此溫潤無傷。  

  她緩緩笑了起來,和這樣的人待在一起,彷彿再沒有什麼值得煩心的事。  

  「你對他很感興趣!」在她身邊,身著火紅衣襖的女子,好奇地望著她。  

  她回過頭來,嬌柔地笑著。  

  沁灼蹙起了眉,「不要這樣對我笑,我又不是那個色鬼。」  

  紫衣聞言,卻笑得更歡。她輕輕搖了搖頭,舉止無比優雅。她輕聲說道:「你可知,人生在世,必有一死,不同的只是死法。誰也不敢擔保自己能夠平平安安地終老。尤其是江湖中人。所以,天下間沒人敢對夕爺有半分不敬。因為這世上,沒有夕爺救不了的人。」她稍稍停頓了一下,望著沁灼不解的眼神,笑得柔媚,「可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夕爺出言不遜。」  

  「那又怎樣?要我對他低聲下氣?免談!」沁灼一臉不屑。  

  紫衣看著她,笑著,「這便是你的獨特之處了。生性高傲的江湖第一神醫,他可以毫無條件地接受你對他的一切無禮之舉,甚至到了縱容的地步,僅憑這一點,江湖中的女子,怕是都要嫉妒你了。」  

  她說完,惋惜地搖了搖頭,但是沁灼卻愣住了。  

  縱容?  

  夕蕭在縱容她?是嗎?  

  自從和他相識以來,他從來都沒有溫柔地對待過她。每一次見面都要想方設法地逗弄她,害她生氣。

  不過想想,自己一天到晚找人試毒,讓他解毒,他卻從來也不生氣。當她有了麻煩,他還會不著痕跡地幫她解決。

  所以,他便是在縱容她?那麼,這代表什麼?  

  她輕輕蹙起了眉,盯著酒杯仔細思索著。  

  咚!  

  「痛!」頭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她整個人跳了起來,不巧正以絕佳的姿勢,撲進夕蕭的懷中。  

  夕蕭張開雙臂,將她抱了個滿懷。  

  他的笑容異常乖張。  

  「我說丫頭,你真這麼喜歡我啊?每次都要給我這樣一個熱情的擁抱!」  

  沁灼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她立即狠狠推開他,朝他瞪著眼道:「你屬貓的啊?走路都沒有聲音!」

  夕蕭挑著眉,瞇著眼望著她,邪氣地笑道:「丫頭,是你想我想得太專心了。」  

  沁灼頓時像是被人看透心思一般,氣焰小了許多。但是,她仍然努力瞪著他,「誰想你啊!少臭美了!我只是在想……萬莊主的手藝實在太棒了!我還想向他請教幾招呢!」  

  夕蕭點點頭,「嗯。不過雲參燉雪鷹,可是比較難做的!我看,你要花點功夫。」  

  沁灼蹙著眉,「雲參燉雪鷹?是什麼?」  

  「這道菜需要三樣主料。白雪之下的千年雲參,以天池之水,百年人參餵養的雪鷹,還有大峽谷中的黑蘑菇。」主人席上,萬連乘淡淡地開口。  

  沁灼吐了吐舌頭,光聽名字就很吸引人,她的口水就忍不住要往下流了。  

  但是,說到要學,當然就免了。  

  可是夕蕭卻饒有興致地望著她。  

  她瞪了他一眼,「我幹嗎要學這個!」  

  夕蕭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因為這是我最喜歡吃的菜啊!」  

  「你!」沁灼突然氣結。  

  以後誰要說他縱容她,她非跟那人翻臉不成!  

  當真是沒見過這般厚顏無恥的人了。  

  她於是不再理他,氣呼呼地在座位上坐下。  

  紫衣見此,不自覺笑了出來,同時,卻感覺有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緩緩擡眼。  

  竟是萬連乘。  

  他平靜地看著紫衣。他的目光依舊溫柔,卻多了抹深邃。  

  山莊內多了個外人,他的心裡自然是有些在意的,況且,她相信夕蕭已經說明來意,他應該知道,她的到來,絕非善意。  

  於是,她突然站了起來。輕輕走到他的面前,直接說道:「小女子乃是水月宮弟子,同門中了寒毒。夕爺分析,是貴寶地特有的千年不化之山雪所提煉而成。所以,師父特派小女子前來,查明真相。」  

  聽了這話,萬連乘竟然笑了。  

  夕蕭也轉過了身,饒有興趣地看著紫衣。  

  直接,果然便是最好的方式。但是,她卻不懂萬連乘。  

  一個人若是被認為武林中脾氣最為古怪的人,肯定是要有些能耐的。  

  但是,萬連乘卻沒有生氣,可他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看著夕蕭,淡淡開了口:「兩天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函。」  

  他輕輕從懷中掏出一張紙。  

  夕蕭走上前去接過,上面只寫了四個字——「江南遺珠」。  

  他頓時笑道:「你去過江南?還把寶貝丟那兒了?」  

  他這話本是說笑。可是萬連乘聽完後,卻重重地歎了口氣,眉宇間的憂傷更加得深刻。他的目光悠遠飄忽,彷彿回憶起了從前。  

  夕蕭看著他,知他有話要說,所以他沈默下來。  

  果然,半晌,萬連乘緩緩開了口:「二十年前。長白山的主人是我爹。他對我管教甚嚴,從不許我下山。但是,少年總是氣盛。我自然不服氣,於是偷偷溜去了江南。在江南,我遇到了一個女人。」  

  他的眸突然變得溫柔且明亮。  

  夕蕭於是明白這個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時隔二十年,當他提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兩眼竟然依舊可以發出明亮的光芒。  

  萬連乘的唇角泛著溫柔的笑,「她是一個美麗,而且充滿活力的女人。我和她在一起,度過了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我下定決心要娶她,但是,就在這時候,我爹派出的人找到了我,告訴我,爹已病重,他想見我最後一面。我聽到這個消息,便去向她辭行。我把家傳的白龍玉交給了她,和她定下誓約,一個月後便回來娶她為妻。她當晚,便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了我。」  

  他緩緩閉上了雙眼。表情竟有些糾結。  

  夕蕭淡淡歎了口氣。  

  女人最寶貴的東西,自然是她的處子之身。  

  一個女人願意對一個男人奉獻所有,自然是愛他到了極致。男人一旦無法實現他的承諾,便會覺得虧欠這個女人許多,或許生命所剩的歲月中,每每想到這樣一個女人,心便會糾結。  

  萬連乘歎了口氣,稍稍控制了自己的情緒,這才繼續說起:「我回到長白山才知道,爹練功走火入魔,心脈盡損,回天乏力。他要我娶我的師妹。我自然不肯。可是,爹竟然流淚了。我從來也沒見過他這樣軟弱的一面。他告訴我,他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為他而死,而我的師妹,便是這個女人的遺孤。他求我,了卻他的心願。我看著他蒼老的眼神,怎能拒絕?」  

  不錯,親情和愛情,究竟如何取捨,有誰能夠說得清呢。都說世上,沒有拗得過子女的爹娘,但是,又有幾個子女可以狠心拒絕得了將死之親的請求呢。  

  他緩緩說著,語氣已經有些激動,彷彿那麼久遠的事,再一次再身邊發生一樣。  

  「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還想再見她最後一面,於是偷偷下了山到了江南。但是我沒有見到她,只收到了她的一張書信。信中只有短短數語——『你我本不該相遇,但卻相遇。更不該相愛,卻又相愛。無奈父命難為,不得已,唯有垂淚別君。今生錯失之緣,來生再續』。看到這樣一封信,我除了心灰意冷,再也沒有其他的感覺。  

  「成親那一天,我決定將所有遺忘,忘了她,忘了愛,忘了所有的情。但是,我沒有想到,就在我和師妹拜堂的前一刻,她竟然千里迢迢,到了長白山,到了我的面前。她看到我大紅的新郎服,只問了我一句話。」  

  「她一定問你『愛不愛她』。」紫衣突然淡淡開口,眉目中竟然添了許多的哀色。  

  同為女人,她聽著萬連乘的敘述,心中突然產生了無數的波折。一個女人,親眼看到自己愛著的人,將要同別的女人白頭偕老,她的心中,定然痛不欲生,但是她在意的,必定是對方的愛,究竟是否認真過。  

  萬連乘沒有看她,卻點了點頭。當年的她,確實這樣問他。  

  「怎會不愛呢?可是,在喜堂上,我的身邊站著的,是要跟我共度一生的女人,我如何能夠承認,我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所以我說,從沒愛過。她便哭了,一劍刺向我。我沒有閃避,也許當時,我的心中正要求死。可她依舊手下留了情,只將劍尖刺進我的右肩。她含恨離去,我們從此便再也無法相見。」  

  「你明明愛著她的嘛!就算以前不可以,可是你的夫人去世後,為什麼不去找她呢?」沁灼的眉緊蹙著,她壓根就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欺騙自己的感情。  

  「因為她要我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不得踏入中原半步。況且,」他突然緊緊閉上雙眼,滿臉自責,「我這般對她,又怎麼會有顏面再見她。」  

  「所以,你把自己困在這苦寒之地,就是為了懲罰自己?」夕蕭望著他,眉目中有了些瞭然。  

  萬連乘安靜了許久,終於平緩下來,他慢慢點了點頭。  

  「但是,現在,我收到了這樣一張紙條。」  

  他指的自然是那「江南遺珠」。  

  「現在你當然知道這四個字的含義。」  

  夕蕭點點頭。萬連乘與「她」的故事發生在江南,遺落的當然不是什麼寶珠,但卻比世上任何一樣珠寶來的都要珍貴。  

  江南遺珠的真正含義,便是指他們生有一女,現在江南。  

  夕蕭看著萬連乘,滿眼折射出精光,「不論是真是假,你願意相信。你想去尋找,但卻被自己的誓言束縛,所以,你要我去。」  

  萬連乘淡淡笑著,「希望你不要拒絕。」  

  夕蕭突然笑出聲來,邊笑邊搖頭,「我什麼時候會拒絕朋友的請求?但是,你好歹告訴我,你的那位『她』究竟是誰?我好去查。」  

  萬連乘的雙眼浮起一層淡淡的霧氣。他極輕極緩地說出七個字:「白雲山莊。白無瑕。」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9 11:57:32

第4章(1)

  此刻,三騎駿馬已經飛奔在江南的路上。  

  沁灼騎在最前頭。一身火紅的衣衫,在白色的馬背上,顯得格外張揚。她的眉舒展著,唇角笑意盎然,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著前方,一派歡快的模樣。  

  夕蕭緊跟其後。他望著前方女孩的背影,嘴角溢著笑容。但是,他身旁的紫衣,卻明顯沈默了許多。

  在某些程度上,這個女人和萬連乘還是有些相像的,外表溫柔,內心卻無比的冷漠。萬連乘因為對一個女人的歉意,而她,則是為了自己的孤兒身份,要在冰涼的水月宮中立足,不冷漠,如何可以。  

  他提了提眉,看著她的沈默。  

  他應該知道她在想什麼。此去長白山的目的,便是要查明水月宮弟子身中寒毒一事。  

  可是,萬連乘為了守住自己的誓言,連親身女兒都不去尋,又怎會無緣無故到江南給人下毒呢?  

  這件事懸而未決,她自然是要有些不安的。  

  誰都知道水妖月說一不二,她的手段,絕非常人可以想像。如果到了規定期限,紫衣仍舊不能查明真相,那麼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了。  

  夕蕭歎了口氣,笑望著紫衣,淡淡開口:「雖然這件事不是萬兄所為,但還是有線索的。要練出那樣的寒毒,就必須用長白山的寒雪,所以,這個人必定到過長白山,萬兄自然是知道的。」  

  聞言,紫衣突然轉過頭,看著他問道:「那你為何當時不問他?」  

  夕蕭無奈地笑著,「你太不瞭解萬兄了。你以為他讓我幫他找女兒是在請求我嗎?他久居長白山,性情孤傲,除了他自己,他根本就看不起任何人。所以,他又怎會請求我幫他做事呢!」  

  紫衣眉間淡淡不解。  

  夕蕭笑了笑,繼續說道:「你的那一番話,讓他知道我此去的目的。所以,他才會拿出那張『江南遺珠』的紙條。」

  紫衣眨了眨眼睛,緩緩笑了,「所以,他不是請求你做事,而是要挾你。你若不幫他,這件事便永遠沒法解決。」

  夕蕭撇撇嘴。  

  紫衣又不解了,「但你們是朋友啊,不是嗎?」  

  夕蕭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只是他的眼睛,慢慢閃著琥珀色的光芒,叫人看了,不免心傷。  

  萬連乘,的確是他的朋友。他們可以在長白山上,痛飲三天三夜,笑談風起雲湧。  

  但是,正因為萬連乘是他的朋友,他才會更加的心疼。  

  不錯,他為他心疼。因為這個已屆不惑之年的男人,雖然過得無慾無求,但是心中永遠那麼的孤獨。他的眼中,永遠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寒冷,就像長白山的雪一樣,終年不得融化。  

  他們雖然是朋友,但是,萬連乘從來不曾請求過他任何事情。他像與世隔絕一般,彷彿沒有人世間的七情六慾,所以,他願意幫助夕蕭解決任何的麻煩,卻從來不曾要求夕蕭為他做任何的事情。因為,這種人,實在太驕傲,驕傲到甚至冷漠。  

  他知道,只要自己開口,萬連乘必定會將去過長白山的人告訴他。但是,一旦他問了,萬連乘便絕對不可能拿出那張「江南遺珠」,不可能說出自己的故事,更不可能開口要他幫忙。  

  所以,他裝作不知。  

  這便是朋友。  

  所以,當紫衣問他,他們是不是朋友的時候,他不想說什麼。男人的友情,有時候不是女人可以理解的。

  但是,他對紫衣,便不覺間多了些許歉意。所以,他便愈加要抓緊時間,兩件事情要一同解決。  

  他的嘴角又浮起了一絲苦笑。  

  果真,天生的勞碌命。  

  江南。白雲山莊。  

  夕蕭三人已經進了莊內。  

  大廳之中,悠閒地品著茶。  

  沁灼倒是坐不住,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口中還唸唸有詞:「什麼破莊子,主人都是屬烏龜的。都已經通報了半盞茶的時間了,還沒出來。也太沒禮貌了吧!還有啊,你,」她突然跑到夕蕭的面前,一把奪下他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你的名氣也沒多大嘛!人家聽到你的名字,也沒什麼反應啊!還讓本姑娘我浪費了半盞茶的功夫,以後就叫你半盞茶。」

  「噗!」紫衣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個丫頭,當真是活得很快樂啊!  

  夕蕭突然出手敲了沁灼的腦袋,嘻笑道:「什麼半盞茶啊?難聽死了。我好歹也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氣宇不凡風度翩翩,你嫉妒吧,火妞。」  

  火、火妞?  

  沁灼頓時握緊小拳頭,雙目圓瞪,憤怒地看著他。  

  夕蕭歪著頭,朝她眨眨眼睛。  

  沁灼剛要發威,卻聽見一聲通傳:「莊主到。」  

  她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才不要在人前失態呢!  

  莊主是個不惑之年的男子。他的眉宇間散發著懾人的英氣。他的身材還是很好,絲毫沒有發福的跡象。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他一進門就盯著夕蕭看,嘴角漸漸浮起笑容。  

  夕蕭拱起雙手,淡淡作揖,「白莊主。」  

  莊主回揖道:「在下白奇英。久仰夕公子的大名,今日得以一見,實在榮幸。」  

  沁灼突然冷冷笑道:「既然仰慕已久,那麼為何你這麼晚才出來?是存心要我們等嗎?」  

  白奇英淡淡笑道:「要諸位久候,白某實在過意不去,實在是因為莊內出了件怪事。」  

  沁灼突然站了起來,臉上立即換出好奇的神色,令夕蕭不禁搖頭。這丫頭,就是這副怪脾氣,前一刻還生著悶氣,一旦碰到令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立馬變了模樣。  

  白奇英慢慢說道:「雖然已經入了冬,但是南方的天氣還是有些暖和的。不知道為什麼,今日莊內的池塘,居然全部結了冰,而且,池塘內的魚兒,竟已全部死去。實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沁灼頓時糾起了眉。她左手托起右手手肘,右手食指輕輕點著自己的臉頰,一邊思考一邊說道:「池塘結冰,魚兒全部死去。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事情?魚是被毒死的嗎?」  

  白奇英搖了搖頭,「好像不是。」  

  沁灼瞪著他嚷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好像啊!」  

  白奇英倒也不惱,只是笑著回答道:「因為還沒請仵作來驗屍,所以不敢妄下結論。」  

  仵作?沁灼頓時眼前一亮。她一轉身拽起夕蕭的袖子,搖著他的手臂道:「你快去看看。」  

  「我又不是仵作。不去。」夕蕭一把收回自己的衣袖,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起茶來。  

  「你不是神醫嗎?既然能檢查活的,當然也能檢查死的。」沁灼滿臉的理所當然。  

  夕蕭左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看著面前的丫頭,嘻嘻笑道:「活的是人,死的是魚。你有沒有腦子啊!」

  沁灼瞪著眼睛看著他,「哦,你有種類歧視。魚雖然不是人,可也是一條命啊。你憑什麼看不起它們啊?」

  夕蕭突然站起,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道:「錯了,我不歧視魚,我歧視你!雖然是人,腦袋比竹子還要空!」

  沁灼一把甩開他的手,滿臉氣憤,她剛要張口,夕蕭卻嘻嘻朝她笑了起來。  

  「只要用銀針嘛!中沒中毒,一試便知。」  

  沁灼聽了他的話,突然雙手握拳,渾身散發出濃烈的——怒氣。  

  「都是你啦,干擾我的思考,害我連這麼簡單的方法都忘記了。」  

  「是是是。是我不好。」夕蕭突然少有地認錯了。  

  沁灼卻頓時被他的態度嚇到了。肯定沒這麼簡單。她懷疑地看著他。果然——  

  「都怪我如此英俊瀟灑,器宇不凡,以至於讓你一見到我,就變得腦袋有如糨糊一樣,不開竅。是我的錯。」

  沁灼再次氣結。她看著夕蕭,竟然找不到話說了。  

  紫衣看著他們,再次笑了出來。這樣的兩個人,活得如此開心,愜意,甚至還能把這樣的快樂傳遞給別人,她實在羨慕極了。不知道,以後回到水月宮,她會不會想念他們的快樂。  

  白奇英已經讓人去檢驗了,不多時,便有人來匯報結果。  

  滿池塘的魚兒,竟然都沒有中毒。  

  夕蕭聽了之後,突然笑了起來,「沒有中毒,就是被憋死的嘛!」  

  沁灼白了他一眼,終於被她抓到把柄了,「魚怎麼可能會憋死啊!沒常識。」  

  夕蕭嘻嘻笑道:「可就是你沒見識啦!在長白山山頂,有一種特殊的物質,叫做凍石。萬兄用這種石頭提煉了一種水,這種水接觸到的物體,溫度都會變得極低。它致命的特點,便是會吸乾水中的一種東西,不過具體是什麼我還不知道,但是,這種東西卻是水中的動物呼吸所必需的。上次我們殺魚,用的就是這個辦法。挺管用的!」  

  沁灼聽得將信將疑。  

  白奇英的臉色卻有些奇怪了,他看著夕蕭疑惑道:「夕公子說的可是長白山的廣寒水?」  

  夕蕭點頭,笑道:「難道還有別的水有這樣的功能?」  

  突然間,他就不笑了。  

  如果說,這天底下只有廣寒水有這樣的功能,那麼,怎麼會出現在白雲山莊?  

