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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0:58:34

第二十一章 爾奸我詐
    小魚兒中了黃牛、白羊在酒中放的迷藥,身子無法動彈,只得歎口氣,苦笑道:
「看來當真是人不可貌相,你這條笨牛居然也有一肚子鬼主意,我可真做夢也未想到。,
白羊咯咯笑道:「江湖中上過他當的人,真是數也數不清了,你這小雜種又不是頭一個
.你歎的什麼鳥氣。」
    小魚兒道:「但你又怎知我……」
    黃牛道:「你和『狂獅』鐵戰的女兒走在一起,自然和『十大惡人』有關係,我隨
意說了『十大惡人』中一個名字,你果然打蛇隨棍上,自已往坑裡跳。」
    小魚兒苦笑道:「這才叫歪打正著,算你走運就是。」
    黃牛道:「我知道你一瞧我兩人如此容易上當,必定不會輕易放過的,必定要叫咱
們跟著你做牛做馬,你這小鬼若是良心好些,咱們反倒要想別的法子了。」
    小魚兒歎道:「我正也有些奇怪,『十二星相』是出名的壞蛋,怎會突然變得如此
老實聽話……。唉!不想我竟也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
    黃牛大笑道:「你這小鬼自以為已經很聰明了,是麼?告訴你,你若想在江湖中混,
你還差得遠呢」
    白羊道:「咱們『十二星相』是何等人物,若不是騙著你玩,又怎會對你這樣,哼
就算李大嘴自己來了,咱們也不過只是拿他當做個屁。」
    黃牛道:「咱們本想等你找著那藏寶之地後再拿你開刀,哪知你這小鬼果然滑溜,
咱們竟看不住你,所以只好請你喝兩杯迷魂湯了。」
    白羊道:「反正咱們此刻已知道那藏寶必定就在峨嵋山,還離已不遠了,也不怕你
這小鬼再玩花樣。」
    黃牛獰笑道:「你若是好生說出那藏寶之地,說不定大爺一開恩或許饒了你你不是
個笨人,想必不會自找麻頓,冤枉多受些活罪。」
    小魚兒眼睜睜瞧著他們,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居然開心得狠,得意得很,白羊大怒
道:「小雜種,你只道咱們沒有叫你說實話的本事麼」
    小魚兒笑道:「老雜種,你只道我真的上了你們的當麼?」
    黃牛笑道:「你還有什麼鬼主意,說吧。」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我說是願意說的,只怕你們還未聽完,就嗚呼哀哉了。」
    黃牛還是笑嘻嘻道:「真的麼?」
    小魚兒也笑嘻嘻道:「假的,那包牛肉裡沒有毒藥,一點毒藥也沒有。」
    他話未說完,黃牛白羊已再也笑不出來白羊一把拉住他衣襟,變色道:「小雜種,
你說什麼?』小魚兒笑道,「我說我是個呆子.雖然明天就要去尋寶了,雖然不能讓你
們跟著,但我還是捨不得毒死你們,所以沒有在牛蹄筋裡下毒。」
    他越說沒有,白羊面色越是害伯,顫聲道:「你。……你。……』快將解藥拿來!」
    小魚兒笑道:「是是是,我應當將解藥拿給傷們,然後等你們來害我……「哈哈,
莫要忘了,你們要我尋寶,不敢毒我,但我可沒有要你們尋寶,難道也不敢毒死你們,
哈哈,莫忘了迷藥是會醒的,毒藥卻要人的命。」
    黃牛居然又笑了,笑嘻嘻拉開白羊的手道:「是是是,咽們是呆子,什麼都不懂你
說咱們中了毒,咱們就真的以為自已中了毒了。」
    小魚兒笑道:「當然當然,傷們千萬莫要相信,現在你們若是摸一摸第五根肋骨下
的『乳根穴』旁邊,那裡保險一點毛病都沒有,你們也不必摸吧。」
    他「不必摸」三個宇還未說完,黃牛白羊兩個人的手已不由自主往第五根肋骨下
「乳根穴」旁摸了過去。
    兩人不摸還罷,一摸之下臉色登時變得比牆還白,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再也
動彈不得。
    小魚兒笑道:「沒關係,那裡雖有些發麻,但兩三盞茶工夫裡你們還是死不了的,
你們還來得及先殺了我。」
    他雖然叫他們殺他,但此刻就算再借給他們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動手,小魚兒死了,
誰給他們解藥白羊道:「你『……你究竟是怎麼樣?」
    小魚兒笑道:我若是你們,此刻就該乖乖地先將我老人家中的迷藥解了,再拍拍我
老人家的馬屁,讓我老人家出出氣,然後再發下個金誓,從此永遠聽我老人家的話,絕
不敢絲毫違背黃牛嘎聲道:「我若解你的迷藥,你不解咱們的毒又如何?」
    小魚兒道:「是是是,你不解我中的迷藥,我反會替你們解毒了。」
    白羊黃牛對望一眼,突然向小魚兒走過去。
    小魚兒悠悠道:「世上有些毒藥,是沒有現成的藥可解的,而且,除了下毒的人之
外,誰也不知道那毒性究竟如何,但你們若是不信,不妨試試也可以。」
    黃牛白羊停住了腳,再也不敢走一步,叫他們拿別的來試都可以,叫他們拿自己性
命來試,他們可沒這麼大的膽子。
    兩人心中同時忖道:「咱們發過誓,服下解藥後,難道就不能宰了他麼,發誓在咱
們說來,豈非比吃白菜還容易。」
    兩人再不說話,一齊跪了下去,發了個又重又毒的誓,恭恭敬敬,將解藥餵入了小
魚兒的嘴裡。
    別的事都可以等,要命的事是等不得的過了半晌,小魚兒果然已能站起,拍了拍衣
服上的土,笑道:「十二星相』的解藥果然都靈得很。」
    黃牛乾笑道:「你老人家的解藥想必更靈。』小魚兒道:「什麼解藥?」
    白羊黃牛好像被人在肚子上踢了一腳,失聲道:「你……」你小魚兒大笑道:「莫
要著急,我是騙著你們玩的。」
    他笑嘻嘻自懷中摸出個小瓶子.道:「解藥其實在我身上,你們方才為什麼不來搜
搜……。唉,人有時的確不該太相信別人的話。」
    白羊黃牛又氣又恨,恨不得一手把這小鬼捏死,但還是救命要緊,黃牛先搶過解藥,
一下子就倒進嘴一大半。
    白羊變色道:「你……。你為何服這許多?」
    黃牛笑嘻嘻道:「我塊頭大些,理當多吃些。
    白羊狠狠奪過瓶子,將瓶裡的藥全吃了下去,然後兩人瞧著小魚兒,心裡卻在想小
雜種,瞧你再往哪裡跑。
    小魚兒也瞧著他們,道:「再摸摸那裡還疼不疼」
    兩人一摸,果然不疼了。
    白羊笑道:「這毒藥解得好快!」
    黃牛獰笑道:「現在你……』「往哪裡跑」四個字還未說出,小魚兒突又大笑起來,
道「方纔我叫你們摸時,那裡正是你們氣血交流處,縱然輕輕一觸,也會又麻又疼現在
氣血已流過那裡,自然不疼了」
    這下子兩人又被氣得目瞪口呆,肚子都快被氣破了。
    白羊嘶聲道:「小雜種,原來你在騙人。」
    小魚兒笑嘻嘻道:「不錯,我正在騙你這老雜種,你們也不想想,牛肉又不是我煮
的,我怎麼下毒?何況,我若真下了毒,為何不將你們毒死」
    黃牛突也大笑道:「算你聰明,但咱們可也不是呆子,告訴你,那迷藥雖解,但半
個時辰內,你還是無法動用真氣,我舉手便可取你性命。」
    小魚兒道:「哦,真的麼?」
    黃牛獰笑道:「假的,我怎捨得宰了你,我只不過要割下你一隻耳朵,半個鼻子,
砍斷你一隻手,一條腿。」
    小魚兒道:「哎呀,我好怕呀!」
    黃牛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是李大嘴,不會吃你的,我只不過要把你的肉拿去餵
狗。」口中說話,一步步向小魚兒走了過小魚兒瞧也不瞧他,口中低低念道:「一、二、
三、四、五、六、七。」
    他念到「七」字,黃牛巨靈般的手掌已直劈過來,小魚兒還是動也不動,根本不睬
他。黃牛一掌劈出,也不知怎地,身子竟突然搖了起來,面色也變了,突然一個倒裁蔥,
直挺挺倒了下去。只見他眼睛發直,口吐白沫宛如中了邪─般。
    白羊大驚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小魚兒笑道,「也沒什麼,只不過牛肉裡雖無毒但那解藥裡卻是有毒的,他搶著要
多吃些。自然就先例下去。」
    白羊怒吼一聲,飛撲而起,但身子方自撲到空中,就像是根木頭似的掉了下去,腦
袋立刻腫起了一塊。
    小魚兒拍掌笑道:「這下子可變成獨角山羊……」
    笑聲未了突然窗外一人歎道:「活了這麼大年紀,卻被個小
    孩子玩弄於掌股之上,你們這一條羊、一條牛以後還能再見人麼?」
    小魚兒驚道:「什麼人?」
    只見窗子開了一線,一個人蛇一般自窗縫裡滑了進來,全身碧油油的又膩又滑,赫
然正是那碧蛇神君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好久不見呀,你好嗎?坐下來喝杯酒吧。」
    碧蛇神君陰惻惻笑道:「告訴你,他們在酒中所下的迷藥,乃是我獨門煉製,這迷
藥的藥性.天下再無一人比我清楚,你縱然想拿話來拖延時間,也是無用的,我就算再
讓你說一百句話,你還是休想動用真氣。」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如此說來,我今天總是劫數難逃,是倒霉定了?」
    碧蛇神君道:「正是」
    只聽白羊黃牛兩人同時哼起來,他兩人眼睛還瞧得見,怎奈全身肉都硬了,四肢既
不能動想張嘴說話都不行,這迷藥可要比碧蛇神君煉製的厲害十倍,碧蛇神君瞧了一眼,
也不禁微微變色道:「半人半鬼的『殭屍散」
    小魚兒笑道:「算你還有些眼力,這兩位仁兄吃得還生怕不夠多半個時辰中,只怕
就要變成殭屍,雖然死不了,但以後也只能跳著走路了……哈嗆,一隻羊一隻牛滿街亂
跳,想必好看得很。」
    黃牛白羊聽了這話,頭上已往外直冒冷汗,哼的聲音更大,碧蛇神君轉首瞧了他們
一眼,道:「兩位仁兄可是要小弟先救你們。」
    黃中白羊拚命點頭,頭也不過只是微微動了動。
    碧蛇神君陰惻惻笑道:「一份藏寶,三個人分不嫌太少了麼,何況兩位本說好這一
路上要給小弟留下標記,但標記又在哪裡?
    若非小弟早巳知道兩位的為人,早巳令人混在那些『孝子賢孫』中跟來,此刻又怎
找得到兩位?」
    黃牛白羊額上的冷汗已比黃豆還大,目中已露出驚恐之色,碧蛇神君目光閃動,縱
聲長笑道:「兩位就喜歡裝神弄鬼,如今真的變作殭屍,豈非更是有趣」突然頓住笑聲,
向小魚兒走了過來小魚兒笑道:「你若要點我穴道,下手可要輕些,我現在既不能運氣
相抗,你若一指將我點死,可就沒戲唱了。」
    碧蛇神君獰笑道:那麼,我不點傷穴道就是,我只叫『碧絲』輕輕咬你一口,你非
但不會覺得痛,還會覺得癢癢的,酸酸的,那滋味可比抱著女人還舒服。」語聲中,只
見一條碧光閃閃的小蛇,自他衣袖中滑了出來,蛇身雖只有蚯蚓般大小,但紅信閃縮,
滑行如風,卻足以懾人魂魄!
    小魚兒縱是膽大,此刻面色也不禁變了。
    那碧蛇神君衣袖中竟似有個蛇窟,瞬息之間,便有十幾條細如蚯蚓、長如筷子的碧
絲蛇,接連滑了出來,有的滑上小魚兒的臉,有的滑上他的脖子,有的滑進他靴子裡,
還有的竟滑入他衣襟十幾條又冷、又滑、又膩的小蛇在自已肉上亂爬,那滋味可真不是
人受的。
    小魚兒全身都麻了,縱有力氣,也不敢動一動。
    碧蛇神君伸出拇、中兩指,道:「我手指只要輕輕一彈,你便立刻跌入溫柔鄉里,
嘿嘿,十幾個女人一齊抱著你,那種銷魂蝕骨的滋味,除了你別人也無福消受。」
    小魚兒歎道:「抱女人若是這樣的滋昧,就難怪聰明人都要去當和尚了。」
    碧蛇神君獰笑道:「你此刻還未嘗著,怎知……。」
    小魚兒大叫道:「拜託拜託,這滋味我也無福消受。」
    碧蛇神君道:「依可是告饒了?」
    小魚兒苦笑道:「你要去哪裡,我帶你去就是。」
    碧蛇神君目光閃動歡喜得連聲音都啞了,道:「那藏寶之地可是真的就在這峨嵋山
上?」
    小魚兒道:「半點也不假。」
    碧蛇神君嚥了口口水,道:「如此說來,今夜我便可瞧見那批寶藏了。」
    小魚兒道:「你不但可以瞧見,還可以帶走。」
    碧蛇神君一躍而起,道:「既是如此,走吧。」
    小魚兒道:「走?……。這……這些蛇?「……」
    碧蛇神君大笑道:「我肯讓這些蛇美人抱住你,你真是天大的福氣。」
    小魚兒苦著臉道:「但有這些小美人抱住我.我哪裡還有走路的力氣?」
    碧蛇神君道:「我自知看不住你,只有請她們代勞,只要你乖乖的,她們也必定溫
柔得很,但你的手若是亂動,她們的櫻桃小
    口只要輕輕咬上你一口,嘿嘿,哈哈「……突又大笑起來,笑得也不知有多麼難聽。
    小魚兒只有乖乖地站起來就走,非但不敢亂動,簡直連咳嗽也不敢咳嗽一聲,他平
生也沒有如此聽話過。
    走出門,還可以聽見黃牛白羊兩人在地上哼哼,那聲音像是哀呼、求饒,又像是在
咒罵,縱是鐵石人聽了,也難免要動心。怎奈碧蛇神君的心竟比鐵還硬,根本像是沒有
聽見,小魚兒更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裡還管得了別人。
    對面一個店伙走過來,躬身笑道:「少爺你……」
    話未說完,瞧見小魚兒的臉,大叫一聲,頓時被駭得暈了過去,就像是瞧見活鬼似
的。
    小魚兒苦笑道:「我現在模樣想必好看得很,耳朵上接著兩條蛇,脖子裡繞著兩條
蛇,手腕上盤著兩條蛇,還有條蛇塞在鼻孔裡,耳環、項鏈、手鐲,都全了,他日若有
機會,我倒要將這副首飾送給慕容九妹。」
    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碧蛇神君也不理他。
    小魚兒又道:「其實那幅藏寶圖畫得並不十分詳細,我花了整整兩個晚上,才算將
地方摸清,不想卻被你撿了便宜。」
    碧蛇神君道,「那入口是在前山?還是後山?」
    小魚兒道:「後山」……」
    話未說完,已有一塊黑布蒙住了他的頭。
    碧蛇神君冷冷道:「從這裡到後山,用不著你領路,你若聰明,就乖乖的跟我走,
若想故意招搖過市,引起別人的注意,這心思就白費了。」
    小魚兒暗中歎了口氣,口中卻笑道:「我為何要引起別人的注意?這世上我只有仇
人哪有朋友?」
    碧蛇神君叱道:「閉嘴」
    小魚兒歎道:「連話都不能說麼?……。」他就像是個瞎子似的,被人牽著走此刻
又變成了個啞巴。
    碧蛇神君走得快,他只有走快,碧蛇神君走得饅,他也只有走慢,至於已走過什麼
地方,他全不知道。
    走了頓飯工夫,人聲漸寂,風漸涼,小魚兒的手突然被人一拉,像是被拉入一個草
堆樹叢裡。
    小魚兒心念一轉,暗道:「這□莫非瞧見了什麼他害怕的人碧蛇神君摸在他耳旁沉
聲道「一出聲就要你的命」
    這句話才說完,約摸六七丈外已有個語聲響起「鐵心蘭這丫頭怎地到了這裡就突然
不見了」
    嬌脆的語聲,每說一個字,小魚兒的心就跳一下……這竟是小仙女的聲音,她怎會
也到了這裡?
    接著,就聽到另一人道:「只怕她已發覺了我們。」
    這語聲冷漠優美,竟是慕容九妹的。
    小魚兒的心立刻像是打鼓般跳了起來,平時他若知道這兩人就在附近,逃得生怕不
夠快。
    但此刻,他卻只希望這兩人快些走過來,越快越好,他忽然發現這兩人雖是他的仇
人,卻也可算是他的親人。
    只聽小仙女道:「咱們一路跟著她,她半點也沒發覺,到了此地又怎會突然發覺?
瞧她那副癡癡迷迷的模樣,心裡只有那小
    鬼,眼裡也只知去找小鬼,就算有一隊人跟在她後面,她也不會發覺的。」
    慕容九妹淡談道:「既是如此,你還怕找不著她?」
    小仙女道:「我只怕……」只怕……」
    慕容九妹冷笑道:「你只怕找不著那小鬼.是麼?」
    小仙女道:「對了,我真怕找不著那小鬼─……真怕不能將他的心挖出來,瞧瞧那
究竟是什麼顏色?」
    慕容九妹道:「不用瞧你也該細道……。黑的……」
    語聲非但沒有走近,反面漸漸遠了。
    小魚兒真恨不得大聲叫她們回來,但他也知道自己只要一出聲,那些蛇美人的「櫻
桃小嘴」就要一齊咬下來,他可吃不消。
    他只有忍著,只要留著命在,什麼事總有法子的。
    聽了她們的話,他已猜出慕容九妹與小仙女必定是先故意將鐵心蘭放了,然後再一
路悄悄跟蹤而來。
    這是個又簡單、又古老的計謀,而這種計謀卻偏偏最容易令人上當,但鐵心蘭,她
此刻又到哪裡去了?鐵心蘭到這裡自然不是為了那寶藏,她只不過要在這裡等小魚兒,
她知道寶藏就在峨嵋山也知道小魚兒必定會來的,但慕容九妹親手將小魚兒關人石牢,
自然認為小魚兒絕對來不了,那麼,她為何要來這裡?難道這冷漠無情的女人,對這寶
藏也有貪念不成?
    小魚兒眼珠直轉,怎奈什麼也瞧不見,什麼也猜不出,只覺碧蛇神君又湊了過來,
小魚兒眼前一亮,黑布已被掀了起來,雖然是深夜,但這一夜的星光夜色有似分外明亮,
分外可愛。
    小魚兒不覺也長長鬆了口氣,道:「我現在才知道,做瞎子的滋昧可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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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0:59:32

第二十二章 陰錯陽差
    峨媚山山勢險峻,正是「高出五嶽,秀甲九洲」,尤其是後山,抬頭望去,只覺萬
丈危崖似將臨壓而下,令人神魄懼為之飛越。
    這裡正是峨嵋山景最最荒涼的一環,上山不久,但有濃濃的煙霞自腳底生出,到了
半山,人已在雲霧裡。
    小魚兒雖想展開身法,將碧蛇神君擺脫,但有十幾條蛇盤在身上,又有誰能走得快,
一個時辰後,兩人都已在喘氣了。
    碧蛇神君喘著氣道:「到了沒有?」
    小魚兒道:「你還嫌慢麼,若是沒有我帶路,就算你知道這地方,找上七天七夜,
也休想找得到。」
    碧蛇神君突然笑道:「你實在是個很能幹的孩子,實在比我能幹得多。」
    小魚兒笑道:「這就對了,在沒有尋得那寶藏之前,你還是拍拍我馬屁的好,等找
到寶藏之後,你再將我千刀萬剮也不遲。」
    碧蛇神君柔聲道:「你放心,等找到了寶藏,我更不會殺你,我一定會好好的待你,
你「……」突然大吼道:「小鬼,出來……。出來……」
    原來他說的正得意,小魚兒竟已不見了。
    剎那間碧蛇神君已滿頭冷汗,大吼道:「你若再不出來,我只一聲尖哨,你就得死
無論你逃到哪裡,也是沒有用的」
    夜霧深沉,小魚兒連影子都瞧不見。
    碧蛇神君急得跳腳,又道:「我那碧絲蛇又叫『附骨之蛆』,著無我的號令,一輩
子都要纏著你,直到你死為止,你仔細想想,這樣做划得來麼」
    突聽身旁「噗嗤」一笑,道:「我就在這裡,你著急什麼?」
    碧蛇神君瞧了半天,才瞧清那裡竟有個洞穴,山籐一條條垂下來,就像是一層層子
似的。
    小魚兒不知何時已鑽入洞裡,又笑道,進來吧,這裡就是那寶藏的入口。」
    碧蛇神君本來滿腹怒氣,聽見這話,火氣全沒有了,俯身鑽了進去,但覺一股陰寒
之氣撲面而來,他竟不由得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歎道:「也真虧那燕南天找得到這種地
方……」
    小魚兒道:「若不是這種地方,那寶藏還會等著你來拿麼?」
    碧蛇神君展顏笑道:「不錯,如此幽秘之地,除了有燕南天自己畫的地圖之外,只
怕真的連鬼都找不到……燕南天呀燕南天,你花費這許多心血,尋得如此幽秘之地,卻
不知到頭來寶藏還要落在別人手中的」此地既是如此幽秘,那寶藏之珍貴自也可想而知,
碧蛇神君想到這裡,不禁更是得意,連冷都不覺冷了。
    洞穴內伸手不見五指,碧蛇神君燃起了個小小的火折子,火折雖小,光度卻甚強,
他開懷笑道:「你瞧我這火折怎樣老實告訴你,為了此行,我已準備許久了,這火折乃
是花了三百兩銀子向那『老火鴉』買的,就是燃上個一天一夜,也不會熄滅……」話還
未說完,火拆子已突然滅了。
    小魚兒笑道:「哦,這火折子原來不會滅的。」
    碧蛇神君恨聲道:「好個『老火鴉』,連我的銀子也敢騙。」
    小魚兒道:「這也不能怪他,只怕是你牛吹得太大,連火折子都被你吹滅……」腳
下突然踩著樣東西,身子踉蹌衝向前,碧蛇神君也驚呼了一聲,接著,火折又亮起,但
火折亮後,兩人驚呼之聲卻更響,眼睛也發了直
    洞中地下,竟臥著三具死屍這三具死屍衣衫華麗手裡握著的劍青光閃動,竟似名器,
但三人屍身蜷曲,死得卻極慘伸手一探,三人手足雖已冷,但屍身還是軟綿綿的,顯見
他們死時距離此刻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碧蛇神君再扳過他們的臉瞧了瞧,他的臉立刻也變得和這三個死人差不了多少.拿
著火折子的手也發起抖來。
    小魚兒忍不住問道:「你認得他們?」
    碧蛇神君道:「金「……金陵三紉,其利斷金!」
    小魚兒聳了聳肩,展顏道:「反正這三人已經死了,咱們何必再去多想。」
    碧蛇神君怒道:「他們雖死了,但殺死他們的人卻必定還在洞裡這人能在剎那間將
『金陵三劍』一齊殺死,豈非更是怕人」
    小魚兒道:「奇怪,他會是誰呢?他怎會知道這秘密?」
    碧蛇神君咬牙道:「你難道不知道?這難道不是你告訴他的?
    燕南天苦心藏寶,地圖自然只畫了一張,這唯一的一張就在你手裡,除了你「……
「語聲未了,手裡的火折子突然又滅了。
    碧蛇神君這次自然已知道暗中有人做了手腳,倒退三步,緊貼著冰冷的石壁。
    黑暗中一人緩緩道:「你猜得不錯,殺死『金陵三劍』的人確還在洞裡.那人就是
我」這話聲平和緩慢聽來完全沒有什麼奇突之處但也就因為這語聲太過平凡,在這陰森
詭秘的洞中聽來,反而更是可怕。
    碧蛇神君這樣的角色,竟也不覺打了個寒噤,道:「你……你是什麼人?」
    那語聲道:「你可想瞧瞧我是什麼人?」
    碧蛇神君咬一咬牙,又將火折亮起。
    火光閃動間,只見一個灰衣人緩緩自洞裡走了出來,臉上也是灰濛濛一片,瞧不見
鼻子眼睛,什麼都瞧不見,他整張臉就像是個發白的檸檬,那真的要比世上所有醜怪的
臉都要可怕十倍。
    小魚兒雖然知道此人面上必定蒙著面具,心裡還是忍不住
    直冒寒氣,他蒙著鼻子嘴巴倒也罷了,卻為何連眼睛也一齊蒙住?眼睛蒙住了,為
何還能在這裡行動自如?做瞎子的滋味小魚兒方才嘗過了的。
    只見碧蛇神君額角之上又在往外冒汗,道:「你……你是灰蝙蝠?」
    灰衣人淡淡笑道:「你瞧清楚了麼?」
    碧蛇神君道:「那貓頭鷹莫非也……,一句話未說完,身子突然定住.整個人都像
變成個石像,高舉著火把的石像,只有一粒粒汗珠自那發青的臉上流下,砰的一聲倒了
下去。
    小魚兒慌忙接過火把,已瞧見一人自他身後走了出來,這人看來也沒有什麼奇怪,
只是眼睛大得怕人,亮得怕人。
    灰衣人微微笑道:「灰蝙蝠既然在此,貓頭鷹自也不會遠的,以後你和前面的人說
話時,切記莫忘了留意身後。」
    那雙貓頭鷹一般的眼睛,瞪著小魚兒,咯咯笑道:「我真想問問你們,是怎麼找到
這裡來的?」他不說話倒也沒什麼,這一說話,果然名符其實,正如梟鳥夜啼。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不是你告訴我的麼?」
    貓頭鷹一征道:「我告訴你的?」
    小魚兒道:「燕南天的藏寶秘圖只有一張,不是你告訴我們的,我們怎會找到這裡
你還要我們幫你的忙,將灰蝙蝠害死,讓你一人獨吞寶藏,你為何又食言背信?難道你
又約了些別的幫手不成?」
    他瞪著眼睛,叉著腰說的當真是活靈活現。
    那貓頭鷹臉都氣得變了顏色,怒叱道:「你小小的年紀,便學會血口噴人,長大了
豈非比你師父們還要惡毒!」
    小魚兒道:「對了,你趕緊殺了我吧,殺了我也好滅口」
    貓頭鷹喝道:「某家正要殺了你為世人除害!」喝聲中雙掌齊出,十指有如鷹爪,
直取小魚兒胸膛咽喉小魚兒動也不敢動他實在有點怕那些蛇美人的「櫻桃小
    口」,眼見這一雙鷹爪抓來突然人影一閃,那灰蝙蝠已擋在他面前,道:「對小孩
何苦下毒手?」
    貓頭鷹硬生生收回掌勢,變色道:「你為何阻止我出手?莫非你真相信了這小鬼的
話?」
    灰蝙蝠淡淡道:「我只是有些奇怪,藏寶圖明明只有一張,明明只有你我兩人知道,
這些人卻又怎會來的?」
    貓頭鷹嘶聲道:「我與你相交二十中你難道還信不過我?」
    灰蝙蝠道:「瞎子時常受人欺負,疑心病自也難免重些。」
    貓頭鷹跺腳道:「好!想來必是你想獨吞寶藏,所以藉著這題目,要向我出手,我
早己聽說瞎子最是難纏,只恨我不聽人言,你語聲未了,灰蝙蝠已揮掌滅去了火光。
    小魚兒趕緊退後三步,只聽貓頭鷹一聲驚呼,道:「好好,你真下毒手」
    接著便是一連串掌風拳擊。
    小魚兒暗道:「貓頭鷹蚜貓頭鷹你還活得了嗎?」
    他算準灰蝙蝠既是瞎子,在黑暗中必定有獨特的功夫,貓頭鷹縱能在暗中視物,出
手時也要先吃個大虧。
    只聽「喀嚓,喀嚓」幾聲骨節折斷聲,貓頭鷹慘呼道:「你……你總有一日要後悔
的!……」
    說到最後一字,又是一聲闖哼,便再無聲息。
    然後,灰蝙蝠平和的語聲又自響起,一字字道:「小娃兒你在哪裡?」
    小魚兒屏住呼吸,更不敢動了,他知道灰蝙蝠殺了貓頭鷹與碧蛇神君後,第二個目
標便要輪到自已。
    灰蝙蝠的呼吸也漸漸平靜,柔聲道:「小弟弟你為何不說話呀?你揭破了他的奸陰,
我正要謝謝你。」
    語聲中,他腳步竟已向小魚兒站著的方向移動過來,瞎子總有一種異於常人的觸覺,
小魚兒縱然屏佐呼吸,但在這陰森的洞穴中他身上因緊張而散發的熱氣,已足夠將灰蝙
蝠引了過來。
    只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小魚兒滿頭大汗滾滾而下,靠著石壁的衣衫,也已完全濕
透灰蝙蝠柔聲道:「原來你在這裡,你怎麼不趕緊跑呀?」
    小魚兒緊緊咬著嘴唇,汗珠自沿著他鼻樑流下,他臉上癢得要命,但他連抓也不敢
抓,他一生都沒有如此害怕過。
    只覺灰蝙蝠的手掌已漸漸向他伸了過來,小魚兒全身的肌
    肉都繃緊了,卻仍然動也不動。
    突然一聲驚呼,衣袂帶風「呼」的一聲後退數步,顫聲道:「你。……你頸子上……」
    原來他手指方自點向小魚兒的咽喉,纏在小魚兒頭上的毒蛇就給了他一口,別人雖
瞧見小魚兒身上的毒蛇怎奈灰蝙蝠究
    竟是個瞎子,又怎會料得到有此一著小魚兒笑道:「如今你可嘗著我護身蛇神的滋
味了麼?哈哈!
    就憑你這瞎子也想殺我,哪有如此容易」
    灰蝙蝠嘶聲道:「蛇……」毒蛇……」
    呼聲中發狂般衝了出去,但腳步聲還未走出十步,便又聽得「砰」的一聲,他人己
跌倒。小魚兒又驚又喜,喜的自然是對頭已死,驚的卻是這「碧蛇神君」所養的毒蛇實
在厲害!
    他長長吐了口氣,喃喃道:「唉!本來只要害我的毒蛇,此刻反救了我命,天下的
事,有些當真奇怪得令人再也想不到。」
    他身子軟軟的,像是已虛脫,要知他方才實是生死一發,他實在是在拿自己的性命
來和灰蝙蝠打賭除了小魚兒這樣的人外,又有誰會有如此賭法!
    他摸索著去找碧蛇神君的火折子,但手又不敢亂動,這些「蛇美人」的厲害,他已
見識過。他不由得輕輕歎息著道:「附骨之蛆,若是弄不掉它們,真不如死了算了!」
    突然問,遠處火光閃動,一條錦衣虯髯大漢,高舉火把,昂然而入,雖然走在這種
陰濕的洞穴,氣概仍然不可一世。
    小魚兒自然又吃了一驚,他見了小魚兒,又見到這滿地屍身,面色更是大變,後退
三步,舉掌護胸,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你是什麼人?」
    那錦衣大漢厲聲道:「你連某家都不認得,還能在江湖中走動麼」
    小魚兒笑道:「如此說來,你倒像是有些名氣!」
    錦衣大漢喝道:「某家便是西河十七家鏢局的聯盟總鏢頭,『氣拔山河銅拳鐵掌震
中洲』趙全海,這名字你想必定是聽過。」
    小魚兒微微笑道:「這名字倒長得很,聽來倒也威風,但你不知本座是誰?」
    錦衣大漢趙全海冷笑道:「你算什麼東西!」
    小魚兒也冷笑道:「本座便是『萬蛇之聖,萬劍之尊,萬王之王,打遍三山五嶽,
南七北六十三省無敵手,驚天動地玉王子』你可聽過這名字?」
    他一口氣說出這一長串名字,趙全海倒真被唬得怔住了,道,「某家從未聽過江湖
中有這號人物!」
    小魚兒道:「你從未聽過,回去問問你師父他想必是知道的,江湖中老一輩的人物,
見到我誰敢不低頭!」
    趙全海怒道:「憑你這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也敢如此胡言亂語。某家兒子都比你
大得多。」
    小魚兒道:「你可知武功修練至登峰造極,便可返老還童。」
    趙全海又怔了怔,凝目瞧著他,顯見已是半信半疑。
    小魚兒道:「今日我殺的人已夠多了,再也懶得出手,念在你看來還是條漢子,你
快快走吧,本座饒了你。」
    趙全海怒喝道:「就憑你也想將某家嚇走?」
    小魚兒冷笑道:「你且瞧瞧地上死的是些什麼人物?」
    趙全海俯首望去,變色道:「金陵三劍?……灰蝙蝠、貓頭鷹?
    還有一個。……。」
    小魚兒道:「十二星相』中的碧蛇神君你不認得?」
    趙全海倒抽一口涼氣道:「他……他們難道都死在你手上?」
    小魚兒淡談道:「那也算不得什麼?我只問你武功比起這些人如何?」
    趙全海怔了半晌,挺胸道:「在下費了千辛萬苦,方到此間,前輩若要在下這樣走
了,在下實是心有不甘。」他雖還不走,但不知不覺間已改了稱呼。
    小魚兒微微笑道:「你要怎樣?」
    趙全海道:「只要讓在下見識見識前輩的武功,在下拍手就走,絕無留戀。」他生
相雖然魯莽,行事倒也精細,顯見成名並非幸致。
    小魚兒神色不動道:「你想見證見證本座武功?那也容易,只要你能將我身上的這
些毒蛇全都弄死,而不損及本座毫髮,本座就將寶藏讓給你也無妨。」
    趙全海目光閃動,道:「真的?」
    小魚兒道:「前輩對晚輩焉有戲言?」
    趙全海大步邁過去,目光眨也不眨地凝注著那些蛇頭,小魚兒心裡暗暗歡喜,只望
他手下真有兩下子。
    哪知就在這時,突聽一連串刀劍相擊聲自前面傳了過來,別人刀劍相擊,每一聲之
間總有間隔,但此刻這刀劍相擊聲,卻又緊又密,前一聲和後一聲幾乎是同時響起來的,
數十聲刀劍相擊,聽來竟如一聲。
    趙全海霍然回首,變色道:「又是什麼人來了!好快的劍!」
    小魚兒眨著眼睛道:「莫要怕,只要你站在本座身旁,誰也傷不了你。」
    趙全海瞧了他幾眼,再瞧瞧纏在他耳鼻之間的毒蛇,這種詭異的模樣,不由他不信
面前的這人實是前輩異士。他瞧了幾眼,終於抱拳道:「多謝!」
    那劍擊之聲來得好快,方纔還在洞口,此刻已到了近前,一個陰沉冷漠的語聲冷笑
道:「雪花刀,你真要和我拚命麼」
    另一人道:「久聞你劍法之快,關外無雙,我早就想見識見識,今日既然又不知怎
會被你知道這藏寶之地,看來你我更只有分個生死強弱了!」
    這語聲又尖又細,竟似女子的聲音。
    小魚兒忍不住問道:「這雪花刀是女的?」
    趙全海歎了口氣,道:「她就是昔日江湖中聞名喪膽的『三羅剎』之一;刀法實已
出神入化,就連歷史悠久的三虎斷門刀彭家子弟,都敗在她手下。」
    小魚兒道:「另一人又是誰?」
    趙全海道:「聽雪花刀所說的話,這人想來必是『長白劍派』中鉅子,『關外神龍
劍』馮天雨,此人刨法之快,委實可稱是關外無雙!」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本座究竟老了,後輩的成名人物本座多已不知道了。」
    趙全海雙眉深皺,道:「這藏寶之地如此隱秘,卻怎會有這許多人來?奇怪……奇
怪……」
    只見一片刀光劍影,著地滾來,光芒流動,在火光映影下,看來就仿拂一具十彩變
幻的七寶光幢。劍光中有著兩條人彤,一個瘦削頎長,滿身黑衣,另一人白衣如雪,身
材婀娜,掌中一柄柳葉刀,運展如飛趙全海站在那裡,已有些不安。
    小魚兒悠悠道:「兩人武功雖不錯,但破綻還是很多,若是換了本座出手,他兩人
只怕不能抵擋十招。」
    只聽「嗆」的一聲龍吟,刀光劍影頓斂,黑衣人、白衣女,已齊地住手,齊地掠到
小魚兒面前。
    那白衣女子「雪花刀」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身材也絲毫不現臃腫,此刻眼波一掃,
竟失聲道:「全海,你怎地也來了。」
    趙全海勉強笑了笑,道:「多年不見,你模樣看來還未改變。」
    雪花刀嫣然一笑,道:「謝謝你,在這裡見著你,可真是想不到的事……十一年……
嗯,快十二年了,你竟都不來找我,難道你只求成名成業,就不要別的了麼」
    趙全海乾咳幾聲,道:「我……我「……。」
    「關外神龍劍」馮天雨突然笑道:「妙極妙極,原來是老情人見面了,但柳玉如再
加上個趙全海,我馮天雨也未見得怕了你們。」
    「雪花刀」柳玉如眼見有了幫手,根本理也不理他,眼皮掃了趙全海身旁的小魚兒
一眼,道:「你還帶了個徒弟來麼?怎地如此奇形怪狀?」
    趙全海道:「這位便是……玉……玉老前輩。」
    柳如玉眼睛立刻瞪大了,道:「玉老前輩?」
    趙全海大聲道:「此刻躺在地上的金陵三劍、灰蝙蝠、貓頭鷹、碧蛇神君,就全都
是死在這位玉老前輩手下的!』這句話說出來,不但柳玉如吃了一慷,馮天雨更是面色
大變,退後兩步,朝小魚兒左瞧右瞧,手裡的劍握得更緊了。
    小魚兒暗中幾乎笑破肚子,面上卻正色道,『柳姑娘莫非也有份藏寶圖麼?」
    柳玉如點頭道:「嗯。」
    小魚兒目光移向馮天兩,道:「你呢?」
    馮天雨冷冷道:「若無藏寶圖,我怎會尋到這裡。」
    小魚兒目光閃動,道:「到目前為止,這藏寶圖,已出現六份了,一份寶藏,卻有
六份藏寶秘圖,此次倒真奇怪得很。」
    馮天雨劍光一展,厲聲道:「無論有多少人來,死得只剩最後一個時,便是寶藏的
主人!」
    小魚兒冷冷道:「你此刻就想死,也沒關係,但連那寶藏所在之地都末瞧過一眼就
死了,豈非死得太可惜了麼?」
    馮天雨征了征,掌中劍緩緩垂落。
    趙全海道:「玉老前輩說的是,無論如何,咱們先進去瞧瞧總是好的,等到瞧見寶
藏再拚個你死我活也不遲。」
    小魚兒笑道:「究竟還是聯盟鏢頭的見識不同。」
    他轉身走了幾步,突又回首道:「煩你瞧瞧那碧蛇神君懷中有些什麼好嗎」
    碧蛇神君懷中,果然有三個紫檀木雕成的小匣子,三個匣子完全一模一樣,上面貼
著的黃紙標籤卻各不相同。
    一個匣子上寫著「迷魂」一個匣子上寫著「解毒」,第三個匣予上寫的赫然正是:
「蛇糧」!
    小魚兒接過匣子,簡直歡喜得幾乎跳起來。
    他知道憑這一匣蛇糧,就必定可以將身上這些「蛇美人」引走,但他想了想還是先
將匣子拿在手裡。
    他忽然發覺用這些小蛇來唬人,真是再好也沒有了,而此時
    此刻,他正是要大唬其人的時候。
    洞穴竟然很深,而且曲折幽秘、寒氣侵人!
    小魚兒當先而行,趙全海高舉火把,跟在他身後,柳玉如故意讓馮天雨走在前面,
馮天面手握長劍,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突然間,洞穴豁然開朗,鐘乳四垂,五光十色。
    千奇百怪、玲瓏剔透的鐘乳間,竟插著一大一小兩支松枝火把,火光閃影下竟赫然
又有五個人在那裡。
    這五人三個站著,另外兩個卻盤膝相對面坐,四隻手掌,緊緊貼在一齊,正各以內
家真力生死相拼!
    只見這兩人一個是黃衣和尚,一個是枯瘦老人,兩人眼珠卻似已將凸出,額上也都
已見了汗珠。
    站著的三人,亦是面色凝重,神情緊張,小魚兒等四人走了進來,這三人竟連瞧都
未瞧上一眼。
    小魚兒再轉頭一望,趙全海、柳五如、馮天雨的臉色又全都變了,顯然他們是認得
這五個人的,非但認得,而且還必定對這五人存有畏懼之心.看來這五人無論武功聲望,
都必定還在他們之上!
    趙全海口中正唸經般在喃喃自語道:「這五個老怪物怎會也到了這裡?」
    小魚兒微笑道:「一個人能被人稱作老怪物,想來就必定有些名堂。」
    趙全海歎道:「非但有名堂,而且名堂還不小。」
    小魚兒道:「哦!」
    趙全海道:「前輩可聽過淮南王家世代相傳的『大刀鷹爪神功』,這一門武功七十
年前便已名揚天下。」
    小魚兒道:「嗯!這我倒聽過。」
    趙全海道:「那看來瘦小枯乾的老人,便是當今『鷹爪門』的第一名家,人稱『視
人如雞』王一抓。」
    小魚兒道:「視人如雞』?這算是什麼名字?」
    趙全海苦笑道:「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意思就是說,無論什麼人,在他眼中看來,
都好像小雞一樣,老鷹抓小雞,豈非只要一抓。」
    小魚兒失笑道:「好怪的名字,好大的口氣……」
    目光轉向那黃衣僧人,只見他身材魁偉,相貌堂堂,坐著也比王一抓高了一個頭。
    此刻兩人四掌相交,那王一抓當真像鷹爪下的小雞一樣,小
    魚兒忍住了笑,悄聲道:「依你看來這兩人誰像小雞?」
    趙全海又想笑,又不敢笑,自己面上神色卻已變得可笑得狠,乾咳一聲,清了清喉
嚨道:「這位黃衣僧人,便是五台山雞鳴寺的黃雞大師。」
    小魚兒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像小雞的偏偏要叫老鷹,像老鷹的偏偏叫做雞,
這兩人看來倒真像是天生的活冤家死對頭,卻不知……」
    突聽一人叱道:「閉嘴!」
    這叱聲並不甚響,但入耳卻極沉重,竟震得小魚兒耳朵都麻了,再瞧發出叱聲的那
藍衣老人,卻連頭也未回,目光只是凝注著王一抓與黃雞大師的四隻手掌,好像是除了
這兩人外,世上別的人都未放在他心上。
    小魚兒撇了撇嘴,道:「這小子又是什麼角色?」
    趙全海瞼色一陣青一陣白,瞧了瞧那藍袍老人,又瞧了瞧小
    魚兒身上的蛇,終於壓低了語聲道:「此公便是氣功獨步海內的『一叱開山』嘯雲
居士,他與黃雞大師數十年相交.乃是生死過命的交情。
    小魚兒道:「既是過命交情,為何不助黃雞和尚出手?」
    趙全海話壓得更低道:「王一抓自然也不是一個人來的,站在他身後的兩人,一位
掌『天南劍派』,劍掌出手雙絕,另一位便是槍法世家『浙東邱門』的當今掌門人,邱
清波邱七爺,王邱兩門,素來是通家之好。」
    他悄悄喘了口氣,接道:「何況以黃雞大師與王一抓的身份,自也容不得別人助他
們出手的。」
    小魚兒冷笑道:「狗屁的身份,那王一抓若是一個人來的,嘯雲老兒不出手才怪
「……。」突然大步走了過去,向那邱清波抱拳一禮,笑道:「七弟近來可好?」
    那邱清被面容清□,神情肅重,但瞧見小魚兒這副詭異的模
    樣,眼睛不覺也直了,皺眉道:「是誰家的七弟?怎會識得老夫?又怎會來到此處?」
    小魚兒笑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這次我帶了趙全海、馮天雨和『雪花刀』
柳姑娘三個人來,就是來幫你忙的,你和這位『天南劍派』的仁兄只管向嘯雲老兒出手,
我負責將這黃雞和尚送上西天。」
    邱清波又驚又奇,還在莫名其妙,嘯雲居士面色卻已變了,突然一聲長嘯,嘯聲請
越,震得火光閃動飄揚。
    王一抓、黃雞大師自也難免被這嘯聲震得心神分散,四隻緊粘在一處的手掌也難免
為之震動分離!
    剎那間,只見長劍離鞘,銀槍出手,黃雞大師身形已沖天面起,一朵黃雲般團出面
文。
    嘯雲居士厲叱道:「以王、邱兩家的聲名,難道真要以多為勝麼?」
    小魚兒卻仰天笑道:「說來你五人倒都是不同凡響的人物,其實也和江湖盜賊差不
了許多,誰也信不過誰,大家都有一肚子壞心思」
    嘯雲居士臉色鐵青,怒道:「你究竟想怎樣?」
    王一抓目光如鷹,沉聲道:「究竟你是什麼人?」
    小魚兒笑道:「你不認得我麼?……問問他吧。」他隨手一指趙全海,兩道銳利的
目光,便都轉到趙全海身上。
    趙全海垂下了頭,吶吶道:「這位便是玉老前輩,便是……便是『萬蛇之聖、萬劍
之尊、萬王之王,打遍三山五嶽無敵手,驚天動地玉王子』……」
    小魚兒點頭笑道:「雖然少了幾個字,也算差不多了!這名字各位若是末聽過,那
當真是孤陋寡聞得狠。」
    王一抓怒道:「乳臭末干的小子,也敢用這樣的名字!」
    趙全海道:「這……這位玉老前輩內功,已登峰造極,金陵三劍、灰蝙蝠、貓頭鷹
和碧蛇神君,就全都是死在這位玉老前輩手上的!」
    這句話說出來,王一抓等五人自然又都聳然動容。
    嘯雲居士目光逼視趙全海,厲聲道:「這些人死在他手上,你怎會知道可是你親眼
瞧見的?」
    趙全海道;『這……這自然是我親眼瞧見的,他們的屍體,此刻就在外面。」
    他雖未真的親眼瞧見,但心中實已深信不疑,何況,到了此刻他實已騎虎難下,實
在也無法說出「沒有親眼瞧見」這句話來。
    王一抓、邱清波、嘯雲、黃雞,面面相覷,再去瞧小魚兒時,目
    光與神情已與方才大不相同。
    要知這些人雖未將趙全海的武功瞧在眼裡,但對趙全海說出來的話卻也未敢忽視,
「兩河十七家鏢局聯盟總鏢頭」這幾字,拿到當鋪裡去也可當幾兩金子的。
    小魚兒目光四掃,微微笑道:「一份寶藏卻有許多份藏寶秘圖,各位難道不覺得此
事有些奇怪,難道不想先瞧個究竟。」
    這番話若是在方才說出來,別人縱然聽了,也不會仔細去想,但此刻他身份在別人
眼裡已不同,說出來的話份量自也不同,王一抓、黃雞大師心念轉動,越想越覺得此事
其中實在大有蹊蹺?
    小魚兒指起了頭,只見山洞頂上,有個缺口,露出一片星光,接著,明月移來,月
光自缺口射下。
    眾人齊地動容道:「時候到了!」
    嘯雲居士撮口一吹,王一抓鐵拳反揮,兩隻松枝火把,登時
    熄滅,只剩下一點月光照在一株玲瓏的石筍上,月光照射處,正是藏寶的入口。
    王一抓搶先掠向石筍,但身形方自展動,黃雞大師長袖已流雲般向他捲來,王一抓
鐵掌如鈞,直抓長袖,邱清波銀槍已點向嘯雲胸膛,柳玉如雪花刀,閃電般劈出三刀,
馮天雨也還了兩劍,剎那間眼見又是一場混戰。
    小魚兒卻站得遠遠的,冷笑道:「你們著急什麼?這裡面是否有寶藏還說不定啦,
等見到藏寶後再拚命,再動手,難道就等不及了麼」
    石筍果然可以移動,火把再燃起,照亮了這神秘的地道入口,也照亮了地道中的十
數級石階。
    王一抓、黃雞大師、邱清波、嘯雲居士、孫天南、趙全海、馮天雨、柳玉如……。
這些人順序面入,一個盯著一個,一個監視著一個,每個人都是臉色凝重,呼吸急迫,
如赴深淵,如臨大故。
    小魚兒走在最後,面上雖仍帶笑容,但心情也難免有些興奮,有些緊張,無論如何,
此中的秘密,他還是未曾猜透。
    突聽王一抓「咦……」的一聲,接著,黃雞大師也是「咦……」
    的一聲,這兩人俱是一派宗主的身份,若非所見之事委實出奇,又怎會驚得「咦」
出聲來,孫天南,趙全海等人腳步加快,等他們趕到前面,也不禁「咦……』的一聲,
目瞪口呆,楞在那裡,再也說不出話來。
    石階的盡頭,哪有什麼藏寶.卻有幾口棺材。
    漆黑的棺材,在這黝黯的石室中,閃動的火光下,看來更是詭秘可怖,每具棺材前,
都有著靈牌神幔。自地道中吹來陰森森的微風,將鵝黃色的神幔吹得飄飄飛舞,柳玉如
但覺身子發冷,不由自主向趙全海靠了過去,暗中一數,那棺材竟有十三口之多。
    小魚兒委實不敢走快,等他一步步走了進來,趙全海與馮天雨手中所舉的兩隻火把,
竟已熄滅。
    諾大的石室中,只剩當中一張靈桌上兩隻燭淚琳漓的白燭,仍是明滅閃動,發出鬼
火般的黃光,映著靈脾上的七個宇:「歷代祖師之靈位。」
    這七個宇上還有兩個字,卻被神幔的陰影所掩,瞧不出來,小魚兒也不覺倒獨了口
涼氣,道:「這是什麼所在?」
    邱清波沉聲道:「衡量地勢,中間乃是峨媚後山,聞得峨嵋後山中有處禁地,乃是
峨嵋歷代掌門人厝靈之所,莫非便是這裡?」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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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01:03

