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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11-2 22:56:51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1-5 12:07 編輯

前言:

  在姐夫的私人宴會上,
  她第一次見到他,
  便被他吸引,
  像找到了生命中相屬的磁場。
  可還沒來得及打聽他的身份,
  就因為一場變故,她忙於逃難,
  一段剛燃起的戀情就此泯滅於心。
  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四年後,偶然的邂逅,他卻鍾情於她。
  隨著交往的深入,
  她發現他竟是那場變故的兇手……  


楔子

  「當、當、當……」聖誕鐘聲響起,神聖、遙遠、悠長。  

  飄雪了,晶瑩、潔白……將天地裝點得無比聖潔。  

  殷然靜靜地、孤獨地漫步在加拿大的蒙特利爾大街上,任雪花紛紛,落於髮梢、睫毛……蕭瑟的冷風撲面,沁人肌膚。她裹緊圍巾,拉攏大衣,迎著聖誕平安夜的雪,朝鐘聲飄蕩的方向走去。  

  聖母教堂裡,空無一人,依然燈火輝煌,亮如白晝。她走進去,來到聖壇前,神情憂鬱而恬淡。  

  一位修長的男人走進教堂,身影流暢而端莊,散發出聖潔、優雅的氣質,頃刻間,彷彿有一股奇異的靈氣充盈著整個空間。  

  殷然緩緩擡起頭。  

  男人黑衣金髮,胸前掛著銀色的十字架,俊美得逼人的臉龐上,有著一雙深邃而柔情的眼睛。他溫柔地看著她,眼神是如此的安詳,連聲音也那麼溫文。  

  「聖誕快樂!」  

  殷然的美顏上掠過一絲淺淡的笑意,「聖誕快樂!」  

  他微笑,靜靜地走到鋼琴前坐下,姿勢優雅。一束柔和的光芒正好落在他的臉上,使他看上去彷彿罩著聖光,安然、祥和、俊美而神聖。  

  殷然靜靜地凝望著,彷彿被這種聖潔感染了。  

  他輕輕按下了琴鍵。  

  《少女的祈禱》的優美旋律流瀉而出,像是天韻,幽靜而深情,在寧謐和平中,穿透了深邃的夜色。

  殷然目光專注而靜謐,旋律彷彿自心中流淌而出……一曲將盡,她站起身,明眸閃爍著淚花,朝教堂大門走去。

  門口處,不知何時站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悄無聲息。不經意中,她的目光對上了那人的目光,猛然被對方冷洌的氣勢震懾了一下。  

  他很冷,出色的面容夾雜著冷漠的氣息。迎上他深沈的藍黑色眼眸,她的內心微微一顫。  

  那冷漠的眼眸、孤傲的身影、沈鬱的氣息……似曾相識的感覺閃電般掠過心海,卻捕捉不到那抹真實。

  殷然飛快地閃開眼,掩飾內心的悸動,移動腳步,慢慢地向他靠近……  

  在擦身而過時,兩縷香氣相撞,空氣彷彿發生了微微的動盪。  

  旋律在身後飄揚,娉婷的身影翩然走過,空氣中散發著淡淡馨香,伴著風雪,飄溢得很遠、很遠……

  閻寒有片刻的失神,腳步微凝,但很快斂去紛動的心緒,臉上恢復淡然,繼續緩步上前。  

  金髮男人身形依舊,修長的手指觸擊著琴鍵,動作行雲流水般流暢,讓音符輕柔地跳躍著。他的臉上帶著優雅的笑容,語氣溫文柔和。  

  「這首曲子,是為一個落寞的少女彈奏的。對你,我應該彈什麼曲子?」  

  閻寒站在聖壇前,靜默不語,藍黑色的眼眸有著深沈的悒鬱。這悒鬱,只有在平安夜、在鐘聲過後、在教堂裡,才會無法掩飾地流露出來。  

  指尖滑落,音符止住,教堂恢復岑寂。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去坦然面對吧。」金髮男人莞爾一笑,修長的十指再度觸動琴鍵,音符便串成溫柔、感性、充滿愛意的旋律繚繞在教堂空間。  

第1章(1)

  殷然抱著一個大紙箱,穿過富麗堂皇的大堂,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聲音,原本搖曳優美的步履也顯得有些紊亂。  

  前面的電梯門已經打開,幾個人走了進去。眼看就要合上,她焦急地喊道:「等等!」  

  她冒著連人帶箱滾落到地的危險衝上前,可惜速度還是不夠快。  

  就要撞上電梯門的前一刻,一隻大手探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抵住欲要閉合的電梯門。殷然只覺得眼前一花,有力的男性手臂赫然出現在面前,拉開了電梯門,同一時間,腰間有一股力量化去了她撞上去的力道,免去她被電梯門夾住的尷尬和危險。  

  「謝謝!」她感激地擡頭,越過箱子,望向手的主人,不期然地,她望入一雙深若夜海的藍黑色眼眸,就此被那抹深沈攫住了眸光和心魂。  

  是他!聖誕平安夜在蒙特利爾見到的森冷男人!  

  高大修長的軀體,著一襲純黑中長風衣,下身是長褲、皮靴。表情不苟言笑,一身冷然的氣息,立體的五官極具中西混合的俊美。  

  殷然收回視線,穩住紛亂的心緒,匆匆走進電梯,看到自己所在的樓層已經按下,她走到一邊的角落,默默看著上面緩緩移動的數字。  

  這個男人她曾經見過,不是在蒙特利爾的聖母教堂,而是在姐夫的私人宴會上。那時候,她站在二樓的柱子旁偷偷觀望。在場的男人都出類拔萃,氣質、外表、高度不相上下,唯獨被他深深吸引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就像找到了生命中相屬的磁場。  

  本該,接下來就該打聽他的身份,尋找機會接近他,可是一場變故,讓她忙於逃難,一段剛燃起的戀情就此泯滅於心。她以為,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了。  

  才剛穩住心神,一抹存在感強烈地侵入她的意識裡,她下意識地側首,發現剛剛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身側。

  高大的身子和她貼得好近,一個稍稍的舉動,就會觸碰到彼此。木香的氣息襲來,淡雅而悠遠,透著獨特的男性氣息,充分訴說出主人不凡的品味和內涵。  

  殷然動了一下,有些心慌意亂地擡頭,望著一臉深沈和雋永的他,美麗的容顏上有著迷惑。但她沒有掙扎,雖然不明他的舉動,卻莫名地信任他。  

  這時,最先進來的大鬍子神態異樣,警惕地側首,注意著電梯裡的每個人。  

  閻寒突然低下頭,薄唇幾乎要觸碰到她的唇瓣,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粉嫩的臉頰上,連同他身上的淡雅氣味,一起撩撥著她敏銳的感官。  

  殷然的頭腦霎時一片空白,她的紅唇因震驚而半開,白皙的肌膚浮現嫣紅的色澤,十分動人,但絕美的臉上,一雙眼睛冰冷而清澈,隱約透著驚慌。  

  雖然他並未吻著她,但這一輩子,她還沒跟一個男人這麼親密過。她的身子僵硬了幾秒鐘,卻無法反抗——他的左手正強悍有力地鉗制住她的腰身和右手,卻帶著不可思議的溫柔,並未弄疼她。  

  大鬍子探頭過來,只見到一對親暱的男女,正擁抱在一起親吻,他明顯地鬆了口氣,搖搖頭,似乎怪自己神經多疑。

  籠罩在閻寒軀體和氣息之下,聽到他的呼吸和胸口的心跳,殷然感到一陣微微的昏眩,周圍的空氣彷彿都被他奪去了,呼吸變得困難,窒息得難受。  

  終於,她忍不住,像是驚醒了一樣,慌忙側過臉,紅唇卻不小心刷過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在唇與唇觸碰的一剎那,一股強烈的感覺侵入她的四肢百骸,溫熱的、酥軟的,引來她一陣輕顫。  

  「對不起。」殷然急急道歉,緋紅侵上臉頰。  

  閻寒沒有動,深眸有瞬間的波動,但很快斂去,神情恢復高深莫測,靜靜地凝視著羞窘的她。  

  一分一秒,似乎變得特別漫長,分外難熬。  

  終於,電梯門打開了,大鬍子首先走了出去。  

  「對不起。」低沈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宛如夜色中的私語,腰上的手鬆開了,閻寒退開一步,還她空間。

  殷然搖搖頭,力圖讓自己鎮定,搶過他手中的紙箱,就要迫不及待地衝出電梯,可是對方的身軀將屬於她的出口空間佔滿了,沒有容得她走出去的地方。  

  她擡頭,無言請求。  

  他看了她一眼,才緩緩側身,站到一邊,讓出空間。  

  「謝謝!」她步伐匆促,踉蹌地走出電梯,剛要踏上走廊時,紙箱傾斜了一下,連帶影響了她的重心,眼看就要施五體投地的大禮時,腰間陡然一緊,灼熱的氣息隨之襲來,整個人已經被穩穩地固定在那只有力的手臂中。  

  殷然擡頭,對上閻寒波瀾不興的深眸。  

  在她還未從驚駭中回過神時,閻寒驀然放開她,移動身軀,朝大鬍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殷然怔然,望著他高大的背影,直到那岸然的身形離開她的視界許久,思緒依舊迷惘。她的腰間上,還存留著那份灼熱,若有若無的氣息繚繞在鼻尖,是他身上獨一無二的味道。  

  剛走進辦公室,秘書就跟隨進來,遞上一疊文件。  

  「殷小姐,這是你的報告。」  

  「放在桌面上吧,謝謝!」殷然微笑道,放下紙箱。  

  秘書依言放下,微笑著離開。  

  殷然拿起報告,簡單掃過一遍,擱置在辦公桌一角。然後,她望向窗外的天空,腦海停留在剛剛電梯裡的那一幕。

  輪廓清晰,五官出色,荷爾蒙的男性氣息,在動靜之間揮灑自如。這樣的男人,或許是孤獨失意的,卻極具吸引力……  

  她拉回視線,執起筆,在高級雪白的紙張上描畫著。  

  心中的創意很快躍然紙上,她將作品掃瞄入電腦。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她收拾好現成作品,放置一邊後,才應允對方進來。  