  難道?  

  他突然神情嚴肅起來,看著白奇英說道:「立即察看莊內有沒有人中毒。」  

  白奇英立即變了臉色,卻很聽話地去照做。  

  沁灼看著夕蕭少有的正經模樣,也變得嚴肅起來。莫不是這莊內發生了什麼事?  

  紫衣一改往常嬌媚的模樣,今日的她極其平靜。但是,細細看去,她的平靜之中竟含著淡淡的擔憂之色。

  不多時,白奇英匆匆趕來,神色慌張,他一到大廳,立即雙膝下跪,拜倒在夕蕭面前。  

  「家父,家父…」  

  「帶路。」夕蕭沈聲道。  

  白奇英立即起身,顫抖地為他領路。  

  白雲山莊,內院大屋之中。  

  床榻上躺著一位白髮老者,臉色發紫,瞪圓雙目,望著床頂,大約看去,竟有些猙獰。  

  夕蕭坐在床邊,食指搭在老者的頸側。他的臉上,有了陣陣哀色。  

  他緩緩站起,搖了搖頭,然後慢慢朝門外走去。  

  身後人哭成一片,但他卻沒有回頭。他緩緩走著,滿身的蕭條。  

  他曾經發過誓,有他在的地方,不會死一個人。  

  但是,現在已經有兩個人死了。  

  一個是最疼愛他的二師父,將畢生的醫術傳授於他,但他卻在試解攝魂引的時候,死在了那種蠱毒之下。當時他把自己關在房內三天三夜,靠著二師父留下來資料,硬是把攝魂引的毒給解了。他走出房間的時候,不修邊幅,鬍鬚邋遢的模樣,真真嚇壞了所有人。  

  他以為,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但是現在——  

  任他醫術再高,終究敵不過死亡。  

  他痛恨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他狠狠伸出右拳打在了院中的大樹上。  

  他用的不是內力,而是力氣,所以這一拳打下去,他的拳頭皮開肉綻。  

第4章(2)

  「你瘋了!」身後突然跑出了個紅衫人兒來。  

  沁灼急急地握住他的拳頭,心疼地哈著氣。夕蕭卻毫不在意地抽回了手,不去看她。  

  他的目中從沒有過的冷凝,散發著琥珀色的光芒。他淡淡說道:「我一直說,這天底下沒有我解不了的毒。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這天底下的毒又何止千千萬萬?廣寒水,我說得出名字的尚且解不了,更何況是我沒有聽說過的。我有什麼資格做天下第一神醫!有什麼資格!」  

  他的神情很淡,他的語氣也很淡,淡到讓人以為他隨時會消失。  

  沁灼轉到他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她能夠理解他的感受。所謂醫者父母心,他是當真把醫術,當作自己的生命的。她常說他毫無醫德,現在她才發現,她錯得有多離譜。他會為了自己救不回一個人的命而難過。在他的眼中,每一條生命都是極其寶貴的。  

  不像她,那麼熱衷練毒,而且時時挑釁他。  

  他能容忍她,真是好了不起。  

  這便是你的獨特之處了。生性高傲的江湖第一神醫,他可以毫無條件地接受你對他的一切無禮之舉。甚至到了縱容的地步,僅憑這一點,江湖中的女子,怕是都要嫉妒你了。  

  耳邊突然迴響起當日紫衣說過的話。她突然理解了「縱容」這兩個字。  

  她的嘴角飄起了輕輕揚揚的笑容,心裡暖洋洋的。  

  被一個這樣高傲而又善良的人縱容,她的心裡真的很溫暖。  

  所以,現在她也要縱容他一次。她拉起他沒有受傷的那一隻手,往院外跑去。  

  夕蕭不說話,只是由她拉著。  

  他們出了白雲山莊,又跑了一會,便看到一條明亮的湖。湖水在陽光下波閃著鱗光,射入他們的眼中,格外耀眼。

  沁灼拉他在湖邊坐下。  

  「我們騎馬經過的時候看到這裡很美,一直想溜出來看看,總算逮到機會了。」她一邊說話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夕蕭的眼睛。  

  夕蕭望著湖面,歎了口氣。都說流水無情,其實,人的生命又豈是有情的呢?人生福禍如朝夕,誰也說不準,自己到底會在什麼時候故去。  

  就算他醫術超群,到底敵不過閻王爺的催命符。所以,無常的生命,更加要值得珍惜。  

  他看著身邊的丫頭,終於淡淡地笑了。虧他還是醫者,居然這麼看不開生與死。  

  沁灼看他笑了,暗暗鬆了口氣,卻突然伸出小拳頭,打在他的胸口,嚷道:「剛剛臉色那麼臭,被你嚇到了!補償我啊!」  

  夕蕭提了提眉,笑道:「你要我怎麼補償你?以身相許?」  

  輕鬆的語氣,歡快的笑容,頓時叫人身心舒暢。  

  他便是這樣一個人,遇到難過的事情便會傷心,傷心過後,又會立即開懷大笑。所以,他才會這樣毫無煩惱。不是無心無肺,而是懂得適度調節。所以,他才會那麼愛笑,活得那麼快樂。  

  沁灼「噗嗤」一聲笑了。她居然沒有生氣。她望著他的眼睛,笑得開懷,「好啊,你就以身相許吧!這樣我以後就多了一個做牛做馬的人了,還不用花銀子,多好!」  

  夕蕭看著她得意的表情,搖了搖頭,笑得格外光亮。  

  「那麼,我先讓你嘗嘗好處。」  

  沁灼看著他,不明所以地笑道:「什麼好處?難道你真要做我的馬,背我回去……唔……」她的話還沒說完便停住了。  

  因為她的唇被兩片不明的溫熱物體堵住了。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夕蕭突然放大的俊顏,臉刷地一下漲得通紅,彷彿煮熟的蝦子一樣。  

  夕蕭,居然突然吻住了她。  

  那樣溫柔的唇,在她的唇際輾轉反側,咬噬著她的舌尖。  

  她的心跳得厲害,用力的呼吸,但是彷彿依舊喘不過氣來,有種窒息的感覺。似乎一瞬間,天地間只剩得下她的心跳聲。  

  就在這時,夕蕭放開了她。他的臉有些紅暈,他的唇角帶著笑意,他的眼睛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沁灼的臉羞得通紅。她低下了頭,眼睛不敢看他。  

  夕蕭的笑容更加的深。他長臂一伸,稍一用力就將沁灼帶入自己的懷中。  

  沁灼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到了他的懷裡,她卻放鬆下來,頭靠在他的頸側,感覺他的呼吸淡淡地從上方傳來,有些暖暖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真好。」夕蕭雙手環著她,動情地說著。  

  沁灼紅著臉,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是,很喜歡很喜歡。從你第一次向我挑釁開始,我就喜歡上了你。那樣快樂的笑容,我怎麼能夠不動心。」夕蕭居然很快應承下來。  

  沁灼頓時愣住了。她問這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些開玩笑的。本來以為他會嘲弄她一番,如此便可緩和這樣溫暖得有些不自在的氣氛。  

  但是,夕蕭卻很痛快地承認。不但承認,他還說「很喜歡很喜歡」。  

  她的臉愈加的紅了,握緊自己的手,來回搓著。  

  可是她沒有看見,夕蕭說完這話的時候,臉居然也紅了。雖然在笑,卻多了一抹難得的羞澀。  

  他輕輕低下頭,右臉貼著沁灼的臉頰。  

  「那你呢?你有喜歡我嗎?」  

  沁灼被他一問,心跳得更快。她嬌羞地點頭,「嗯。」  

  「為什麼?」  

  沁灼突然笑了起來。  

  「不知道。你每次都氣我,我應該不會喜歡你才對。但是,每次看到你,我就會莫名其妙地開心,好像不管發生任何事情,只要你在我的身邊,我就會安心許多。」  

  夕蕭哈哈笑出了聲。  

  他朗聲說道:「原來我有這麼大的魅力。」  

  沁灼倚在他的懷中,也笑了起來。  

  「可是,我從來沒有看到剛剛那個樣子的你。那麼沈默,那麼冷靜,甚至那樣孤單。我還以為你只會嘻嘻哈哈,談笑風生。但是,就是因為看到了,所以我才會發現,我的心裡原來那麼的在乎你。你不開心,我的心裡也像有塊石頭一樣,堵得發慌。」  

  夕蕭笑而不語。他從來不在別人的面前,表現自己的脆弱,但是面對她,他例外了。而她的這番話,很讓他感動,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他說話。別人都以為他刀槍不入,其實,他也是人,也有喜怒哀傷。而她,懂他。心疼他。

  突然,沁灼從他懷裡鑽了出來,面對著他,「讓我看看你的手。」  

  夕蕭擡起自己受傷的手,看了一眼,「沒事。」  

  沁灼向他伸出手,瞪著眼睛看著他,「給我看看。」  

  夕蕭嘻嘻笑著望著她,「對未來相公這麼凶?我都不敢娶你了。」話雖這樣說,但他還是聽話地把手伸了出去。

  沁灼眼睛瞪得更圓,但是臉卻紅了,所以這樣瞪的氣勢,也頓時消了許多。  

  「誰要嫁你!」  

  說話間已經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間。  

  只見手背上的皮已經裂開,鮮紅的嫩肉已經有些碎了,和暗紅色的血黏在一塊,觸目驚心。  

  沁灼的眼眶已經有些濕了。天哪,可見剛剛他用的力氣到底有多大。  

  他竟然這樣鬱結。天知道,他是個多麼要求完美的人啊。可是這樣的他,居然喜歡上她了。  

  似乎毫無是處,只會闖禍的冒失鬼。  

  她的眉心糾結,眼角閃著淚花。她伸出手指,慢慢撫摸著他的傷口,突然輕輕捧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呵著氣。

  夕蕭望著她的舉動,心裡暖暖的。到底不是鐵打的,手傷成那樣,當然會痛,但他卻仍舊嘻嘻笑著,因為他不要她擔心。  

  「你在做什麼?這樣呵氣有用嗎?」  

  沁灼點點頭,小女孩般的虔誠。  

  「記得小時候,我娘就是這麼教我的。痛了,呵呵氣就會好很多。」說完這話,她突然變得傷感起來,眼中的淚水愈加氾濫。  

  夕蕭一見,立即手忙腳亂起來。這丫頭怎麼說哭就哭了,害他的心也一下子揪緊起來。  

  「想到你娘了,對嗎?」他的眉心緊蹙。當日在高家莊的時候,他便已經聽說了她的故事,所以,他的心裡對她的憐愛愈加深刻。  

  沁灼點了點頭,情緒有些激動。  

  「娘是大房,但是卻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所以爹很快納妾,從此之後再沒有來看過娘。娘是大家閨秀,自然不可能去找爹,所以每天以淚洗面,靜靜地等著爹。可是,她最終鬱鬱而終。」  

  夕蕭伸出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他淡淡歎了口氣,瞭然地說道:「所以,你才會離家出走。」  

  沁灼點點頭,眸子裡閃爍著朦朧的光芒。  

  「但是,看到爹中毒了,我又不能真正地放下不管。真的是好矛盾,恨他,卻又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去死。」

  夕蕭笑著搖搖頭,「父女之間,哪有真正的恨啊?再說了,你都不忍心去加害別人,又怎麼捨得你爹有事。這樣嘴硬心軟,如此說來,我們還真是天生一對。」  

  沁灼突然笑了。笑容在美麗的唇畔,愈加地吸引人。可是眼角依舊閃著淚花,朦朦朧朧的眼神,叫人愈加心憐。夕蕭心頭微微顫動,他歎了口氣,嘴角笑容更加真切。他突然身體向前傾,溫熱的唇就這樣壓住了她的。他雙手捧著她的臉,脊背彎曲著。  

  他吻得很深,很突然。  

  沁灼躲閃著斷斷續續地說著:「你、的手、啊!」  

  他只是用行動堵住了她所有的嘮叨。  

  雖然猛烈,卻仍舊不忘帶著溫柔,叫人心醉。  

  冬日的湖邊。  

  有道暖洋洋的光芒透過湖水,反射了出來。照在四周,霎時——  

  暖人心扉。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9 11:58:45

第5章(1)

  是晚。  

  落日已經深埋在大地盡頭。  

  天邊的雲霞,將人世間染成了血紅的模樣。  

  白雲山莊。  

  素白一片。門廊上,大廳內,到處掛著白紗。  

  整個山莊一夕之間,頓時變得無比的蕭條。  

  白奇英在靈堂前跪著。他緩緩為死去的爹,燒著紙錢。他緊抿著嘴唇,表情肅穆。他的眉依舊英挺,但是眉間已經沒有了懾人的英氣,反倒讓旁人看出了一絲頹廢的哀意。  

  夕蕭緩緩走了進來。他站在白奇英的身後,淡淡地看著他,一言不語。  

  白奇英將手中最後一疊紙錢灑向燃燒的火焰,然後,他慢慢站起,一轉身便看到了夕蕭。他看著夕蕭的眼睛,隱隱含著模糊的光芒。  

  他吸了口氣,平復了情緒,緩緩道:「可否外面說話?」  

  夕蕭點點頭,轉身便出了靈堂。  

  院中有座亭子,他們踱步走了過去,待坐下之後,白奇英才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夕公子,家父中的,可是長白山廣寒水之毒?」  

  夕蕭看著他的眼睛,一臉的沈靜。他慢慢點頭,淡淡說道:「白莊主可知,最近江湖中發生的一件怪事?」

  白奇英瞇起雙眼,說道:「夕公子說的,是三星幫幫主石天?」  

  夕蕭點點頭。  

  白奇英蹙起眉,「石天武功卓絕,天下間能近他身的,可謂鳳毛麟角。更何況,他的門客也絕非泛泛之輩。所以,他中毒一事,在江湖中確實是件怪事。」  

  夕蕭笑了起來,「那麼你可知,他中的是什麼毒?」  

  白奇英搖了搖頭道:「只聽說是很厲害,卻並不知道究竟怎樣。三星幫一向謹慎,他們不說,外人自然不知。不過,夕公子當然是知道的。天下間,沒有公子不知的毒物,也沒有公子救不了的人。」  

  話說到這,他突然頓住了。神色慌張且哀傷,他淡淡別過臉去。  

  夕蕭望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世人都道他有曠世之醫術,卻不知他能救的,到底只是人命。對於已經無命之人,他再努力,也救不回。  

  夕蕭歎了口氣,嘴角有絲無奈的笑容,「除了石天之外,水月宮也有人中了同樣的毒。」  

  聽聞水月宮三個字,白奇英的雙眼頓時瞪得老大。他的臉上滿是驚異,彷彿聽到了這個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夕蕭淡淡笑了笑,「水月宮」三個字,的確駭人聽聞,但是江湖中竟然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其中,還能對其弟子下毒,這卻比水月宮,甚至水妖月更加讓人恐慌。  

  因為水月宮雖然可怕,但是你知道它的存在,而這個人,卻是隱形的。  

  因為不知,才更加可怕。  

  夕蕭歎了口氣,說道:「石天和水月宮弟子所中之毒,乃是長白山特有。這世上,除了長白山,再無別處還能找到此毒。」  

  白奇英的雙目頓時瞪得很大,他的臉上一派不可置信的模樣。就這樣看著夕蕭許久,終於他冷靜下來,緩緩問道:「是長白山的萬連乘?」  

  夕蕭搖了搖頭,歎道:「下毒,只是不讓對方察覺。既然如此,又怎會有人故意洩露了身份?」  

  「你是說,有人嫁禍給他?」白奇英的眉蹙得更緊,他見夕蕭點頭,急忙又問道:「那麼是誰?」

  「是誰?」夕蕭突然笑了,他看著白奇英的眸光漸漸變得深遠,「我也在查啊!不過,他既然用萬連乘的名義對貴莊下毒。那麼或許可以證明兩點:一,他與萬連乘有仇;二,萬連乘,與你們有仇。」  

  白奇英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他雙拳握緊,卻緊抿了雙唇。  

  「你不打算告訴我嗎?萬連乘,究竟與貴莊,有何深仇大恨?」夕蕭看著他的眼睛,慢慢說道。  

  白奇英的面色凝重,他看著夕蕭,目光中滿是冷靜,「夕公子這次猜錯了!本莊與萬連乘並無任何過節。」

  「這樣啊!」夕蕭歎了口氣,他無奈地搖頭,「那麼,白老莊主的仇,恐怕有些難報了!」  

  白奇英蹙著眉,緩緩說道:「夕公子的話,在下不明白。萬連乘是否與本莊有仇,跟這個兇手有什麼關係?」

  夕蕭笑了起來,「若說本公子沒有不知道的事情,你相不相信?」  

  白奇英想都不想,直接點頭說道:「只要夕公子想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瞞得過你!」  