第二十三章 奇峰迭起
    黃雞大師聽說這裡是峨嵋禁地,不由皺眉道:「當真是這裡,你我還是快快退出才
是!」
    嘯雲居士道:「不錯,誤入別人禁地,便是犯了武林大忌!」
    王一抓目光閃動,截口道:「既是如此,各位就請快快退出去吧。」
    黃雞大師微一沉吟,終於轉身。
    馮天雨突然大聲道:「大師且慢,莫要中了別人之計。」
    黃雞大師道:「計?計從何來?」
    馮天雨道:「世上哪裡還有比棺材更好的藏寶之地?」
    黃雞大師聳然動容,嘯雲居士與王一抓已雙雙向居中靈位旁的一口棺材搶去,哪知
就在這時,四面石壁突然開了八道門戶,八道強烈的燈光,自門中筆直射出,照在小魚
兒、王一抓等人身上。
    眾人被這燈光一照,一時間竟是動彈不得,眼睛更是無法睜開,隱約只瞧見燈光後
人影幢幢,劍光閃動,卻瞧不出是什麼人來。
    一個沉重的話聲自燈光後響起,道:「何方狂徒,竟敢擅闖本門聖地!」
    另一人厲聲接道:「擅闖聖地,罪必當誅,還問他們的來歷作甚?」這人語音緩慢,
但緩緩說來,自有一種凌厲逼人氣概!
    黃雞大師失聲道:「莫非是神錫道長。」
    那語聲「哼」了一聲,黃雞大師道:「道長難道已不認得五台黃雞大師了麼」
    那語聲道:「聖地之中,不談舊誼,咄」
    「咄」字出口,數十道劍光自燈光處急射而出,如雷轟電擊,直取黃雞大師與王一
抓等人的咽喉要害!
    小魚兒眼見劍光刺來,竟是不敢閃避……劍光雖狠,蛇吻更毒,他驚惶之下,反而
仰天長笑起來。
    他這一笑,蜷曲在他身上的毒蛇全部昂首而起,紅信閃縮,小小的孩子身上爬滿了
毒蛇,這模樣看來端的比什麼都要嚇人。
    刺向他的兩柄長劍,竟不由自主硬生生在半空頓住了劍勢,在燈光下出現的人影,
是兩個紫衣微溫的道人,左面一人橫劍當
    胸,厲聲道:「你這娃兒鬼笑些什麼?」
    小魚兒笑道:「我只笑你們峨嵋派自命不凡,卻不過只是些不分皂白的糊塗蟲而已。」
    四面兵刃相擊聲,叱□怒喝聲,不絕於耳,他語聲說得也不太大。
    那道人逼進一步,喝道:「你說啥子?」
    峨嵋道人足不離山,說的自然是道地的四川土音。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什麼傻子不傻子,你才是傻子,我且問你,就算是咱們
擅闖了禁地,你們又怎會知道的?』那道人冷笑道:「峨嵋山豈是容人來去自如之地,
有人闖人後山,本派焉有不知之理。」
    小魚兒也冷笑道:「只是咱們闖入後被你們發覺,那也算你們的本事,但你們卻顯
然是早有防備在此,難道你們峨嵋弟子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道人厲聲道:「這不關你的事。」
    小魚兒道:「這自然關我的事,只因咱們未來之前,早已有人向你們告密,是麼?……
哼,這人又是怎會知道咱們要來的,你們難道想都不想麼?」
    趙全海遠遠大喝道:「正是,這一切都是告密的那人做成的圈套,好教你我互相火
並。……。」話末說完,一聲慘呼,顯然是身上已掛綵了。
    那道人皺了皺眉,沉聲道:「啥子圈套?那有啥子圈套?」
    小魚兒大聲道:「你們只要住手,我自會為你們揭穿這圈套.只聽一人喝道:「莫
要中了這小鬼的緩兵之計。」
    那道人亦自喝道:「不錯,擒住了他再問話也不遲。』小魚兒知道這兩人只要一出
手,自己就休想整個回去,他暗中不覺大是後梅,方才為何不先用蛇糧將毒蛇引開,卻
偏要因著它來唬人。
    他情急之下,大喝一聲,將緊捏在手裡的三個匣子,劈面向這兩個峨嵋道人擲了過
去。
    但道人劍光一展,三個匝子立刻分成六半,匣子裡的迷魂藥,解毒藥下雨般落了滿
地。
    道人劍勢也不覺緩得一緩,但瞬即撲刺上來。
    小魚兒暗歎一聲,苦笑道:「要害人的時候,卻莫忘了反面會害到自己「……」
    心念─閃間,突聞「嗤、嗤、嗤」十數聲急風驟響,昏黃的燭光,強烈的燈光,突
然─齊熄滅.小魚兒方在吃驚,有一隻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一人在他耳畔輕聲道:「隨我來。」
    小魚兒只覺這隻手雖是冷冰冰的,卻有說不出的柔膩,這語聲更是說不出的溫柔,
說不出的熟悉。
    他心頭不知怎地也會流過一股暖意,低聲道:「是鐵心蘭麼?」
    那語聲低低道:「嗯。」
    小魚兒腳下隨著她走,口中不覺輕歎了一聲,道:「如今我才知道你暗器功夫實在
比我強得多,那種在一瞬間便能打滅十幾盞燈光的本事,我實在比不上。」
    鐵心蘭道:「打滅燈火的不是我。」
    小魚兒怔了怔,道:「不是你是誰?」
    燈火熄滅後,雖有一陣靜寂,但驚□叱□之聲立刻又響起,數十人在黑暗中紛紛呼
喝:「誰?」
    「又是什麼人闖了進來」
    「掌燈!快!快!」
    鐵心蘭還未仔細回答小魚兒的話,燈光又自亮起,峨嵋道人貼向石壁,王一抓等人
也聚在一起。
    燈光下,卻多了兩個人,只見這兩人衣衫雪也似的潔白,頭髮漆也似的烏黑,那皮
膚卻更白於衣衫,眸子也更黑於頭髮。
    小魚兒只當這能在這剎那間熄燈的必是十分了不起的角色,哪知卻是兩個看來嬌柔
無力、弱不禁風的絕色少女!
    此刻在這峨嵋後山禁地靈堂中的,可說無一不是江湖中頂尖兒的人物,就算那些紫
衣道人也都是峨嵋子弟中百里挑一的好手,但這兩個白衣少女卻似全末將任何人瞧在眼
裡,兩雙明亮的秋波,微微上翻,嬌美的面容上滿帶著冷漠傲慢之意。
    這種與生俱來、不加做作的傲氣,自有一種懾人之力,此刻燈火雖亮起,室中反而
變得死一船靜寂。
    嘯雲居士突然冷笑道:「居然有女子闖入峨嵋禁地,峨嵋子弟居然還在眼睜睜的瞧
著,這倒真是江湖中前所末聞的奇事……
    他口中說話,眼角卻瞟著神錫道長,神錫道長面沉如水,四下的峨嵋弟子卻已不禁
起了騷動,有了怒容。
    白衣少女卻仍神色不動,左面一人身材較細,長長的瓜子臉,尖尖的柳葉眉;冷漠
中又帶著股說不出的嬌俏。
    右面的少女身材嬌小,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鼻尖上淺淺有幾粒白麻子,卻使她
在冷漠中平添了幾分嫵媚嬌憨。
    此刻這圓臉少女眼睛瞪得更大了,冷笑道:「荷露姐,你可聽見了。這峨嵋後山,
原來是咱們來不得的。」
    那荷露冷冷道:「天下無論什麼地方,響們要來便來,要去便去,有誰能攔著咱們?
有誰敢攔著咱們。」
    神錫道長終於忍不住怒叱一聲,厲聲道:「是哪裡來的小女子,好大的口氣!」
    這一聲怒叱出口,峨瞻弟子哪裡還忍耐得住,兩道劍光如育龍般交剪而來,直刺自
在少女們的胸腹。
    白衣少女卻連瞧也未瞧,直等劃光來到近前,纖手突然輕輕一引、一撥,誰也贈不
出她們用助是什麼手法,兩柄閃電般剩來的長劍,竟不知怎地撥了回去,左面的劍竟刺
在右面一人的肩上,右面的劍卻削落了左面一人的髮髻,兩人心膽皆喪,楞在那裡再也
抬不起手。
    王一抓、黃雞大師等人也不禁為之聳然失色。
    神錫道長一掠而出,變色道:「這,這莫非是『移花接玉』?」
    荷露談淡道:「虧你還有點眼力。」
    圓臉少女冷笑道:「現在你總知道咱們是哪裡來的了,你還嫌咱們的口氣太大麼?」
    神錫道長面容慘變,道:「峨嵋派與移花宮素無瓜葛,兩位姑娘此來,為的是什麼?」
    荷露道:「咱們也不為什麼,只想要你將藏南天的藏寶取出來,其實咱們也不想要,
只不過想瞧瞧而已。」
    神錫道長征了征,道:「燕南天的藏寶?」
    圓臉少女道:「你還裝什麼糊塗,好生拿出便罷,否則……哼!」
    神錫道長道:「燕南天與本派更是素無瓜葛,此間怎會有燕南天的藏寶?……」目
光四顧,突然慘笑一聲,接道:「我明白了,各位想必也是為了這藏寶來的。」
    王一抓、黃雞大師俱都閉緊了嘴,誰也不說話,移花宮中居然有人重現江湖,他們
還有什麼話好說。
    神錫道長嘶聲道:「這一切想必是個圈套,你我全都是被騙的人,你我若是火並起
來,就正是中了別人的毒計!」
    小魚兒早已退到圈外,此刻不禁冷笑忖道:「我說這話時你偏偏不信,如今你自己
也說出這話來了,這豈非敬酒不吃吃罰
    酒。」
    。他眨著眼睛,瞧著那兩個白衣少女,心裡也不知又在轉些什麼念頭,反正他的心
思,誰也猜不透。
    只所那圓臉少女道:「你的意思是說燕南天的藏寶不在這裡?」
    神錫道長歎道:「貧道簡直連聽也未聽過……。」
    圓臉少女道:「荷露姐,他說的話,你相信麼?」
    荷露談淡道:「我天生就不信別人說的話,無論誰說的話,我都不信。」
    神錫道長道:「姑娘若是不信,那也無可奈何。」
    圓臉少女冷笑道:「誰說無可奈何,咱們要搜!」
    神錫道長變色道:「要搜?」
    圓臉少女道:「不錯,搜!我瞧這幾口棺材,就像是最好的藏寶之地,你就先打開
來讓咱們瞧瞧吧。」
    她話未說完,峨嵋弟子已俱都勃然大怒,神錫道長更是鬚髮皆張,勉強忍住怒氣,
沉聲道:「棺中乃是本派歷代先師之靈厝,天下誰也不能開啟。」
    圓臉少女冷笑道:「這就是了,棺中若真是死人,讓咱們瞧瞧有何關係,又不會瞧
掉他們一塊骨頭,你不讓咱們瞧,顯見有弊!」
    神錫道長忽喝道:「無論誰要開此靈棺,除非峨嵋弟子死盡
    死絕!」
    圓臉少女道:「那要等多久,我可等不及了。」
    神錫道長喝道:「移花宮欺人太甚,我峨嵋派和你拼了!」反腕拔出長劍,劍光一
閃,直取少女咽喉!
    他暴怒之下,這一劍正是他畢生功力所聚,當真是快如電擊,勢若雷露,聲威之紹,
震人魂魄!
    白衣少女畢竟功力還淺,眼見如此聲勢,竟不敢攫其鋒銳,再施展那移花妙手,兩
人身形一閃,翩翩避了開去!
    但這時峨嵋弟子的數十柄長劍,已交剪擊來,她兩人縱有絕世的心法妙傳,也難以
敵這數十柄雷霆怒劍!
    鐵心蘭突然鬆開了小魚兒的手,道:「你等著莫動,我。……。
    小魚兒瞪眼道:「你要做什麼」
    鐵心蘭道:「我迷途荒山,幸得她們收容,你危急被困,又幸得她們出手,此刻她
們有難,我怎能坐視不救。」
    小魚兒笑道:「移花宮中人縱然有難,還用得著別人解救麼?」
    語猶未了,身後已有人接口道:「你說的不錯!」
    這語聲清朗而短促,語聲入耳,已有一條人影自小魚兒身側掠出,縱在火光之下,
小魚兒也無法瞧清這人是男是女,是何模
    樣,以小魚兒的眼力,甚至連此人身上穿的衣服是何顏色都未瞧清。
    他一生竟從未見到如此迅急的身法,更想不到世上有如此迅急的出手……人影閃過,
閃入劍光。
    剎那間,只聽劍擊之聲不絕於耳,數十柄長劍一齊落在地上,別人誰也瞧不清這些
劍是如何脫手的,只有峨嵋弟子自己心裡有數……他們只覺劍上突有─般不可抗拒的力
道引來,將自己掌中劍引得與同伴之人掌中劍互相交擊,兩人都覺得對方劍上之力大得
驚人,於是手腕一麻,長劍落地,一個個捧著手腕驚呼後退,心裡還是糊里糊塗,彷彿
正在做夢似的。
    神錫道長掌中劍雖未出手,人已驚得後退一丈,目光四下游顧,除了那兩個白衣少
女外,哪裡還有別的人影……但四下火光明滅動,數十柄長劍懼都在地。
    神錫道長咬牙頓足,仰天長歎道:「罷了!」反腕一引長劍,竟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他眼見此等不可抗拒的驚人武功,眼見峨嵋派的聲名便要從此斷送,也只得一死以求解
脫!
    誰知就在這時,一隻手自他身後伸出,輕輕托住了他的手,另一隻手已輕輕將他的
長劍接過。
    神錫道長掌中小這柄劍,隨他出生入死,闖蕩天下也不知經歷了多少驚心動魄的戰
役,長劍離手之事,卻是從來未有,但此刻也不知怎地,這柄生死不離的長劍,竟會輕
輕易易到了別人手中。
    神錫道長又驚又怒,一個白衣少年已自他身後緩步走出,雙手捧著長劍,從容而揖,
含笑道:「道長請恕弟子無禮,但若非貴派道友向婦人家出手,弟子也萬萬不會胡亂出
手的。」
    燈光下,只見這少年最多也不過只有十三四歲年紀,但他的武功,他的出手,已非
這許多武林一流高手所能夢想,他穿的也不過只是件普普通通的白麻衣衫,但那種華貴
的氣質,已非世上任何錦衣玉帶的公子能及。
    他到此刻為止,也不過只說了三五句話,但他的溫文,他的風度,就連閱人無數的
「雪花刀」柳玉如見了,也覺心神皆醉,「銀槍世家」的邱七爺少年時也曾是風流瀟灑
的美男子,但見這少年,也只有自愧不如。
    一時之間,眾人竟都不知不覺瞧得呆了。
    神錫道長雖是滿心驚怒,此刻竟也似被這種迷人的風度所懾,竟也不覺抱拳還禮,
道:「足下莫非亦是來自繡玉谷,移花宮?」
    自衣少年道:「弟子花無缺,正是來自移花宮,本官中人已有多年未在江湖走動,
禮數多已生疏,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各位包涵才是。」
    他說的話總是那麼謙恭,那麼有札,但這情況卻像是個天生謙和的主人向奴僕客氣,
主人雖是出自本意,奴僕受了卻甚是不安……有種人天生出就是彷彿應當驕傲的,他縱
然將傲氣藏在心裡,他縱覺驕傲不對,但別人卻覺得他驕傲乃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之
事。
    他面上的笑容雖是那麼乎和而親切,但別人仍覺他高高在上,他對別人如此謙恭親
切,別人反覺難受得很。
    神錫道長、黃雞大師、王一抓、邱清波、孫天南、馮天雨、趙全海,這些人無一不
是一派掌門的身份,但不知怎地,在這少年面前,竟有些手足失措,舉止難安,幾個人
口中吶吶,居然說不出應對之詞。
    荷露眼波流轉,忍不住笑了,大聲道:「我家公子來了,這棺村可以打開瞧瞧了麼?」
    神錫道長面色又一變,但他還未出言,花無缺已緩緩道:「藏寶之事必屬子虛,在
下只望各位莫要中了奸人的惡計,而從此化干戈為玉帛,今日之事,從此再也休要提起。」
    黃雞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公子慈悲。」
    王一抓大聲道:「誰若還想爭殺,卻讓別人暗中在一旁看笑話,那才是呆子。」
    邱清波、孫天南等齊聲道:「公子所言極是,在下等就此告退。」
    神錫道長唏噓合十,道:「多謝公子!』此間本已是個不死不休的殺伐之場,這花
無缺公子來了才三言兩語,卻已化戾氣為祥和,化殺氣為和氣。
    柳玉如眼波轉動,始終不離他面目,鐵心蘭瞧著他,嘴角不知不覺間泛起了一絲欽
佩的笑意。
    小魚兒突然「哼」了一聲,向地道外大步奔出,鐵心蘭怔了怔,微微遲疑,終於也
快步跟了出去。
    只聽身後趙全海晚道:「玉大俠,玉老前輩……。。」
    荷露也在喚道:「喂,那位姑娘,你怎地走了。,神錫道長喚道:「那位小施主,
方才多承教言,請稍坐待茶。」
    幾個人呼聲混雜,小魚兒根本聽不清楚,何況他縱然聽清也不會回頭的,他竟一口
氣走出了那山窟。
    洞外雖有薄霧,但明月在天,清輝滿地,夜色顯得更美。
    小魚兒眼睛卻只直勾勾瞧著前面,腳步絲毫不停,直走了幾盞茶時分,方自尋了塊
青石坐下。
    鐵心蘭這才長長歎了口氣,道:「藏寶之事,竟會如此結束,倒真是令人想不到的
事。」小魚兒道:「你想得到什麼?」
    鐵心蘭怔了怔,垂下了頭,幽幽道:「我竟為這一文不值的藏寶秘圖受了那許多辛
苦危難,竟險些一死,如今想來,真是冤枉得很。」
    小魚兒道:「你活該。」
    鐵心蘭咬了咬嘴唇,垂首道:「在那慕容山莊,我知道你必有許多苦衷許多困難,
才會拋下我不顧,我並不怪你,但你……。。」
    小魚兒道:「你怪我又怎樣?」
    鐵心蘭霍然抬起頭,道:「你……你。」。你怎麼這樣說話……
    小魚兒道:「我說話本來就是這樣,你不愛聽,就莫要聽……哼,別人說話好聽,
你不會去聽別人的麼?」
    鐵心蘭眼圈已紅了,默然半晌,強顏一笑道:「你是什麼時候到峨嵋來的?」
    小魚兒道:「哼!」
    鐵心蘭柔聲道:「你身上怎會有這些蛇?」
    小魚兒道:「哼!」
    鐵心蘭跺了跺腳,也賭氣坐了下去,兩人背靠著背,誰也不理誰,誰也不動,誰也
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魚兒終於忍不住了,重重啐了一口,道:「嘿,那小子好神氣!」
    鐵心蘭像是全沒聽見,根本不答腔。
    小魚兒憋了半晌,又忍不住了,用背一頂她,道:「喂,聾子,我說的話你聽見了
麼?」
    鐵心蘭道:「聾子怎會聽得見人說話。」
    小魚兒呆了呆,道:「但……你這不是明明聽見了麼?你聽不見人說話,又怎會聽
見了,你」……。」說來說去,他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鐵心蘭早已偷偷在笑,此刻也不禁「噗嗤」笑出聲來。
    笑聲中兩人不知不覺已並排坐在一起,也不知是鐵心蘭先移過來的,還是小魚兒先
移過去的。
    笑了半晌,小魚兒突然又道:「那小子實在太神氣了!」
    鐵心蘭柔聲道:「其實那也不是他自己神氣,只不過是別人捧著他神氣而已。」
    小魚兒冷笑道:「你莫以為他自己不神氣,他那副樣子,不過是裝做出來的,好讓
別人說他謙恭有禮,其實……哼,狗屁!」
    鐵心蘭笑道:「繡玉谷,移花宮可說是如今天下武林的聖地,他身為移花宮唯一的
傳人,就算神氣,也怪不得他。」
    小魚兒道:「哼「。「哼哼……哼哼哼。」
    鐵心蘭媚然一笑,輕輕摸了摸他的手,瞧見他腕上的毒蛇,又趕緊縮了回來,眨著
眼睛笑道:「你有沒有發覺,他的眉毛眼睛,可真是像你,簡直和你一模一樣,不知道
的人,還要以為你們是兄弟哩。」
    小魚兒道:「我若生得像他那副娘娘腔的模樣,我寧可死了算了。」
    鐵心蘭含笑瞟了他……眼,不再說話。
    小魚兒歪起了頭,冷笑著又道:「奇怪的是,這種裝摸作樣、娘娘腔的男人,偏偏
有人喜歡他。」
    鐵心蘭道:「哦……誰喜歡他。」
    小魚兒道:「你。」
    鐵心蘭呆了呆,失笑道:「我喜歡他?你瘋了!」
    小魚兒道:「你若不喜歡他,怎會瞧他瞧得眼睛都亮了……你若不喜歡他,又怎會
處處都幫著他說話。』鐵心蘭臉都氣紅了,咬牙道:「好,就算我喜歡他,我喜歡得要
死好麼,反正,你也不是我的什麼人,你也管不著。」
    她跺著腳,背又轉了過去。
    小魚兒索性坐到地上去了,喃喃道:「哼,裝模作樣像個小老頭子,這種人比什麼
人都討厭。」
    鐵心蘭也不回頭,道:「你不是說他娘娘腔麼現在怎麼又說他像老頭子。」
    小魚兒道:「我……我說的是他像小老太婆。」
    鐵心蘭突又「噗嗤」一笑。
    小魚兒瞪起眼睛,道:「你笑什麼?」
    鐵心蘭慢悠悠地,一字字道:「你在吃醋。」
    小魚兒跳了起來,道:「我在吃醋?……」笑話,笑話……」
    突又坐了下去,歎道:「不錯,我現在真的有些像是在吃醋……
    鐵心蘭嬌笑著撲入他懷裡,但瞬即跳起,顫聲道:「蛇……這些鬼蛇你怎麼不弄掉
它。」
    小魚兒苦著臉道:「我若能弄得掉它們就好了!」
    鐵心蘭失聲道:「你……你自己也弄不掉它?」
    小魚兒歎道:「碧蛇神君一死,現在只怕誰也弄不掉它們了,無論誰只要一碰它們,
它們立刻就會給我來上一口。」
    鐵心蘭著急道:「那……」那怎麼辦呢?你難道永遠帶著它們跑?!」
    小魚兒愁眉苦臉,呆了半晌,突然做了個鬼臉,笑道:「這樣也好,身上纏著蛇,
女孩子就不會來纏我了。」
    鐵心蘭跺腳道:「人家說正經的,你卻還要開玩笑。」
    她又賭氣背轉臉,但瞬即又回了過來,笑道:「我有法子了。」
    小魚兒喜道:「你有什麼法子?」
    鐵心蘭道:「你不給它們東西吃,等它們餓死,它們一死,自己就掉下來了。」
    小魚兒像是想了想,點頭道:「是極是極,這法子簡直妙不可言。」
    鐵心蘭嫣然笑道:「多謝多謝。」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只是還有一樣你忘了。」
    鐵心蘭道:「還有什麼?」
    小魚兒道:「這些蛇雖是光頭,卻不是和尚。」
    鐵心蘭呆了半晌,道:「這是什麼意思?」
    小魚兒忍住笑道:「不是和尚,就吃葷的……
    鐵心蘭又呆了呆,突然跳了起來,驚呼道:「它。……』它們若是真的餓了,豈非
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你真是天才兒童,到現在才想到。」
    鐵心蘭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跺腳道,『這怎麼辦呢?怎麼辦呢?我看只有」……
『只有……。。」
    到底「只有」怎樣,她卻說不出,急得在那裡直轉圈子,轉了七八個圈子,突聽有
人語聲傳了過來。
    只聽一人道:「那丫頭怎會突然失蹤,倒真奇怪。」
    另一人冷冷道:「她跑得了今天,還跑得了明天麼?」
    這兩人語聲一入耳,小魚兒、鐵心蘭又面色變了。
    鐵心蘭啞聲道:「小仙女!」小魚兒道:「還有慕容九妹!」
    鐵心蘭道:「咱……咱們快走吧。」
    但直到這時,他們才發覺這竟是條死路,三面俱是直壁削立,唯一的道路,正是小
仙女她們要走過來的。
    鐵心蘭手腳都已冰冷,道:「這……這……。」
    小魚兒道:「咱們先躲一躲再說。」
    兩人身子剛躲好,小仙女與慕容九妹已走過來了。
    小仙女道:「峨嵋山倒真是邪門,諾大的一片山上,除了猴子住的洞外,就只有這
裡是可以避風的地方。」
    慕容九妹道:「我看滿山亂找也沒用,咱們不如先在這裡歇歇,等天亮再說。」
    小仙女早已坐了下來,她坐的正是小魚兒方才坐的那塊石頭,兩人懶懶的坐下,連
眼睛都瞇了起來。
    小魚兒和鐵心蘭不覺暗暗叫苦,這一來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進出去,可真是只有天
知道了。
    也不勿過了多久,小仙女張開了眼睛,道:「你冷不冷?」
    慕容九妹冷笑道,「你真是嬌生摜養的千金小姐,這樣就算冷麼,就算在冰天雪地
之中,我都不會喊冷的。」
    小仙女聳了聳肩,又閉起了眼睛。
    小魚兒卻在暗中撇了撇嘴,暗道:「你自然不怕冷,你也不想想你練的是什麼功夫,
光著屁股睡在冰下都沒關係,別人可沒練過你那鬼功夫呀。,又過了半響,小仙女突然
站起來,道:「你不怕冷.你有本事,我可受不了啦。」
    慕容九妹道:「受不了也得受。』小仙女笑道:「九姑娘,好姐姐,陪我去找些柴
來生堆火好麼?」
    慕容九妹終於慢吞吞站了起來,兩人東瞧瞧,西望望,竟向小魚兒與鐵心蘭藏身之
處走了過來。
    小魚兒暗道:「該死該死,我怎麼偏偏選了這地方來躲,這地方怎會偏偏有柴火,
當真是倒了窮霉了。」須知他們要躲,自然就躲在枯籐木時後,枯籐木葉自然是最好的
引火之物,百般巧合,小魚兒可像是要倒霉了。
    鐵心蘭掌心早巳流滿冷汗,身子也發起抖來。
    只見小仙女與慕容九妹越走越近,鐵心蘭也越抖越厲害,抖得四下枯籐木葉簌簌的
直響。
    小仙女突然停住腳,道:「你……你聽,那是什麼在響?」
    慕容九妹冷冷道:「你放心,不會有鬼的。』小魚兒心念一閃,眼珠子一轉,突然
將頭髮扯散,自己居然偷偷笑了,也不知在笑什麼?
    鐵心蘭見他在這種時候居然還笑得出,簡直要氣破肚子,急
    斷腸子,只見小仙女又在往前走,口中喃喃道:「就算沒有鬼,鑽條蛇出來,也夠
要命的了。」
    慕容九妹冷冷道:「有我在這裡,你什麼都不必怕。」
    她話未說完,突見一個怪物從黑暗中跳了出來。
    小仙女嚇了一跳,冷汗立刻流出。
    慕容九妹卻冷叱道:「是什麼人裝神弄鬼?」
    只聽這怪物鬼叫道:「慕容九妹」……『慕容九妹,你害我死得好苦,我做了淹死
鬼,還要做燙死鬼……慕容九妹,慕容九妹,你還我命來!」
引言 使用道具
phil65.tw
王爵 | 2008-3-9 21:02:16

第二十四章 死中求活
    在月光下,慕容九妹已瞧清了這「怪物」面目,卻不是小魚兒是誰?……卻不赫然
正是那已死在她手上的小魚兒是誰?
    深夜荒山,陰風陣陣,荒山中突然跳出個被頭散發,滿身是蛇的怪物,面這怪物又
正是她親手害死了的人。
    慕容九妹縱有天大的膽子,也是受不了的。
    她指著小魚兒,顫聲道,「你……」你……」
    第二個「你」字才出口,人已被嚇得暈了過去。
    小仙女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糾葛秘密,但瞧見小魚兒滿身是蛇,瞧見慕容九妹又嚇
得暈倒……她的魂也沒有了,驚呼一聲,轉身就跑,連頭都不理回。瞬息間她便跑得蹤
影不見。
    小魚兒哈哈大笑,道:「蛇兄呀蛇兄,無論你以後是否會害死我,我都得謝謝你,
無論如何,你至少已救過我兩次命了。」
    最莫名其妙的自然還是鐵心蘭,她簡直整個人都糊塗了,從黑暗中走出來,瞪大了
眼睛瞧著小魚兒,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幾時被慕容姑娘害死過?什麼淹死鬼、燙死鬼
我……我簡直被你弄糊塗了。」
    小魚兒笑道:「女孩子還是糊塗些好,女孩子知道越多,麻煩就越多,你只要知道
我有兩下子就行了。」『鐵心蘭怔了半晌,歎道:「你實在是有兩下子,慕容九妹居然
會被你嚇暈,小仙女居然會被你嚇得落荒而逃,這種事告訴別人,別人只怕也不會相信
的。」
    小魚兒瞧著還是暈迷不醒的慕容九妹,道:「依你看,我會對她怎麼樣?」
    鐵心蘭想了想,道:「你就任憑她暈在這裡,一走了之。」她瞧了瞧小魚兒的臉色,
接著又道:「或者,或者你用籐子捆佳她,等她醒來時,打她幾下出氣……
    小魚兒冷冷道:「婦人之仁,到底是婦人之言。』鐵心蘭道:「這……這麼凶的法
子還不夠?」
    小魚兒道:「當然不夠。」
    鐵心蘭顫聲道:「難道。……難道你真要殺了她?」
    小魚兒道:「我若不殺她,難道還等她以後來殺我不成?』鐵心蘭跺腳道,「我實
在想不到你……。你……你竟真的如此狠心。」
    小魚兒道:「你現在總該想到了吧。你若不願瞧,就走得遠遠的好了。」
    鐵心蘭跺了跺腳,一口氣衝了出去。
    小魚兒也不理她,眼睛瞪著慕容九妹,喃喃道:「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我若不殺了
你,怎對得起自己。」
    語聲微頓,冷笑又道:「我正好要毒蛇咬你一口,看著究竟是蛇毒,還是你毒。」
他竟抓起慕容九妹的手,向自己腕上的毒蛇喂去!
    這時月光滿天灑將下來,正照著慕容九妹的臉。
    只見她瘦瘦的瓜子臉,是那麼蒼白,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雖然是在暈迷著,看
來卻更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她的手,也是那麼柔軟,冰冷而柔軟,要拿這樣人的這種手去餵蛇,又有誰狠得下
這個心。
    小魚兒的手有些軟了,但想到她將自己關在石牢裡,想到她要將自己活活冷死、餓
死,小魚兒的怒火又不禁直衝上來,冷笑著道:「什麼事你都怨不得我,你若不想殺我,
我絕不會殺你的突聽一人緩緩道:「以這樣的手段來殺一個女孩子,豈非有失男子漢的
身份。」
    小魚兒一驚抬頭,喝道:「誰?」
    『誰」字喝出,他已瞧見了面前的人,正是那溫文爾雅的花無缺公子,三個人遠遠
站在他身後,兩個是白衣少女,還有一個竟是鐵心蘭,三個女孩子的三雙大眼睛都在瞪
著他,像是狠不得將他吞下肚裡。
    小魚兒心裡也不知已氣成什麼樣予,但面上卻只是笑了笑,仍然抓著慕容九妹的手,
笑瞇瞇的道:「你是說我殺不得她?」
    花無缺和聲道:「一個男人,對女孩子總該客氣些,就算她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你也該瞧她是女人份上,讓她一些。」
    小魚兒哈哈笑道:「好個溫柔體貼的花公子,世上有你這樣的男人,當真是女人的
福氣,天下的女人真該聯合起來送你一面錦旗才是。」
    花無缺微微笑道:「好說好說。」
    小魚兒道:「但女人若要殺死你時,你又如何,難道你就閉起眼睛來讓她們殺?難
道你連還手都不還手。」
    花無缺緩緩道:「我若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被她殺死,也絕無怨言。」
    小魚兒道:「但若有個女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不殺她?』花無缺道:「男人總
該讓女人些才是。」
    小魚兒苦笑道:「你這樣的想法,真不知從哪裡學來的,照你這樣說來,天下的男
人簡直都該死了,都該一頭跳進黃河才是。」
    花無缺道:「那也不必。」
    小魚兒瞪著他,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也不知他是真的聽不懂自己的話,還是
假聽不懂,也不知他是聰明,還是呆子。
    花無缺含笑瞧著他,面上既無怒容,也不著急,他若真像表面看來這般文弱,小魚
兒早已一個耳光摑了過去。
    但他那身武功實在有點駭人,小魚兒只得歎了口氣,道:「你的意思是定要我放了
她?」
    花無缺含笑道:「足下放了她誠是英雄所為。」
    小魚兒道:「我今日放了她,她日後若來殺我,又當如何?」
    花無缺沉吟道,「日後之事,誰也無法預測,是麼?」
    小魚兒道:「好,我要殺她,我就不是英雄,不是男子漢,我就該死,但她若要殺
我,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我被她殺了也是活該,是麼?」
    花無缺笑道:「在下並無此意,只是……」
    小魚兒大聲道:「我不管你是什麼意思,今天我打不過你,你放個屁我也只有聽著,
但以後你打不過我時,我偏要殺幾個女人讓你瞧瞧。」
    他重重摔開慕容九妹的手,道:「算你厲害,你抬走吧。」
    花無缺也不動氣,仍然微笑道:「如此就多謝了。」
    白衣少女已燕子般掠了過來,抱起了慕容九妹。
    那團臉少女瞪著小魚兒,冷笑道:「今天若非公子在這裡,我就宰了你,讓你知道
女人的厲害。」
    小魚兒冷笑道:「你隨便吧,罵什麼都沒關係,因為你是女人,女人天生就可以罵
男人的,花公子,你說是麼?」
    花無缺笑道:「能被女人罵的男人,才算有福氣,有些男人,女人連罵都不屑罵的。」
小魚兒道:「哈……哈哈,如此說來,我真是榮幸之至,為了免得讓你難受,他日也得
找幾個女人來讓你榮幸榮幸才是。」
    花無缺笑道:「那時在下必定洗耳恭聽。」
    小魚兒眼睛一翻,幾乎氣炸了肺。
    只見荷露拉起了鐵心蘭的手,道:「姑娘,你也跟咱們一齊走吧。」
    鐵心蘭垂首道:「我……我。……。」
    她雖然垂著頭,眼角卻不住去瞟小魚兒。
    圓臉少女恨聲道:「那種男人,你還要理他麼,跟咱們走吧。」
    荷露笑道:「我家公子也正想和你聊聊。』小魚兒大聲道:「去去去,你快跟他們
去吧,我現在雖然倒霉,但還沒什麼,你若再跟著我,我才是倒霉透頂了。」
    鐵心蘭垂著頭,眼角又沁出了淚珠。
    圓臉少女拖著她,道:「不理他,我們走。」
    花無缺含笑一揖,也轉過身子,只見荷露懷中的慕容九妹突然掙著動了起來,口中
夢囈般道:「小魚兒……江魚,放了我……放了我吧。」
    花無缺面色微變,霍然回首凝注著小魚兒,一字字道:「你就是江魚,就是小魚兒?」
    小魚兒也不覺怔了怔,道:「我這名字很出名麼?」
    花無缺又瞧了半晌,竟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抱歉得很小魚兒瞪大眼睛,道:
「抱歉?你為什麼抱歉?」
    花無缺緩緩道:「只因我要殺死你!」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全都吃了一驚。
    小魚兒道:「你頭腦有些不正常麼?怎地突然又要殺我?」
    花無缺道:「只因你是江魚,所以我要殺你,芸芸天下只有一個是我要殺的人,那
人就是江魚,就是你!」
    小魚兒怔了半晌,歎道:「我懂了,可是有人叫你殺我的。、花無缺道:「正是家
師所命。」
    鐵心蘭已嘶聲大呼道:「你師父為什麼要你殺他?為什麼?
    ……為什麼?……」她想衝過來,卻被那圓臉少女緊緊抱住了。
    小魚兒與花無缺面面相對,誰也沒有瞧她!
    過了半晌,小魚兒突然笑道:「很好,我本來也想殺死你的,只因我目前實在打不
過你,所以才一直忍住,不過,現在……」
    他雙臂突然一振,向花無缺撲了過去,他武功縱非花無缺之敵,但只要讓他觸及花
無缺,他身上的毒蛇,是誰也不認的。
    那不但會要花無缺的命,也會要他的命哪知他手臂一震,真氣才轉,左右雙腕,便
麻了一麻,他身子還未撲到花無缺面前,眼前已發黑。
    他竟凌空跌了下去!
    小魚兒醒來時,首先瞧見一爐香。
    這爐香就在他對面,香煙繚繞,氤氳四散,一陣陣送到小魚兒鼻子裡,卻非檀香,
也非茴香,而是一種說不出的什麼香氣,乍嗅有些像花,再嗅有些像藥,仔細一嗅.又
有些像女子的脂粉。
    小魚兒也懶得去分辨,總之他覺得嗅起來舒服得很。
    然後,小魚兒又瞧見一柄刀。
    這炳短刀,鑲著珠柄,就掛在他睡著的床頭,像鯊皮的刀鞘,看起來像是專為裝飾
用的。
    但這間屋子就只有這點裝飾,其餘都簡陋得很,只是四面都打掃得一坐不染,叫人
感到舒服得很。
    小魚兒猜不出這是什麼地方,他想,這極可能是花無缺為了要在峨嵋山逗留,而臨
時搭起來的竹屋。
    但他又怎會到了花無缺的屋子裡?
    他方才不是明明中了不可救藥的蛇毒,難道花無缺還會救他?花無缺不是一心想殺
死他的麼?
    他轉了轉頭,立刻就瞧見了花無缺。
    這時陽光已照滿了那以竹架搭成的、簡陋的窗子。
    花無缺,就坐在陽光下,那眉目,那臉,那安詳的神態,那雪白的衣衫,就連小魚
兒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入間少見的美男子。
    他像是已在這裡坐了許久許久,但看來卻一點也不煩躁著急,他就這樣靜靜的坐著,
像是還可以繼續坐下去。
    這也是小魚兒佩服的,若是換了小魚兒,簡直連一刻都坐不住,小魚兒暗中試了試,
覺得自己身子好像並沒有什麼難受,再瞧自己身上那些要人命的毒蛇,居然連一條都瞧
不見了,他暗中鬆了口氣,大聲道:「喂,可是你救了我?」
    花無缺淡淡道:「不錯。」
    小魚兒道:「那麼厲害的蛇毒,你也能救?」
    花無缺道:「這仙子香與你已服下的素女丹,萬毒俱都可解。」
    小魚兒道,「你方才不是要殺我的麼?」
    花無缺緩緩道:「我現在還是要殺你!只因我必須親手殺死你!不能讓你因為別的
事死。」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你為何定要親手殺死我?」
    花無缺道:「只因我受命如此。」
    小魚兒默然半晌,道:「她一定要你親手殺死我?我死在別的人別的事上都不行,
這……」你不覺得奇怪麼?你不問是為什麼?」
    花無缺道:「我不必問。」,小魚兒道:「看來你倒聽話得很。」
    花無故道:「本宮令嚴,無人敢違。」
    小魚兒道:「看來你也老實得很,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
    花無缺道:「任何人無論問我什麼,我都會據實以告,我縱要殺死你,但那和問答
的話完全是兩回事。」
    小魚兒道:「你非要親手殺死我不可?我若殺死了你呢?」
    花無缺淡淡道:「你殺不死我的。」小魚兒道:「你敢和我拚一拚麼?」
    花無缺道:「我正是堂堂正正取你性命!」
    小魚兒道:「好,你先退後幾步,先讓我起來。」
    花無缺果然站起身子,後退了八九步之多。
    小魚兒緩緩爬起,口中喃喃道:「你這人實在太老實了,但我卻不知你是真的老實,
還是假的老實,也許你自以為對什麼事都太有把握,所以隨便怎樣都無所謂。」
    他口中說話,突然拋出了那柄鑲珠的匕首,一躍下地!
    花無缺淡淡瞧著,神色不變,就這份安詳從容的氣概,已足以愧煞世上千千萬萬自
命高手的人物。
    小魚兒突然大笑道,「你要我死,那並不困難,但你若定要親手殺死我,今生今世,
再也休想。」
    突然反轉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窩。
    花無缺微微變色,道:「你……你這是做什麼?」
    小魚兒向他做了個鬼臉,笑道:「只要你身子向我這邊動一動,我這一刀就刺下去,
那麼你就一輩子也休想親手殺死我了,因為我已親手殺死了自己。」
    花無缺呆在那裡,簡直不會動了!他實在想不到小魚兒竟會有這一著!
    若論武功,自是比他強勝許多,但若論臨事應變,他又怎能比得上精靈古怪、詭計
多端的小魚兒?
    這自然是因為兩人生長的環境截然不同……高高在上的「移花仙子」,那精靈詭計,
又怎比得上「惡人谷」中的惡徒,小魚兒使出的這些「絕招」,花無缺當真是做夢也使
不出的。
    小魚兒大笑道:「你若還想親手殺死我,現在就得忍耐,莫要動……一動都莫要動……。。」
    他眼睛瞪著花無缺,一步步往後退。花無缺竟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局面,只有站著
不動,眼看小魚兒退出了門,也無可奈何。
    但小魚兒也實在不敢稍有疏忽,雖已退出了門,眼睛還是眨
    也不眨地盯著花無缺.不敢放鬆。
    門外晨霧瀰漫,不知名的山花,在霧中更顯得風姿綽約,陽光雖已升起,卻仍照不
散峨嵋清晨的濃霧。
    小魚兒一步步往後退,退過山花夾列的小徑,他除非算準花無缺再也追不著他,否
則實也不敢回頭。他退得很慢,腳步踏得很穩……。
    花無缺突似想起什麼,失聲道:「江魚─快快快站住……!」.呼聲中,他身子已
要往門外沖。
    小魚兒厲聲道:「你先站住你只要敢出門一步,我立刻……」
    花無缺身子硬生生頓住在門口,額上竟已急出冷汗,大聲道:「快站住,你已退不
得了,後面……」
    他「後面」兩字方白說出,小魚兒往後退的左腳已一腳踏空,他驚呼之聲才出口,
人已往下面直墜而落!他身後竟是一道懸崖,雲霧淒迷,深不見底,花無缺眼看著小魚
兒直墜下去,也趕不及擊拉他了。……小魚兒的驚喊聲,尖銳而短促,但四山回應卻一
聲聲響個不絕,天地間彷彿懼是小魚兒的驚呼。花無缺身子似已脫力,斜
    斜倚在門上,眼睛失神地瞧著面前的濃霧,一粒粒汗殊滾滾流下。
    這時鐵心蘭已踉蹌衝了出來,四五個白衣少女跟在她身後,鐵心蘭衝到花無缺面前,
道:「是誰在驚呼?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花無缺點了點頭。
    鐵心蘭道:「他……他在哪裡?」
    花無缺歎息著搖了搖頭。
    鐵心蘭瞧見他的神色,後退兩步,顫聲道:「你─你……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突然衝上去,拳頭像雨點般落在他身上。
    花無缺仍是動也不動,既不閃避,也不招架,鐵心蘭拚命擊出的拳頭,打在他身上,
他竟似全無感覺。
    白衣少女們驚怒之下,怒喝著齊向鐵心蘭出手,花無缺反而為鐵心蘭一一攔住,柔
聲歎道,「我並沒有殺死他,只是他……他自己失足落下了懸崖。」
    鐵心蘭身子一震,踉蹌地後退,道:「你……你真的沒有殺他?」
    花無缺道:「我一生之中,絕不說半句假話。」
    鐵心蘭嘶聲道:「那你為什麼不還手?」
    花無缺目光溫柔地瞧著她歎道:「我知道你此刻心裡必定很難受,你縱然傷了我,
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我絕不會怪你的。」
    鐵心蘭怔在那裡,心裡酸甜苦辣,也不知是何滋味,這花無缺固是如此善良,如此
溫柔,但小魚兒……那又凶又壞的小魚兒,卻為什麼偏偏比花無缺更令她刻骨銘心,更
令她難捨難分,牽腸掛肚。
    花無缺目光更是溫柔,道:「鐵姑娘,你還是歇歇去吧,傷……」
    鐵心蘭道:「是……我是該歇歇去了,是該去了……」
    突然瘋狂般衝向懸崖,嘶聲道:「小魚兒,你等著,我來陪你一齊歇歇……」
    但她還未衝到懸崖,花無缺已拉住了她的手,她拚命掙扎,縱然用盡了力氣,也是
掙扎不脫。
    鐵心蘭淚流滿面,大呼道:「放開我……放開我……為什麼不讓我下去陪他,他一
個人死在下面,是多麼寂寞……」
    只聽一人悠悠道:「誰死在下面了……?一個人能寂寞寂寞,安安靜靜的死,是多
麼幸福。」
    乳白色的濃霧中,一條婀娜的人影,緩緩走了過來,就像是霧中的幽靈,卻正是慕
容九妹。
    她面容更是蒼白,那雙靈活而嫵媚的大眼睛,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竟已像是有些
癡呆。
    鐵心蘭咬牙道:「小魚兒終於死了,你開心麼?』─他就死在這懸崖下,你可要去
瞧瞧他死時的模樣。」
    慕容九妹輕輕搖了搖頭,緩緩道:「他不會死在這裡的,死在這裡的,絕不是他!」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來,笑道:「他早已死在慕容山莊了,是我親手殺死了他……一
個人是絕不可能死兩次的,你們說是麼……是麼?」
    她長髮在風中飛舞,笑得是那樣瘋狂。
    花無缺憐憫地瞧著她,輕聲道:「荷露,這位姑娘方才被駭得太厲害了,到此刻神
智還未恢復,你扶她回屋去躺躺吧。」
    荷露拉起了慕容九妹的手,但慕容九妹仍在咯咯笑道:「我親手殺死了他,我親眼
瞧見了他的鬼!哈哈,你們瞧見過鬼麼……休們能親手殺死他麼?」
    鐵心蘭突然狂笑道:「你們誰也殺不死他,世上唯一能殺死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狂笑突又變成痛哭,她放聲悲嘶道:「但他終於殺死了自己……他終於毀滅了自己……
為什麼聰明的人,總是會自己毀滅自己……」
    不錯,聰明人有時的確會自作聰明,弄巧成拙,到頭來雖害了別人,但卻也害了自
己。小魚兒遠比這種人還要聰明得多……他方纔那一腳踏空,竟是假的,竟只不過是做
給花無缺看的。
    他其實早巳將地勢瞧得一清二楚,他整個人看似跌下去的,其實早巳算推了平衡的
力量,拿捏得分毫不差。他身子滑下,右手的尖刀便已插入了削壁,左手也立刻拉住了
條山籐,整個人都貼在削壁上。
    這自然要有很快的眼睛,很細的心,更要有很大的膽子,但若要別人上當,尤其是
要花無缺這種人上當,不冒險行麼?
    到方才鐵心蘭悲呼痛哭,慕容九妹又笑又叫,花無缺柔言細語,小魚兒始終貼在壁
上,聽得清清楚楚。聽見這些哭叫呼笑,小魚兒心裡自然也有許多難言的滋味,但他畢
竟忍得下這個心,對一切都不聞不問。
    到後來人聲終於散去了,小魚兒暗中鬆了口氣,過了半晌,身子悄悄往上爬,眼睛
自懸崖邊沿悄悄向外望。只見懸崖上果然已沒有人了,他正想爬上去……哪知就在這時,
身旁竟似有人聲響動!
引言 使用道具
phil65.tw
王爵 | 2008-3-9 21:03:11

第二十五章 死裡逃生
    小魚兒大驚之下,扭頭一瞧,才發現那竟不過是猴子,幾十隻猴子也不知是從哪裡
來的,竟都學著他的模樣,身子爬在削壁上,腦袋悄悄往外伸。峨嵋山的猴子最多,又
最喜學人模樣,小
    魚兒本就聽人說過。
    但此刻真的讓他瞧見了,他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不知該如何才能趕走它們,
只得撮口道:「噓……去……」
    猴子們向他做了個鬼臉,也撮起嘴,吱吱喳喳的叫,有些猴子的臉紅得像屁股,做
起鬼臉來真可以嚇死人。小魚兒生怕這些見鬼的猴子驚動了花無缺,又不禁有些著急起
來,忍不住伸出一隻手去趕,去打。他手一伸,就知道壞了。
    猛子們突然一窩蜂撲了過來,一齊向小魚兒伸出手來,若是在平時,小魚兒自然不
怕。
    但此刻他身予懸空吊在峭壁上,兩隻手都用不得力,猴子們往他身上一撲,他就得
直滾下去。
    他又是害怕,又是著急,又不敢出聲呼救,兩隻手往峭壁上亂爬,手裡的尖刀也落
了下去,許久才聽見「噗」的一聲。那峭壁竟是向內陡斜的,所以匕首才會直落到底,
那回聲許久才傳上來,顯見這懸崖深得怕人。
    小魚兒滿身冷汗,手再也抓不到著力之處,到了削壁向內陡斜之處,他身子也要筆
直跌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天下第一個聰明人竟會死在一群猴子手上,小魚兒一念想
到這裡,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只見猴子們也往下直跌,但幾十隻猴子咬咬喳喳一叫,突然一個拉著了一個的手。
幾十隻猴子手拉著手,腳爬著削壁,竟一連串懸空吊了起來,就像是一串葫蘆似的,一
個也末跌下去。
    小魚兒卻已跌下去了,他的手已抓不住任何東西!
    他只有閉起眼睛,慘笑道:「完了……小魚兒競被猴子殺
    了……─」
    但就在這時,突然不知從哪裡伸出一隻毛茸茸的猴爪來,竟將地胸前的衣襟一把抓
住一這隻猴爪力道竟大得怕人,只是小魚兒下落之力更大,猴爪雖抓住了他的衣服,但
衣服撕裂,身子還是往下直落!誰知另一隻猴爪又閃電般伸出來,抓住了他的頭髮。
    小魚兒疼得眼淚直流,身子卻總算頓住。
    只見那一串猴子還在朝他做鬼臉,朝他鬼叫,抓住他的兩隻猴爪,卻是從削壁上的
一個洞裡伸出來的!小魚兒暗道:「抓住我的大概是猴王,否則又怎會有這麼大力氣,
猴子對人,可不會有什麼好念頭,它將我抓上去,卻不知要怎樣折磨我。」他主意打得
真是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快,這心念一轉,立刻暗中運氣想先掠上去攀住那個洞,先發制
「猴」!
    又誰知他身子還未動,那洞裡竟突然有個人的語聲傳出來,語聲又尖又細一字字道:
「莫要動,一動就將你丟下去!」這又尖又細的語聲,聽來當真有七分像是猴子,但說
的明明是人話,猴子難道也會說人話?這峨嵋山裡,莫非真有猴子成了精?
    小魚兒嚇得又是一身冷汗,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什麼?」
    那語聲吱吱笑道:「你是什麼,我就是什麼。」
    小魚兒道:「你……。你是人?」
    那語聲道,「你猜我是不是人?」
    小魚兒抽了口涼氣道:「你要怎樣?」
    那語聲道:「你垂下手,不准動。」
    小魚兒只有乖乖的垂下手,身子已被這「人」凌空直提了上去,就好像是在騰雲駕
霧一般。那隻猴爪竟在他左右雙肩各點了一點,點的竟正是他肩頭的穴道,他再想抬手
也抬不起來!
    接著,他真的就像是條魚似的,被拉入那洞裡。
    那洞口並不大,但洞裡面卻並不小。
    小魚兒被拉得全身又酸又疼,腦袋直髮暈,張開眼睛,只見一隻猴子正咧著大嘴朝
他直笑。
    這「猴子」可真是不小,竟比小魚兒矮不了許多。仔細一瞧,這「猴子」身上竟穿
著衣服,雖然破破爛爛,但卻的確是人穿的衣服,半分不假。再仔細一瞧,這「猴子」
全身雖長著毛,股上雖也長著毛,但那眼睛、那鼻予,卻又像是人的模樣。最奇怪的是,
這「猴子」不但長著頭髮,還長著鬍子。
    那「猴子」卻咬咬笑道:「你現在瞧見了麼?我究竟像是什麼?」
    小魚兒硬著頭皮,道:「你有三分像人。」
    那「猴子」道:「但卻有七分像猴子,是麼?」
    小魚兒道:「若不是親耳聽見你說人話,你簡直半分也不像人。」他遇見這怪事,
索性豁出去了,心裡早巳全忘了「生死」兩字,根本全不怕這「怪物」要對他怎樣。
    但這「猴子」卻不生氣,反面哈哈大笑道:「告訴你,我本就是人中之猴,猴中之
人,你說我是人固然是對的,說我是猴子可也不錯。」
    小魚兒卻不禁怔了征,失聲道:「人中之猴……猴中之人。……』你難道是……是……。。」
    突聽一人冷冷道:「你不要聽他鬼話,他根本就是個人,只不過模樣本就生得像猴
子,再和猴子相處日久,人味兒更小了。」
    洞中甚是寬闊,陽光自小小的洞口照進來,洞裡後面大半地方都是黑黝黝的,什麼
都瞧不清。這語聲正是從黑暗中傳出來的,枯澀生冷,聽來也完全像是人說的話,小魚
兒又嚇了一跳,道,「你呢?你是什麼?」
    只見一個影子緩緩自黑暗中走出,亦是瘦小枯乾,滿頭毛髮,看來實也只有三分像
人,但是他的目光卻極是清澈,而且像是充滿了智慧,除了「人」之外,的確再無一種
動物有這樣的眼睛。
    小魚兒鬆了口氣道:「不錯,你是人……但你究竟是什麼人?
    又怎會在這種地方?又怎會變得如此模樣?」
    這「人」長長歎息了一聲,道:「你問他吧。」
    他話未說完,那「猴子」已跳了起來,怒罵道:「問我?我不是被你害的,又怎會
活鬼般被困在這裡?又怎會變成這副不像人的模樣。」
    那「人」冷冷道:「你本來又像人麼?『十二星相』中,又有哪一個是像人的?」
    小魚兒眼睛本在這兩「人』身上轉來轉去,心中固是驚駭,也不覺有些可笑、好奇,
但聽了這話,他卻吃了一驚,駭然望向那「猴子」道:「你……你真的是『十二星相』
中人?」
    那「猴子」挺直背脊,傲然道:「不錯,某家正是十二星相』中的獻果神君!」
    小魚兒身子不覺往後退,背貼著石壁,轉向那人道:「你。……你呢?」
    那人慘笑道:「你小小年紀,絕不會聽見過我的名字……」他背脊頭也挺直,日中
突然射出了光,大聲接道:「但十四年前,武林中提起『飛花滿天,落地無聲』沈輕虹
這名字來,有誰人不知?
    哪個不曉?」
    「獻果神君」嘿嘿笑道:「放你的臭屁,你從來也不過只是個臭保鏢的,一聽見咱
們『十二星相』的名字,馬上就落荒而逃。」
    沈輕虹冷笑道:「是麼?你『十二星相』既這般厲害,為何帶不走我一分銀子,為
何也被我困在這裡十四年,天天乾著急?」這兩人互相譏刺,互相嘲罵,小魚兒又不禁
聽得呆住了,他這才知道這兩人竟非朋友,而是仇敵。
    兩個仇敵竟同被困在一個山洞裡達十四年之久,這日子真不知是怎麼過的,小魚兒
委實想不出他們怎能活到現在。
    只見兩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像是已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但到後來兩人卻是誰
也未曾出手「獻果神君」獰笑道:「你莫忘記,現在已有這小鬼來了,我已不愁寂寞,
就算立刻殺了你,也沒有什麼關係。」
    沈輕虹冷冷道:「你只因恨我,不想比我先死,所以才活了這麼久,我若是真個死
了,你也萬萬活不長的。」
    小魚兒忍不住道:「如此說來,你兩人只因為互相懷恨,是必一定拼著活下去,所
以才能活了這麼久的麼?」
    「獻果神君」咬牙道:「十二星相』怎能比這臭保鏢的先死!」
    小魚兒道:「這十四年來的日子,你們就始終在打打罵罵中度過?」
    沈輕虹道;『若不打打罵罵,如何消遣此長日。」
    獻果神君道:「若非如此,我早已宰了他了!」
    小魚兒道:「但你兩人為何不設法逃出去?」
    獻果神君道:「我若能走就走了,還用得著你這小鬼來說?」
    小魚兒道;『你兩人若不能出去,卻又是如何進來的?」
    獻果神君恨恨道:「只因那批紅貨就藏在這裡,我逼他將我帶來!那時我還有些不
信,讓他先進來。我再進來……。那自然是從繩子上垂下來的。」
    他也許最因為太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也許是因為心裡恨得太厲害,所以說話顛三倒
四,不明不白簡直教人聽不懂。
    他眨著眼睛想了想,緩緩道:「他原是鏢頭,保了批紅貨,你知道了便要去搶,誰
知他竟用了金蟬脫殼之計,先就將紅貨藏到這裡,你去搶只搶了個空是麼?」
    獻果神君咬牙道:「說他娘是個老太太,正是一點也不錯。」
    小魚兒忍住笑道:「只是他機智雖高,武功卻非你敵手,所以被你逼得沒法子,後
來終於將你帶到這裡。」
    沈輕虹道:「其中雖有曲折,大致卻不差。」
    小魚兒道:「你們兩人在懸崖上用繩子一齊垂了下來,他在前,你在後,為的自然
是你怕他將繩子割斷。」
    獻果神君道:「這臭保鏢的什麼事都做得出,我自然得時時
    防備著他。」
    小魚兒奇道:「那條繩子卻到哪裡去了?」
    獻果神君牙齒咬得「咬咬」作響,恨聲道:「我瞧見那批紅貨,心裡一歡喜,就未
留意他,誰知這臭保鏢的竟以火折子燒了。」
    小魚兒歎道:「這端的是絕妙之計,你自然是想不到的,看來他早已有心將你固死
在這裡,自己早已決定要陪著你死,否則又怎會將你帶到這真的藏寶之地。」
    沈輕虹唏噓歎道:「不想你小小的年紀,倒真是我的知已,那時我想來想去,也只
想出這一個地方能困死他,否則我真是死也不會將他帶到這裡。」
    小魚兒道:「但這些日子來你兩人是以何為生,卻又令我不解。」
    獻果神君大聲道:「這自然又得靠我……」
    小魚兒失笑道:「不錯,猴子的別號就叫做『獻果』,你卻是『獻果神君』,自然
是有法子叫猴兒獻果來的。」
    他話裡雖然帶刺,「獻果神君」聽來卻反而甚是得意,大笑道:「猴兒們的脾氣,
天下還有誰比我摸得更清楚,我將石頭從洞口拋出去,打它們,它們自然就會將果子從
洞口拋進來打我們……
    小魚兒道:「它們拋的若也是石頭又如何?」
    獻果擲君咯咯笑道:「外面懸崖百丈,哪裡來的石頭「……」
    小魚兒點頭笑道:「不錯不錯,猴兒們採果子,的確比撿石頭容易得多,但……但
就只這些,你們也吃得飽麼?」
    獻果神君道:「猴兒們吃什麼,咱們便也能吃什麼,猴兒們的食雖然不多,但咱們
可也用不著去吃許多。」
    小魚兒瞧了瞧他們乾枯瘦小的身子,忍住笑道:「這個倒可以瞧得出來的。」
    獻果神君齜牙笑道:「你這小鬼也莫要得意,此後你吃的也就是這些,但你只管放
心,這些年來我只瞧見你這麼一個人,我絕不會餓死你的。」
    沈輕虹道:「我瞧這猴子臉也瞧得膩了,就算他要餓死你,我也不答應。」
    小魚兒也不理睬,只是瞧著外面出神。
    獻果神君咯咯笑道:「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說不定還要在一起活上個三五十年,
你叫什麼名字,也該先說來聽聽。」
    小魚兒道:「江魚。」
    小魚兒忽然又道:「那批紅貨現在哪裡?」
    沈輕虹道:「你想瞧瞧麼?」
    小魚兒道:「珍珠寶貝,瞧瞧也是好的。」
    沈輕虹道:「好,跟我來……。。」
    獻果神君喝道:「那是我的,你碰一碰就打死你!」他瞪著眼睛發了半天威,終又
笑道:「但讓這小魚兒見識見識也好。……也好讓他知道某家有何本領。」
    一面說話,一面已自黑暗的角落中拎出了兩口箱子。
    那是兩口生了�的黑鐵箱子,但箱子裡卻是珠光寶氣,輝煌耀眼,獻果神君眼睛己
瞇成一條線了,瘋狂的笑道:「小魚兒,你瞧見了麼,這些本都是我的……」本都是我
的,我只要送你千分之一,已夠你吃喝一輩子。」
    小魚兒也不理他,只是盯著那些閃閃發光的珠寶出神,過了半晌,突然長長歎息了
一聲,道:「可惜呀可惜!」
    小魚兒悠悠道:「我只可惜你們見著我已太晚了些。」
    獻果神君怔了怔道:「我們若是早些見著你又如何?」
    小魚兒道:「你們若能早見著我一年,此刻便已在那花花世界中逍遙了一年,你們
若能早見著我十年,此刻便已逍遙十年。」
    獻果神君就像是隻猴子似的不停的眨著眼睛,道:「你是說……」
    小魚兒道,『我是說你們若早見著我,我早已將你們救出去了。」
    獻果神君倒退三步,瞪著小魚兒,眼睛也不眨了,就好像小
    魚兒鼻子上突然長出朵花似的。
    獻果神君已大笑起來,咯咯笑道:「你這小瘋子,小牛皮,你能救咱們出去?」一
把抓住沈輕虹,笑得幾乎喘不過氣,又道:「你聽!你聽見了麼?這小子說能救咱們出
去!他自以為是什麼人?他只怕自以為自己是個活神仙。」
    沈輕虹凝目瞧著小魚兒,瞧著小魚兒那雙透明的大眼睛,瞧著小魚兒掛在嘴角的笑,
一字字道:「說不定他真有法子。」
    獻果神君道:「你……你居然相信這小鬼的話。」
    小魚兒微笑道:「這只因為閣下腦袋的構造和在下有點不同。」
    獻果神君怒道:「你的腦袋難道比我的管用?」
    小魚兒笑道:「豈敢豈敢,在下的腦袋,也未必比閣下管用多少,只不過管用個一
二十倍而已。」
    獻果神君跳腳道:「放屁。」
    小魚兒道:「但閣下也莫要生氣,像閣下的這種腦袋,也可算是不壞了,至於在下
的這種腦袋,普天之下大概還沒有第二顆。」
    獻果神君怪叫道:「好,既然如此,你若說不出個法子,老子宰了你。」
    小魚兒道:「我三個月內若不能救你逃出這鬼地方,我腦袋輸給你。」
    獻果神君道:「三個月」……哈,哈哈,你腦袋只怕有毛病,就算三年「……」
    小魚兒道:「不必三年,只要三個月,但三個月裡,我若真的將你弄出這鬼地方了,
你又當如何?」
    獻果神君道:「我輸你八個腦袋也沒關係。」
    小魚兒笑道:「閣下的腦袋,攜帶既不便,送給李大嘴他也不吃的,一個已嫌太多,
若真有八個,倒坑死我了。」
    他搖著手不許獻果神君說話,接著笑道:「閣下若輸了,我只要閣下翻幾個觔斗讓
我瞧瞧也就是了。」
    獻果神君暴跳如雷,道:「好,你這小鬼氣我……好,我若輸了,隨便你如何就是,
但你若輸了,我非要你腦袋不可。」
    小魚兒道:「一言為定。」
    獻果神君道:「老子放個屁也算數的。」
    小魚兒道:「但我只要將你救出去,無論用什麼法子你可都得由我。」
    獻果神君道:「好,老子全他媽的由你。」
    小魚兒道:「好,三個月,從現在開始。」
    突然抓起最大的一塊翡翠,往洞外拋了出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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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04:47