  「殷小姐,開會時間到了,他們都在會議室等待。」艾拉提醒道。  

  殷然擡頭,感激地笑道:「好,我就來。」  

  她站起身,理理簡潔的髮髻,然後拿起桌面上的文件,朝會議室走去。  

  寬敞明亮的會議室裡,十幾名重要人物已經等候在橢圓形辦公桌旁。這些西裝革履的男士和套裝雅致的女士中,既有OM總部的高層領導人,又有時尚界的大師。  

  殷然走向座位,但沒有落座,她笑容可掬地掃過全場,最後,目光落到前方雍容華貴的金髮夫人身上,此人舉止風雅、穿著得體,使人產生莊重、矜持的感覺。她心中瞭然,知道這位就是世界著名時裝品牌貝黎兒的創始人貝黎兒·格希。以優雅、大方的風格表現出超越時尚流行的境界,得到一種經典之美,世人尊稱她為貝黎兒夫人。  

  今次第六款香水由貝黎兒夫人親自設計,產品的推出由OM廣告公司獨家代理,同時作為美國在加拿大的跨國廣告代理商,將貝黎兒最新香水的理念傳達到加拿大。殷然負責執行廣告創意以及電視廣告的統籌。  

  「下午好,女士先生們!」殷然保持優雅的微笑,面向眾人,散發出聰慧與自信,「根據我們在加拿大的主要城市溫哥華、多倫多、蒙特利爾等做的幾個月的調查研究之後,我們相信貝黎兒最新款香水會帶來巨大成功,順利進軍國際市場。」  

  她的面前,放置著一瓶香水,琥珀色澤,瓶身以金色為基調,絲綢的腰帶和圖案作為點綴,帶著遠古東方的神秘和高貴。  

  她放下文件,拿起雅致的香水,揭開瓶蓋。  

  縷縷幽香,無聲無息地飄入鼻尖。  

  「『絲綢』,從它的名字中能嗅到濃濃的東方神秘氣息,讓人產生絲絨、溫暖的感覺,充滿了絲綢般感性的誘惑和東方的神秘。」  

  眾人凝神靜聽,而高貴美麗的貝黎兒夫人,正對她微笑,投以期待的眼光。  

  「這款香水完全體現了與眾不同的理念:華貴、內斂、含蓄。這正是貝黎兒所強調的優雅、風情與纖細的形象,顯現了一種美麗而睿智的生活方式,使得『貝黎兒』成為教養、成熟和成功的代言詞。」  

  貝黎兒夫人面露笑容,洋溢著滿足和愉悅,她不動聲色地欣賞著這表面上美麗溫柔,實際上手腕穩、準、狠的白領麗人談笑自如的場面。  

  「所以,我們要尋找最能詮釋這種香水理念、具備號召力和代表性的女主角。她不僅是女性崇拜的偶像,也是男性欣賞的對象,因為香水是為自己以及自己的另一半選購的。」  

  眾人露出笑容,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貝黎兒夫人似乎意猶未盡,笑道:「法國人曾隱晦地說,香水的靈魂在東方。你身為東方人,對『絲綢』有何獨特的看法?」  

  殷然回以得體的微笑,「感性又溫暖的東方調,讓香水本身蒙上了神話般的傳奇色彩,演繹浪漫的異域風情,把充滿東方凝香魅惑的絲綢的柔滑、飄逸和神秘表露無遺。」  

  恍惚間,一絲淡雅的香味輕輕飄來,環繞身心,打斷了她的思緒,整個人就此怔住,她下意識地擡眸望向門外,卻未發現人跡,清澈的眼眸閃過一絲失落。  

  「你還感受到什麼?」貝黎兒夫人又問。  

  「若有似無的木質香調……把這香水用得恰到好處,不露痕跡的男人,必有勝人一籌的品位,必能將這款香水引導為國際市場上又一經典的男性香水品牌……」  

  眾人臉色一怔,愕然地望著她。  

  殷然沈迷於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發現大家詫異不解的目光,更沒有發現自己離譜到將香水「變性」。

  一旁的秘書急忙拉拉她的衣袖,神情焦慮。  

  迷離的思緒被扯斷,殷然驀然驚醒,對上眾人匪夷所思的表情和目光。  

  天,她竟然在這麼重要的場合失態!她剛剛說了什麼?  

  目前情況,不容她有太多時間驚惶,她快速調整表情,恢復笑容,歉意道:「很抱歉。」  

  貝黎兒夫人不在意地笑了,溫和地出聲打圓場:「沒關係,可以將你的創意展示出來嗎?」  

  殷然微笑著點頭,克制臉上的暈紅,離開辦公桌,走到前面啟動了牆上的大屏幕,進入自己的電腦數據庫。

  眾人也斂斂神情,視線一致落到屏幕上,下一秒鐘,每對眼睛緩緩地、緩緩地瞠大,將剛收回的迷惑和不確定再度呈現在臉上。  

  意識到大家怪異的神情,殷然困惑地側首,水眸倏地瞠大。  

  畫面上,光和影造出一張極其出色、俊帥的男性面孔,清高、孤傲,配上敞領的白襯衫和深邃的眼神,神秘地吸引著人們,尤其是女性的注意力。  

  眾人望望屏幕,又望望殷然,驚異迷惑的視線一直在兩者間遊移著,神情是一致的目瞪口呆,似乎想不透這俊美男人與「絲綢」香水有何關係。  

  「不好意思,出了一些問題,真的很抱歉。」她慌忙轉換頻道。原來是自己一時沒注意,將剛剛的私人作品當成了「絲綢」香水的創意,展示出來讓眾人大飽眼福。  

  貝黎兒夫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靜靜凝望著粉臉含紅的殷然,目光意味深長。  

  發現貝黎兒夫人神色溫柔,眸光發亮,並未露出不悅之色,殷然這才不著痕跡地籲了口氣。  

  她將畫面切換到一幅大漠綿延、落日熔金的畫面上,然後擡頭挺胸,優雅微笑,恢復自信和幹練的形象,用動聽簡潔的言語,向大家闡述著自己的創意。  

  夜色深濃,高速公路上極少車輛,這是殷然選擇連夜趕回蒙特利爾的原因,聖誕前夕,她就搬出了紐約,安頓在蒙特利爾。如果沒有意外,七小時後就可以到達目的地。  

  總部調派人手到加拿大的廣告代理公司,她主動提出遷職,總部保留她創意總監的原來位置。  

  二十歲獲商業研究碩士學位和CIM文憑,一年內坐上創意總監的位置,獨特新穎的創意構思,別具一格的美學定義,對廣告、營銷、市場策略有極深的理解,將產品的內涵演繹得淋漓盡致,誘惑著龐大的消費群體。對一位二十一歲的少女而言,這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眾人驚奇之餘,是無盡的讚歎和羨慕,隨之而來的便是「天才少女」的稱號。

  天賦和才能,彷彿與生俱來。是「天才少女」嗎?她不知道,也不置可否。她身上流著一對被稱之為「天才和權威」的夫婦的血液。  

  她的父母是赫赫有名的生化博士,為美國最大的私人武器製造商LZ服務。三年前,一群荷槍實彈的恐怖分子闖入LZ在蒙特利爾的研究室,挾持了裡面的科學家,其中包括她的家人。美國立刻出動三角洲特種部隊,但援救行動以悲劇告終。她不但家破人亡,而且成為了恐怖分子追擊的目標。直至找到姐姐,她被賦予了另一個身份,才結束了一年多的逃亡生活。  

  她無言凝望,目光滯留在遠方的天空,心也好像被掏空了一般。  

  愛情來得這樣莫名其妙,一見鍾情像是一場夢,卻在冥冥之中有種力量,讓這份感覺進入心中。他是誰?住在哪裡?如果沒有三年前的一場變故,他們也許會相識、相知,甚至是相戀……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風馳電掣,很快就駛出了紐約,路邊一片雪茫茫。  

  突然,她的目光對前方某一點專注起來。遠處,隱約跳躍著火光。  

  車子漸漸靠近,火光變得清晰,成了火苗,再然後是火焰,原來是一堆燃燒著的車子殘骸。不遠處,佇立著一個人,身軀介於火與夜之間,顯得有些模糊,卻異常高大。  

  殷然下意識地減速,以免撞上前方的殘骸和火海。與此同時,她的視線快速掃過前邊的人,受到驚嚇,驟然來了個突然剎車。  

  閻寒側首,視線從車子殘骸上移到她這邊。出色的容顏沐浴在火光之下,更添了幾分冷戾,懾人心魂。

  望清車主的容顏和驚呆的神情,他微微瞇起雙眸,緩步上前,冷峻的氣息牢牢地籠罩住她。  

  殷然動作微僵,緩緩擡頭,迎上他波瀾不興的眼眸,忍住內心的欣喜,露出禮貌的淺笑,卻有幾分僵硬,「能幫你什麼嗎?」  

  雖然在這種詭異的情形下邂逅,讓她有些迷惑,但湧現的驚喜和激動主導了她的心志。  

  還未等到對方回答,猛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摩托車的鳴叫。  

  閻寒眸光危險地一閃,不經她同意,動作迅速地上了車,低沈有力地道:「你來開車。」  

  「發生什麼事了?」殷然臉色一僵,有些失措不安。剎那間,有股不祥的預感侵襲而來。  

  「快開車。」他命令,語氣冷硬。  

  一陣子彈飛射過來。殷然低呼一聲,急忙把油門猛踩到底,車子高速啟動,飛馳在路上。  

  後方不斷傳來尖銳的呼嘯聲和槍聲。雖然不明白發生什麼事,內心又急又慌,殷然卻沒有懊悔和拒絕之意,按照他的命令去做。她一雙修白的雙手,正緊緊地握住方向盤,雙眼直視前方,驚慌中有著遭遇意外的沈著。  

第1章(2)

  這時,閻寒打開車篷,站起身,手裡赫然出現了一把長型的槍。  

  「你幹什麼?」殷然回首,注意到他的舉動,嚇得驚呼出聲。沒想到他的大衣下,竟然藏著槍支。他是誰?為什麼會隨身帶著長槍?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這簡直就是在上演槍戰片!  