  「那麼我告訴你。」夕蕭突然嚴肅起來,「萬連乘與貴莊的過節,我一點都不知道,但是兇手卻知道。除非親身參與或目睹過,否則,他怎知道要冒充萬連乘對貴莊下毒?」  

  萬連乘啞然。  

  夕蕭的話,句句在理。  

  但是,他卻搖了搖頭。他淡淡說道:「夕公子說得在理,但是,萬連乘與本莊,當真沒有任何過節。」

  夕蕭突然歎了口氣,「白莊主不願說,我卻非要知道不可。」  

  夕蕭嘴角帶著笑意,但是,此時的笑容和平時卻有所不同,若在平時,他便是笑得玩世不恭一般,但是現在,他雖然在笑,可卻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要從容冷靜。  

  白奇英被他的神情震驚。他當真可以給人一種毋庸置疑的壓力。  

  他的嘴唇動了動,但卻沒有開口,因為不遠處已經有聲音傳來——  

  「夕蕭,夕蕭……」  

  一陣嬌俏且急促的呼喚聲。  

  亭中二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名身著紅衫的女子向亭中跑來,邊跑邊朝亭中揮手。  

  夕蕭的神情,一下子就變得溫柔起來。他的笑容也突然加了熱熱的感覺,叫人看了不自覺都要隨他笑起來。

  他望著越跑越近的身影,不自覺站起來,並伸出手去。  

  「跑這麼急做什麼?」說話間,他已經牽起女子的手,目光中笑意盎然。  

  紅衣女子自然就是沁灼。  

  她此時相當開心,滿臉滿心抑制不住的興奮。她反手握住夕蕭的手臂,連連叫道:「你知道我看到什麼了?白無瑕,我看到白無瑕的院子了。」  

  白奇英的臉「刷」的一下,變得雪白。他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嘴唇竟不自覺顫抖起來。  

  「夕公子。你究竟想要知道什麼?」  

  「白無瑕。」夕蕭雙手扶著沁灼的纖腰,卻將目光緩緩移向白奇英,眼神頓時銳利無比。  

  白奇英看著他的眼,雙拳不自覺握緊。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哀痛與無奈。  

  「她已經死了。」  

  「什麼?」沁灼頓時瞪大眼睛,滿滿的喜悅頓時化作震驚。  

  白無瑕死了?當初義無反顧離開家,去尋找自己心愛的男人,即使看到他成婚,依舊可以瀟灑地離開,這份堅強與勇氣世上有幾個女人可以做到?萬連乘當日牽起了他的新娘,而選擇忘記她,就是因為知道,這份傷痛,只有她才可以承受。這樣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子,怎麼會死?  

  「她是怎麼死的?」沁灼看著白奇英,愣愣地問道。  

  白奇英緩緩閉上眼睛,歎了口氣道:「她外出遊玩,回來時已染了太陽病,回天乏術。」  

  「太陽病?」沁灼糾緊了眉心。  

  《傷寒論》記載:「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她那樣風華絕代的女子,竟然要遭受這樣的痛楚。

  「可是,太陽病雖然痛苦,但不至死啊!」沁灼滿臉的不解。  

  「一個人心中若是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就算沒有任何病,也會死的。」夕蕭淡淡說著,目不轉睛地看著白奇英,「白莊主,是不是?」  

  白奇英面色凝重地看著夕蕭,許久才歎了口氣,「舍妹中了情之毒,確實無藥可解。」  

  夕蕭牽動著嘴唇,笑得沈靜,「情,的確是這世間最難解的毒。一旦動了情,既喜又憂,既愛又恨,說不定還會鬱鬱而終。但是誰又知道,中了這種毒的人,說不定,會感激上蒼,給了這樣一個可以喜可以怒,可以歡可以悲的機會,至少人生無憾。我想令妹,必定也是如此。」  

  白奇英看著他,眼中閃過一抹心痛,但是很快,他笑了起來,「舍妹早已化作塵土,不管她生前是喜是憂,都已經不重要了。夕公子又何必再提!」  

  夕蕭突然提了提眉,打了個哈欠,滿臉的疲憊,他笑了起來,「說得也是,早已作古的人,再討論她的生前,又有何意義。不過白莊主,可還記得,她回來的時候,是否已經有了個女兒?」  

  白奇英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他看著夕蕭,已經有些動怒,「夕公子,舍妹一生,冰清玉潔之人,請勿折辱於她!」

  夕蕭看著他的怒顏,頓時一陣錯愕。他隨後忙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瞧我這張嘴!抱歉抱歉!白莊主勿怪!啊!對了,今天趕了一天的路,不知道有沒有可以給我們休息的房間,我還真是有些累了。」  

  白奇英稍微和緩了臉色,他點點頭道:「早已經為夕公子和兩位姑娘準備了客房,我這就讓人帶你們去。」

  說完,他拍了拍手,便有隨從走上前來。  

  夕蕭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點了點頭,疲倦地笑著,「煩勞。」  

  說完,他不顧沁灼奇怪的眼神,牽著她的手便笑嘻嘻地離開了。  

  白奇英看著他們二人離去的身影,眼神頓時沈了下來。他喚來貼身侍衛,一字一句吩咐:「看守無瑕院,不允許任何人踏入半步。」  

  「是。」  

第5章(2)

  天已經黑透,屋內的燭火緩緩搖曳。  

  倚窗站著一道人影,擡著頭正仰視著夜空,灰黑的眸中,映入了一道金黃的月牙。  

  「砰!」門突然被用力地推開,接著伴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清麗的聲音頓時響起:「夕蕭,過來。」

  窗旁的男子慢慢回頭,嘴角笑容溫暖地可以將人心融化。他聽話地走到桌邊坐下,左手撐著下巴,望著對他發號施令的沁灼,眉眼間一片舒暢。  

  「右手伸出來。」沁灼不看他的眼睛,反倒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的手上。她的動作及其輕柔,彷彿春日的柳絮。「這是我的獨門配方,治療皮外傷很管用的。」沁灼打開小藥瓶,慢慢將藥水倒在夕蕭的手背上。  

  「哇!好痛啊!」夕蕭突然大叫起來。  

  「你也知道痛啊?」沁灼白了他一眼,開始為他包紮,「看你以後還會不會這樣不珍惜自己。」  

  夕蕭望著她專心致志為自己包紮傷口的模樣,頓時一陣恍惚。他緩緩伸出左手擡起她的臉。  

  「好了。你幹嗎?唔……」  

  四片溫暖的唇,頓時緊緊貼在了一起。  

  夕蕭吻住了面前的人兒,左手不知何時已經伸到了她的腦後,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右手則扶住了她的纖腰,那樣專心地吻著她。  

  滿滿的柔情,彷彿要將她融化在自己的懷中。  

  沁灼滿臉的紅暈,卻伸出了雙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讓他越吻越深。  

  「夕爺。」  

  嬌媚的聲音不適時地響了起來,頓時驚住了夕蕭懷中的人兒。她急忙離開夕蕭的懷抱,臉漲得通紅。

  夕蕭歎了口氣,無奈地看著紫衣帶上房門,向他們走來。他望著她,嘻嘻笑了起來。  

  「找到了什麼?」  

  紫衣在桌旁緩緩坐下,嬌笑道:「夕爺希望找到什麼呢?」  

  夕蕭左手托腮,提著眉看著紫衣,笑道:「如果能找到她的女兒,自然是最好的。」  

  紫衣眨了眨眼睛,無奈地說道:「白奇英封了院子,自然是找不到女兒的,不過,卻找到了幾封書信。」

  夕蕭頓時眼前一亮,他接過紫衣手中的書信,急忙打了開來。  

  「瑕妹,昨日去關山,得一美玉,宛如皓月,奈何吾不喜玉,便贈與瑕妹,望接納。天字。」  

  「誰寫的?」沁灼本來是紅著臉坐在一邊,見到信函,便忍不住湊上前來。  

  夕蕭嘻嘻笑道:「喏,你看,是一個叫做『天』的人。字裡行間看來,這人對白無瑕有著愛慕之情,奈何也是個將感情藏在心裡的人,所以,雖然想美玉贈佳人,卻還要找些理由。」  

  「這麼含蓄的人,肯定不是白無瑕喜歡的對象咯。」沁灼瞥了瞥嘴說道,「還有兩封呢?也是他寫的嗎?」

  夕蕭笑睨了她一眼,被她好奇的模樣逗樂了,他笑著繼續拆開信件。  

  「瑕妹,承蒙不棄,願與吾結秦晉之好,家父昨日論婚期,下月初十,可好?」  

  「天哪!他們居然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白無瑕不是只愛萬連乘嗎?她那樣一個烈性子的女子,怎麼會答應?」沁灼驚呼出聲。  

  「只怕,答應的人,不是白無瑕。」夕蕭笑著搖了搖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如何拒絕得了?」

  沁灼噘起了嘴唇說道:「那她豈不是很可憐?不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還要勉強自己嫁給不愛的人?」

  夕蕭笑了起來,「你忘了,她死了!死人怎麼能嫁人呢?」  

  沁灼突然一個激靈,她頓時跳了起來,握住夕蕭的手臂,激動地笑道:「你說,她有沒有可能還活著?因為不想嫁給這個『天』,所以詐死?」  

  「看吧,和我在一起,果然變得聰明了!」夕蕭笑著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  

  沁灼頓時紅了臉,伸出小拳頭,捶打了一下他的胸膛,然後低著頭,居然笑了。  

  紫衣看著他們二人,嬌媚的臉上有了一些生動的笑容。這兩個人,居然讓她心中有了對愛的嚮往。

  她歎了口氣,輕輕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  

  「這樣看來,白無瑕還是很幸福的,有個這樣疼愛她的哥哥,幫她隱瞞詐死的事實。」  

  夕蕭笑道:「能夠讓萬連乘到現在都念念不忘的女人,必定風華絕代,疼愛她的人,怎麼會少?」

  「既然她沒有死,她會去哪裡呢?」沁灼蹙起了眉。  

  「我們或許可以去找一個人。」夕蕭笑著說道,眉眼間滿滿地自信。  

  他揚了揚手中的信函。  

  「瑕妹,不論身在何方,如有吾力所能及之處,定當無所推拖。天字。」  

  「你是說,這個叫做『天』的男人?」紫衣輕輕眨了眨眼睛,嬌媚地望著他。  

  夕蕭點了點頭,依舊笑著。  

  「可是,他到底是誰呢?天下間叫『天』的人,可不在少數呢!」沁灼疑惑地說道。  

  紫衣笑著,搖了搖頭,「天下間能夠讓白雲山莊,詐死欺瞞的『天』,只有一個。」  

  「石天?」沁灼不自覺竟說了出來。她望著夕蕭的眼睛,竟是笑意盈盈的肯定,她頓時驚呼出聲,「他至今未娶的原因,就是白無瑕!」  

  白無瑕,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讓一個男人銘記她一生,同時,又叫另一個男人,等了她一生。

  結果,愛,與被愛,她全都拋開了。這樣選擇,不知會不會疼痛終身。  

  她緩緩閉上了雙眼,突然笑了起來。那樣恬然而溫馨的笑容,寫滿了幸福。  

  她何其幸運,她愛的與愛她的男人,是同一個人。  

  在他的懷中,無比安心。  

  紫衣笑望著夕蕭,巧笑娉婷,「夕爺,我們何時動身去三星幫?」  

  夕蕭笑道:「時間不多了,明天一早就出發。」  

  紫衣笑著點點頭,說道:「那麼奴家就不打擾二位了。」說完,她款款起身,微微施禮便轉身離去了,離去前,還不忘帶上房門。  

  沁灼的臉頓時紅了。  

  她低著頭,滿臉的羞怯,「我,我也先回去了。明天見。」  

  說完一個轉身就要離去,卻冷不防被夕蕭握住了右手。  

  下一瞬,他吻了她。  

  「晚安吻。」他望著她紅通通的臉頰,笑得格外開心。  

  「哦。」沁灼抿起了嘴唇,笑著開了房門。  

  夕蕭望著她的背影,滿臉的舒暢。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9 11:59:57

第6章(1)

  冬日的陽光彷彿有些力不從心,懶懶散散地照在人的身上,沒有半點溫暖的感覺。  

  沁灼跺著腳,揉了揉自己的臉,嘀咕著天氣的寒冷。  

  紫衣嬌笑著,望了夕蕭一眼,說道:「夕爺身上可是很溫暖的。」  

  沁灼頓時變了臉色,「你怎麼知道?」  

  紫衣看著她,笑道:「夕爺這般熱心腸,怎麼冰涼得起來?」  

  夕蕭提了提眉,嘻嘻笑道:「這樣說來,你也甚是熱心啊!幫萬兄尋女兒,本來與你毫無任何關係,可是你不但沒有離開,反而全程相助。這倒和水月宮的處事原則有些不一樣了。」  

  紫衣眨了眨眼睛,笑得愈加美麗,「夕爺忘了嗎?宮主交代我的事,我若完成不了,只有死路一條。可是這世上能幫我的,只有夕爺而已啊!我若不是跟著夕爺,萬一斷送了性命,豈不可憐?」  

  沁灼看著她的笑容,傾國傾城卻蠱惑人心,她滿心的不愉快,於是撇了撇嘴說道:「那你可要跟緊點,萬一走丟了,豈不更加可憐?」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濃濃的酸味。夕蕭不自覺竟笑出了聲。  

  沁灼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自顧自朝前走去。  

  紫衣搖了搖頭,笑道:「真是個喜歡吃醋的女孩呢!夕爺果真自討苦吃啊!」  

  夕蕭望著她,笑道:「說不定,這世上,就有人喜歡吃苦呢!比如說萬連乘,比如說石天。」  

  「還有夕爺!」紫衣笑道。  

  這世上有種人,一旦動了心,便沈溺其中,不可自拔。  

  夕蕭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她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嬌媚的眼中,竟有了一絲淡淡的感傷。在寒冷的冬日中,愈加淒楚。

  三星幫。  

  肅靜的石獅,在大門的兩旁,顯得格外威武。  

  門側站著兩排守衛,手握長槍,表情嚴肅。  

  夕蕭緩緩走上前去,只朝著門內,說了一句話:「夕蕭請見三星幫幫主。」  

  只這一句話,清清淺淺,卻叫守衛皆為之一怔,立即便有人進門通傳。  

  不消片刻,便有人急步趕來。  

  卻是王乾。  

  修長的身材穿著黑袍,依舊面無表情,但是眉宇間給人的感覺卻不一樣了。  

  一向傲慢的人,表情中竟有了尊敬之色。  

  他到了夕蕭的面前,恭敬地抱拳作揖,「夕神醫,請。」  

  夕蕭卻嘻嘻笑了,他拍了拍王乾的肩,擺了擺手,「別這麼一本正經的模樣嘛!笑一個!」  

  王乾頓時僵硬了臉孔,黝黑的臉龐,若是細細看去,便會看到些許紅暈。像他這樣生硬的一個人,面對夕蕭如此不正經的要求,肯定不予理睬,說不定還會揍他一頓。但是,隨後眾人便傻了眼。  

  王乾竟然牽動著嘴唇,提了提眉,露出了似乎是笑的表情。  

  夕蕭哈哈笑了起來。他拍了拍王乾的肩膀,點了點頭道:「這樣才好看嘛!」說完便沖王乾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我若不是有了喜歡的人,說不定會被你吸引呢!」  

  他說完,王乾的臉便紅了。這樣的紅,即使是黝黑的面皮也掩飾不了。  

  夕蕭於是不再逗他,笑道:「石天怎樣了?」  

  聽到「石天」二字,王乾頓時又露出尊敬的模樣,「我家主人現在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不過,還請夕神醫再為主人診斷一次,確定無礙。」  

  夕蕭點點頭,笑道:「行,先看看他去!」  

  說完便自顧自朝門內走去。  

  王乾隨後跟上。沁灼和紫衣見此,也立即跟了上去。  

  只留下守衛,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半天回不過神來。  

  三星幫果然不愧是江湖第一大幫,亭台樓閣,花園別院,精緻典雅,叫人不禁讚歎。  

  花園內一棵一棵,滿是梅花。空氣中都是芬芳的味道。  

  陣陣的香氣,傳入行人的鼻中,便忍不住駐足,狠狠吸上一口,久久回味。  

  「好香。」沁灼忍不住讚歎出聲,「我敢肯定,全江南最香的梅花都被你們帶到幫內了,不然的話,怎麼會有這樣美好的香氣。」  

  王乾本來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聽到沁灼的讚歎,他便回頭望了眼梅花林。他本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是當他的目光接觸那些小小巧巧的花朵時,眼中竟閃過了絲絲的傷痛。然後很快將臉轉了過去,再不回頭。  

  夕蕭看著他的模樣,微微斂動了眉頭。  

  突然,王乾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望著夕蕭說道:「主人就在前面,我先去通報一聲。」  

  夕蕭笑著點了點頭,目光卻慢慢朝前延伸。  

  不遠處,在那一片開得旺盛的梅花林中,有一道身著藍黑長袍的身影,側望著開得旺盛的梅花林。

  他的眉,淡淡斂著,他的神情,淡然中,帶著些許溫柔。  

  他望著梅花林,一動不動,有風吹過,他的髮絲微微飄動,撫上了眼角,他於是緩緩閉上雙眼。陽光便從他的眼中消失,落在地上,流瀉了一地的疼痛。  

  夕蕭遠遠地望著他,只感覺,那樣叱詫江湖,被無數人景仰與崇敬的一代豪俠,在這樣的冬日,彷彿一下子真的老了。他的側影,竟然顯得格外的單薄,彷彿不久就會融化在溫柔的日光之中。  

  夕蕭歎了口氣,望著王乾走近那人,與他恭敬地說著什麼。  

  很快,那人將頭轉向了他們。他看著夕蕭,眼中一派沈靜。眉宇間,已是君臨天下的模樣。  

  夕蕭望著他,笑了起來,擡腳便朝他走去。  

  沁灼也想立即跟上去,但她卻一不小心回了頭。  

  這一回頭,她便愣住了。  

  原本她印象中那樣風情萬種的紫衣,此時的神情竟然會變得格外淡然,安寧。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神情,在她絕世的容顏中,那一抹淡然,反倒更加攝人心魄。  

  她看著這個女人,心中竟然產生了無數的疑惑。  

  「石幫主。」夕蕭已經走到了石天的身邊,他笑著作揖,「看到石幫主這般好的起色,身中的寒毒,必定已經無礙了。」  

  石天望著他,也笑了起來,「石某這條命,還多虧了夕神醫。」  

  「夕神醫。」站在一旁的王乾突然開口。  

  「知道了知道了。再診斷一次嘛!」夕蕭看著他,嘻嘻笑了起來,他轉過頭,看著石天,歎了口氣說道:「哎,有人這麼關心你,我真是羨慕。」  

  石天低聲笑道:「能夠得到這麼多忠善的朋友,石某也深感榮幸。夕神醫,屋裡請。」  

  夕蕭點點頭,跟在石天身後,走進了屋中。  

  這是間書房。佈置得很簡單,但是物品卻擺放得整整齊齊。  

  書桌上,還攤著一張未畫完的畫,大概望去,似乎是滿樹的梅花。  

  夕蕭跟著石天,在桌旁坐下,王乾則站在石天的身邊,表情一貫的肅穆。  

  「石幫主,麻煩把手伸出來。」夕蕭笑道。  

  石天於是照做。  

  夕蕭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他的脈上,靜靜坐了一會。之後,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笑了起來,「石幫主果然內力深厚。中了那麼厲害的寒毒,居然短短幾日,便恢復了八九成。」  

  石天哈哈笑道:「若不是夕神醫和王兄弟,縱然我內功再好,此刻也怕已經去見了閻王爺了。」  

  夕蕭笑道:「是石幫主命不該絕。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請說。」石天看著他,一臉笑意。  

  「若是我記性不錯,石幫主應該跟隨逍遙子習過混元功。這種武功雖然不是天下無敵,但是卻可以讓人身心沈靜,以修煉對自身要求更高的武功。是不是?」  

  聞言,石天的眼中不自覺閃過一絲詫異。他的確練習過混元功,不過早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夕蕭尚未出生,怎會知曉?  