第二十六章 巧計脫困
    碧綠的翡翠縱在黑暗中也耀眼得很,沈輕虹本來一直含笑瞧著小魚兒,此刻也不免
吃了一驚,獻果神君更是要急瘋了,一把抓住小魚兒,道:「你。……』你這小瘋子,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小魚兒笑道:「我自然知道。」
    藏果神君跳腳道:「你可知道你拋出這一塊翡翠,就等於拋出一棟平牆整瓦的大屋
子,就……就……就等於拋出三百條大肥牛。」
    小魚兒道:「我自然也知道。」
    獻果神君道:「你……你這也算救我?你這簡直是在要我的老命。」
    小魚兒歎道:「你若要錢不要命,那也就罷了。」
    獻果神君道:「但你。……你……你這又算什麼意思?」
    小魚兒冷笑道:「我的意思,早知你是不會懂的「。「但你難道也不懂麼?」
    他這最後一句話問的自然是沈輕虹。
    沈輕虹面上已有喜色,道:「在下雖有些懂,只是還不能完全明白。」
    小魚兒道:「我將這些珍寶拋出去後。那些猴子猴猻們必定搶著去接,它們必定也
和這位猴兄一樣,見著此等稀奇好玩之物,是萬萬捨不得拋卻的。」
    沈輕虹笑道:「不錯。」
    小魚兒道:「我拋出去一百件珍寶,至少有五十件被它們接去,它們接去後必定帶
到各地去炫耀。這五十件珍寶,只要有一件被人瞧見,這人必定就要苦苦追尋這珍寶的
來處。」
    沈輕虹道:「若換了我,也會如此的。』小魚兒道:「這人獨力難成,必定要找個
同伴,而這種事只要被第二人知道,立刻就會有第三人知道,有第三人知道,就定會有
第三百個人知道。只要這消息一傳出去,你就不怕沒有人能找著這裡。」
    沈輕虹附掌笑道:「不錯,就算最無用的人,找尋珍寶時也會突然變得有用的,何
況這消息一傳出去,各種厲害角色都會趕來的。」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現在你懂了麼,只要有人能來到這裡,咱們就不愁出不去
了,如此簡單的法子,你們都想不出,可真是奇怪得很。」
    獻果種君臉上的怒容早已瞧不見了,此刻竟一把抱住了小
    魚兒,像是發了瘋似的狂笑道:「你的的確確當真是天下最聰明的人。」
    於是,那些價值連城、大多數人一輩子賺來的錢也買不到一件的珍寶.就被小魚兒
像丟爛桃子、香蕉皮似的一件件丟了出去,他每丟一件,獻果神君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被
人砍了一刀似的,也不知是哭是笑。
    此後,他每天越丟越多,只丟得獻果神君臉皮發青,眼睛發綠,嘴裡不停地喃喃嘀
咕,道,「聰明人呀聰明人,你可知道你已丟出去多少銀子了麼?你丟出去的東西若作
價成銀子,只怕已可將這見鬼的懸崖填平了。」
    小魚兒也不理他,到了第七天,獻果神君額上已不停地往外直冒汗珠,捏緊了拳頭
嘶聲道:「聰明人呀聰明人,你想出來的這條妙計若是不成功,你可知道你就要如何死
法麼?」
    小魚兒淡淡道:「我丟光了這些珍寶,若是還沒有人來,隨便你怎樣弄死我都沒關
系。」其實他自己的手也有些發軟了,珍寶已不見了一半,還是鬼影子也沒有來一個。
    獻果神君終於一把搶過那箱子,整個人坐在箱子上,大吼道:「不准碰,誰也不准
再碰它一碰!」
    小魚兒道:「難道你真的要錢不要命?」
    獻果神君咬緊牙關,道:「我為這些寶貝已吃了十五年的苦,寶貝若被你這小鬼弄
光了,我就算能活著出去,又有什麼意思?」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這話倒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但你不妨再想想,說不定
只要再拋一粒珍珠出去,就有人來了,如此功虧一筏,豈不可惜。」
    獻果神君摸了摸頭,道:「這……。」
    小魚兒笑嘻嘻瞧著他悠悠道:「說不定只要拋一粒,只要一粒」……」
    獻果神君終於大吼一聲,跳了起來,道:「算你這小鬼的嘴厲害,老子又被你說動
了。」
    有了一粒,就有兩粒,有了兩粒,就有三粒……又好幾天過去,還是鬼影子不見一
個。
    獻果神君一把拎住了小魚兒的衣襟,牙齒咬得吱吱的響,嘶聲道:「你這小鬼還有
何話說?」
    小魚兒道:「說不定只要……」
    獻果神君大吼道:「說不定只要再拋一粒,是麼!」
    小魚兒嘻嘻笑道:「正是如此。」
    獻果神君跺腳道:「放你娘的千秋屁,老子已被你害苦了,你還要……還要……」
兩隻猴爪般的手,已要去抓小魚兒的脖子!
    就在這時,突聽沈輕虹「噓」的一聲,低叱道:「來了!」
    崖洞邊,已探出了半個頭來。
    果然是人的頭。這人的頭髮,正中央梳成個髮髻,但原來戴在頭上的帽子此刻卻沒
有了,像是已被風吹落。
    這人的眉毛,黑而長,眉尖微微上剔,看來頗有殺氣,但眉心卻糾結在一起,又像
是有許多心事。這人縱有許多心事,卻也無法自他眼睛裡瞧出來。
    他的眼睛大面凸出,眼珠子好像是生在眼眶外的,他的黑眼珠凝結不動,自眼珠上
佈滿了血絲。這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就這樣瞪著崖洞裡的三個人,空空洞洞的,絕沒有
絲毫變化,絲毫表情。
    這明明是人的眼睛,看來卻竟又不像是人的眼睛,如此大的一雙眼睛,看來竟全無
絲毫生氣!小魚兒與沈輕虹、獻果神君自然也在瞪著這雙眼睛,瞪著瞪著,也不知怎地,
心裡竟不由自主生出一般寒意。
    這全無絲毫表情、全無絲毫生氣的一雙眼睛,看來竟是說不出的冷漠、殘忍、恐怖
詭秘!那疑注的黑眼珠中,竟似帶著這種逼人的死亡氣息!
    獻果鐘君忍不住大喝一聲,道,「你這人是什麼東西,你喝聲未了,那顆頭突然凌
空飛了進來!
    沒有手,沒有胸,沒有身子……什麼都沒有,這赫然只是一顆人頭,一顆孤零零的
人頭。
    獻果神君喝聲已噎在喉嚨裡,呆呆地怔住,崖洞外卻傳人了一陣詭秘的猴笑,露出
幾張帶著詭笑的猴臉。
    小魚兒鬆了口氣,帶笑罵道:「原來你們這些猢猻在搗鬼!」
    但這人頭卻絕計不會是猴子砍下來的。
    沈輕虹拾起了人頭,凝注著那雙煞氣凜凜的濃眉,凝注著那雙凸出的眼睛,口中喃
喃道:「卻不知是誰殺死他的?」
    小魚兒瞧著洞外將落的夕陽,悠悠道:「殺死他的人,想必就要來了!」
    但那「殺死他的人」卻沒有來。
    漫漫的長夜已將盡,獻果神君又開始坐立不安,濛濛的曙色漸漸照入這黝黑的崖洞……
崖洞外突然伸入一隻手來!
    這隻手五指如鉤,像是想去抓緊件東西,但卻什麼也沒有抓住,在淒迷的曙色中,
這隻手看來也是說不出的詭秘。獻果神君風一般掠過去,刁住了這隻手腕,他並未用什
麼力氣,這隻手就被他刁了進來!
    但這也只是一隻手,一隻孤零零的手,已齊肘被人砍斷,斷處的鮮血已凝結,轉變
成一種淒艷的死紅色,手背上還有條刀疤,長而深,就像是一條蛇蜷曲在那裡,想來多
年前這隻手已險些被人砍斷過一次。
    詭笑的猴臉在崖洞外搖晃著,像是一張張用鮮血畫成的畫具,獻果神君牙齒咬得直
響,嘶聲道:「腦袋先到,手也來了,下面只怕就是只臭腳。」
    小魚兒道:「這腦袋和手不是同一個人的。」
    獻果神君冷笑道:「你怎知道?你問過他?」
    小魚兒道:「那腦袋的皮膚又細又嫩,這隻手的皮膚卻像是砂紙,你就算看不出,
摸也該摸出來的。」
    獻果神君道:「哼!」過了半晌,忍不住又道:「這隻手莫非就是第二個人的……」
    小魚兒道:「不錯,這隻手就是砍下那腦袋的!」
    獻果神君道:「你又知道了,你瞧見了不成?」
    小魚兒道:「你瞧這隻手,便該知道必定是孔武有力,若非這麼樣的手,又怎能一
刀就砍下別人的腦袋。」
    獻果神君道:「哼!」
    小魚兒道:「你瞧這隻手的模樣,也就該知道它被砍斷前的那一刻,必定還緊緊握
著柄刀……不但是刀,還是柄寶刀,所以,手一被砍斷,那柄刀立刻就被人搶去了……
一隻有力的手拿著一柄寶刀,砍人的腦袋自然方便得很,想不到的是,這隻手不知怎地
也被人砍斷了。」
    沈輕虹突然長長歎息了一聲,道:「不錯,這的確是只有力的手,他手裡拿著的也
的確是柄寶刀。」
    獻果神君目光閃動,冷笑道:「嘿,你也知道了。」
    沈輕虹道:「我自然是知道的。那腦袋我雖不認得,這隻手我卻是認得的。」
    小魚兒眉毛一揚道:「莫非是這刀疤?……」
    沈輕虹道:「不錯,他手上這刀傷正是我留下的,卻也是我為他敷的藥,看著它收
的口,我……我又怎會忘記?」他語聲中竟似有許多傷感之意。
    獻果鐘君嗤鼻道:「你砍傷了他,又為他敷藥,你腦袋莫非有什麼毛病不成?」
    小魚兒眨著眼睛,道:「這一刀想必是誤傷,所以你砍了他之後,心裡又後悔得很,
所以才會替他敷藥,是麼?」
    沈輕虹苦笑道:「正是如此。」
    小魚兒道:「如此說來,這人是你的朋友?」
    沈輕虹又長長歎了口氣,道:「此人便是昔年江湖上人稱『鐵鏢頭,金刀手』的
『金刀』鐵如龍,他與我本是好友,只為了爭那總鏢頭之位,我。……』我竟失手砍了
他一刀,到後來我雖想補過,但他。……他卻不告而別了,算將起來,這已是二十年前
的事,二十年不見,不想今日竟,竟……」轉過頭去,咳嗽不已。
    獻果神君道:「鐵鏢頭,金刀手「……』嗯,這名字我聽過,聽說他不但比你有種
得多,武功也比你強,只可惜沒有你詭計多端,所以才會被你砍了一刀。」
    沈輕虹黯然道:「我確是比不上他。」
    獻果神君皺起了眉,道:「此人武功本已不錯,這二十年來,身受屈辱,想必朝夕
苦練,武功自又精進不少,但還是被人一刀砍斷了手,砍下他手的那人,豈非又是個厲
害的角色,我們要加倍提防才是。」
    說完了這句話,他再不開口,只是盤膝坐到最黑暗的一個角落裡,屏息靜氣,凝注
著那洞口。
    洞外面漸明亮起來,微風中也傳來了夏日芬芳而溫暖的氣息,不時有猴子們怪笑著
在洞外蕩來蕩去。
    這陽光,這溫暖的勞香氣息,這無拘無束的自由……沈輕虹目中突然流下淚來,他
扭轉頭,嘎聲道:「你想。.。真的會有人來麼?……」真的會有人找到這裡?」
    小魚兒道:「會的。」
    沈輕虹道:「但來的又會是什麼人呢?他又是否會救我們出去?」
    獻果神君獰笑道:「會的,他不救也得救。……』無論他是什麼人,我都不管,我
只要他垂下來的那條繩子,那條繩子……」
    沈輕虹道:「但他若要的不是你的人,只是你的珍寶,他若一進來就殺了你,又當
如何?」
    獻果神君獰笑道:「他殺不了我的,無論是誰也殺不了我的……他還未瞧見我在哪
裡時,我已經先宰了他。」
    沈輕虹道:「來的若是你的朋友,你莫非也……」
    獻果神君大笑道:「朋友?……這世上哪有我的朋友,我七歲之後便再無一個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我一聽就要作嘔。」
    沈輕虹緩緩合起眼,道:「好,很好。」
    獻果神君一字字道:「你兩人若也想活著出去,就千萬莫要做出糊塗事「。「你兩
人什麼事都不做也沒關係,只要在那人進來時,引開他的注意力,否則……」
    突然「嗖」的一聲一柄劍直飛進來。沈輕虹不等它撞上石壁,便已抄在手中,只見
這柄劍青光瑩瑩,雖非寶器,卻也是百煉精鋼所鑄。
    獻果神君厲聲道:「人呢?」
    小魚兒悠悠道:「人?……想必也死了,這炳劍也是你的猢猻兄弟丟進來的,劍的
主人若末死,如此利器又怎會落在猴子手裡。」
    沈輕虹輕歎道:「不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他輕撫著那精緻而華麗的劍柄,以金絲鏤在劍柄上的,正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這八個字。
    小魚兒道:「配得上使用如此利器的人,想來也是位成名的劍客。
    沈輕虹將劍柄送小魚兒面前,道:「你瞧瞧這劍柄上除了這八個字外,還有什麼?」
    除了八個字外,還有三個以金絲鏤成的圓圈。
    小魚兒眨眨眼睛道:「沒有什麼,只不過是三個圈圈而已……
    沈輕虹喟然道:「不錯,只不過是三個圈圖而已……但你可知道這三個圈圈在武林
豪傑眼中又有何等重大的意義?」
    小魚兒道:「什麼意思?」
    沈輕虹沉聲道:「就只這三個圈圈,可使巨萬金銀易手,可令上千人馬改道,可使
勢不兩立的仇人握手言和,可令八拜相交的朋友反臉成仇。」
    小魚兒笑道:「這三個圈圈莫非有什麼魔法不成?」沈輕虹道:「沒有魔法,這三
個圈圈只是『追魂奪命三環劍
    客』沈洋的標記,就憑這標記,大河兩岸便可通行無阻。」
    小魚兒道:「哦,這姓沈的居然有這麼大的門道?」
    沈輕虹道:「這三環劍正是當今天下十七柄名劍之一,那一招『三環套月』在沈洋
手中使出來,當真可說是……」
    沈輕虹默然半晌,長歎一聲道:「三環劍客也死在這一役之中,倒真是我意料未及
之事,如此看來,被你那些珍寶引來的武林高手,竟有不少。」
    小魚兒笑道:「此刻在這懸崖上面,必定打得熱鬧得很,只可惜咱們瞧不見。」
    沈輕虹黯然道:「不錯,此刻這懸崖之上,必定已有許多武林朋友在流血拚命,而
這些正都是你造成的後果,你本該為此悔疚才是……。。」
    小魚兒大笑道,「這些人為了些破銅爛鐵竟不惜拚個你死我活,還說是什麼武林高
手,在我看來,簡直是一群呆子,我不笑他們笑誰?」
    沈輕虹又自默然半晌,緩緩垂下了頭,長歎道:「為了些身外之物而如此拚命,仔
細想來,的確是愚不可及,但我……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小魚兒道:「你若能常常和我說話,以後說不定會變得聰明些的。」
    這一日又在期待中過去,獻果神君眼睛瞪得更大,日色漸暗,他眼晴就像兩盞燃燒
著碧磷的鬼燈。
    子夜後,洞外仍瞧不見人影,但等到這一天的漫漫長夜又將盡時,洞外無邊的黑暗
中,突然傳來了一片喧鬧的、刺耳的、詭秘的笑聲。這又是猴兒們的笑聲。
    小魚兒皺眉道:「猻猢猢猻,半夜三更,你們還吵什麼?」
    沈輕虹沉聲道:「猴性不喜黑夜,這些猴兒半夜如此喧嚷,必有緣故。」
    話猶未了,只聽「叮噹、嘩啦」一連串響聲,猴子們竟又自洞外拋入了十幾件東西
來,洞窟裡一片黑暗,誰也瞧不清它們拋進來的究竟是什麼,只聽猴笑聲漸漸遠去,像
是已完成了它們的任務。
    小魚兒摸索著,拾起了件東西,道:「這像是柄吳鉤劍。」
    沈輕虹沉吟道:「吳鉤劍?……這種兵刃近年江湖已不多見,吳鉤劍的招式也已漸
漸失傳,但能使用此等兵刃的,卻無一不是高手。」
    小魚兒道:「看來又有個高手已送命了。」
    他摸索著,又抬起件東西,沈輕虹道:「這件是什麼?」
    小魚兒道:「這東西圓圓的、滑滑的,還帶著根練子,像是流星錘,卻又不十分像,
我也摸不出是什麼?」
    沈輕虹沉吟道:「圓圓的?滑滑的?……呀,這莫非是江湖下五門中最歹毒的兵刃
『五毒霹霹雷霆珠』!」
    小魚兒道:「五毒霹靂雷霆珠,這名字倒威風得很。」
    沈輕虹道:「這五毒珠施展起來,招式也和普通流星錘並無不同,只是這銅球內還
藏有暗器,若是有敵對方時,暗器使如暴雨般射出,縱是一流的高手,也難免被其所傷,
是以這兵刃的主人楊露,在江湖中也可算是個人見人怕的角色。」他雖然告別江湖十五
年,但說起武林秘事,仍是如數家珍一般。
    小魚兒笑道:「但看來這姓楊的小子,此番連看家的本領都來不及使出,便己送命
了,要他命的人,豈非可算是武林中的超級高手」
    沈輕虹道:「你再瞧瞧還有什麼?但小心些,莫要亂摸,此間既有下五門的高手到
來,兵刃上說不定附有劇毒。」
    小魚兒笑道:「我這樣的人,會中別人的毒麼?……我手上早已纏著布了,嗯,這
裡有柄刀像是九環刀。」他的手一抖,便發出一陣震耳的聲響。
    沈輕虹道:「聽這聲音,此刀像是十分沉重。」
    小魚兒道:「的確重得很,只怕有五十廳。,沈輕虹道:「五十斤的九環刀,先聲
便足以奪人,看來此人的臂力武功,俱都不在金刀鐵如龍之下,莫非是『蕩魔刀』曾倫!」
    小魚兒道:「這裡還有只判宮筆,份量也重得很,能用如此沉重的兵刃打穴,這人
的武功看來也不含糊。」
    沈輕虹道:「拿來讓我瞧瞧。」
    小魚兒笑道:「你瞧得見麼?該說讓你摸摸才是。』沈輕虹手指輕輕滑過冰冷而堅
硬的筆桿,筆桿的握手處,像是刻著好幾個字,他一個字一個字摸下去。
    那上面刻的是「不義者亡」四個宇。
    沈輕虹失聲道:「果然是『生死判』趙剛,他……他難道也會死?」
    小魚兒道:「人都會死的,這有什麼奇怪?」
    沈輕虹道:「但……。但這『生死判』趙剛,可算是當今江湖中打穴的第一名家,
一身小巧功夫,中原武林不作第二人想,又是誰殺了他?又有誰殺得了他!」
    小魚兒道:「說不定他沒有死,只是丟了兵刃。」
    沈輕虹歎道:「凡是江湖高手,必定都將自己成名的兵刃視如性命一般,這些兵刃
既落入猿猴之手,他們的性命已不保!」
    這時已有微光照入洞窟,光線雖不強,但以沈輕虹等人的目
    力,已足以瞧清落在地上的兵刃是何模樣。只見地上除了吳鉤劍、五毒珠、九環刀
之外,還有兩柄劍,一根練子銀槍,一對虎頭鉤,三枚鐵膽,兩隻暗器囊。
    沈輕虹掀起一柄劍,這柄劍又輕又巧,刃薄如紙,沈輕虹道:「這是『龍鳳雙飛鴛
鴦劍』中的雌劍『輕鳳』,那雄劍『神龍』哪裡去了?莫非已被人拆散……唉!『龍鳳
劍客』一世英雄,江湖人嘗言龍風比翼,翱翔九天,誰知到頭來還是要龍拆風散遭人毒
手!」
    他歎息著放下了這柄「輕鳳」劍,目光綴然,自練予槍、虎頭鉤等兵刃上一一望了
過去,歎息更是沉重,喃喃道:「這些人竟會死在這一役之中,當真令我夢想不到,看
來這一役戰況之慘烈,只怕已是百年僅有的了。」
    小魚兒道:「這些人不但死了,而且顯然是同時死的,能同時殺死這許多成名高手
的人,可真是了不起。你能猜得出他是誰麼?」
    沈輕虹道:「當今天下能使這許多一流高手同時斃命的人物雖不多,但算來也有七
八個,其中武功最高,下手最毒的,自然是推『移花宮』中的兩位官主!」
    說到「移花宮」三字,他語聲竟也似有些變了,四下瞧了一眼,像是生怕那美如天
仙、但卻狠如魔鬼的兩位宮主突然自黑暗中出現似的。
    小魚兒笑道:「你放心,她們絕不會到這種鬼地方來的。」
    沈輕虹喘了口氣,道:「不錯,那兩位宮主是天上仙子,又怎會為了區區世俗珍寶
出手,下手的絕不會是她們。」
    小魚兒道:「除了她們還有誰?」
    沈輕虹道:「昔年『十大惡人』中,武功最高的『血手』杜殺與『狂獅』鐵戰,只
怕也有這麼樣的手段!」
    小魚兒道:「這兩人也不可能。」
    沈輕虹道:「不錯,這兩人一個已多年不知下落,據聞早已投入『惡人谷』,至於
『狂獅』鐵戰麼?……唉這些人若是被他殺的,連兵刃都早已要被折成一段段的了,又
怎會像此刻這般完整。」
    小魚兒道:「還有呢?」
    沈輕虹道:「還有幾人,名字不說也罷。」
    小魚兒道:「為什麼?」
    沈輕虹道:「只因這幾人武功雖強,但輕財仗義,俱都是一代之大俠,那是萬萬不
會做出此等事來的,譬如說當今天下第一劍
    客燕南天!他老人家要殺這幾人,雖然易如反掌,但若非不仁不義之人,他老人家
寧可自己受苦,也不會出手的。』小魚兒本就在等他說出「燕南天」這名字,如今聽得
他如此推祟,胸中不禁熱血奔騰,大聲道:「好!好男兒!男子漢若活在世上,就要活
得像燕南天,教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就要豎起大拇指。」
    沈輕虹瞪著獻果神君,大聲道:「不但受過他老人家好處的人,人前背後都對他老
人家五體投地,就算是他老人家的仇人,背後也不敢對他老人家稍有閒話。」
    獻果神君冷笑道:「嘿嘿,你以為我不敢罵他?」
    沈輕虹霍然站起,厲聲道:「你敢?」
    獻果神君歎了口氣,道:「我雖想罵他兩句,卻不知該如何罵法。」
    沈輕虹大笑道:「你聽見了麼,縱有想罵他老人家的人,也不知該如何罵起,只因
他老人家平生實未做過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我雖有十五年未見他老人家,但此等上無愧
於天、下無愧於人的大英雄,身體必定日更強健,你說是麼?」
    小魚兒道:「不錯,他身子必定十分強健!他活得必定好得很「……」
    說著說著,他眼睛像是有些濕了,趕緊垂下頭,拾起了一隻暗器囊,將裡面的暗器
全倒了出去。
    只見那裡面有十三枚毒針,七枚黝黑無光的鐵蒺藜,還有一大堆毒砂,沈輕虹聳然
失色,道:川中唐門也有人栽在這裡!」
    小魚兒道:「下手的這人,既不會是你方纔已說過的那幾位,又不會是你還沒有說
過的那幾位,那麼,他究竟會是誰呢?」
    沈輕虹歎道:「想來我委實也難以猜測。」
    小魚兒伸了個懶腰,道:「你猜不到也罷,反正他這就要來了,咱們等著瞧吧。
    獻果神君圓睜的雙目中,已露出驚怖之色,雖然他確信自己的武功,在如此黑暗中
驟施暗襲,必能得手!但這即將到來的不可猜測的敵人,武功委實太強!委實令人膽寒,
他一擊若是不中,只怕便難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了!
    有風吹動,崖洞外突又伸出了一隻手來。這隻手纖細、柔美,每一根手指都像是白
玉雕成,縱是世上最再吹毛求疵的人,也無法在這隻手上挑出絲毫瑕疵來。但在這窮崖
絕洞外,突然出現這麼美的一隻手,卻顯得更是分外詭秘,在沈輕虹等人眼中,這只毫
無瑕疵的纖纖玉手,實似帶著種淒秘的妖艷之氣,實令人不得不懷疑這隻手是否屬於人
的。一時之間,獻果神君卻似已將窒息.說不出話來。
    只見這隻手輕輕在洞邊的崖石上敲了敲……這隻手動了,手指也動了,絕不會再是
死人的手。
    然後,一個溫柔而甜美的語聲在洞外銀鈴般笑道:「有人在家麼?」
    此時此地,這甜笑的語聲說的竟是這樣的一句話,就好像是鄰家的少婦閒來無事走
過來串門子似的。獻果神君與沈輕虹聽在耳裡,心中卻不禁直發毛,兩人面面相覷,簡
直是哭笑不得,更不知該說什麼。
    小魚兒眼珠一轉卻笑道:「有人在家,有好幾個哩!」
    那語聲笑道:「有人在家,就該出來開門呀!」
    小魚兒道:「昨天我吃了人家的梨膏糖沒付錢,大門己被人扛走了。」
    那語聲銀鈴般笑道:「我在外面站得腿發軟,可以進來坐坐麼?」
    小魚兒道:「當然可以,但你可得小心些走呀,門檻高得很,莫要弄髒你的新裙子。」
    那語聲道:「謝謝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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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06:07

第二十七章 脫困入困
    一個輕衫綠裙、鬃邊斜插著朵山花的少婦,盈盈走了進來,她步履是那麼婀娜,腰
肢是那麼輕盈。她自那百丈危崖外走進來,當真就像是鄰家的小媳婦跨過道門檻,就連
那朵山茶花還都是穩穩的戴著,僅有歪一點。
    黑暗中,獻果神君已飛撲而出,挾著一股不可擋的狂風,直
    撲那看來弱不禁風的少婦。綠裙少婦粹不及防,眼見就要被震出去,但腰肢不知怎
地輕輕一折,她身子已盈盈站在獻果神君身後。
    獻果鐘君一驚,猛回身,待二次出手。綠裙少婦已向他嫣然一笑,柔聲道:「您要
我出去,我這就出去,您又何必費這麼大的勁,生這麼大的氣呢。」那嫵媚甜笑的笑容,
美得像花,甜得像蜜。
    獻果神君道:「你……你……」
    他雖然凶橫霸道,奸狡毒辣,但面對著如此溫柔、如此美麗的女子,心還是不免有
些動了,狠話再也說不出口。
    綠裙少婦道:「老爺子您著喜歡我留在這裡,我就留在這裡,替你掃地煮飯補衣服……」
    小魚兒一直在瞪著眼睛瞧她,此刻突然笑嘻嘻道:「我看你不如做我的媳婦吧。」
    綠裙少婦媚然笑道,「你若真的肯要我做媳婦,我真開心死了,像你這樣又聰明、
又英俊的丈夫,我找了十年卻沒找到,只可惜……」
    小魚兒道:「只可惜什麼?」
    綠裙少婦柔聲道:「只可惜我的年紀太大了,等你三十歲的時候,我已經是老太婆
了,那時你又想甩了我,又不忍心,豈不是讓你為難麼?我又怎忍心讓你為難呢?」
    小魚兒明知她說的全沒有一句真話,但不知怎地,聽在耳裡,心裡還是覺得舒服得
很,忍不住大笑道:「你不說我年紀太小,只說自己年紀太大,像你這麼說話的女子,
就算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母夜叉,我也是喜歡的。」
    綠裙少婦嫣然道:「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這句話我一定永遠記在心裡。」
    獻果神君嘎聲道:「我若不喜歡留在此處又當如何?」
    綠裙少婦道:「老爺子若覺得這裡太氣悶,想出去逛逛,我已在外面備好了梯子,
老爺於您隨時都可以走。」
    獻果神君嘶聲道:「真的?」
    綠裙少婦道:「老爺子你若還不放心,只管先上去,然後咱們再上,留下這位少爺
最後再帶著箱子走,這樣老爺子既可放心咱們,咱們也可放心老爺您了。」
    獻果神君心裡雖然一萬個不願意聽她的話,但她的話實在說得入情入理,實在說入
了他的心,實在令他不能不聽。就連沈輕虹,心裡雖也明知這女子必定是個殺人不眨眼
的女魔頭,但也像是入了魔似的,聽得只有點頭。
    兩人想來想去,找來找去,也找不到她有任何惡意。她說的話委實面面俱到,不但
替自己想過,也替別人想過,無論是誰,都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小魚兒附掌道:
「這法子的確再好也沒有,別人若先上去,猴老兄必定不放心,此番猴兄先上去,也要
等著最後一批珠寶上來,必定不會割斷繩子。」
    獻果神君瞪著那少婦,還是忍不住問道:但你。……你真的是完全出於善意麼?」
    綠極少婦柔聲道:「老爺子您想想我會有什麼惡意呢?」獻果神君大喝道:「世上
真有你這麼好的人?」
    綠裙少婦輕歎道:「我生來就是這樣,只知替別人著想,替別人做事,自己也沒法
子。」
    獻果神君眼珠子轉來轉去,但左看右看,也實在看不出她究
    竟壞在哪裡,只得跺一跺腳道:「好,無論你是好是壞,先上去再說!」他心中其
實早巳迫不及待,那陽光,那暖風,那自由的天地,早已似乎在向他不斷地招手。
    他探頭一瞧,果然有條粗如兒臂的長索從上面直垂下來,這長索若會中斷,那麼這
綠裙少婦自己也要被困在地,只要這長索不會中斷,那麼,縱有別的詭計,他也要先上
去了再說。
    獻果神君算來算去,只覺已無遺策,當下再不遲疑,縱身一躍,攀住了索頭,大笑
道:「沈輕虹,你跟著……。。」
    笑聲未了,身子突然一陣扭曲,向那萬丈絕壁中直墜了下去,得意的笑聲,也變做
了淒厲的慘呼。
    沈輕虹大驚失色,失聲道:「這,這……。」
    那綠裙少婦的臉像是也嚇白了,顫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沈輕虹霍然回身,厲聲道:「這原該問你才是!」
    綠裙少婦道:「莫非是他老人家年紀太大,連繩子都抓不住
    了?』沈輕虹忽道:「老實說,你這繩子上究竟有何鬼怪?」
    綠謠少婦眼睛就像秋水般明亮、嬰兒的無辜,柔聲道:「這繩子是好好的呀,又沒
有斷,我方才不就是從上面下來的麼?你若不信,不妨拉拉看。」
    沈輕虹果然伸手去拉,小魚兒突然笑道:「這繩子裡若是藏著幾根毒針,伸手去拉
的人滋味一定不太好受。」
    他話未說完沈輕虹的手早巳閃電船縮回來,厲聲道:「不錯,這繩頭裡必定暗藏毒
針,否則獻果神君又怎會鬆手,不想你這女子竟是如此狠毒,我今日才算開了眼了!」
    綠裙少婦目中淚光瑩瑩,淒然道:「你們要如此說,我也沒法.予,既是如此,我……」
我只有自己拉給你們瞧吧。」她纖腰一扭,自己果然攀上長索。
    沈輕虹眼睜睜瞧著她往上爬,那舞著的綠裙少婦看來已越來越小,他心裡又著急,
又後悔,要他們跟著這不知究竟是溫柔還是毒辣的女子往上爬,他實在有些不敢,但耍
他眼睜睜瞧著這機會錯過,卻又實在令人痛心。
    他正在為難,不知是否該冒險一試,哪知就在這時,那不可捉摸的女子竟又輕輕滑
了下來。
    小魚兒笑道:「我早已知道你會回來的。」
    綠裙少婦柔聲歎道:「我本來已想不管你們,但又實在不忍心,唉!我的心為什麼
總是這麼軟,簡直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眼被輕輕一掃,對沈輕虹道:「這繩子究竟是好是壞,如今你們總該知道了吧。」
    到了此刻,沈輕虹委實不知道該相信誰了,他甚至已有些懷疑獻果神君真是自己抓
不住繩子才跌下去的。
    綠裙少婦悠悠道:「你若還不相信,不妨用塊布包著手。」
    沈輕虹瞧瞧那繩子,又瞧瞧洞外的青天白日,再瞧瞧這陰森森黝黝的洞窟,想著那
十五年苦難的歲月。
    這機會委實不容再錯過。
    他咬了咬牙,最後再瞧了瞧小魚兒。小魚兒也皺緊了眉,道:「你莫瞧我,我也沒
了主意,但是……我想這繩子總該不會斷的吧,否則她自己也上不去了。」
    沈輕虹長歎一聲,道:「事到如今,無論如何我也要試一試了。」
    他縱身一躍,攀持而上。
    小魚兒拎起一顆心,眼睜睜瞧著他往上爬,一尺,兩尺……眼貝他已爬上十餘丈,
小魚兒終於鬆了口氣。瞧著那少婦笑道:「你這人究竟是好是壞,到現在我也弄不清了……。。」
    話未說完,繩子已斷了。
    沈輕虹慘呼著,掙扎著,自洞口直墜而下,眨眼便瞧不見了,只剩下那淒厲的慘呼
響徹四山。
    小魚兒目瞪口呆,怔在當地,吶吶道:「你……你……」你真是個騙死人不賠命的
女妖怪。」
    綠裙少婦嫣然笑道:「哦!是麼?」
    小魚兒道:「你用繩子裡的毒針毒死那老猴子,又將繩子割斷一半等著沈輕虹來上
當,但以你的武功,你本來不必費這麼多心思,就可殺死他們的呀!」
    緣裙少婦嫣然道:「要自己動手殺人,那多沒意思,我一生中從未自己動手殺過一
個人,全都是別人心甘情願去死的。」
    小魚兒道:「但我還是不明白,繩子斷了,你自己怎麼上去。」
    綠裙少婦道:「這裡舒服得很,我已不想上去了。」
    小魚兒怔了怔,摸著頭苦笑道:「女孩子說的話能教我猜不透的,你是第一個。」
    緣裙少婦凝注著他,柔聲道:「你的朋友被我害死了,你不想報仇?」
    小魚兒歎道:「我打也打不過你,騙也騙不過你,怎麼樣報仇,何況,正如你所說,
這不是你迫著他們,面是他們自己心甘情願送上門來上當的。」
    綠裙少婦道:「你心裡不難受?」
    小魚兒道:「這兩人一個是早巳該死了,另一個是十五年前自己不想活了,如今死
得正是對門對路,我又難受個什麼?」
    綠裙少婦眼波流轉,咯咯笑道:「你這樣的孩子,我才真是從來沒有見過。」
    小魚兒笑道:「好,現在你可以開始騙我了,騙到我死為止。』緣裙少婦道:「騙
死了你,我一個人在這裡豈非寂寞得很……
    小魚兒瞪大眼睛,道:「你。……你自己難道真的也不上去了?」
    綠裙少婦道:「我又沒生翅膀,又不會飛!」
    小魚兒楞了半晌,苦笑道:「你真是女妖怪!」
    緣裙少婦道:「我若是女妖怪,你就是小妖怪。」
    小魚兒歎道:「這倒不錯,一個女妖怪,一個小妖怪,在這鬼洞裡過上一輩子了,
將來說不定還會生了一大群小小妖怪……他話末說完,綠裙少婦已笑得直不起腰來。
    突然間,一陣狂笑聲遠遠傳了過來。
    一個狂笑道:「姓蕭的鬼丫頭,你跑不了的,老於已知道你從哪裡下去的,老子就
在這裡等著你,除非你一輩子也不上來!」
    這話聲顯然是來自雲霧淒迷的山頭,但聽來卻如就在你耳畔狂叫一般,震得你耳朵
發麻。綠裙少婦面色立刻變了,變得比紙還白。
    小魚兒道:「他是什麼人?」
    緣裙少婦道:「他……」他不退人,他簡直是個老妖怪!」
    小魚兒道:「你真那麼怕他?」
    綠裙少婦搖頭歎道:「你不知道,不知道……他做出來的事,世上永遠沒有人能猜
得透的。」
    只聽那語聲又喝道:「姓蕭的,你真不上來麼?」
    綠裙少婦咬住嘴唇,不說話。
    過了半晌,那語聲又道:「好,老子數到十宇,你若還不上來,等老予捉到你時,
擔保要你受十天十夜的活罪,若讓你少受一刻,老子都不是人!」
    小魚兒眨著眼睛,歎道:「看來,他果然有叫人連死都死不了的本事。」
    那語聲已大吼道:「現在開始!─!」
    綠裙少婦整個人都像是已被嚇軟了,癱到地上,動也不能動,鬢旁的山茶花,卻簌
簌的抖個不住。
    那語聲已喝道:「二!」
    小魚兒眼珠一轉,道:「這□如此兇惡,莫非是『十大惡人』之─?」
    綠裙少婦歎道:「十大惡人』若和他出起來,簡直就像是最乖的小孩子了。」
    小魚兒也吃了一驚,道:「他比『十大惡人』還狠?」
    只聽那語聲又喝道:「三」
    小魚兒呆了半晌,道:「他叫什麼名字?」
    綠裙少婦道:「你不會知道他的。」
    小魚兒道:「他既然比『十大惡人』還狠,就應該很有名才是。」
    綠裙少婦長歎道:「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你知道麼!越是沒有名的人才越厲害,他
就算做了神鬼難容的事,別人也不知道。」
    那語聲又喝道:「四……好,看樣子你是真的不上來了,你要不要聽聽老子捉到你
時,要如何對付你。」
    他像是已在暴跳如雷,狂吼道:「老子捉到你時,先挖掉你一隻眼睛,再把鹽水灌
進去,等到十天後,你全身都要變成鹹肉。」
    小魚兒苦笑道:「好凶的人,這樣的活鹹肉,只怕連李大嘴都沒有吃過。」
    緣裙少婦突然道:「傷認得李大嘴?」
    小魚兒眨了眨眼,反問道:「你認得他?」
    綠裙少婦默然半晌,悠悠道:「在江湖中混的人,誰不知道他!」
    只聽那語聲已狂吼道:「五!……你聽到了麼!五!再數五下,你就要完蛋,你若
以為老子捉不到你,你就大錯特錯了!」
    綠裙少婦突然站了起來,長歎道:「罷了。與其等著被他捉住,倒不如現在先死了
乾淨。」
    小魚兒道:「你……」你怕什麼?咱們等在這裡不上去,他反正也不敢下來的。」
    綠裙少婦歎道:「你不知道,他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他若說能夠捉住我,
就是真的能捉住我。」
    小魚兒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一個人在這裡多寂寞。」
    綠裙少婦淒然一笑,道:「你還想活麼?」
    小魚兒道:「我活得正有意思,為什麼不願活?」
    綠裙少婦搖頭歎道:「他連你也不會放過的……。。」
    那話聲大叫道:「六!現在已數到六了!」
    綠裙少婦道:「他總有法子捉住你,我若死了,他一定要將氣都出在你身上,那時
你就更慘了!」
    她一面說話,一面緩步走到洞口。
    小魚兒道:「你要跳下去?」
    綠裙少婦道:「依我看來,你也是和我一起跳下去的好。」
    小魚兒失聲道:「你要我也跳下去?」
    綠裙少婦突然回身,凝眸瞧著他,緩緩道:「我一個人死也覺得寂寞得很,你肯陪
陪我麼?」
    小魚兒摸著頭,喃喃道:「叫人陪著她一起死,免得她寂寞……』嘿!這種要求倒
也少見的。」
    綠裙少婦悠悠道:「我是喜歡你,才要你賠我一起跳下去,否則,否則……你是死
是活,我才不管你哩。」
    那吼聲己喊道:「七!」
    小魚兒瞧著她,瞧了很久,才道:「你喜歡我?」
    緣裙少婦緩緩道:「你是聰明人,這難道瞧不出?」
    小魚兒又瞧了她很久,突然大聲道:「好!我陪你一起跳下去!「綠裙少婦也像是
有些意外,失聲道:「真的?』小魚兒道:「我非但陪你跳,還要抱著你跳。」
    綠極少婦又凝眸瞧著他,也瞧了很久,緩緩道:「好……。你很好。」
    那吼聲道:「八!還有兩下子,臭丫頭,你的命已不長了!」
    小魚兒果然跳上去,緊緊抱住了她,居然還能笑道:「你真香……。我抱著你死,
倒真不錯。」
    綠裙少婦突然一笑道:「你真是個可愛的孩子,能被你抱著死,更是件不錯的事。」
    那語聲大吼道:「九!臭丫頭,你聽到了麼?老子現在已數到九!」
    綠裙少婦道:「你抱好了麼?抱緊些,我就要跳了!」
    小魚兒道:「你跳吧!」
    他閉起眼睛,長長歎了口氣,道:「死,不知道究竟是何滋味。」
    綠裙少婦道:「你馬上就要知道了「……」
    身子一躍,竟真的向那深不見底的絕壑跳了下去!
    他只覺耳朵裡都灌滿了風,身於往下直墜,這時如說他心裡害怕,倒不如說他覺得
很有趣、很舒服。無論如何,自百丈高處往下跳,有這種經驗的總不多。
    也許小魚兒連「害怕」這兩個字都已被嚇得忘了,也許他起先根本不相信這綠裙少
婦會真的往下跳。
    他只覺得越來越快,下半身已似和上半身份了家。這時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
在問自己:「我究竟是聰明?還是糊塗?」
    就在這時,只聽「蓬」的一響,他身子似乎一震,下落的勢道突然緩了。
    只聽綠裙少婦在他耳畔輕笑道:「死的滋味如何?」
    小魚兒道,「不錯!還不錯……」
    他已張開眼,左右一瞧,兩旁山壁的樹木,都可瞧得很清醒,像是一棟株樹都在往
上飄。由此可見,他們下落的勢道,竟已慢得出奇。
    綠裙少婦笑道:「你可知道,你是個幸運的人,雖然嘗過了死的滋味,卻不必真的
死了。」
    小魚兒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綠極少婦道::「抬頭瞧瞧。」
    小魚兒一抬頭,便瞧見了一樣奇怪的東西,這東西像是傘,又不是傘,至少也比傘
大了十倍。
    這東西竟是從綠裙少婦背後撐出來的,看來像是用無數根細繩繫著的一柄五色的大
傘。這「傘」兜住了風,他們下落之勢自然緩了。
    小魚兒就像是坐在雲上往下落似的,那滋味可真妙極了,他忍不住放聲大笑,大聲
道:「這玩意兒真不錯,真不知你是如何想出來的。」
    突然,他只覺身子一震,已落在實地上。那柄「傘」邊帶著風,帶著他們往外滾。
    綠裙少婦自裙子裡抽出柄小刀,割斷了繩子,嬌笑道:「小
    鬼,你現在可以放開手了。」
    小魚兒手卻抱得更緊,道:「我偏不放開你,你騙得我好苦,我被你騙得差點沒發
瘋,你總該讓我多抱抱你,算做補償。」
    綠裙少婦笑道,「你這小鬼,你究竟是個聰明人,還是個呆子?」
    小魚兒笑嘻嘻道:「這句話我剛剛還問過我自己,我自己也回答不出。」
    綠裙少婦道:「我瞧你呀,是個不折不如的小呆子。」
    小魚兒突然跳起來,大眼睛裡閃著光,瞪著她道:「你以為你真騙倒了我?」
    綠裙少婦也笑瞇瞇瞧著他,道:「你自己不知道?」
    小魚兒大笑道:告訴你,我早就知道你不會死的,所以才陪著你往下跳,你這種人,
不像是會自己尋死的人!」
    綠裙少婦眨了眨眼睛,道:「哦!是麼?」
    小魚兒挺起胸,大聲道:「告訴你,世上沒有一個人能騙得倒我江魚。」
    綠裙少婦瞧著他,柔聲道:「我現在才發覺你已不是個孩子,而是個大人,是條男
子漢,我幾乎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男子漢……
    她眼被裡像是充滿了讚美之意,小魚兒的胸脯挺得更高了,他也突然發覺自己不再
是孩子,已突然長大了。
    綠裙少婦眼波四轉,突又長歎道:「我雖然沒有死,但到了這裡,我又沒法子,現
在。……我什麼事只有依靠你,你可不能拋下我。」
    小魚兒只覺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壯,這樣有勇氣,他覺得自己實在不錯,否
則她又怎會全心全家地依賴自己。
    他大聲道:「你只管依靠著我,我絕不會後悔。」
    綠裙少婦嫣然一笑,道:「你真好,我知道我不會選錯人的。『小魚兒笑道:「你
當然沒有選錯,你選得正確極了。」
    綠裙少婦愉快地歎了口氣,道:好,你現在快想個法子,讓咱們離開這鬼地方吧。」
    小魚兒道:「好。」
    他剛說完這「好」宇,嘴雖說得甜,心裡卻已發苦。
    只因他已瞧清了這「鬼地方」
    他實在不知道有什麼法於子離開這裡。
    這裡,就像是一個酒瓶的瓶底,就算是有蟑螂那麼多腳,那麼強的生存力,也休想
爬得上去。
    奇怪的是,這裡並不如他們想像的那麼陰濕。這裡竟絲毫沒有潮氣,反而是溫暖而
乾燥的,在上面看到的那淒迷的雲霧,距離他們頭頂還很高。
    他腳下踩著的,也不是沼澤濕泥,而是非常令人愉快的草地,柔軟的青草,看來就
好像是張碧綠的毯子。明亮的光線中,充滿了芬芳的香氣。
    四面枝葉茂密的樹林.樹木間還點綴著一些鮮艷的花草,小
    魚兒幾乎要以為自己突然跌落在仙境裡。
    這仙境唯一可怕的,就是那無邊的靜寂,沒有風,也沒有聲音,每一根草,每一片
葉子,都是絕對靜止的,看來,竟像是沒有絲毫生氣。
    這可怕的靜寂.簡直要令人發狂!這美麗的「仙境」,竟是塊『死地」
    綠裙少婦柔聲道:「你已想出了法子麼?」
    小魚兒再也笑不出來,不住道:「有法子的,自然有法子的。」
    緣裙少婦道:「好,我什麼都聽你的。』她溫柔地瞧著他,果然不再說話。
    小魚兒背負著手,兜了十七八個圈子,突然大聲道:「不對!
    不對!」
    綠裙少婦道:「什麼事不對?」
    小魚兒道:「這裡少了樣東西?」
    綠裙少婦道:「少了東西?什麼東西?」
    小魚兒苦著臉道,「那老猴子和沈輕虹兩人到哪裡去了?飛上天了麼?」
    綠裙少婦道:「他……他們不是已摔死了麼?」
    小魚兒道:「不錯,摔死了,但屍身呢?我所有的地方都瞧過,竟瞧不見他們一根
骨頭,就算是被老虎吃了,也吃得沒有這樣快呀,何況,這裡簡直連隻貓都沒有,哪裡
會有什麼老虎。』綠裙少婦臉色也變了,失聲道:「你真的沒有瞧見他們的屍身?」
    小魚兒道:「沒有,簡直連一根骨都沒有。」
    他嘴裡雖這樣說,但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一面說,一面又到四下搜尋起來,綠裙
少婦也跟著他找。這地方並不大,他們很快的就找了兩三遍,每個角落,每一株樹下,
每一塊草皮都找遍了。
    這裡非但沒有骨頭,甚至連一點血跡都沒有……這裡簡直
    絲毫沒有兩個人跌死的痕跡。
    小魚兒突然有些害怕了,道:「這見鬼的地方,莫非真的有鬼!」
    綠裙少婦身子縮了縮,強笑道:「鬼,哪裡會有鬼?」
    小魚兒道:「若沒有鬼,那兩個人哪裡去了?就算他們沒有摔死,也該在這裡呀,
何況,他們是絕對不可能不摔死的。」
    「但這地方必定有古怪,我必定能找出這古怪究竟在哪裡!」
    說著,又到四面去搜索起來,但樹還是那幾株樹,草還是那幾片草……「小魚兒又
大叫道:「這裡必定還有別的人。」
    綠裙少婦道:「這鬼地方會有人?」
    「因為若是野生的草地,會這麼整齊?這麼乾淨?所以,我想這裡一定有人住,一
定有人時常修剪草地。」綠裙少婦展顏道:「呀,不錯,你不但頭腦好,眼睛也好……,
這裡既然有人住,我就放心了。」
    她瞬間又皺眉,顫聲道:「但……人呢?」
    小魚兒道:「人」─「人……。。」
    他四下去瞧,這裡連鬼影都沒有,哪裡有人?
    謎,不可思議、無法解釋的謎。
    綠裙少婦道:「我……我簡直想都不敢想了,我一想就要打寒噤。」
    小魚兒大聲道:「你不必想,由我來想,我想已足夠了。」
    其實他也想不通,他想得頭都疼了。
    天色,已漸漸暗下來,暗得很早。小魚兒不停地在四下走,肚子已餓得直冒酸水。
    小魚兒也快急瘋了。
    他常常說:世上沒有辦不到的事。
    現在,他突然發覺說這話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瓜。
    他更不敢去瞧那綠裙少婦,這女人說一切都依靠著他,她真是選錯人了,她眼眼一
定有毛病。
    到後來小魚兒簡直已發暈了,喃喃道:「睡覺吧,好歹睡一覺再說,最好能一睡不
醒……」
    突然綠裙少婦嬌喚道:「過來……快過來!」
    小魚兒─回頭,已瞧不見她的人,大聲道:「你在哪裡?你也學會隱身法了麼?」
    綠裙少婦道:「我在這裡,在這裡!」
    這呼聲竟是從一株樹後傳出來的,這株樹根粗、很大,葉子特別緣,小魚兒早就疑
心其中有古怪,卻瞧不出來。
    他飛快地跑過去,只見綠裙少婦跪在那株樹後,像是在祈禱似的,動也不動,只是
眼睛卻瞪得很大。
    小魚兒皺眉道:「你在幹什麼?拜菩薩?」
    綠裙少婦招手道:「你快過來,瞧瞧這裡。」
    小魚兒只得也蹲下來,瞧了半晌,道:「這沒有什麼呀,不過是……」呀,不錯,
有了!!」
    他突然發現這株樹下半截的樹皮,竟和上半截不同,上半截的樹皮粗糙,下半截的
樹皮卻光滑得很。
    綠裙少婦道:「你瞧,這樹皮像是常常被人用手摸的,人為什麼要摸這樹皮,顯然
只有一個解釋」……』這株樹必定就是道門。」
    小魚兒展顏道:「你不但頭腦好,眼睛也不錯。」
    綠裙少婦嫣然道:「謝謝你。」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伸手在樹上敲了幾下,笑嘻嘻道:「有人在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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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07:07