  「不動手,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他淡淡說完,已舉起那支特大號的長槍,瞄準窮追不捨的摩托車——

  「轟!」一輛摩托車被擊中,隨即起火燃燒。  

  「不——」殷然驚慌地低喊,「你是誰?為什麼要殺他們?他們又是什麼人?」她語氣焦急,想知道所發生的一切,她不喜歡他殺人,她更不希望他是個殺手……  

  又兩聲轟響,兩輛爆炸起火,後面的躲閃不及,撞向起火的摩托車,人狠狠地甩了出去,看來不死也成重傷。

  「那些都不是好人。」冷眼掃過眼前的殘兵敗將,閻寒收起槍,關上車篷。問了三個問題,他只問答了最後一個,顯然不準備回答其他。  

  「你是殺手?」殷然胸口一緊。  

  閻寒側首,神情高深莫測,靜靜瞅著她因緊張而流汗的容顏。  

  「不是。」  

  話語冷漠、簡潔,卻讓殷然意外地安下心來。她暗自鬆了一口氣,鬆開油門,踩住剎車閘,想減緩車速,不料她試了好幾次都沒用。  

  「剎車系統失靈了。」她叫道。  

  由於扭動方向盤的力道過猛,速度又快之下,整輛車突然難以控制地飛速向路旁撞去——  

  閻寒倏地橫過身子,用力往右扭動方向盤,車子突然偏轉方向,向路的另一邊的草地衝去。與此同時,他快速打開車門,殷然還沒有反應過來,腰間已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握住,被他抱緊往柔軟的草地撲去。  



  飛馳的車子撞向一棵大樹停了下來,沒有引爆。  

  好半晌,殷然才回過神來,臉色有些慘白。她希望這是夢。一陣夾雪的冷風吹來,她瑟縮了一下。閻寒微蹙眉頭,脫下身上的外套裹著她單薄的身軀。  

  「謝謝!」殷然低語道,一陣熱氣從嘴裡逸出,在空中化成白霧。  

  他的面容隱藏在黑暗裡,靜靜地看著她,突然開口了,聲音平淡無溫,聽不出任何情緒。  

  「你很勇敢。」  

  一般女子面對這種死亡遊戲,不是尖叫連連,就是雙腳發軟,要不乾脆昏厥過去。  

  殷然淡笑一下,隨即低下臉,似乎害怕對方在夜色中依然銳利的目光注意到自己臉上的悲淒神情。

  突然,閻寒全身緊繃,眼光定在某一處,臉上的表情微變了一下。  

  「怎麼呢?」不安襲上心頭,殷然緊張地問。  

  「站到遠處去。」他簡潔地命令,視線直視前方道路。  

  殷然馬上按照他的吩咐做,站得遠遠的。  

  一陣車鳴由遠及近,閻寒站立不動,他微瞇著眼,看清了車牌號碼,然後緩緩擡起手臂,用槍瞄準前方疾馳而來的車子。  

  「砰——」  

  子彈射入油箱,車子失控傾斜,撞上護欄便起火燃燒,爆炸的碎片飛射四周。閻寒急忙翻身躍起,滾落到一邊。左手臂傳來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左臂已然殷紅一片。  

  殷然跑過去,一個人影突然撲過來,一把揪住她,在她來不及作出任何舉動時,一把冰冷的手槍已移至她的太陽穴。持槍的人喘著粗氣,衣衫破爛,手腳殘留著幾道血痕,狼狽不堪。原來在車子失控的前一刻,他已經成功跳車離開。

  「不許動,否則我殺了她!」他緊張地盯著衝上前的男人。  

  閻寒停下腳步,臉上一派冷靜沈著。鮮血不斷從他手臂上的傷口溢出來,沾染了他的衣袖,滴落到地上,但他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殷然沒有叫喊,神色有些緊張,但說不上驚恐,蒼白的容顏上有著出人意外的冷靜。  

  形勢頓時僵持著。  

  大鬍子將殷然拉至車前,想伺機持人而逃。車燈前,他將殷然的五官盡收眼底,臉色陡然一變,有著驚慌,「不是她!她在哪裡?」  

  深沈的藍黑雙眸射出森冷的光芒,在夜色的掩映下更顯得詭譎,讓人不寒而慄,大鬍子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抵著殷然的手槍有些微的顫動,「那個女人在哪裡?不說我就殺了她。」  

  殷然驚悸了一下,不是因為命懸一線,而是因為閻寒身上的冷戾之氣,此時的男人,彷彿是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危險人物,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藍黑色的眼睛一瞇,更加駭人。不但沒有受制於他人的緊張,反而有著懾人的侵略氣息。  

  「誰是幕後指使者,說出來,我保證你安全離開。」充滿寒氣的聲音,危險得令人全身發涼。  

  「你不怕我殺了她?」大鬍子雙手微顫,出言恐嚇,內心卻有著恐懼和迷惑,對自己是否掌握了籌碼感到不確定。

  就在這時,殷然陡然側頭,避開太陽穴上的槍口,修長的右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向對方下盤。

  一聲驚叫,大鬍子踉蹌了幾步,因為身體龐大,殷然力道有限,並未將他掃落到地,反而迫使他反射性地扣動扳機——  

  一陣尖叫凝結在殷然的喉嚨中,她絕望地閉上眼睛,腰間陡然一緊,未來得及低呼,她的身子便被攬入一具厚實的胸膛中。  

  還未明白什麼事,被抱住的身子隨即被推開,她一個踉蹌摔倒了,纖白的雙手在粗糙不平的地面上擦出數道傷痕,幾絲鮮血滲了出來。  

  眼前黑影閃過,閻寒已經逼身上前,避開槍口,從側方攻擊,快而有力地揮出一拳,緊接一個淩厲的迴旋踢,長腿夾帶強勁的力道掃了出去——  

  「卡」的一聲,大鬍子手骨應聲而斷,慘叫聲脫口而出,受不了迅猛的連續攻擊,整個人頹廢倒地,昏厥了過去。

  殷然望著前方的男人,想不到在那優雅的外表之下,竟會有如此不凡的身手和膽量。  

  一陣異味隨風吹來,閻寒皺了下眉頭,黑暗中,他傷口淌落的鮮血滴在她的手臂上,帶來一陣溫熱和濡濕的感覺。殷然心一驚,這才想起他受傷了。  

  「你流血了。」如果不是手上黏糊糊的感覺告訴她傷口有多大,以他那若無其事的樣子,真的讓她以為他安然無恙。

  「不礙事。」淡然說完,閻寒用紙巾小心地拭去她手上的血跡,脫下自己的黑皮手套,替她套上,然後拿出電話,和電話那頭的人交談起來。  

  手套大而溫暖,緩和了手上的傷痛,心中還有一陣暖流漫過,帶著難以言喻的動容。但望著流淌而下的鮮血,殷然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脫下手套,撕開他的衣袖,小心地清理他手臂上的血跡,然後解開自己脖子上的絲巾,望著那模糊一片的傷口,她的心一陣揪緊,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放下電話,閻寒察覺到她的緊張,「我來。」  

  「還是我來吧。」殷然笑笑,深吸了口氣,將絲巾纏繞在他傷口處,手法極其熟練。  

  他掃了她一眼,不再言語,深沈的眼眸浮現出一絲陌生的情緒,視線終於落到傷口上。絲巾柔軟溫暖,帶著她的體溫和味道,傷口的劇痛在他堅強的意志之下顯得微乎其微,但那種溫香軟玉般的輕柔味道卻強烈地侵入他的感官中。他微斂濃眉,掩飾內心的奇異感覺。  

  「你習過武?」他突然開口,想起剛剛她出其不意的出擊,不僅冷靜果斷,而且身手不錯,對於一個女子而言,是相當不錯了,更何況她是個白領麗人。  

  殷然手腳微頓,感覺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又急忙恢復忙碌,「是的,曾經學過一年。」  

  「用過槍嗎?」他再問,聲音平緩,有著低沈的動聽。黑暗吞陷了整個世界,存在的,彷彿只有他和她,那種無法言喻的親暱靜靜地瀰漫在兩人之間。  

  「上過射擊訓練班。」殷然如實回答,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卻沒有任何顧忌。她用絲巾的末端打上結,確定將傷口包紮好了才收回手,「要去醫院嗎?」她的語氣不確定,怕他有所顧忌,不方便出現在那些地方,卻對他傷口的簡單處理很不放心。一時間,她有種跟著他一起亡命天涯的感覺。  

  「不用。」沒有出乎她意料的回答。  

  車子出了故障,已經無法啟動。幸好不遠處就有一個出口,兩人離開了高速公路,來到一個小鎮,找到一間半山腰的獨立房子。  

  閻寒站在房子前,沈默凝視了好一會,似乎在確定著什麼。兩人踏入,還未步上樓梯,就傳來一陣槍聲,玻璃窗霎時碎成一片,飛濺開去。  

  閻寒手撐桌面,動作利落地翻身而過,將殷然抱在懷裡,用身體保護她。隨即,他躍身而起,傾勢開槍,首當其衝的人正中紅心。  

  一抹身影驚慌地跑下樓梯,衝向閻寒,閻寒神色一變,快速將她拉到身邊。  

  「我……我我怕……」女子渾身顫抖。  

  殷然一僵,愕然地望著赫然出現的東方女子,看著閻寒安撫女子的舉動。她的腦海有片刻的空白。

  「拿著防身。」閻寒並未察覺她的異樣,塞給她一支手槍。  

  猝不及防,殷然握著那支冰冷的殺人武器,有些不知所措。她給了他一條絲巾,他卻給她一支槍……

  又一陣槍聲響起,驚醒了她的心魂,她快速滾向一旁的沙發,躲開射來的子彈,一不小心,槍脫離了手,滑到凳底下。  

  「噢……」她懊惱地低叫出聲,滾了一圈站定,迅速只手翻身,閃過一個匪徒飛踢過來的腳。  

  閻寒正專心護著那個東方女子,她只能自救了。  

  突然,右肩傳來一陣劇痛,衣服上很快溢出鮮紅的血絲。殷然忍住痛,連續幾個迴旋踢,把對方摔出幾米遠,口吐鮮血,再也掙扎不起來了。  

  一陣昏眩毫不留情地襲向她。左肩傳來的刺痛,讓她疼得無法站立,單膝跪倒在地上。  

  她緊按住傷口,為疼痛蹙起了秀眉。看樣子,刀口劃得不淺。  

  暗處,一個槍口瞄了過來。  

  「小心!」閻寒急吼,在殷然還未來得及反應,他已抱住那個女人往地上滾去。  

  子彈飛速向前,正好和殷然的方位成一直線……一個高挑的黑衣女子衝進來,瞠大綠眸驚駭地看到這一幕——

  「不——」  

  在黑衣女子驚駭的叫聲中,殷然急忙滾向一邊,子彈從她的手臂穿射而過,鮮血瞬間湧出。幾乎是同一瞬間,一道淩厲的黑影劃破空氣,伴隨著詭異刺耳的聲音,夾帶強勁的力道攻向目標。  