  夕蕭看著他,繼續笑道:「因為可以身心沈靜,所以,便可以輕而易舉感知身邊細小的動靜。既然如此,怎麼可能有人能夠對你下毒?若說確有此人,那麼只有寂刃。可是那個冰人,此生最不屑的,便是用毒,所以,普天之下,還能有誰?」  

  石天愣了一下,突然哈哈笑了起來,「馬有失蹄,人有失足。誰能擔保一輩子都能警醒呢?」  

  聞言,夕蕭點了點頭,笑道:「確實如此。那麼不知,石幫主可曾看得清下毒之人的模樣?是男是女?」

  石天搖了搖頭,笑道:「說來慚愧,石某是被救醒後,才知道中毒一事。」  

  夕蕭突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的眉目中頓時有了擔憂之色,「這般說來,江湖中當真出了一個鬼魅的人物。從他膽敢對石幫主下毒來看,只怕,遲早會成為武林的禍害。不知石幫主,打算怎麼做?」  

  石天笑道:「夕神醫放心,此事我已經交予王兄弟去查了。」  

  夕蕭挑了挑眉,笑道:「我倒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只是,我有一個朋友,她的同門也中了和石幫主一樣的毒。她奉命一個月之內查出此事,否則唯有一死。現在還剩下三天,在下答應過她,要幫她查出真兇。」  

  石天笑道:「江湖四公子說的話,必定會做到。她大可高枕無憂。」  

  夕蕭挑了挑眉,笑道:「江湖中人都道如此,所以,我若保不住她的性命,便是失信於天下。這罪名,我可擔當不起。所以,我要請石幫主幫我做一件事。」  

  「請說。」  

  「我要請石幫主保護我的朋友。」  

  石天笑道:「石某的命是夕神醫救回來的,如今夕神醫的朋友有難,在下定當義不容辭。」  

  夕蕭長長地舒了口氣,歡快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石幫主果真是個講義氣的人。這下好了,就算水月宮的人再厲害,也不敢到三星幫來殺人。」  

  「水月宮?」聽聞這三個字,石天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他的眼神頓時沈了下來,「夕神醫的朋友,是水月宮的人?」夕蕭點了點頭,眉目間露出了一點無奈,「水月宮的確不好惹,所以,我才想到了石幫主。若說江湖中還有水月宮有所忌憚的地方,那便是三星幫了。」  

  石天緩緩笑了起來,「本來我是不想和水月宮為敵的,但是夕神醫既然開了口,石某定當竭盡全力,保全令友的性命。」  

  夕蕭咧開嘴,歡喜地笑了起來。突然,他又蹙起了眉頭,「對了,我還有一件事。石幫主,可還記得一個人?」

  石天微笑地看著他。  

  「石幫主二十年前的未婚妻,白無瑕。」  

  「白無瑕。」  

  聽聞這三個字,石天的臉上閃過一絲疼痛。他歎了口氣,卻轉過頭對王乾說道:「王兄弟,昨日聽說三和鏢局出了點情況,你去察看一下。」  

  王乾立即抱拳領命,並朝夕蕭點了點頭,轉身便離去了。  

第6章(2)

  石天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淡淡歎了口氣,說道:「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原本不想再提。」

  這句話其實是說本意是不想提的,但是卻要破例了。所以,才會將王乾支開。  

  夕蕭望著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我與瑕妹本是青梅竹馬,我們一出生,就已經定下了婚約。她是一個閒不下來的人,喜歡到處遊玩,喜歡把酒論英雄,生性如同男人般豪爽。與周圍的女人相比,她真的很特別,我當然也不可自拔地迷戀上她。」  

  他在談到「她」的時候,眼睛裡便放出極其生動的光芒。他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顏。這種模樣,就和萬連乘當日談起「她」時,所表露出來的神情,一點不差。  

  夕蕭不禁在心中感歎,世上當真有這般風華絕代的女人,教身邊的男人,可以如此掛記她。他的腦海中,頓時就浮現出一張臉孔。傾城之貌,顧盼生輝,嬌笑間,令人失了心智。但是她眼中的光芒,卻如月光般清冷,寂寞。她從小便在水月宮那樣的地方長大,所以她的堅強,於是更加叫人心疼。  

  「這輩子,可以娶到她那樣的女子,我便一生無憾矣。但我卻終究不能如願。」石天的臉上顯現出一種奇妙的神色。

  彷彿失去了世上最想珍惜的寶貝一樣,臉上是難以掩飾的落寂。但是細細望去,他的眉眼間,卻又彷彿透著一種堅決。  

  寂寞而堅持,是為了什麼呢?  

  夕蕭的眼中突然有了一閃而逝的光芒。他的神情中多了抹自信。他又笑了起來,「石幫主可曾聽過一個人名。」他緊緊盯著石天的眼睛,「萬連乘。」  

  「沒有。」石天脫口而出。  

  「哦?」夕蕭露出滿臉驚訝的表情,「這倒真是件怪事。長白山主人,雖然孤傲,卻並不是與世隔絕的。因為長白山特有的東西,實在特別。比如說『雲參燉雪鷹』,我嘗過幾次,不愧食之絕味。」  

  石天微微蹙起了眉,歎了口氣,「都說聰明反被聰明誤。不錯,我不但聽過他的名字,還知道他所有傷害瑕妹的事情。正是因為如此,我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他的事情,夕神醫為何又要再提起!」  

  夕蕭笑道:「因為,他是白無瑕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所以,你心中對他是有恨的吧!」他的目光淡然,「其實你也不必恨他。因為,他也並沒能和白無瑕廝守終身。」  

  石天看著他,蹙著眉,眼中果真多了抹恨意,「但他卻像烙鐵一樣,印在瑕妹的心上,一輩子都沒法抹去。」

  「白無瑕身為女兒家,卻敢愛敢恨,但是萬連乘卻畏首畏尾,甚至那般薄情寡義。我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白無瑕為何會喜歡上他!如果當年,她嫁給了石幫主,恐怕早已明白,在這個世上,還是選擇愛自己的人,會比較幸福。只是可惜,伊人香消玉殞。也只歎她福薄,無法體會這種幸福了。」  

  夕蕭淡淡搖了搖頭,無比惋惜地歎了口氣。  

  石天的眼中,突然又升起了一抹光亮。眉宇間露出的那抹堅持,愈加的深刻。  

  夕蕭望著他,卻不再說話了。  

  他站了起來,逕自朝書桌走去。  

  那幅畫,果然是大片的梅花林。  

  他笑了起來,「石幫主當真是個癡情之人。這大片的梅花,是白無瑕的所愛吧?」  

  石天歎了口氣,他的目光定在畫上,但卻沒有開口。  

  夕蕭唇邊的笑容慢慢隱了下去,他又歎了口氣,無奈地感歎道:「若是白無瑕沒有死,不管她願不願意,都是要聽從父母之命,嫁給石幫主的。這樣的話,她便可以感受到石幫主對她的一片深情。說不定,終有一日,當她回首往事的時候,會發現,原來一直記在心裡的名字,竟會變得很淡很淡。愛情,終究是敵不過歲月的。」  

  「…會嗎?」石天終於啞聲開口。聽得出來,他心中的感情,正洶湧澎湃起來。  

  夕蕭的手輕輕拂上那幅畫,眉間淡淡的憂傷,「再說會不會又有什麼用呢?她的人已經不在了。石幫主再想念她,也只能靠著這些梅花,睹物思情。」  

  石天的蹙著眉,緩緩閉上了眼睛。彷彿在為夕蕭的話傷神。但是細細望去,卻見他的臉上有了異樣的光彩。

  不是深沈的悲哀,而是更加強烈的堅持,甚至,是喜悅。  

  夕蕭望著他,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突然間,他的目光被書桌對面牆壁上的一幅畫所吸引。  

  寬廣的大海,在夜幕下捲起了波浪。暗黑色的海水之上,升起了一輪明月,如玉般溫和的月光,將生硬的夜空,染出了朦朧的光亮,叫人看了,不由得心暖起來。  

  畫的左下方,落了一款「瑕」字。  

  如此看來,作畫的人應該是白無瑕。  

  畫風優美,筆觸細膩,的確是幅不錯的作品。可是,夕蕭的眉卻蹙得更深。  

  這幅畫,如果要用句詩來形容,他必定會選擇「海上生明月。」  

  就算不是,也應該會與海水,月光有點聯繫。  

  但是作畫的人,卻奇怪得很。  

  畫上題的竟然是李煜的《浪淘沙》。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這本是李後主以歌當哭的絕筆詞。詞中寫出了流水盡矣,花落盡矣,春歸去矣,而人亦將亡矣的悲涼,教人讀來,黯愴欲絕,肝腸寸斷。  

  可是這幅畫,給人的感覺卻如此的溫馨。  

  這般風馬牛不相及的場景,叫他看了如何不生惑?  

  他剛想走上前去,看得更細緻些,突然就聽到「砰」的一陣推門聲。  

  他歎了口氣,不用猜想,這般毫無規矩,火急火燎的人,除了沁灼那丫頭,還能有誰?  

  果然,沁灼走了進來,看到桌邊的石天,頓時吐了吐舌頭,摸著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以為門鎖了!」

  夕蕭嘻嘻笑了起來,走到她的身邊,伸出手便將她攬入自己懷中,對著石天笑道:「這丫頭野慣了!石幫主勿見怪。」  

  石天看著夕蕭將沁灼圈在自己懷中,十足的保護模樣,淡淡笑了起來。  

  「怎會怪?如此率性的女子,夕神醫得之汝幸。」  

  夕蕭輕輕笑了起來,「遇到她,確實是我的幸運。」  

  沁灼在她的懷中,聽到了這樣的話,突然紅了臉。  

  「丫頭,怎麼不在外面等我?」  

  夕蕭看出了她的嬌羞,便笑笑替她圓場。  

  沁灼慢慢從他懷中退了出來,不好意思地笑道:「看到你們關了門,在裡面待了好久,我們有點擔心嘛!所以,就進來看看!」  

  「笨蛋!」夕蕭笑著敲敲她的腦袋,「我和石幫主待在一起,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沁灼噘起嘴,瞪了他一眼,手肘朝他的腰打去。  

  夕蕭趕緊一閃,左手握住沁灼的手肘,嘻嘻朝她笑了起來。  

  沁灼噘著嘴咕噥了一聲,卻很快又笑了起來。  

  他們這番模樣,於外人眼中看來,分明就是在調情。  

  那樣的幸福與恬然。  

  石天望著他們,眼中浮起了淡淡的霧氣。他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張傾國傾城的笑顏,明媚鮮艷,充滿了活力。當年的瑕妹,那樣對他笑過。如果沒有萬連乘,他和瑕妹也能如此幸福的吧!  

  他緩緩歎了口氣,彷彿努力克制內心的波動。片刻之後,他笑了起來,「夕神醫既然來了,便在三星幫住上些日子,好讓我盡些地主之誼!」  

  夕蕭仍舊笑道:「石幫主忘了?我還要靠幫主救命呢!怎麼敢走?」  

  石天笑著點頭,「只要有我石天在,斷不會讓夕神醫的朋友受到一點傷害。夕神醫可以放心!」  

  聞言,夕蕭的眼中騰升出一點光亮。那點光亮,彷彿冬日裡,最燦爛的陽光,久久都未消失。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9 12:01:04

第7章(1)

  「好奇怪這麼大的院子裡,竟然除了梅花,再沒有其他的花草了。」  

  沁灼雙手撐著下頜,抵在窗台上,滿臉疑惑地望著園中大片大片的梅花林。  

  「你不喜歡梅花嗎?」酥酥麻麻的聲音,叫人差點站不住腳。  

  不用說,自然是紫衣。她坐在桌邊,輕輕往面前的杯中,倒了點茶水,然後端起水杯,捂在掌心。

  「沒有不喜歡啊,只是,再美的東西,常看也會生厭的嘛!」沁灼實話實說。  

  她的語氣很尋常,但卻已經沒有了最初排斥的感覺。  

  因為那日不經意的一瞥,她感覺出了紫衣似乎並不像她想像中的,那般妖媚。  

  紫衣只是笑著。  

  「丫頭,快來看看,這是什麼?」夕蕭的聲音頓時在屋中響了起來。  

  沁灼立即回頭。  

  夕蕭已經走進了屋中。他的手中居然拿著毛茸茸的手套。潔白的顏色,厚實的絨毛,令她看著不禁歡喜起來。

  她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夕蕭面前,接過一隻便將手伸了進去。  

  哇!真的好舒服啊!彷彿摸在綿羊背上的感覺,溫暖而且柔軟。  

  「哪裡來的?」她驚喜地問道。  

  「跟三星幫的繡娘討來的。」夕蕭嘻嘻笑道。  

  沁灼一臉懷疑地望著他,「說,是不是用你的美色換來的?」  

  夕蕭敲了敲她的腦袋,笑道:「你的想像力不要那麼豐富好不好?」  

  沁灼白了他一眼,突然像想到什麼一般,轉頭看著紫衣。紫衣的手中也多了一道白色的風景,她看著那副手套,柔媚的眸子,泛著晶亮的光芒。  

  「夕爺真是周到!」她笑容依舊嬌媚,但是話語中卻多了點溫暖的味道。  

  從小到大,有誰這樣關心過她呢?  