第二十八章 穴裡乾坤
    小魚兒有個特別的脾氣,隨時隨地都要開玩笑,但他這玩笑開得也並非沒有用意,
他想試試這棟樹是空心還是實心。
    他做夢也不想裡面會有人回應。不錯,裡面的確沒有回應,但那塊樹皮卻突然移動
起來,好好的一株樹,竟突然現出了個門戶!
    小魚兒這一驚倒是不小,整個人都嚇得向後飛出去。綠裙少婦也像是嚇慘了,竟跪
在那裡不能動。
    樹,果然是空的。小魚兒瞪著那黑黝黝的洞,大聲道:「什麼人在裡面?是人是鬼,
都給我滾出來。」
    樹穴裡沒有聲音,一點聲音都沒有。小魚兒一步步走過去,拳頭捏得很緊,捏得指
節都發了白,那雙本來就不小的眼睛,瞪得更大。
    綠裙少婦顫聲道:「不要走進去,裡面……裡面說不定有什麼東西。」
    小魚兒大聲道:「怕什麼?這種鬼鬼祟祟的東西,沒什麼可怕的,他若真的很厲害,
為什麼不敢出來見人!」
    綠裙少婦道:「你……。你要進去?」
    小魚兒身子也縮了一下,道:「進……。進去……」
    他咳嗽一聲,大叫道,「自然要進去,這是唯一的線索,我怎麼能不查個明白!」
    皇后。」
    小魚兒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他一生中簡直從來沒有像這
樣大笑過。
    絛裙少婦道:「你開心麼?」
    小魚兒大笑道:「我開心,開心極了,我什麼瘋狂的事都想到過,但卻做夢也沒有
想到我有朝一日竟會做皇后。」
    緣裙少婦道:「你不願意?」
    小魚兒瞪大眼睛,道:「我為什麼不願意?世上又有幾個男人能當皇后?」
    他突然跳起來往桌於上一坐,大聲道:「喂,你們還不過來拜見你們的新皇后麼?」
    那些輕衫少年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終於一齊走過來。
    小魚兒道:「只要磕三個頭就夠了,不必太多。」
    少年們一齊去望那綠裙少婦,綠裙少婦不停的嬌笑,不停的點頭,少年們想不磕頭
也不行了。
    小魚兒道:「磕完頭就出去吧,我要和皇上喝酒了,快出去.……。妃子若想和皇
後爭寵,皇后吃起醋來,是要砍你們腦袋的。」
    少年瞧著他,那模樣倒當真像是瞧見了個妖怪似的,突然一齊轉過頭,走了乾淨。
    小魚兒拍手大笑道:「妙極妙極,做皇后的滋味可真不錯。」
    綠裙少婦笑得已直不起腰,咯咯笑道:「你這小鬼真有意思,我在這裡十多年,從
來也沒有這樣開心過。」
    小魚兒笑道:「從今以後,我天天都要讓你開心,開心得要死,你雖然叫『迷死人
不賠命』,我卻要迷死你。」
    綠祖少婦突然不笑了,瞪大眼睛,道:「你「……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小魚兒笑嘻嘻道:「我非但知道你這名字,還知道你叫蕭瞇瞇,也是『十大惡人』
中之一,你看來雖然又嬌又嫩,其實最少也有四五十了,但你放心,我不會嫌你老的,
薑是老的辣,越老我越歡喜。」
    他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篇,綠裙少婦已怔在那裡。
    小魚兒道:「別站在那裡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該過來和我皇后親熱親熱才是。」
    綠裙少婦凝眸望著他,緩緩道:「你只說錯了一件事。」
    小魚兒道:「哦?」
    綠裙少婦道:「我今年只有三十七。」
    小魚兒嘻嘻笑道:「就算你十七也沒關係,『永遠莫要和女人討論她的年齡』,這
句話我很小的時候就懂了的。」
    綠裙少婦道:「別的事你說錯都沒關係,但你若說錯女人的年紀,她可不饒你。」
    她的手,溫柔而美麗,她的笑,也是溫柔而美麗。
    但這溫柔的笑容中卻隱含殺機,這雙美麗的手頃刻間也能置人死命,這小魚兒自然
是知道的。
    小魚兒卻偏偏裝做不知道,嘻嘻笑道:「我已知道你是誰,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蕭瞇瞇眼波流轉,道:「你……。。」
    小魚兒道:「十大惡人』若也有一個朋友,那就是我,江魚。」
    蕭瞇瞇道:「你……你竟敢自稱『十大惡人』的朋友?」
    小魚兒笑道:「你難道以為我是好人不成。」
    蕭隙瞇嫣然道:「你自然不是好人、但你還太小,小得還不能做聰人,我瞧你」……
你只怕是那老妖怪派來的,是麼?否則你又怎麼知道我。」
    小魚兒道:「老妖怪我的確認得好幾個。」
    蕭瞇瞇道:「好兒個?」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道:「哈哈,小僧從來不近妖孽,阿彌陀佛……近妖
者殺……你殺時小心些,若讓血流得太多,肉就不鮮了……九幽門下,餓鬼日多,肉縱
不鮮,也有鬼食……。你呀,你就是個缺德鬼。」
    他說了五句話,正活脫脫是哈哈兒,「血手」杜殺,「不吃人頭」李大嘴,「半人
半鬼」陰九幽,「不男不女」屠嬌嬌這五人的口氣,不但聲音相同,語氣也相同,正是
惟妙惟肖,活靈活現。
    蕭瞇瞇眼睛已睜大了,嬌笑道:「你這小鬼,你認得他們?」
    小魚兒道:「我從小就是在『惡人谷』長大的。」
    菌瞇瞇的手,立刻放下了,拍手笑道:「這就難怪,難怪你是個小妖怪,原來你竟
是跟著他們長大的。……他們常常提起我麼?」
    小魚兒笑道:「他們叫我遇見你時,要千萬小心些,莫要被你迷死。他們說你是六
親不認,見人就要迷的。」
    蕭瞇昧咯咯笑道:「你相信他們的鬼話?」
    小魚兒瞇著眼笑道:「能見著你這樣的人,就算被你迷死,我也心甘情願的。」
    蕭瞇昧嬌笑道:「哎喲,小鬼,我沒有迷死你,倒真的快要被你迷死了。」
    小魚兒大笑道:「現在,你可以請我喝酒了麼?」
    送酒上來的,竟是個孩子。
    這孩子生得眉目清秀,但卻面黃肌瘦,像是發育不全的模
    樣,看神氣像是比小魚兒大,看身材又似比小魚兒小。
    他縮著脖子,駝著背,捧著盤的兩隻手,不停地發抖,但一雙眼睛,卻又不時偷偷
在蕭瞇瞇胸前瞟來瞟去。
    蕭咪咪笑道:「小色鬼,你瞧什麼?」
    那孩子紅著臉,垂下了頭,道:「沒」。」沒有。」
    蕭咪咪媚笑道:「你想親親我是麼?」
    那孩子臉更紅人蕭咪咪道:「來,想親就來親呀,怕什麼?」
    那孩子突然放下盤予,抱住了她。
    蕭咪咪突然反手一個巴掌,將他打得在地上直滾,小魚兒抬起頭,突然發現這孩予
背著臉時,滿臉都是殺機,竟令人覺得可怕。
    他站起來時,他又變得一副可憐模樣,紅著臉,垂著頭,一步一挨,慢吞吞走了出
去,像是路都走不動。
    小魚兒道:「這小孩子也是你的妃子?」
    蕭咪咪笑道:「你吃醋?」
    小魚兒道:「唉,你簡直是摧殘幼苗。」
    蕭咪咪道:「我就是要折磨他,直到他死。,小魚兒道:「為什麼你恨他?他不過
是個孩子呀!」
    蕭咪咪道:「他雖是個孩子,但他的爹爹……嘿,,普天之下,再沒有一個比他那
爹爹更毒辣更陰險的人了。」
    小魚兒笑道:「哦?他難道比陰九幽還陰險?難道比李大嘴還毒辣?」
    蕭咪咪道:「陰九幽雖險,李大嘴雖狠,別人總還瞧得出,但他爹爹做盡了壞事後,
別人還在稱他為當世之大俠。」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連你都說這人壞,想來他必定真是個大壞蛋了。」其
實他心裡想的卻是:「你說他是壞蛋,他想必是個好人……」
    他故意不問這人的名字,蕭咪咪居然也不說了,只見那孩於又抱了個盤子走進來。
    小魚兒突然道:「喝酒之前,我先得去清存貨。」
    蕭咪咪啐道:「沒出息。」
    小魚兒笑道:「皇后方便時,總得有個把子在旁邊伺候著他拉起那孩子的手,道:
「來,你帶我去。」
    蕭咪咪嬌笑道:「小心些,莫掉下去先就吃飽了,這裡的酒萊還在等著你哩。」
    那孩子縮著脖子,垂著頭在前面走。小魚兒瞧著他的背影,似乎在想什麼。
    這地下的宮闕,顯然是經過精心的設計,每一寸地方,都沒有浪費,長道的彎曲處,
就是方便之處。
    小魚兒突然問道:「嗯,你姓什麼?」
    那孩子道:「江。」
    小魚兒道:「你也姓江?真巧。』「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道:「玉郎。」
    小魚兒皺了皺眉,眼珠子四面一轉,突又笑道:奇怪,這裡已是地下,這許多人的
大便小便,都流到哪裡去了?這地下的地下難道還有通道?」
    江玉郎道:「下面沒有通道,是墳墓。」
    小魚兒道:「墳墓?誰的墳墓?」
    江玉郎道:「聽說是建造此地工人的墳墓。」
    小魚兒又不禁皺了皺眉頭,趕緊站起來,道:「你知道的倒不少,想必已來了許久。」
    江玉郎道:「─年。」
    小魚兒道:「一年……你怎會來的?」
    江玉郎道:「閣下怎會來的?」
    小魚兒笑道:「嗯,不錯,蕭咪咪自然有法子把你弄來的「」
    看來這裡必定還有條通向外面的道路,你……此知道麼」
    江玉郎道:「不知道。」
    小魚兒道:「你沒有查過?」
    江玉郎道:「沒有。」
    小魚兒道:「你難道不想出去?不想回家?」
    江玉郎道:「這裡很好,很舒服。」
    小魚兒突然一把抓著他肩頭,沉聲道:「你這小鬼,我知道你心裡恨得要死,時時
刻刻都在想法子出去,你瞞不過我的,你若肯與我合作,咱們就能想法子出去!」
    江玉郎面上毫無表情,淡淡道:「閣下若是方便完了,就請回去用酒。」
    小魚兒眼睛盯著他,盯了許久,一宇字道:「我說的話,你記著,每個字都記著!」
    江玉郎仍然縮著脖子,垂著頭,在前面走。小魚兒瞧著他的背影,還似在想著什麼。
    兩人終於走了回去,蕭咪咪笑道:「看來,你存貨倒不少,我只當你真的掉下去了。」
    小魚兒撫著肚子,嘻嘻一笑,道:「這肚子。……。」
    江玉郎突然截口道:「他方便是假的,他只想要我陪著他搗鬼,只想從我嘴裡探聽
出這裡的出路,還叫我跟他一起逃出去。」
    蕭咪咪眼睛一瞪,冷冷笑道:「江魚你真的想出去?你何必問他,我告訴你好了。」
    小魚兒神色不動,卻大笑起來,笑道:「我在『惡人谷』都住了十來年,這地方難
道比『惡人谷』還糟麼我不過是試試這小鬼的,你難道信他的?」
    蕭咪咪悠悠道:「其實,不管你是真是假,你問他都沒有用的「……這地方的出路,
除了我,誰也不知道。」
    她拍了拍江玉郎的頭笑道:「想不到你倒很老實。」
    江玉郎臉又紅了,垂頭道:「只要能常常在娘娘的身邊,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了。」
    蕭咪咪笑道:「小色鬼,今天不准再胡思亂想了,乖乖去睡睡吧。」
    江玉郎瞧了瞧小魚兒道:「但他……─『娘娘難道……。。」
    蕭咪咪道:「你想我宰了他?」
    江玉郎道:「他……他實在……蕭咪咪輕輕給了他個耳括子,笑啐道:「要吃醋還
輪不到你,滾吧。」
    江玉郎垂著頭,轉回身,乖乖地走了。蕭瞇瞇根本再也未瞧他,這小鬼她是不放在
心上的,無論他想玩什麼花樣,也玩不過她的手掌心。她只是瞧著另一個小鬼。
    小魚兒嘻嘻一笑,道:「這小子果然是個壞蛋。」
    蕭咪咪道:「他是壞蛋,你也不是好東西。」
    小魚兒道,「我難道不比他好?」
    蕭咪咪瞇著眼笑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
    小魚兒道:「你捨不得殺我的。」
    蕭咪咪媚笑道:「對了,我真的捨不得殺你,我正要瞧瞧你究
    竟有多好……屠嬌嬌總教過你幾手的,我……。我想試試。」
    她斜斜地在張軟榻上坐下去,春色已上眉梢,柔聲道:「你還不過來?難道還要等
我再教你?」
    小魚兒眼珠子亂轉,嘻瞎地笑。
    蕭咪咪道:「那麼。」。你還等什麼?」
    小魚兒道:「我只怕……。。」
    話還未說完,江玉郎突然又衝了進來,一張臉已變得沒有─絲血色,顫聲道:「不……
『不好,不好了!」
    蕭咪咪怒道:「你想幹什麼?」
    江玉郎道:「死了。……全都死了。」
    蕭咪咪變色道:「什麼人死了?』江玉郎道:「你……你趕緊去瞧瞧……。他們。……
他們……。
    話未說完,突然暈了過去。
    死人,到處都是死人!方纔那些輕衣少年,此刻竟沒有一人還是活的。
    翻開他們的臉,有的七竅流血,有的血肉模糊,就連小魚兒這麼大的膽子,也不禁
瞧得心裡直冒寒氣!
    蕭咪咪也有些慌了,跺腳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莫不是那老妖怪已暗中潛來此地。」
    蕭咪咪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此間入口,絕無人知道。
    她嘴裡說著「不可能」,人已往門外衝出去,突又回頭.厲聲道:「你若敢跟著來,
我就真宰了你!」
    小魚兒苦笑道:你放心,我難說不知道偷看了別人秘密的人,是萬萬活不長的……
我還想多活兩年哩。」
    等到蕭咪咪從前面的門出去,他人已到了後面的門。他雖然明知蕭咪咪必定要到那
秘密的出口處查看,他也不想去偷瞧這秘密,只因他想瞧的是另一人的秘密!
    他伏在地上,露出半隻眼睛。只見那已暈在地上的江玉郎頭突然動了,也用一隻眼
睛往四面瞧,他自然瞧不見門後面的小
    魚兒。小魚兒屏住了呼吸,動也不動。
    江玉郎突然喚道:「江公子……江魚,你出來吧。」
    小魚兒的心一跳,但咬住牙,終於沒有出聲。江玉郎又等了等,突然跳起來。他身
子突然變得比燕子還輕,比魚還滑,比狐狸還靈,身子才一閃,已從旁門的一道小門滑
出去。
    那道小門,正是他方才帶小魚兒去方便時走的門。小魚兒早已算好方向,他出了那
間屋子的小門,小魚兒也到了這間屋子的小門邊,還是用半隻眼睛偷偷的瞧。
    只見江玉郎身子不停,一頭鑽進了那方便之處。小魚兒的身子也像燕子一般掠過去,
江玉郎竟掀起了那烘坑的蓋子,往裡面鑽。
    突然間,他腰上一麻,褲帶已被人拉住。只聽小魚兒笑道:「你想一個人跑,那不
成。」
    江玉朗的臉,這一次是真的嚇白了,顫聲道:「莫……莫要開玩笑。」
    小魚兒冷笑道:「誰跟你開玩笑,老實說,你想幹什麼?」
    江玉郎道:小……小人只是想方便方便。」
    小魚兒道:「放屁,方便也不必鑽進糞坑裡去!」
    江玉郎道:「我……、我想」……。」
    小魚兒道:「你難道想吃糞?」
    江玉郎道:「聽說糞是解毒的,我也中了毒,所以……。我小魚兒冷笑道:「你這
小鬼,一張嘴果然厲害,但卻休想騙得到我,你再不說老實話,我就拉你去見蕭咪咪,
而且還告訴她,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江玉郎身子已抖了起來,道:「我……我沒有……。。」
    小魚兒道:「你殺了他們,將蕭咪咪引開,然後再躲在一個秘密的地方,等蕭咪咪
找不著你時,再偷偷溜出去!」
    江玉郎道:「你。……你……。。」
    小魚兒道:「老實告訴你,你縱然奸似鬼,也得吃老子的洗腳水,我早就看透你了,
你若想活命,就得乖乖跟我合作。」
    江玉郎終於歎了口氣,道:「我服了你,好吧,你說的不錯,我那藏身之處,就在
這糞坑裡,我費了一年的時間,才挖出來的。」
    小魚兒道:「真有你的,居然將藏身之處弄在糞坑裡,也不怕臭。」
    江玉郎道:「若要活命,就不覺得臭了。」
    小魚兒歎道:「我見過的壞人也不少,若論忍勁、狠勁,還得叫你這小鬼第一,就
連我也不得不佩服你。」
    江玉郎道:「快,時候不多了,快放手,我帶你進去!」
    小魚兒放開手笑道:「你將路弄乾淨些,我……」
    話猶未了,江玉郎兩隻腳突然連環踢出,這兩腳踢得當真是又準又狠,他看來本不
似有這麼高的武功。
    可惜小魚兒早已算好他有這一著,他腳再踢出,腰上的穴道已全都被小魚兒點住了,
下半身再也不能動。
    小魚兒冷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弄不過我的,還不乖乖往裡爬。」
    江玉郎顫聲道:「我……我不能動了。」
    小魚兒道:「腳不能動,用手爬!」
    江玉郎再不說話,果然乖乖的往裡爬。
    那糞坑本有一個洞通向地下,竟被他又從旁邊挖了條小道,剛好可以容得下他的身
子。他就像蛇一般往裡爬。小魚兒也只得捏著鼻子,跟著他爬,幸好爬了一段,就不臭
了。小魚兒搖著頭苦笑道:「別人說我是個小妖怪,我看你才真是個小妖怪。真虧你想
得出,竟在這種鬼地方下工夫。」
    這條小小的地道大約有七八尺,然後,裡面就是個小小的洞,最多也不過只有七八
尺見方。但這洞裡,卻早巳鋪好了四五床棉被,還有兩缸水,一罈酒,和一大堆鹹肉、
香腸、糯米糕,此刻居然還有十幾本書。
    小魚兒瞧了瞧,也不禁歎道:「你倒真花了不少工夫,準備得倒真周到。』江玉郎
縮在角落裡,瞧著他,那雙眼睛就像蛇一樣,閃著光,狡黠的光,狠毒的光,怨恨的光。
小魚兒也瞧著他,他是狐狸也好,是蛇也好,小魚兒都不怕,小魚兒並不怕壞人,越壞
他越覺有趣。地下靜得很幽寂,雖然難耐,但也正代表著安全,這裡的確是個安全的地
方,小魚兒想不出有誰還能找得到他。他舒服地在棉被上躺下來,摘下條香腸,嗅了嗅,
咬了一曰,香腸的滋味居然不錯,很不錯。
    小魚兒笑道:「糞坑裡的避難所,糞坑裡的香腸……江玉朗你的確是個天才。」
    江玉郎垂下眼皮,喃喃道:「天才!天才……」
    小魚兒笑道:「在糞坑挖洞,的確是只有天才才想得出的主意,蕭咪咪就算查得再
緊,但在你方便時可也不能跟著你。」
    江玉郎木然道:「不錯,這的確是天才的主意,但這天才想出這主意後,花了多大
的代價,吃了多大的苦,你可知道麼?」
    小魚兒道:「你說吧,我很喜歡聽人訴苦。」
    江玉朗道:「你只知道在大便時挖地道非常秘密,但你可知道要大便多少次才能挖
出這樣的地道!」
    小魚兒道:「嗯,確實要不少次。」
    江玉朗道:「你可想過一個人一天只能大便多少次?一年又只能大便多少次?大便
的次數太多,豈不被人懷疑?」
    小魚兒搔了搔頭道:「嗯,這……」
    江玉朗道:「你可想過一個人在大便時若只是拚命地挖地道,那麼他的大便哪裡去
了?他難道能永遠不大便麼?」
    小魚兒又搔了搔頭,苦笑道:「嗯,這的確是個問題,你在大便時若真的大便,就
沒有時間挖地道,你若挖地道,就沒有時間大便了,這怎麼辦呢?」
    江玉郎辛澀的一笑,道:「怎麼辦你永遠想不到的,像你這樣的大少爺,永遠想不
到像我這樣的小人物能吃怎樣的苦。」
    他瞪著眼,咬著牙,一字字道:「我只有像狗一樣,一面工作,一面大便,因為我
不能浪費絲毫時間,我學會在最短時間脫光衣服,縱然冷得要死,我也得脫光衣服,因
為我不能讓大便和泥土弄髒衣服,但是我身上……。。」
    他突然停住嘴,他似乎想吐。小魚兒也突然覺得有些噁心,拋下了手裡的半截香腸,
想說什麼,但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出話來,江玉朗盯著地上的半截香腸,緩緩道:「你
可知道我為什麼這樣瘦?」
    小魚兒道:「你……嗯……你……」
    江玉郎咬牙道:「我瘦,因為我一天到晚在挨餓,為了要盡量
    減少大便,我只有不吃東西,為了要儲存食物,我也只有挨餓。」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尖銳地一笑,道:「這就是天才一年來的生活,一年來狗─
般的生活才換來這地洞,而你。」你什麼事都沒有做,卻在這裡舒服的睡著。」
    小魚兒還在撓頭,突然笑道:「你可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江玉郎道,「我但願能知道。」
    小魚兒笑道:「告訴你,這就因為你雖是天才,我卻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個人有我
這樣聰明就可以不必吃苦了。」
    江玉郎盯著他,良久良久,緩緩垂下頭,道:「不鉗,我的確不如你,我很佩服你!」
    這本是句稱讚的話,但小魚兒聽了,不知怎地,心頭竟突然生出股寒意,竟像是聽
了句最惡毒的詛咒。不錯,這蒼白而矮小
    的少年,也許的確不如他聰明,不如他機警,但若論狠毒,若論狡黠,小魚兒卻差
多了。
    尤其是那一份忍耐的功夫,小魚兒更是一輩子也比不上……忍耐是種美德,但有時
卻又令人覺得可怕。小魚兒也不再說話。
    他心裡在想:這世上若還有我的對手,就是這小狐狸。但這念頭還未轉完,他已知
道自己錯了。這世上他還有個對手,一個更可怕的對手!
    他眼前似已泛起了一條人影,那是個文質彬彬,溫柔有禮的,又風流體貼,永遠不
會動怒的人影。
    花無缺,無缺公子,他既不狠毒,也不好詐,似乎完全沒有什麼心機,除了武功外,
似乎全無任何可怕之處。但這種「全無可怕之處,正是最最可怕之處一一他整個人就像
是大海浩浩瀚瀚、深不可測。
    小魚兒暗中歎了口氣,喃喃道,「這小子我的確看不透,能讓我看不透的人,大概
是不錯的了「。
    江玉郎瞧著他,想說話,但是忍住了。
    小魚兒笑道:「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另一個人。」
    江玉郎道:「哦。」
    小魚兒道:「這個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但你無論多聰明,無論玩什
麼花樣,到他面前就沒用了,因為你無論對他用什麼手段,玩什麼花樣,他都不會吃虧
的,算來算去,吃虧的是你自己。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這種人我還末見過……
    小魚兒道:「只要你不死,你總會見著的。」
    江玉郎木然自語道:「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
    突然面色大變,失聲道:「糟糕。」
    小魚兒知道能讓他失色的事,必定是件很糟糕的事,臉色不由自主也有些變了,脫
口道:「什麼事?」
    江玉郎道:「你……你進來時,可反手蓋上那糞坑的蓋子?」
    小魚兒張大眼睛,道:「呀,沒有,我忘了。」
    江玉郎變色道:「蕭咪咪瞧不見我們,必定四下搜索,她若瞧見……」
    小魚兒展顏笑道:「你也未免太小心,她難道會想到咱們在糞坑裡?」
    江玉郎道:「我自然要小心,只要稍為大意,只要一時大意,就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你可知道蕭咪咪的武功?」
    小魚兒苦笑道:「我就因為摸不透她的武功,所以不敢和她翻臉……假如是笨人,
武功高些我也不怕,但她,她簡直也是個妖怪。」
    江玉郎歎道:「她武功之高,只怕遠出你想像之外,據說,她一生中有七百多個情
郎,其中還包括了七大劍派中的子弟,每人只教她一手武功,就夠人受的了。」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如此說來,倒是真該小心些才好,我還是再偷偷溜出去
一趟,把那見鬼的蓋子蓋上吧。」
    江玉郎道:「你等一等。」他口中說話,耳朵已貼在土壁上,聽了半晌,失色道:
「不好,她已經回來了。」
    突然間,一陣香氣從裡面飄了出來。
    那香氣竟像是一隻雞加上醬油五香在鍋裡燒的味道。
    小魚兒鼻子已聳起來,這味道在他嗅來,當真是世止最可愛的味道了,他嚥下幾口
口水,大聲道:「這裡面必定是人,鬼是不會吃雞的,妖怪縱吃雞,也不會紅燒……既
然是人,就沒什麼可怕的。」
    他這話像是說給那綠裙少婦來聽,又像是自言自語,壯自己的膽子,綠裙少婦顫聲
道:「你若真的要進去,就要小心些。」
    小魚兒大聲道:「我自然會小心的,無論做什麼事,我都小心得很,否則只怕已活
不到現在了。」嘴裡說話,自樹下撿了塊石予,往洞中拋進去。
    只聽「篤」的一響,小魚兒道:「這洞並不深。」
    綠裙少婦柔聲道:「你果然是個很小心仔細的人。」
    小魚兒不覺又挺了挺胸,道:「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瞧瞧。」
    綠裙少婦顫聲道:「不……不行,叫我一個人留在外面,我怕都怕死了,我要跟著
你一齊進去,有你在我身旁,我才放心。」
    小魚兒瞧了她兩眼,道:「唉,女人,究竟是女人」……好,你跟著我來吧,緊緊
跟著我,莫要走開。」
    綠裙少婦道:「你用鞭子都趕不走我的。」
    小魚兒已一腳跨了進去,腳下不覺有些飄飄然。
    這株樹,裡面果然是空的,雖不深,但卻十分黑暗。
    緣裙少婦緊緊依偎著小魚兒,顫聲道:「奇怪,這裡還是沒有人。」
    小魚兒道:「有人的,一定有人的。」
    綠裙少婦道:「這裡總共只有這麼大地方,人在哪裡?」
    樹穴周圍不過五尺,果然沒有可以藏下一個人的地方。
    小魚兒皺眉道:「奇怪,紅燒雞的香氣是從哪裡來的?」
    綠裙少婦道:「這香氣像是從下面……」
    話末說完.他們站的地方竟突然往下面沉了下去。綠裙少婦整個人都縮進小魚兒懷
裡,顫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咱們怎麼辦?」
    小魚兒圓瞪著眼睛,大聲道:「莫要怕,怕什麼,咱們索性就下去瞧個究竟……
    兩個人的身子不斷往下沉,四下仍是一片黑暗,他們就像是站在一個筒子裡,一個
可以上下活動的筒子。綠裙少婦緊緊抓著小魚兒的手,她的手又濕又冷,這方纔還殺人
不眨眼的女子,此刻膽子竟會變得這麼小,倒是令人想不通的事。
    那「筒子」終於停了,小魚兒眼前一亮,又出現一道門,一片青濛濛的光線,自門
外灑了進來。
    小魚兒一伏身,『嗖」的竄了出去,外面竟是條地道,兩旁是雕刻精緻的石壁,壁
上嵌著發亮的銅燈。
    小魚兒喃喃道:「好傢伙,這地方居然還收拾得華麗得很,看來,此間的主人縱不
是妖怪,也和妖怪差不多了。」
    他剛想回頭叫那綠裙少婦出來。突聽一聲慘呼,原來那鐵筒的門突又關了,鐵筒竟
又往下沉,綠裙少婦的慘呼聲不斷自筒裡傳出來。
    只聽她淒聲呼道:「火」……救命,救命,火……。。」
    小魚兒大擦之下,要伸手去拉,但那就像是間小屋子般大小
    的鐵筒,他又怎麼能拉得住。他想隨著鐵筒往下跳,但那鐵筒恰巧嵌在地裡,就不
動了,只有那綠裙少婦的摻呼聲仍不斷傳上來「火,……燒死我了,求求你……。救命
呀,火……」
    淒厲的呼聲,聽得小魚兒全身冷汗直冒。他拳打腳踢,想弄開那鐵筒的頂,怎奈那
鐵筒的頂也是精鋼所鑄,他用盡氣力,也是沒有用的。
    綠裙少婦的慘呼聲已越來越衰弱。「我受不住了」……』求求你,讓我快些死吧!……』
求求……」」呼聲突然斷絕,然後便是死一般的靜寂。
    小魚兒也停下了手,癡癡的站在那裡。綠裙少婦竟被活活燒死在鐵筒裡!
    這女子雖然狠心,雖然和他沒有關係,但卻曾全心全意地依靠著他,而結果卻落到
這種下場。她選錯了人,選錯人了……
    小魚兒的眼眶已變得濕濕的,突然嘶聲大呼道:「你聽著,無論你是誰,都仔細的
聽著,你嚇不倒我,也殺不死我的,我卻一定要殺死你!」
    地道裡沒有回應,根本沒有人理他。小魚兒咬了咬牙,大步向前走去。
    地道並不長,盡頭處有一扇門,門上面也雕刻著一些人物花草,看來,單只建這條
地道,就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這裡的主人肯花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在地下建造條走道,
當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怪物。
    門,並沒有上鎖。小魚兒伸手一推就推開了!
    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怎麼會這麼大的膽子,竟筆直走了進去,他好像覺得自己絕不會
死。只因他若要死,方才就該被火燒死……他只覺得這地道的主人似乎不想殺他,為什
麼,他卻弄不清楚。
    他想得並不太多,這就是他思想的秘訣,只要能捕捉著一點主題,其餘的就不必想
了,想多了反而困擾。
    門後面,是一間廳。地道已是如此華麗,廳堂自然更堂皇;在地下竟會有如此堂皇
的廳堂,更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除了沒有窗子,這裡簡直和地上富戶的花廳沒什麼兩
樣,陳設得雅致大方,還尤有過之。但廳堂中仍沒有人。
    小魚兒喃喃道:「這裡的主人雖是個怪物,倒也懂得享受,他若將這裡弄得鬼氣森
獲,雖能嚇得倒別人.卻也苦了自己。」
    突聽一人笑道:「不想閣下倒是此間主人的知己。」
    這語聲雖是男子的口音,但緩慢而溫柔,卻又有些和女子相似,小魚兒的溜溜一轉
身,卻瞧不見人,不由大喝道:「什麼人?你在哪裡?」
    那語聲笑道:「你瞧不見我的,我卻瞧得見你。」
    小魚兒雖沒有瞧見人,卻又瞧見一扇門.他一步掠了過去,推開門,又是間花廳。
    廳堂的中央,有張桌子,桌子上有只天青色的大碗,那始終引誘著小魚兒的香氣,
便是自碗裡發出來的。碗裡,果然是只燒得紅紅的雞。
    小魚兒眼睛又圓了,只聽方纔那語聲又在另一處響起,緩緩道:「江魚,這隻雞燒
得很嫩,是特地為你準備的。」
    小魚兒身子一震,大聲道:「你……」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那語聲笑道:「此間的主人,沒有不知道的事。」
    小魚兒吼道:「你們到底是些什麼人?」
    那語聲道:「你怎知道我們一定是人。」
    小魚兒怔了怔,後退兩步,道,「你們究竟想要我怎樣?」
    望補上小魚兒道;:「嗯」
    那語聲道:「你可知道你現在是死是活?是人是鬼?現在,你睜大了眼賭,等著瞧
吧。」
    這句話剛說完,四面燈光已亮了起來。小魚兒發覺自己還是躺在方才倒下去購地方,
但四面的椅子上,不知何時,已坐著七八個人。
    這七八個人都穿著寬大而柔較的長袍,年紀最多也不過只有二十多歲,每個人都長
得清清秀秀、臼白淨淨。
    這七八人雖然都是男人,但看來卻又和女子相似,每個人都懶洋洋地坐在那裡,瞧
著小魚兒懶洋洋的笑。
    小魚兒道:「你們就是這裡的主人?」
    七八人一齊搖了搖頭。這七八人一個個竟都是有氣無力,像是全身沒一根骨頭,人
雖然都是活的,但卻和死人差不多。
    小魚兒忍不住大聲道:「你們的主人究竟是誰?為什麼不出來見我?他若也像你們
這種不男不女,要死不活的模樣,我還懶得見他哩。」
    其中一人笑道:「你莫要笑咱們,三個月後,你也會和咱們一樣。」
    小魚兒冷笑道:「你活見大頭鬼了。」
    那人笑道:「你不信?你雖有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她。」
    小魚兒道:「她,她是誰?」那人道:「她就是我們的女王。」
    只聽一人銀鈴般嬌笑道:「我就是這裡的女王!」
    這笑聲聽來熟得很,小魚兒轉過頭,便瞧見她。她竟是那方才被活活燒死的綠裙少
婦。
    小魚兒整個人都呆住了,眼睛瞪得簡直比雞蛋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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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07:43

第二十九章 顛倒乾坤
    綠裙少婦瞧著小魚兒咯咯笑道:「天下第一個聰明人,世上真的沒有一個人能騙得
倒你麼?」
    小魚兒癡癡地瞧著她,道:「難怪那兩人屍身瞧不見了,難怪你能找得到那地道的
入口,原來你就是這裡的主人,你……你的確騙倒我了。」
    綠裙少婦道:「你服了麼?」
    小魚兒歎道:「我服了……我早就說過,你是個騙死人不賠命的女妖怪,但我卻再
也想不到你這妖怪竟是從地下鑽出來的。」
    綠裙少婦身子輕盈地一轉,笑道,「你瞧我的宮殿如何?」
    小魚兒道:「不錯,的確不錯。」
    綠裙少婦眼皮一轉,道:「你瞧我這些妃子如何?」
    小魚兒瞪大了眼睛。
    緣裙少婦咯咯笑道,「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女人為什麼不可以?」
    小魚兒苦笑了一下突又瞪大眼睛,失聲道:「你難道……難道要我也做……做你的
妃……妃子?」
    綠裙少婦瞧著他,嫣然笑道:「不對。」
    小魚兒剛鬆了口氣,綠裙少婦已柔聲接道,「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小魚兒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他一生中簡直從來沒有像這
樣大笑過。
    絛裙少婦道:「你開心麼?」
    小魚兒大笑道:「我開心,開心極了,我什麼瘋狂的事都想到過,但卻做夢也沒有
想到我有朝一日竟會做皇后。」
    緣裙少婦道:「你不願意?」
    小魚兒瞪大眼睛,道:「我為什麼不願意?世上又有幾個男人能當皇后?」
    他突然跳起來往桌於上一坐,大聲道:「喂,你們還不過來拜見你們的新皇后麼?」
    那些輕衫少年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終於一齊走過來。
    小魚兒道:「只要磕三個頭就夠了,不必太多。」
    少年們一齊去望那綠裙少婦,綠裙少婦不停的嬌笑,不停的點頭,少年們想不磕頭
也不行了。
    小魚兒道:「磕完頭就出去吧,我要和皇上喝酒了,快出去.……。妃子若想和皇
後爭寵,皇后吃起醋來,是要砍你們腦袋的。」
    少年瞧著他,那模樣倒當真像是瞧見了個妖怪似的,突然一齊轉過頭,走了乾淨。
    小魚兒拍手大笑道:「妙極妙極,做皇后的滋味可真不錯。」
    綠裙少婦笑得已直不起腰,咯咯笑道:「你這小鬼真有意思,我在這裡十多年,從
來也沒有這樣開心過。」
    小魚兒笑道:「從今以後,我天天都要讓你開心,開心得要死,你雖然叫『迷死人
不賠命』,我卻要迷死你。」
    綠祖少婦突然不笑了,瞪大眼睛,道:「你「……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小魚兒笑嘻嘻道:「我非但知道你這名字,還知道你叫蕭瞇瞇,也是『十大惡人』
中之一,你看來雖然又嬌又嫩,其實最少也有四五十了,但你放心,我不會嫌你老的,
薑是老的辣,越老我越歡喜。」
    他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篇,綠裙少婦已怔在那裡。
    小魚兒道:「別站在那裡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該過來和我皇后親熱親熱才是。」
    綠裙少婦凝眸望著他,緩緩道:「你只說錯了一件事。」
    小魚兒道:「哦?」
    綠裙少婦道:「我今年只有三十七。」
    小魚兒嘻嘻笑道:「就算你十七也沒關係,『永遠莫要和女人討論她的年齡』,這
句話我很小的時候就懂了的。」
    綠裙少婦道:「別的事你說錯都沒關係,但你若說錯女人的年紀,她可不饒你。」
    她的手,溫柔而美麗,她的笑,也是溫柔而美麗。
    但這溫柔的笑容中卻隱含殺機,這雙美麗的手頃刻間也能置人死命,這小魚兒自然
是知道的。
    小魚兒卻偏偏裝做不知道,嘻嘻笑道:「我已知道你是誰,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蕭瞇瞇眼波流轉,道:「你……。。」
    小魚兒道:「十大惡人』若也有一個朋友,那就是我,江魚。」
    蕭瞇瞇道:「你……你竟敢自稱『十大惡人』的朋友?」
    小魚兒笑道:「你難道以為我是好人不成。」
    蕭隙瞇嫣然道:「你自然不是好人、但你還太小,小得還不能做聰人,我瞧你」……
你只怕是那老妖怪派來的,是麼?否則你又怎麼知道我。」
    小魚兒道:「老妖怪我的確認得好幾個。」
    蕭瞇瞇道:「好兒個?」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道:「哈哈,小僧從來不近妖孽,阿彌陀佛……近妖
者殺……你殺時小心些,若讓血流得太多,肉就不鮮了……九幽門下,餓鬼日多,肉縱
不鮮,也有鬼食……。你呀,你就是個缺德鬼。」
    他說了五句話,正活脫脫是哈哈兒,「血手」杜殺,「不吃人頭」李大嘴,「半人
半鬼」陰九幽,「不男不女」屠嬌嬌這五人的口氣,不但聲音相同,語氣也相同,正是
惟妙惟肖,活靈活現。
    蕭瞇瞇眼睛已睜大了,嬌笑道:「你這小鬼,你認得他們?」
    小魚兒道:「我從小就是在『惡人谷』長大的。」
    菌瞇瞇的手,立刻放下了,拍手笑道:「這就難怪,難怪你是個小妖怪,原來你竟
是跟著他們長大的。……他們常常提起我麼?」
    小魚兒笑道:「他們叫我遇見你時,要千萬小心些,莫要被你迷死。他們說你是六
親不認,見人就要迷的。」
    蕭瞇昧咯咯笑道:「你相信他們的鬼話?」
    小魚兒瞇著眼笑道:「能見著你這樣的人,就算被你迷死,我也心甘情願的。」
    蕭瞇昧嬌笑道:「哎喲,小鬼,我沒有迷死你,倒真的快要被你迷死了。」
    小魚兒大笑道:「現在,你可以請我喝酒了麼?」
    送酒上來的,竟是個孩子。
    這孩子生得眉目清秀,但卻面黃肌瘦,像是發育不全的模
    樣,看神氣像是比小魚兒大,看身材又似比小魚兒小。
    他縮著脖子,駝著背,捧著盤的兩隻手,不停地發抖,但一雙眼睛,卻又不時偷偷
在蕭瞇瞇胸前瞟來瞟去。
    蕭咪咪笑道:「小色鬼,你瞧什麼?」
    那孩子紅著臉,垂下了頭,道:「沒」。」沒有。」
    蕭咪咪媚笑道:「你想親親我是麼?」
    那孩子臉更紅人蕭咪咪道:「來,想親就來親呀,怕什麼?」
    那孩子突然放下盤予,抱住了她。
    蕭咪咪突然反手一個巴掌,將他打得在地上直滾,小魚兒抬起頭,突然發現這孩予
背著臉時,滿臉都是殺機,竟令人覺得可怕。
    他站起來時,他又變得一副可憐模樣,紅著臉,垂著頭,一步一挨,慢吞吞走了出
去,像是路都走不動。
    小魚兒道:「這小孩子也是你的妃子?」
    蕭咪咪笑道:「你吃醋?」
    小魚兒道:「唉,你簡直是摧殘幼苗。」
    蕭咪咪道:「我就是要折磨他,直到他死。,小魚兒道:「為什麼你恨他?他不過
是個孩子呀!」
    蕭咪咪道:「他雖是個孩子,但他的爹爹……嘿,,普天之下,再沒有一個比他那
爹爹更毒辣更陰險的人了。」
    小魚兒笑道:「哦?他難道比陰九幽還陰險?難道比李大嘴還毒辣?」
    蕭咪咪道:「陰九幽雖險,李大嘴雖狠,別人總還瞧得出,但他爹爹做盡了壞事後,
別人還在稱他為當世之大俠。」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連你都說這人壞,想來他必定真是個大壞蛋了。」其
實他心裡想的卻是:「你說他是壞蛋,他想必是個好人……」
    他故意不問這人的名字,蕭咪咪居然也不說了,只見那孩於又抱了個盤子走進來。
    小魚兒突然道:「喝酒之前,我先得去清存貨。」
    蕭咪咪啐道:「沒出息。」
    小魚兒笑道:「皇后方便時,總得有個把子在旁邊伺候著他拉起那孩子的手,道:
「來,你帶我去。」
    蕭咪咪嬌笑道:「小心些,莫掉下去先就吃飽了,這裡的酒萊還在等著你哩。」
    那孩子縮著脖子,垂著頭在前面走。小魚兒瞧著他的背影,似乎在想什麼。
    這地下的宮闕,顯然是經過精心的設計,每一寸地方,都沒有浪費,長道的彎曲處,
就是方便之處。
    小魚兒突然問道:「嗯,你姓什麼?」
    那孩子道:「江。」
    小魚兒道:「你也姓江?真巧。』「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道:「玉郎。」
    小魚兒皺了皺眉,眼珠子四面一轉,突又笑道:奇怪,這裡已是地下,這許多人的
大便小便,都流到哪裡去了?這地下的地下難道還有通道?」
    江玉郎道:「下面沒有通道,是墳墓。」
    小魚兒道:「墳墓?誰的墳墓?」
    江玉郎道:「聽說是建造此地工人的墳墓。」
    小魚兒又不禁皺了皺眉頭,趕緊站起來,道:「你知道的倒不少,想必已來了許久。」
    江玉郎道:「─年。」
    小魚兒道:「一年……你怎會來的?」
    江玉郎道:「閣下怎會來的?」
    小魚兒笑道:「嗯,不錯,蕭咪咪自然有法子把你弄來的「」
    看來這裡必定還有條通向外面的道路,你……此知道麼」
    江玉郎道:「不知道。」
    小魚兒道:「你沒有查過?」
    江玉郎道:「沒有。」
    小魚兒道:「你難道不想出去?不想回家?」
    江玉郎道:「這裡很好,很舒服。」
    小魚兒突然一把抓著他肩頭,沉聲道:「你這小鬼,我知道你心裡恨得要死,時時
刻刻都在想法子出去,你瞞不過我的,你若肯與我合作,咱們就能想法子出去!」
    江玉郎面上毫無表情,淡淡道:「閣下若是方便完了,就請回去用酒。」
    小魚兒眼睛盯著他,盯了許久,一宇字道:「我說的話,你記著,每個字都記著!」
    江玉郎仍然縮著脖子,垂著頭,在前面走。小魚兒瞧著他的背影,還似在想著什麼。
    兩人終於走了回去,蕭咪咪笑道:「看來,你存貨倒不少,我只當你真的掉下去了。」
    小魚兒撫著肚子,嘻嘻一笑,道:「這肚子。……。」
    江玉郎突然截口道:「他方便是假的,他只想要我陪著他搗鬼,只想從我嘴裡探聽
出這裡的出路,還叫我跟他一起逃出去。」
    蕭咪咪眼睛一瞪,冷冷笑道:「江魚你真的想出去?你何必問他,我告訴你好了。」
    小魚兒神色不動,卻大笑起來,笑道:「我在『惡人谷』都住了十來年,這地方難
道比『惡人谷』還糟麼我不過是試試這小鬼的,你難道信他的?」
    蕭咪咪悠悠道:「其實,不管你是真是假,你問他都沒有用的「……這地方的出路,
除了我,誰也不知道。」
    她拍了拍江玉郎的頭笑道:「想不到你倒很老實。」
    江玉郎臉又紅了,垂頭道:「只要能常常在娘娘的身邊,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了。」
    蕭咪咪笑道:「小色鬼,今天不准再胡思亂想了,乖乖去睡睡吧。」
    江玉郎瞧了瞧小魚兒道:「但他……─『娘娘難道……。。」
    蕭咪咪道:「你想我宰了他?」
    江玉郎道:「他……他實在……蕭咪咪輕輕給了他個耳括子,笑啐道:「要吃醋還
輪不到你,滾吧。」
    江玉郎垂著頭,轉回身,乖乖地走了。蕭瞇瞇根本再也未瞧他,這小鬼她是不放在
心上的,無論他想玩什麼花樣,也玩不過她的手掌心。她只是瞧著另一個小鬼。
    小魚兒嘻嘻一笑,道:「這小子果然是個壞蛋。」
    蕭咪咪道:「他是壞蛋,你也不是好東西。」
    小魚兒道,「我難道不比他好?」
    蕭咪咪瞇著眼笑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
    小魚兒道:「你捨不得殺我的。」
    蕭咪咪媚笑道:「對了,我真的捨不得殺你,我正要瞧瞧你究
    竟有多好……屠嬌嬌總教過你幾手的,我……。我想試試。」
    她斜斜地在張軟榻上坐下去,春色已上眉梢,柔聲道:「你還不過來?難道還要等
我再教你?」
    小魚兒眼珠子亂轉,嘻瞎地笑。
    蕭咪咪道:「那麼。」。你還等什麼?」
    小魚兒道:「我只怕……。。」
    話還未說完,江玉郎突然又衝了進來,一張臉已變得沒有─絲血色,顫聲道:「不……
『不好,不好了!」
    蕭咪咪怒道:「你想幹什麼?」
    江玉郎道:「死了。……全都死了。」
    蕭咪咪變色道:「什麼人死了?』江玉郎道:「你……你趕緊去瞧瞧……。他們。……
他們……。
    話未說完,突然暈了過去。
    死人,到處都是死人!方纔那些輕衣少年,此刻竟沒有一人還是活的。
    翻開他們的臉,有的七竅流血,有的血肉模糊,就連小魚兒這麼大的膽子,也不禁
瞧得心裡直冒寒氣!
    蕭咪咪也有些慌了,跺腳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莫不是那老妖怪已暗中潛來此地。」
    蕭咪咪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此間入口,絕無人知道。
    她嘴裡說著「不可能」,人已往門外衝出去,突又回頭.厲聲道:「你若敢跟著來,
我就真宰了你!」
    小魚兒苦笑道:你放心,我難說不知道偷看了別人秘密的人,是萬萬活不長的……
我還想多活兩年哩。」
    等到蕭咪咪從前面的門出去,他人已到了後面的門。他雖然明知蕭咪咪必定要到那
秘密的出口處查看,他也不想去偷瞧這秘密,只因他想瞧的是另一人的秘密!
    他伏在地上,露出半隻眼睛。只見那已暈在地上的江玉郎頭突然動了,也用一隻眼
睛往四面瞧,他自然瞧不見門後面的小
    魚兒。小魚兒屏住了呼吸,動也不動。
    江玉郎突然喚道:「江公子……江魚,你出來吧。」
    小魚兒的心一跳,但咬住牙,終於沒有出聲。江玉郎又等了等,突然跳起來。他身
子突然變得比燕子還輕,比魚還滑,比狐狸還靈,身子才一閃,已從旁門的一道小門滑
出去。
    那道小門,正是他方才帶小魚兒去方便時走的門。小魚兒早已算好方向,他出了那
間屋子的小門,小魚兒也到了這間屋子的小門邊,還是用半隻眼睛偷偷的瞧。
    只見江玉郎身子不停,一頭鑽進了那方便之處。小魚兒的身子也像燕子一般掠過去,
江玉郎竟掀起了那烘坑的蓋子,往裡面鑽。
    突然間,他腰上一麻,褲帶已被人拉住。只聽小魚兒笑道:「你想一個人跑,那不
成。」
    江玉朗的臉,這一次是真的嚇白了,顫聲道:「莫……莫要開玩笑。」
    小魚兒冷笑道:「誰跟你開玩笑,老實說,你想幹什麼?」
    江玉郎道:小……小人只是想方便方便。」
    小魚兒道:「放屁,方便也不必鑽進糞坑裡去!」
    江玉郎道:「我……、我想」……。」
    小魚兒道:「你難道想吃糞?」
    江玉郎道:「聽說糞是解毒的,我也中了毒,所以……。我小魚兒冷笑道:「你這
小鬼,一張嘴果然厲害,但卻休想騙得到我,你再不說老實話,我就拉你去見蕭咪咪,
而且還告訴她,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江玉郎身子已抖了起來,道:「我……我沒有……。。」
    小魚兒道:「你殺了他們,將蕭咪咪引開,然後再躲在一個秘密的地方,等蕭咪咪
找不著你時,再偷偷溜出去!」
    江玉郎道:「你。……你……。。」
    小魚兒道:「老實告訴你,你縱然奸似鬼,也得吃老子的洗腳水,我早就看透你了,
你若想活命,就得乖乖跟我合作。」
    江玉郎終於歎了口氣,道:「我服了你,好吧,你說的不錯,我那藏身之處,就在
這糞坑裡,我費了一年的時間,才挖出來的。」
    小魚兒道:「真有你的,居然將藏身之處弄在糞坑裡,也不怕臭。」
    江玉郎道:「若要活命,就不覺得臭了。」
    小魚兒歎道:「我見過的壞人也不少,若論忍勁、狠勁,還得叫你這小鬼第一,就
連我也不得不佩服你。」
    江玉郎道:「快,時候不多了,快放手,我帶你進去!」
    小魚兒放開手笑道:「你將路弄乾淨些,我……」
    話猶未了,江玉郎兩隻腳突然連環踢出,這兩腳踢得當真是又準又狠,他看來本不
似有這麼高的武功。
    可惜小魚兒早已算好他有這一著,他腳再踢出,腰上的穴道已全都被小魚兒點住了,
下半身再也不能動。
    小魚兒冷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弄不過我的,還不乖乖往裡爬。」
    江玉郎顫聲道:「我……我不能動了。」
    小魚兒道:「腳不能動,用手爬!」
    江玉郎再不說話,果然乖乖的往裡爬。
    那糞坑本有一個洞通向地下,竟被他又從旁邊挖了條小道,剛好可以容得下他的身
子。他就像蛇一般往裡爬。小魚兒也只得捏著鼻子,跟著他爬,幸好爬了一段,就不臭
了。小魚兒搖著頭苦笑道:「別人說我是個小妖怪,我看你才真是個小妖怪。真虧你想
得出,竟在這種鬼地方下工夫。」
    這條小小的地道大約有七八尺,然後,裡面就是個小小的洞,最多也不過只有七八
尺見方。但這洞裡,卻早巳鋪好了四五床棉被,還有兩缸水,一罈酒,和一大堆鹹肉、
香腸、糯米糕,此刻居然還有十幾本書。
    小魚兒瞧了瞧,也不禁歎道:「你倒真花了不少工夫,準備得倒真周到。』江玉郎
縮在角落裡,瞧著他,那雙眼睛就像蛇一樣,閃著光,狡黠的光,狠毒的光,怨恨的光。
小魚兒也瞧著他,他是狐狸也好,是蛇也好,小魚兒都不怕,小魚兒並不怕壞人,越壞
他越覺有趣。地下靜得很幽寂,雖然難耐,但也正代表著安全,這裡的確是個安全的地
方,小魚兒想不出有誰還能找得到他。他舒服地在棉被上躺下來,摘下條香腸,嗅了嗅,
咬了一曰,香腸的滋味居然不錯,很不錯。
    小魚兒笑道:「糞坑裡的避難所,糞坑裡的香腸……江玉朗你的確是個天才。」
    江玉郎垂下眼皮,喃喃道:「天才!天才……」
    小魚兒笑道:「在糞坑挖洞,的確是只有天才才想得出的主意,蕭咪咪就算查得再
緊,但在你方便時可也不能跟著你。」
    江玉郎木然道:「不錯,這的確是天才的主意,但這天才想出這主意後,花了多大
的代價,吃了多大的苦,你可知道麼?」
    小魚兒道:「你說吧,我很喜歡聽人訴苦。」
    江玉朗道:「你只知道在大便時挖地道非常秘密,但你可知道要大便多少次才能挖
出這樣的地道!」
    小魚兒道:「嗯,確實要不少次。」
    江玉朗道:「你可想過一個人一天只能大便多少次?一年又只能大便多少次?大便
的次數太多,豈不被人懷疑?」
    小魚兒搔了搔頭道:「嗯,這……」
    江玉朗道:「你可想過一個人在大便時若只是拚命地挖地道,那麼他的大便哪裡去
了?他難道能永遠不大便麼?」
    小魚兒又搔了搔頭,苦笑道:「嗯,這的確是個問題,你在大便時若真的大便,就
沒有時間挖地道,你若挖地道,就沒有時間大便了,這怎麼辦呢?」
    江玉郎辛澀的一笑,道:「怎麼辦你永遠想不到的,像你這樣的大少爺,永遠想不
到像我這樣的小人物能吃怎樣的苦。」
    他瞪著眼,咬著牙,一字字道:「我只有像狗一樣,一面工作,一面大便,因為我
不能浪費絲毫時間,我學會在最短時間脫光衣服,縱然冷得要死,我也得脫光衣服,因
為我不能讓大便和泥土弄髒衣服,但是我身上……。。」
    他突然停住嘴,他似乎想吐。小魚兒也突然覺得有些噁心,拋下了手裡的半截香腸,
想說什麼,但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出話來,江玉朗盯著地上的半截香腸,緩緩道:「你
可知道我為什麼這樣瘦?」
    小魚兒道:「你……嗯……你……」
    江玉郎咬牙道:「我瘦,因為我一天到晚在挨餓,為了要盡量
    減少大便,我只有不吃東西,為了要儲存食物,我也只有挨餓。」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尖銳地一笑,道:「這就是天才一年來的生活,一年來狗─
般的生活才換來這地洞,而你。」你什麼事都沒有做,卻在這裡舒服的睡著。」
    小魚兒還在撓頭,突然笑道:「你可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江玉郎道,「我但願能知道。」
    小魚兒笑道:「告訴你,這就因為你雖是天才,我卻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個人有我
這樣聰明就可以不必吃苦了。」
    江玉郎盯著他,良久良久,緩緩垂下頭,道:「不鉗,我的確不如你,我很佩服你!」
    這本是句稱讚的話,但小魚兒聽了,不知怎地,心頭竟突然生出股寒意,竟像是聽
了句最惡毒的詛咒。不錯,這蒼白而矮小
    的少年,也許的確不如他聰明,不如他機警,但若論狠毒,若論狡黠,小魚兒卻差
多了。
    尤其是那一份忍耐的功夫,小魚兒更是一輩子也比不上……忍耐是種美德,但有時
卻又令人覺得可怕。小魚兒也不再說話。
    他心裡在想:這世上若還有我的對手,就是這小狐狸。但這念頭還未轉完,他已知
道自己錯了。這世上他還有個對手,一個更可怕的對手!
    他眼前似已泛起了一條人影,那是個文質彬彬,溫柔有禮的,又風流體貼,永遠不
會動怒的人影。
    花無缺,無缺公子,他既不狠毒,也不好詐,似乎完全沒有什麼心機,除了武功外,
似乎全無任何可怕之處。但這種「全無可怕之處,正是最最可怕之處一一他整個人就像
是大海浩浩瀚瀚、深不可測。
    小魚兒暗中歎了口氣,喃喃道,「這小子我的確看不透,能讓我看不透的人,大概
是不錯的了「。
    江玉郎瞧著他,想說話,但是忍住了。
    小魚兒笑道:「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另一個人。」
    江玉郎道:「哦。」
    小魚兒道:「這個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但你無論多聰明,無論玩什
麼花樣,到他面前就沒用了,因為你無論對他用什麼手段,玩什麼花樣,他都不會吃虧
的,算來算去,吃虧的是你自己。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這種人我還末見過……
    小魚兒道:「只要你不死,你總會見著的。」
    江玉郎木然自語道:「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
    突然面色大變,失聲道:「糟糕。」
    小魚兒知道能讓他失色的事,必定是件很糟糕的事,臉色不由自主也有些變了,脫
口道:「什麼事?」
    江玉郎道:「你……你進來時,可反手蓋上那糞坑的蓋子?」
    小魚兒張大眼睛,道:「呀,沒有,我忘了。」
    江玉郎變色道:「蕭咪咪瞧不見我們,必定四下搜索,她若瞧見……」
    小魚兒展顏笑道:「你也未免太小心,她難道會想到咱們在糞坑裡?」
    江玉郎道:「我自然要小心,只要稍為大意,只要一時大意,就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你可知道蕭咪咪的武功?」
    小魚兒苦笑道:「我就因為摸不透她的武功,所以不敢和她翻臉……假如是笨人,
武功高些我也不怕,但她,她簡直也是個妖怪。」
    江玉郎歎道:「她武功之高,只怕遠出你想像之外,據說,她一生中有七百多個情
郎,其中還包括了七大劍派中的子弟,每人只教她一手武功,就夠人受的了。」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如此說來,倒是真該小心些才好,我還是再偷偷溜出去
一趟,把那見鬼的蓋子蓋上吧。」
    江玉郎道:「你等一等。」他口中說話,耳朵已貼在土壁上,聽了半晌,失色道:
「不好,她已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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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08:21

第三十章 作法自斃
    小魚兒耳朵也貼上土壁,靜靜的聽地上面,果然已有聲音傳下來,各種聲音。
    蕭咪咪自然要發怒,要暴跳如雷,要呼喚、咒罵,小魚兒雖然聽不到她在罵什麼話,
也可想像得出。
    江玉郎道:「我算了許久,算準她本來是絕對想不到我會藏在地下的,她必定以為
我已想法子溜了,但那蓋子」……。」
    小魚兒道:「我想,她在氣得快發瘋的時候,是不會留意到糞坑的蓋子是否蓋著的。」
    江玉郎道:「但願如此。」
    他停了停,又道:「只要她找不著咱們,就必定不會再逗留在上面的,人已死光了,
她還留在那裡幹什麼?」
    小魚兒道:「不錯,她一定會走的。」
    江玉郎道:「咱們最多在這裡呆半個月,她一定早巳走了,那時,咱們就可以大搖
大擺地走出去,也不怕她再來追。」
    小魚兒道:「你知道那秘密的出口。」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天下絕沒有一件能瞞住所有人的秘密。」
    小魚兒笑道:「好,咱們就等半個月吧,在地下住半個月,倒也是件有趣的事,倒
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的。」
    他又躺下來,眨著眼睛笑道:「只不過……抱歉得很,我還是不能解開你的穴道。」
    江玉郎道:「你」……你真要這樣?」
    小魚兒道:「我不能不這樣……只因為我和你這樣的人日夜在一起,我實在有點不
放心,實在不能不提防著你。」
    他一笑道:「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我點你穴道,所用的手法,你自己是絕對解不開
的。」
    這地洞就像是蛇穴一樣,江玉朗也正像是條蛇,和一條蛇一起睡在蛇穴裡,能睡著
的人大概不多吧。
    小魚兒卻睡著了。他吃了條香腸,吃了塊糯米糕,還喝了碗酒,他臉紅紅的,睡得
很甜。
    壁上自然有個小洞,洞裡自然有盞燈,燈光照著他紅紅的臉,江玉郎的眼睛,也在
瞧著這張紅紅的臉。他暗中在數著小魚兒的呼吸。已數了四千多下了。小魚兒的呼吸均
勻得很。
    江玉郎已檢查過自己兩條腿經脈,這該死的小鬼果然沒有說假話,他用的竟不知是
哪一派的該死的點穴手法。現在,他睡得很熟,因為他知道江玉朗不敢殺他。
    但江玉朗卻悄悄伸出了手。小魚兒仍在睡著,甚至開始輕輕的打呼。
    江玉朗眼睛盯著他,手盡量往前伸。小魚兒呼聲越來越響。
    江玉朗的手突然拿起了一本書,極快地翻開書,書裡面夾著張疊著的紙,江玉郎松
了口氣,拿出了那張紙。
    他輕輕將書放回去,小心地將那張紙疊得更小,想了想,想塞進靴子,最後卻終於
是藏在髮髻裡。
    這時,他蒼白的臉像是發了光。然後,他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不久他也睡著了。
    小魚兒的眼睛突然睜開,他睜得很大。燈光照著江玉郎蒼白的臉,眼睛裡帶著些譏
嘲,也帶著些笑。
    這雙眼睛像是在說:「你瞞不過我的,你什麼事都瞞不過我的。」
    江玉郎的呼吸也均勻得很。小魚兒悄悄站起來,伸出一隻手,在江玉郎面前晃了十
幾下,江玉郎呼吸仍然很均勻,完全沒有感覺。
    這小狐狸的確太累,真的睡著了。小魚兒輕輕的,慢慢的,伸出了兩根手指,去掏
江玉郎的頭髮,但還未觸及頭髮,這兩根手指突又改變了方向,向江玉郎的「睡穴」點
了過去。
    睡著了的江玉郎突然歎了口氣,道:「你要拿,就拿去吧,又何苦再點我的穴道。」
    小魚兒怔了怔瞬即笑道:「原來你也沒有睡著。」
    江玉郎苦笑道:「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我怎麼睡得著。」
    小魚兒笑道:「但你假睡的本事卻真不錯,我竟也被你騙過了。」
    江玉郎道:「彼此彼此。」
    小魚兒大笑道:「妙極妙極……你頭髮裡的東西拿給我瞧瞧好麼?」
    江玉郎苦笑道:「我能說不好麼?」
    他苦笑著自發留中取出那張紙,指尖已有些顫抖,這張紙他看得比什麼都重,但此
刻卻只有拿出來。對於不能反抗的事,他是從來不會反抗的。
    他將紙拋給小魚兒,仰首長歎道:「我只怕是上輩子缺了很大的德,老天才會讓我
遇見你。」
    小魚兒心裡委實充滿了好奇。他委實想不出這張紙上究竟有什麼秘密,但他相信江
玉郎既然如此看重這秘密,這秘密就絕對不是普通的。
    他打開這張紙的時候,也不禁有些心跳,但他瞧了一眼……只瞧了─眼後,竟然笑
了起來。
    江玉郎瞪著眼睛,道:「你很得意,是麼?」
    小魚兒道:「是,是,我得意極了。」
    江玉郎咬牙道:「你能瞧見這秘密,的確是該得意的,只因你一生之中,再也不會
看到比這張紙更寶貴的東西。
    小魚兒道:「是,是,這張紙的確寶貴得很……
    他一面說話,一面竟將那張紙撕得粉碎。江玉郎大概一輩子也沒有像此刻這樣吃驚
過。他的臉色更蒼白得好可怕,顫聲道:「你……你』……。你可知道這張紙的價值?」
    小魚兒悠悠道:「我非但知道,還瞧見過「……我自己也有過一張。」
    江玉郎怔住了,道:「你……你自己有過一張?」
    「我非但自己有過一張,而且還去過那藏寶之處!」
    原來江玉郎的這張紙,就和鐵心蘭交給小魚兒的那張一模
    一樣,就是那騙死各種人不賠命的藏寶秘圖。
    江玉郎自然不知道這其中曲折,此刻簡直被嚇呆了,道:「你……你去過那藏寶之
處!你沒有騙我?」
    小魚兒道:「我為何要騙你!」
    江玉郎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道:「那寶藏……那寶藏已落入你手中?此刻在何處?」
    小魚兒目光閃閃,道:「你先告訴我這張藏寶圖是從哪裡來的,我再告訴你。
    江玉郎兩隻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道:「我說出了,你真的告訴我?」
    小魚兒笑道:「你說了我若不說,我就是烏龜。」
    江玉郎喘了口氣,道:「這份藏寶圖,我是從我爹爹書房裡偷出來的。」
    小魚兒道,「你父親又是從哪裡得來的?」
    江玉郎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魚兒沉吟道:「不錯,聽說你父親也是個成名人物,這張圖想必是有人送給他的,
卻不想他竟有個好兒子。」
    他歎了口氣,搖頭笑道:「連父親的東西都要偷,這麼好的兒子實在不多。」
    江玉郎臉居然紅也不紅,道:「這又算什麼,我……」
    小魚兒道:「你一心想得到這寶藏,連父親也不認了,一個人偷偷溜出來,溜到峨
嵋山,哪知卻落入了蕭咪咪的手中,幸好你遇著她,否則此刻只怕已死了。」
    江玉郎奇道:「為什麼?」
    小魚兒笑道:「你父親也幸虧有你這樣個寶貝兒子,否則就難免要上個大當。」
    江五朗吃驚道:「上當?」
    小魚兒道:「老實告訴你,這藏寶圖根本是假的,根本一文不值,造出這藏寶國的
人,只是要尋寶的人自相殘殺!」
    江玉郎完全怔住了,怔了半晌,吶吶道:「這人是誰?」
    小魚扎恨恨道:「我也不知這人是誰,但我一定要找出他來,我倒不是要為大眾除
害,只是他既然令我上了當,我就要他好看。」
    江玉郎喃喃道:「難怪你要問我這張圖是從哪裡來助,難怪你……」
    突然間,一陣呼聲從那地道中傳了進來。
    竟是蕭咪咪的聲音在呼喚著道:「江玉郎」……江小魚兩個小
    壞蛋,你們在下面麼?」
    小魚兒、江玉郎兩個人的手胸都嚇涼了,動也不能動。
    只聽蕭咪咪咯咯笑道:「你們不出聲也沒用,我己知道你們在下面了。」
    江玉郎顫聲道:「她……她只怕是在使詐。」
    小魚兒道:「不會,此刻她就對著糞坑在喊,否則咱們是聽不見的。」
    江玉朗歎道:「那蓋子……我就知道那蓋子要出毛病。」
    小魚兒歎道:「這女人真厲害」……」
    只聽蕭咪咪笑道:「江玉郎,你真是個天才,居然想得出路在糞坑裡,也不怕臭。」
    小魚兒笑道:「你聽,她也說你是天才。」
    江玉郎道:「你……你還笑得出?」
    小魚兒道:「仔細想想,我為何笑不出?」
    江玉郎道:「你」……』你不怕她……小魚兒道:「就算她厲害,但咱們在這裡等
著,她敢爬進來麼,以她的脾氣,也不會守在外面等著的。」
    江玉朗想了想,笑道:「呀,不錯,她明我暗,她絕不會來冒這個險,就算她等,
也等不了許久,咱們總有機會溜出去。」
    只聽蕭咪咪道:「兩個小壞蛋,出來吧。」
    小魚兒大喊道:「你這老壞蛋,你進來吧。」
    蕭咪咪道:「你們不出來?」
    小魚兒道:「你為何不進來?」
    蕭咪咪咯咯笑道:「你們情願在下面臭死?」
    小魚兒大笑道:「你放心,咱們臭不死的,這裡舒服得很,有香腸,還有酒,你要
不要下來陪我們喝兩杯?」
    蕭咪咪笑道:「你們不怕臭,我卻怕臭。」
    她語聲微頓,又道:「何況,我也不希望你們上來。」
    小魚兒大笑道:「是嗎?」
    蕭咪咪道:「你們若上來,我一發脾氣,說不定就宰了你們,那樣反面讓你們死得
太痛快了,我要讓你們慢慢的死。」
    小魚兒大笑道:「你有什麼法子讓我們「……」
    話未說完,突然再也笑不出了。
    蕭咪咪嘻嘻笑道,「笑呀,小壞蛋,為什麼不笑了?」
    江玉郎面色也又變了,兩人齊聲大呼道:「蕭姑娘」……』蕭姑娘「……」
    地道中卻再也沒有聲音傳進來。江玉郎、小魚兒對望了一眼,兩人都面色如土。
    只聽「轟」的一聲,接著嘩啦啦響個不住。
    江玉郎顫聲道:「完了……。。」
    小魚兒道:「好狠……最毒婦人心,我早該想到她有這一著。」
    江玉朗慘笑道:「現在,再也用不著蓋子了……」
    小魚兒精神突又一振,大聲道:「她雖然將外面堵死了,但咱們還是可以再挖出去。」
    江玉朗歎道:「她存心將你我困死在這裡,必定在上面蓋了鐵板、石板……」
    小魚兒道:「咱們另外換個地方往上挖。」
    江玉朗道:「當初建造此地之時,為了防潮,這上面卻鋪著一尺多厚的石板。」
    小魚兒默然半晌,反手拍開了江玉郎的穴道:「想來你也不會再動我的腦筋了……。。」
    江玉朗木然道:「半個月……半個月後,就得餓死在這裡。」
    小魚兒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大笑道:「振作些,莫要愁眉苦臉,咱們至少還有
半個月好活「……我本已死過好多次,這半個月已是撿來的。」
    他雖在大笑,其實笑的聲音也難聽得很。
    江玉郎只怕已有三個時辰沒有動了。
    他就這樣坐在那裡瞪著,兩隻眼睛發呆,也不知想些什麼,小魚兒打開酒罈,叫了
他八次,他也像是沒聽見。
    於是小魚兒就自己喝了起來。他喝一口,笑一聲,喝一口,又歎口氣,喃喃道:
「一個人知道自己要死了還不喝酒,這人一定是呆子。」江玉郎瞪著他,沒有說話。
    小魚兒道:「唯一遺憾的是,咱們都死得太早了些,我現在簡直有些後悔,方才本
應和蕭咪咪風流風流才是,唉,人不風流枉少年……。。」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去摘桂
在上面的香腸。
    江玉郎冷冷道:「你醉了。」
    小魚兒笑道:「醉死最好,醉死鬼總比餓死鬼好得多……」
    江玉郎突然一掠而起,一掌向他後頸劈了過去。他身法好輕,出手好快,一掌就想
要小魚兒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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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09:23