  開槍的人一聲慘叫,受不了黑鞭的淩厲橫抽,殘破的身子橫飛出窗口,幾聲劇烈的撞擊後,便沒了聲息。

  時間彷彿凝結住了,殷然倒在地上,看著血不斷順著肩膀和手臂流下。  

  疼痛幾乎讓她昏厥過去,感到沈重得無法呼吸,一股寒冷瀰漫全身,侵襲著她的心。她仰起臉,用手按住滲血的肩膀,紅唇輕啟,也許因槍傷疼出了眼淚,雙眸有幾分潤濕。  

  她深深吸了口有怪味的空氣,站起身走了出去。  

  深冬的寒風呼呼地刮著,雪花打在身上沾染著鮮血,這天地、這景象……似曾相識……她迷惘地望向前方,彷彿看到一個少女佇立在風雪中,望著廢墟上空升騰瀰漫的煙霧,絕望地哭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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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2 22:57:49

第2章(1)

  一月的蒙特利爾,是一座雪的城市。  

  地毯上,精緻的絨布袋旁,放置著一個優美的水晶瓶,嫣紅、晶瑩的液體盛在其中,瓶身有輕微的曲線紋路,宛如一片楓葉劃過水面所蕩起的漣漪,是那樣溫柔婉約,又充滿無盡的浪漫情懷。玫瑰紅色澤,鳶尾花香調,演繹出了「楓情」的蘊涵。  

  這是一種極其昂貴的香水,一百朵玫瑰和一百朵鳶尾花才能釀成一滴,是一款專門為她配製的個人香水,全世界唯一的一瓶。是她十八歲那年,父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想不到,竟成了最後的紀念。  

  一個高挑的身影走了進來,悄無聲息,靜靜地凝望著窗邊的殷然。  

  「然兒,你不快樂。」  

  殷然呆滯的眼神閃動了一下,緩緩轉過頭來。  

  「沒有。」她淺笑著否認,拿起一旁的草莓雪糕,舀了一匙放進嘴裡。  

  郁夜將她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你忘了嗎?你心情難過的時候,就會吃雪糕。」

  殷然抿唇,眼中有著一抹動容,還有一閃而過的悲鬱和滄桑。  

  「夜,謝謝你!」心中無盡的感激和動容,只能化為一聲低語。  

  「我答應皙姐要好好照顧你,而且保護你是『冥影』對我的考驗之一。」郁夜擡起頭,望向窗外光禿禿的楓樹。

  「我受傷的事你不要告訴姐,免得她擔心。」  

  郁夜點頭,拿起「楓情」,將一滴嫣紅的晶瑩輕輕塗抹在她的手腕內側。屬於秋天香調的鳶尾花香瀰漫而出,美麗、浪漫但有點憂鬱,與她的氣質不謀而合。  

  「我不能一直伴在你身邊,我希望能有個男人勝任這份工作。」  

  殷然抿了下唇,那種悵然若失和傷感再度襲來。悄然中,一縷獨特的木香伴隨著高大的身影和一雙藍黑的深眸,就這樣鑲入了心中……她不知道,他執意用冰冷掩飾的沈鬱,是否源於那晚他不惜性命去救護的女子。  

  整個城市被積雪簇擁著。  

  一輛跑車停在大廈前,高大的男人走下車,穿著考究的呢大衣和褲線如刀的西褲。黑色身形,流露出神秘氣息,冷漠的表情利落又性感。雪花在他周圍飄灑,可他什麼感覺也沒有,眼神淡漠,如此冷酷,酷得那麼完美和傲然。遠遠地看著,好像欣賞一幅完美的畫。  

  一個高挑的黑色身影朝他迎面走來,在他面前停下,巧笑倩兮地打著招呼:「還記得我嗎?前幾天我們見過面的。」郁夜看著眼前氣質不凡的男人,眼中有著欣賞。  

  閻寒靜默不語,凝望著她,眼眸深幽。  

  面對他的沈默,郁夜不以為然,輕笑出聲:「我正好經過,碰巧見到閻先生,所以過來問候一下。怎麼說我們也有過一面之緣,因為季若婷走到一起。」她輕鬆地道出一個並不讓人輕鬆的名字。  

  黑鞭劃空的畫面閃過腦海,閻寒對她淩厲狠毒的身手仍記憶猶新,他微微地瞇起眼。  

  「看來你不只是路過。」  

  果然,百聞不如一見!那雙深邃的眼睛看不到任何敵意,卻讓郁夜敏感地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的危險性和壓迫感。

  「為什麼不是?聽聞貝黎兒夫人來到蒙特利爾,她的工作室就在這附近,我來這裡找她,希望成為貝黎兒旗下的模特,所以路過這裡。我叫郁夜。」  

  見她有意兜圈,閻寒也不想掃她的興,伸出右手和她握了一下。  

  「郁小姐從事什麼工作?」他淡淡問道。  

  「工作?我這人沒什麼大志,得過且過,不想做的不做,想做的沒得做。我覺得自己很有模特的氣質。」她笑得嫵媚,顯得風情萬種。  

  「模特?是不錯,比律師更適合你。」閻寒不以為然。  

  「看來閻先生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沒必要知道的不知道。」閻寒微斂眼神。  

  「哦?」她微微挑眉。  

  「劍橋法律系,精通多國法律,僅此而已。不過……」略頓,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她,「你有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隱藏著不可估量的野心。」  

  「該得到的就要得到,是智者的執著;不該得到的也要得到,是強者的自負。閻先生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郁夜不以為意,唇瓣彎起一個美麗高雅的微笑。  

  「不該得到的也要得到。」閻寒咀嚼著這句話,薄唇勾勒出一抹興味,「所以,一個執法者遊走於法律邊緣,甚至其外?」  

  「看來,閻先生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她陡然斂去笑意,「但是,有些你必須知道的卻不知道。」

  終於切入正題了。閻寒看著她,等待下文。  

  郁夜眼睛微垂,語氣淡然:「季若婷曾洩露高度機密武器的研製,我為她抹掉了所有的犯罪痕跡,讓她無罪釋放。」

  閻寒微征,明白她話中有話。  

  郁夜笑得意味深長,「我想說的是,三年前,蒙特利爾,那兩位科學家的其中一個遺孤,並不是季若婷。」

  「你說什麼?」閻寒臉色驟變。怎麼可能?這是他花了一年時間才得到的絕密情報,不可能有錯!

  無視對方的震撼,她緩緩道:「證人安全保護計劃。我在裡面動了手腳,竄改了人物資料,將季若婷和當事人互掉了。當然,我的監護人默許了我的行為。」  

  郁夜輕笑出聲,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不管你對季若婷的關注是出於什麼,我希望一切到此為止。她的安全自有人負責。」  

  將態度表明徹底,她沒看一臉震驚的男人,轉身朝路邊的車子走去。  

  「那對博士的女兒在哪裡?」  

  郁夜停住腳步,擡頭望了一眼飄雪的天際,輕柔一笑,「她很安全。」回答完,她優雅利落地上了車。

  車子很快疾馳而去,獨留紛飛的絨雪瀰漫在閻寒因震驚而緩緩收縮的藍黑瞳孔中。  

  殷然從會議室出來,已是傍晚時分。  

  秘書敲門走了進來,拿著一大束鮮花,「貝黎兒夫人的司機已經在公司門口等候。」  

  殷然接過鮮花,莞爾笑道:「謝謝!」  

  她整理了一下堆滿桌面的文件,才套上大衣走出公司。  

  西裝革履的司機已經靜靜等候在一輛高級房車旁,看見殷然出來,便上前幾步,彬彬有禮地為她打開車門。

  對於貝黎兒夫人的邀請,她感到意外,甚至是受寵若驚。貝黎兒夫人竟然住在蒙特利爾。  

  北風呼嘯,天氣寒冷。朦朧暮色中,車子緩緩駛出市區。  

  過了一段時間,車子穿過樹林,在一棟高大的房子前停下。司機打開車門,殷然走下車,擡頭望著燈火輝煌的龐大建築物,不禁讚歎它的巍峨美觀。  

  剛踏入,熱氣就撲面而來。  

  大廳豪華而又浪漫,裝飾著布藝及壁畫,真絨地毯,襯以白色的羅馬柱,一派歐洲宮廷的風格。一大片落地長窗佔據了整個大廳的四分之一,盡顯典雅氣派。一個婦人上前鞠躬微笑問好,使殷然晃然不知身在何處。  

  梅尼太太幫她脫下大衣,她微笑道謝。纖美又優雅的氣質,一襲香氣繞身,讓人宛如置身於緋紅的深秋中……

  貝黎兒夫人正好從寬敞氣派的長樓梯上走下來,她的金髮綰得很美,黑色花邊旗袍完美地勾勒出她窈窕依然的身段。

  「鳶尾、月下玫瑰……」夫人神情一怔,緩緩道出,「玫瑰木……琥珀凝香……」有數秒鐘的停頓後,她脫口而出,「楓情!」  

  殷然愣住,沒想到貝黎兒夫人竟然知道「楓情」。這是父親請意大利米蘭的時裝大師專為她量身製作的香水。身為一流的調香師,貝黎兒夫人可以道出「楓情」的前、中、後味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竟然知道香水的名字。  

  「是的,貝黎兒夫人,這款香水叫『楓情』。」她微笑道,將手中的花遞給夫人。  

  夫人欣喜地笑了,讓梅尼太太去放置鮮花,熱情地牽起她的手,來到沙發坐下。  

  「夫人,廣告排期表我們已經制定好,關於廣告投放的頻率、力度……」剛坐下,殷然就直入主題。

  「不急。」夫人打斷她的話,似乎另有更感興趣的事,「你不覺得奇怪,為什麼我會知道『楓情』嗎?」貝黎兒夫人把牛奶倒進熱騰騰的白瓷咖啡杯內,溫和問道。她顯然沒有入正題的打算,而是繼續剛才的話題。  