  面前的這個男人,看似對什麼都不上心,其實,卻是位心思極其細膩之人。  

  總是不經意間,就能讓她感動到心裡。  

  沁灼望著紫衣,居然看出了她的內心一點點的變化。她笑了起來,「你戴這個很漂亮!」  

  紫衣擡眼望著她,輕輕眨了眨眼睛,笑得明媚,「我以為你要生氣!」  

  沁灼看著她,笑道:「我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夕爺在關心我啊!」  

  沁灼看了眼夕蕭,臉突然紅了起來,但她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他若是不關心你,我才覺得奇怪。」

  紫衣漂亮的眸子帶著疑問。  

  沁灼笑道:「你這麼漂亮,天下間有幾個男人能夠捨得冷落你啊!況且,他又是那麼好管閒事的人。」

  紫衣聽著她的話,竟然笑得更加美麗起來,「可惜就算我再傾城傾國,夕爺也已經選擇了你。我到底是沒有機會了。」  

  沁灼一愣,卻又笑了,「可是我覺得,你並不像你的外表所表現出來的妖嬈。為什麼你不肯還原自己呢?」

  紫衣嬌媚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些。她彷彿愣了一下,卻笑著低下頭,撫弄起手上的白色手套,「你都是這麼自信的嗎?」  

  她嬌笑著說道。可是心中卻彷彿被什麼微微觸動了一下。  

  最近好奇怪,彷彿誰都可以看出她心中的疼痛一樣。這個小丫頭居然也會有如此敏銳的直覺。  

  沁灼笑道:「我說錯了嗎?」  

  紫衣笑著,卻不再說話了。  

  夕蕭看著紫衣,目光中閃過一絲深邃。他突然轉過頭,看著沁灼笑了起來。  

  「我說丫頭,你都不好奇我跟石天說了什麼?」  

  「對哦,我差點忘了,你們聊什麼了?」沁灼頓時變幻出一臉好奇的模樣。  

  夕蕭嘻嘻笑道:「丫頭,我問你,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你怎麼會死?」沁灼瞪了他一眼。  

  「我說如果啊!」夕蕭笑著。  

  「那也不可能啊!」  

  「丫頭。」  

  「夕蕭,你給我閉嘴!好好地,幹嗎咒自己啊?」沁灼突然生氣起來,她瞪著夕蕭,滿臉怒容。  

  夕蕭被她臉上的神色震懾住,他微微愣了片刻,心中頓時溫暖起來。  

  「這樣才對嘛!」他慢慢笑了起來。  

  沁灼望著她,蹙著眉。  

  夕蕭笑得輕鬆,「失去愛人的感覺,肯定是相當痛苦的。就像你,連想都不願意去想。因為這份痛楚,即使是最堅強的人,都無法承擔。而石天,在提到已經去世的白無瑕時,他所表現出來的,只是落寂而已。只是一種沒有愛人相伴的無奈,與寂寞。這樣的表現,如何叫做深愛?這便可以證明,他並不像他所說的那般深愛著白無瑕。」  

  「可是,他看著那片梅花林的眼神,那麼深情。那種感情做不得假啊!」沁灼秀麗的眉糾結起來,若說石天不夠愛白無瑕,打死她都不信。  

  「真沒想到,你這丫頭的心思還真夠細膩的!」夕蕭嘻嘻笑道,「你說的一點不錯。若說他不夠愛白無瑕,我也不信。可是,要怎麼解釋他那種落寂的眼神呢?」  

  是啊!深愛的人已經不在了,每當想到,肯定都會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楚。但是,石天為什麼緊緊只是落寂呢?沁灼摸了摸耳朵,仔細思考起來。  

  夕蕭看著她認真的模樣,不禁笑得更歡,「還有一點奇怪的地方,他提到白無瑕時的神情那般寂寞,可是眉宇間,卻透著一股堅持。寂寞而堅持,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我知道了!」沁灼突然以掌頓拳,興奮地叫了起來,「石天堅持的是他對白無瑕的愛。他在期盼白無瑕有一天可以回到他的身邊。因為——」她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光彩,「白無瑕沒有死。」  

  夕蕭雙眼頓時變得雪亮。  

  紫衣慢慢地擡起了頭,她望著沁灼,眼中閃過一抹奇特的光芒。她笑了起來,格外的嬌媚,「所以,石天雖然落寞,卻不傷心。因為他知道,白無瑕沒有死。」  

  她突然站了起來,「那我們現在就去問他。」  

  夕蕭笑了起來,「這只是我們的猜測而已。沒有證據,他未必肯說!所以,我們不如回趟白雲山莊。白無瑕既然是在那裡『死『的,那麼必定會留下一些線索。」  

  「好啊!那我們現在就出發!」沁灼頓時開心起來。  

  夕蕭擡起手就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笨蛋。現在去的話,不但容易被白奇英發現,還有可能引起石天的懷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沁灼摸著自己的腦袋,不由得承認他的謹慎。但是她仍舊氣憤他的隨意動手,於是掄起拳頭,朝他追打開去。

  夕蕭自然嘻嘻笑著,閃躲開來。  

  於是屋中,頓時熱鬧起來。惹得沈靜的梅花林,也一下子,生動起來。  

  冬季的夜晚,格外的寒冷。  

  天早已黑透,路上行人早已絕跡。  

  夜行中的人,一身黑衣,彷彿融入了夜色之中。  

  白雲山莊,亦被黑色籠罩,唯有連廊之上掛著的燈籠,透出點點亮光。  

  假山之後,模模糊糊映出道人影來。  

  修長的身材,在黑衣的束縛下,顯得更加挺拔!  

  窄長的臉蛋,俊美的五官,白淨的膚色,令他在黑夜中,看來格外美麗起來。  

  他的眼中閃著光亮,便是夕蕭。  

  本來沁灼也吵鬧著要跟來,但屋外如此天寒地凍,她又那般怕冷,他怎會同意?於是安排她和紫衣在三星幫盯著石天,看他有何舉動。  

  當然,石天是絕對不會有任何動作的,如果要有的話,白無瑕早就已經可以復活了。  

  他盯著面前的院子,唇角的笑容慢慢擴散開來。  

  要查白無瑕,按理說應該從她的屋中開始著手。但是,他卻到了聽鶴院,白老莊主生前居住的地方。此時一派肅穆。居然連一個看守都沒有。  

  當真如此放心!  

  夕蕭在心底笑道。白奇英果然明白人的心理。派了許多人看守無瑕院,彷彿內有無數珍寶一般。他想必料定會有人來查白無暇之事,所以,提前做了許多的準備。  

  但夕蕭豈是尋常人。他知道,如果他前去無瑕院,必定無功而返。一個人,若是太大張旗鼓,反而會引起別人的疑心。  

  白奇英可謂適得其反。  

  無瑕院若是已被整理過,那麼整個白雲山莊只有一個地方,或許還可以查出些蛛絲馬跡。  

  這個地方,必定要人想像不到。  

  夕蕭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那麼,就只有聽鶴院了。  

  他的身形突然動了動,轉瞬已經進了主屋,並且帶上了房門。  

  屋內簡潔得很。看來白家老莊主白聽鶴,生前的生活相當簡單。  

  夕蕭緩緩環視了四周。目光落在臨窗的桌上。桌上有方硯台。硯台上還擺著一支毛筆。  

  他緩緩走了過去。拿起毛筆,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發現筆頭早已變得極硬。看來是許多天沒有人用過它了。

  突然,他的眉蹙了起來。  

  這裡有筆,有墨,卻沒有紙。  

  墨是研過的,筆是用過的,但是卻沒有寫滿字的紙。  

  他的雙眼頓時變得雪亮。  

  沒有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有人拿走了紙;二是,白老莊主將紙藏了起來。  

  不管是哪種可能,都只能證明一點。紙上寫的,肯定是白家莊的秘密。  

  而白家莊最大的秘密,便是白玲瓏的死。  

  夕蕭緩緩走到床前。  

  白老莊主最後待過的地方,便是這裡。當時他是瞪著雙目的,想來也是有些死不瞑目吧!  

  想想也是啊!被人害死,怎會瞑目!  

  突然,夕蕭呆愣了一下。隨後,唇邊竟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一躥,便上了床,擡頭望去,卻見床的頂帳被撕開一個小口。而那開口處,似乎有什麼正露著一個小角。

  修長的手指,向上探了探。隨後,他嘴角的笑意,更濃。  

  死不瞑目,是因為想要說的話,要讓人看到。  

  夕蕭一個轉身,下了床。他的手中,分明多了一張紙。  

  他從懷中取出火鐮,輕輕一敲,然後點燃了桌上的蠟燭。就著燭火,他便展開信紙,竟然只有短短數語。

  「殺人償命,我兒勿恨。及見瑕兒,訴我之悔。」  

  及見瑕兒——  

  夕蕭笑得輕鬆起來。那就是說,白無瑕當真沒死了。  

  「砰。」門突然被推開。  

  走進門來的,是白奇英一人。  

  他沈著一張臉,眼中似乎有些怒容。他看著夕蕭,沈聲說道:「夕公子,深夜至此,似乎有些失禮了吧!」

  夕蕭笑了起來,「哦!不失禮不失禮。我不介意你來打擾我。咱們也有一整天沒見了吧!我還真怪想你的!」

  白奇英頓時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嘻嘻哈哈,毫無正經模樣的黑衣男子,他的心中居然產生了深深的恐懼感。

  這個男人,闖入別人的地盤,居然還能如此鎮定,甚至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他難道真的尋到了什麼?

  他突然皺起了眉,冷冷說道:「夕公子,深夜到訪,究竟為了什麼?」  

  夕蕭揚了揚手中的信紙,撇了撇嘴,一臉的無奈,「只找到了這個!」  

  白奇英臉色一變,頓時上前搶過。  

  夕蕭任由他拿去,只是聳了聳肩,提了提眉,彷彿對他這種強搶的行為,有些不贊同。  

  那信紙上只有幾個字,本來很快就能看完。但是白奇英足足盯著它,看了半晌。  

  夕蕭看著他的模樣,不禁蹙起了眉,他湊上前去,手輕輕一伸,白奇英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信紙便又回到了夕蕭的手中。  

  夕蕭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又對著蠟燭反覆照了照,然後一臉不解地望著白奇英,「哎,你在看什麼啊?沒什麼特別的嘛!」  

  白奇英滿臉凝重地盯著夕蕭,一字一句說道:「你知道了什麼?」  

  夕蕭搖搖頭,「除了知道白無瑕沒死之外,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嗎?」  

  他的這句話,令白奇英迅速白了臉色。他辛辛苦苦要隱瞞的東西,居然被夕蕭如此輕鬆地說了出來。

  他的眼中滿是怒意。其實,他很想殺了夕蕭,但是,他卻沒有這個把握。普天之下,能夠碰得了夕蕭的人,少之又少。而他,並不在這個範圍中。  

  所以,他除了憤怒,別無他法。  

  他沈聲開口:「你想怎樣?」  

第7章(2)

  夕蕭的眼睛越來越亮。他盯著白奇英,笑道:「白無瑕的女兒,在哪裡?」  

  白奇英搖了搖頭,冷冷說道:「我不知道。」  

  夕蕭突然笑得很開心,「不知道?哦——也就是說,『江南遺珠』確有其事!白無瑕和萬連乘,真的有一個女兒!」白奇英突然愣住。原來,夕蕭只是在試探他而已。他懊惱地握緊雙拳。在這個男人面前,他的所言,所行,彷彿總是錯的。

  「你為什麼要查?」白奇英閉上雙眼,緩緩說道。他的聲音還是很沈靜,但是,細細聽去,卻彷彿有了一絲顫抖,彷彿在害怕什麼一般。  

  夕蕭看著他搖了搖頭,很無奈地說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什麼辦法!」  

  「是萬連乘,對不對?」白奇英歎了口氣,慢慢說道,「你告訴他,不用找了,他沒有女兒,舍妹也早已死去。」

  夕蕭歎了口氣,「你似乎很喜歡把自己的親人,當作死人。」  

  白奇英突然瞪著他,「你怎麼知道,這對她而言不是最好的方式呢?」  

  夕蕭提著眉望著他,滿臉的無可奈何,「你又不是她,怎麼會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呢?說不定,她不想死呢!」

  白奇英碾著眉卻找不到話說。  

  正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通報聲:「莊主,三星幫派人來請您和夕公子前去一敘。」  

  夕蕭聽後,突然點了點頭,滿臉佩服的神情,「果然不愧是三星幫,連我的去向都查得到。」  

  白奇英的臉色則是立即凝重起來。似乎,再也瞞不下去了。  

  不同於白雲山莊,同樣的黑夜,三星幫竟然是燈火通明。  

  不愧是天下第一幫,氣派到底不一樣。  

  夕蕭坐在軟榻上,滿意地看著四周。  

  石天坐在軟榻的另一邊,他慢慢飲了口茶,笑道:「石某不知夕神醫深夜拜訪白雲山莊,否則定為夕神醫備下最好的馬車,也不至於如此寒冷。」  

  夕蕭嘻嘻笑道:「石幫主說得有道理啊!那下次我去之前,一定對你說一聲。」  

  石天笑了起來,「不知夕神醫去白雲山莊,所為何事?」  

  夕蕭笑道:「只是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石天臉色不變,笑道:「我猜,白兄肯定沒有告訴你。」  

  夕蕭點了點頭,一臉的無奈,「我沒有想到,白莊主竟然這般小氣!」  

  石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轉過頭看著白奇英,說道:「既然夕神醫想要知道,白兄不如告訴他吧!從哪裡說起好呢,別的我們也不知道,就從萬連乘回了長白山又下山,來找瑕妹開始說吧!」  

  坐在他們對面的白奇英頓時愣住。他看著石天,滿臉的震驚,「你、你早就知道了?」  

  石天笑了起來,「原來你一直以為我不知道嗎?」  

  白奇英頓時慌了神,愣愣地看著石天。  

  石天笑道:「白兄怎麼了?我知道也很正常啊!你忘了,瑕妹是我的未婚妻啊!」  

  白奇英望著他,不說話。他本是一心想要隱瞞石天,沒想到,石天竟然都已經知道,那麼他的隱瞞又有何意義?

  他自嘲地搖搖頭,慢慢說了起來:「舍妹外出遊玩認識了萬連乘,回到家後,便對家父提出,要嫁與他。那時石幫主剛剛到莊中下聘,家父自然不同意舍妹的任性,但是她的性子極烈,怎麼會服。於是家父便將她鎖在了房內。半個月後,萬連乘來找舍妹,家父為了要他死心,便偽造了一封書信交到他的手中。」  

  「你我本不該相遇,但卻相遇。更不該相愛,卻又相愛。無奈父命難為,不得已,唯有垂淚別君。今生錯失之緣,來生再續。」夕蕭緩緩說了出來,「當時聽萬兄說出這封信的內容,我就有所懷疑,原來當真是你們代筆。只是佩服,白聽鶴竟然有如此細膩的文思。」  

  白奇英歎了口氣,淡淡說道:「萬連乘看完信之後,便離開了。家父打聽了一下,知道原來他已經在不久前,定了親事。於是,家父便將舍妹放了出來。舍妹自然不信,於是提出要去找他,否則,便死在我們面前。依她的性子,必然是說到做到的。再加上家父確信,萬連乘不會為了她悔婚,所以便應允了。」  

  「她這一去,便是一年。回來後,已經染了太陽病,短短數日,就病逝了。」白奇英緩緩閉上雙眼,再說不出話來。夕蕭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這麼說來,她還是死了?」  

  「不錯。」這次開口的,卻是石天。  

  夕蕭聞言便蹙起了眉。他以為,已經說服了石天。  

  白奇英也是滿臉的驚愕。  

  石天望著夕蕭的眼睛,眉宇間染上哀色。  

  「你若是不信,便跟我來!」  

  夕蕭望著他,瞇長了雙眼。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與判斷,所以,石天的話,在他心中依舊沒有什麼說服力。

  石天淡淡笑著,已經站了起來。他朝夕蕭點了點頭,便朝門外走去。  

  門外站著王乾,見到石天,他顯然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側過身去,為石天讓路。  

  夕蕭看了他一眼,唇邊帶著笑,快步朝石天的方向跟去。  

  門外不遠處,站著兩道美麗的身影。  

  細細看去,便是沁灼與紫衣。  

  沁灼看著他們二人緩緩離去,不由得心急起來。  

  「他們要去哪裡?」  

  紫衣美麗的眉頭也緩緩皺了起來。如水的眼波中,竟流露出一絲擔憂。  

  本來看到石天請來白奇英,她就很奇怪。現在又看到了石天在開門後,臉上露出的肅穆且寒冷的表情,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還能露出那樣的表情,只能證明一點,他對面前的人,動了殺意。  

  石天想殺夕蕭。  

  她握緊了拳頭,不由細想,急忙朝二人的方向追了過去。  

  「夕爺。」輕輕柔柔的聲音,頓時在他們身後響了起來。  

  夕蕭緩緩回頭,卻見紫衣風情萬種地朝他們走來,臨近了,便軟綿綿地倒在夕蕭身上。  

  「嗯?」夕蕭提了提眉,看著她笑得溫柔,「怎麼了?」  

  紫衣的手撫上他的胸,嬌笑道:「夕爺一晚上去哪裡了,把奴家一個人晾在房中,奴家好寂寞啊!」

  夕蕭雙手摟著她的腰,溫柔地笑著,「乖,我很快回來,你在三星幫等我!不要亂跑!」  

  紫衣纖細的長指在他胸前畫著圈圈。她望著他的眼中,滿是不捨,「那,夕爺可要早點回來!」  

  夕蕭挑著眉,滿臉的壞笑,「放心,不會讓你等很久的!」  

  紫衣嬌柔地點頭,緩緩從他懷中退了出來。  

  她目送他離去的眼神,含著無數的風情。  

  「你剛剛……」沁灼很快趕了上來。  

  她噘著一張嘴,嬌俏的臉上,寫滿了不快。  

  剛剛紫衣的那番舉動,她可是全部看在眼底,說是一點都不介意,她自己都不想相信。  

  紫衣卻笑了起來,「你想不想知道,他們要去哪裡?」  

  聞言,沁灼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但又蹙起了眉,「可是,我們要怎麼知道?跟蹤他們嗎?」  

  紫衣笑望著她,「你忘了嗎?我們水月宮最賺錢的地方是哪裡?」  

  「牡丹園。」沁灼不明所以。  

  「不錯!」紫衣笑得歡快,「為了能夠吸引更多的男人,那裡的女子都用一種特別的香粉。」  

  「你剛剛……」沁灼突然如釋重負一般。她笑了起來,「所以,你可以憑著香氣跟上他們,對不對?」

  紫衣笑著,輕輕眨了眨眼睛,「走吧!」  

  沁灼笑著點了點頭,跟在了她的身後。  

  天依舊黑著,黑得有些恐怖。  

  夜行的人,手中提著一盞鮮紅的燈籠。  

  石天領著夕蕭前往城外。他們在一處荒涼的獨墳前,停下了腳步。  

  「到了。」石天的聲音充滿了冰冷的氣息。  

  夕蕭拎著燈籠湊上前去,瞇著眼睛看著石碑上的文字。  

  「愛女無瑕之墓」。  

  「這便是白無瑕的墓?」夕蕭看著石天,表情是一貫的懶散。  

  石天望著他,笑道:「夕神醫還是不信瑕妹已死?」  

  夕蕭於是嘻嘻笑了起來,「我只相信自己。」  

  「那你便挖墳開棺,檢驗一番。」說這話的時候,石天的表情已經變得極其陰冷。但是在黑暗之中,夕蕭看得並不真切。  

  可是,這句話卻叫夕蕭疑惑起來。石天既然很愛白無瑕,又怎麼會讓別人挖她的墳呢?他的這番話,不是更加證明,白無瑕沒死?  