第三十一章 柳暗花明
    但小魚兒瞧見燈光一花,已霍然轉身,剛好接了他這一掌,兩個人身子俱都一震,
兩個人都撞上土壁。
    小魚兒瞪大眼睛,吃驚道:「你「。」你想殺我?」
    江玉郎道:「一點也不錯。」
    小魚兒道:「你我反正是要死的,你為什麼……」
    江玉郎道:「這裡的食物本夠一個月吃的,多了你,就少吃半個月,殺你後,我就
可以多活半個月。」
    小魚兒道:「為了多活一天你也會殺我?」
    江玉郎道:「為了多活一個時辰我也會殺你!」小魚兒苦笑道:「我雖然知道你是
個壞人,但真還沒有想到你竟壞成這樣子,若論心腸之狠毒,天下只怕得數你第一。,
江玉郎道:「你呢?」
    小魚兒道:和你比起來,我簡直就像是個吃長素的老太婆。」
    這句話他還未說完,他的手已到江玉郎面前。這地洞是如此小,他身子根本不必動,
就可以打著江玉朗的臉。
    他這一掌也許是真打得快,也許是江玉郎根本沒有想到他會出手,所以根本沒有閃
避。總之,這一掌是著著實實打著了。
    只聽「啪」的一聲,江玉郎半邊臉已紅了,人已倒下去。
    小魚兒笑道:「你看來雖瘦,臉上的肉倒不少,我若是沒看清楚這一巴掌的確是打
在你臉上,還真要以為是打著了個胖女人的屁股。」
    江玉郎捂著臉顫聲道:「你「……』你要幹什麼?」
    小魚兒道:「你要殺我,我難道不能殺你?」反手又是一巴掌。
    江玉郎的臉,看起來像條死魚的肚子,顫聲道:「你我兩個反正都已快死了,你……
你何苦……。。」
    小魚兒大笑道:「這話不錯,但你提醒了我,我若殺死你,就可多活半個月。」
    江玉朗垂首道:「我……我該死……」該死。……。」他突然將整個人都當做把流
星錘似的,一頭撞向小魚兒的肚子,他的腦袋雖不算太硬,但總比肚子硬得多。
    小魚兒早就留心他的一雙腿兩隻手,但說老實話,他實在沒有去留意他那顆小腦袋。
整個人被撞入角落裡,像是個蝦米,彎下了腰,捂著肚子,足足有半盞茶時候沒有喘氣。
    江玉郎冷笑道:「現在,你知道該死的是誰了。」他用足力氣,一腳向小魚兒下巴
踢過去。
    小魚兒呻吟著,彷彿已抬不起頭,但等到這隻腳到了他面前時,他捂著肚子的手突
然閃電般伸出。他這雙手就像是搶著去抱了只從宰相千金手裡拋出來的繡球似的,抱住
了江玉郎的腳,右腳,然後,他把這只右腿拚命的向左一扭。
    江玉郎慘叫一聲,整個人魚一般翻了個身,噗地跌在地上,跌了個狗吃屎,鼻血都
流了出來。
    小魚兒人已跳在他背上站著,笑道:「現在我的確知道該死的是誰了。」
    江玉朗趴在地上呻吟著,道,「我服了你,我真的服了你,你什麼事都比我強,但
我知道你不會真的殺我的,你若要真的殺我,也用不著等到現在。」這小子居然開始乞
憐,開始拍馬屁,倒不是件容易事,小魚兒聽了卻一點也不開心,反而有些毛骨悚然。
小魚兒知道這小子心思其實很想用一把刀子插入他喉嚨,或者是什麼別的地方,一些比
較軟的地方。不過他現在沒有刀子.縱然有刀子也不行,一個人被別人睬著自己背脊的
時候,是割不到別人的喉嚨的。
    他不過是在等一個機會,好用刀子慢慢的割。
    小魚兒如果算不上是十分窮凶極惡的話,至少可以說是十分聰明,他自然懂得江玉
郎的意思,但他明知江玉郎要殺他,卻偏偏要給江玉郎這機會,他要看江玉郎到底能用
什麼法子殺死他」
    這的確是件有趣的事。對於有趣的事,小魚兒是從來不願意錯過的。尤其是當他已
自知活不長的時候。
    小魚兒有趣地想著,幾乎已忘了快要被困死的事。
    就在他想得最有趣的時候,江玉郎身子突然用力拱了起來.把站在他身上的小魚兒
彈了出去。若是在平時,這也沒什麼關係,但這裡卻是個地洞,一個很小的地洞,高個
子在這裡幾乎不能抬頭,
    於是小魚兒的頭就撞上了上面的頂,「咚」的,就好像打鼓一樣,然後他的人也就
像鼓槌一樣倒下去。
    但江玉郎也是過了許久才爬起的。他一爬起來,就扼住了小魚兒的脖子,陰險地笑
道:「我知道你不會真的殺死我的,但我卻要真的殺死你。」
    他手指用力,小魚兒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江玉郎手指又放鬆了,他不願意在小魚兒暈過去的時候殺他,他要看小魚兒掙扎著、
透不出氣來的樣子。
    小魚兒竟偏偏不醒。江玉郎騰出一隻手,把那個已滾倒在旁邊的酒罈子拎起來,把
罈子裡剩下來的酒全倒在小魚兒頭上。
    他酒還沒有倒完,小魚兒的手突然從他兩隻手中間穿出去,一拳打在他喉嚨上。江
玉郎疼得臉都變了形,但手裡的酒罈還是沒有忘記往小魚兒頭上摔下去,小魚兒自然早
已料到他這一著,身子一滾,跟著飛出去一腳,踢在江玉郎某一處重要部位上,酒罈被
摔得粉碎,江玉郎身子已蜷曲得像只五月節的棕子,動也不能動,連呼吸都接不上氣了。
    小魚兒這一腳的確很有效,但卻並不十分漂亮,這簡直不能算是招式,從頭到尾,
他兩人根本誰也沒有使出一著漂亮的招式。因為在這種老鼠洞一般的地方,誰也使不出
漂亮的招式,幸好他們不是打來給別人瞧的,也沒有別人能瞧見他們.
    燈光,像是漸漸暗了。
    小魚兒突然跳起來,道:「不好。」
    江玉郎道:「什麼不好,我們現在已夠壞了,還有什麼事更不好?」
    小魚兒歎道:「我們還沒有被餓死,已經要被悶死了。」
    地道被堵死,空氣中的氧氣漸漸稀薄,連燈光都快要滅了,他感覺到呼吸已漸漸不
通,眼皮已漸漸發重。
    江玉郎顫聲道:「我什麼都算過了,就沒有算到這點……
    小魚兒道:「現在你就算能殺死我,最多也只能活半個時辰了。」
    江玉朗道:「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他牙齒已打起戰來。小魚兒也是愁眉苦臉,
喃喃道:「悶死……悶死的滋味不知如何?」江玉郎道:「我聽人說過,悶死比什麼都
痛苦,在悶死之前,人就會發瘋,甚至將自己的臉都抓得稀爛!」此刻他還有心情說這
些話,只因他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害怕太不公平,他得要小魚兒也分享這恐怖。
    小魚兒默然半晌,突然笑道:「那也不錯,我就怕死得太平常,現在總算能很特別
的死了!世上能被悶死的人總是不多。」
    江玉郎也默然半晌,緩緩道:「但也不少!當初建造此地的人,只怕也是被活活悶
死。」
    小魚兒眨了眨眼,道:「到現在為止,你還是在盡量想法子刺激我?」
    江玉郎路冷道:「你實在太開心,我不知你究竟能開心到什麼時候。」
    小魚兒道:「你真的那麼恨我?」江玉郎道:「哼!」
    小魚兒道:「你恨我,只因為我什麼事都比你強,是麼?」
    江玉郎道:「也好我們生下來就是對頭!」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絕不會想到這句話並沒有說錯。
    火光,更弱了。小魚兒茫然瞧著這點漸漸小下去的火光,喃喃道:「酒!該死的酒,
卻被你這該死的人糟蹋了,現在,還有什麼事能比真正的爛醉如泥更好。」
    他目光轉到地上。地上滿是酒罈的碎片,酒,已快干了。但奇怪的是,酒竟非滲入
泥土中去的。
    這地面自然不平,酒往低處流……
    小魚兒突然跳起來,把一缸水全都倒在地上。水,也在往低處流。
    小魚兒狂呼道:「喂,你瞧……瞧!」
    江玉郎道:「瞧……』還有什麼好瞧的。」
    小魚兒道:「你瞧這水……水一直在流……
    江玉郎道:「水自然要流,自然要往低處流。」
    小魚兒指著一個角落,似已緊張的說不出話,吃吃道:「你瞧,水都往這裡流,但
卻沒有積在這裡。」
    江玉朗眼睛也瞪大了,道:「不錯,水沒有積在這裡。』
    小魚兒道:「水沒有積在這裡!自然是流了出去,水流了出去,這裡自然有個洞,
但這裡已經是地底下.怎麼會有個讓水流出去的洞」
    小魚兒再不說話,撿起一塊碎罈子,在那塊地方拚命的挖了起來,江玉郎呆呆地瞧
著,一雙手在抖。
    兩個人此刻已更難呼吸了。微弱的火光,突然熄滅,四下立刻一片黑暗,暗得伸手
不見五指,江玉郎也不知小魚兒究竟挖得如何。只聽小魚兒在喘著氣,他自己也在喘著
氣。
    突然,砰的一響,像是木板碎裂的聲音。接著,小魚兒大叫道:「洞……我又挖出
了個洞……外面竟是空的!」
    江玉郎顫聲道:「你……你沒有弄錯?」
    小魚兒道:「火折子,火拆子……。•看在老天份上,你千萬莫要說沒有火折子。」
    有火折子又有什麼用?小魚兒會說出這句話來,只怕是已經暈了頭了。
    但火折子卻亮了起來。小魚兒人已赫然不見了,那地方已多了個洞,
    一陣陣陰森森的、帶著腐臭味的風,從洞外吹進來。
    江天朗呼吸竟漸漸通了,大喜喚道:「江……江公子,江兄。」
    小魚兒的聲音在洞外道:「快過來,快。
    這聲音中充滿驚奇、狂喜。江玉郎幾乎像滾一樣鑽了進去。然後,他就呆立在那裡。
    這裡竟是個八角型的屋子,那八面牆,有的是鐵,有的是鋼,有的是石板,竟還有
一面像是金子。
    而謝天謝地,他們這一面恰巧是木板……這一面若不是木板,他們此刻只怕已悶死
在那裡了。
    八角型的屋子裡,沒有桌子,沒有櫥子.因為在地底,所以也沒有蛛網、積塵,空
氣也不知是哪裡進來的。
    屋子裡只有絞盤,大大小小、形狀不同的機關統盤,有的是鐵鑄,有的是石造,自
然,也有的是金子的。
    江玉郎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喃喃道:「天呀!天呀……。這裡是什麼地方?打死
我也想不出來!而「……』而這地方竟和我那洞只有一板之隔。」
    小魚兒圍著這屋子在打轉,也驚奇得不知如何是好。這究竟是什麼地方?這些絞盤
究竟是做什麼用的?他看來看去,也看不出這些絞盤的巧妙,這些絞盤一個連著一個.
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做出來的。
    小魚兒一輩子也沒有貝過這麼巧妙的東西。
    江玉郎道:「你瞧出了麼?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小魚兒苦笑道.『誰能瞧出才是活見鬼了。」
    江玉郎掠過去,用袖子擦一面牆,擦了一會兒,失聲道,「天呀,這牆果然是金子。」
    小魚兒道:「牆是金子的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地方居然能通氣,建造這地方的人
若是沒有發瘋,必定另有用意。」
    江玉郎道:「什什麼用意?」
    小魚兒長長歎了口氣道:「這只怕是你我這一輩子今所見的最大秘密。」他的手按
在一個絞盤上。
    江玉郎道:「你……你要去搬它?』
    小魚兒道:「你能忍得住不搬麼?」
    他朝江玉郎擠了擠眼睛,笑道:「這裡說不定就是地獄的門戶,我絞盤一搬,說不
定就將鬼都放了出來。
    江玉郎咬牙道:「你這笑話不錯,真是好笑極了。」
    兩個人突然同時打了寒酸。「吱!」的一聲,絞盤已轉了。那畫石板牆,已突然一
轉,現出了個門戶.
    小魚兒大笑道:「你瞧,地獄的門果然現出來了。」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他這笑聲真不知有多難聽。
    江玉郎爬回去,取出了那盞燈。
    小魚兒拿著火折子,走到前面,一陣陣腐臭氣從門裡飄出來,那味道小魚兒一輩子
也沒有嗅過。他再也不想嗅第二次。
    兩個人膽子總算不小,總算走了進去。死屍,這門裡竟是一屋子死屍!江玉郎的手
在抖,不停的抖,只見這些死屍……
    這些死屍的形狀,我縱然能說,也還是不說的好,何況,我根本說不出,只怕也沒
有人能說得出。
    這裡其實只是一屋予穿著衣服的骷髏,小魚兒打了個噴嚏,他面前一具骷髏的衣服
突然化作了粉灰。
    小魚兒只覺背脊發涼,道,「這些人,只怕已死了幾十年。」
    江王郎道:「他……他們都是餓死,你瞧他們的摸樣,臨死前想必已餓得發瘋了,
你瞧他……他們的手。」
    小魚兒想到自己險些也要變成這模樣,突然忍不住想吐,竟將方纔吃下去的酒肉全
都吐了出來。
    江玉郎道:「這些人,不知道都是些什麼人?」
    小魚兒嘔出了最後一口苦水,喘息著道:「瞧他們的衣服都很粗俗,想必就是建造
此地的工匠。」
    江玉郎道:「想必是一群呆子。」小魚兒道:「呆子?」
    江玉郎道:「若不是呆子,怎會為人建造如此秘密的地方?……」為人建造了如此
秘密之地,本就是再也活不成了。」
    小魚兒道:「你瞧見這許多人如此慘死,一點都不同情?」
    江玉郎道:「我若死了,誰來同情我?」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很好,你很好,我在天下惡人集中的地方學了十年,看來
還不如你,看來我還得向你學。』江玉郎道:「奇怪的是,蕭……。。」
    話未說完,突聽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這腳步聲緩漫而沉重,似是拖著狠重的東西。
    小魚兒全身的寒毛都悚立起來,他縱然是天下膽子最大的人,此時此刻,也不能不
害怕了。
    江玉郎的手又在抖,道:「這……這」
    他心腸雖狠毒,膽子卻不大,此刻已說不出話來,「噹」的一聲,他手裡的銅燈也
跌落了地上。腳步聲似是從上面傳來的,已越來越近。
    小魚兒手腳也駭軟了,手裡的火拆子不知何時也跌落在地,四面立刻又是一片黑暗,
該死的黑暗。
    沉重購腳步聲,像是已踩破他們的苦膽。兩個人想往外逃,竟抬不起腿!
    突然間,上面露出了個洞,一片昏黃的光線照了下來。小魚兒、江玉郎都屏住呼吸,
動也不敢動。
    他們看到了一雙腳。
    這是纖細的、穿著繡花鞋的腳。腳上面還有一截綠色的裙子,再上面就瞧不見了。
    兩人偷偷對望一眼,幾乎忍不住要同時脫口道:「蕭咪咪!」
    這不是女鬼,竟赫然真的是蕭咪咪。
    只聽蕭咪咪的語聲喃喃道:「你們就在這裡歇歇吧,這地方還不錯,雖然稍為擠了
些……」
    語聲中,一條人影直落下來。這女妖怪又在害什麼人?
    小魚兒、江王郎又是一驚,但瞬即發覺這不過是具死屍……死屍就這樣一具具被秘
密拋落了下來。
    蕭咪咪的語聲又道:「能住在這麼豪華的墳墓裡,你們也算死得不冤了,再見吧,,
各位……。•說不定有時我也會想想你們的。」
    「砰」的,洞又合起,又是一片黑暗。
    江玉郎、小魚兒在黑暗中等了許久許久,才長長透出了一口氣,小魚兒突然哈哈一
笑道:「江玉郎,這些死屍就是被你害死的人,你不怕他們找你索命。」
    江玉郎道:「他們活的時候我都不伯,死了我怕什麼!」
    小魚兒在腳旁摸著了火折子,火折亮起,照著江玉郎的臉,那幾乎也已不像是張活
人的臉。小魚兒笑道:「你不怕,臉怎麼駭成這副樣子。」
    江玉郎突然拾起鋼燈,大步走了出去。小魚兒也趕緊跟出去,他可不想被江玉郎關
在這裡,老實說,從今以後,誰也無法再讓他走進這裡一步了!
    如此「豪華」的地方,他實在吃不消。江玉郎站在一旁,也在嘔,他嘔的全是苦水。
    小魚兒喃喃道:「我本就懷疑這地方絕不是蕭咪咪建造的,女人,怎會有這麼大的
手筆,現在已可證明我懷疑的果然不錯。」
    江玉郎道:「哼。」
    小魚兒道:「她不知走了什麼運,被她發現上面那地方,但找到這裡時,她瞧見那
許多死屍,就再也不敢往下找了,卻不知她找著的只不過是這地下宮闕的一部分而已,
說不定只是最差勁的一部分,精采的全在後面哩。」他長長歎了口氣,接道:「但這地
方又是誰建造的?普天之下,誰有這麼大的手筆?」
    江玉郎冷冷道:「至少,總不會是你吧。」
    小魚兒朝他扮了個鬼臉,道:「你莫要忘記,我武功比你強,還是隨時都可以宰了
你。」
    江玉郎情不自禁,後退一步,變色道:「你……你……」
    小魚兒嘻嘻一笑,道:「但你也莫要著急,我只不過是要你說話客氣些。」
    江玉郎瞪著眼瞧了半晌,垂頭道:「我年紀還輕,什麼事都不懂,若是說話得罪了
你,你總該原諒我一些,我……我心裡總是把你看我的大哥的。」
    小魚兒笑道:「幸好你並非真的是我弟弟。」
    他舉著火折子,圍著八角屋子走了一圈,一隻手東摸摸,西敲敲,眼珠子不停地轉,
口中道:「這裡八面牆,只有一面是土磚砌成的,其餘七團除了石榴和木壁之外,還有
金、銀、銅,鐵,錫。」
    江玉郎道:「他們用八種不同的東西來造這八面牆,想必也有用意。」
    小魚兒道:「不錯,你可知道是什麼用意?」
    江玉郎陪笑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請教大哥你。」
    小魚兒瞧了他半晌。緩緩道:「你聽著,我告訴你兩件事。」
    江玉郎道:「但請大哥吩咐。」
    小魚兒瞪著眼道:「第一,你以後千萬莫叫我大哥,這稱呼我聽了肉麻。」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垂下頭,道:「是。」
    小魚兒道:「第二,以後也莫要在我面前裝傻,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很聰明,你
裝傻也沒有用的。」
    江玉郎乖乖地點頭道:「是。」
    小魚兒一笑,道:「現在,你且說你猜他們是何用意?』
    江玉朗囁嚅道:「我不知猜的可對……他們造這八面不同的牆,一來表示在八面牆
後面,藏著不同的東西。」
    小魚兒道:「不錯,二來呢?」
    江玉郎道:「二來,便和這絞盤有關係,這石絞盤是控制這石壁的,那金絞盤想必
就是控制金壁的。」
    小魚兒笑道:「很好……說下去。」
    江玉郎道:「那木壁後是咱們出來的地方,自然不會有什麼東西,石壁後是墳墓,
咱們也不願再看了,至於這土牆,看來是實心的,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巧妙,現在剩下的
只有金、銀、銅、鐵、錫這五面牆了!」
    小魚兒道:「不錯,這五面牆壁後,必定有些花樣。」他眨了眨眼睛,接道:「你
說,咱們先試四面牆呢?」
    江玉郎道,「金的。」
    小魚兒道:「很好,這一次你倒沒有說假話,我心裡其實也是想先試這面金牆的,
其實世上的人又有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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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10:14

第三十二章 地下寶藏

黃金的絞盤轉動,黃金的牆壁果然隨之移動,現出了道門戶,他們人還未定進去,
已有一片輝煌的光灑了出來。這金色的牆壁後,競赫然全都是珠寶,數不清的珠寶,任
何人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這麼多的珠寶!
    江玉郎站在那裡,整個人都已呆住了,蒼白的臉上,竟泛起了異樣的紅暈,指尖也
開始微徽顫抖。
    小魚兒的眼睛卻只不過在這些珠寶上打了個轉,便轉到江玉郎那張激動的臉上,微
微笑道:「你喜歡麼?」
    江玉郎道:「我我……」
    他初初凸起的一點喉結上下移動,強笑道:「我想,世上沒有人不喜歡這些的!」
    小魚兒道:「你若喜歡,這些就全算你的吧!」
    江玉郎驚喜地瞧了他一眼,但瞬即垂下了頭,陪笑道:「這寶藏是你先發現的,自
然歸你所有,我……我……只要能分我一點,我已感激得很。」
    小魚兒道:「我不要。」
    江玉郎猝然抬起了頭,失聲道:「不要?……」。」但立刻又垂下,陪笑道:「我
性命都是你所賜,你縱然不肯分給我,我也毫無怨言。」
    小魚兒笑道:「你以為我在試探你,存騙你?這些東西饑不能當飯吃,渴不能當水
飲,帶在身上又嫌累贅,還得擔心別人來搶,我為什麼要它!」
    江玉郎呆在那裡,再也說不出話來。
    小魚兒也不理他,又在這屋子裡兜了圈子,喃喃歎道:「這裡的也全都是死的,出
路想必也不在這裡。」
    江玉郎突然咯咯笑了起來,笑個不停。
    小魚兒道:「你瞧見了鬼麼!」
    江玉郎笑道:「這些東西,我也不要了。」
    小魚兒道:「哦,這倒稀奇得很,為什麼?」
    江玉郎道:「我連人都不知是否能活著走出去,要這些東西作甚?」
    小魚兒拍手笑道:「你畢竟還沒有笨得不可救藥,畢竟還是個聰明人,我就瞧見過
有些人不惜為這些東西送命的,你說他們的腦子是否有些毛病。」
    小魚兒轉動了銅絞盤。
    於是,他就瞧見了一生中從未瞧見的那麼多的兵器,各式各樣的兵器,還有各式各
樣的暗器。有些兵器,固然是小魚兒熟悉的,但還有些兵器,小魚兒非但沒有瞧見過,
簡直還不知道它們的名字。
    金鐵之氣,砭骨生寒,森森的寒光,將他們的臉都照成了鐵青色,小魚兒不禁縮起
了脖子。
    槍,最長的長達丈八,最短的才不過三尺,劍,最大的宛如木槳,最小的竟宛如筷
子。長槍短劍,整齊地排列著,它們雖然沒有生命,卻又似蘊含著殺機,令人膽寒的殺
機!
    普天之下,所有的兇殺之器,只怕盡都在這屋裡。
    小魚兒隨手拔出了一柄劍,只聽「嗆□」一聲,劍作龍吟,森森的劍氣,直逼他眉
睫面來。
    他忍不住脫曰讚道:「好劍!」
    江玉郎沉聲道:「這口劍雖是利器,但在這屋子裡,卻算不得什麼。」江玉郎取出
了一件兵刃,道:「你可知道這件兵刃是什麼?」
    這件兵刃驟眼看去,就像是金龍,龍的角,左右伸出,張開的龍嘴裡,吐出一條碧
綠色的舌頭。
    小魚兒道:「看來,這像是條金龍鞭。」
    江玉郎道:「不錯,這是金龍鞭,但這條金龍鞭,卻與眾不同,叫做『九現神龍鬼
見愁』,一件兵刃卻兼具九種妙用。」
    小魚兒道:「有趣有趣,你且說來聽聽。」
    江玉郎道:「這條鞭全身反鱗,不但可粘人兵刃,使對方兵刃脫手,還可粘住暗器,
龍角分犄,專制天下各門各派軟兵刃,龍舌直伸,打人穴道,那張開的龍嘴,咬人刃劍
如探囊取物,除此之外,一雙龍眼乃是霹靂火器,龍嘴之內,可射出一十三口『子午問
心釘』,見血封喉,了不過午,在必要時,那渾身龍鱗,也全都可以激射面出,若不知
這件兵刃的底細,只怕神仙也難躲過。」
    他滔滔說來,竟是如數家珍一般。
    小魚兒歎道:「好個鬼見愁,果然厲害。」
    江玉郎道:「只可惜普天之下,這同樣的兵刃,一共才只有兩件,卻不知這一件又
怎會出現在這裡。」
    小魚兒道.「還有一件呢?」
    江玉郎道:「這兵刃在江湖中絕跡已久,還有一件,也不知到哪裡去了……哪一件
若是在江湖出現,又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要葬送在它手上!」
    小魚兒笑瞇瞇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對這種絕跡已久的獨門兵刃也熟悉得很。」
    江玉郎眼珠子一轉,似乎已覺出自己話太多了,強笑道:「我只不過偶然所人說的」。
你知道家父交遊素來廣闊,其中自然也有一兩個『萬事通』先生的。」
    小魚兒笑瞇瞇瞧著他,淡淡道:「如此說來,這件兵刃你會用了!」
    江玉郎笑道:「我……我若會用就好了。」
    他像是滿不在乎似的,隨手放下了這件兵刃,其實,他的眼睛一直在眨也不眨地盯
著小魚兒的手。小魚兒也像是滿不在乎地笑著,其實他的眼睛也未嘗有片刻離開過江玉
郎手裡的鬼見愁。
    達兩人雖然還都是孩子,但心計之深,縱然有三百八十個七十歲的老頭子加在一起,
也不比上他們一個。
    小魚兒笑道:「如此說來,這屋裡的兵刃,無論哪一件拿出去,只怕都可以在江湖
中轟動轟動,尤其是這『鬼見愁』……唉,我反正不會使它,不如你拿去吧。」
    江玉郎不等他話說完,已遠遠走了開去,笑道:「如此歹毒的兵刃,我可不要它。」
    小魚兒笑道:「其實,兵刃究竟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只要人強,無論用什麼兵刃
都是一樣,這種兵刃倒真不要也罷。」
    他突然拔出一口吹毛斷髮的利劍,劍光展動,竟將這天下第一歹毒的外門兵刃砍得
稀爛。
    江玉朗臉上自然還是帶著笑的.連連道:「好極了,毀了它最好,免得它落在別人
手上害人……,一面說話,一面轉過頭去,眼佇立刻好像冒出火來。
    小魚兒輕撫著手中的劍,笑道:「好劍呀好劍,我本來也有心將你帶在身邊,但想
了想,還是將你留在這裡的好,像我這樣的人,縱然空手,也……。。」
    突聽江玉郎驚呼道:「看」。「看這裡……」
    寒光劍氣下,一具骷髏斜斜躺在角落裡。這具骷髏不但衣衫腐爛,本應是灰白的骨
架,此刻竟也變成烏黑色,在寒光下看去更是可怖。
    江玉郎喃喃道:「奇怪.這人怎會死在這裡?怎地未被拋入那墳墓?」
    小魚兒道:「能進到這屋子裡來的,只怕便是此間的主人,此間的主人,自然十成
是個武林絕頂高手。」
    他皺眉道:「但此間的主人,又怎會死在這裡!又是被誰殺死的?瞧他躺著的樣子,
絲毫沒有掙扎之態,竟顯見是被人一擊而死!」
    江玉郎道:「瞧他骨骼卻已變色,又像是中毒而死。」
    小魚兒道:「不錯。」
    兩人目光閃動,突然同時失聲道:「原來他竟是中了別人的毒藥暗器!」
    兩人已發現在那烏黑的骨路上,竟釘著無數根細如牛芒的銀針,如此細小的銀針,
竟能穿透皮肉直針入骨頭裡。
    小魚兒駭然道:「好厲害的暗器,好歹毒的暗器。」
    江玉朗道:「這是……。•這不知是誰下的手。」
    小魚兒瞧他一眼,道:「你也用不著改口,認得這暗器的人只怕不止你一個,我也
認得的。」
    江玉郎苦笑道:「這『天絕地滅透骨穿心針』,果然不傀是天下第一暗器……」他
眼角突然瞥見兵刃架下,有個金光燦燦的小圓筒,立刻就用身子擋住了小魚兒的目光,
一面彎腰咳嗽,一面移動了過去。
    小魚兒笑道:「你再咳嗽,我也要被你染上了。」
    他竟真的咳嗽起來,咳得彎下了腰。江工郎等他一彎腰.就飛快地伸出手,伸手拾
起那小圓筒,卻不知小魚兒同時也在那骷髏的手掌裡輕巧地抽出樣東西,塞在衣裡。
    但那只不過是塊竹筒,小魚兒其實也並末瞧出它有什麼用,他只不過覺得,這種人
到死時手裡還緊握住的東西,若是沒有用才怪。
    江玉郎勉強忍住心裡的歡喜,故意皺眉道:此人若是此間的主人,又怎會被人暗算
死在這裡?……但他若不是此間的主人更沒有道理死在這裡。」
    小魚兒道:「嗯,他若不是此間的主人,根本進不來。」
    江玉郎道:「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魚兒道:「看來,此間還有許多秘密。」
    江玉郎歎了口氣,道:「許多可怕的秘密。」
    小魚兒笑道:「世上沒有可怕的秘密,世上所有的秘密,都是有趣的……」
    兩個人並肩走出了這可怕而又有趣的屋子,兩個人都故意用雙手舉著燈火,表示他
們都沒有拿走任何東西。
    鐵壁移動,燈光照入了這寒氣森森的鐵屋。
    江玉郎當先走了進去,目光轉處,突然驚呼一聲,退了出來。那神情看來就像是只
中了箭的兔子。
    小魚兒皺眉道:「這裡面又有什麼?」
    江玉郎臉色蒼白,道:「你瞧見會站著的骷髏麼?」
    小魚兒笑道:「站著的骷髏,這倒有趣。」
    他大步走了進去,卻也有些笑不出來了。只見這鐵屋特別大,特別高,四壁空空,
什麼也沒有,─個人站在裡面,就好像站在曠野中似的。
    就在這空曠而陰森的屋子中央,孤零零地站著兩具骷髏,兩具慘白色的骷髏,緊緊
擁抱在一起。死人的血肉已化,但骷髏至今猶屹立不倒。
    小魚兒瞧得心裡實在也有點兒發毛,口中卻笑道:「這只怕是一男一女,瞧他們臨
死前還抱在一起,捨不得放手,可見他們交情必定不錯!說不定是殉情而死。」
    江玉郎跟了進來,道:「若是交情不錯,就不會站著了。」
    小魚兒失笑道:「呀,這點我倒沒想到,在這方面,你經驗的確比我豐富,但這兩
人若都是男的,卻又抱在一起幹什麼?」
    他嘴裡說話,人己走了過去,站在這兩具骷髏面前,像是發了會兒呆,又長歎了口
氣,道:「這兩人果然全是男的。」
    江玉郎突然笑道:「男人和男人,交情有時也會不錯的。」
    小魚兒道:「你怎知道?」
    江玉郎道:「你過來瞧瞧也知道了。」
    這兩具骷髏其實並非擁抱在一起的,左面一人的右掌,直插入左面一人的肋骨裡,
他赤手一抓,便能直透入骨,這是何等的驚人的武功,何等驚人的掌力!但他自己的胸
骨卻也折斷了七八根之多,脖子也被對方捏斷,一顆頭軟軟垂下來,倒在對方肩上;
    這兩人竟是在惡鬥之下,各施殺手,同歸於盡!
    江玉朗駭然失聲道:「好厲害的鷹爪功;好厲害的掌力!看來這兩人想必都是絕頂
的武林高手,卻不知怎會死在這裡!」
    話猶未了,只聽「嘩啦啦」一響,兩具骷髏卻被他語風震例,兩個絕項武林高手,
此刻便化為一堆枯骨。
    小魚兒沉吟道:「瞧這兩人的武功,只怕也是此間的主人之一,兩人既然共同隱居
在這種秘密之處,情誼必定非淺,為何又要拚個你死我活,結果弄得誰也活不了。」一
面說話,一面又自枯骨堆裡拾起了兩件東西。
    江玉郎道:「這地底宮闕裡別的人都到哪裡去了,難道也都死光了不成?」
    小魚兒道:「非但死光,而且還一定要是同時死光的,否則他們枯骨就絕對不會─
直留到現在,害得咱們嚇一跳。」
    江玉郎道:「他們若是同時死光,卻又是誰下手殺他們的。』
    小魚兒歎道:「我早就說過,此間必有絕大的秘密。」
    江玉郎喃喃道:「有趣的秘密。」
    小魚兒道:「很好,你終於學會了。」
    這時,他們才發現這陰森森的屋子裡,還有五張矮几,幾上居然還放著些筆墨、書
冊。
    小魚兒笑道:「看來這屋子居然是個書房,有趣有趣。」
    他走過去,將矮几上的書冊隨意翻了翻,面色突然變了,江玉郎瞧了瞧他,也趕緊
去翻另一張矮几上的書冊。
    瞧了兩眼,他麵包也變了。這些柔絹訂成的書冊上,記錄的竟是最高深的武功
    小魚兒和江玉郎的武功雖懼是名師傳授,但此刻仍不禁瞧得冷汗直冒,只因他們忽
然發現自己以前所學的功夫和這些武功比起來,簡直一文不值,兩人手裡拿著這絹冊,
再也捨不得放下來。
    良久良久,小魚兒透了口氣,道:「我知道了。這裡本來必定有五位絕頂高手,他
們五個人一起在這屋子裡練武,有了心得,就趕緊在矮几上記錄下來。」
    江玉郎道:「不錯,高手練武的所在,屋子必定要特別大了。」
    小魚兒道:五位高手,咱們巳瞧見死了三個,若是我沒有猜錯,另外兩間屋子裡,
必定還有另外兩具屍身。」
    江玉郎道:「想來必定如此。」
    小魚兒道,「走,咱們瞧瞧去吧。」
    江玉郎的眼睛這時才從書上抬起來,失聲道:「走?……你說走?」
    小魚兒道:「你突然聽不懂我的話了麼?」
    江玉朗道,「但這些」……這些武功秘笈?……。。」
    小魚兒道:「放在這裡,它們跑不了的。」
    江玉朗垂頭道:「好,你說怎樣就怎樣─……。」突然自懷中取出了那金色的圓筒,
獰笑道:「你可認識這是什麼?」
    小魚兒像是一驚,道:「天絕地滅透骨針。……」
    江玉郎道:「不錯,算你還有些眼力」」我本想出去之後,才用這對付你的,但現
在,我卻再也容不得你!」
    小魚兒道:「你殺了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不害怕麼?」
    江玉郎大笑道:「此間這絕世的武功,絕世的寶藏,已全是我的了,我找著出路,
立刻便成為天下第一人,我還怕什麼?」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好,既是如此,你殺吧。」江玉郎獰笑道:「你不怕?」小
魚兒突然大笑起來,笑道:「你這針筒是空的,我怕什麼?」江王郎變色道:「空的!」
小魚兒笑道:「你難道不想想,這針筒若不是空的,怎會被人拋在地上……這裡面的透
骨針早已被他用來將那人殺死了,他殺過人後才會隨手將針筒一拋,如此簡單的道理,
你難道都想不到麼?」
    江玉郎道:「你你」
    小魚兒道:「你方才假扮咳嗽,撿這針筒時,我早就瞧見了,若不是我早就知道這
針筒是空的,怎會讓你去撿。」他笑了笑,接道:「而且這『天絕地滅透骨針』,打造
最是困難,昔年能制此針的,也不過只有『神手匠』一個人而已,如今他早已死了,這
空的針筒,已是個廢物。……』哈哈,簡直比廢物都不如。」
    江玉郎滿頭冷汗,道:「我……,我方才不是真的要……要殺你,只是「……。」
只聽「噹」的一聲,他手裡的針筒已落在地上。小魚兒笑道:「我知道,你只不過是開
玩笑的。」江玉郎道:「我始終將你視如兄長,此心可誓天日。」他說的竟像是誠懇已
極,居然沒有臉紅。
    小魚兒笑瞇瞇瞧著他,道:「現在,你可以出去了麼?」江玉郎道:「是。」垂首
走了出去。小魚兒大笑道:「江玉郎呀江玉郎,你真個是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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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10:39

第三十三章 當代人傑
    現在,小魚兒已在搬動那錫制的絞盤。
    小魚兒道:「石屋子是墳墓,鐵屋子練武,金屋於藏寶,銅屋子放兵器,這倒都很
合理,這錫屋子裡面是什麼,你猜不猜得到?」
    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莫非是臥房?」
    小魚兒大笑道:「在錫屋子睡覺,那真是活見鬼了。」
    那面錫牆已在移動,他話未說完,裡面突然撲出來一條猛獅,幾乎就撲到站在牆外
的江玉郎身上。江玉郎吃了一驚,退出七八尺。
    再看那獅子毛髮雖存,但皮肉已不見,只剩了一副骨架,一副駭人的骨架,小魚兒
笑道:「這獅子想必是餓極了,一心想撲門而出,臨死前還倒在門上,不想卻害得咱們
江公子又駭了一跳。」
    說到這裡,他人已走了進去,突然失聲道:「原來用意在此!」
    江玉郎跟過來,只見這間灰白色的屋子裡,竟是五光十色,琳琅滿目,驟然望去,
又彷彿是另一寶藏。
    仔細一看,才發覺這「寶藏」不過是許許多多顏色不同、大小各異的小瓶子,每一
個瓶子的形式都詭異得很。
    小魚兒道:「你總該知道這些瓶子裡是什麼吧?」
    江玉郎深深吸了口氣道:「毒藥!」
    小魚兒道:「不錯,他們豢養這頭猛獅,正是為了看守這毒藥的。」
    小魚兒突然彎下了腰,道:「第四人的屍身果然在這裡!」
    江玉郎瞧他只不過撿起了根骨頭,想了想,不禁失色道:「他……他的屍身,莫非
已飽了獅吻?」
    小魚兒歎道:「這人也算是時運不濟,不但被人害死在這裡,屍身還餵了獅子……」
    江玉郎突然咯咯笑了起來。
    小魚兒道:「什麼事如此開心?」
    江玉郎笑道:「你回頭瞧瞧。」
    他手裡不知何時已多了黑黝黝的、像竹簡般的東西,口中哈哈笑道:「我運氣當真
不錯,居然能找到這寶貝。」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這是什麼?」
    江玉郎道:「你若不認得此物,當真是孤陋寡聞,昔年滇邊第一劍客『絕塵道長』,
便是死在這東西手上。」
    小魚兒笑道:「我還是不認得。」
    江玉朗冷笑道:「告訴你,這就是昔年『白水官』的『五毒天水』,無論是誰身上,
只要沾著一點,不出半個時辰,便要週身潰爛而死。」
    小魚兒笑道:「如此說來,你可得拿遠些,莫要濺著我。」
    江玉郎道:「這一次,你再也休想跑了,我方纔已試過,此中滿滿的盛著一筒『五
毒天水』,只要我手一動,你就完了。」
    小魚兒苦笑道:「你難道非殺我不可?」
    江玉郎道:「你方纔若不多事,由得我把那些武功秘笈取走,我也許會容你多活些
時,但現在你已非死不可了!」
    小魚兒道:「你莫忘了,我本可殺你的,但卻沒有下手。」突又大笑道:「但你且
先瞧瞧我手裡是什麼?」
    他手裡拿著的,竟是方才江玉郎拋在地上的「天絕地滅透骨針」的針筒,江玉郎大
笑道:「我看你已駭瘋了,竟想拿這空筒子來嚇人……
    小魚兒笑嘻嘻道:「空筒子?誰說這是空筒子!」
    江玉郎怔了怔,道:「你……。•你自己方才』」……。」
    小魚兒笑道:「不錯,我自己方纔曾說是空筒子,但那不過是我騙你的,試想在那
種時候,我不騙你騙誰?你可知道,這『天絕地滅透骨針』就因為製作費時,是以每個
針筒裡都有三套透骨針。」
    他大笑接道:「這『天絕地滅透骨針』每筒如只能用一次,用完了又得找那『神手
匠』,還有誰會將它看得那般珍貴,如此簡單的道理,你難道都想不到?」
    江玉郎的手已開始顫抖,道:「你。……』你休想騙我,你根本不知道……」
    小魚兒冷笑截口道:「我不知道,我自幼生長在『惡人谷』,對這種歹毒的暗器,
知道得會沒有你多?」
    江玉郎的手己軟了,顫聲笑道:「大哥自然是見多識廣,小弟自愧不如。」
    話未說完,他已將手裡的「五毒天水」放了回去。
    小魚兒笑嘻嘻瞧著他,悠悠道:「我若不殺傷,就是我活該倒霉,是麼?」
    江玉郎道,「小小弟年幼無知,胡言亂語,大哥你……你想必能原諒的。」他一面
說,身子已一面往後直退。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你的確是個聰明人,知道的事的確不少,只可惜比我還差
了一點!只差了那麼一點點……。。」
    他手指輕輕一,手裡針筒突然「喀」的一響。
    江玉郎全身都軟了,幾乎嚇得暈了過去,但針筒裡什麼也沒有射出來。
    小魚兒已將那五毒天水拿在手裡,哈哈笑說:「告訴你,這針筒其實是空的,『天
絕地滅透骨針』一發便是─百三十根,這小小的針筒理,哪裡裝得下三套,如此簡單的
道理,你卻想不到?」
    江玉郎呻吟─聲,真的暈了過去,他自然不是被駭暈,只是被氣暈了。
    銅燈裡油已快干了。
    江玉郎乖乖地爬回那地洞,乖乖地加滿了油,又帶出些清水食物,乖乖地送到小魚
兒面前。等到小魚兒吃完了,他才敢吃那剩下的,他爹爹此刻若是在旁邊瞧見,只怕要
氣得直翻自眼。只因他對爹爹卻從來沒有如此孝順過。
    小魚兒抹著嘴,喃喃道:「只剩下最後一間屋子沒有瞧過了,出路,想必就在這屋
子,嗯,不錯,將出路設在臥房裡,正是合理得很。」
    他終於轉動了銀絞盤。這銀色的牆面後,竟是個奇妙的天地!
    這裡,才真正是地下的宮闕,蕭咪咪那兒間屋子也算奢華的了,但和這裡一比,簡
直像是土窯。
    銀牆後是條甬道,地上鋪著厚厚的柔軟的地毯,甬道兩旁,有六扇門,門上接著珠,
小魚兒他們走在繽紛的光影裡,就像是走人了七寶瑤池,走入了天上的仙境。
    小魚兒卻根本瞧也不去瞧它,只是喃喃道:「奇怪,五個人.怎會有六間屋子,難
道這裡還有第六個人?……。『縱有第六個人,只怕也是不會武功的,否則那邊又怎會
只有五張矮几?」
    說話間他已走人了第一間屋子。
    這屋子佈置得竟像是文予閨房,對旁的梳妝台上,居然還放著整套的梳妝用具,床
後面還有個馬桶。
    這一下,小魚兒倒真是怔住了。他瞪大眼眼,失聲道:「是女的?……。這裡的主
人會是女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繡花的帳子,略略垂下來。
    小魚兒掀開帳子,床上直直的躺著具骷髏,髮髻、環珮,還都完整的留在枕頭上,
自然是個女子。
    第二間屋子,還是間女子的繡房,床上躺著的還是個女的,第三間、第四間,全都
是如此。
    小魚兒直是搖頭,苦笑道:「原來這裡非但不止五個人,也不止六個人,原來這些
武林高手是帶著老婆來的。他們被人害死,連老婆也被人害死了。」
    江玉郎道:「看來這些女子全都是被人點了穴道,然後才慢慢被餓死的。」
    小魚兒歎道:「這種死法,大概是世上最不好受的死法了,下手的這人,心腸看來
竟比你還毒,手段竟比你還狠。」
    江玉郎雖然垂下了頭,臉卻沒有紅。
    他走入第五間屋子,又掀起了床帳,歎道:「人真是奇怪得狠,縱然明知這床上還
是副女人骨頭,還是忍不住要掀起帳子來瞧一瞧……」
    他話未說完,就知道自己弄錯了,這床上竟有兩具屍身,一男一女,男人面朝下,
脊椎竟已被打得粉碎,顯然是一擊之下,便已斃命了。
    小魚兒吐了口氣,道:「這才是真正的第五個人……
    江玉朗道:「那第六間屋子,只怕就是他的……」
    小魚兒掀開了第六間房子的珠,他往屋子裡只瞧了─眼,整個人突然被駭得呆在那
裡。
    火光閃動下,一條頭戴珠冠、滿面虯髯的大漢迎門而坐.雙手按在桌子上,竟似要
作勢撲起。驟眼望去只見他濃眉如戟,環目圓睜,滿臉殺氣,仔細一瞧,他眼鼻七竅之
中,俱都流出了鮮血,只是血跡已乾枯,是以瞧不清楚。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這人原來也死了。」
    江玉郎摘下顆珠子拋過去,擊在這虯髯大漢身上,只聽「篤」的一聲,珠子竟又被
彈了回來。
    這人的身子竟堅硬如石。
    小魚兒道:「這莫非只是個木偶!」
    江玉郎道:「是人,死人。」
    小魚兒歎道:「說他是木偶,他的確像是個人,但說他是人,又怎會硬得像木頭一
樣!」
    江玉郎一言不發,定過去掀起了帳子。
    床上,果然也躺著一個人,女人,絕色的女人。她身子果然也完全如生,一點也沒
有腐壞,若不是臉色鐵青得可怕,她實在可算是世上少見的美女」
    事實上,江玉郎簡直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她臉色縱然鐵青,江玉朗縱
然明知她是死人,但瞧過一眼後,仍不覺有些癡了『
    小魚兒歎道:「這女子活著的時候,想必不知要有多少男人被她迷死,蕭咪咪和她
比起來,簡直是個醜八怪。我真不懂,她的屍身為何也……。」
    江玉郎沉聲道:「這兩人的死法和別人不同,他們是中了一種極奇怪的毒而死的,
這種毒性竟可以使他們的屍身永不腐爛。」
    他歎了口氣,緩緩接道:「看來,她對自己的容貌極為珍惜……這原本也是值得珍
惜的。」
    小魚兒道:「你的意思是說她是自殺的?」
    江玉郎道:「別人若要殺她,何苦去尋如此珍貴的毒藥?」
    小魚兒點頭道:「這也有道理,只是……這男的又如何!瞧這男子死後數十年還有
如此氣概,生前想必是個好角色。」
    江玉郎道:「也許,他就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小魚兒道:「不錯,他看來的確會有這麼大的手筆。」
    江玉郎道:「若說那五個人都是被他殺死的,他自己又是如何死的!他的妻子又為
何要自殺?他和那五人又是什麼關係?他為何要花費這許多人力物力來造這地下的宮闕?
他為何要藏得如此秘密?」
    小魚兒苦笑道:「你這麼一說,把我的頭都說暈了。」
    兩個人雖然都聰明絕頂,但還是打破頭也猜不透這秘密,兩個人的眼睛雖然都不小,
但卻誰也沒有瞧見枕頭邊還有本絹冊……他們若非瞧見這本絹冊,就一輩子也休想猜得
出這秘密。
    幸好,小魚兒終於瞧見了。
    他翻了兩頁,突然大呼道:「在這裡……所有的秘密全部在這裡!」
    淺黃的絹冊,秀麗的字跡,顯然是女子的手筆。
    這正是此刻躺在床上這絕色女子一生淒涼、悲慘、離奇、幾乎令人難以相信的遭遇,
她臨死前揭開了這地底宮闕的全部秘密.
    自然,她不是寫給小魚兒看的,也不是寫給任何人看的,她只不過臨死前想將自己,
心事傾訴傾訴而已。只是,她死的時候這裡己沒有活著的人。於是她只有將心事付於紙
筆。
    她說:她的名字叫方靈姬,她的家本是江南的望族,她們家四代同堂,日子本來過
得幸福而平靜。但她自己,並沒有享受過這享福的日子。
    她四歲的時候,她母親帶她到蘇州去探親,等她回去的時候,她們家佔地百畝的莊
院,已變為一片瓦礫。她們家大大小小三百多口,已被人殺得乾乾淨淨。
    仇人,自然要斬草除根,她和她母親就開始天涯亡命。她雖然沒有詳詳細細敘出這
一段經歷,但想必是充滿了辛酸和艱苦。
    在這段艱苦的日子裡,她們終於查出了仇人的姓名!
    歐陽亭。「當世人傑」歐陽亭!她的仇人竟是當日江湖中享譽最隆的俠士,武功最
強的高手之一,家財億萬的富豪。
    她母子孤苦伶仃,雖有些武功,但若想尋仇,實無異以卵擊石,她母親憂憤之下,
終於一病不起。
    三年後,她竟設法嫁給了她的仇人。她只有用她絕世的美貌,作為她復仇的武器!
    但歐陽亭一代人傑,畢竟不是容易被暗算的,她只有忍受著屈辱和憤恨,苦苦等候
著復仇的良機。
    不幸歐陽亭竟有個最可怕的習慣,他永不和任何人睡在一起,她和他雖是夫妻,竟
也不知道他睡在哪裡。
    』小魚兒瞧了那虯髯珠冠的大漢一眼,道,「這小子想必就是歐陽亭了。」
    江玉郎歎道:「此人當真不傀為一代人傑,方靈姬雖然恨他入骨,但筆下寫來的,
字裡行間,仍不禁流露出對他的佩服之意。」
    小魚兒笑道:「只要假以時日,你就是第二個歐陽亭。」
    江玉郎不敢答話,轉過話題,「奇怪的是,這歐陽亭在人世間既有名譽,又有地位,
為何又要建造這地下宮闕?是什麼事會讓他寧願過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
    小魚兒道:「你看下去不就可以知道了麼?」
    於是,他們接著看了下去!
    她說:「歐陽亭為了建造這地下的宮闕,可說是費盡了心血,一年中總有三個月的
時間,他要摒絕一切,來此督工。」
    「然後,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將當時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五位高手騙到這裡,他
說服了他們,要他們創造出一套驚天動地,空前絕後的武功,他說,這武功留傳後世,
他們便可名留千古。」
    「千古留名」這句話,果然打動了這五太高手的心,他們合五人的智慧與經驗,共
同探尋武功中最深奧的秘密。
    但他們卻再也想不到,他們成功的日子,便是死的日子。
    她這樣寫著:到了達「地靈宮」裡,他終於不再獨睡,只因他對我絲毫沒有懷疑之
心,他再也想不到我竟是他的仇人。我雖然有了下手的機會,卻始終沒有下手
    「我還要等。」
    「他還有個野心,在武林的記載和江湖的傳說中,古往今來,雖有不少稱雄一時的
英雄,但卻從無一人的武功真的能橫掃天下,他便要做這空前絕後、震古鑠今的英雄!」
    「只可憐那被江湖人稱為『天地五絕』的五位高手,顯然要成為滿足他野心的犧牲
品,只因為這五人各有弱點,而抓住別人的弱點,正是他最擅長的,這五人也絕不會想
到他的奸謀,只因歐陽亭的慷慨豪爽,天下知名。」
    「他早已有殺他們的計劃,我雖不知道這計劃究竟如何,但歐陽亭的毒計,從來都
是天衣無縫的。我縱有揭穿他陰謀之心.但卻抓不著他的證據,說了別人也不會相信,
我怎敢輕舉妄動。」
    「但我早巳準備好殺他的計劃,只等他成功之日。」
    「現在,他成功的日子已抉到了,他眼看便要達到前無古人成功的巔峰。」
    「現在,在這裡等著他的是一杯毒酒,我要和他共飲……」
    小魚兒眼睛像是有些濕了,突然將這本絹冊遠遠拋出去,道:她為何要將這些起事
寫下來,讓別人瞧見也難受,這豈非害人麼……女人,活見鬼的女人!」
    江玉郎卻像是癡了,喃喃道:「人類成功的巔峰……生前絕後的英雄……唉,可惜
呀,可惜!」
    小魚兒瞧著歐陽亭的屍身,道:「他殺了天地五絕,正想和他的愛妻共飲一杯慶功
之酒,哪知道這杯慶功的酒,卻是杯毒酒……哈,有趣,有趣。」
    江玉郎歎道:「這方靈姬倒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她既然報了她的血海探仇,
為何要陪著她的仇人死呢?」
    小魚兒長長伸了個懶腰,道:「我早就說過,女人的心事最難猜測,誰若花工夫去
猜女人的心事,他不是呆子,就是瘋子,唉……。•女人……」
    江玉郎道:「但她還是不得不殺他,殺了他後,她心裡又未嘗不痛苦,她只有陪著
他死,只因她已沒法子一個人活下去。」
    他長歎一聲,悠悠道:「方靈姬之與歐陽亭,豈非正如西施與吳王,唉,國家仇恨
與深情厚愛,究竟孰重?只怕很少有人能分得清的。」
    小魚兒瞧著他,突然笑道:「有時候我真奇怪,不知你究竟是男是女?」
    江玉郎怔了怔,失笑道:「你不知道我究竟是男是女?」
    小魚兒道:「有時你心狠手辣,六親不認,但有時你又會突然變得多愁善感。男人,
是很少這樣的,只有女人的心變化才會這麼快,這麼多。」他大笑著接道:「若不是我
親耳聽見蕭咪咪叫你小色鬼,我真要以為你是女扮男裝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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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11:23