  貝黎兒夫人的話,正好問出了殷然心中的疑問,她微微一笑,「貝黎兒夫人您是時尚界的權威之一,關於時尚的一切,肯定逃不過您敏銳的感官。」  

  貝黎兒夫人笑了,燦爛如朝陽,在成熟中透出幾絲甜美。  

  「即使我活躍於時尚界,也不可能對每一款香水都瞭如指掌,更何況是為個人專門設計的香水。我知道『楓情』,只因為它的設計者費遜·格希是我的父親。」  

  原來如此,殷然瞭然。  

  「我父親說,時裝和香水代表的是一種幸福的人生,特別是香水,是最具人性化的,每一瓶都有它的故事,都有它相依相戀的另一半。」貝黎兒夫人保持溫和的笑容,和她輕鬆地閒談。  

  「所以,這就成了您的設計理念?」雖是疑問,心中卻已經肯定。以優雅的風格著稱於世的格希和貝黎兒品牌,自誕生以來,其設計理念來源於「奉獻給千般寵愛於一身的女人」。  

  貝黎兒夫人笑得更加燦爛,流露出快樂和滿足,「上次會議,你錯誤展示的那幅畫面,如果我猜得沒錯,表達的應該是『第六感』這款香水。」  

  殷然內心一顫。  

  「十二年前,我父親設計出『第六感』。它是為一個人專門設計的,在他十八歲的時候。至於這個人,想必你已經見過。」  

  是他!殷然有數秒鐘的時間失去了思考。  

  貝黎兒夫人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繼續道:「三年前,我父親為你設計出『楓情』,它的創意和理念都源於『第六感』,所以,它們稱得上是情侶香水。」  

  殷然揮去雜念,轉換話題:「貝黎兒夫人,關於『絲綢』的代言人……」  

  「停停停。」貝黎兒夫人急忙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成功打斷了殷然的話語後,才溫柔地拍拍她的手背,「看你,臉色都憔悴成這樣了,還不忘工作。今晚我們不談公事,只聊家常。晚飯還沒好,人也沒到齊,你先去洗個澡。」

  「不用了,貝黎兒夫人,我回家再……」  

  夫人很堅持,「我可不想我的客人度過一個疲勞的晚餐。今晚難得全家到齊,我希望每個人都開開心心、輕輕鬆鬆地度過。但你現在看上去實在太累了。」  

  殷然盛情難卻,只好感激道謝。  

  梅尼太太將她領進一間臥室。剛踏入,她就停下了腳步,驚呆地看著眼前的陳設。  

  從油畫到水晶吊燈、從手工羊毛地毯到典雅的大床,剛毅的形狀和經典的顏色,流露出一派高貴和沈穩,唯一的柔和來自一室盛開的玫瑰花……無論裝修佈置,這裡都像是一間豪華的主人房。  

  殷然問出心中疑問,梅尼太太告訴她沒有走錯房間。這房間的確是貝黎兒夫人為她精心準備的,而那些嬌艷欲滴的玫瑰花,則是傍晚才採摘的。  

  豪華浴室裡,一切已經事先準備好。  

  水流如輕柔的瀑布般自天花板上傾下,落入寬敞的大理石浴池裡,水面上覆蓋著許多玫瑰花瓣,隨著淡淡的漣漪輕輕漂浮,讓人彷彿置身於美麗的山野間。  

  「小姐要更換的衣服已經擺好在床上,沐浴後,如果還覺得累,可以在穿衣服之前在臥榻上休息,也可以到床上躺一會。」梅尼太太指指浴池旁的柔軟臥榻,又望望臥室。  

  殷然茫然地點點頭。  

  梅尼太太將一些事宜交代清楚後,便微笑退了下去。  

第2章(2)

  一輛銀色跑車在夜色中駛入莊園,在庭院前停下。  

  高大的男人走下車,逕直步入高大的宅邸。梅尼恭謹上前,為他脫下大衣。  

  「夫人正在廚房準備晚餐,先生是先去廚房看看,還是先上房休息?」梅尼掛好大衣,有禮地問。

  閻寒正要往樓梯走去,卻因梅尼的話停住了腳步,一挑濃眉,「她一個人?」  

  「不,我妻子也在。」  

  「那就好。」閻寒明顯鬆了口氣,「只要廚房沒著火就好。」他一邊交代一邊往二樓走去。  

  「先生。」梅尼在後面喚道。  

  他在階梯前停下腳步,側首轉身,微微挑眉。  

  「主臥室的燈不能正常工作,夫人建議您今晚到其他房間休息。」  

  挑起的濃眉鎖在了一塊,「知道了。」他轉身步上樓梯。  

  「寒兒,你回來了。」貝黎兒夫人出現在客廳,叫住了已上到二樓的閻寒,她依然一身優雅衣著,「你爸和馨緋兒呢?」  

  「在後面。」閻寒靠在欄柱旁望向母親,看著她朝自己走來。  

  「我正等你們釣的魚,媽媽今晚給你們做好吃的。」貝黎兒夫人走到他面前,掃了掃四周才擡頭看他,「你覺不覺得這個房子太大了,房間太多,缺少人氣?所以媽媽建議你不要老住在一個臥室裡,該到其他房間睡睡,這樣人氣會比較旺。」  

  閻寒忍住皺眉的衝動,「房裡的燈壞了?」  

  見兒子對自己的主意不以為然,貝黎兒夫人只好無辜地解釋道:「斷電了。」  

  「為什麼只是我的房間斷電?」濃眉擰成了一團。  

  「這個……這個問題太深奧,讓我好好想想。」貝黎兒夫人轉身開溜,去迎接丈夫和女兒。  

  閻寒轉身打開房門,啟動了所有開關,房間卻幽暗無比,只有從窗外灑落進來的淡淡月光和浴室玻璃門透出的光影,隱隱約約勾勒出臥室的空間輪廓。他一雙濃眉鎖得更緊。  

  突然,一種氣息侵入他敏銳的感官。沒有猶豫,他徑直走過偌大的房間,推開浴室的門,望見眼前的景象,他腦袋呈現出片刻的空白,視線直直地落在赤裸裸地浸在芳香的熱水中、正睡得安然的女子身上。  

  淡藍色的燈光下,浴池裡漂浮著嫣紅的玫瑰花瓣,輕輕遮掩住她沒入水中的身子,有幾片從漫溢的邊沿淌落,掉在了浴池前雪白的墊腳浴巾上。  

  也許是感覺到周圍的異樣,殷然顫動了一下睫毛,然後睜開了眼,正好望入那雙熟悉的藍黑色眼眸裡。

  「你——」她的身體瞬間僵住,定定看著近在眼前的俊朗臉龐。  

  這是夢嗎?這是她腦海最先閃過的念頭。但那股淡雅卻極具侵略性的男性氣息告訴她這個男人是真實的。但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知道你在洗澡。」他淡淡道,身形未動,沒有避嫌的意思,那雙深眸格外銳利,讓人難以呼吸。

  殷然驚惶失措地退到浴池另一邊角落,雙手遮在胸前。  

  「你怎麼會在這裡?」  

  閻寒沒有錯失她心慌意亂的嬌羞神色,相對於她的手足無措,他表現得泰然自若。當然了,沒穿衣服的又不是他。

  半晌,他才吐出四個字:「這是我家。」  

  起居室裡,壁爐裡的熊熊火焰增添了房間裡的暖意。  

  爐邊高級的軟墊子上,躺著一個精緻絕倫的金髮少女,可愛得一塌糊塗,像極了一個洋娃娃。她正閒情地撫摸著懷中小松鼠的淡金軟毛,想要睡覺的小松鼠正滿意地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修長的男人姿態閒適地坐在黑金條紋的豹皮墊子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火光照在他俊美、立體的五官上,流淌出溫柔的光影,柔化了他冷硬的線條。  

  眼前一幕,是一幅極其溫馨、美麗的畫面。換上衣服來到起居室的殷然屏息凝神,靜靜地望著,不敢出聲打攪。

  突然,安靜的洋娃娃轉移了視線,發現了門邊的殷然,精緻的臉蛋一亮,一骨碌爬起身跳下臥榻,驚喜地嚷道:「哥哥,這是你的女朋友嗎?」  

  沒等愕然的當事人回神,她已經抱著被吵醒的小松鼠衝上前,愉快地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馨緋兒,它是小淘氣。」她指指懷裡的小松鼠。  

  閻寒坐在火爐旁的軟椅上,靜靜地凝視她,依然是一副雋永、淡然的樣子。殷然急忙收回目光,掩飾自己的失態,微笑道:「你好!馨緋兒。你可以叫我殷然。」  

  「你比我大,我叫你然姐姐好了。」馨緋兒湊上前,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的容顏,「然姐姐,你好漂亮!」她毫不掩飾歡喜之情。  

  殷然莞爾而笑,「你更漂亮。」馨緋兒外貌精緻絕倫,與貝黎兒夫人很相似,體態輕盈苗條,小巧玲瓏又典雅萬方,純真又帶些調皮。公主般的美貌與氣質,使人覺得她來自一個美好、純潔的世界。  

  「才不呢。」馨緋兒拉她到軟榻上坐下,然後從椅上跳起來,「咚咚咚」地蹦到閻寒身邊,徵求他的意見,「哥哥,然姐姐很漂亮對不對?」  

  閻寒若有所思地看了殷然幾秒鐘,看到她美麗的眼睛裡流露出的羞意時,深沈的眼眸閃出一絲光芒。他收斂眉目,勾起薄唇,伸手揉了揉馨緋兒的發心,算是給她的回答。馨緋兒懷中的小松鼠突然趁機一蹦,跳到他身上。  

  「小淘氣,不可以。」馨緋兒輕呼,伸手要抓它過來,可是小松鼠緊緊抱住他不放,像只無尾熊似的,硬是要賴在他懷裡。  

  閻寒站了起來,皺眉望著懷中毛茸茸的小傢夥,似乎在考慮如何處置它。殷然看著眼前突兀有趣的一幕,驚奇之餘又想笑出聲,出於禮貌和矜持,她最終忍住了肚裡的笑意。  

  見小松鼠軟硬不吃,馨緋兒頓時叉著小蠻腰,挑眉瞪眼地沖它吹鬍子,「倫迪哥哥不在,你就轉移了對象。要是哥哥把你扔出去,我就不管你了,讓你在加拿大冬眠。」  

  這句威脅終於管用了,小松鼠嘎叫了幾聲,嗅嗅閻寒身上的氣息,才不甘不願地跳離他的身體,回到馨緋兒的懷抱裡。  

  小鬧劇剛落幕,一個與閻寒有七分相似的男人出現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十多歲,他就是閻霽。貝黎兒夫人的大名如雷貫耳,但殷然對閻霽和閻寒這對父子的身份及背景卻一無所知。不知是她孤陋寡聞,還是他們名不見經傳。