  可是不挖墳的話,便是無法證明她究竟是否已經身故。  

  夕蕭笑了起來,「看來,我真要做件缺德的事情了。不過,沒有刀鏟,怎麼挖呢?」  

  石天突然笑起來,他往前走了幾步,從墓碑後面拿出了兩把鐵鏟子。然後遞了一把給夕蕭。  

  夕蕭提了提眉,望著他。看來,石天還是早有準備的。他嘻嘻笑著,也不說什麼,只將燈籠掛在旁邊的樹枝上,然後接過石天手中的鐵鏟,開始動手挖起墳來。  

  石天看著他,居然也笑著,幫起他來。  

  兩個人的速度和力量,果然不是普通的快。轉眼間,棺蓋已經露了出來。  

  夕蕭拿起燈籠,往墳內探了探,卻看到棺蓋上的釘子,早已經被取了出來。棺蓋上還有被刮過的痕跡。

  他緊蹙的眉,頓時鬆了下來。他望著石天,嘻嘻笑道:「原來挖過這墳的人,不止我一個人。難怪你這麼輕車熟路,原來早就幹過一次了!」  

  石天笑道:「不愧是夕神醫,果然夠銳利。白家說她突然暴斃,我怎麼會信。自然是要檢驗一番的。」

  夕蕭嘻嘻笑道:「結果呢?你發現棺材是空的!」  

  「不!」石天笑道:「恰恰相反。我相信瑕妹已經死了!」  

  「為什麼?」夕蕭挑著眉問他。  

  「因為,她就葬在這裡。」  

  夕蕭的目光頓時落在棺材上。這裡面當真有屍體?他蹙起了眉,把燈籠遞給石天,然後鐵鏟一揮,棺蓋頓時飛了出來。  

  夕蕭也頓時一顫,全身僵硬起來。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  

  棺材是空的。  

  可是他卻被人點了穴道。  

  石天緩緩走上前來。他朝棺材看了一眼,冷笑道:「棺材不裝死人,倒真是奇怪。不過現在好了,有了你。」

  夕蕭歎了口氣,「我可以不願意嗎?」  

  石天冷哼了一聲,「只怕由不得你!」  

  夕蕭又歎了口氣,話語中竟多了許多的悲傷:「想我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的江湖第一神醫,居然會葬身於此!而且還頂著個女人的名字!可悲,可悲啊!」  

  「所以,來世,不要再這般多管閒事!」石天的眼中泛起了殺意。他擡起手在腰間一揮,手中便多了一把軟劍。

  「等一下!」夕蕭突然大聲叫了出來。  

  石天冷冷地看著他。  

  「你答應過我的,會保護那個紫衣丫頭,你不要忘記。」夕蕭說得有些急促,當真是臨死遺言了。

  「好!」石天冷冷應聲,隨即揮手,劍光閃過。  

  血,如漫天飛舞的花瓣一般,揮灑起來。  

  一滴,兩滴,三滴……  

  落在地上,很快滲進泥中,融入了塵土。  

  墓碑前,紅色的燈籠,掉在了地上,燃燒起一片紅色的火焰,頓時妖艷起來。  

  在夜色之中,顯得格外的鬼魅,與哀涼。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9 12:02:44

第8章(1)

  夜色漸漸退去,天邊泛起了柔和的光亮。  

  路上兩道人影,一紅一紫,格外的醒目。  

  「你的香有沒有用啊?」身著紅衣的沁灼,口氣有了些焦慮。  

  紫衣的眉淡淡地蹙著,但她卻笑得柔媚,「我不慣用那種香粉,所以一下子聞不出來,也是正常的啊!」

  沁灼糾結著眉,滿臉不快,「夕蕭也真是的,出去幹嗎不帶著我們啊!害我們這麼擔心。」  

  紫衣聽著她的牢騷,笑道:「你不覺得,夕爺一個人做事,速度很快嗎?早點找到白無瑕,我也可以早點查明同門中毒事件。這樣,你便可以不用再見到我了。」  

  沁灼望了她一眼,小聲說道:「我看到你和夕蕭在一起,的確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並不討厭你。」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紫衣卻聽到了,她的眼角彷彿起了柔軟的漣漪,笑容竟然變得清澈起來。  

  她回過頭,不再看那身紅衣。這些日子以來,夕蕭與沁灼,彷彿已經闖入了她的心裡,有如親人一般,當真想到要離開,她的心裡居然有些不捨得起來。  

  她歎了口氣,凝了心神。果然,還是不動感情的好,否則,只是令自己徒增傷痛。  

  循著香氣,她們找到了一座墳。沁灼驚訝地大叫起來。  

  「愛女無瑕?這是白無瑕的墳墓?白無瑕真的死了?」  

  紫衣眼色微沈,她緩緩說道:「這墳不對!」她一邊說著,一邊蹲了下來,緩緩撚起一撮泥土,在指尖淡淡碾過。眉立即蹙了起來。  

  血的味道。  

  沁灼聞言望去,果然,泥土的顏色不對。她驚呼:「這墳被人挖過?難道是夕蕭干的?」  

  這麼缺德的事情他都做,等見到他,她非好好教訓他一頓。  

  紫衣已經站了起來,美麗的眸子望向四周,墳的不遠處竟然有兩把鐵鏟,上面還沾著泥,與墳上泥土的顏色,一模一樣。  

  她立即走過去,拿起鐵鏟,扔了一把給沁灼,然後挖起墳來。  

  沁灼望著她的舉動,又見她眉角的擔憂,不由得心生不安。她也不顧那麼多,立即拿起鐵鏟,與紫衣一起挖起來。

  很快見到棺材。  

  棺蓋沒有釘上,紫衣將鐵鏟深入其中一角,然後用力向上一掀——  

  「不!」淒厲的叫聲,頓時打破了黎明的寧靜。沁灼捂著胸口,彷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紫衣美麗的眸瞪得老大,彷彿受到了強烈的刺激,滿臉的不可置信。  

  棺中,一具無頭屍體。  

  黑色的夜行衣,染了血的顏色,看起來那般妖艷。  

  「他是誰?」沁灼「撲通」一聲跪倒,愣愣地問著。她的聲音居然一下子平靜下來,可是卻有連綿不斷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紫衣只是呆呆地站著。呆呆地望著那具無頭屍體,嘴唇有些顫抖,可是她卻說不出話來。  

  他是誰?她也想問。他是誰?  

  身上帶著同樣的香味,穿著同樣的夜行衣,同樣修長的身材。  

  他是誰?他會是誰?  

  是誰?  

  紫衣的雙眼已經溫熱起來。她合上雙眸,頓時有股液體滑下面頰。  

  居然,哭了。  

  「真是沒有想到!水月宮的女人,還有眼淚。」  

  輕輕柔柔的聲音,如微風般拂面。  

  紫衣緩緩掙開雙眼。  

  在她前方不遠處,有個同樣身著紫衣,繫著白腰帶的女人,雖然不若紫衣傾國傾城的容貌,但卻一樣,可以震懾人心。  

  那女子嬌笑著,望著紫衣,「妹妹,好久不見了,姐姐可真想你。不知宮主讓你查的事情,查得怎樣了?」

  紫衣淡淡笑了起來,居然沒有了嬌媚的神態。  

  她的笑容,極淡,極緩,極其寧靜。  

  她望著那女子,平靜地說道:「我知道規矩。帶我回去見宮主吧!」  

  那女子望著紫衣淡淡的神色,笑容嬌媚,可是眼神卻有了絲絲疑惑,「我真好奇,你究竟在外面學到了什麼。」

  水月宮中最嬌媚艷麗的女子,此刻竟然露出了那樣平淡安寧的神情,叫人如何不驚訝。  

  紫衣慢慢說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則,只會徒然傷痛。」  

  那名女子眨著妖媚的眼睛望著她,當真不懂。  

  水月宮的牢房,以水牢為主。  

  水牢的盡頭,有條繩子,是用來吊人的。  

  此刻,繩子上正吊著紫衣。  

  確切來說,已經不是紫衣了,因為她的外衣已被脫去,僅著雪白中衣。  

  犯了錯的水月宮弟子,便沒有資格再穿紫衣,再束白腰帶。  

  但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繼續喚她紫衣。  

  從昨天被帶回來之後,她便被吊在了這裡。所以,她的嘴唇已經沒了血色。她的臉染上了無力的蒼白。

  但是這樣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她看起來,反而顯得愈加惹人心憐。  

  只是可惜,這裡是水月宮,從來沒有人,會來憐惜其他人。  

  水月宮如水,若月。宮中弟子,皆有著如花美貌,但卻像流水一般無情,又彷彿月兒一樣寂冷。  

  所以,進了水牢,便如進了地獄一般。沒有人會來關心牢中的人。  

  紫衣自然深知這一點。既然進來了,就不用奢望活著出去。  

  所以,她的臉上,無比的平靜。  

  她在這一生,到底被人關心過。這樣,好過她無血無肉,過活一輩子。  

  水牢的第一間,還有個人。  

  她一身火紅的衣衫,為蕭條的水牢帶來了一些生機。  

  但是她臉上,卻沒有一點生氣,俏麗的雙眼,竟然無比的空洞。  

  彷彿整個人呆掉一般。  

  就連被水月宮的人帶回來時,她也沒有任何反抗。  

  她倚牆而坐,水淹及胸,但她毫無感覺,只是抱著自己的雙臂,呆呆坐著。  

  那天,他嘻嘻笑著問她:「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會不會難過呢?  

  她現在知道了。原來是不會難過的。  

  因為,心已經死了。  

  心死了,人活著便已沒有了意義。  

  所以,她倚著牆,沒有絲毫的生氣。不喜不怒,不急不悲。如具空洞的皮囊。  

  毫無生的意義。  

  原來愛,竟然這般讓人痛苦。奈何有愛,奈何,不悔?  

  城外,簡陋的茅屋,在冬季無力的陽光中,顯得格外蕭條。  

  屋內卻有些溫馨的感覺。  

  一位白髮蒼蒼,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正在竈上忙碌著。  

  「咳咳……」  

  在她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她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緩緩轉過身來,向床鋪走去。  

  床上正趴著一名身著滾金黑袍的男子。他的肩膀,微微動了起來。  

  「你醒啦!」老婦人笑望著他。  

  床上的男子緩緩擡起頭來。  

  他的臉色蒼白,卻依舊掩蓋不住他俊秀的容顏。  

  竟是夕蕭。  

  他絕美的雙眸,漸漸清晰起來,眼睛中閃過一道光亮,他手臂一撐,坐了起來。  

  「哇!」他突然大叫一聲。右手撫上左肩,腦海中,開始仔細回憶。  

  那天,在白無瑕的墳前,石天要殺他,結果有人替他擋了一劍。  

  有人替他擋了一劍。  

  王乾,是王乾。  

  他想了起來,王乾跌進了那副棺中,而他只傷了左肩胛。  

  只傷了左肩胛,卻仍然昏迷了。可見石天當時落的劍,有多狠。  

  而王乾,替他擋了那一劍,怎能生還?  

  他心中頓時激動起來。手上的勁也越發大了。不久便見傷口處,滲出點點血絲。  

  「快把手放下!這孩子,怎麼這般不珍惜自己。」老婦人急忙拉下他的手,心疼地說道。  

  他平緩了片刻,才望著老婦人,慢慢開口:「多謝老人家,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是城郊。我兒受了一位姑娘的托付,將你背了回來。」  

  「一位姑娘?」  

  「是啊。穿著紫色衣服,我兒說她長得很漂亮啊!」  

  「她人呢?」  

  「跟一群和她打扮得一樣的姑娘走了。」  

  夕蕭頓時站了起來,臉上滿是震驚。  

  水月宮?她們找到了紫衣?他蹙起了眉頭。什麼破三星幫,保護個人都保護不了。  

  他急忙向老婦人拱手作揖道別,然後一個箭步衝出門外。  

  身後的老婦人,望著他的背影,皺皮邋遢的老臉上,居然露出了一抹奇異的笑容。  

  夕蕭一刻不敢停,進了城找了匹快馬,立即朝水月宮奔去。  

  水月宮坐落在杭州。  

  它的入口是片梅花林。  

  又是梅花林。冬日,彷彿最美的風景,便是梅花一般。  

  這林子看起來普通得很,但水月宮卻十分放心,沒有派任何人把守。  

  那麼,尋常的林子,必定隱藏了什麼玄機。  

  夕蕭瞇起了雙眼。細細看著梅花林的排列。  

  在西北方向,並排三列梅樹,連到正西方,卻在第一列中間斷開,及至南面,繼續延伸,但是中部卻斷了開來。

  夕蕭的眉突然蹙了起來,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列文字:乾三連、兌上缺、離中虛……  

  這是按照八卦的原理來排列的。他偏偏不懂啊!  

  如果汾狄在,肯定能夠很快解開其中的奧秘。  

  可是,這人遠在塞北,遠水救不了近火。  

  夕蕭的眉糾結起來。那兩個丫頭被水月宮抓來,依照水月宮的處事原則,只怕凶多吉少。所以,管不了那麼多了,勉強一拼吧。  

  他下定決心,準備進林,卻突然聽得「嗖」的一聲——  

  他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已經伸出,指縫間赫然多了一枝火紅的短鏢。  

  夕蕭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短鏢上,一封短箋。  

  竟然是八卦的陣型圖。  

  他仔細看去,外圍的排列果然和他所看到的梅花林的排列,一模一樣。  

  他的唇角泛起了微笑,顧不得其他,立即進了林子。  

  有了圖紙,他的速度果然很快。一轉眼已經穿過了梅花林,到了一處山澗,他細細看了看地形,竟然沒有發現出口。難道,他走錯了路了?  

  這並非是水月宮的入口?  

  夕蕭的眉糾結地更深。他握緊雙拳,垂在肩側的髮絲慢慢飛舞了起來。  

  他的眼神頓時變得如鷹般銳利。他的目光落在一處較大的蔓籐上,從頂部垂下,遮擋了小半個牆壁。

  本來山澗中長有蔓籐,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夕蕭的眼睛卻變得雪亮,嘴角也有了絲絲笑意。  

  他慢慢走近,髮絲舞動得愈加美麗。他輕輕用手撥開牆面上的蔓籐,居然有一線空隙。  

  這空隙僅寬尺餘。若不是起了風,怕是沒有人可以找得到。  

  夕蕭自信一笑,側著身子,穿了過去。  

  面前頓時豁然開朗起來。這是一處山谷,在夕蕭看來,彷彿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一般。  

  谷中有條淡藍色的湖。清澈的湖水在陽光的映照下,波光動人。  

  湖的兩側種滿了菊花,粉紫,艷黃,雪白,各種顏色叫人眼花繚亂。  

  谷中的房屋,全是用竹子搭建起來的,看來格外的清新,出塵。  

  夕蕭卻沒有心思欣賞這一切,他的心中滿是對那兩個丫頭的擔心。  

  可是,水月宮的牢房在哪裡呢?他四下環顧了一番,想要抓個人來問一下,但是看了半天,整個水月宮彷彿突然人去樓空一般,寧靜如死寂。  

  他心下暗暗又急了起來。總不至於盲目地找下去吧!  

第8章(2)

  正想著,突然耳邊傳來一陣說話聲,聲音纖細且飄渺,顯然離他還有一段距離。他微微一笑,趕緊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  

  「……師姐明明沒有完成任務,可是師傅卻並不要殺她,還讓我們天天給她送飯。」  

  「明姐姐,你在說什麼呀!你是在責怪師父嗎?」  

  「我當然不敢,你、你怎麼這麼說?」  

  「哼!」  

  終於走來兩名紫衣女子,說話間,滿臉勾心鬥角的模樣。夕蕭心中不禁冷笑一聲。  

  水月宮果然是個沒有什麼人情味的地方,難怪紫衣會將自己包裹在嬌媚的保護衣之中。  

  聽這兩名女子的口氣,再加上她們手中提著的飯盒,應該是要去給紫衣送飯不錯。  

  夕蕭微微笑過,跟了上去。  

  牢房設在谷中的一處天然山洞內。山洞地勢較低,積滿了水。所以,是座名副其實的天然水牢。這裡的水是地下的積水,加之洞內終年不見陽光,陰森寒冷,所以,不管是誰,只要被關在這裡,肯定堅持不了多久。  

  兩名女子踏著水洞中排列好的木樁,步伐穩固地朝前走去。  

  夕蕭緊隨其後,終於在拐角處,見到了被吊在半空中的紫衣。她潔白的手腕處已經被勒出了紫紅色的血印。她的雙眼無力地閉著,臉色慘白。若不是纖長的睫毛還有些顫抖,他甚至以為她已經沒有了呼吸。  

  兩名女子中的一位將紫衣放下,置於一塊大石之上。然後從飯盒中拿出飯菜,開始給她餵食,但是,紫衣已經連張開嘴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何況是咽東西。所以食物只是被硬塞入她的口中,完全沒有填腹的意義。  

  夕蕭蹙起眉,突然飛身上前,長指一點,兩名女子頓時定住。  

  他腳尖點地,落在紫衣身邊,然後輕輕扶起她。他擡起她的手,探了探脈搏,卻突然愣住了。  

  他與她正對,目光剛好落在她的胸前。  

  白龍玉?  

  他緩緩伸出手去,拿起她掛在胸前的玉珮,仔細地端詳了半晌。  

  當真是白龍玉!  

  紫衣,是萬連乘的女兒?  

  那麼從一開始,她便知道。可是她為什麼不說呢?  

  他蹙起了眉,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放入她口中,手擡起她的下巴,稍一用力,藥丸便被她輕輕嚥下。

  他伸出右手,凝聚了內力,緩緩向她體內輸入。不多時,紫衣的臉色,終於有了一些紅暈。  

  她輕輕咳出了聲,睫毛動了動,慢慢睜開眼來。  

  「醒了?」夕蕭微微笑道。  

  紫衣眨了眨美麗的眼睛,彷彿要將他看得更加仔細一點。  

  突然,她笑了起來,滿來的驚喜與激動,「是你!你沒死?」  

  「嗯?」夕蕭突然蹙起眉。死?  

