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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千一百四十分鐘裡,唯有這十分鐘是他真正快樂的時光。他愉快的拆開剛買的禦飯團,一邊等著女孩的出現。果然,那位女孩踏著沈重的步伐走到公車站牌前。一如往常,她倚著站牌邊的電線桿,拿起英文筆記在唸。男孩仔細的盯著她:一頭說長不長的馬尾,臉頰上滲著紅,也有稀疏的雀斑灑在臉上。雖然如此,但,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很吸引他。每天早上一個人等校車,實在很無聊。到了二年級,他很意外的發現了『她』,現在他好喜歡這早上的十分鐘,說實在,等校車已經不是他的目的了。
他每天看著女孩,嚇然發現她在自己的心中已有了不輕的地位,那是什麼呢?有好多好多的話好想對她說,但是,他知道不可能,因為她根本不認識他,也不會在乎他吧!在她來說他不過就是個不知名的路人甲。
於是慢慢有了寫日記的習慣。在日記裡,寫下每一天想對她說的話,及星期六、日無法見面的無奈……就這樣,日記裡裝滿了男孩想說的關心、愛意、思念以及遙遠單戀的心情。
女孩哭了。她已經知道在自己身體內的病,也是當初害死她媽媽的惡魔,更是讓她被爸爸討厭的元兇。從自己落地以來,不曾見過爸爸對自己流露出關懷的眼光,一個星期也都還見不上幾次面。她對爸爸的印象只有『要不是妳!妳媽媽也不會離開我!』這幾個字,小小的她非常努力的去知道這幾個字的意思。在別人快快樂樂的過著五、六歲的童年時,她卻得了解自己是殺了媽媽的兇手。
「沒有人愛過我……我一直是孤單的。」女孩還是在哭。現在的她真的什麼都不想要,只想自己一個人關在這個自己的『天堂』裡。
「考的再好有什麼用?爸爸從來也不曾鼓勵。就算我一個人三更半夜出去,他也不會說什麼,我的爸爸對我來說居然是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這個家根本不叫家!頂多算是個住了兩個人的屋子!我身上流的血卻是那個最恨我的爸爸的,我也不曾喊過他一聲『爸爸』,因為他不準……」
女孩靜了一會開始傻笑,她的臉上卻是另一種痛苦和悲傷。「真諷刺啊!我還能唸到高中?真不知道聯考的作文是怎麼考的?」回想當她拿到作文題目時,她腦中一片模糊,只有淚\水在眼中打轉─有愛的家。愛?活了十五年,這個從同學嘴中很熟悉的詞,但對她卻好遠好遠……
隔天早上。
「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啊?她有沒有注意我過啊?不!不!即使是一眼瞄過也好。她一定不知道,在這裡有個人是那麼那麼喜歡她的!」男孩望著天空愉快的笑著,一會兒他注意到有人在看著他,再仔細看一下,居然是那位女生,但是如他所願,也只有一下子而已。
女孩會看著男孩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她在『回憶』要怎樣笑,已經好久沒有那麼開心的笑了。為什麼就是笑不出來呢?別人就能笑的很開心,她感覺到看著那傢夥笑,心中會有一絲絲的溫暖。
看著手上的小刀,如果就這樣劃下去就沒事了,就再也看不到可惡的叔叔、嬸嬸欺負自己和奶奶了。也看不到老師對自己的鄙視和同學的嘲笑了。
女孩心想。昨天,奶奶不過就不小心把湯給弄倒了一些,卻被嬸嬸罵說「浪費」而她自己卻能買將近一萬塊的衣服,誰浪費?而自己在挾菜時多挾了一塊肉,就被叔叔唸說來白吃飯的,而爸爸給的養育費和自己的獎學金,他還不是拿的很開心?今天考國文拿了九十六分的高分,卻被老師和同學冤枉說作弊!好可笑啊!當中還有一個作弊卻只拿八十七的人也來冤枉自己。
幸福不是每個人都有,而她就剛好得不到。如果她知道今生她是要這樣過,那她情願不被生下來。每個孩子的出生,都有人祝賀,都有人高興,而自己呢?出生是不能自己選擇的,但,至少她還能決定死亡。她慢慢的將小刀壓近她的手腕。
「活下去!」
她很清楚的聽到有人這樣喊。可是那裡有人啊?這是一個很陌生而又溫暖的聲音。
「是誰?」
沒有人回答。整個房間空蕩蕩的,而剛剛的聲音卻還很清楚的一遍又一遍的回盪在她耳裡。
活下去!