  認識了家裡所有成員,晚餐也正式開始了。  

  剛開始第一道菜時,梅尼先生端來一瓶淺黃色的香檳。他開啟香檳,動作輕微到位,只聽得見氣泡微弱的聲響。

  貝黎兒夫人望向殷然,展顏歡笑道:「殷小姐,我要離開加拿大和美國一段時間,關於『絲綢』廣告的事宜,你找寒兒談就可以了。」  

  兩位當事人不約而同地擡頭,愕然望向自作主張的貝黎兒夫人。  

  「有問題嗎?」夫人挑眉。  

  閻寒沒有說什麼,神情恢復波瀾不興,繼續進餐。  

  「沒有。」殷然收回眼中的驚訝,微笑回道,「我知道了,夫人。」  

  一會,開胃菜撤下,魚蝦為主的海鮮端上了桌面,伴以一款粉色香檳。  

  「殷小姐是和家人一起住在蒙特利爾嗎?」閻霽突然開口。  

  殷然一僵,隨即搖頭,「沒有,我一個人住在這裡。父母早幾年過世了。」  

  餐桌上霎時陷入了岑寂。閻寒剛好叉了一塊魚肉舉起,就此停在半空中。  

  「可憐的孩子。」貝黎兒夫人握住她的手,難過道,「我們很遺憾。」  

  「沒關係,都過去了。」她的語氣很平靜,但閻寒看出了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憂傷。  

  「然姐姐,我和哥哥把一半的爸爸媽媽給你,這樣你就可以和我們一同擁有一個家了。」歡快的話語一下打破了沈鬱的氣氛。  

  「我不介意多個女兒。」閻霽贊同地點點頭。  

  「我介意!」貝黎兒夫人瞪視丈夫。  

  閻霽聳聳肩,不置可否,準備保持沈默。  

  馨緋兒眼珠轉了轉,望向不知所措的殷然,「然姐姐,雖然我沒有姐姐,可是哥哥他不缺妹妹。這裡是哥哥的家,一切由他說了算,所以我們要先問問哥哥他缺什麼。」  

  「你哥哥什麼也不缺,就缺個老婆。」貝黎兒夫人笑得甜美極了。  

  周圍一片寂靜,所有人坐在那,目光一齊落在殷然身上。  

  剎那間,尷尬將殷然內心的憂傷沖淡。貝黎兒夫人和馨緋兒都坦率得讓人難以招架,彷彿要語不驚人誓不休。

  閻寒靜默坐著,眼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貝黎兒。」閻霽搖頭歎息,制止妻子的胡鬧,然後轉向殷然,「他們喜歡開玩笑,希望你別介意。」

  「沒關係。」殷然得體一笑,克制內心的羞意,輕啜了一口冰得恰到好處的粉紅香檳。這些不同年份、不同色澤、不同味道的法國香檳,是為了配置不同的餐具和菜色。豪華昂貴之程度,讓人不敢想像。  

  「抱歉。」貝黎兒夫人彎唇甜笑,試探道,「我以為你沒有男朋友。」  

  「沒有男朋友並不代表沒有喜歡的人啊。」馨緋兒搭話,語氣歡躍。  

  被說中心裡秘密,殷然又恢復燥熱,她躲閃眾人詢問的目光,沒有說話。  

  「哥哥,你說呢?」馨緋兒的神情和語氣洋溢著愉悅的氣息。  

  閻寒將幽思的目光從殷然身上移開,拿過一杯果汁,遞給馨緋兒,想封住她語出驚人的小嘴,「這是大人的事。」

  「又要把我隔離到兒童區去了!」馨緋兒嘟起紅唇抗議道,但還是乖乖喝果汁。  

  「別生氣,女兒,很多時候你爸爸也會把我隔離到兒童區去和你做伴。」貝黎兒夫人動作優雅地品啜美酒。

  閻霽露出不以為意的淺笑。  

  「孩子們長得這麼快,我幾乎認不出你們了。記得小時候,我用毯子裹著你,讓你在床上滾來滾去。」貝黎兒夫人感歎,望向閻寒,「想當年,我二十歲就有了你,可你現在三十了,卻連個女朋友都沒有。」貝黎兒夫人抱怨道,「跟我簡直沒法比。」  

  「爸當時是三十一。」閻寒淡淡提醒。  

  殷然一味地盯著自己的盤子,專心吃著櫻桃,默不作聲,內心卻不若表面那麼平靜。  

  貝黎兒夫人放下刀叉,不甘心就這樣被兒子輕描淡掃過去。  

  「兒子,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早生下你嗎?那是因為我想早點抱孫子。」她一副深謀遠慮、用心良苦的樣子。

  「可是爸爸說,是媽媽亂摸爸爸才有哥哥的。」馨緋兒插嘴。  

  「什麼亂摸?」貝黎兒夫人美目一瞪,不滿地反駁,「我是在挑選模特兒,不叫他脫衣服,怎麼知道他的身材棒不棒?不用手去摸摸,怎麼知道手感好不好?」  

  「媽媽,做模特兒與手感有什麼關係?」馨緋兒偏著臉兒,很是迷惑不解。  

  貝黎兒夫人馬上被問住了,一時語塞,目瞪口呆望視了女兒一會,才道:「乖,這個問題你去問倫迪。」

  餐桌上縈繞著歡快和諧的氣氛。殷然靜靜地坐在一旁聆聽他們的對話,感受著他們的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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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2 22:58:52

第3章(1)

  清晨,一縷溫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投射進來。  

  殷然從睡夢中醒來,坐起身,卻不小心觸摸到一手毛茸茸。她愕然地低頭,發現頑皮的小松鼠不知何時闖入,正軟綿綿地窩在被褥裡取暖。她臉上的愕然頓時化為驚喜,被它逗樂了。  

  一張精緻的臉兒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早上好!然姐姐!」  

  「早,馨緋兒!」殷然衝她一笑。一大早就遇見一隻可愛的小松鼠和一個快樂的洋娃娃,心境馬上變得輕鬆愉快起來。  

  「小淘氣有吵到你嗎?」馨緋兒的笑容非常甜美,嗓音也十分動聽,好像能夠讓所有見到她的人都喜歡上她。

  殷然笑著搖頭,「沒有,我剛剛醒來才發現它的存在。」昨晚睡得分外香甜,也許是因為與他同處一個屋簷下的緣故。  

  馨緋兒對著偎在殷然身旁,睡得正香的小松鼠皺皺臉兒,然後抱起它,責怪道:「小淘氣,你又三更半夜跑來哥哥的房間了。要是你吵到然姐姐,哥哥會不高興的!」  

  殷然陡然一僵,屏息望著馨緋兒,「這是你哥哥的房間?」  

  「是啊,這是哥哥的房間!」馨緋兒無視殷然的驚愕,水靈靈的眼眸笑彎了。  

  殷然倒抽了一口冷氣,以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跳離柔軟的大床。  

  她就知道,這絕對是一間主人房。而她也早該想到,這還是一間男性房間。但她沒想到,貝黎兒夫人竟會開出如此尷尬的玩笑。雖然自己沒意見,而且還覺得欣喜,但他呢?  

  「然姐姐,你喜歡哥哥嗎?」馨緋兒抱著小松鼠坐在床沿,臉上洋溢著愉悅的光彩,「媽媽爸爸和我都喜歡你,外公外婆也一定會喜歡你的,你嫁給哥哥好不好?」  

  殷然側過臉,害怕面對她那雙清澈靈動充滿希冀的大眼睛,「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是家人喜歡就可以的。」

  「你一定是喜歡哥哥的對不對?」漂亮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哥哥也喜歡你哦,因為你睡在他床上。」

  殷然啞口無言,赫然呆立。顯然,昨晚的誤會對這個洋娃娃產生了影響,誤導了她的想法。  

  「不是的,我到你哥哥家,是因為你媽媽邀請我來談論一些工作上的事,昨晚睡在這裡,是因為夫人一時弄錯了,你哥哥好心把房間讓給我。」  

  「是嗎?」馨緋兒微微顰眉。哥哥雖然對很多事都置若罔聞,卻不會置若罔聞到任媽媽胡搞瞎攪,他雖然對很多事都無動於衷,可不會無動於衷到任女人躺在自己床上睡大覺。  

  「你哥哥呢?」殷然想找他談談,解釋其中的誤會。  

  「哥哥去騎馬了。」馨緋兒指指外面,「哥哥每天會起得很早,有時跑步、有時遊泳、有時騎馬,做完運動後洗澡,然後看報紙,再然後吃早餐開車去上班。週末他會去釣釣魚,打打網球,或去學校看我,陪我讀書練琴,其他時候他都在工作,不是在公司就是在書房,還常全世界地飛來飛去。雖然他很忙,但是他會抽出時間陪我和爸爸媽媽,還常抽空飛去米蘭探望外公外婆。」她盡職報道著閻寒的行蹤和生活習性。  

  看來,他不僅是個好兄長,還是個體貼的兒子,更是一個孝順的孫子。這一點認知,讓殷然感到莫名的喜悅。

  一片廣闊的土地上,嬌艷欲滴的玫瑰花向天邊蔓延開去。建築物的西側,是滿山遍野的楓樹,重重疊疊,置身其中,彷彿置身於一個金色的童話世界。樹林中,流淌著一條寬敞、清澈的河流。河水流經建築物前的花園,追隨玫瑰花而去。