第三十四章 蓋世惡賭
    突聽一人嬌笑道:「不錯,我可以為他證明,他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男人,絕
沒有半分假。」
    如此嬌媚的語聲,除了蕭咪咪還有誰?
    小魚兒骨頭都彷彿酥了,要想回身,只覺一個尖尖的、冰涼的東西低住了他的後腦
勺子。
    蕭咪咪柔聲道:「乖乖,不要動,不要回身。」
    她朝那已嚇呆了的江玉朗招了招手,道:「玉郎,你也過來好麼……嗯,這樣才是
乖孩子,現在,你也背轉身,和他並排站著好麼。」
    小魚兒只希望江玉朗莫要太乖,只希望他稍為有些反抗,那麼,小魚兒就可以將懷
裡的「五毒天水」拿出來。
    但這見鬼的江王郎卻偏偏乖得狠,低著頭,垂著手走過來。小魚兒朝他直打眼色,
他也瞧不見。小魚兒恨得牙癢癢的,但也沒法子,一個人若被一柄劍抵住了後腦,他縱
有一萬個法子也是使不出來的。
    但他還沒有灰心,他還在等機會,只要讓他能取出那「天水」,甚或那針筒,蕭咪
咪可就完蛋了。蕭咪咪沒有完蛋,完蛋的是小魚兒。
    她突然伸過手來,將小魚兒懷裡的東西都摸去了,咯咯笑道:「喲,小鬼,看樣你
們真得了不少好東西,『透骨針,『五毒水』,幸好我沒有大意,否則可真慘了。」
    小魚兒長長歎了口氣,道:「現在我慘了。」
    蕭咪咪笑道:「還不算太慘,暫時我還不會殺你。」
    她突然將小魚兒的右手和江玉郎的左手拉在一起,笑道:「你們是好朋友,先拉拉
手』……。」
    小魚兒只覺江玉郎的手冷冰冰,不停地發抖,滿手都是冷汗,其實,他自己的手又
何嘗不是如此,只聽「喀」的一聲,兩個人的手上,突然多了副手銬,又黑又重的手銬,
將兩人銬在一起。
    蕭咪咪銀鈴般嬌笑著,終於走過來,走到他們面前,嫵媚的眼波,笑咪咪地瞧著他
們,柔聲道:「現在,你們真可以算是好朋友了,活要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誰
都別想拋下另一個人走。」
    小魚兒苦笑道:現在,我倒寧願他是女的了。」
    蕭咪咪道:「我喜歡你,在這種時候還能說笑的人,世人並沒有幾個。」
    江玉郎道:「你……」•你……你怎會來的?」
    蕭咪咪眼被一轉,笑道:「你們奇怪麼?」
    小魚兒歎道:「若不奇怪那才見鬼哩。」
    蕭咪咪道:「聰明的孩子,你們怎麼也突然變得笨了,你想想,你們對我這麼好,
我怎捨得悶死你們?」
    小魚兒道:「我還是不大明白……。」
    蕭咪咪道:「那時,我雖然明知你躲在下面,但我還是不敢下去的,我根本不知道
下面究竟是怎麼回事,若是下來,不被你們弄死才怪。」
    她歎了口氣,接道:「你們對我,決不會像我對你們這麼客氣的。」
    小魚兒道:「你的確太客氣了,所以你要悶死我們……
    蕭咪咪嬌笑道:「我想,這樣也許未必真的能悶死你們,但最少也可以讓你們不再
防備著我,你們以為我既然要悶死你們,就絕對不會再下來瞧的了,是麼?」
    小魚兒歎道:「我現在才知道,一個人若沒有被悶死,已是非常不幸,假如他再被
女人喜歡上,那麼他更是倒了窮霉了。」
    蕭咪咪咯咯笑道:「這話真好笑,真要笑死我了!我下次一定要告訴別人,被人討
厭才不倒霉,被人悶死就是走運。」
    她像是根本不再去聽小魚兒的話,她的心開始完全貫注在這屋子裡的東西上。
    她將這裡每間屋於都仔仔細細搜索了一遍,那種仔細的程度,就好像個妒忌的妻子
搜查她丈夫的口袋一樣。
    然後,她的臉上發了光,眼睛也發了光。她終於找著了她所要找的,
    那是本淡黃絹冊,自然也就是那五大高手心血的結晶。
    她將這絹冊捧在懷裡,貼在臉上,親了又親,她吃吃地笑個不停,喃喃道:「心肝
呀心肝,我有了你,還怕什麼!今後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誰?你們可知道?……那就是
我,蕭姑娘。」
    江玉郎眼睛盯著她手裡的絹冊,幾乎已冒出火。
    蕭咪咪摸了摸他的腦,咯咯笑道:「說起來,我還得感激你們,若不是你們,我怎
會得到『它』?」
    燭輕盈地轉了個身,看起來真的像是年輕了十幾歲。
    她接著笑道,「現在,你們領路,每個地方都帶我去瞧瞧,那些東西想來都是上天
賜給我的,我若客氣,肚子會疼的。」
    其實,蕭咪咪自己當真也未想到「上天賜給她」的東西竟會有這麼多,她簡直連眼
睛都花了。
    她將每間秘密都瞧了一遍,然後,便瞧著小魚兒和江玉郎,她的眼睛看來是那麼溫
柔,笑容看來是那麼甜蜜。
    她柔聲笑道:「好孩子,你們可知道我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殺你們?」
    小魚兒眼睛卻瞧著那面土門士牆,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江玉朗臉色發白,根本已
說不出話來。
    蕭咪咪道:「老實說,叫我一個人在這種鬼地方兜圈子,我實在也有點害怕,所以,
我自然要留下你們陪著我。」
    江玉郎緊咬著嘴唇,臉色更白了。
    蕭咪咪瞧了小魚兒一眼,笑道:「現在,你們的任務已完成了,你們兩個已連成一
個,要再從那地洞爬回去,看樣子也困難得很,不如就留在這裡吧。」
    江玉郎嘴唇已咬被了,眼淚已不停地往下流。
    江玉郎突然跪了下去,顫聲道:「求求你,莫要殺我,只要你放過我,我一輩子都
做你的奴隸,無論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蕭咪咪道:「抱歉得很,只有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除此之外,你們無論想要怎
麼樣死法,我都可以答應的。」
    她又瞧了小魚兒一眼,道:「小魚兒,你聽見了麼?」
    小魚兒眼眼仍在瞧著那土牆.茫然道:「嗯。」
    蕭咪咪笑道:「有個最特別又最舒服的死法,我可以建議你們,不知你們願意不願
意?」小魚兒道:「嗯。」
    蕭咪咪道:「我咬死你們,好嗎?」
    她伸出纖纖玉手,摸著小魚兒的喉嚨,媚笑道:「我只要在這裡輕輕咬一口就行了。」
    小魚兒眼睛眨也不眨,道:「嗯。」
    蕭咪咪皺了皺眉,道:「那土牆有什麼好看的,你究竟在想什麼?」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我反正已要死了,想什麼都沒關係了。」
    「我倒想聽聽。」
    小魚兒道:「我看你還是趕緊殺了我算了,免得麻煩。」
    蕭咪咪道:「你越不說,我越要聽。」
    小魚兒又歎了口氣,道:「你既然要聽,我只好說,」
    他眼珠子一轉,接著道:「我在想,既然每扇牆裡面都有些古怪的東西,這面士牆
後面就絕不可能是空的,但裡面究竟是什麼呢?」
    蕭咪咪眼睛又亮了,道:「是呀,裡面是什麼呢?』
    她眼珠子也開始四下轉動,喃喃道:「只可惜這裡沒有土製的絞盤,這土牆不知要
怎樣才能開開。」
    小魚兒眨著眼睛,道:「雖沒有土製的絞盤,但上面卻有個吊環還未拉過。
    蕭咪咪喜道:「呀,不錯,你快去拉拉看,若不將這土牆開開看,我以後怎麼睡得
著呢?」
    小魚兒滿心不情願地走過去,心裡卻歡喜得很,他其實也不知道這土牆裡是什麼東
西,但想來必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只是,此時此刻,無論什麼東西,都已不可能令他
的處境更壞了,他反正是一個死,土牆裡面就算藏著妖魔鬼怪又有何妨!
    上當的,只不過是蕭咪咪。
    那銅環吊得很高,拉起來很費力,小魚兒拉了拉,銅環本來動也不動,但小魚兒和
江玉郎拚命一使力,銅環突然完全落了下來。
    接著,只聽「轟隆隆」一連串大震,就好像山崩地裂似的,整整一面土牆,突然問
完全崩潰!
    一股洪水,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倒灌了進來!
    蕭咪咪驚呼一聲,面色慘變……她平時面色雖然千變萬化,但這一次卻變得和平時
大不相同。
    她就像一個看見老鼠的小丫頭似的,拚命跳上了一架絞盤,怎奈那水勢來得實在太
快,晃眼間已將那絞盤淹沒。
    此刻她除了想趕緊逃走之外,別的什麼都顧不得了,甚至連小魚兒和江玉郎都可以
放在一邊,怎奈那唯一的一條逃路……那地道也被水灌了進去。
    耍知這塊地方和地道那邊的出口「廁所」是平行的,所以地道中雖灌滿了水,還是
無法排泄。
    小魚兒和江玉郎此刻自然也泡在水裡,江玉朗的水性竟然高明得很,踩著水就像踩
在地上似的。
    他瞧著蕭咪咪的模樣,臉上不禁露出惡毒的微笑,喃喃道:「這女妖怪居然不通水
性,妙極妙極。」
    小魚兒大笑道:「這就叫歪打正著。」
    江玉郎突然回頭瞧著他,道:「你會游水麼?」
    小魚兒的手吊在他手上,聲色不動,笑道:「你難道忘了我叫什麼名字,天下可有
不會游水的魚麼?」
    他說得實在不像有半分假的,江玉郎瞪了他半響,終於展顏一笑,道:「很好.好
極了。」
    水不停地往裡灌,整個屋子都快被灌滿了。
    蕭咪咪非但不會水,而且看來還十分怕水,她此刻簡直慌了手腳,手腳亂動,越動
越要往下沉。
    江玉郎低聲道:「她雖不會水,但若沉得住氣,不要亂動,也不會往下沉的,何況,
她還有一身武功,縱然沉下去,也不會喝著水。」他陰陰地笑了笑道:「但像現在這樣,
卻是非喝水不可,兩口水吞下去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完全沒有用了。」
    那邊蕭咪咪果然已喝了兩口水下去,忍不住嘶聲道:「救命呀……你們難道真的眼
看我死麼?」
    江玉郎柔聲道:「我們自然不忍瞧著你死的,只要你先將那秘笈拋過來,我就救你。」
他現在自然還不敢過去,只因蕭咪咪若是一把拉住他,他也摻了。
    但那秘笈若是在水中泡久了,字跡也難免要模溯。
    蕭咪咪現在倒是真聽話,立刻就將秘笈拋了過來,叫道,「快!快來救!」「咕嘟,」,
又是一口水灌了進去。
    江玉郎趕緊將秘笈接住,小魚兒也不和他搶,因為他接書的手本和小魚兒連在一起,
他另一隻手是把著燈的,只聽他咯咯笑道:「傻孩子,你真以為我會救你麼?」
    蕭咪咪顫聲呼道,「求求求你……」
    江玉郎大笑道:「我要在這裡瞧著你一口口喝下去……等你死的時候,你肚子就會
漲得像個球,那模樣必好看得很。」
    蕭咪咪大罵道:「你「……』你這狗賊。」
    蕭咪咪掙扎著想撲過來,但越是掙扎,水喝得越多,不會水的人被泡在水裡,那種
恐懼和驚慌,若非嘗過滋味的人,誰也想像不出。
    江玉郎大笑道,「今後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誰?蕭咪咪你可知道麼?……告訴你,
那就是我江大少爺。」
    小魚兒冷冷道:「只怕未必。」
    江玉郎趕緊接著道:「自然還有咱們的魚兄。」
    小魚兒歎了口氣,道:「你我兩人,誰也莫要做這夢了,現在唯一的出口已被水淹,
你我除非真的有魚那樣好的水性,否則照樣也得淹死在這裡。」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又變得面如土色,抓住小魚兒的手,道:「你•……。你快想
想法子。」
    小魚兒道:「我早巳想過了,金、銀、銅、鐵、錫,都是死路,那石頭墳墓雖有門
道向上面,但那門卻是從外面開的。」
    江玉郎苦笑道:「墳墓的門自然是在外面開的,死人反正不會要出去……」咬,該
死,你我難道真的也要死在這裡!」
    小魚兒道:「也許,咱們還有一條路可走。』
    江玉郎大喜道:「什麼路?」
    小魚兒道,「那木絞盤咱們還未動過……
    江玉郎喜色立刻又沒有了,恨聲道:「你難道忘了,咱們豈非就是從那木牆後面出
來的。」
    小魚兒悠悠道:「咱們是從下面鑽上來的,上面呢?』
    江玉朗大喜呼道:「不錯,我為何沒有想到!」
    小魚兒笑嘻嘻道:「只因為我比你聰明得多。」
    江玉郎歎道:「此時此刻,還能想到這種事的人,除了你之外,實在不多了」。」
    只見蕭咪咪頭髮漂在水上,已完全不動了。
    江玉郎潛下了水,扭動了木絞盤,他手上本來一直舉著燈的,但此刻一潛下水,四
下立刻又是一片黑暗。
    只聽「吱」的一響大水忽然往外衝,小魚兒和江玉郎身不由主,也隨著水勢被沖了
出去,心胸突然一暢。
    木牆外,赫然正是出口,數百級石階直通上去,一線天光直照下來,江玉郎歡呼一
聲,眼淚不覺又往下直流。
    石階盡頭,竟然有陽光照下,這的確也出人意外。
    江玉郎滿心歡喜,卻又不禁奇怪,道:「這樣的出口倒也奇怪,難道不怕被人發覺
麼,這裡─切既是如此隱秘,出口本也該隱秘些才是。」
    小魚兒笑道:「咱們從這裡瞧著雖不隱秘,想來必定是隱秘的,若不隱秘,這許多
年早該有人尋來了。」
    突然間,上面竟有語聲傳了下來。
    兩人不禁又是一驚,腳步更快、更快,一口氣跑上去,只見那出口處蓋著那個石板,
兩旁卻留著半寸空隙。
    天光,便是自這兩條空隙中照下來的,語聲也是從這兩條空隙中傳下來,兩人又驚
又奇,悄悄往外一瞧。
    只見外面竟是個小小廟宇,但這廟宇裡供的是什麼神像,兩人卻瞧不見,只因那神
像便在他們頭頂的石板上,誰能想得到一個小廟的神橡下竟會有世上最神秘、最奇異、
也最偉大的地底宮闕,誰能說這出口中不隱秘?
    外面,自然有張神案,此刻神案上並沒有香燭供札,卻赫然有一雙腿,這雙腿黝黑
如鐵,上面還長滿了黑茸茸的毛,褲管直捲到膝蓋,泥腳上穿的是雙草鞋,再往上面,
他們便瞧不見了。
    神案上還有個特別大的酒葫蘆,兩隻半熏雞.一大塊牛肉,一串香腸,一堆豆腐乾,
一堆落花生。酒香,菜香,混合著那雙腳上的臭氣,隨風一陣陣吹下來,小魚兒聞了,
當真不知是什麼滋味『
    他真想衝出去,但瞧見神案對面站著的五個人,卻又不敢動了,非但不敢動,還幾
乎驚出聲來,只見最左面站著的是個員外冠,福字履,肚子已漸漸開始膨脹的中年人,
身上還接著只香袋。
    他旁邊一人,衣服也穿得不錯,滿臉精明強幹的樣子,但瞧那氣概,卻必定是那富
商的跟班長隨。
    另外三個人竟赫然是那「視人如雞」王一抓,「天南劍客」孫天商,以及那銀槍世
家的邱清波邱七爺。
    他三人平日是何等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但此刻一個個卻是垂頭喪氣,滿面俱是畏
懼驚惶之色。
    盤踞在神龕上的這位泥腿客,竟能使這三人如此畏懼,小魚兒委實想不出他是何等
人物。
    小魚兒既不敢妄動,江玉朗更不敢動了。
    只見一雙毛茸茸的大手垂了下去,右手雖完完整整,左手卻只剩下拇指與食指兩根
手指。
    這雙手撕下條雞腿,用雞腿向那富商一指,道:「你過來!」
    那富翁平日保養得法的一張臉,此刻已嚇得面無人色,一步一挨,戰戰兢兢走了幾
步,顫聲道:「小人張得旺叩見大王。」
    那洪鐘般語聲大笑道:「格老子,老子明明曉得你龜兒子就是城裡的土財主王陵川
王百萬,你龜兒還想騙老子。」
    他一句話裡說了四句「老子」,兩句「龜兒子」,正是標準的四川土話,只是說來
有些含糊不清,想來因為嘴裡正咬著雞腿。那王百萬已噗地跪倒,苦著臉道:「小人身
上銀子不多,情願都獻給大王,只要大王……」
    語聲大罵道:「放屁,哪個要搶你龜兒子的錢,老子聽說你賭得此鬼還精,所以特
地把你找來賭一賭的。」王百萬喘了口氣,陪笑道:「大王若要賭,無論骰子、脾九、
馬吊、花攤,小人都可奉陪,只是這裡沒有賭具,小人回城之後,一定準備得舒舒服服
的和大王……」那語聲拍案道:「哪個和你龜兒子賭這些嚕裡嚕嗦的東西,老子就和你
賭猜銅板,是正是反,─翻兩瞪眼。」
    王百萬吶吶道:「卻不知大王要賭什麼,小人賭本帶的不多。」
    那語聲道:「老於賭你一隻手,一條腿……」
    王百萬剛站起來,腿又軟了,噗地坐倒,咬牙道:「大王若輸了呢?」
    那語聲道:「老子若輸了,就割一根手指給你。」
    王百萬道:「這……這……」
    那語聲怒道:「這個什麼!老子一根手指,就比你四條腿都貴重得多!」
    王百萬牙齒打戰,道:「小人不……不想賭。」
    那語聲道:「格老子,不賭不行。」
    王百萬像是也豁出去了,大聲道:「世上只有強姦,哪有逼賭的?」
    那語聲咯咯笑道:「老予平生別的壞事不做,就喜歡逼賭,你龜兒子好賭一輩子,
今天叫你遇見我『惡賭鬼』算你走運。」
    王百萬眼睛立刻圓了,失聲道:「你……你是軒轅」
    那語聲道:「老子就是軒轅三光,你龜兒子也曉得?」
    王百萬苦著臉道:「城裡城外賭錢的人,都拿你來賭咒,誰要賭錢出郎中,就要他
遇見軒轅三光,但•.。但我賭時從未騙過人,老天怎地也讓我遇見你。」
    軒轅三光大笑道:「你既然知道老子,就該知道老子賭得最硬,從來不賴,你怕個
錘子?」
    只見一個銅板在空中翻了無數個身,「國」的落在神案上,軒轅三光的大手立刻將
之蓋住,大聲道:「是正是反?猜!快!」
    小魚兒也在那裡直抽涼氣,他實未想到這泥腿大漢,居然竟是「大十惡人」中的
「惡賭鬼」軒轅三光!
    他最未想到剛從「十大惡人」手裡逃脫,如今竟立刻又遇見……個,而且,看樣子,
他遇見的「十大惡人」,竟是一個比一個兇惡!但他方才』卻看見那制錢的是「通寶」
一面朝上,他相信王百萬必定也瞧見了,那麼這「惡賭鬼」豈非必輸無疑!
    只見那王百萬連嘴唇都白了,嘴張了好幾次,還是說不出一個宇,軒轅三光那隻手
背上青筋暴露,也像是有點緊張,厲聲喝道:「快,再不說就算你輸了。」
    王百萬道:「通.通寶。」
    軒轅三光手一翻,大笑道:「龜兒子你輸了。」
    王百萬眼睛─閉,小魚兒也吃了─驚。
    他明明看見「通寶」在上,怎地變了,莫非是軒轅三光故意要王百萬看見是「通寶」,
等他手蓋下去時,就變了過來!
    嚴格說來,這手法並不能算是騙人呀,誰叫王百萬要偷看的?小魚兒暗中歎了口氣,
苦笑討道:「這惡賭鬼倒真是厲害!』
    軒轅三光笑道:「你輸了,還不快切下一條腿、一隻手來抵賬。」
    王百萬嘶聲道:「小人……」小人情願將城裡的十七家當鋪都過戶給你老人家……
再加上城北那三家米店,只求你老人家饒了小人這一次。」
    軒轅三光咯咯笑道:「你這為富不仁的老畜牲,你以為老子真要你的那條豬腿麼?
老子雖然是惡人,但卻最看不慣你專會在窮人頭上打主竟!」
    他一拍桌子,大聲道:「當鋪和米店老子都收下,快滾去將條子打好。等著老子去
拿,反正老子也不怕你龜兒子賴賬。』
    王百萬道:「是,是……」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逃了。
    他那邊剛逃,這邊他那跟班的已跪了下來,道:「小人不過是個低三下四的人,你
老人家想必不屑和小人賭的,求你老人家就放了小人吧。」
    軒轅三光大笑道:「你龜兒錯了,你知不知道,老予還有個外號叫『見人就賭』,
皇帝老子也跟他賭屁。」
    那跟班的狠了狠心,道:「你老人家要賭什麼?」
    軒轅三光道:「老子賭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個鈕扣,你若輸了,老子就割下你
的鼻子,你若贏了,老於就把那十七家當鋪、三家米店都給你、」
    那跟班的面色如土,情不自禁用手拖住了鼻子。
    軒轅三光大笑道:「想想看,若憑你自己,一輩子也休想發這麼大的財……呔,不
准往身上看,否則老子就先挖出你的眼珠。」
    那跟班的果然只敢直勾勾地瞧著前面,道:「但那當鋪和米店,現在還在王老爺手
裡。」
    軒轅三光笑道:「你龜兒放心,只要你贏了,老於負責要他給你!』
    那跟班的突然一笑,道:「小人從小有個毛病,專喜歡將扣子吞下肚,所以小人的
娘替小人做衣服時,從來不用鈕扣,都是用帶子繫著,長大了也成了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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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12:06

第三十五章 智得銅符
    那跟班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衣裳,道:「所以小人從裡到外,從頭到腳,身上一
粒扣子也沒有。」
    軒轅三光像是也怔住了,王一抓、邱清波等人看來也想笑,卻又笑不出,小魚兒若
不是拚命忍住,早已笑破了肚子。「這惡賭鬼也有上當的時候。」
    軒轅三光怔了半晌,突也大笑起來,道:「算你龜兒走運,回去等著當大老闆吧!」
    那跟班的躬身一行禮,笑道:「小人叫王大立,日後你老人家進城時,千萬莫忘了
到小人店裡去,小人自當略盡地主之誼。」他四面作了個揖,笑嘻嘻地走了!
    軒轅三光大笑道:「王大立,你這龜兒當真是從頭到腳……」,他轉眼間贏了百萬
家財,轉眼間又輸出去,卻像是全不在乎,反而笑得開心得很。
    邱清波全身突然變得不自然起來,想必軒轅三光的目光已轉到他身上,他臉上也漸
漸發白。
    邱清波厲聲道:「你若要賭,在下可以奉陪,否則……。」軒轅三光格格笑道:
「不錯,堂堂邱公子,自然是吃喝膘賭,樣樣精通,你要賭什麼,花樣不妨由你出,老
子都奉陪,賭注可要由我!」
    邱清波笑道:「只望你賭注莫要下得太大,正如你所說,在下正是吃喝嫖賭,樣樣
精通,你也未必贏得了。」
    軒轅三光縱聲笑道:「你龜兒就是在唬老子!老子從六歲就開始賭,天下無論哪種
賭法,老子至少也要比你龜兒強些。」
    邱清波拎冷道:「無論哪種賭都有假,除了一種。」
    軒轅三光道:「你說哪─種?」
    邱清波道:「在下腰畔這繡囊中,有幾錠紫金錠,你猜是單足雙?」
    軒轅三光又撕下條雞腿,一面大嚼,一面道:「聽說你的老婆本是蘇州第一美人。」
    他只說了一句,邱清波臉色已變了,失聲道:「你,你想怎樣?」
    軒轅三光道:「老子就賭你的老婆,你輸了,就將老婆讓給我,老子輸了,也將老
婆讓給你,三個老婆都讓給你,讓你佔個便宜。」
    邱清波面如死灰,道:「你,你瘋了…………」
    軒轅三光大笑道:「老子清醒得很!」
    邱清波厲聲道:「不可以,萬萬不可以。」
    軒轅三光道:「花樣是你出的,你現在已非賭不可,反正老子也未必會贏的。」
    邱清波站在那裡,全身顫抖,他若萬一真的將老婆輸了,以後他還有何面目擊見親
戚朋友。
    他出身世家,這個人他怎丟得起。
    軒轅三光悠悠道:「現在老子要賭了,你那裡面的紫金錠子是……」
    邱清波狂吼一聲,道:「且慢!」軒轅三光道:「還要等什麼?」邱清波厲聲道:
「你怎可逼使每個人都非和你賭不可?」
    軒轅三光笑道:「遇見惡賭鬼,不賭也得睹。」
    邱清波冷笑道:「但有─種人你卻萬萬不能逼他和你賭的。」
    軒轅三光道:「哦,有這種人?」
    邱清波大喝道:「當然有。」
    軒轅三光道:「你且說說是哪一種人?」
    邱清波道:「死人!」突然反手一掌,向自己「天靈」拍了下去。
    世上竟有寧可自殺,不肯丟人的硬漢,這倒是出人意料──世家子弟的行為,有時
的確是別人想不通,也想不到的。
    軒轅三光顯然也吃了一驚,雞腿也掉在桌上,他此刻自然只去瞧邱清波的屍身,絕
不會去留意王一抓。但小魚兒卻瞧見王一抓與孫天南打了個眼色,也許是邱清被的死激
發了他們的豪氣。
    兩人突然飛身而起,向軒轅三光撲了過來。
    小魚兒瞧得清楚,只見這兩人身法既快,出手更狠,王一抓的─雙手掌,幾乎已完
全變成死黑色。
    他倒並沒有打招呼,他們就是要軒轅三光措手不及!
    以小魚兒看來,世上能躲得過他們兩人全力這─擊的人,只怕不多,簡直可以說沒
有幾個。
    以江玉郎看來,軒轅三光更是凶多吉少。
    只聽軒轅三光怒喝一聲,兩隻拳頭飛了出去。
    小魚兒和江玉郎也瞧不清他用的是什麼招式,只聽得「砰、砰」兩聲,王一抓和孫
天南便飛了出去。
    他隨手兩拳,竟然就將兩個武林高手擊退,那麼狠毒的招式,到了他面前,竟好像
完全沒有用了。
    小魚兒倒抽一口涼氣,只見孫天南如斷了線的風箏似的,直飛出窗外,遠遠跌了下
去!
    又見王一抓凌空─個翻身,飄落在地,居然拿樁站穩了,只是那張本已乾枯的臉,
此刻更難看而已。
    軒轅三光大笑道:「好,你龜兒子果然有兩下子。」
    王─抓道:「哼。」
    軒轅三光道:「現在你賭不賭?」
    王一抓咬一咬牙,道,「賭!」
    軒轅三光道:「老子先賭那孫天南胸口十八根骨頭都已斷了,若有一根不斷的,老
子就算輸了,輸腦袋給你!」
    王一抓道:「嗯。」
    軒轅三光道:「老子再賭一拳巳打死了你,你若能不死,隨便用你那雙鬼爪子在老
子喉嚨抓幾個洞都沒關係。」
    王一抓默然了半晌,嘴角泛起一絲慘笑,道:「我輸了!」他前面說的幾個字,都
是閉口音,此刻「了」字一出口,一曰鮮血隨之噴出,人也撲地而倒!
    江玉朗瞧得手腳冰冷,只見桌子上的兩條泥腿,緩緩移了下去,接著,便現出了他
的背。
    他穿的是件破破爛爛的衣服,身子又高又大,一個肩膀似乎有別人兩個那麼寬,─
個頭也有別人兩個那麼大。
    只聽他喃喃道:「無趣無趣,老子本想不殺人,這些龜兒子偏要老子殺,老於一心
想賭賭,這些龜兒子偏不陪老子賭。」
    他反手拿起那酒葫蘆,拖著腳步走了出去,走到門口,長長伸了個懶腰,歎了口氣,
喃喃道:「這年頭像王大立那樣的賭鬼,怎地越來越少了……」
    小魚兒這才鬆口氣,吐了吐舌頭,道:「這賭鬼好厲害的武功。」
    江玉郎道:「咱們還不趕緊跑?」
    小魚兒笑道:「格老子,不跑是龜兒子。」
    這兩句話他竟已學會了──無論是誰,要學另一省的方言,那些罵人的話,總是學
得最快的。
    兩人─搭一檔,總算將上面的石扳抬起,一溜溜鑽了出去,這才瞧見,供的神像是
趙玄壇。
    小魚兒順手抓起隻雞,邊吃邊笑道:「只可惜咱們沒有瞧見那『惡賭鬼』的臉,不
知道他長得是否和這位趙將軍差不多,也許還黑一點吧。」
    江玉郎道:「求求你,快走吧。」
    小魚兒笑道:「你想追上那賭鬼麼?」
    江玉郎呆了呆,歎了口氣。
    小魚兒道:「吃雞呀,不吃白不吃。」
    突然瞧見江玉郎的眼睛發直,他回過頭,便終於瞧見了「見人就賭,惡賭鬼」軒轅
三光的臉。
    只見他面如錫底,滿胸兜腮大鬍子,一雙眉毛像是兩極構刷,眼睛卻像是一隻銅鈴,
他眼睛已只剩下一隻,左眼上罩著個黑印罩子,卻更增加了他的彪悍、兇猛之氣,也增
加了幾分神秘的魅力。
    此刻,這一隻銅鈴似的眼睛正瞪著小魚兒。
    小魚兒咧嘴笑了笑道:「這雞的味道不錯,只可惜沒有酒。」
    軒轅三光目光閃動,像是覺得很有趣,居然將那特別大的酒葫蘆送到小魚兒面前,
嘻嘻一笑道:「這酒凶得很。」
    小魚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十來口之多,伸手抹了抹嘴,居然面不
改色,笑嘻嘻道:「這麼淡的酒你還說凶?你當我是小孩子!」
    軒轅三光笑道:「你這小鬼倒有趣,從哪裡來的?」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哪裡來的?自然是從窗子裡爬進來的。」
    軒轅三光道:「從窗子裡爬進來偷人家的雞,還敢理直氣壯?」
    小魚兒道:「死人可以從窗子裡飛出去,活人為什麼不能從窗子裡爬進來?」
    軒轅三光臉色一沉,道:「你早就來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不能來麼?」
    軒轅三光瞪起眼睛,厲聲道:「你小小年紀,到這荒山來作什麼?」
    小魚兒道:「做什麼?找人賭一賭呀!」
    軒轅三光瞪著眼睛瞧了他半晌,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有趣,實在有趣……」一把
將小魚兒手裡的酒葫蘆搶了過來,「咕嘟咕嘟」灌了十來口下去。
    小魚兒雙手從他手裡將酒葫蘆搶過來,也灌了十來口,笑道:「你莫小氣,煙酒不
分家,有酒大家喝。」
    軒轅三光目光閃動,獰笑道:「你這小鬼居然不怕我?」
    小魚兒也瞪起眼睛,齜牙笑道:「格老子,我既沒有當鋪輸給你,也沒有老婆輸給
你,最多也不過輸個腦袋給你,我為什麼要怕你?」
    軒轅三光大笑道:「你竟敢和老子賭腦袋?」
    小魚兒:「為什麼不敢,不過…………你的腦袋我卻不要,你腦袋我嫌太大了,口
袋裡放不下,提在手裡又太重。」
    只聽一人緩緩道:「這腦袋我要。」
    軒轅三光的狂笑聲,就像是被人一刀砍斷似的突然停頓,小魚兒也不覺瞪大了眼睛,
閉緊了嘴。
    這語聲雖然緩慢,雖然只說了五個字,但已顯示出一種堂堂的氣勢,一種莊嚴的懾
人之力。
    軒轅三光背對著門,此刻仍沒有回頭,只因他巳覺出有一般殺氣襲人而來,若他一
動,先機已失!
    他只是緩緩道:「是誰敢要軒轅三光的頭顱?只要真的是英雄好漢,軒轅三光又何
惜將這大好頭顱相送!」
    那人緩緩道:「軒轅三光果然豪氣如雲,果然痛快!」一個烏簪高髻、白襪藍袍的
清□道人,隨著語聲,緩步走了進來,俯右手緊握著懸在左腰的劍柄,劍已出鞘四寸!
    雖只出鞘四寸,但卻有一般凌厲的劍氣逼人眉睫!
    軒轅三光厲喝道:「來的可是峨嵋掌門?」
    小魚兒自然認得這藍衫人便是神錫道長,但軒轅三光連頭也末回,卻又怎會認出了
他?
    這惡賭鬼莫非連背後都長了眼睛不成!
    神錫道長似乎也覺得有些奇怪,沉聲道:「閣下怎知是貧道?」
    軒轅三光縱身大笑道:「若非一門一派的宗主掌門,誰能有如此堂堂的劍氣!」
    神錫道長緩緩道:「軒轅三光,果然了得!」
    軒轅三光突然頓住了笑聲,道:「只是,道長末入門,劍已出鞘,難道不怕失了你
宗主掌門的身份?」
    神錫道長神色不變,道:「面對名露天下的軒轅三光,貧道不能不分外小心」
    軒轅三光道:「如此說來,道長是一心想要某家的腦袋了!」
    神錫道長沉聲道:「此乃峨嵋聖地,殺人者死!」
    軒轅三光狂笑道:「好一個殺人者死!道長莫非要某家為這幾塊廢料償命不成!」
    神錫道長道:「貧道並非為人報仇,只是護山之責,責無旁貸!」
    軒轅三光厲聲道:「很好,只是某家的頭顱是在,道長卻未必便能隨意取去!」
    神錫道長道:「軒轅三光先生一生好賭,也不知贏過多少人的大好頭顱,此番縱然
將頭顱輸給貧道,想來也不算什麼!」
    軒轅三光大笑道:「如此說來,道長莫非有意和某家賭一賭!」
    神錫道長道:「正是如此。」
    小魚兒瞧著神錫道長那已洗得發白的藍袍,瞧著那瘦削的身子,瞧著他那緊握著劍
柄的枯瘦的手指。
    就這樣一個人,竟使得軒轅三光連身子都不敢轉過來,這又是何等的氣概,這又是
何等的威風!
    小魚兒暗歎忖道:「我就算是天下第一個聰明人,我就算比你聰明百倍,但我能令
別人如此怕我麼?看來,一個人還是應該好好練成武功,否則他一輩子也休想如此威風,
一輩子也休想如此神氣」
    這武林名家的風範,的確是令人羨慕,就算是他說出來的話,那人份量也和普通人
絕不相同。
    他「正是如此」這四個字說出來,軒轅三光面上已再無笑容,抗聲道:「仍不知要
如何賭法?」
    神錫道長道:「你我但是武林中人,要賭,自然是賭一賭武功之高下!」
    軒轅三光怪笑道:「動手拚命,也算是賭麼?」
    神錫道長道:「以身體為賭具,以性命作賭注,世間之豪賭,還有什麼能與此相比,
這怎能不算是賭?」
    軒轅三光歷聲道:「好,你以什麼來換某家的頭顱!」
    神錫道長道:「自然是貧道的頭顱。」
    軒轅三光道:「不行,如此賭法,太便宜了你。」
    神錫道長冷冷道:「貧道自六歲出家,至今位居當代『七大劍派』之一『峨嵋』之
掌門,門下三代弟子,兩千七百三十二人,掌門銅符到處,不但本門子弟俯首聽命,便
是其他的門派,也得給貧道這個面子。」
    他聲色俱厲,叱道:「這樣的頭顱,還抵不過你的?」
    軒轅三光道:「你頭傾雖好,只可惜某家要來無用,而你取了某家的頭顱,不但維
護了你峨嵋聖地的威風,又增長了你自家的聲望!」
    他縱聲大笑道:「這樣算來,某家豈非吃虧太大,這樣的賭法,某家不賭!」
    神錫道長冷笑道:「閣下只怕已是不能不賭了。」
    軒轅三光咯咯笑道:「這句話某家不知向別人說過多少次,不想今日竟有人來向我
說,只是,你雖想要我的頭領,我卻想要你的,我難道不能一走了之」
    神錫道長道:「你走得了麼?」
    軒轅三光道:「我走不了?」
    神錫道長默然半晌,緩緩道:「你要怎樣?」
    軒轅三光道:「除非你拿出一樣能抵得過某家頭顱之物,否則某家絕不和你賭。」
    神錫道長道:「普天之下,要有什麼樣的東西才能抵得過軒轅三光的頭顱?」
    軒轅三光緩緩道:「這樣的東西委實不多.但你身旁卻有一物,勉強也可充數了。」
    神錫道長微微動容道:「那是什麼?」
    軒轅三光厲聲道:「那便是你的掌門銅符!」
    神錫道長聳然道:「掌門銅符?」
    軒轅三光道:「不錯,你勝了我,儘管割下我的頭顱,我若勝了你,卻留下你的性
命,只是你的峨嵋掌位,要讓我來過過癮。」
    神錫道長面色沉重,緩緩道:「除此之外……」
    軒轅三光道:「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但某家卻還可給你個便宜。」
    神錫道長道:「如何?」
    軒轅三光道:「某家就這樣站在這裡,讓你砍三劍,你三劍若是傷了某家,某家自
然就算輸了,某家雙腳若是離了地,移動了位置,也算輸了。」
    小魚兒再也想不到他竟會想出如此狂妄的賭法,他算來算去,這樣的賭法委實連一
分勝的希望都沒有。
    人站在那裡,雙腳也不能動,豈非和木頭人差不多,神錫道長領導劍法以辛辣見長
的峨嵋劍派垂三十年,劍鋒之下,飛鳥難渡。
    他難道竟會連個木頭人都砍不中?
    小魚兒暗暗笑道:「這『惡賭鬼』提出這樣的賭法來,莫非是吃錯藥了。」
    但神錫道長面上還是聲色不動,尋思半晌,道:「你還不還手?」
    軒轅三光冷笑道:「自然不還手!」
    到了這時,神錫道長縱然沉著.面上也不禁露出喜色,大聲道,「好,貧道賭了!」
    軒轅三光道:「你的銅符在哪裡?」
    神錫道長想了想,道:「銅符便在貧道腰畔,勞駕小施主取去給他瞧瞧。」
    他這話自然是對小魚兒說的,要知道他此刻蓄勢已久,正如箭在弦上,滿弓待發,
若是鬆開手去取銅符,氣勢便衰!
    何況他捏著劍柄的手若是一鬆,軒轅三光便要回過身來,那時情況難免又要有所變
化!
    他此刻腦中已有必勝之道,自然不願情況有絲毫變更。
    軒核三光大笑道:「神錫道長,果然精明,但這小鬼卻是頑皮得緊,你信得過他麼?」
    神錫道長正色道:「這位小施主年紀雖輕,但來日必將為武林放一異彩,成就必定
無人能及,又怎會將區區一面銅牌放在心上。」
    小魚兒忍不住大笑道:「我為道長跑跑腿沒有關係,道長不必如此捧我。」
    他嘴裡雖然這麼說,其實心裡也不禁得意非常,當下從神錫道長後面繞過去,取下
了他腰間的銅符。
    神錫道長沉聲道:「但望小施主小心保管。」
    小魚兒笑道:「道長放心,我也不必給他瞧了,反正這銅符絕不會是他的。」
    軒轅三光大笑道:「受了別人幾句話,立刻就咒我輸麼?」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反正輸定了,我咒不咒都一樣。」
    軒轅三光冷笑道:「看來,只怕你要失望了。」
    神錫道長叱道:「閣下可曾準備好了。」
    軒轅三光道:「你還未進門時,某家就已準備好了。
    神錫道長道:「既是如此,貧道這就出手了!」
    這句話說出口來,四下突然再無聲息,甚至連喘息的聲音都沒有,每個人唯一能聽
到的,便是自己心跳的聲音。「嗆□」一聲,神錫道長長劍出鞘,那森森的劍氣,映得
他鬚眉皆碧,映得遠處木葉都彷彿有了殺機!
    軒轅三光卻仍背著他,山嶽般峙立不動。
    神錫道長誠心正意,均勻的呼吸三聲,劍鋒平平移動,突然間,劍光化為碧綠,一
劍刺了出去!
    這一劍正是刺向軒轅三光兩腰之間脊椎上的「命門穴」,也正是軒轅三光全身的中
樞所在!
    軒轅三光無論如何閃避,身子都必定要為之傾斜,神錫道長這一劍並非要求傷人,
只不過要他身子失去均勢。
    那麼,神錫滋長第二劍便可盡佔先機!
    小魚兒暗歎付道:「名家的出手,氣派果然不小,若是第一劍便想傷人,豈非顯得
太小家子氣!」
    只見軒轅三光熊腰一擰,霍然轉過半個身予,腹部猛力收縮,這一劍便堪堪貼著他
肚子刺了過來!
    但這一劍含蘊不發,後力無窮。
    神錫道長不持招式用老,手腕一扭,劍勢已變刺為削,平平削向軒轅三光的胸腹!
    他招式變化之間,竟無空隙,小魚兒瞧得不禁搖頭,軒轅三光只怕連這第二劍都已
無法躲過了!
    哪知軒轅三光的腰竟似突然斷了,他下半身好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地上,上半身卻突
然倒下。
    他整個人就像是根甘蔗似的被拗成兩半,神錫道長的第二劍便又貼著他的面目削過!
    這一劍當真是避得險極!妙極!
    小魚兒幾乎忍不住要拍起手來,誰能想到長得像巨無霸一般的軒轅三光,竟然也有
如此驚人的軟功!
    神錫道長徽微一笑,劍鋒又一轉,突然迴旋削去,競閃電般削向軒轅三光左腿的膝
頭!
    這一劍變化得更快,一眨眼工夫,三劍都已使出,當真是一氣呵成,神錫道長竟似
早有成竹在胸,早巳將劍式計算好了,軒轅三光這一掙、一拆,全都在他計算之中!
    軒轅三光第二劍躲得雖妙,卻無異將自己驅人了死路,他此刻身子之變化,已至極
限,已變無可變。
    何況,他縱然勉強躍起避過這一刻,也還是輸了──他已有言在先,只要雙腳離地
就算輸!
    小魚兒暗道:「惡賭鬼呀惡賭鬼,看來你此番腦袋是輸定了。」
    哪知他一念尚未轉完,軒轅三光那就像條毛巾擰續著的身子,突然鬆了回去,彈了
回去。他本來臉朝上,此刻身子一轉臉突然朝下,竟張開大嘴,一口咬在神錫道長握劍
的手腕上!
    神錫道長做夢也想不到他竟有這一著,手腕被咬,痛徹心骨,長劍再也把握不住,
「噹」的落在地上!
    軒轅三光大笑而起,道:「你輸了!」
    小魚兒不禁瞧得怔了,神錫道長更是面如死灰,站在那裡,直征了半盞茶工夫,吃
吃道:「這……這算是什麼招式,普天之下,無論哪一門、哪一派的武功中,只怕也都
沒有這樣的招式。」
    軒轅三光笑道:「招式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活的人為什麼定要用死招式?」
    神錫道長道:「但你說過絕不還手!」
    軒轅三光大笑道:「不錯,我說過不還手,但卻未說不還嘴呀!」
    神錫道長默然半晌,慘然一笑,道:「是,貧道是輸了……。」
    軒轅三光攤開大手,笑道:「銅符拿來。」
    小魚兒淡談道:「這銅符暫時還不算是你的。」
    軒轄三光獰笑道:「你這小鬼想怎樣」
    小魚兒笑道:「你不是『見人就賭』麼,為何不和我睹一賭,你若贏了我,不但銅
符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你若輸了,這銅符就該給我。」
    軒轅三光怪笑道:「你也想賭?」
    小魚兒道:「嗯。」
    軒轅三光道:「你要以你的人來賭這個銅符?」
    小魚兒道:「睹得過麼」
    軒轅三光道:「我贏了你又有何好處?」
    小魚兒道:「好處多著哩!一時也數不盡,你無聊時,我可找人來陪你賭,你沒有
酒喝時,我可替你騙酒來,只要你贏了我,包你一生受用無窮。」
    軒轅三光大笑道,「我這老賭鬼有個小賭鬼陪著.倒也的確不錯。」
    小魚兒道:「你賭了?」
    軒轅三光道:「你要如何賭法?」
    小魚兒笑嘻嘻道:「賭注是我出的,如何賭法,就該由你作主。」
    軒轅三光撫掌道:「有意思有意思……」
    小魚兒一隻手摸著身上的扣子,笑道:「你可要賭我身上的扣子有多少?」
    軒轅三光眼睛一亮,大聲道:「好,我就賭你絕不會知道你身上的疤有多少!」
    江玉郎暗歎一聲,忖道:「小魚兒,這下你可要完了。」
    他心裡雖然開心,又不免有些難受,無論如何,小魚兒究竟是和他共過生死患難的
朋友。
    黯然站在一邊的神錫道長,此刻神情更是黯然。
    小魚兒的衣襟是敞開的,他臉上是疤,身上更滿都是疤,大多數是他小時獅子老虎
在他身上留下的傑作,還有小半是刀疤,就算讓他脫光衣服,自己去數一數,也未必就
能數得清楚。
    沒有九分勝算的事,軒轅三光是絕不賭的。
    小魚兒也怔住了,吃吃道:「你真的要賭我身上的疤?」
    軒轅三光大笑道:「自然是真的。」
    小魚兒道:「好,我告訴你,我身上的疤一共有一百個。」
    軒轅三光道:「整整一百個?」
    小魚兒道,「不錯,整整一百個。」
    他竟然說的斬釘截鐵,像是有十分把握,不但軒轅三光臉色變了,江玉郎也不禁怔
在那裡,這小妖怪難道真的知道自己身上的疤有多少?
    軒轅三光怔了半晌,怪笑道:「好,你脫下衣服,讓我數數。」
    小魚兒居然就真的脫光衣服,讓他數,自己也從地上拾起那柄解腕尖刀陪他─起數。
    軒轅三光突然大笑道:「九十…………』你身上的疤只有九十一個,你輸了!」
    小魚兒道:「哦,九十一個麼?只怕未必吧。」
    他口中說話,手裡的刀飛快地在自己身上劃了九刀!劃得雖然不重,但鮮血仍然流
了一身。
    軒轅三光奇道:「這算什麼?」
    小魚兒面不改色,道:「這就算你輸了。」
    軒轅三光喝道:「放屁,你……」
    小魚兒笑嘻嘻截口道:「九十一道舊疤,再加上九道新疤,正好是一百,你自然輸
了!」
    軒轅三光大怒道:「這也能算麼!」
    小魚兒大笑道:「為何不能算?你只賭我身上的疤有多少,卻又
    未曾規定新疤還是舊疤,難道你還想賴麼?」
    軒轅三光呆了半晌,突也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這小鬼的確有意思……好,
某家就算輸給你了。」
    他轉向神錫道長招手笑道:「來來來,還不快來見過你家的新任掌門。」
    神錫道長神情慘黯,卻強笑道:「峨嵋派日漸老衰,正是要閣下這樣的少年英雄出
來整頓盛頓,貧道已老了.本已早該退位讓賢。」
    小魚兒笑道:「你真要我做峨嵋掌門?」
    神錫道長長髯在風中不住飄動,緩緩道:「銅符能在閣下手中,已是峨嵋之幸,貧
道…………」
    話未說完,突然一件東西落在手裡,卻正是那掌門銅符,小魚兒的一雙眼睛,正笑
嘻嘻地瞧著他,道:「做了峨嵋掌門,又要吃素,又要唸經,我可受不了,求求你,莫
要害我,這玩意兒還是你拿回去吧。」
    神錫道長又驚又喜,吶吶道:「但,但閣下…………閣下如此大恩,卻教貧道……
如何……」
    小魚兒大笑道:「這又算得了什麼?我前程遠大,又豈會將這區區銅牌瞧在眼裡,
這話本是你自己說的,是麼?」
    神錫道長手掌握著那銅符,目注小魚兒,也不知瞧了多久,突然深深一揖,恭身合
十道:「既然如此,貧道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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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12:46