  他突然愣住了,「你以為我死了?那怎麼可能會讓人救我?」  

  他的眼前頓時浮現出那位老婦人慈祥的笑容以及那支火紅的短鏢。  

  他懊悔地歎了口氣,「我早該想到,石天要殺我,我怎麼可能活得下來。除非她出面,石天才會放過我。」

  他的目光迎上紫衣,見她一臉疑惑,笑道:「是你娘救了我!」  

  紫衣突然愣住了,她急忙低頭,目光接觸到白龍玉的一瞬間,便明白了一切。  

  她淡淡笑著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只是想知道,我娘在哪兒。可是最終不能如願。」  

  夕蕭瞭然地望著她。他能夠理解她的心情,原本以為自己無依無靠,卻在一剎那間,得知自己雙親俱全。既見父親,她當然也想見到自己的母親。這是人之常情。  

  「她或許就在我們身邊,而且,她應該是愛你的。」夕蕭溫柔地笑道,「她知道你身陷囹圄,這才會出手救我。因為我對你有承諾,必定會保全你的性命。」  

  紫衣眼中慢慢浮起了霧氣,她別過臉去,深深吸了口氣。  

  忽然她轉過頭來,彷彿想到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語氣變得急促起來:「沁灼還在牢裡。」  

  她吃力地擡起手,指向第一間水牢。  

  夕蕭已經一臉驚愕地衝了過去。  

  水牢的一角,紅衣女子坐倚在牆側,長髮已經散開,遮擋住了她的臉,她的雙手已經垂落到水中。

  夕蕭一拳打斷水牢的木柱。閃身衝了進去。  

  他急忙抱起她,撫開她的長髮。  

  這是沁灼嗎?  

  她臉色從未有過的蒼白,渾身冰涼,甚至連呼吸都彷彿無力了。  

  夕蕭抱著她出了水牢,將她放置在大石塊上。他的手急忙探向她的脈搏,竟然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他的神情凝重,但是嘴唇卻在發抖,彷彿內心生起了極大的恐懼感。  

  他忙從懷中掏出藥丸,放到她的嘴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立即收回了手,反而將藥丸塞入自己口中,用力嚼了幾下,突然低頭,餵入她的口中。  

  這樣便可以使藥性發揮得更快。  

  這般細心的男人。紫衣在旁看著夕蕭為沁灼輸入真氣,歎了口氣。  

  他沒有死,她滿心歡喜。可是,即使她再歡喜,他心中的人,也永遠不可能是她。  

  她美麗的眸子,淡淡眨了眨,閃過一絲憂傷。  

  「嗯……」微弱的聲音從沁灼的喉間散出。  

  夕蕭蹙著眉,滿臉的擔憂。她的臉慢慢紅了起來,身體也由冰涼變成了火熱。  

  她的額角慢慢滲出了汗珠。眉心糾結,彷彿受到了極難忍受的煎熬。  

  「丫頭。」夕蕭望著她,滿心滿眼的心疼。  

  她在陰寒的水中,起碼泡了一天,身子骨如何受得住。雖然剛剛已經為她驅了體內的寒氣,但是蟄伏的陰熱,也相應地立即散發開來。  

  沁灼聽到呼喚,吃力得掙開雙眼。她看到了夕蕭的臉,笑了起來,那笑容都彷彿帶著蒼白,但是,她卻無比的欣慰。

  「我來陪你了……夕蕭……這下子……不會再跟你……分開了……」  

  夕蕭蹙著眉,晃著她的肩,開始咆哮起來:「丫頭,你看看我。你要堅持住!」  

  沁灼卻已經昏了過去。但是,呼吸卻明顯了許多。  

  夕蕭急忙將她打橫抱起。她這般模樣,如果再晚兩個時辰,將會回天乏術。  

  他恨恨地咬緊牙,恨自己沒能早點趕過來,令懷中的人兒,受了如此多的折磨。  

  他轉過頭,看著紫衣,「你還能走路嗎?」  

  紫衣笑著點了點頭。如果不能,他會怎麼辦?捨下她,還是沁灼?  

  答案她自然是知道的。  

  從一開始,她便沒有了機會,今後,也再沒有機會。  

  所以,即使是死,她也不願叫他為難。  

  她硬是拼著一口真氣,站了起來。  

  「走吧。」夕蕭說完便衝了出去。  

  紫衣也立即跟上前去。  

  「夕神醫到了我水月宮,不招呼一聲就要走嗎?」輕輕柔柔的聲音,頓時在谷中響了起來。  

  聞言,夕蕭頓住了腳步。紫衣的臉色卻變得更白。  

  這聲音,這語調,除了水月宮的二當家江若荷之外,再無別人。  

  說話間,她已經到了他們面前。她笑得很淺,卻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雖然她已經不再年輕,但卻美麗依舊。  

  這樣的女子,叫任何人看了,都只會覺得舒服。但是紫衣的臉色,卻蒼白無比。  

  只有她知道,水月宮中,最狠的不是水妖月,而是江若荷。  

  水妖月的狠,在於她不怒而威的氣質。  

  而江若荷的狠,則在於她的手段。比如這水牢,便是她令人建造。  

  任何人,只要落到她的手中,便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夕蕭冷笑一聲。從她的笑容中,他看出了她的戾氣。但他不想和她周旋。因為,他的心中此刻只有沁灼的安危。他神情淡然,沒有了尋常嬉哈的模樣,到叫人心中害怕起來。他淡淡說道:「讓開。」  

  只這兩個字,便讓江若荷瞇起了雙眼。因為,她聽出了這兩個字中的份量。  

  傳說中玩世不恭的夕神醫,居然,動了怒。  

  而他的怒氣,不似尋常人般爆烈,反而冰冷得叫人瑟瑟發抖起來。  

  但她卻緩緩笑著,不為所動。若是在水月宮外,她還會有所顧忌,可現在在她的地盤上,她非但不怕,反而還把握十足。  

  她看著夕蕭道:「夕神醫既然來了水月宮,為何又要匆匆離去呢?依我看,不妨就留下吧。而且,你若走了,我家尤姬心中也會不開心的。是不是啊,尤姬?」  

  她的眼睛已經看著紫衣。她喚紫衣「尤姬」。  

  夕蕭看了眼紫衣,淡淡說道:「這就不勞你操心了,她自然是要跟我一起走的。」  

  江若荷突然淡淡歎了口氣,無奈地笑道:「夕神醫真是會說笑話,水月宮的弟子怎麼會跟你走?」

  夕蕭突然歎了口氣,這個女人實在太�嗦了,他不想和她再說下去。於是他將沁灼輕柔地交到紫衣手中,微微笑道:「照顧她。」  

  然後他站起,面對著江若荷,嘻嘻笑了開來,「你想要留住我,便要看看自己的本事了。」  

  江若荷淡淡笑著,彷彿不是人間煙火一般,她輕輕拍了拍手,便有數十把劍朝他刺來。  

  每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招招致命。  

  夕蕭眼色微沈,他突然彎下腰,竟然躲開數十劍。再一轉身,拉住兩隻纖細而且漂亮的執劍之手,一個用力,便將她們的人,拽入了自己懷中。兩個丫頭臉色通紅,正要掙扎,卻被夕蕭搶先點了穴。其他的人見了,立即變換了身形,手腕一轉,劍又向他刺來。  

  夕蕭輕笑了一聲,突然向上飛起,刺來的劍便交匯在一點,夕蕭腳尖剛好落在那一點,稍用內力,便將她們的劍從手上震落下來。  

  夕蕭笑了起來,看著江若荷道:「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江若荷雖然驚歎他招式多變和反應的靈敏,卻依舊笑得很淡,「若我說不可以呢?」  

  夕蕭聳聳肩,撇了撇嘴,「那我只能硬闖了。」  

  江若荷眼色微沈突然赤手空拳朝他攻來,夕蕭立即伸手擋去她的進攻,但卻連連向後倒退了幾步。

  他的心中大大驚歎起來。這樣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人,竟然會有這般渾厚的內力。  

  江若荷腳尖點地,轉眼的工夫又攻到了他的面前,這次,是直取他的罩門,夕蕭也不客氣起來,他一個下腰,向後仰去,右腳突然擡高,直接點了她的穴。令她當場動彈不得。  

  夕蕭站直,笑了起來,「現在,你總該沒有意見了吧?」  

  「是嗎?」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9 12:06:09

第9章(1)

  一道冷漠的聲音回答了他。卻不是江若荷所發出。  

  夕蕭微微詫異,因為他看到一名身著白衣的女子,就在說話的間隙,已經解了江若荷的穴道,並且站到了他的面前,而且呼吸還若尋常般平穩。彷彿,她原本就是站在那裡,從沒移動過。  

  這般身手,已遠遠在他之上。夕蕭望著她,歎了口氣。  

  她已經不年輕了,看上去,比江若荷還要大些,但是,她的風采卻是江若荷遠遠不及的。  

  她的神情淡然,卻有種特別的吸引力,叫人看了忍不住再看。  

  她的眼神充滿了霸氣,但卻不失女性之美。她彷彿是天生的王者,一舉一動之間,叫人不禁臣服。

  她自然就是水妖月。  

  夕蕭看著她,卻瞇起了雙眼,醫者的直覺,她的臉色卻比尋常人更加白些,彷彿已近風燭殘年的感覺。

  她望著夕蕭,沒有什麼表情,但是語氣卻很冷:「如果我說,天下間沒有水月宮留不住的人。你信不信?」

  夕蕭不得不信。因為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說謊的人。但是,就算相信,他還是要試上一試。  

  水妖月沒有等他回答,卻朝他伸出手掌,掌心中赫然一顆小巧的紅色藥丸。  

  夕蕭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水妖月依舊淡淡地看著他,一臉漠然,「給她服下。」  

  夕蕭笑道:「這是火鳳凰,還是水月丸?」  

  若是火鳳凰,自然是吃不得的。但若是水月丸,便是江湖人求之不得的靈丹妙藥。  

  「我若要殺她,還用不到火鳳凰。」水妖月冰冷的眸直刺他的眼底。  

  夕蕭突然嘻嘻笑了起來。她說得沒錯,火鳳凰,一年只能煉出三顆,自己的弟子中了寒毒,她都沒有拿出來,現在又怎會捨得浪費呢!況且,她若要要沁灼死,又怎會讓她活到現在。  

  他立即接過藥丸,跑到沁灼身邊,擡起她的下巴,餵她服下水月丸。  

  不多時,沁灼的火熱溫度竟然退了許多。  

  不愧是水月丸。  

  夕蕭盯著沁灼,眼中儘是關切。  

  「咳咳……」懷中的人微微動了幾下,之後緩緩睜開了雙眼。但是,突然間,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夕蕭?」彷彿不確定一般,她又用力眨了眨眼睛,「我已經死了,對不對?所以我能再看到你!」

  「笨蛋,哪有人希望自己死的啊?」夕蕭嘻嘻笑了起來,「我還想要多活幾年呢!」末了補充一句,「和你一起。」

  沁灼俏麗的雙眼頓時浮上霧氣,她一下子抱緊夕蕭,說話聲都帶著哭腔,「夕蕭,你沒死,你真的沒死。」

  夕蕭反手也抱緊了她,任她在懷中放聲大哭。他知道,她真的傷心壞了。  

  水妖月卻在此時冷冷地開口:「兩個女人,你只打算管一個嗎?」  

  夕蕭突然擡頭,看著紫衣,她的臉如白紙一般,在陽光下,格外透明,彷彿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他的眉蹙了起來,轉頭又看向水妖月,後者的眸依舊冷漠,只是手心裡又多了一粒紅色藥丸。  

  夕蕭放開沁灼,走上前接過藥丸,給紫衣服下。  

  可是,不一會,紫衣的臉色就漲得通紅,而且渾身散發出一股熱氣。夕蕭見了頓時心驚。  

  他轉頭望著水妖月,見她冷漠的表情,突然心下不安起來,「你給她吃的是火鳳凰?」  

  「是你給她吃的。」水妖月淡淡說道。  

  夕蕭頓時握緊雙拳。他太大意了。  

  看到沁灼服下藥丸恢復了大半,便以為,她拿出來的都是水月丸。  

  這本也是人的心理,親眼所見的東西,怎麼會再去懷疑。  

  他看著水妖月,突然心驚起來。她果然是個厲害的女人,如此明白人心。  

  「你想怎樣?」  

  水妖月淡淡說道:「她沒有完成我的任務,理應受罰!」說完她的眼神中突然折射出異樣的光彩,「但是我聽說,長白山的毒,可解我的火鳳凰。不知是真是假!」  

  夕蕭微微鬆了口氣。他差點忘了,紫衣就是萬連乘的女兒,現在水妖月的言下之意,便是要他去長白山。

  那麼,萬連乘必定會傾力相救。  

  他笑了起來,「我有幾天的時間?」  

  「十天。」  

  「十天?」夕蕭蹙起了眉。十天怎麼夠?上次光是去便要了十天。  

  「也可以月餘。」水妖月望著他,眼神淩厲,「回來後還趕得及幫她收屍。」  

  夕蕭歎了口氣,再不說什麼,轉身看著紫衣。他目光炯炯說道:「我一定會及時趕回來的。」  

  紫衣淡淡點頭。雖然渾身不舒服,但是她依舊笑了。蒼白的嬌艷。  

  沁灼望著紫衣,突然心疼起來,所以當夕蕭要她一起走的時候,她提出留下來照顧紫衣。  

  夕蕭望著這兩個丫頭,再不說什麼,轉身便要走。  

  「等一下。」水妖月突然叫住了他,然後轉身喚了名弟子過來,「把落雪牽來。」  

  夕蕭的眼睛頓時變得雪亮。  

  落雪,他早聽人說過,此乃神駒,但是一直無緣得見,如今聽說,他自然心下動容起來。  

  馬很快被牽了出來,夕蕭望著,眼睛頓時變得更亮。  

  《相馬經》中說:「得兔與狐,鳥與魚,得此四物,毋相其餘。」  

  意思是說欲得兔之頭與其肩,欲得狐之周草與其耳,欲得鳥目與頸膺,欲得魚之鰭與脊。  

  若是四物俱全,則是天下間,無可比擬的寶馬。  

  而落雪,便是集此於一身。  

  夕蕭看著,心中不禁歡喜起來。  

  「落雪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我好久不曾騎它了,你便帶它出去走走吧。」水妖月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彷彿有了淡淡的感情。但是她很快轉過身去,手一揮,便令人送夕蕭出谷。  

  夕蕭望了沁灼和紫衣,微微笑了一下,便離開了。  

  待他走後,江若荷淡淡歎了口氣,看著水妖月滿臉無奈地說道:「你到底還是…」  

  「帶她們去梅苑。」她淡淡開口,打斷了江若荷,但是此話一出口,她便突然捂著胸口,表情也頓時變得十分痛苦。

  「那股內力還是壓不住嗎?」江若荷趕緊上前扶住她。  

  可是水妖月卻突然一把推開她,吐了好大一口血。她的臉頓時蒼白起來,她的神情依舊很淡,淡得冷漠,可是雙唇卻被血染得鮮紅,讓人看了,反倒覺得異常妖艷。  

  她看著面前波光粼粼的湖水,眼神彷彿也有一絲的波動。  

  她什麼話都沒有,就離去了。  

  只留給眾人一個背影,在陽光下,慢慢變淡,慢慢消失。  

  江若荷望著她,眼中竟然全部都是哀傷,那樣的深刻,讓紫衣在旁看得膽戰心驚。  

  水月宮必定發生了什麼大事吧?否則,水妖月那般厲害的人物,怎會口吐鮮血,那樣的落寂。江若荷那樣無情的一個人,怎麼會流露出這般蒼涼的眼神。  

  紫衣的眉慢慢糾結起來。烈火燒身般的痛苦很快將她的理智淹沒,她悶哼一聲,昏死在沁灼的懷中。

  落雪果然是人間絕品。  

  夕蕭馬不停蹄,不到四日便到了長白山的腳下。  

  萬連乘已經派人前來接他。  

  不愧是長白山的主人,山中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掌握之下。夕蕭心中歎道。  

  轉眼已經進了長白山莊。萬連乘親自迎了出來。一向平靜的臉上,竟然多了無數期盼。  

  夕蕭望著他,歎了口氣,「萬兄,立即跟我走。」  

  萬連乘卻蹙起眉,「去哪裡?」  

  夕蕭笑道:「自然是見你的女兒!」  

  萬連乘頓時滿面驚喜,他的唇彷彿有了些顫抖,「我,當真有女兒?」  

  夕蕭點點頭,蹙起了眉,「現在是有的,但是,如果我們動作不快一點的話,再過六天,恐怕就沒了。」

  聞言,萬連乘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你的女兒服了水月宮的火鳳凰,若是沒有你的寒毒為她以毒攻毒,誰都救不了她。」  

  萬連乘的臉色立即凝重起來。他愣了許久,終於沈聲開口,命人去丹房去來寒水丹。他將整瓶全都交到夕蕭手中,眼中有過一絲疼痛,「你走吧。」  

  夕蕭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看著萬連乘,彷彿不認識他一般,「她是你女兒啊!你不想見她?」  

  萬連乘歎了口氣,目光幽遠起來,「你忘了嗎?我曾經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不得踏入中原半步。已經背棄了一次對她的誓言,怎麼可能再有第二次。」  

  她說的自然是白無瑕。  

  「你有沒有搞錯啊!女兒重要,還是誓言重要?」夕蕭一點都不能理解。  

  萬連乘卻不再說話了。他的心中,何嘗不是波濤翻滾,他怎麼會不想見自己的女兒呢!但是,他對她的誓言,今生不願再破。因為這是他和她相愛過的,唯一的證明,也是對自己的心,最好的補償。  

  夕蕭歎了口氣,「早知道你對自己的女兒這般無情,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你。」  

  「不過還好。至少,你的女兒,還有娘疼。」  

  說完他便要走,但是手臂卻被人緊緊拉住。  

  夕蕭緩緩回頭,卻看到萬連乘滿臉的驚愕,彷彿根本不敢相信剛剛自己聽到的話。  

  他的唇顫抖得更加厲害,他的眼中,滿是期盼,「你說什麼?她娘、瑕、瑕兒沒、死?」  

  夕蕭看著他的神情,暗暗覺得奇怪。當初他訴說自己的故事時,似乎並不知道白無瑕已死的假象。所以,後來到了白雲山莊,聽到白奇英說白無瑕已死的時候,自己倒是吃了一驚。  

  「你以為她死了?」  

  萬連乘的淚,突然就滑落下來。他放開夕蕭的手,慢慢轉身,朝屋內走去。他的步伐很緩,但是卻很淩亂,而且無力。他高大的身材,彷彿一下子,變得佝僂起來。  

第9章(2)

  夕蕭不解地望著他,不明白為何心愛的人沒死,他反而如此哀傷。  

  他歎了口氣,到底是別人的私事,他不便過問。  

  還是立即動身去救紫衣吧!他想罷便轉身下山,可是剛走幾步,又退了回來。  

  不對。  

  夕蕭的眸頓時沈了下來。怎麼可能?  