  殷然望著這片廣闊的土地,驚奇它的美麗,更驚奇它獨立於冬季之外。  

  她沿著河邊走。微風吹過,嫣紅的花瓣在她周圍飄飛、旋舞。不一會,河流漸漸變得寬敞,景色的意境也開闊起來,出現了一片遼闊的草原。  

  她在一處小丘上停下,放眼望去,正好看見一人一馬疾馳而來,看起來英挺偉岸極了。黑色的駿馬躍出矯健的步伐,傲慢地昂首馳騁。這片廣闊的土地,夠它馬不停蹄地馳騁一天。  

  這時,馬伕喬傑走了過來,站在殷然身旁。  

  「『貴族』很難駕馭得了,這裡沒人敢惹它,幸好先生馴服得了它。」他的語氣裡充滿敬意。  

  殷然側首,看見他眼裡的崇拜之情,禮貌地微笑,「這片牧場也是閻先生的?」  

  「是的,小姐。」喬傑友好地回笑道,對這位美麗的客人很有好感,「這片牧場,還有周圍的山群、河谷都是屬於楓林莊園的。」他的語氣飽含自豪和喜悅。  

  「這裡真的很美,像個世外桃源!」殷然由衷讚道。  

  山丘下是蒼鬱的河谷,緊連著起伏的群丘,一直延綿到視野之外。精緻的房子錯錯落落地點綴其中,渲染出祥和寧靜的氣息。  

  「現在是加拿大最嚴寒的季節,為什麼這一帶不會下雪?」她問出心中的迷惑。  

  喬傑又開心地笑了,「這附近原本有個湖,先生花了巨資將湖造大,大得像個內陸海。這個大湖冬暖夏涼,使得這裡的氣溫終年都很溫和。湖水就像個巨大的熱能保存器,會對氣溫造成影響,在湖邊,冬天會比別處暖和,就是我們常聽到的大湖效應。」  

  「就像是大自然的冷暖氣機?」她已經深深地愛上這片溫暖的土地了,因為它的美麗,更因為它的主人。

  喬傑哈哈一笑,開心讚道:「聰明的小姐!」  

  那抹疾馳的黑影正向不遠處的一道高欄越去,黑色駿馬突然暴躁地來回跳動,不知是畏懼,還是不願臣服,似乎想將駕馭者拋下去。  

  「『貴族』又要發脾氣了。」喬傑擔憂地低語。  

  殷然屏息地望著眼前驚險的一幕,指甲幾乎要戳進掌心裡。  

  閻寒用力調轉馬頭,驅策而來,奔向他們這邊的丘陵,在衝撞護欄的前一瞬間,他低喝一聲,拉勒韁繩。

  疾馳中的駿馬,猛然昂首嘶鳴,雙蹄懸空踢了幾下,才落回地上。  

  喬傑大大鬆了口氣,咧嘴笑道:「今天『貴族』不太聽話,可能是因為小姐的出現,讓它想一逞雄風。」

  「不錯的理由。」閻寒輕拍著強壯的馬頭,令它顫了顫耳朵。他俯視殷然,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藍黑色的眼眸掠過一抹柔和。騎在大馬背上的他顯得高高在上,令她感覺自己更纖細無比。  

  「你很緊張。」他淡淡地陳述。  

  這時,殷然才意識到自己還緊抓著喬傑的手臂。她急忙轉開身子,未看到他嘴角那抹愉悅的笑意。

  閻寒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喬傑上前卸下馬鞍。  

  「有事嗎?」他主動問,邁開了腳步。  

  殷然微微擡首,繼而低下頭,迴避他的眼神,慢步走在他身邊。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房間。」房間因為夫人的自作主張而被她霸佔了,他也只有自認倒黴吧?只好忍氣吞聲地窩到客房裡過夜。  

  閻寒腳步一頓,側首凝視她,「那只是我媽的意思,和你沒有關係。」  

  「你真的沒有生氣?」聽他剛剛的語氣似乎毫無責怪之意,她不禁暗自鬆了口氣。  

  閻寒意味深長地凝視了她一會,轉過身往前走去,「只要我媽高興就好。」  

  只要貝黎兒夫人高興就好?殷然微愣。沒想到他竟然孝順到這種地步!  

  這片美得如詩如畫的家園,即使住上一輩子都不會厭倦。但不知道會是哪位幸運的女子能走進這個世界,成為它的女主人。殷然輕抿紅唇,眺望著前方的玫瑰花海,目光有些迷離。  

  閻寒停下腳步,轉過頭凝視她。  

  殷然收回恍惚的心神,迷惑地回望他。  

  閻寒無語,朝她伸出右手。  

  殷然不解,然後才發現兩人走到了河邊。清淺的河面上,放置著幾塊平穩的大石頭,以方便人們過河。這不是剛剛她走來的路,因為一路走來河面上都有小橋。原來他抄近道走。  

  明白他的意圖,殷然心頭一暖,穩住心慌,伸手讓他牢牢握住,他的手修長有力,溫暖自他手掌傳到她的肌膚上,湧入心間,觸感竟是如此美妙。  

  「為什麼不設座小橋?」走到河中時,她好奇地問,並驚喜地望著水裡歡暢的小魚兒。  

  「這裡走的人不多。不過以後有了孩子,就要架座有護欄的橋了。」  

  「為什麼?」殷然擡頭反問,這才發現他正凝視著自己,她的心跳頓時亂了譜,加快了幾拍。  

  閻寒微勾薄唇,朝她躲閃的目光望去,「這裡小魚多,孩子們一定喜歡到這裡玩,太多石頭會容易傷著他們。」他的聲音低沈卻輕緩,甚至有些溫柔。  

  殷然明顯感覺到他的不同,眼眸不再平靜得毫無一絲溫度,臉部線條也不再冷得沒有一絲柔和,連低沈的嗓音也是輕鬆的。她知道他今天心情愉悅,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令他如此,只記得他跳下馬後心情就不錯。  

  「你喜歡孩子?」  

  閻寒側過臉看著她,神情高深莫測。  

  「房子大得有些冷清,有了很多孩子就不再空曠了。我希望和我的妻子擁有很多孩子,不過……」他的神色有了片刻的沈思,才道,「我希望她是一胎就生幾個。」  

  他會是一個愛妻兒的男人,要不,他不會希望和妻子擁有很多孩子,更不會希望妻子一胎就生下許多孩子,免去再生的痛苦。是哪個幸運的女人,能得到這個男人一生的寵愛?  

  殷然因為剛剛的想法,心情一下低落了下來,一時無語。  

  「你一直都這麼忙嗎?」  

  殷然沒料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她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笑,沒有說話。這段時間是忙了點,但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

  看她的樣子似乎是默認了,閻寒微挑濃眉,「結了婚還這樣,不太好吧?」  

  這句話讓殷然呆在原地。半晌後,她才回過神來,僵硬地笑笑,「應該是吧。」  

  她並不是事業狂,也無意做女強人。他的話實在容易讓人誤會些什麼,好像是……她搖搖頭,暗暗喝止自己別胡思亂想,這只是一般的閒聊,再簡單不過的對話,怎麼可能另有深意?但內心深處卻有著不該有的希冀……  

  一座摩天大廈,傲然插向鉛灰的天空,全由黑色玻璃磚組合而成,氣勢恢弘。  

  殷然目瞪口呆地擡頭仰望,忘了寒冷,更忘了自己已遲了半個小時。  

  今天是提交「絲綢」廣告的最後期限,她如約來到閻寒的公司所在地。她已經提早出發了,不料車子突然熄火,幾番波折後,早過了約定時間,可現在,她卻在公司所在地的大廣場上停下腳步,愣愣地翹首佇望。  

  她知道爵斯帝公司,也知道這家公司的總部並不在美國而是在加拿大的蒙特利爾,但她怎麼也沒想到,閻寒就是大名鼎鼎的爵斯帝。  

  全球最大的飛機製造公司,佔領了國際民航市場的半壁江山,並研製航天飛機和軍事飛機的部件,包攬航空母艦配件的製造,六成的國際市場被它所壟斷。無論民用製造還是軍事研製,它都在全球佔據統領之席。  

  下班的人們從大廈裡分批湧出來,尋找著身上能遮風擋雪的東西。冷雪被風吹在臉上,寒到了心裡。殷然驚醒過來,她打了個寒戰,抱著身子跑進大堂。  

  通過身份驗證後,她按照指示上到首層。觸目所及,是光可鑒人的地板,流暢簡潔的陳設,渲染出氣派非凡的空間感。  

  一個得體的中年婦女迎上來,「對不起,小姐,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爵斯帝先生不接見任何客人,請你明天再來。」

  殷然誠懇而歉意地說道:「真的很抱歉,因為路上發生了一些事誤了時間,但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今天見到爵斯帝先生。」她掏出名片遞上去,懇求著,「麻煩你通報一聲好嗎?我想,爵斯帝先生會見我的。」  

  這事關乎公司信譽,如果她因為遲到而搞砸了「絲綢」這個項目,可不是引咎自責就了事那麼簡單。而只要閻寒動一下指頭,她的一切計劃就得付諸流水。  

  對方看了看她的名片,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最後迎上她真誠的笑容和懇求的目光,冷硬的態度軟化了下來,「好吧,我先通報一聲,請你先坐一下。」  

  殷然感激道謝,將外套脫下,坐在大廳裡的沙發上等候。  

  不一會兒,中年婦女折回來,示意領她去辦公室。整個偌大的樓層,只分成三個格局,會客大廳、辦公室和臥室,儼然一個私人空間。而眼前的中年婦女,就是秘書兼管家了。  

  殷然用手輕觸一下散落的頭髮,確定不會過於狼狽後,才推門進入。  

  偌大的空間,大半被落地玻璃環繞著。半圓形的大辦公桌,後面是一個真皮高背可轉動的座椅,顏色是與辦公桌配套的,一切都顯得那麼高雅和威嚴。  

  殷然進去時,閻寒正好放下電話,擡頭望向她,下一秒,他緩緩站起身,眉頭也跟著蹙了起來,直到揪在一塊。

  「對不起,我遲到了。」殷然對他尷尬地笑笑,「車子在半路出了問題,天氣不好,出租車都客滿了……」

  閻寒沒有說話,用手勢示意她坐下。  

  殷然把嘴邊的話嚥了回去,以為他不想聽任何解釋。  

  「等會。」他開口,視線由手中的文件移向她。  

  「好的。」殷然微笑,發現他正在進行視訊會議,「需要我出去外面等嗎?」  

  「不用。」話畢,他轉向前方的液晶屏幕,對上面的人說,「五分鐘。」  

  克力快速報道:「開發兼生產費用約150億美元,收支相抵點為500架,安全邊際率為90%。四年後,如果沒有意外,Y125將以先發優勢實現規模經濟效益最大化。」  

  閻寒支頜靜聽,神情平靜,看不出情緒。  

  殷然強迫自己不要一直將目光投向他,卻不經意地對上他的雙手。他的手修長有力,很好看,但修長的十指卻空無一物,沒有戒指裝飾。他唯一會套的可能就是結婚戒指吧?一時間,她竟然看得有些入迷了。  