第三十六章 貌合神離
    他轉過身子,竟頭也不回的去了。軒轅三光笑罵道:「這牛鼻子好沒良心,居然連
謝都不謝你一聲。」小魚兒道:「大恩不言謝,這話你都不知道。」他一面說話,一面
撕下塊衣襟,去纏肩上的新傷,只是一隻手仍和江玉郎銬在一起,行動自然不便。軒轅
三光奇道:「你兩人為何如此親熱……。。」小魚兒笑道:「你若能叫我們不親熱,就
算你有本事。」
    軒轅三光又拾起那柄刀,突然一刀,向那手銬上砍了下去,只聽「錚」的一聲,火
星四濺,尖刀竟斷成兩段!
    江玉郎歎了口氣,小魚兒笑道:「你瞧,我和他是不是非親熱不可?」軒轅三光笑
道;「那也未必,你若不願和他親熱,某家不妨砍下他一隻手來。」江玉郎面色慘變,
小魚兒已笑道:「縱然砍下他的手,這鬼玩意兒還是在我手上,倒不如留他在我身旁,
還可陪我聊聊天……軒轅三光瞧著江玉郎的眼睛.緩緩道:「你若不砍下他的手,只怕
總有一日他要砍掉你的!」小魚兒道:「你放心,他還沒有這麼大本事。」
    軒轅三光大笑道:「你這小鬼很有意思,某家本也想和你多聚聚,只是你身旁這小
子一臉奸詐,某家瞧著就討厭……」
    他拍了拍小魚兒的肩頭,人忽然已到了門外,揮手笑道:「來日等你一個人時,某
家自來尋你痛飲一場。」小魚兒趕出去,他人竟已不見了,這時夕陽正艷,滿山風影如
畫,小魚兒想起那地底宮闕,竟如做夢一般。
    由這『玄壇廟」下山的路並不甚遠,兩人一口氣走了下去,天還沒有十分黑,遠處
山城,燈火數點。
    小魚兒長長鬆了口氣,笑道:「想不到我居然還能整個人走下山來,老天待我總算
不錯.』
    江玉郎一直沒有說話,此刻忽然笑道:「不知大哥要往哪裡去?」
    小魚兒道:「我要去的地方,你也得去。」
    江玉郎笑道:「小弟自然追隨兄長。」
    小魚兒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固定購地方要去,只不過到處逛逛。」
    江玉郎喜道:「既然到處逛逛,不如先去武漢,那邊小弟有個朋友,家傳寶劍,削
鐵如泥……」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顫住語聲,他知道已用不著再說下去!
    小魚兒果然已大聲道:「走,咱們就去找你那朋友。」
    他走了幾步,突又停下,笑道:「你身上可帶得有銀子,咱們總得先到鎮上去買幾
件衣服』……還得買件衣服搭在手上,否則不被別人看成逃犯才怪.。
    江玉郎歎道:「大哥若讓小弟自那庫中取些珠寶,只要一件珠寶,買來的衣服只怕
已夠咱們穿一輩子了.。」
    小魚兒眨了眨眼晴,笑道:「既然你也沒有,看來咱們只好去騙些來了。」話剛說
完,突見前面一個人提著燈籠走來,手裡提著個大包袱。
    小魚兒和江玉郎使了個眼色,正想走過去.哪知這人瞧見他們,突然放下包袱,遠
遠作了個揖,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那包袱裡竟是四套嶄新的衣服,而且好像照著小魚兒和江玉郎的身材定做的,兩人
打開包袱都不免吃了一驚。
    江玉郎道:「這……這是誰送來的?」
    小魚兒皺眉道:「咱們剛下山,有誰會知道?」
    兩人想來想去,也猜不透是誰,只有先換上衣服,這時那山城中已是萬家燈火,兩
人將一件紫緞袍子搭在手上,大搖大擺地走上大街,樣子看來倒也神氣,肚子卻已餓得
「咕咕」直叫。
    小魚兒道:「那人既然送了衣服來,為何不好人做到底,再送些銀子。」
    話猶未了,突見一個店家打扮的漢子奔了過來,陪笑道:「兩位可是江少爺?方才
有位客官寄了五百兩銀子在櫃上,叫小人交給兩位,還替兩位訂好了房間和酒菜。」
    小魚兒和江玉郎對望了一服,江玉朗沉聲道:「那人性什麼?叫什麼」
    店家笑道,『小人也不知道。」
    江玉郎道:「他長得是何摸樣?」
    店家道:「小店裡一天人來人往也有不少,那位客官是何模樣,小人也記不清了。」
他連連作揖,連連陪笑,但無論江玉郎問他什麼,他只有三個宇:「不知道。」
    灑菜果然早巳備好,而且豐盛得很。
    小魚兒笑道,「這人倒是咱們肚子裡的蛔蟲,無始咱們要什麼,他居然都知道」
    他嘴裡說得雖開心,心裡卻不免有些擔憂,尤其他想到自己和那「黃牛白羊」來的
時候,一路上的情況豈非飽和此刻差不多,而自己此刻剛下山還不到一個時辰,怎地就
有人知道?此人表面如此慇勤,暗中卻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他若真的全屬好意,又為
何不敢露面。
    江玉郎眼珠子直轉,顯然心裡也在暗暗狐疑,只是這兩人年紀雖輕,城府卻深,誰
也不肯將心事說出來。
    到了晚間,兩人自然非睡在一間房裡不可。
    小魚兒打了個哈欠,笑道:「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幹什麼?」
    江玉郎笑道:「大哥莫非是想看看書。」
    小魚兒大笑道:「看來你倒真是我的知己!」
    他話未說完,江玉郎已將那本從蕭主咪手裡奪回來的秘笈自懷中取出,小魚兒想看,
他又何嘗不想看。
    秘笈上所載,自然俱是武功中最最深奧的道理,兩人好像都看不懂,一面搖頭一面
歎氣,但眼睛卻又都睜得大大的,像是恨不得一口就將這本秘笈吞下肚裡,小魚兒瞧了
一個時辰,又打了個哈欠,笑道:「這書難看得很,我要睡了,你呢?」
    江玉朗也打了個呵欠,笑道:「小弟早就想睡了。」
    兩人睡在床上,睡了一個時辰,眼睛仍是瞪得大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若說他
們在想那秘笈上所載的武功,他們是死也不會承認的,但到了第二天晚上,剛吃過晚飯,
小魚兒就喃喃笑道:「難看的書,總比沒有書看好。」
    江玉郎立刻也笑道,「眼睛看累了正好睡覺,若是看精采的書,反倒睡不著了。』
    小魚兒附掌道:「是極是極,早看早睡,早睡早起,真是再好也沒有。」其實兩人
心裡都知道對方絕不會相信自己,但卻還是裝作一本正經。
    尤其是小魚兒,他更覺得這樣不但有趣,而且刺激……一個人若是隨時隨地,甚至
連吃飯大便睡覺的時候都要避防著別人害他、騙他,這種日子自然過得既緊張,又有趣,
固然過得充滿了刺激。
    兩人就這樣勾心鬥角,竟不知不覺走了三天,這三天居然沒有發生什麼事,居然太
平得很。這三天裡,小魚兒卻時時刻刻覺得有個人在跟蹤著他,那種感覺就好像小孩兒
半夜走路時,都覺得後面有鬼跟著似的,只要他回頭,後面就沒有人了,他若倒退著走,
那人忽然還是又到了他身後。
    小魚兒猜不透這人是誰,更猜不透這人是何用意,反正只要他覺得缺少什麼,立刻
就有人送來。
    他覺得這人好像是有求於他,在拍他的馬屁,但這人究竟有什麼事要求他,他還是
想不透。
    兩人沿著岷江南下,這一日到了敘州,川中民豐物阜,景象自然又和貧瘠的西北一
帶不同。
    小魚兒望著滾滾江流,更是興高采烈,笑道:「咱們坐船走一段如何?」
    江玉郎附掌道:「妙極妙極,小弟也正想坐船。」
    只見一艘嶄新的烏篷船駛了過來,兩人正待呼喚,船上一個蓑衣笠帽的艄公已招手
喚道:「兩位可是江少爺?有位客官已為兩位將這船包下了。」
    小魚兒瞧了江玉郎一眼,苦笑道:「這人不是我肚裡的蛔蟲才怪。」
    他索性也不再問這船是誰包下的,只因他知道反正是問不出來的,索性不管三七二
十一,坐上去再說。
    船艙裡居然窗明几淨,除了那白髮艄翁外,船上只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雙大
眼睛老是往小魚兒身上瞟。但小魚兒卻懶得去瞧她,他簡直─瞧見漂亮的女人就頭疼。
到了晚上,江玉郎悄聲笑道:「那位史姑娘像是看上大哥了。」
    小魚兒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你長得比我俊,她看上你才是真的,只可惜你非
得跟走我不可,否則你這小色鬼倒可去勾搭勾搭。」
    江玉郎臉紅了紅,道:「小……」小弟沒這個意思。」
    小魚兒笑道:「算了,你若沒有這意思,怎會提起她,又怎會知道她名姓。」
    江玉郎臉更紅了,吃吃道:「小弟只不過偶然聽到的。」
    小魚兒大笑道:「你害什麼臊,喜歡個女孩子,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拿起只枕
頭蓋住眼睛,竟似要睡了。
    江玉郎道:「大哥,你不看書了麼?」
    小魚兒道:「今天我睡得著,不用看了,你呢?」
    江玉朗趕緊笑道:「大哥不看,小弟自然也不看。」
    兩人並頭睡在一床鋪蓋上,江玉郎睜大了眼睛瞪著小魚兒,也不知道了多久,小魚
兒鼻息沉沉,已睡著了。
    江玉郎悄悄將那秘笈掏了出來,輕手輕腳,翻了幾頁,正想看的時候,小魚兒突然
翻了個身,一隻手壓到書上,一條腿卻壓到江玉郎肚子上,江玉郎恨得直咬牙,卻又不
敢吵醒他,只望他再翻個身,將手拿開。
    哪知小魚兒這回卻睡得跟死豬似的,再也不動。
    江玉郎氣得臉發白,眼睛裡冒出了火,一隻手摸摸索索,突然自被褥下摸出柄菜刀,
一刀往小魚兒頭上砍下!
    就在這時,只聽「嗖嗖」兩聲,接著,「噹」的一響,兩粒干蓮子自窗外飛了進來,
一粒打中菜刀,一粒打中江玉郎的手腕,無論力氣、準頭,都有兩下子,竟像暗器高手
發出來的!
    江玉郎手卻被打歪了,咬緊牙,忍住疼,菜刀雖沒有離手,但頭上卻已不禁疼出了
汗殊。小魚兒像是半睡半醒,咿晤著道:「什麼事,誰在敲鐘?」
    江玉郎趕緊又將菜刀藏起來,道:「沒」……沒有事。」
    幸好小魚兒不再問了,鼻息更沉。
    但江玉郎又怎能再睡得著覺?
    這兩粒蓮子是誰打進來的?
    達船上怎會有這樣的暗器高手?
    那咳起嗽來、眼淚鼻涕就要一齊流下的白髮艄翁,莫非也會是什麼隱跡風塵的武林
異人?
    那一天到晚只會亂飛媚眼的小姑娘,莫非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竟能以兩粒輕飄飄
的蓮子當做暗器?
    這簡直使江玉郎無法相信!
    但不是他們,又是誰?這船上並沒有別的人呀!
    何況,就算是他們,他們又為何要在暗中監視?為何要在暗中保護小魚兒?看他們
和小魚兒根本素不相識。
    江玉郎就這樣瞪大了眼睛,望著船頂,一夜想到了天亮,還是想不通這其中究竟是
何道理。
    他剛想睡的時候,小魚兒已醒了,又推醒了他,笑道:「你睡得好麼?」
    江玉郎強笑道:「好極了,一覺睡到大天亮。」
    小魚兒道:「起來吧,睡得太多不好的。」
    江玉郎道:「是,是,該起來了。」
    他臉上雖在笑.心裡卻恨不得一拳打過去,到了船頭,兩眼見小魚兒精神抖擻的模
樣,更恨不得─腳將他踢下河裡。
    那小姑娘已端了盆洗臉水過來,臉上在笑,眼睛在笑,那兩隻深深的酒窩也在笑……
她在笑什麼?
    江玉郎眼睛盯著這兩隻端著盆的手,只見這雙手又白又嫩,實在不像能發出那般強
勁的暗器!
    但一個終年勞苦的船家女兒,又怎會有這麼一雙白嫩的手?這祖孫兩人,莫非真的
是喬裝改扮的!
    船是新的,他們的衣裳也是很新,看來,他們扮這船家勾當,還沒有多久,也許就
是沖小魚兒才改扮的。
    但他們這樣做又有何用意?
    小魚兒像是什麼都不知道,像是開心得很,洗完了臉,一口氣竟喝了四大碗稀飯,
外加四隻荷包蛋。
    江玉郎卻什麼也吃不下去,只聽小魚兒向那艄翁笑道:「老丈,你貴姓大名呀」
    那艄翁道:「老漢姓史……咳咳,人家都叫我史老頭……咳咳,我那孫女倒有個名
字……「咳咳,她叫史蜀雲。」
    江玉郎暗中苦笑,這每說一句話就要咳嗽兩聲的糟老頭子,也會是個風塵異人、武
林高手?
    只聽那史老頭道:「雲姑,莫要吃蓮子了,吃多了蓮子,心會苦的。」
    江玉郎又是一驚,扭轉頭,雲姑那雙又白又嫩的小手裡,果然正抓著把蓮子,一面
吃,一面瞧著他笑。
    他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來,扭回頭,又瞧見小魚兒手裡正拿著本書在當扇子,
赫然正是那秘笈。
    江玉郎這才想起,小魚兒昨夜是壓在上面的,今晨翻了個身,竟乘機將這秘笈拿走
了。
    他居然將這本天下武林中人「輾轉反側,求之不得」的武功秘笈當作扇子,江玉郎
又是氣又是著急。
    船已駛離渡頭,突然一隻船迎面過來,史老頭用根長長的竹篙,向對面的船頭一點,
兩船交錯而過,兩隻船都斜了一斜!
    小魚兒驚呼一聲,道:「哎呀,不好,掉下去了!』
    他手中的那本秘笈竟落在江中,江玉朗的一顆心也幾乎掉了下去,只見江水滾滾,
眨眼就將秘笈沖得不見了。
    小魚兒苦著臉,頓腳道:「這……這怎麼辦呢?」
    江玉郎心裡恨得流血,面上卻笑道:「這些身外之物,掉下去又有何妨。」
    他心裡自然知道這必定是小魚兒故意掉下去的,小魚兒想必已背熟了,小魚兒自然
也知道他心裡明白。
    但兩人誰都不說,這就是最有趣之處,除了他兩人自己之外,天下只怕再無人能猜
得出他兩人的心意。
    蒼穹湛藍,江水金黃,長江兩岸,風物如畫。
    小魚兒笑道:「船慢慢走沒關係,咱們反正不著急。』
    江玉郎道:「是是,一點也不著急。」
    突然間,一艘快船自後面趕了上來,船頭插著面鏢旗,迎風招展,紫緞金花,繡著
的是個獅子。
    江玉郎面上立刻露出喜色,眼睛也亮了,突然站起來,大呼道:「金獅鏢局是哪一
位鏢頭在船上?」
    快船立刻慢了下來,船上精赤著上身的大漢們,顯然都是行船的高手,船艙中探出
了半個身子,大聲道:「是哪一位呼喚……」
    江玉郎招手道:「我,江玉郎,李大叔你還記得麼?」
    船艙中那人紫面短髭.神情甚是沉猛,但瞧見了江玉郎,嚴肅的面上立刻堆滿了笑
容,失聲道:「呀,這莫非是江大俠的公子,你怎地在這裡?」
    史老頭像是什麼都沒瞧見,仍在駛他的船,但金獅鏢局的快船卻蕩了過來,那紫面
大漢竟一躍而過。
    小魚兒輕笑道:「這位仁兄的輕身功夫,看來還得練練。」他說話的聲音不大,紫
面大漢並末聽見,含笑走了過來。
    江玉郎笑道:「這位便是江南金獅鏢局的大鏢頭,江湖人稱『紫面獅』李挺,硬功
水性,江南可稱第一。」
    他這句話自然是回答小魚兒「輕功不佳」那句話的,小魚兒卻故意裝作沒有聽見,
轉頭喝茶去了。
    只聽江玉郎與那李挺大聲寒暄了幾句,說話的聲音突然小了,像是耳語一般,竟像
是不願被小魚兒聽見。
    小魚兒也懶得去聽,他就算明知江玉郎要對他不利,他也不想阻攔,他正想瞧瞧江
玉郎玩得出什麼花樣。
    自從他三歲開始,他就沒有怕過任何人、任何事,他簡直不知道:「害怕」是何物,
越是危險他越覺得有趣。
    到後來,只聽那「紫面獅」李挺道:「過了雲漢,我便要棄舟登陸,但公子你交託
的事,李某決不會耽誤的.公子放心就是。」
    兩人又大聲說笑了幾句,李挺便又一躍面回。
    小魚兒笑道:「小心些呀,莫掉下水裡去。」
    李挺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嘴裡像是在說什麼:「你該小心些才是……」但話未說
完,兩隻船又分開了。
    江玉郎精神突然像是好起來了,笑道:「江南金獅鏢局,除了總鏢頭『金獅子』李
迪之外,旗下雙獅一虎,當真也都可算得上是肝膽相照的義氣朋友。」
    史老頭喃喃道:「說什麼獅虎成群,也不過是狐群狗黨面已。」這句話小魚兒聽見,
江玉郎也聽見了。但兩人卻又都像是沒有痰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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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13:24

第三十七章 驚險重重
    船走得果然很慢,小魚兒一路不住的問:「這是什麼地方?這裡到了什麼地方?」
    過了雲漢,小魚兒眼睛更大了,像是在等著瞧有什麼趣事發生似的,船到獎州,卻
早早便歇下。
    小魚兒笑道:「現在睡覺,不嫌太早了麼?」
    史老頭「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雲姑卻眨著眼睛笑道,「前面便是巫峽,到了晚上,誰也無法渡過,是以咱們今
天及早歇下,明天一早好有神精闖過去。」
    小魚兒笑道:「呀,前面就是險絕天下的巫山十二蜂了麼?我小時聽得『兩岸猿聲
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這兩句詩,一心就想到那地方去瞧瞧。」
    雲姑嬌笑道:「這兩句詩雖美,那地方卻一點也不美,稍為不小心,就會把命丟在
那裡,尤其是現在,只怕連兩岸的猿猴都叫不出聲來了。」
    小魚兒奇道:「為什麼?」
    雲姑笑了笑,輕聲道,「有些事,你還是莫要問得太清楚的好。」
    小魚兒轉頭去瞧江玉郎,只見江玉郎正垂頭在望江水,像是沒有聽見他們的話,但
臉色都已是鐵青的了。到了第二天,他臉色更青。小魚兒知道他心裡一緊張.臉色就會
發青。
    但他卻在緊張什麼?難道他也算定有事受發生麼?
    史老頭長篙一點,船駛了出去,雲姑換了─身青布的短衫褲,紮起了褲腳,更顯得
她身材苗條。
    小龜兒笑嘻嘻地瞧著,也不說話,到了前面,江流漸急,但江面上船隻卻突然多了
起來。
    小魚兒突然發現他們每艘船的船桅上,都接著條黃綢,船上的人瞧見小魚兒這艘船
來了,都縮回了頭。
    史老頭白鬚飄拂,一心掌舵,像是什麼都沒有瞧見,雲姑兩隻大眼睛轉來轉去,卻
像是高興得很。
    江玉郎卻根本不讓小魚兒瞧見他的臉。
    突然間,岸上有人吹響了海螺,晌徹四山。
    四山迴響,急流拍岸,十餘艘瓜皮快船,突然自兩旁湧了出來,每艘快艇上都有六
七個黃巾包頭的大漢,有的手持鬼頭刀,有的高舉紅纓槍,有的拿著長長的竹竿,呼嘯
著直衝了過來!
    雲始嬌呼道:「爺爺,他們果然來了。」
    史老頭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早知他們會來的。」
    他神情居然如此鎮定,小魚兒不禁暗暗佩服。
    只聽快艇上的大漢呼嘯著道:「船上的小子們.納命來吧!」只見兩艘小艇已直衝
過來,艇上大漢高舉刀槍。
    雲姑突然輕笑道:「不要凶,請你吃蓮子……
    她的手一揚,當先兩條大漢,立刻狂吼一聲,撤手拋去刀槍,以手拖面,鮮血淚然
自指縫間流出。
    大漢們立刻大呼道:「夥伴們小心了,這始娘暗器厲害!」
    雲妨嬌笑道:「你還耍吃蓮子麼?好,就給你一粒。』
    她那雙又白又嫩的小手連揚,手裡的蓮子雨點般澈出去,但卻不是干蓮子,而是鐵
蓮子。
    只見那些大漢們一個個驚呼不絕,有的立刻血流滿面,有的兵刃脫手,但還是有大
半人衝了上來!
    聲色不動的史老頭到了此刻,突然仰天清嘯,嘯聲清朗高絕,如龍吟風鳴,震得人
耳鼓欲裂!
    嘯聲中,他掌中長竿一振,如橫掃雷霆,當先衝上來的三人,竟被他這一竿掃得飛
了出去,遠遠撞上山石,另一人剛要躍上船頭,史老頭長竿一送,竟從他肚子裡直穿過
去,慘呼聲中,長竿挑起那鮮血淋漓的屍身,數十條大漢哪裡還有一人敢衝上來!
    這老邁衰病的史老頭,竟有如此神威,不但小魚兒吃了一驚,江玉郎更是惶然失色,
滿頭冷汗。
    史老頭清嘯不絕,江船己衝入快艇群中,那些大漢們鼓起勇氣,呼嘯著又衝上來,
有人躍下水去,似要鑿船。
    小魚兒暗道:「糟了!」船一沉,就真的糟了。
    但就在這時、一條黃衣黃巾,虯髯如鐵的大漢,突然自亂石間縱躍而來,身形兔起
鵲落,口中厲聲喝道:「住手!快住手!」
    數十條大漢一所得這喝聲,立刻全退了下去。
    只見這黃杉客站在一堆亂石上,自水中抓起一條大漢,正正反反摑了七八個耳掂子,
頓足怒罵道:「你們這些蠢才都瞎了眼麼?也不瞧清是誰在船上,就敢動手。」
    史老頭長篙一點,江船竟在這急流中頓住!
    黃衫大漢立刻躬身陪笑道:「在下實在不知道是史老前輩和姑娘在船上,否則有天
膽也不敢動手的!這長江一路上,誰不是史老前輩的後生晚輩。」史老頭冷冷道:「足
下太客氣了,老漢擔當不起。老漢已不中用了,這長江上已是你們的天下,你們若要老
漢的命,老漢也只有送給你。」
    黃衫大漢頭上汗如雨下,連連道:「晚輩該死,晚輩也瞎了眼,晚輩實末想到史老
前輩的俠駕又會在長江出現,否則晚輩又怎敢在這裡討飯吃。」
    史老頭冷笑道:「討飯吃這三個字未免太謙了,江湖中誰不知道『橫江一窩黃花蜂』
做的全是大生意、大買賣。」
    他眼睛一瞪,厲聲道,「但老漢這一艘破船,幾個窮人,又怎會被足下看上,這倒
奇怪得很,莫非足下是受人所托而來麼?」
    水上的黃花蜂滿頭大汗,船上的江玉郎也滿頭大汗。只聽黃花蜂連連陷笑道:「前
輩千萬原諒,晚輩實在不知。」
    史老頭道:「你不肯說,你倒很夠義氣,好,衝你這一點,老漢也不能難為你。」
    長竿一揚,江船箭一般顧流衝了下去。
    那黃花蜂長長鬆了口氣,望著史老頭的背影,喃喃道:「你們知道麼,二十年前,
不但長江一路全是他的天下,就算是天下三十六水路的英雄,又有誰不怕他!咱們今天
遇著他,算咱們命大,若是換了二十年前,這一帶江裡的水,只怕都要變紅的了。」
    那大漢機伶伶打了個冷戰,道:「他莫非是……。。」
    黃花蜂大蠍道:「住口,我不要聽見他的名字,也但願莫要再見著他,老天若保佑
我不再和他沾上任何關係,那就謝天謝地了。」
    江上生風,船已出巫峽。
    史老頭掌著舵,又不住咳嗽起來。
    江玉郎瞧著他那在風中飛舞的白鬍子.終於忍不住囁嚅著問道:「老前輩莫非是•……」
是昔日名震天下的……。。」
    史老頭冷冷道:「你能不能閉上嘴。」
    小魚兒突然笑道:「史老頭,我雖然還不知道你是誰,細想來你必定是個了不起的
人物,你居然會為我撐船,我不但要謝謝你.實在也有些受寵若驚。」
    他居然還是叫他「史老頭」,江玉郎眼睛都嚇直了。
    哪知這史老頭反面向他笑了笑,道:「你莫要謝我,也不必謝我。」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笑道:「那麼我又該謝誰呢?是不是有人求你送我這一程,求
你保護我……你年高德重,我若猜對了,你可不能騙我。」
    史老頭彎下腰,不住咳嗽。
    小魚兒笑道:「你不說話,就是承認了。」
    史老頭腦色突然一沉,瞪著他道:「你小小年紀就學得如此伶牙利嘴,將來長大如
何得了。」
    小魚兒也瞪起眼睛,大聲道:「我長大了如何得了,都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莫
要以為是你救了我,我就該怕你,沒有你送我,我照樣死不了,何況我又沒有叫你送我。」
    史老頭瞪了他半晌,突又展顏一笑,道:「像你這樣的孩子.老漢倒從未見過。」
    小魚兒道:「像我這樣的人,天下本來就只有我一個。」他賭氣扭轉了頭,但心頭
還是在想:「這老頭必定大有來歷,如今竟降尊繹貴,來做我的船夫,那麼,托他來送
我的那人,面子必定不小。這人處處為我著想,卻又為的是什麼?他既然能請得動像這
老人般的高手,想來又不致有什麼事要求我。」
    小魚兒實在想不到這人是誰,索性不想了,轉首去看江玉郎,江玉郎竟似不敢面對
著他。
    小魚兒突然笑道:「你那位紫獅子聽說在雲漢就上岸了,是麼?」
    江玉郎道:「大……大概是吧。」
    小魚兒笑道:「保鏢的勾結強盜,你卻勾結了保鏢的,叫保鏢的通知強盜,來搶這
艘船,否則那些強盜又怎會將別的船都掛上黃帶子,只等著咱這艘船過去,否則那些強
盜又怎會只要我的命,不要銀子。」
    江玉郎汗流浹背,擦也擦不幹了,咯咯笑道:「大哥莫非是在說笑麼!」
    小魚兒大笑道:「不錯,我正是在說笑,你也覺得好笑麼,哈哈,實在好笑。」他
大笑著躺了下去,又喃喃笑道:「奇怪,這麼涼快的天氣,怎麼有人會出汗。」
    雲姑─直在旁邊笑瞇瞇地瞧著他,江風,吹著他零亂的頭髮,他臉上的刀疤在陽光
下顯得微微有些發紅。
    順風順水,末到黃昏,船已到了宜昌!
    大小船隻無論由川人鄂,或是自鄂入川,到了這裡,都必定要停泊些時問,加水添
柴,採購伙食。
    一入鄂境,江玉朗眼睛又亮了起來,像是想說什麼,卻又在考慮著該怎麼樣才能說
出口。
    小魚兒笑嘻嘻瞧著他,突然跳起來,道:「咱們就在這裡上岸吧,坐船坐久了,有
些頭暈。」
    他話未完,江玉郎己掩不住滿面的喜色。
    小魚兒大聲道:「史老頭,多謝相送,將船靠岸吧,你雖然有些倚老賣老,但到底
還是個好人,我不會忘記你的。」
    史老頭凝目瞧了他許久,突然大笑道:「很好,你去吧,你若死水了,不妨到……」
    小魚兒擺手笑道:「你不必告訴我住的地方,也不必告訴我名字,因為我既不會去
找你,也不想以你的名字去嚇唬別人。」
    船還未靠岸,江玉郎已在東張西望。
    史老頭喃喃道:「要尋找危險的,就快快上岸吧,,你絕不會失望的。」
    渡頭岸邊,人來人往,穿著各色的衣裳,有的光鮮,有的襤褸,有的紅光滿面,有
的愁眉苦臉,有的剛上岸,有的正下船。
    空氣裡有雞羊的臭味,木材的潮氣,桐油的氣味,搾菜的辣味,茶葉的清香,藥材
的怪味……」
    再加上男人嘴裡的酒臭,女人頭上刨花油的香氣,便混合成一種唯有在碼頭上才能
嗅得到的特異氣息。
    小魚兒走夜人從中,東瞧瞧,西聞聞,瞧見這樣的熱鬧,他簡直開心極了,就連這
氣味他都覺得動人得很,江玉郎卻仍夜直著脖子,東張西望。
    突聽人叢外有人呼道:「江兄……江玉郎……」
    江玉郎大喜道:「在這裡……在這裡……」
    他分開人叢,大步奔出去,小魚兒也只得跟著他。
    只見渡頭外,一座茶棚下,停著三輛華麗的大車,幾匹鞍轡鮮明的健馬,幾個錦衣
華服的少年,正在招手。
    江玉郎歡呼著奔了過去,那幾個少年也大笑著奔了過來,腰畔的佩劍,盯叮噹當地
直響。
    今魚兒冷服瞧著這幾人又說又笑,卻沒有人理他,他卻像是無所謂,等到他們笑過
了,他也笑道,「奇怪,你的朋友怎會知道你要來的『江玉郎臉一板,冷冷道:「這好
像不關你的事吧」
    他非但稱呼改了,神情也變了,方纔還是滿嘴「大哥小弟」此刻卻像是主子對傭人
說話,
    一個臉色慘白的綠衫少年,皺眉瞧著小魚兒,就好像瞧著一條癩皮狗似的,滿臉厭
惡之色.道:「江兄,這人是誰?」
    江玉郎道:「這人就是世上第一個風流才子,第一個聰明人,女孩子見了他都要發
狂的,你看他像麼?」
    少年倒一齊大笑起來,像是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了,小魚兒卻仍然色聲不動,
笑嘻嘻道:「你的朋友,也該給我介紹介紹呀!」
    江玉郎眼珠子一轉,招著那綠衫少年道:「這位便是荊州總鎮將軍的公子,白凌霄
白小俠,人稱『綠袍靈劍客』.三十六路回風劍,神鬼莫測。」
    小魚兒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美得很。不知道白公予可不可以將臉上的粉刮下
來一點讓我也美一美。」
    白凌霄笑聲戛地而止,一張白臉變得發青。
    江玉郎指著另一位又高又大的黑大漢道:「這位乃是江南第一家鏢局,金獅鏢局總
鏢頭的長公子李明生,江湖人稱『紅衫金刀』,掌中一柄紫金刀,萬夫莫故。」
    小魚兒附掌道:「果然是相貌堂堂,威風凜凜。但幸好你解釋得清楚,否則我難免
要誤會這位李公予是殺豬的。』
    李明生兩隻銅鈴般的眼睛,像是要凸了出來。
    另一個珠冠花衫,眉清目秀,例有七分像是女子的少年,咯咯笑道:「我叫花惜香,
家父人稱『玉面神判』,若是沒有聽過家父的名字,耳朵一定不大好。」
    小魚兒瞧了他半晌,突然搖頭道:「可惜可惜,花公子沒有去扮花旦唱戲實在是梨
園的一大損失」
    花惜香征了征,再也笑不出來。
    還有個又高又瘦、竹竿般的少年,叫「輕煙上九霄」何冠軍,乃是輕功江南第一的
「鬼影子」何無雙之子。
    最後一個矮矮胖胖,嘻嘻哈哈,但雙目神光充足,看來竟是這五人中武功最強的一
人,小魚兒不免特別留意。
    江玉郎介紹他時,神情也特別鄭重,道:「這位梅秋湖兄,便是當今『崆峒』掌門
人一帆大師關山門的弟子,他武功如何,我不說你也該知道。」
    梅秋湖哈哈一笑道:「過獎過獎,不敢當不敢當。」
    小魚兒想說什麼,但瞧他眼膀裡似無惡意,竟只是拱了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他目光一掃,就知道這幾個名人之子雖然油頭粉腦,一面孔紈□子弟的樣子,四人
瞧著就討厭。但瞧他們的眼神步法,卻又可發現他們的武功竟都不弱,五人只要三人聯
手,自己只怕就不是對手。
    這幾人瞧著小魚兒,眼睛裡卻像是要冒出火來。
    忽聽一人嬌聲道:「好個沒良心的江玉郎,知道我在這裡,也不過來。」
    車廂中走下個十來歲的女孩子,嚴格說來,這少女並不難看。只是小魚兒一瞧就要
噁心,但江玉郎瞧了卻是眉開服笑,大笑道:「孫小妹,我若知道你也來了.我早就過
去了,只怕連李兄也拉不住我。」
    那孫小妹就像是唱戲似的,張開雙臂,撲了過來,一頭撲入江玉郎懷裡,嘴裡哼哼
嗯嗯,道:「你這死鬼到哪裡擊了?我真想死你了.。」
    少年們拍手大笑,小魚兒實在忍不住歎起氣來,他若不是還沒有吃晚飯,只怕此刻
早已吐了一身一地。
    勁小妹眼睛一瞪,手叉著腰部類聲道:「喂!你這人怎麼這佯討厭,還不快走開。」
    小魚兒歎道:「我若能走開,真是謝天謝地了。」
    小魚兒伏在車窗上,頭幾乎已伸到車窗外,那位「孫小妹」就坐在江玉郎懷裡,小
魚兒實在受不了她那香氣。
    奸狡深沉的江玉朗,怎會也變得這麼淺薄,這麼俗!小魚兒忍不住去瞧他一眼,只
見他面上雖笑得像是只呆鳥,但一雙眼睛卻仍閃動著鷙鷹般的光芒!
    他哪裡是真的這麼淺薄,他原來只不過是裝出來的。他若不;裝得和這些不知天多
高地多厚的紈□子弟一樣.他們又怎會將他當做自己的好朋友。
    小魚兒笑了,頭又伸出窗外,那「紅衫金刀」李明生正在那裡得意揚場地打著馬,
烏油油的鞭子,「□啪」直響。街道上的人瞧見這一群人馬走過來,遠遠就避開了,尤
其是小姑娘小媳婦們,更像是瞧見瘟神惡煞一樣。
    這澡盆看來就像是個特大的木桶,比人還高,桶下面,居然還有生火的地方,桶裡
的水熱騰騰的冒著氣。
    江玉郎整個人就泡在這大木桶裡,瞇著眼睛,嘴裡還不斷發出舒服的呻吟。而小魚
兒呢?小魚兒卻只有站在桶外眼巴巴地瞧著,一隻手還得吊在木桶旁邊,簡直是不舒服
已極。
    那位總鎮之子,「綠袍美劍客」白凌霄就坐在對面,兩條腿高高翹在個黃銅衣架上,
摸著還未長出鬍子的下巴笑道,「這澡盆乃是我家老頭子屬下一個悍將,自東瀛三島帶
回來的,叫做『風呂』,據說東瀛島上的人不講究吃,也不講究穿,就是喜歡洗澡,只
有洗澡是他們生活中的最大享受,一個澡最少要洗上半個時辰。」
    江玉郎笑道:「我這澡卻洗了有一個時辰了。」
    他終於爬了起來,嬌笑聲中,兩個胴體健美,赤著雙足的短衫少女,已拿了塊乾布
過來,替他擦身子,纖柔的玉手,隔著薄薄的輕布,摩擦著他發紅的身子,那滋味簡直
妙不可言。
    少女們嬌笑著,替他穿上了雪白的中衣,輕柔的錦抱,江玉郎但覺滿身舒暢,長長
伸了個懶腰,大笑道:「這樣洗澡,我也願意每天洗上一次。……洗了這澡,我全身骨
頭都好像散了,人也好像輕了十斤他的。」
    小魚兒歎道:「我卻像是重了十斤。」
    江玉郎冷冷道:「抱歉得很,此間主人,並沒有招待你的意思,你要洗澡,不妨到
外面去洗,但在下卻不能奉陪。」
    小魚兒道:「自然自然,我要洗澡,就得將手砍斷,自己出去洗,是麼?」
    江玉郎道:「你總算明白了。」
    只聽孫小妹在門外嬌笑道:「江玉郎,你淹死在澡盆裡了麼,還不快些出來,我等
你吃飯哩!今天花惜香在『玉樓東』為你洗塵接風。」
    江玉郎笑道:「玉樓東』,可是長沙那『玉樓東』的分店?」孫小妹道:「誰說不
是。」
    江玉郎附掌道:「想起『玉樓東』的『蜜汁火腿』,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玉樓東」的「蜜汁火腿」果然不愧為名萊,在燈下看來,那就像是盆水晶瑪瑙似
的,閃動著令人愉快的光芒。
    但小魚兒卻不愉快極了。他剛伸筷子,就被白凌霄打了回去,
    花惜香咯咯笑道:「我根本不認識你,所以也用不著為你洗塵接風,是麼?」
    小魚兒道:「是極是極,我若要吃,就得割下只手,自己出去吃。」
    白凌霄大笑道:「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於是小魚兒就只得看著他們開懷暢飲,看著他們狼吞虎嚥,他臉上雖還在笑,肚子
卻不覺在叫救命了。
    突聽一陣樓梯響動,幾個人大步走上樓來,這幾人年紀都在四五十多,穿著俱都十
分體面,顧盼之間,也都有些威嚴,顯然不是等閒角色,
    花惜香、李明生、何冠軍……這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少年們,瞧見這幾人,竟全都
站了起來,一個個都垂著頭低著眉,突然變得老實得很,有的恭聲晚道:「師傅。」
    有的垂首喚道:「爹爹。」
    小魚兒不覺皺起了眉頭,哪知這幾人卻瞧也不瞧他們的徒弟兒子們一眼,反而都走
到小魚兒面前,齊地抱拳笑道:「這位莫非就是江魚江小俠麼?」
    這一來,小魚兒更覺奇怪.眨著眼睛道:「我就是。」
    當先一條白面微鬚的中年漢子立刻招手道:「店家,快擺上一桌酒菜,我等為江小
俠接風。」
    花惜香、白凌霄,一個個怔在那裡,像是呆了。
    非但「玉面神判」來了,「鬼影子」何無雙、「金獅」李迪,這城裡的武林大豪,
居然來的一個不漏。
    小魚兒吃完了整整一盆蜜汁火腿,終於忍不住笑道:「兒子們把我當狗屁,老子們
卻對我客客氣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可不可以說給我聽聽。」
    玉面神判笑道:「犬子無札,江小俠切莫見怪。」
    又瘦又長、面色鐵青的「鬼影子」何無雙接口笑道:「我等受了一位武林前輩所托,
要我們對江小俠務必要盡到地主之誼,這位武林前輩德高望重……」
    小魚兒道:「他究竟是誰?」
    玉面神判想了想,笑道:「那位前輩本令我等守秘,為的自然是不願江小俠回報於
他。」
    小魚兒笑道:「你放心,我向來不懂得報恩的,報仇麼,也許還可能,但報起仇來
若太麻煩我也就算了。」
    玉面神判附掌道:「江湖中人若都有江小俠這樣的心胸,為武林開此古來未有的新
風氣,倒真的是人群之福」……。」
    小魚兒道:「現在,你可以說出他是誰了麼?」
    玉面神判緩緩道:「峨嵋掌門,神錫道長!」
    小魚兒拍案道:「原來是他。……』這一路上原來都是他,他倒沒有忘記我……」
    數日疑惑,一旦恍然,於是開懷暢飲,大吃大喝,玉面神判、鬼影子等人只是含笑
望著他,誰也沒有動筷子.
    小魚兒埋頭苦吃了半個時辰,總算放下筷子,摸著肚子笑道:「肚兄肚兄,今日我
總算對得起你了吧!」
    玉面神判笑道:「酒菜都已夠了麼?可要再用些瓜果?」
    小魚兒笑道:「我很想,只是肚子卻不答應!」
    玉面神判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我等總算不負神錫道長之托,已盡過地主之
誼了。」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你話裡好像有話……」
    玉面神判霍然長身面起,緩緩道:「閣下不妨先推開窗子看看。」
    小魚兒推開窗子一瞧,只見這一段街道上,竟已全無燈火行人,卻有數十條勁裝大
漢,將酒樓團團圍住。
    再瞧這酒摟之上,也再無別的食客,只有個店小二站在樓梯口,面上滿是恐怖之色,
兩條腿不停地抖。
    小魚兒歪著頭想了想,笑道:「這算什麼?」
    玉面神判臉色一沉,冷冷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神錫道長托我好生招待你,
我等便盡了地主之誼,但還有一人,卻托我等來取你的頭顱,你看怎樣?」
    小魚兒哈哈大笑道:「我這顆腦袋居然還有人要,這倒真是榮幸之至,但要我腦袋
的這人又是誰?你總該說來聽聽。」
    玉面神判冷笑道:「你只需知道他有一個鼻子兩隻眼睛已足夠了。」
    小魚兒目光轉處,只見江玉郎等人俱是滿面喜色,鬼影子等人卻是面色凝重,滿臉
殺氣。
    這些人早已將他圍住,這許多武林高手將他圍在中央,他簡直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更何況他還有隻手是和江玉郎連著的,他根本連逃都不能逃。
    小魚兒長歎一聲,苦笑道:「看來,今天我只得將腦袋送給你們了……。一盆蜜汁
火腿就換去了我的腦袋,這豈非太便宜了些!」
    「金獅」李迪『嗆」的拔出了腰畔紫金刀,厲聲進:「你還要我等動手麼?」
    小魚兒笑道:「用不著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刀快不快?若是一刀包險可以切下腦袋,
我倒想借來用用。」
    「金獅」李迪狂笑道:「好,念你死到臨頭,還有談笑的本事,某家就把這柄刀借
給你!」
    手揚處,紫金刀『奪」的釘在桌上,小魚兒緩緩伸出手,去拿這柄刀,無數道比刀
光更冷更亮的眼睛裡,都在瞧著他這隻手。
    玉面神判冷冷地瞧著他,突然自懷中摸出了對判官筆,那是對十分精巧的兵器,發
亮的竹竿上雕著精緻的花紋。
    小魚兒的指尖停留在刀柄上,沒有拔。
    玉面神判緩緩道:「你為何不拔你拔出這柄刀來,就可以一刀砍向我,或是別的人,
或是將刀架在江玉朗的脖子上,逼我們放你走。」
    小魚兒的手指輕點著刀柄,沒有說話。
    玉面神判道:「你不敢拔這柄刀的,是嗎?只因你自己也知道。只要你拔出這柄刀,
只有死得更慘。」
    小魚兒覺得自己的手很冷,而且在流汗。
    玉面神判叱道:「念你是個聰明人,且給你個速死,咄,去吧!」
    手腕一抖,判官筆閃電般向咽喉「天突」穴點了出去,這「天突」乃是人身必死大
穴之一,縱然被常人拳腳打中,也是難以救治,何況是這等點穴名家掌中的純鋼判宮筆,
小魚兒歷經大難不死,豈知竟要死在這裡!
    眼看這發亮的筆尖已到了咽喉,他竟躲都懶得躲了,躲開這一招,第二招反正還是
要來的,既然要死,何不死得痛快些。
    哪知就在這時,突聽「叮」的一聲,一隻酒杯自窗外直飛進來,不偏不倚套住了判
宮筆的筆尖。
    那判官筆擊勢是何等凌厲,酒杯又是何等容易破碎,奇怪的是,酒杯遠遠飛來,套
住筆尖,居然還是完整的!
    玉面神判手腕反似被震得麻了麻,大驚之下,後退三步,厲喝道:「什麼人?」
    這時新月方自升起,淡淡的月光下,只見對街「老介福綢緞莊」的招牌上赫然坐著
一個人。
    這人滿頭蓬頭,敞著衣襟,手裡提著個特大的酒葫蘆,正在嘴對嘴的狂飲,酒葫蘆
遮去了他的面目,也看不出他是誰.
    但小魚兒卻已瞧出來了,暗道:「此人來了,又有好戲瞧了。」
    玉面神判手腕一震,筆尖上的酒杯直飛出去,直打對面那人的胸膛,他自信手上勁
力,無論是誰,只要被這酒杯擊中,身上必定要多個窟窿,只聽又是「叮」的一聲,酒
杯打在那人身上,片片粉碎。
    那人卻竟似全無感覺!
    玉面神判面色更變了,花措香、白凌霄、李明生等人,拔刀的拔刀,拔劍的拔劍,
一時之間刀光劍影大作!
    「鬼影子」何無雙身子也不見動彈,人突然飛了出去,此人號稱輕功江南第一,身
手之輕捷果然不同凡俗。
    只見他人在空中.手裡已有十餘點寒光暴射而出。
    對街那人突然哈哈一笑,一般閃亮的銀光,自口中射了出來,暗器立刻被打飛,銀
光直射到何無雙身上。
    這輕功第一的鬼影子竟也被打得飛了回來,回時比去時更快,直飛入窗子,飛過桌
面,「砰」的撞在牆上。
    那般銀光到這時才四濺散開,玉面神判遠遠便覺得酒氣撲鼻,那人嘴裡噴出來的,
竟只不過是口酒!
    他一口酒竟然就將何無雙擊退,眾人不禁都變了顏色,白凌霄等人初生之犢不怕虎,
各展刀劍,便要撲過去。
    只聽「呼」的一聲,接著「□□啪啪」一連串聲響,白凌霄等人手裡的刀劍已全不
見了,一個個捂著臉,半邊臉色紅得像是茄子,就在這剎那之問,這幾個人竟已每人重
重挨了個耳刮子。
    再瞧對面那人,不知何時已端端正正坐在何無雙方才坐過的位上,左手仍拿著那酒
葫蘆,右手卻雜七雜八拿了一大把刀劍,白凌霄等人認得,這些刀劍正是自己的,但若
問他們怎會到了別人手上?他們只怕誰也回答不出。
    江玉郎瞧見這人,面色變得毫無人色,玉面神判心計最深.在未知這人來歷之前,
生怕李迪等人魯莽闖禍,當下搶先一步,乾笑道:「這位兄台貴姓大名為何無端出手傷
人?」
    那人眼睛一斜,冷冷道:「誰是你的兄台,你是什麼玩意兒?」
    玉面神判勉強忍住怒氣,鐵青著臉道:「在下蕭子春,江湖人稱玉面神判。」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個響亮的名頭,你配麼?」
    笑聲中手一送,將一大把刀劍全送到蕭於春面前,雪亮的刀頭劍尖,在燈光下像是
猛虎的獠牙。
    玉面神判一驚之下,不由得伸手去接,再看自己手裡那對判宮筆不知何時已到了對
方手裡。
    那「金獅」李迪沒有吃過苦頭,濃眉一軒,便待發作。江玉郎在桌下扯了扯他袖子,
悄悄說了句話。
    李迪面色立刻也變得全無人色,失聲道:「你……你便是『惡賭鬼軒轅三光!」
    軒轅三光冷笑一聲,也不說話,卻自桌上拔起了那柄紫金刀,反手一刀,向旁邊一
個茶几砍了下去。那茶几上點著只兒臂般粗的蠟燭。
    軒轅三光這一刀砍下去,蠟燭仍是蠟燭,燭台仍是燭台,茶几仍是茶几,他這一刀
像是根本砍空了。
    但突然間,燭光竟緩緩分了開來,接著蠟燭、燭台、茶几,全都分成了兩半,向兩
邊直倒下去。這一刀出手,眾人更是面如死灰。
    軒轅三光一揚紫金刀,「奪」的釘入樑上,樑上積塵,簌簌而落,他再也不瞧─眼,
一屁股坐下,冷冷道:「兒子們眼見老子來了,怎地還不快擺上酒菜!」
    他這句話說的雖然無理,但聽在眾人耳裡,再也無人敢頂撞於他。
    李迪「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小二,瞧見老子來,為何還不擺上菜來。」他
看來人雖最是粗豪,但做保鏢的人,究竟能屈能伸。
    那店伙魂魄早巳駭飛了,此刻哪裡還禁得起這一聲大喝,口中剛說了聲「是」,人
已直滾下樓去。
    少時酒菜擺上,蕭子春、李迪搶著要來斟酒。
    軒轅三光眼睛─瞪,道:「誰要你斟酒,除了對面兩個姓江的娃兒,全給老子遠遠
站開。」
    他居然拿起酒壺,替小魚兒倒了杯酒,又替江玉郎倒了杯酒,小魚兒滿懷歡喜,江
玉郎卻已駭破苦膽。
    軒轅三光端起酒杯,道:「喝!」
    小魚兒一飲而盡,江玉郎也不敢怠慢,他剛放下杯子,只見軒轅三光眼睛已在盯他,
咯咯笑道:「你可知道這酒叫什麼酒?」
    江玉郎道:「弟……弟子愚昧,實在不懂。」
    軒轅三光大聲道:「這─杯叫賭酒,無論誰喝了老子倒的酒,都得和老子賭─賭。」
    江玉郎駭得手一抖,酒杯也摔在地上。
    軒轅三光眼睛一瞪,道:「怎麼?你不賭?」
    江玉郎道:「吐」。」吐」……吐」。」
    他駭得舌頭都麻了,竟將「賭」宇說成了「賭」
    軒轅三光大笑道:「好,你龜兒要賭啥?」
    江玉郎道:「吐……吐什麼……都可以。」
    軒轅三光道:「好,老子就賭你這條手臂。」
    江玉郎兩腿一軟,從椅子上滑了下去,小魚兒笑嘻嘻將他拉了起來,道:「你怕什
麼?反正也未必一定輸的。」
    軒轅三光厲聲道:「坐直了,說,你要怎樣賭?」江玉郎目中竟流下淚來,轉眼去
瞧蕭子春等人,但這些人此刻哪裡還敢替他出頭?
    突然間,一人朗聲笑道:「軒轅先生若要賭,在下可以奉陪.尋這等黃口孺子來賭,
豈非無趣麼?」
    小魚兒轉眼望去,但覺眼睛─亮。
    一個青衫秀土巳飄飄走上樓來。
    燈光下,只見此人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他含笑定過來,風神更是瀟灑已極,小魚
兒自出道江湖以來,除了那無缺公子外,就再末見過如此令人著迷的人物。
    蕭子春等人見到他來了,都不禁在暗中長長鬆了口氣,喜動顏色,江玉郎更是歡喜
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軒轅三光目光閃電般在他身上一轉,也不禁為之動容道:「你是誰?」
    這人微笑一揖,道:「在下江別鶴。」
    軒轅三光目光聞動,厲聲道:「江湖傳言,江南一帶,出了個了不起的英雄,乃是
燕南天之後第一個當得起『大俠』兩宇的人物,莫非就是你?」
    江別鶴笑道:「那只是江湖朋友抬愛,在下怎擔當得起。」
    軒轅三光指著江玉郎搖頭歎道:「虎父犬子……虎父犬子……」
    突又一拍桌子,大喝道:「他既是你的兒子,你莫非要代他與我賭一賭?」
    江別鶴道:「軒轅先生若有興致,在下自當奉陪。不知軒轅先生賭注如何?」
    軒轅三光微一思索,濃眉軒起,大聲道:「你我兩人無論誰輸了,便任憑對方處治!」
    這賭注說出來,眾人不禁俱都失色,這「任憑對方處治」,委實令人心驚,勝的一
方若令敗的一方去做件絕不可能、甚至丟人現眼的事,那豈非比「死」更痛苦百倍,尤
其是以江別鶴這樣的身份,他若輸了,就算想死,也先得做了對方要求之事才能死的。
他就算死也不能食言背信。
    眾人只道江別鶴絕不會答應,哪知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就是這樣也好,但如何賭
法,還請見告。」
    軒轅三光見他如此輕易便答應了這席注,也不禁為之動容,端起面前酒杯,─飲而
盡,大笑道:「好,江南太快果然豪氣干雲,我定了賭注,如何賭法便由得你,這是我
的規矩。」
    江別鶴笑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走過去,搬了張小圓桌來,又將一大碗滿滿的魚翅羹放在桌子中央,軒轅三光瞧
得奇怪,道:「這又算了什麼?」
    江別鶴緩緩道:「你我依次往桌上擊一掌,誰若要將這碗魚翅羹震得濺出,或是使
得碗落下去,那人便算輸了。」
    他口中說話,一掌向那桌面拍了下去。
    他這一掌似乎也未用什麼氣力,但那堅硬的梨木桌面在他掌下竟像是突然變成了豆
腐似的。
    他一掌切下,竟穿透了桌面,桌上那碗盛得滿滿的魚翅羹,果然還是紋風不動,沒
有濺出一滴。
    江別鶴微微笑道:「你我……掌擊下,必定穿透桌面,是以就算你我兩人都未將這
碗魚翅羹震倒,到了後來,桌面上懼是掌痕,那中央一塊,總要落下去的,誰擊下最後
一掌,誰就輸了,是以桌子越小,勝負便越早。」
    眾人都已被這種掌力驚得呆了,直到此刻才喝出來來,就連小魚兒也不能例外,他
實也未見過這種掌力。
    軒轅三光面色也已變了,站在那裡,怔了許久,喃喃道:「這樣的賭法,倒真連我
也未曾見過。」
    江別鶴笑道:「在下已擊下了第一掌,此刻該輪到軒轅先生了。」
    軒轅三光突然仰首狂笑道:「我『惡賭鬼』平生與人大賭小賭,不下萬次,從未有
─次還未賭時,便己先認輸了……」
    他突又頓住笑聲,目光凝注江別鶴,道,「但這次,我不必賭,已認輸了」。•我
掌力縱能穿透桌面,卻萬萬不能令這碗見鬼的魚翅羹一滴也不濺出來。」
    眾人長長噓了口氣,大喜狂歡。
    軒轅三光慘然一笑,背負雙手,道:「現在,你要我怎樣,只管說吧!」
    江別鶴微一沉吟,走過去倒了兩杯酒,笑道:「在下且敬軒轅先生一杯。」
    軒轅三光仰首一飲而盡,「砰」地放下酒杯,厲聲道:「現在軒轅三光是生是死,
往東往西,憑閣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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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14:14