「真是的!為什麼要搬家啊?這樣就……就不能再看見她了……」男孩很不高興的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埋怨。
這樣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呢?明天又是禮拜六,後天就要搬了,回想老爸在餐\桌上高興的宣佈這件『好消息』時,他的臉一定表現出很『震驚』吧!但他實在不願掃老爸的興,看他笑的這麼開心……日記……他拿起日記翻了翻,又看了看,日記裡的話要什麼時候才能告訴她呢?
「啊!有了今天已經是十二月了,就當聖誕禮物送她吧!」他很得意的笑了起來,但隨即又沈默了。
「可是我要怎麼拿給她呢?趁什麼時候呢?」一下子他好像想到了什麼,嘴腳慢慢的揚了起來。
「真慢啊!」
女孩看了看手錶。真的很慢!通常車子老早就來了啊!怎麼今天還沒來呢?她順著馬路看了看對面,好像少了什麼?好像少了一些東西,她想著。但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吧!
「啊!車子來了!」女孩匆匆的上了車,也就沒有再想什麼了。
男孩在女孩上車後的一分又三十四秒出現在老地方,他四周望了望,果然沒人,他看了看手錶。
「好!以後就六點三十五出門!」其實他的新家到學校只要個十分鐘就夠了,但是為了她,他卻多花了二十分鐘騎來這裡見她一面,他覺得值得,很值得。
叮叮噹、叮叮噹。時間過的很快,今天就是聖誕節了。男孩如往常一樣的出現,只是位置不同了。今天是他最重要的日子,因為他終於要將一直放在心中、寫在日記裡的話,全部都讓女孩知道,但是他還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安。
時間到了,女孩也出現了,她也發現到站牌這多了一個人,而且她對他有一股說不出的熟悉,但她知道不可能,因為他只是一個『陌生人』。
「這個,給妳!」突然,男孩將他小心翼翼包好的禮物和日記,放在女孩的面前。
「什麼?」女孩傻了。
「收下,拜託!」
叭叭叭叭叭,
同時,有個喝醉酒的中年男子,開車朝女孩這方向撞過來了。
「小心呀!」男孩將她推開,但是他的禮物卻順勢掉到路中央上。
「找死呀!年輕人!」那個人丟下這句話後就一路蛇行開走了。
「你沒事吧!真謝謝你!」女孩將男孩扶起。
「沒事。唉呀!我的東西呢?」男孩起身後,向四周看看。
「啊!在那裡。」他看到掉在路中央上的那個很重要的禮物。
「等我一下,我去撿。」說完他便朝著路中央走去,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女孩見到他的背影……
十年後。
白色的病房裡有個女人坐在病床上,她倚著枕頭就好像當年倚著電線桿一個樣。望著窗外那片藍藍的天,又到了十二月了,這個令人『快樂』的十二月……
「十年了……」她輕聲的說,也慢慢的回憶。
那件事彷彿就像昨天才發生,歷歷在目,男孩的背影她是一刻也不曾忘記,雖然他只是個『陌生人』……
那件事發生後,她自認不受愛的想法也隨之而變,那天爸爸接她回家住,而就在當晚家中失了火。她本想乾脆死了算,沒想到那個『爸爸』卻救了她。她永遠不會忘記那時流在爸爸眼中的淚\和爸爸大喊尋找自己的緊張以及爸爸第一次叫出自己的名字。
是呀!他始終是愛著她的,畢竟她是他這世上最至親的女兒啊!可是她活了,爸爸死了。因為在救出她時,他還執意重回火場,將『媽媽』帶回,於是他也一去不回……
女人手中拿著一枝筆,她輕輕的打開放在腿上的日記,慢慢的寫下心中的話。沒錯!那是那位男孩送的。從他死後,她便也有了寫日記的習慣,那是在她看完他寫的日記後,才知道這個世界沒有將她遺忘,她也擁有了愛,雖然很短暫。她知道了男孩的名字叫『劉之漢』,而這個名字、這本日記陪了她足足有十年了。
她的病是不行了。但是她依舊是笑,十年前的聖誕節她學會了笑,她沒有哭,因為沒有哭的理由。但,現在眼眶裡卻有些溼溼的。
「他終於將眼淚\還我了……」她滴下十年來的第一顆淚\珠。
慢慢地,眼前一片模糊,她的手停了下來,闔上了日記,她還是看著窗外。藍藍的天空出現了一個人的微笑,有些陌生,但卻很熟悉。李蕎欣眼中雖有淚\但卻帶著微笑。是他……
「醫生、醫生,這位病人不行了!醫生……」
空蕩蕩的白色病房裡只聽見護士的驚惶聲和窗邊上的日記被風吹而翻頁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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