  萬連乘若是以為白無瑕已死,怎麼會相信他還有女兒呢?  

  但他卻依舊請自己去查。  

  他的腦海中頓時閃過一道精光。  

  難道……  

  夕蕭的眉蹙了起來,他的腳已經跨入了屋內。  

  他看著萬連乘,歎了口氣,「得知自己心愛的人還活著,卻不能去找她。這種感覺很痛苦吧?」  

  萬連乘坐在榻上,渾身沒有絲毫的生氣。  

  夕蕭接著說下去:「若是僅是被誓言束縛,你也不至於如此,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殺了她爹。」

  萬連乘的眸突然動了下,他緩緩擡起頭,看著夕蕭。  

  夕蕭淡淡說道:「聽說,當時白聽鶴逼白無瑕嫁給石天,白無瑕不從,生性傲烈的她,於是只有自盡。所以,你一直懷恨在心,卻還沒想到要報仇。但是當你知道,江湖中有人冒你之名,廣下寒毒,心中便起了殺機。」  

  「所以,白雲山莊有人中了廣寒水之毒,我也只是以為是同一人所為,怎麼可能懷疑到你身上。現在想來,其實是有疑點的。石天和水月宮弟子所中的寒毒雖然很烈,但卻有藥可解,可是廣寒水,無藥可醫。」  

  萬連乘終於歎了口氣,「不愧是夕蕭。」  

  他只說了五個字,但是,卻無疑已經承認,夕蕭所說的話。  

  夕蕭卻蹙起了眉。他突然想到,他在白聽鶴房間發現的那張紙條。  

  「殺人償命,我兒勿恨。及見瑕兒,訴我之悔。」  

  白無瑕既然沒有死,他又為何要寫「殺人償命」呢?  

  他殺了誰?以至於風燭殘年之時,還會有滿心的後悔,甘心以死抵命?  

  還有,白無瑕沒有死,怎麼能將自己掩藏得如此徹底?而且在他生死懸於一線的時候,能夠及時出手相救?

  她又為何會懂得破解水月宮的梅花陣?  

  梅花陣?!  

  他的眼前突然一亮。  

  梅花陣。三星幫滿院的梅花林。  

  還有那幅畫。  

  海上生明月。  

  有水,有月。  

  自然是水月宮。  

  夕蕭頓時豁然開朗。怎麼沒有早點想到呢?  

  水月宮的弟子,之所以會無聲無息地中毒,便是因為,下毒的人,就是水月宮的人。  

  而石天中了毒,卻說自己絲毫沒有察覺?憑他一個練過混元功的人,怎麼可能?馬有失蹄,人有失足。總不至於一時之間,又聾又啞吧!  

  若真要說一時大意,只怕普天之下,能夠令他大意的人,只有一人。  

  這個人,就是白無瑕,而且身在水月宮。  

  所以,她才會消失得那般無隱無蹤。所以,她懂得破解梅花陣。  

  所以,石天才會心甘情願中她的毒。  

  而白無瑕下了寒毒,便是要將萬連乘牽扯出來。  

  但他還是有一點想不明白。白無瑕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說她恨萬連乘,憑水月宮的本事,憑三星幫的實力,斷然不至於如此麻煩。  

  那麼,是為了什麼呢?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他的腦海中,突然想到了這句話,也想到了一個人。  

  流水落花春去也。人將亡也。  

  分明就是絕筆。  

  而她給他的感覺,竟也是風燭殘年的模樣。  

  夕蕭突然蹙起了眉。  

  他終於想明白了。  

  多麼可怕的女人。從一開始,便設計了一切,只等著他往下跳。  

  而他,竟然一路艱辛地朝著她設計的方向前進。  

  她一共設計了三環。  

  第一環下寒毒,將目標指向萬連乘。  

  第二環給萬連乘發了封書函。要他相信,他是有女兒的。而陰差陽錯,萬連乘卻利用這點,殺了白聽鶴。

  第三環對紫衣下毒,要萬連乘不得不下山相救自己的女兒。  

  所以,她才會將寶馬借出。  

  白無瑕,水妖月。  

  便是同一個人。  

  水妖月怕是不久於人世,所以,她想要見萬連乘最後一面,卻被自己當年逼他發的誓言所束縛。  

  那樣一個個性剛烈,不願低頭的女子,只有設計了這樣一齣戲。  

  他便是她手中的棋子。  

  最要命的便是,她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連女兒都會利用。  

  真是不懂,她到底是癡情,還是真正的無情呢?  

  不過,他還是很佩服她,因為,整盤計劃中,她最厲害的地方,便是太瞭解他了。  

  她料定,在他明白了一切之後,一定會幫她。因為,這個世界上,夕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生離死別。

  他淡淡歎了口氣,「白無瑕便是水妖月,她以女兒的命為賭注,要見你最後一面,你還是不願破了誓言嗎?」

  萬連乘看著他,目光糾結。  

  夕蕭淡然,並且簡潔地解釋了原委。  

  萬連乘卻愣住了,許久開不了口。  

  「這還用想嗎?」夕蕭看著他眼底的矛盾與痛苦,感覺很不能理解。  

  萬連乘突然站了起來,眉目間終於有了一絲決定。他喚了人來,命他們備好最快的車馬,並且取來他的寶刀。

  夕蕭看著他,淡淡笑了。總算說動他了!  

  可是,下一刻,萬連乘的舉動卻徹底令他震撼。  

  萬連乘,居然揮刀砍斷自己的雙腿。夕蕭急忙為他止血。  

  「你瘋了?」  

  萬連乘痛得彷彿隨時都要死去,但是他卻笑了,「這樣,便不算違背誓言。」  

  說完,便暈了過去。  

  夕蕭唯有苦笑。水妖月,萬連乘,性情居然如此相像,所以他們的相愛,注定只能是一場錯誤。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9 12:07:11

第10章(1)

  冬日很短,一眨眼,天色又暗了下來。  

  屋內的燭火於是被人點上。  

  火紅的衣衫被燭火映得愈加紅艷。  

  沁灼坐在床邊,看著昏迷的紫衣,右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依舊是炙人的溫度。她無奈地歎了口氣。

  轉眼已經過了九天了,明天便是第十日,不知夕蕭能否順利趕回來。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紫衣胸前的白龍玉上。  

  真是世事無常,他們一直在尋找的人,也就是萬連乘的女兒,竟然就在他們的身邊。只是,她有著那般優秀的父母,卻淪落成孤兒。  

  一出生,便注定孤苦。  

  若是這樣,還不如投胎到尋常人家,普通過完一生,好過如此寂寞。  

  吱呀——  

  門突然被推開了。  

  沁灼頓時驚了一下,從床邊跳起。  

  來人身著雪衣,渾身一派肅穆的模樣,只是眉宇間,竟然多了一些人間煙火。  

  她便是水妖月。  

  她彷彿沒有看到沁灼一樣,逕直走到床邊,慢慢坐下,就那樣看著紫衣,緩緩伸出右手,慢慢撫摸她的臉頰。

  她的動作,竟然那般輕柔。  

  沁灼不解地望著她,彷彿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波動。  

  而那抹波動讓她相信,水妖月絕不是個冷血的人。  

  所以,她笑了起來,「水宮主,其實你並不是真的要她死。畢竟她從小在你身邊長大,你對她,肯定是有感情的。」說罷,她望著水妖月,看她並無任何反應,恍若未聞般,於是,又繼續笑道:「她若是真的死了,宮主心中一定不會好受的。所以,宮主何不放過她,這樣,她既不用死,宮主也不用傷心,多好啊!」  

  她越說越開心起來,卻聽見水妖月開口:「你若再說話,我便割了你的舌頭。」  

  說這話的時候,水妖月的表情很淡,她甚至沒有擡頭,但是卻叫沁灼心驚了一回。  

  世上有種人,就算她在笑,依然會讓人害怕。因為有的時候,令人害怕的,便是一份淡然的氣質。人一旦淡然,便不會把任何東西放在眼裡,自然包括別人的性命。  

  水妖月無疑便是這種人。  

  沁灼乖乖地閉嘴。卻看到水妖月一個用力,將紫衣脖間掛著的白龍玉一把拽下。  

  她急忙大呼起來:「你幹什麼?那是她爹留給她的。」  

  水妖月卻看著紫衣,淡淡開口:「當初我把玉給你,就是等著這一天,今日,我把玉收回,便還你自由吧。」

  她說完,便緩緩起身,慢慢走向門外。  

  「等一下,這塊玉是你的?那就是說,你是——」沁灼還沒說完,水妖月便已經離開了屋子。  

  頓時安靜下來,若不是空氣中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味,沁灼幾乎都要認為,剛剛不過是她的幻覺。

  可是,那一番話…  

  她,便是白無瑕?紫衣的親生母親?  

  沁灼滿臉的震驚。她真的不敢想像。世上當真有對自己的女兒下毒的母親嗎?  

  如果有,那麼這個母親,到底會有怎樣的故事?  

  她無奈地想著,卻突然聽到床上傳來一陣輕微的喘息聲。  

  「紫衣?」她急忙跑到床前,卻見紫衣的臉色,奇跡般地好轉了。  

  「你沒事了?」她的眸中帶著驚喜,又帶著驚奇。  

  紫衣搖了搖頭,慢慢坐了起來。她的眸中也滿是驚異。  

  真的很奇怪,灼熱的感覺竟然一下子全部消失,她彷彿什麼毒都沒中一樣,渾身竟然說不出的輕鬆。

  她的眉蹙了起來。  

  她曾經親眼看見有人身中火鳳凰,被體內的至熱活活燒死。  

  即使有藥可解,也絕不會瞬息間便將體溫回復正常。  

  難道……  

  「怎麼了?」沁灼看著她的表情,愈加不解。  

  「我中的,不是火鳳凰。」紫衣淡淡說道。  

  沁灼看著她,瞪大了眼睛。好奇心,頓時旺盛起來。  

  「江湖人皆知水月宮的水月丸藥性極好,火鳳凰毒性極烈,卻不知水月宮還有一樣東西,可以令人假死。服用之後,症狀和火鳳凰一樣,但是不過幾日,便會不藥而解。」  

  「水妖月給你服用的,就是這種藥物?」  

  紫衣的目光頓時變得幽遠,「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解釋呢?」  

  沁灼歎了口氣,瞭然地點頭,「難怪了,我說世上怎麼會有母親狠心對自己的女兒下毒呢!」  

  紫衣頓時愣住,驚異地望著她。  

  沁灼解釋道:「剛剛水妖月來過,把你的白龍玉拿走的。她說那本是她給你的東西,現在收回,算是還你自由。後一句話我不是很理解。不過,聽起來,她應該是你的母親無疑。」  

  紫衣愣住了。  

  白龍玉從她有記憶以來,便一直跟隨著她。宮主說過,那是她父母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她從來不曾懷疑過。

  所以,當萬連乘說出白龍玉的時候,她便知道,自己是他的女兒。  

  她也一下子,有了爹娘。  

  只是,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娘,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卻始終不肯相認。  

  她的淚,於是嘩嘩流淌下來。她突然掀開被子,下床便向門外衝去。  

  梅苑的大廳,燈火輝煌。  

  水妖月的臉上竟是無比的淒涼。  

  她的對面,便是萬連乘。他正坐在軟架上,由二人擡了進來。  

  夕蕭則留在了門外。  

  萬連乘看著她,眉目中一片哀傷。  

  「你好嗎?」  

  「好。」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以為?你永遠都活在『以為』中嗎?以為我已婚配,以為我忘了承諾,以為我死了…是不是?」

  「……」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來?你難道忘了當年的誓言?」  

  「我沒忘。」他突然掀起長袍的下擺。空蕩蕩一片。  

  水妖月的眸,頓時染上驚異。但隨後,她卻笑了,笑得那般淒厲。  

  「見我,當真如此之難?」  

  萬連乘搖搖頭,「不是難,是再無顏面。」  

  「那你現在便有顏面了?」  

  「這次來,我並不打算再回去了。這一生,我做過的最大的錯事,便是錯過了你。」  

  「……」水妖月的眸慢慢染上氤氳。  

  「我一直以為,今生對你最好的補償,便是守住自己最後的誓言。但是,我錯了。當我知道你沒死,我心中無比的懊悔。我恨我自己,為什麼不早點下山尋你?」  

  「收起你的懊悔,我不需要。」  

  萬連乘歎了口氣,慢慢笑道:「現在我見到了你,我滿足了。但是我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即使想與你相知相守,也不能如願了。」  

第10章(2)

  水妖月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她一下子衝到萬連乘的身邊,「你幹什麼?」  

  萬連乘的笑變得吃力起來,他緩緩擡起右手,慢慢撫上她的發,「對不起。可是……我愛你。」  

  水妖月突然按住心口,頭一低,突出好大一口鮮血。  

  「你這算什麼?到我面前來尋死?這樣你便可以原諒自己當初拋棄我的事實了。你太過分了。」  

  萬連乘一手握著刺入腹部的刀柄,一手撫著水妖月的臉,滿面的悲痛,「對不起……我能愛你……的……事實……只能……用……死……來……證……明。」  

  他的話越來越無力,說到最後,手便垂了下去。  

  水妖月突然激動起來,「你一直說愛我,但你可知,到最後,你依然用錯了方式。死算什麼?你死了,我便心安了,便快樂了嗎?」  

  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頭也緩緩倒在了萬連乘的懷中。  

  夕蕭站在門外,淡淡望著他們,感覺那樣的悲涼。他也沒有想到萬連乘竟然是要自盡的。  

  不過,就算想到,又能怎樣?別人若是一心尋死,他又怎麼阻止得了?  

  他轉過身,擡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不知不覺,竟然又到月圓之時。  

  他突然想到了蘇軾的詩。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所幸。  

  他還在。丫頭也還在。  

  所幸。  

  此生無需對月思人。  

  他微微笑了一下,轉身便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緩緩走進了屋子。  

  她看到屋內的景象,突然閉上了眼睛,面頰上,竟有淚光滑落。  

  「十九年了,你依舊忘不了他。但你可知道,我也愛著你。我願意為了你,做任何的事情,包括為你上長白山取山雪,包括為你接管水月宮,包括為你尋藥治內傷。可最終,我還是得不到你的心。」  

  她緩緩跪了下去,美麗的臉龐,頓時蒼老起來。  

  窗外的月,依舊那般圓。  

  水月宮外的梅花林。空氣中滿是甜美的味道。  

  林子外,站著三道人影。遠遠看去,竟然充滿了離別的味道。  

  「你真的要走嗎?」沁灼望著紫衣,臉上竟然流露出心疼的模樣。  

  昨夜,紫衣不顧一切,衝進了水妖月的寢室,卻發現,她的書桌上有一本手劄,裡面竟然描述了當年發生的故事。

  夕蕭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白聽鶴要說「殺人償命」,的確,他的死也是應該的。  

  因為當年,他親手勒死了自己的外孫女。  

  同時也證明一點,紫衣並不是水妖月和萬連乘的女兒。  

  這樣的結果,對紫衣無疑又是一次打擊。  

  本來以為已經得到,可是一轉身,卻又什麼都沒有抓牢。  

  這樣的感覺豈非更糟?  

  紫衣卻笑了起來,笑容無比的嬌媚,「我不走,你要把夕爺讓給我嗎?」  

  沁灼一下子就漲紅了臉。她看了眼夕蕭說道:「別的可以,只有夕蕭,他是我一個人的。」  

  夕蕭笑著摟著她的腰,將她圈在懷中。  

  紫衣的眉角都被笑容染得嬌艷,「所以啊,我只能去找屬於我的爺。」  

  「為什麼要去塞北?」夕蕭看著她問道。  

  「宮主在手劄中說,我是從塞北被撿回來的,那麼我要找我的親人,只能去塞北了!」紫衣嬌媚地眨了眨眼睛,「夕爺願意幫奴家嗎?」  

  沁灼笑了起來,「他啊,求之不得呢!」  

  夕蕭也嘻嘻笑道:「錯了,女人的忙,我通常是不幫的。不過,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我倒是無法拒絕!」

  紫衣笑得愈加鮮艷,「那夕爺可要記住了。哪天我若是有事要請夕爺幫忙,夕爺可不能拒絕啊!」

  夕蕭笑答:「自然不會。」  

  紫衣於是笑容更深。她微微福了福身,便牽起手中的落雪笑道:「告辭了。」  

  「等一下。」沁灼突然叫住了她,「我們算不算朋友?」  

  紫衣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忘了,我沒有朋友。」  

  說完她翻身上馬,拎起韁繩,卻又緩緩轉過頭,望著沁灼笑道:「但是遇到你們之後,我便知道,有朋友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她的笑容在陽光中,變得無比真誠,「還有,我叫尤姬。」  

  落雪已經開始奔跑,轉眼將便不見了她的身影。  

  沁灼倚在夕蕭的懷中,微笑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但願她可以找到一個好的歸宿,從此可以幸福。」

  夕蕭收緊雙臂,將她抱得更緊。  

  沁灼感受到了他的用力,於是壞壞地笑了起來,突然轉身踮起腳,吻住了他的唇。  

  夕蕭愣了一下,唇角的笑容愈加的深刻。  

  他的頭垂得更低,愈吻愈深。  

  風中,又傳來了陣陣梅花的香氣。  

  那般——  

  甜蜜。  


  —本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