第三十八章 假仁假義
    江別鶴微笑道:「在下要軒轅先生做的事,方才不是已做過了麼?軒轅先生的賭注
既已付清,為何還要說這樣的話。」
    軒轅三光又怔住了,吶吶道:「你你說什麼?」
    江別鶴笑道:「輸的一方,既是任憑勝方處置,在下就罰軒轅先生一杯酒,此刻軒
轅先生酒已放下,正是銀貨兩訖,各無賒欠了。」
    軒轅三光木立當地,喃喃道:「你若能殺了我,江湖中誰不欽服,你若要我做件事,
無論奇珍異寶,名馬靈犬,我也可為你取來,但……但……」
    他長歎一聲,苦笑道:「但你卻只是要我喝一杯酒。」
    江別鶴笑道:「若不是在下量小,少不得還得多敬幾杯。」
    軒轅三光突然舉起那酒葫蘆,一口氣喝了十幾口,伸手抹了抹嘴唇,仰天長笑起來,
道:「好!果然不愧是『江南大俠』!我軒轅三光平生未曾服人,今日卻真的服了你江
別鶴了!」
    大步走過去,拍了拍小魚兒肩頭,道:「小兄弟,你的事我已管不了啦,但有『江
南大俠』在此,你再也不必伯那些鼠輩欺負了,我且去了……」再見!」
    說到「再見」兩宇,人已出窗,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窗外涼風習習,一彎新月正
在中天。
    江別鶴目送他去,喃喃歎道:「此人倒不愧是條好漢!」
    「玉面神判」蕭子春陪笑道,「此人名列『十大惡人』,江兄不乘機將之除去,豈
非太可惜了?」
    他口中雖以兄弟相稱,但神情卻比弟子待師長還要恭敬。
    江別鶴正色道:「這樣的英雄人物,世上有幾個?蕭兄怎能輕言『除去』兩字,何
況,此人除了好賭之外,並無別的惡跡。」
    蕭子春垂首笑道:「是,小弟錯了。」
    江別鶴笑道:「更何況他只要賭輸,使絕不抵賴,縱然輸掉頭顱,也不會皺一皺眉
頭,試問當今天下,有他這樣賭品的人,能有幾個!」
    小魚兒突然歎了口氣,道:「只可惜軒轅三光沒有聽見你這番話;否則他真要感激
得眼淚直流了。」
    江別鶴目光上下瞧了他一眼,展額笑道:「這位小兄莫非也是犬子好友?」
    小魚兒道:「好友兩宇,我可實在不放當。」
    江別鶴目光一閃,已瞧見了他們手上的「情鎖」,微微笑道:「這旁門左道的區區
之物,我自信還能將之解開,小兄你只管隨我回去……」
    小魚兒笑道:「我也實在很想隨你回去,只是這裡還有人等著宰我,怎麼辦呢?」
    江別鶴皺眉道:「誰?」
    小魚兒道:「自然都是些威名赫赫的英雄豪傑,七八個成名的大英雄等著宰我一個
人,這豈非光榮之至。」
    江別鶴目光一轉,滿屋予的人懼都垂下了頭,蕭子春、李迪等人更是面紅耳赤,江
別鶴緩緩道:「我可保證,這種事以後絕不會發生了。」
    突聽窗外遠處黑暗中有人高歌。歌聲隨風傳來,唱的竟是:「江南大俠手段高,蜜
糖來把毒藥包,吃在嘴裡甜如蜜,吞下肚裡似火燒.糟!糟!糟!大下英雄俱都著了道……」
    江別鶴神色不變,微微笑道:「得名之人,謗必隨之,我既不幸得名,挨些罵也是
應當的,此等小人,你若去追他,豈非反令他得意。」
    小魚兒笑瞇瞇瞧著他,道:「我小魚兒也很少服人,今天也倒有些服你了─……」
    若沒有自己去看過,誰也不會相信「江南大俠」住的竟是這樣的屋子。那只是三五
間破舊的屋於,收拾得雖然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但陳設卻極為簡陋,也沒有姬妾奴僕,
只有個又聾又啞的老頭子,蹣跚地為他做些雜事。
    小魚兒隨著他走了兩天,才走到這裡。
    這兩天小魚兒更覺得這「江南大俠」實非常人,一個在武林中有如此大名的人,對
人竟會如此客氣,這大概除了江別鶴外,再沒有人能做到了,和他走在一起,就如同沐
浴春風一般,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很舒服、很開心的。
    走進了這間屋子,小魚兒更不免驚奇。
    江別鶴微笑道:「這莊院昔日本是我一個好友諸葛雲的,他舉家遷往魯東,就將莊
院送給了我,只可惜我卻無法保持它昔日的風貌,想起來未免愧對故人。
    小魚兒歎道:「名震天下的『江南大俠』,過的竟是如此簡樸的生活,千百年來,
武林中只怕沒有第二個了。」
    江別鶴正色道:「古人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句話我從未忘記。」
    小魚兒歎道:「你真是個君子。」
    少時菜飯端來,也只是極為清淡的三四樣疏菜,端菜添飯擺桌子,竟都是這領袖江
南武林的盟主自己動手的。這樣的主活,與他那炫目的名聲委實太不相稱。
    小魚兒喃喃道:「難怪天下江湖中人都對你如此尊敬,一個人能忍別人之所不能忍,
自然是應當成大事的。」
    江別鶴閃亮的目光轉注著他,忽然道:「我看來看去,越看越覺得你像我昔日一位
恩兄。」
    江別鶴歎道:「他是昔日江湖人中溫文風雅的典型,也是千百年來江湖上最著名的
美男子,我為小兒取『玉郎』這名字,正也是為了紀念他的。」
    小魚兒笑道:「你看我像個美男子?我這人若也可被稱為『溫文風雅』,那麼天下
的男子就沒有一個不是溫文風雅的了。」
    江別鶴微笑道:「你也許並不十分溫文風雅,但你的確有他那種無法形容的魅力,
尤其是你笑的時候,我不相信世上有任何少女能抗拒你微笑時瞧著她的眼睛。」
    小魚兒大笑道:「我但願能有你說的這麼好,也但願能就是你說的那人的兒子,只
可惜我爹爹也和我一樣,縱然是個聰明人,但絕不是什麼美男子,而且他現在也正活得
好好的,也許正在他那張逍遙椅上抽著旱煙哩。」
    他大笑著站了起來,走了出去。江玉郎也只有跟著他。
    小魚兒又笑道:「我實在想陪你多聊聊,卻又實在忍不住要去睡了……希望你明天
能找幾個有用的鎖匠來,能將這見鬼的『情鎖打開。」
    江別鶴歎道:「這一路上我幾乎已將鄂中一帶有名的巧手鎖匠都找過了,我實也未
想到這『情鎖』的視簧竟造得如此之妙。」
    他一笑又道:「但你只管放心,就在這兩天我必定能尋得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
到了我這裡,你什麼事都不必再煩心了。」
    小魚兒笑道:「所以我現在只要一沾著枕頭,立刻就會睡得像死人似的。」
    江玉郎現在就像是已突然變成了一個世上最聽話、最老實的孩子,老老實實的隨他
走了出去。
    江別鶴溫柔地瞧著他們的背影消失,緩緩在袖中摸索著,竟摸著了柄長不過一尺的
短劍。
    這短劍的劍鞘黑黝黝的,看來毫不起眼,但等到江別鶴抽出這口劍來,屋子裡卻像
是有電光一閃。森冷的劍氣,立刻使燭火失去了光彩。
    那又聾又啞的老頭子,遠遠站在門口,此刻也不禁打了個冷戰,他瞪大了眼睛,像
是在說:「你手裡的明明已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卻又為什麼不為他人將那見鬼的『情鎖』
削斷?」
    江別鶴抬起頭,瞧見他這充滿驚疑的目光,像是已瞧破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緩
緩道:「我此刻自然還不能將那『情鎖』削斷,那孩子一肚子鬼主意,誰也猜不到他要
幹什麼,我只有叫玉郎時時刻刻地監視著他……」•有了那『情鎖』,他就是想溜想跑,
卻也是跑不走的了。」
    可惜他說話的對象只不過是個又聾又啞的老頭子,他無論說什麼,這老頭子都是聽
不見的。
    走廊上,有個小小的燈籠,昏黃的燈光,照著荒涼的庭園,一隻黑貓蹲踞在黑暗裡,
只有眼睛閃著碧綠的光。
    小魚兒和江玉郎走在這曲廊上,腳下的地扳吱吱直響,遠遠有風吹著樹葉,小魚兒
縮起了脖子,苦笑道:「任何人著在這種地方住上十年,不變成瘋子才怪。」
    江玉郎道:「你放心,你用不著住十年的。」
    小魚兒笑道:「你終了說話了……,方才在你爹爹面前,我還以為你變成啞巴哩!」
    江玉郎道:「在我爹爹面前敢像你那樣說話的人,世上只怕也沒有幾個。」
    小魚兒瞧著那黑黝黝的後園,笑笑道:「這後園你去過麼?」
    江玉郎道:「去過一次。」
    小魚兒道:「你在這裡也住了許久,只去過一次?」
    江玉郎道:「去過一次的人,你用鞭子抽他,他也不會去第二次了。」
    小魚兒笑道:「那裡面難道有鬼?」
    江玉郎道:「那種地方,鬼也不敢去的。」
    他打開一扇門,懸起了一盞燈,小小的屋子裡,有幾柄刀劍,一大堆書,自然,還
有張床。
    小魚兒眼珠一轉,道:「這就是你的臥房?」
    江玉郎長長歎了口氣,道:「一年多沒有回來,此刻看見這張床,也不覺親熱得很。」
    小魚兒笑道:「瞧見你那些寶貝朋友之後,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以前會老老實實睡在
這張床上,你難道真的憋得住?」
    江玉郎突然一笑,道,「半夜我不會溜出去麼?」
    小魚兒道:「我自然知道大戶人家的子弟,都有半夜溜出去的稚癖,但你爹爹可與
別人不同,你怎能逃得過他的耳目?」
    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你可知我為什麼要你在這屋子裡?」
    小魚兒道:「知道。」
    江玉郎道:「只因這屋子距離我爹爹的臥房最遠,而且窗子最多……這本來應該是
傭人住的地方,但我卻搶著來睡了。」
    小魚兒笑道:「據我所知,這只怕是你最聰明的選擇了!」
    回到了自己的臥房,江玉郎終於也放下了心,睡到床上,還沒有多久,便已真的睡
著,而且睡得很沉。他也用不著再去提防小魚兒,他也實在累了。小魚兒也像是睡得很
沉。
    也不知道了多久,有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走了過來,走到門外,停了停,輕輕敲了敲
房門。門裡沒有應聲,這人將門推開一線,瞧了瞧,然後這腳步聲又走了回去,竟像是
走入了那荒涼的後園。
    這連鬼都不敢去的地方,他三更半夜去做什麼?
    小魚兒突然張開了眼睛,自頭髮裡摸出了根很細很細的銅絲,竟將這銅絲刺入那
「情鎖」上的一個小洞裡。他耳朵貼在這「情鎖」上,將那銅絲輕輕撥動著……他瞇著
眼睛,聚精會神地,就像是在聽著什麼動人的音樂。
    突然,輕輕「喀」的一響,那鄂中所有的巧匠都打不開的「情鎖」,居然被他以一
根細細的銅絲撥開了。
    他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揮動著那只失去自由已久的手隨手點了江玉郎的
「睡穴」
    江玉郎腿得更不會醒了。
    小魚兒瞧著他得意地笑道:「你自以為聰明,其實卻是個呆子,竟一直以為我真的
弄不開這見鬼的情鎖,你也不想想,我是在什麼地方長大的。」
    「惡人谷」中既然有最出色的強盜,自然也有最出色的小偷,在最出色的小偷手下,
世上哪有打不開的鎖,
    但他為什麼卻一直寧願和江玉郎鎖在一起?寧願受各種氣?他心裡究竟又在打著什
麼主意?莫非他早已猜到江玉郎的父親必定是個神秘的人物?莫非他早巳猜到這地方必
定有一些驚人的秘密?
    他要和江玉郎鎖在一起,莫非只不過就是要到這裡來!而且還可令別人都因此而不
再防著他。任何人都以為他是擺脫不了江玉郎的,有江玉郎時時刻刻、寸步不離跟著他,
別人自然都放心得很。
    但這時,小魚兒己溜出了窗子。竟向那連鬼都不敢去的後園掠了過去。這時,那腳
步聲入園已有許久丁。
    小魚兒掠入那圓月形的門時,只瞧見遠處有燈火閃了閃,然後,便是一片黑暗,燈
火竟似熄滅。
    黑暗中,樹木在風中搖舞,彷彿是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妖魔,正待擇人而噬,天上雖
然有黯淡的星光,但星光卻更增加了這園林的神秘和恐怖,風很冷,但小魚兒掌心卻是
濕濕的,已沁出了冷汗。
    假如是別人,此刻早巳退回去了。但小魚兒卻不是「別人」,小魚兒就是小魚兒,
天下獨一無二的小魚兒,他若要前進,世上再無任何事能令他後退。
    他早己認準了方纔那燈火閃動之處,他就直掠過去。但園林中只有枯萎了的樹木,
頹敗了的山石小亭,方纔那一點燈火,早巳不知到哪裡去了。
    走著走著,小魚兒突然迷失了方向。一陣風吹過,他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他
忽然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走到哪裡去?該找些什麼?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自黑暗中竄了出來!小魚兒魂都幾乎被駭飛了,黑影竄過去,
竟是條黑貓!但這黑貓又怎會入了這後園?又怎會突然竄出來?
    小魚兒心念一轉,絕不再多想,立刻伏到地上,前面有一堆碎石瓦礫,還有一片枯
萎的菊花。
    他身子剛伏下來,十餘丈外,突然有一扇窗子亮起了燈火,接著,一條人影緩步走
了出來。這人手掌著燈,燈光照著他的臉,赫然正是江別鶴!
    只聽他「咪嗚」一聲,那黑貓便向他竄了過去,竄入他懷裡,他反手扣起了門,抱
著黑描走了回去。
    小魚兒伏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燈火,剛剛去遠,園林中像是更黑、更冷。小
魚兒又等了許久,才悄悄爬了起來,悄悄走過去,走到前面,才瞧出那裡有間小小的花
房。
    門,已鎖上了。
    於是小魚兒又有了機會施展他開鎖的本事。
    他輕輕推開了門,點著他方才從桌子上偷來的火折子,花房裡蛛網密佈,角落裡堆
著些破爛的花盆、枯葉、木炭,此外就什麼也沒有了……半夜三更,江別鶴跑到達什麼
也沒有的破屋子裡來做什麼?
    風吹著窗戶,吱吱作響,風從破了的窗紙裡吹進來,就像是一隻冰冷的鬼的爪子,
在摸小魚兒的背脊。小魚兒真想逃走,逃回床上,用棉被蓋住頭,這種地方,真是連鬼
也不會願意來的。
    但連鬼也不來的地方,豈非最好隱藏秘密!
    他目光四下轉動,瞧了半晌,也瞧不出這屋子裡有什麼可疑之處,屋子裡到處都積
著灰塵,像是已許久沒有人來過!但江別鶴方才明明來過,灰塵上怎會沒有他的腳印?
小魚兒心一動,俯身摸了摸,那灰塵竟是粘在地上的,除非你用力去搓,否則什麼痕跡
也不會留下。
    小魚兒幾乎跳了起來,他知道這屋子必有地道,但他將每個角落都找遍了,還是找
不出有什麼機關消息。
    他幾乎絕望了,仰面長長歎息了一聲,蛛網。在風中飄搖,有些蛛網巳被風吹斷了,
蜘蛛正忙著在重新繪起。但有一張蛛網,任憑風怎麼吹,卻動也不動。
    這種事別人也不會注意,但世上再也沒有一件事能逃過小魚兒的眼睛,他立刻竄了
過去!
    他發現這面蛛網竟是以極細的鎢金絲做成的!他立刻一躍而起,將這面蛛網─拉。
    只聽「格」的一聲,接著,又是一連串『格格」聲響,蛛網下的一堆枯柴突然緩緩
移動,露出一個洞來!小魚兒也曾見過許多設計巧妙的秘密機關,但卻從未見過有任何
一處比這更巧妙、更秘密。
    除了沒有窗子,這實在是一間最標準的書房,就和世上大多數讀書人讀書的地方完
全一樣。
    書房的左右兩壁,是排滿了書的書櫥書架,中間是一張精雅的大理石書桌,桌上整
齊地排列著文房四寶。
    除此之外,自然還有盞銅燈,小魚兒點燃了它,然後,便坐在那張舒服的大椅子上,
他開始靜靜地想:「我若是江別鶴,我會將秘密藏在什麼地方?」
    任何一間書房裡,可以收藏秘密的地方都很多,但假如那秘密是一些紙張,最好是
藏在什麼地方?
    最好自然是藏在書裡但這裡有成千成百本書他又會藏任哪本書裡?
    自然要藏在別人最不會翻閱的一本書裡……雖然,這裡絕不會有人走來翻他的書,
但他卻也會習慣地這樣做的。
    小魚兒站了起來,仔細去瞧那書架。他一本本地瞧,書架上有石刻的《史記》、
《漢書,還有些手抄的珍本雜記,每本書都已積著灰塵,
    江別鶴到這裡,自然不會是為了看書,這些書上自有積塵,但這裡……就在這裡,
卻有本書非常乾淨。
    這本書不算薄,小魚兒抽下來,書皮上寫的是:「本草」
    小魚兒笑了,就發現這本書中間已被挖去了一塊,四邊卻粘在一起,就像是個盒子,
    書中被挖去的地方,竟放著幾張精巧的人皮面具,還有三兩個小瓶子,這顯然是易
容的工具。
    但小魚兒卻對這些完全沒有興趣,他再找,又找出個同樣的「書盒子」,這裡面也
有幾隻小木瓶。瓶子裡裝的竟是非常珍貴的毒藥!
    小魚兒歎了口氣,再找,他又找出一疊數目大得駭死人的銀票,還有張很大的名單。
他也懶得去瞧那些名字,只瞧見每個名字下卻有個括弧,括弧裡有的寫著「少林」,有
的寫著「武當」,每一個都寫的是名門大派,也許,這些是江別鶴派到這些門派中奸細
的名字『
    但小魚兒卻也懶得管它,這些雖然都是驚人的秘密,但卻不是小魚兒所要找的,他
失望地坐了下來。
    突然,他瞧見書桌旁有些矮几,矮几上堆滿了紙,各色各樣的紙,他眼睛像是一亮,
抓起一疊紙。
    紙質很輕,很薄,卻帶著韌性,這種紙,在當時是非常特殊的,小魚兒也不過見過
一次。但他卻知道這種紙的味道!只因他曾經將一張同樣的紙吞入肚裡。
    這疊紙,正和他從鐵心蘭處得來的那「燕南天藏寶圖」的紙質是完全一樣的,他死
也不會忘記。
    他仔細地刮了一小撮塵土,輕輕抹去最上面一張紙上,紙上便現出了花紋,果然正
是那藏寶圖的圖形。
    要知那藏寶圖為了要求逼真,是用木炭條畫的,在上面的一張紙上畫過最後一張圖
後,又恰巧沒有再動過這疊紙。
    小魚兒長長歎了口氣,哺哺道:「偽造那藏寶圖的人,果然就是他!要害得天下英
雄自相殘殺的人,果然就是他!」
    他冷笑道:「好一個大仁大義的『江南大俠』!我早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否
則你又怎會如此矯情,如此做作?……你不但想將天下英雄俱都瞞在鼓裡:竟還想將不
易收服的人俱都用計除去,好讓你獨霸天下!」
    他小心地將一切又重歸原位,喃喃又道:「你若不惹我,你的事我本也懶得管的,
但誰叫你害得我也上了次大當,我若不教訓教訓你,豈非對不住自己!」
    他吹熄了燈,退了出去!將機關也回復原狀。
    只固他知道此刻就算要揭破江別鶴的陰謀,別人也不會相信的,江別鶴實在裝得太
好了。所以他只有再等,反正江別鶴是跑不了的。
    江玉朗還在沉沉的睡著,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他的頭埋在枕頭裡,那副已打開的
『情鎖」也仍掛在手上。
    小魚兒不動聲色地上了床,又將手套入「情鎖」裡,「格」的鎖上,此刻他什麼都
不再想。
    他要舒服地睡一覺,養足精神好對付明天的事。但他眼睛還沒有閉上,屋子裡突然
有火光亮起。
    小魚兒一驚,張開眼,便瞧見一個人笑嘻中地站在床頭,閃動的火光,照著他蒼白
的臉,照著他詭秘的笑容……。『
    這人竟赫然是江玉郎!但江玉郎不是明明睡在他旁邊麼?又怎會站到了床頭!小魚
兒跳了起來,再看他身旁的人。
    他身旁的人也抬頭向他笑,卻是那又聾又啞的殘廢老人……小魚兒怔了半晌,突大
笑道:「我明明知道江別鶴是個厲害的人物,怎地還是小估了他?」
    江玉郎冷笑道:「這也很好笑麼?以我看來,你本該痛哭才是。」
    只見江別鶴緩緩走了進來,含笑瞧著他,柔聲道:「你發現了那麼重要的秘密本該
快快逃走才是,但你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地回來,你的確有驚人的膽子。」
    小魚兒道:「你明明知道我已發現了你的秘密,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地等我回來,等
我再將自己鎖起……唉,你的確了不起。」
    江別鶴道:「你小小年紀,居然能騙過了我,居然能找出我的秘密,這實在是我絕
未想到的事,的確令人佩服。」
    小魚兒道:「你竟能令天下人都相信你是個大仁大義的英雄,竟能令每個人都對你
如此尊敬,當真不傀為一代梟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競互相推崇起來,假如有不相干的人旁邊聽著,誰也不會猜到
他們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江別鶴歎道:「我實在很愛惜你的才智,但你為什麼偏偏要來和我作對,你既然知
道了那些秘密,我縱然愛惜你,也只有忍痛割愛了。」
    小魚兒歎道:「我實在也很愛惜你的才智,很願意見到你大事成功,但你為什麼偏
偏要做出那些見鬼的藏寶圖來,害得我也上了次當。」
    江別鶴面上突然微微變了顏色,失聲道:「你怎知道那藏寶圖與我有關?」
    小魚兒道:「若不是那藏寶圖,我又怎麼來到這裡,我又怎會辛辛苦苦地來發掘你
的秘密?只要你不惹到我,你的秘密關我屁事!」
    江別鶴瞧了江玉郎一眼,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小魚兒笑道:「我瞧見你這『犬子』身上居然也有張藏寶圖,我就問他是從哪裡得
來的,他說,是從你書房偷來的,那時,我就想,如此重要的藏寶圖,你怎能隨便放在
書房裡?那時我心裡就已有些疑心。」
    江別鶴道:「你懷疑得很好。」
    小魚兒道:「我又聽人說,這『犬子』的父親乃是一代大俠,我又想,常言道:龍
生龍,風生風,一代大俠怎會養得出如此卑鄙無恥的兒子。」
    江別鶴微笑道:「你罵得也很好。」
    小魚兒道:「後來我瞧見你,居然住在這種地方,居然自己搬桌子端萊,身旁只用
了又聾又啞的老頭子,我又想,這人若不是聖賢,就必定是我從未見過的大奸大惡之徒,
因為世上只有這兩種人能做出這樣的事。」
    江別鶴笑道:「我自然不太像是聖賢。」
    小魚兒道:「所以我就一心探一探你的秘密。」
    江別鶴歎道:「你實在太聰明了,這實在是你的不幸……」
    小魚兒道:「我若老實些,只怕就能學會裝傻了。」
    江別鶴道:「只可惜你只怕永遠學不會了。你可知道今天晚上你並不是唯一想害我
的人?」小魚兒道:「還有誰想害你?」
    江別鶴道:「昨夜已有人到我臥房裡去過了,他先將迷香吹進來,再撬開窗子,顯
然是要來殺我,只可惜我昨夜並未睡在這裡。」
    小魚兒道:「不錯,你昨夜是和我一起睡在新灘口的客錢裡的……但你又怎會知道
有人曾經進過你的屋子?」
    江別鶴笑道:「今天我回來時,那屋子裡還有殘餘的迷香氣味,窗台上也還留下淺
淺的足印,昨夜想來殺我的人,並不是老手。」
    小魚兒歎道:「他若是老手,今夜就不會來了。」
    江別鶴附掌道:「不錯,只因他不是老手,所以今夜還會來的。」
    小魚兒苦笑道:「所以你就要我睡在你屋子裡,代替你被人殺死,你不但可借此殺
了我,還可借此捉住那人,那麼,你殺他時,還可說是為我報仇,別的人若是知道此事,
少不得又要稱讚你的仁義。」
    江別鶴大笑道:「和你這樣聰明的孩子說話,當真有趣得很……我甚至根本不必說
出來,你便已知道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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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15:39

第三十九章 冤家路窄
    小魚兒果然被送到江別鶴臥房的床上。
    「情鎖」還是他自己打開的,但鎖一開,他身上「肺俞」、「心俞」、「督俞」、
「脯俞」、「肝俞」、「膽愈」、「脾俞」、「三熊俞」等八處穴道,立刻就被江別鶴
一一點遍。
    現在,他睡在床上,腿睜睜瞪著屋頂,心裡索性什麼也不去想,反而在數著綿羊,
一隻兩隻……』……但他直數到八千六百五十四隻,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
    他數著綿羊,心裡不由得就想到桃花,想到桃花那紅紅的、像是蘋果般的臉,於是
他立刻又想起鐵心蘭。他從來不知道人類的聯想力竟是如此奇怪,你越是不願意去想一
個人,那人總是偏偏會闖入你心裡來
    「鐵心蘭此刻在哪裡?也許正在和那溫文風雅的無缺公子開心地談著話,但我卻在
這裡等死。」
    小魚兒閉上眼睛,拚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她,但鐵心蘭偏偏還似在他眼前,穿著一身
雪白的衣服,站在燦爛的陽光下。這就是他第一眼瞧見她時的模樣。
    若不是鐵心蘭,他又怎會得到那見鬼的「藏寶圖」,若不是那「藏寶圖」,他又怎
會來到這裡?
    他再去數綿羊……八千六百五十五……八千六百五十六……但一隻隻綿羊的頭,竟
都變成了鐵心蘭。
    突然間,窗外輕輕一響。接著,便有一陣淡淡的香氣飄了進來。
    小魚兒立刻屏住了呼吸,暗道:「來了,終於來了,江別鶴果然算的不錯……唉,
我連手指都不能動,屏住呼吸又有什麼用?」
    他大半個臉都埋在枕頭裡,只露出半隻眼睛。他就用這半隻眼睛往外瞧。
    只見窗子輕輕開了一線,接著,一條人影閃身而入。這人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衣,
手上拿著柄閃亮的柳葉刀,行動顯得十分輕靈矯捷,而且膽子也真不小。
    刀光忽然閃亮了她的臉。小魚兒恰巧瞧見了她的臉,他立刻駭呆了。這大膽的黑衣
刺客,竟是鐵心蘭!
    世上怎會有這樣巧的事莫非是小魚兒看花了眼但他看的實在不錯,這人的確是鐵心
蘭。
    她一閃進屋子,瞧見床上有人,就也不瞧第二眼,一步竄到床前,一刀向床上的頭
顱砍了下來。小魚兒既不能動,也不能喊,心裡更不知是什麼滋味,他竟要死在鐵心蘭
手裡,這豈非是老天的惡作劇!
    江別鶴父子就在門外偷偷地瞧著,只待她這一刀砍下,他們立刻就要衝進去……這
一刀眼見已砍下去了!小魚兒的頭顱見已要離開脖子!
    哪知就在這時,突聽「格」的一聲,鐵心蘭手裡高舉著的柳葉刀,竟突然奇跡般一
斷為二!
    江別鶴父子俱都吃了一驚:「是誰有這等身手?」
    鐵心蘭更是面無人色,後退兩步,似欲覓路面逃。這時窗外已飄入一條人影,就像
是被風吹進來的─朵雲。淡淡的星光照進窗戶。
    星光下,只見這人身上穿著件輕柔的白麻長衫,面上帶著絲平和的微笑,在淡淡的
星光下,看來彷彿是天上的神仙,從頭到腳,都帶著種無法形容的攝人魅力,但誰也說
不出他這種魅力是從哪裡來的。
    江別鶴竟也不覺被他這種風雅而華貴的氣質所攝,竟怔在門外,再也想不起武林中
哪有這樣的少年。小魚兒卻一眼使認出了他,更幾乎暈了過去。
    他自然就是世上所有人類最完美的典型……無缺公子。
    鐵心蘭又不禁後退兩步,嘶聲道:「是你?你……你怎會來的?」
    無缺公子微微笑道:「自從前天你苦心討來這『雞鳴五鼓返魂香』,我就覺有些懷
疑,所以這兩天來,我一直在暗中跟著你。」
    鐵心蘭輕輕跺腳道:「你為什麼要跟著我,你為什麼要阻攔我殺他?」
    無缺公子柔聲道:「江湖小人人都說『江南大俠』是位仁義的英雄,你縱然對他有
些氣惱,也不該如此殺了他。」
    鐵心蘭顫聲道:「你……你知道什麼?你可知道他……他殺死了我爹爹!」
    這時,江別鶴終於推門走了進去,滿面俱是驚奇之色,像是對什麼事都不知道似的
.抱拳笑道:「兩位是誰?……。•在下平生從未妄殺一人,又怎會殺死姑娘的爹爹,
姑娘只怕是對在下有所誤會了。」
    鐵心蘭眼睛都紅了,厲聲道:「我爹爹明明留下暗號,告訴我他要來尋你,但到了
這裡後,使未曾再出去,難道不是被你害死在這裡」
    江別鶴道:「這位姑娘是……。。」
    鐵心蘭大聲道:「我姓鐵,我爹爹便是『狂獅』鐵戰!」
    江別鶴笑道:「原來是鐵姑娘,但在下可以名譽擔保,鐵老先生確未來過此間,姑
娘不妨仔細想想,在下若真的殺了鐵老先生,那是何等大事,在下縱要隱瞞,江湖中也
必定有人知道的,何況,在下也未必就想隱瞞的。」
    「狂獅」鐵戰乃是「十大惡人」之一,江湖中想殺他的人,本就不只一人,若有人
殺了他,非但人人稱快,而且人人都要稱讚幾句,江別鶴這番話雖然說的話中帶刺,但
卻大有道理。
    鐵心蘭正和她爹爹一樣,是個毛栗火爆的脾氣,雖然尋來拚命,但她爹爹究竟是否
死在這裡她卻根本未弄清楚。此刻她聽了這番話,心中雖然氣惱,卻也反駁不得。
    江別鶴已向無缺公子抱拳笑道:「公子人中龍鳳,在下走動江湖數十年,卻也從未
見過公子這樣的人物,不知可否請教尊姓大名?」
    無缺公子微笑道:「在下無缺,閣下……」
    江別鶴長揖道:「在下便是江別鶴。」
    鐵心蘭突又跳了起來,大聲道:「你是江別鶴,那麼床上的又是誰?」
    江別鶴暗笑道:「這女子看來秀氣,其實卻只怕是個魯莽張飛,竟直到此刻才問床
上的是誰。……。」心念轉動,人已走到床邊,拍著小魚兒道:「此乃在下故人之子,
今日遠道而來,是以在下便將臥榻讓給他……賢侄快快醒來,見過花公子。」
    手掌拍動間,他已解開了小魚兒的穴道,但卻又輕輕按在死穴之上,只要小魚兒說
出一個字對他不利,他手掌一用力,小魚兒第二個字便再也說不出了。
    小魚兒仍埋在枕頭裡,突然憋著喉嚨道:「我早已醒了,只是懶得和他們說話而已。」
    江別鶴故意皺眉:「你怎可如此無禮?」
    小魚兒道:「江湖中誰不知道你老人家大仁大義的英雄,但他們卻要賴你老人家胡
亂殺人。這種不明是非的人,我和他有什麼好說的。」
    江別鶴本道小魚兒縱然被挾,最好也不過開口而己,哪知小魚兒竟為他辯白起來,
這倒是他未曾想到的事。
    突聽鐵心蘭失聲道:「你……你……」瞧了無缺公子一眼,突然一笑,柔聲道:
「你既沒有殺死我爹爹,也就算了,我們走吧。」
    卻不知小魚兒雖然憋住嗓子,但鐵心蘭對他朝思夜想,時刻未忘,又怎會聽不出他
的聲音。
    她心中正自驚喜交集,突又想到無缺公子若是知道小魚兒在這裡,小魚兒還有命麼?
是以立刻拉著花無缺就走。
    這幾人關係當真是複雜已極,江別鶴縱然是個聰明人,一時之間,卻也難以弄得清,
反而笑道:「花公子既來寒舍,怎可如此匆匆而去……」
    花無缺笑道:「在下也久聞江南大俠名,正也要多領教益,只是……」
    小魚兒見他要走,本已在暗中謝天謝地,此刻突又所他有留下來的意思,一急之下,
忍不住大聲道:「只是你若真的要見我江老伯,本該等到明日清晨,再登門拜訪,三更
半夜的越窗而來,成何體統?」
    花無缺面色突然一變,沉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鐵心蘭拚命拉他袖子,道:「管他是誰,咱們快走吧。」
    她直將花無缺放出窗子,才鬆了口氣,哪知眼前人影一花,花無缺已不見了,再瞧
他人已到了小魚兒的床頭。
    小魚兒整個頭都埋在枕頭裡,心裡不住罵自己該死,江別鶴見花無缺卻面復返,更
是莫名其妙。
    只見花無缺面沉如水,一字字道:「此人可是江魚?」
    江別鶴怔了怔,強笑道:「公子可是認得我這位賢侄?」
    花無缺長長吐了口氣,展額笑道:「很好,好極了,你居然沒有死。」
    江別鶴見他如此歡愉,卻也想不到他歡喜的只是為了可以親手殺死小魚兒,還當他
必是小魚兒的好友,當下笑道:「他自然不會死的,誰若要害他,在下也不會答應。」
    花無缺悠悠道:「你不答應?」
    江別鶴見他神色有異,心裡正奇怪,小魚兒已跳了起來,躲在他背後,向花無缺做
了個鬼臉,笑道:「誰若想殺死『江南大俠』的賢侄,豈非做夢。」
    花無缺緩緩道:「在下對『江南大俠』雖然素來崇敬,但卻勢必要殺此人,別無選
擇!」
    江別鶴又是一征,失聲道:「你……你要殺他?」
    花無缺歎了口氣,道:「在下委實不得不殺。」
    江別鶴瞧了瞧小魚兒,不禁暗道一聲;「糟,我終於還是上了這小鬼的當了。」
    要知他話既已說到如此地步,以他的身份地位,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看別人在他
面前殺死他「賢侄」的。
    小魚兒瞧他神色,心裡真是開心得要命,口中卻歎道:「江老伯,你就讓他殺死我
吧,這人武功高得狠,反正你老人家也不是他的教手,江湖中人也不會恥笑你老人家的。」
    江別鶴暗中幾乎氣破了肚子,面上卻微笑道:「花公子當真要令在下為難麼?」
    花無缺沉聲道:「閣下但請三思。」
    突然間,江玉郎捂著肚子衝進來,面色蒼白得可怕,身子也不住顫抖,指著小魚兒
道:「他……他送來的酒中有!」
    江劍鶴面色也立刻慘變,回身瞪著小魚兒,厲聲道:「我父子待你不薄,你……你
為何要來害我。……難怪你自己一滴不嘗,原來你竟在酒中下了毒!」
    這變化不但大出花無缺意料之外,連小魚兒也怔住了。
    但他立刻便又恍然,不禁暗罵:「好個小賊,好陰損的主意
    這主意的確是個高招,情況一變,變得連江別鶴父子自己都要殺他了,自然再也用
不著阻攔花無缺。
    只見江別鶴突然自懷中拔出那柄寶劍,怒罵道:「我待你如子如侄,不想你竟為了
這區區一柄劍便要置我於死地,你……你這種忘恩負義全無天良之人,若是容你活下去,
還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你手裡,我豈能不為世人除害!」手腕一抖,短劍直刺小魚兒的
胸膛。
    哪知他劍方刺出,花無缺已輕輕托住了他的手腕。
    江別鶴又是一驚,既驚於這少年出手之快,更不知這少年為何又反過頭來阻攔於他,
失聲道:「公子你。……』你為何……?」
    花無缺道:「抱歉得很,在下必須親自動手!」
    他突聽江玉郎慘呼一聲,倒在地上。
    江別鶴也立刻摀住肚子,慘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在下」話未說完,倒退幾
步「噗」地坐倒椅上。
    花無缺歎了口氣,自懷中取出個小小的玉瓶,送到江別鶴手裡,道:「這仙予香與
素女丹─外敷,一內服,可解世間萬毒,閣下但請自用,恕在下不能親自為賢父子效勞
了。」
    他雖有行動,雖在和別人說話,但目光卻始終眨也不眨地盯在小魚兒身上,他已嘗
過小魚兒詭計的滋味,這一次哪敢有絲毫大意。
    小魚兒也知道自己這一次只怕是休想再能跑得脫的了,索性盤起雙腿,坐在床上,
笑嘻嘻地瞧著他道:「我居然沒有死,真該恭喜你才是。」花無缺一笑道:「不錯,你
居然未死,實乃我之大幸。」
    小魚兒笑道:「你自信這一次真的必定能殺死我?」
    花無缺道:「這一次你縱然再想自殺,也是絕無可能的了。」
    小魚兒揚了揚眉,道:「哦?」
    花無缺緩緩道:「在這樣的距離之內,無論任何人的手只要一動,我便可先點下他
左右雙臂一十八處穴道。」
    他淡淡說來,就像是在說一件最簡單最輕易的事,但小魚兒卻知道他說的絕沒有半
句假話。
    窗外,鐵心蘭突然將柳葉刀彈得「叮叮」作響,她這柳葉刀本是鴛鴦兩柄,斷了一
柄還剩下一柄。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你可敢讓我自己走出去?」
    花無缺微微一笑,道:「你想你能逃得了麼?」
    小魚兒笑道:「你何必多心,我只不過是不願意被你抱出去而已。」
    他一躍下床,瞧了江別鶴父子一眼,若是別人,此刻少不得要大聲揭破這父子兩人
的奸謀。但小魚兒卻細道那不過是白費氣力,他說的話花無缺根本連一字也不會相信。
那是個很老式的窗子,小魚兒搖搖擺擺地一腳跨了出去,他瞧著鐵心蘭,鐵心蘭也在瞧
著他,那雙美麗的眼睛裡究竟含蘊蓄多麼複雜的情感?這只怕誰也分不清。
    柳葉刀仍被她彈得「叮叮」直響,夜風中已頗有寒意。
    小魚兒筆直向前走,也不回頭去瞧花無缺,他知道花無缺必定不會離他很遠的,他
再瞧也是沒有用。他搖搖擺擺走過鐵心蘭身旁。
    突然間,刀光一閃,柳葉刀向小魚兒身後直劈過去。
    刀是劈向花無缺的,花無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先閃避……鐵心蘭刀法也算一
流高手。刀光閃處,小魚兒己向前一躍面出。
    只聽鐵心蘭叱道:「接住」……。」
    哪鋼刀在半空突聽「叮」一聲,剩下的這柄柳葉刀也突然奇跡般折為兩段,自空中
直跌下來。
    花無缺已又到了小魚兒身後,道:「你還要往前走麼?」
    他語聲仍是那麼平和,面上也仍然帶著微笑,就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更
絕不去瞧鐵心蘭─眼。他若去瞧鐵心蘭,鐵心蘭怎有顏面見他,他一生中絕不會傷害任
何一個女孩子,何況這女孩子是鐵心蘭。
    小魚兒歎了氣,只得再往前走。
    他走了幾步,忽然歎道:「你對女孩子可真不錯。」
    花無缺笑道:「這是我從小的習慣。」
    小魚兒道:「假如那女孩子很醜呢?」
    花無缺道:「只要是女孩子,就全是一樣。」
    小魚兒笑道,『我真想找個很醜很醜的女孩於來……癩痢頭、帚把眉、葡萄眼、塌
鼻子、缺嘴巴,再加上大麻子……我倒要瞧你對她如何?」
    花無缺道:「抱歉得很,你只怕沒有這機會了。」
    小魚兒忽又歎了口氣,道:「這實在是件令人很難想像的事,你要殺一個人時,居
然還能不慌不忙地和他談笑聊天,這……這簡直不可思議。」
    花無缺淡淡笑道:「聊天和殺人,完全是……。。」
    小魚兒苦笑道:「完全是兩回事,是麼?」
    花無缺道:「不錯,我自己要和你聊天,但我得的命令卻要我殺了你,所以這完全
是兩回事,互相絕沒有關係。」
    小魚兒四道:「我真不懂,你怎能將這兩件事分開的?」
    花無缺道:「這是我從小所得的教訓。」
    小魚兒道:你真是個聽話的孩子。」
    花無缺笑了笑,道:「你還要往前走麼?」
    小魚兒苦笑道:「你要殺我,不是我要殺你,你並不需要徵求我的意見。」
    花無缺緩緩道:「那麼……就在這裡停下吧。」
    小魚兒四望一眼,淡淡的星光下,遠處龜山巨大的山影朦朧,近處垂楊的枝條已枯
萎──。
    小魚兒喃喃道:「奇怪,江南的秋,怎會來得這麼早,我江魚又怎會死得這麼早?……」
    直到花無缺等人俱已去遠,江玉郎才跳了起來。
    江別鶴也坐直了,瞧著他笑道:「想不到你應變的機智竟還在我之上。」
    江玉郎垂首道:「孩兒怎及爹爹,孩兒只不過是……」
    江別鶴歎道:「你在你自己爹爹的面前,並不需要太用心計,就算你智計強勝於我,
我難道還會對你怎樣不成?」
    江玉郎道:「是。」
    江別鶴撫摸著那玉瓶,皺眉道:「仙子香,素女丹,……想不到那花無缺竟是『移
花宮』的弟子,此人出現江湖,我倒要留意些才是。」
    江玉郎道:「他武功雖高,但卻完全不懂事,又有何可怕?」
    江別鶴歎道:「此人大智若愚,又豈是你所能揣測。」
    江玉郎笑道:「但那位鐵姑娘,卻的確有些大愚若智,不過.……」她爹爹是否真
的沒有來過這裡?你老人家是否真的沒有殺他?」
    江別鶴冷冷一笑,道:「我雖然真的沒有見到過『狂獅』鐵戰,但像她那樣的女孩
子,說出來的話卻很少會有假的。」
    江玉郎皺眉道:「她既沒有說假話,而你老人家又真的沒有見過『狂獅』鐵戰,那
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別鶴沉聲道:「這就是說,『狂獅』鐵戰雖然來過,但卻改扮成另一種模樣,而
我竟一時疏忽,沒有認出他來。」
    江玉郎道:「但……但那女子又說她爹爹到了這裡後,便未曾出去。」
    江別鶴悠悠道:「不錯,他此刻或許在這裡。」
    江玉郎動容道:「在這裡?」
    江別鶴冷笑一聲,長身而起,冷冷道:「你莫要忘記,此間除了我父子之外,還有
一個人的。」
    江玉郎失聲道:「你老人家是說那老聾子?」
    江別鶴冷笑道:「他難道不能裝得又聾又啞麼?」
    江玉朗道:「但你老人家曾經偷偷從他背後走過去,在他耳畔把那面大鑼敲得山響,
我從前面看,他真的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江別鶴道:「有定力的人,縱然山崩於前,也不會眨一眨眼睛的。」
    江別鶴立刻放低了語聲,道:「你老人家可知道此刻他在哪裡?說不定已經逃走了
也未可知。
    江別鶴卻放大了聲音,厲聲道:「他以為我不會懷疑到他,所以必定尚未逃走,此
刻我父子只要瞧見了他,就立刻將他殺死,絕不要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寧可錯殺一百
好人,也不要漏掉一個奸細!』這句話你切切不可忘記!」
    江玉郎聽他聲音說得這麼響,心裡不禁大是奇怪!
    「那老頭子若非聾子,聽見這話豈非要跑了麼?」
    但轉念一想,立刻又恍然!
    「爹爹想必已知道他就在附近不遠,他若駭得跑了,豈非便可證明他就是『狂獅』
鐵戰,那時再追也不遲……
    只見江別鶴「砰」地一聲,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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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8-3-9 21:17:23

第四十章 流浪江湖
    門外是條走廊,走廊的盡頭有間小屋,屋裡有爐火,火上燒著壺水,老人正蹲在壺
邊,等著水沸。他動也不動地蹲在那裡,顯得那麼安詳,那麼寧靜。
    他這一生中已「等」了多久?還要「等」多久?對於「等」他自然比少年人有更多
的忍耐。
    江別鶴厲聲道:「很好,你裝得很像,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你的命!」他一步竄
過去,手掌向老人頂門直擊而下。
    老人卻抬起頭來,向他一笑,指著爐子的水壺,像是在說:「水開了,我就替您沏
茶。」
    江別鶴這隻手掌終於只輕輕落在他肩上,這老人若是聽見他說的一個字,笑容又怎
會如此安詳。
    淡淡的星光,照在花無缺臉上。真是張毫無瑕疵的臉。天下少女們夢裡所幻想的白
馬王子,就該是這模樣。
    小魚兒瞧著他,忽然笑道:「你知道麼,你『無缺』這名兒的確取得很好,你的確
沒有什麼缺憾……你出身於世上名聲最響的武林聖地,你少年英俊,不慮錢財,你的武
功可使江湖中每一個人都對你恭恭敬敬,你的美貌、談吐和風神,又可使天下每一個少
女都對你著迷,你的名譽也無懈可擊,令人甚至在背後都不能罵你。」
    他搖著頭笑道:「天下若真有一個完美無缺的人,那人就是你。」
    花無缺微微笑道:「多謝誇獎。」
    小魚兒悠悠道:「但我卻忽然發覺,你還是少了樣情感,你徹頭徹尾是個沒有情感
的人,你身上流的血,只怕都是冷的。」
    花無缺淡淡一笑,道:「是麼?」
    小魚兒大聲道:「你不服麼?好,我問你,你可真的懂得什麼叫愛,什麼叫恨?你
可曾嘗過愛的滋味?恨的滋味?」
    他一步步往前走,接道:「你甚至連煩惱都沒有,老、病、愁悶、貧苦、失望、悲
傷、羞悔、惱怒……這些本是全人類都不能避免的痛苦,但傷卻一樣也沒有……一個完
全沒有痛苦的人,又怎能真正領略到歡樂的滋味。,他長歎了一聲,緩緩接道:「你既
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也沒有真正恨過一個人,你沒有痛苦,也沒有歡樂……別人也許
都羨慕你,我卻覺得你活著實在沒有什麼意思。」
    花無缺默然半晌,神色竟還是那麼安詳,絕沒有任何變化,他只不過是淡淡笑了笑,
道:「也許你說得不錯,這只怕也是我從小的環境造成的。」
    小魚兒苦笑道:「不錯,只有『移花宮』才能造出你這樣的人,使你變成個活動的
木頭人。你雖然對每個人都謙恭有禮,但心裡卻絕不會認為他們值得尊敬,你雖然對每
個女孩子都溫柔體貼,但也絕不是真的喜歡她們。」
    他又長歎一聲,道:「就算你要殺人,你心裡都未必認為他是該殺的。」
    花無缺歎道:「這的確是遺憾得很。」
    小魚兒仰天一笑,道:「好,現在我話已說完了,你只管動手吧,我倒要看看,你
到底能在幾招內將我殺死!」
    花無缺道:「你可要使用兵器?」
    小魚兒道:「我沒有兵器。」
    花無缺柔聲道:「你若願使用兵器,我可以陪你到有兵器的地方,讓你選擇─樣。」
    小魚兒苦笑道:「你明明知道我縱有武器,也非你敵手,你明明要殺死我,還要對
我如此客氣,若是別人,必定要認為你是個陰險毒辣的人,但我卻知道你不是,因為你
連虛偽作假都不會,因為你根本不必作假。」
    花無缺道:「你實在很瞭解我。」
    小魚兒道:「你再想找一個這麼瞭解你的人,只怕很難了。」
    花無缺歎道,「不錯。」
    小魚兒抹了發乾的嘴唇,道:「我不要用兵器,你動手吧。」
    花無缺仰頭瞧了一眼,秋風吹過,一片枯葉飄落了下來,星光更淡了,大地充滿了
蕭瑟之意。
    他歎了一聲,悠悠道:「這樣的天氣……』小魚兒接道:「這樣的天氣,的確很適
於殺人。」
    突聽鐵心蘭冷冷道:「這樣的天氣,只令我覺得冷得很「……。」
    她突然走過來,身上竟已是完全赤裸著的!
    星光,柔和地灑了她全身。
    世上絕對無法再找出一樣比這赤裸的少女胴體更美、更眩
    目的東西來,簡直美得令人窒息。一瞬間,小魚兒和花無缺呼吸都為之停頓。
    花無缺顫聲道:「你……你……。
    鐵心蘭轉身面對著他,悠悠道:「你看我美麼?」她起伏著的胸膛,在月光下看來
是那麼蒼白。
    花無缺不由自主閉起了眼睛,道:「你……你為什麼要……」
    他剛閉起眼睛,鐵心蘭已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花無缺只覺得一個冰冷的、柔滑的身子,纏住他的身子,他的心房突然猛烈地跳動,
手足也顫抖起來。
    他一生中從未有這種感覺,他彷彿要暈迷、爆烈……他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鐵心蘭額聲道:「死人,你……你還站在這裡?」
    小魚兒站在那裡,像是已發了呆。
    鐵心蘭嘶聲道:「你這樣……你還不走?」
    小魚兒目中突然流下淚來。
    這幾乎是他平生第一次流淚,他也不知道這是感激的淚?是悲傷的淚?是惱怒的淚?
還是羞愧的淚?
    花無缺的手根本不敢去碰鐵心蘭的身子,自然也掙不脫她,額上已有了汗珠,只有
連聲道:「放手……放手!……」
    鐵心蘭也是流淚滿面,道:「你……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小魚兒道:「我……我……」
    他最後瞧了鐵心蘭一眼……那無辜而純潔的胴體,那滿臉晶瑩的淚珠,這必將令他
永生不能忘懷。他狂吼一聲,發瘋似的轉身奔了出去。
    小魚兒像一條負傷的野獸,在這秋夜中的原野裡狂奔著,也不知究竟奔出了多遠,
更不知已奔到何處?
    他已再沒有眼淚可流,他的心亂得就像是他的頭髮,他一生中從沒有這樣痛苦這麼
心亂過。
    水田裡的稻穗已長出,在晚風中像是大海的波浪,小魚兒奔入一塊稻草中央,在星
光下躺了下來。
    積水的污泥,浸著他的身子,星光自稻穗間望出去,顯得更遙遠,更不可捉摸。
    他暗問自己:「我能算是個人麼?」
    「我自以為誰都比不上我,我瞧不起任何人,但別人要殺我時,我卻連一點法子也
沒有。」
    「我瞧不起女人,尤其是鐵心蘭,只因我知道她愛我,所以就拚命令她傷心,但到
頭來都要她犧牲自己來救我!」
    「我自以為是天下第一個聰明的人,但此刻卻像條狗似的被人追逐,像條狗似的夾
著尾巴逃。」
    「我這次雖然逃脫了,但我這一生中難道都要這樣逃麼?我這一生中難道都要等別
人來救我?」
    「不錯,花無缺的計謀也許不如我,但像他這樣的人,又何必再用什麼計謀?只因
他有真實的本事。」
    「而我……我都只想靠聰明、靠運氣……一個人若只有聰明,而沒有本事,那又有
什麼用?」
    「我自以為連『惡人谷』裡的人都怕我,所以覺得很了不起,卻不知他們怕我,只
不過是像父母怕一個頑皮的孩子似的,若是真的動手,我能強得過屠嬌嬌?李大嘴?
『血手』杜殺?……」
    小魚兒就這樣躺在水田裡,反反覆覆地想著。
    小魚兒終於爬了起來,他身上滿是污泥,臉上也滿是污泥,他也不管,只是沿著田
埂往前走。
    前面有煙火點點,彷彿是個村鎮市集。一家小客棧旁的空地上,團聚著一群人,裡
面鑼鼓打得「叮咚」直響,紅紙大燈籠也在風中直晃。
    這自然是個走江湖的戲班子。
    小魚兒走到前面,蹲下來,一個穿著紅衣服,紮著兩根小辮子,眼睛大大的女孩子
正在那裡走繩索。另外還有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幾個人,有的在旁邊舞刀,有的在翻筋
鬥,有的在打鑼,有的在敲鼓。
    小魚兒只是蹲在那裡,眼前演著什麼,他根本沒有看,他只覺得很蕭索,只是想看
看人們的笑容。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模模
    糊糊感覺到有人歡呼,有人拍手,還有鋼錢落在地上的叮叮聲響。
    然後人群散去了,走江湖的在收拾著傢伙,那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子卻像是個公主似
的,只是坐在那裡喝水。她皺著眉瞧了小
    魚兒一眼,那雙大眼睛裡閃著光,突然從懷裡摸出了個銅板,拋在小魚兒面前,立
刻又扭轉過去。
    戲班子也走了,穿紅衣的小姑娘昂著頭走過小魚兒旁邊,像是沒有在意,伸腳輕輕
踢了踢,將那銅板踢到小魚兒腳下。
    這是多麼善良的人們,瞧見了別人的窮困,就忘記了自己。
    大人們在笑著,討論著今天的收穫可以買多少肉,打多少酒,至於明天……明天是
另一個日子,他們用不著去為明天煩惱,明天縱有不幸的事,縱然沒有飯吃,且等到明
天再去煩惱,今天先喝了酒再說。
    這又是多麼豁達的人們……小魚兒此刻想過的,正是這種只有「今天」、沒有「明
天」的日子。
    他撿起了那銅錢,跟在他們後面走,前面不遠,就是江岸,江岸停著一艘船,這就
是他們的家。
    一個藍布衣褲,敞著衣襟,露著紫銅色胸膛的虯髯老人正在指揮著人將兵刃傢伙搬
上船去。
    他年紀雖已必在六十開外,但身子卻仍像少年般健壯,他生活雖然落魄,但鍾情間
卻自有一般威嚴。
    這想來必是戲班子的主人了。
    小魚兒突然趕過去,恭恭敬敬作了個揖,道:「老爺子,我也跟著你走江湖好麼?」
    那老人瞧了他一眼,笑了,搖頭道:「走江湖可不是好玩的,要有本事,還得不怕
吃苦。」
    小魚兒想了想,道:「我不怕吃苦,我會翻觔斗。」
    老人大笑道:「翻觔斗?干咱們這行的誰不會翻觔斗,翻觔斗原是最簡單的玩意幾……
野犢子,你就翻幾個讓他瞧瞧。」
    一條濃眉大眼的結實少年笑嘻嘻地走了出來,一挽袖子,也沒擺什麼姿勢,就一連
翻了七八個觔斗。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你最多能翻幾個?」
    那野犢子笑道:「大概二三十個吧。」
    小魚兒道:「但我卻可以翻一兩百個。」
    那老人笑道:「哦!能一口氣翻八十觔斗的人,我少年時倒見著一個,那就是李家
班頭李老大,自從他挨了一刀後,就再沒有別人了。」
    小魚兒道:「但我卻能翻一百六十個。」
    老人大笑道:「你若真能翻一百六十個……不,只要能翻八十個觔斗,這行飯就能
吃上個一輩子了,雖沒有什麼好的吃,但也有酒有肉。」
    他話末說完,小魚兒已翻起觔斗來。
    他一身銅筋鐵骨,武功雖不能和絕頂高手可比,但翻起觔斗來,那可當真比吃豆子
還容易.等他翻到三十個,大家都已圍了過來,他翻到六十個時,大家都已在喝彩.在
為他打氣。
    等他翻到八十個時,大家都已瞪大了眼珠,連喝彩都忘了,那穿紅衣服的少女大眼
睛的光也就更亮了。
    小魚兒直翻了一百多個,才算停住,笑道:「夠了麼?」
    老人附掌大笑道:「夠了,夠了……。太夠了,快跟著野犢子上船去,洗個臉,換
件衣裳.等著吃宵夜吧,從今天起,你就是咱們海家班的人了。」
    小魚兒垂頭道:「我爹爹媽媽剛死沒多久,我在他們墳前發過誓,為他們守三年喪,
我……我發誓說這三年絕不洗臉。」
    老人歎了口氣道:「可憐的孩於,想不到你還這麼孝順「……』我的孩子們叫我四
爹,以後,你也叫我四爹吧。」
    於是小魚兒就在這走江湖、玩雜耍的「海家班』留了下來,每
    天翻觔斗,過著新奇即又平凡的日子。
    他現在已知道這班子裡的人差不多都是海四爹的子侄兒子,野犢子是他的六兒子,
也是功夫最好的一個。那穿紅衣裳的小姑娘,卻是這班子的台柱,她叫海紅珠,是海四
爹在五十大壽那天生的小女兒,除此之外,他知道的就不多了。
    除了翻觔斗,別的事他幾乎全都不管,每天除了吃飯、睡覺、翻觔斗外,他就是坐
在那裡發楞。
    誰也不知道他發楞的時候,正是在尋思著武功中最最奧秘的訣竅,普天之下幾乎沒
有幾個人懂得武功訣竅。
    那本犧牲了無數人命才換得的武功秘笈,他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他想通了一點,等
到晚上別人都睡著了時,就偷偷在江岸無人處去練,別人只覺得他有些奇怪,有些傻,
僅也沒有人去瞥他。
    他翻觔斗的玩意兒既十分叫座,又從不想分銀子,他就算有點奇怪,有些傻,甚至
有些懶,別人也都可原諒了。
    現在,他不再是天下第一個聰明的人,現在,別人都叫他海
    小呆。
    飄泊的人們,終年都在飄泊,從長江這頭到那頭,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小魚兒也
不知道究竟到過些什麼地方。
    這一天,船又靠岸了,他正坐在船舷洗腳,背後突然伸過來一隻白白的、小小的手,
遞給他一個桔子。
    他接過來剝了就吃,也不回頭。海紅珠站在他身後,等了很久,他不回頭,她只有
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也脫了鞋子,在江水中洗腳。
    那是雙白白的、小小的腳,腳踢起了水花,濺了小魚兒一身,但小魚兒卻動也不動,
也不說話。
    海紅珠瞟了他一眼,突然「噗哧」一笑,道:「你既然不理我,為何又吃了我的秸
子?」
    小魚兒道:「我不會說話。」
    海紅珠笑道:「你不會說話?你難道是啞巴?」
    小魚兒冷冷道:「我不配和你說話。」
    海紅珠柔聲道:「你不配,誰說你不配?……。。」
    她靈活的大眼睛俏巧地轉動著,抿著嘴一笑,道:「別人都叫你小呆,但我卻知道
你是聰明人。不但聰明,而且比別的人都要聰明得多,是麼?」
    小魚兒現在最怕聽的,就是別人說他聰明。
    他一皺眉站起來,轉頭就要走,但這時他突然瞧見一群人,他立刻怔住,就像是被
釘子釘在地上,整個人都不能動!
    江岸上,正有一群人,踏著青青的草地,談笑著走了過來,他們穿著鮮艷的、輕柔
的春衣,他們面上的笑容是那麼開朗而歡愉,春風輕撫著他們的春衣,陽光是那麼溫暖,
而他們正年少!
    生命是可愛的,有什麼事能令他們憂慮?
    這歡樂的一群,正有著小魚兒最不願見到的人,那正是花無缺、鐵心蘭、慕容九和
江玉郎。
    江玉郎居然也和他們在一起!
    此刻,一群衣著鮮明的人正圍著花無缺,陪著笑,獻著慇勤,他無疑正是這一群人
的中心。
    但他的笑,卻多半是為他身旁的兩個嬌艷的少女而發的……鐵心蘭也在笑著,面上
似乎充滿了幸福的光采。
    小魚兒的心,火一般地燃燒起來。
    他平生第─次真正感覺到嫉妒的痛苦,他如今才知道這痛苦竟是如此強烈,竟似要
將他的心都揉碎。
    海紅珠奇怪地瞧著他,再瞧瞧這群人,她似乎已感覺到小魚兒的悲哀與痛苦,幽幽
又道:「我知道你的身世一定有很多秘密,是麼?」
    小魚兒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
    現在,他又瞧見了一身淡綠衣衫的白凌霄。白凌霄正在和花無缺低聲談笑,笑得很
愉快。
    奇怪,花無缺怎能忍受如此庸俗淺薄的人?「……唉!花無缺
    原是什麼人都能忍受的,因為他根本末將任何人瞧在眼裡,對他說來,世上所有的
人全都差不多,他根本不必為他們生氣。
    海紅珠咬著嘴唇,低聲道:「你認得他們?……。我知道,你原中是屬於他們那一
群人的,絕不會屬於我們……我們,只不過是一群卑賤而可憐的人。」
    小魚兒漸漸地往後退,退入了船艙投下的陰影。
    他發現鐵心蘭似乎正在瞧他。
    但這只不過是她不經心的一眼而已,她又怎會真的注意─個如此齷齪如此卑賤的少
年。
    但小魚兒卻不能不注意她,她已長大了些,就像是朵含苞待放的牡丹,既華貴,又
嬌艷。
    而慕容九卻更消瘦,瘦得像朵菊花,雖然沒有牡丹的嬌麗,卻另有一種淡淡的幽香,
令人沉醉。
    她的眼睛也更大了,但眼睛裡已失去了往昔那種銳利的光芒,卻換了種朦朧的憂鬱,
她在為什麼憂鬱?
    海紅珠輕輕走到小魚兒面前,目中的憂鬱也正和慕容九一樣,她幽怨地瞧著小魚兒
輕輕地道:「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不理我,只因我不配和你說話,是麼?我又怎比得
上那兩個女孩子,她們是那麼高貴,而我……」
    小魚兒突然一把將她摟過來。將灼熱的嘴唇重重印在她的嘴唇上,他的血已沸騰,
他需要發洩!
    在這一剎那間,海紅珠只覺天地都已在她面前崩裂。她閉起眼睛,什麼都感覺不到
了。
    她只覺自己似已投身於一團灼熱的火焰中,全身也已燃燒起來,燭全身都已融化,
靈魂也已融化。這一剎那,已將她的生命全都改變。
    但這在別人眼中看來,又是多麼不值得重視的小事,岸上的人指點談笑著,漸漸遠
去了。小魚兒突然推開了她,躍下了船艙!
    她癡癡地怔在那裡,似已永遠不能動了,春風仍然吹得很暖,但她的心卻開始一寸
寸結成冰。
    她仍然閉著眼,不敢睜開,她怕那令人迷亂狂醉的美夢在她眼前粉碎,但是她長長
的睫毛上已出現了一滴晶瑩的眼淚。
    夜已深了,誰也不知道夜是何時來的。海紅珠更不知道,她幾乎什麼都不知道了。
    燈籠已亮起,人群已聚攏,海四爹已開始用他那獨特的豪爽笑聲,在大聲說著一些
吸引人群的話。
    無論她有了多大的改變,但生活卻必須繼續。於是,海紅珠又躍了上繩索。
    她麻木地在繩索上走著。人群的歡笑聲,拍掌聲,卻似乎已距離她十分遙遠,十分
遙遠」……只因她的心,已飛馳到遠方。
    那地方永遠春光明媚,在那地方,人們永遠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守在一起,永遠不必
再裝出卑賤的笑臉。
    小魚兒蹲在兵器架後,他的心也已飛馳到遠方,眼前所有的事,他也是什麼都瞧不
見……突然,人群中一聲驚叫。海紅殊竟自高高繩索上直跌下去!
    海四爹、野犢子面色立刻慘變,但卻仍要強笑著大聲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這算不得什麼……小姑娘,站起來吧,再露兩手給爺兒們瞧瞧!」
    但這時人們的驚呼已變為喧笑!
    有人大笑道:「還瞧什麼,這妞兒今天心不在焉,只怕已在想漢子了。」
    「喂,小姑娘想誰呀,是在想我?」
    於是人們笑得更開心,也更低賤。
    小魚兒的血又開始沸騰!
    但這時,人叢中已有個綠衫少一……躍而出,卻正是白凌霄,他凌厲的目光四下一
轉冷冷道:「誰若再對這位妨娘說出一個無禮的了,我就割下他的舌頭!」
    另一人厲聲接道:「老子就挖他的眼睛!」
    這人也隨之躍出,竟是那「紅衫金刀」李明生。人群立刻靜了下來,惡人,永遠有
人怕的。
    海四爹走過來,打著揖笑道:「多謝少爺仗義。」
    白凌霄冷冷道:「這也沒什麼!」
    自懷中摸出錠大銀錁,隨手拋在地上:『今天眼見你們要白辛苦了,這就給你們買
酒喝吧。」
    李明生大聲道:「這可足夠買幾十罈酒了,爺兒為什麼賞你銀子,你總該明白。」
    海四爹面色變了變,但瞬即笑道:「紅丫頭,還不快過來道謝。」
    海紅珠垂著頭走過來,股上像是發了燒,輕輕道:「謝謝少爺「……」
    白凌霄倔傲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李明生突然拉住海紅珠的手,瞇著眼笑道:「咱們
的大哥喜歡你,你陪他去喝兩杯吧。」
    海紅珠臉色慘白,全身都顫抖起來。
    海四爹強笑道:「咱們這孩子年紀還小,等過兩年再讓她陪少爺喝酒吧。」
    李明生怪笑道:「過兩年?大爺已等不及了。」
    野犢子衝過來,大聲道:「你放開她!」
    話末說完,就被李明生反手一個耳光摑在臉上,他半個臉立刻腫了起來,人被打得
直跌出去。
    白凌霄背負著雙手,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看你還是乖乖地跟我走吧。」背負著的
雙手突然伸出去摸海紅珠的臉。
    海紅珠已駭得啼哭起來。
    突然間,一個人大步定出,一字字道:誰也不能將她帶走!」
    海紅珠眼睛立刻發了光……小魚兒終於出來了!小魚兒竟會為她出頭,她就是死了,
也沒什麼了。
    李明生濃眉揚起,獰笑道:「你這髒小子,想找死麼!」
    反手又是一個耳光摑出去。但這耳光卻水遠也不會摑在小
    魚兒臉上。
    他的手不知怎地已被小魚兒捉住,就像上了副鐵夾子,骨頭都斷了,疼得眼淚都流
了出來。
    小魚兒厲聲道:「去吧!」
    喝聲出口,手一揚,李明生那好幾百斤重的身子,竟被他直
    摔出去,跌在幾丈外,縱然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人群又驚呼起來,白凌霄面色大變,反手拔劍,「嗆」的,長劍
    出鞘,毒蛇般直刺小魚兒胸膛!
    小魚兒身子一偏,竟搶入劍光,一掌拍在白凌霄胸膛上,他並未用出全力,但白凌
霄卻慘呼一聲,口中鮮血狂噴而出,整個人就像是一顆草似的軟軟地倒了下去。淡綠的
衣衫上,染滿了鮮血畫成的桃花!
    人群四散而逃,驚呼道:「不好了,殺人了!」
    小魚兒呆了呆,他自己實在未想到自己的武功竟如此精進,因驚呼聲卻使他回過神
來。
    現在,這裡再也不能藏身了!他轉身狂奔而出。
    海紅珠已掙扎著奔出去,嘶聲道:「小呆……小呆……等等我「……等等我」。」
    小魚兒卻頭也不回,走得人影不見了。
    海紅珠踉蹌跌在地上,滿臉但是眼淚,痛哭著道:「他走了……我知道他永遠也不
會回來了。」
    海四爹趕過來,扶起了她,他飽經世故的、蒼老的臉上,也交織著許多複雜的情感,
是驚奇是欣喜,也是不可避免的悲哀。
    他輕撫著他愛女的頭髮,喃喃歎道:「他雖然不會回來了,但這也是沒法子的……
他本就不屬於這一群,你又有什麼法子拉住他……」
    海紅珠悲嘶道:「但我……。我不能……求求你老人家……」
    海四爹長歎道:「你只有忍耐,像這樣的人,非但我拉不住
    他,世上……世上只怕沒有任何人能拉住他的」……你只怕是永遠再也見不著他了。」
    海紅珠突然暈倒在他爹爹懷裡,永遠再不能和自己所愛的人相見,這無論對誰說來,
都是不能忍受的痛苦!又何況這情竇初開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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