  「資本市場方面,當日每股增值20%以上,並繼續向上攀升,使購買股票的公眾提升對爵斯帝今後發展期望值。直至十分鐘前,仍掌握在你手中的股票現值超過兩千億美元。」  

  靜默一會,閻寒淡然道:「我準備加大對巴黎的投資,收購AS公司,獲得它已有的技術和市場。」AS公司是歐洲最大的商用飛機零件生產商,也是爵斯帝公司最主要的供應渠道。  

  「由誰負責?」克力向來對這位有著驚人敏銳力、行動迅速的頭兒言聽計從。  

  「總裁。你陪他去。」  

第3章(2)

  殷然靜靜地坐著,視線瞄到閻寒身上。  

  敞領襯衫,鐵灰色長褲,出自世界大師格希之手,從服飾質地到主人氣質都無懈可擊。一股帥氣由他身上按捺不住地漫溢出來,但那份含而不露的優雅和沈穩,讓他增添了幾許溫柔的性感。  

  管理這麼大的集團,應該很辛苦吧?在世人眼中,他不僅僅是飛機市場上的王者,更是航空業的救世主。

  「可以了。」低沈的男性嗓音響起。  

  可以什麼?殷然一時反應不過來,茫然地對上那雙藍黑色深眸。  

  「啊?哦,對不起。」她因為被抓到偷窺的行為而羞窘。  

  望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閻寒啞然失笑。不可否認,她是個高雅大方的白領麗人,可每次在他面前,總會失措得宛若膽小羞澀的小女生。  

  「說實話,我對這方面不在行。既然我媽在前期認可了這個構思,後期也就差不多了。」  

  「但貝黎兒夫人把它交給你,我們公司就必須徵詢你的意見。」殷然打開筆記本電腦,將它放置在他面前。

  閻寒沒再辯解,他自然知道他媽的意圖。  

  屏幕上,出現一片金黃的沙漠,一個女子全身包裹在絲綢下,笑在黃沙之上,幸福地凝望著地平線上的金色太陽,美麗的笑靨沐浴在璀璨光芒中,像一位傾國傾城的女王,金碧輝煌,神秘而誘人。沒人猜得出她的來歷和背景,從哪裡飄來,要飄到哪裡去。她身上的絲綢折射出芬芳瑰麗的色彩,光芒閃動處,聽見來自遙遠東方絲綢之路的丁當鈴聲……

  閻寒靜靜地看著,眸光深邃而專注,不知在想什麼。  

  殷然將畫面定格,解釋道:「我們將背景設在絲綢之路,是為了表達出亙古永恆和神秘,身裹絲綢的女王就是高貴的象徵……」  

  閻寒突然打斷她的話,「她在期盼什麼?」  

  殷然稍頓,隨即微笑,眼裡流露出溫柔,「美麗、快樂,或許是……愛情。」  

  閻寒內心一動,「我喜歡這個創意。」  

  聽到他的讚許,殷然暗自鬆了口氣。不僅因為可以交差,更因為自己的工作能力得到他的認可。他的讚許,讓她心花怒放。  

  殷然沒想到自己會有涉足賭場的一天。  

  看完廣告創意後,閻寒沒有讓殷然獨自離開,也沒有馬上送她回家。  

  他走下車,挽著她踏上鋪著紅地毯的階梯,走進金碧輝煌的賭場大廳,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一位貴婦人。

  賭場裡燈光絢爛,裝飾華麗,人聲鼎沸,「叮噹」落下的銀幣、迅速發出的紙牌、層層堆起的籌碼,老虎機、輪盤賭、21點、豪斯……令人眼花繚亂而頗富刺激性。  

  閻寒為殷然脫下外套,連同自己的大衣一起搭在手臂上,見她好奇地看著首先映入眼簾的老虎機,便停下腳步,從皮夾裡掏出數張零錢給她。  

  「試試看。」他鼓勵著。  

  殷然有些意外,但微微一笑答應了,她把十加元塞進一架老虎機的自動收款口裡,然後在閻寒的指示下,撳動老虎機上的鍵鈕。兩秒鐘後,老虎機響起一陣清脆悠揚的音樂,隨即「叮噹嘩啦」地吐出四枚五元的銀幣。  

  「好棒!賺了一倍!」殷然驚喜地與閻寒對視一眼,然後拾起銀幣。看來她運氣不錯,但那種喜悅,絕對不是十元錢就買得到的。無憂無慮的歡樂、喜出望外的刺激,讓她彷彿回到了純真的少女時代。  

  閻寒笑了,靜靜凝視她宛若花兒驟然綻放的驚喜笑容,「去試試其他。」  

  兩人來到一張二十一點的賭桌前,上面表明最低賭注是五十元,這樣的賭局,幾千元輸贏只在轉瞬之間。

  殷然有些猶豫,想找一桌最低賭注更少的二十一點賭桌。但閻寒俯首在她耳畔低語:「別擔心,只是玩玩,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看她驟然驚喜、揮發出光彩的笑靨。  

  殷然雙頰微紅,但並沒有躲開他的舉動。她坐了下來,下了最低賭注,雖有些猶豫,瑟手縮腳的,但還是決定小試一把。  

  莊家動作迅速地發給她兩張紙牌,是十五點,而屬於莊家的被掀起的一張牌是「K」。  

  「要牌嗎?」莊家問。  

  殷然下意識地回首仰望閻寒,見他輕輕搖頭,她便轉過身,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莊家掀開自己的底牌,是「2」。  

  「我贏了。」殷然頓時喜笑顏開,仰視閻寒,滿懷的驚喜瞬間溢於言表,粉紅的肌膚泛著光澤,格外動人。

  「是的。」閻寒淺笑。  

  「他才十二點,為什麼不要牌?」殷然好奇地問著俯下身的閻寒,用的是中文。  

  「因為下一張是『J』。」閻寒簡單地解釋。他站在殷然身後,冷靜細察莊家洗牌出牌的利落手法。

  在殷然詢問徵求的目光下,他僅是點頭或搖頭,除此之外,儼然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玩了兩三回,不知是閻寒賭技了得,還是他的運氣好,殷然都贏了,她的緊張逐漸消失。  

  每贏一次,她總會很自然地回首仰視他,等待他的讚賞。而閻寒不但毫不吝嗇地給予她笑容和讚美,還會偶爾俯身有意無意地用薄唇刷過她的臉頰。雖然她每次都會臉紅地轉過去繼續看莊家出牌,但贏後她還是會忍不住地仰視他,再度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悅,並期待他的讚美。  

  「我又贏了!」她睜大雙眼,眼裡充滿了迷離和快樂,並給他一個非常迷人的微笑,臉頰因為喜悅而泛紅。

  「不可以上癮,知道嗎?」閻寒含笑俯視她。  

  她欣然地點頭,已經沒有了初時的拘束。她喜歡這種感覺,和他一起分享喜悅的感覺,喜歡他陪伴在自己左右的感覺,喜歡他的指點、鼓勵和安慰。如果沒有他,賭博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吸引之處。  

  閻寒領著殷然走進蒙地卡羅廳,這是豪客專用的賭場,一般賭客沒有資格進去。這裡的氣氛刺激而緊張,卻沒有喧嘩和吵鬧。  

  閻寒遊說殷然嘗試一下豪賭。殷然想拒絕,因為真賭下去,她一定得賣了自己才能償還欠他的錢。但她還是聽從了他的意見。  

  下注時,她的手是顫抖的,她不認為這是個好建議。當她在牌前猶豫不定時,她會望向閻寒,而閻寒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地凝視她,用目光鼓勵她。  

  一局下來,有驚無險。  

  之後,閻寒領她來到Nuances這家五星級的法國餐廳。  

  「你常來賭場嗎?」殷然好奇問道,愉悅享受著五星級餐廳的美味佳餚。  

  「不,我很少到賭場,即使到了,也從不動手賭博。」閻寒停下品嚐海鮮總匯的動作,擡頭看她。

  「可是你的賭術很好。」殷然知道他置身賭場,也能袖手旁觀而不參與,但為何賭術了得?  

  閻寒微挑濃眉,「我有個朋友,他對賭博很有一套,耳濡目染多了,自然學到一些皮毛。有機會,帶你去蒙地卡羅見他和其他朋友。」  

  「你要帶我去見你的朋友?」殷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的。」閻寒將她的錯愕收入眼底,「每年我們都會在蒙地卡羅聚會,你願意去嗎?」他問得客氣有禮,注視她的目光卻專注認真。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殷然克制內心的騷動,對他綻開迷人的微笑。他作出這個邀請,是否意味著她能踏入他的世界?  

  夜漸深,街上再無別人的踏步聲,只有風吹雪花飄落的節奏和樂韻。  

  天很冷,殷然呵著白氣,手捧著閻寒剛剛為她買的雪糕。白色的厚奶油包著甜滑的雪糕,面層鋪了各式果仁,即使在飄雪的冬天,也讓人無法拒絕它味美的誘惑。  

  閻寒靜靜地凝視她,發現她眼中的溫柔,他心裡有著驚濤駭浪似的變化,波瀾不興的冷靜後面,是慢慢沈澱下來的愛戀。  

  「冷嗎?」  

  天氣雖冷,佳人依然美麗——圍上一條粉嫩的長圍巾,在黑色的冬夜裡,點燃出一抹溫暖。  

  「不冷。」殷然笑著搖頭,吃了一口雪糕。幾片雪花落在了雪糕上,讓她嘗到兩種雪的味道,那種感覺卻是意想不到的溫暖,一直暖到心底。  

  腳下傳來踩在雪上清脆的咯吱咯吱聲,她俯下身,用空出的右手抓起一把雪,想捏成雪球,可雪的粘度太小,不容易攥成球,於是隨手將雪粉拋出去,見它化成雪花飄落而下,她感覺彷彿自己一下子回到了童年。  

  伴著教堂鐘聲,飄來了一陣熟悉的旋律,殷然渾身一怔,駐足聆聽。  

  閻寒停下腳步,沒有出聲,默默地注視著她縹緲而專注的神情,再一次看到她帶著如此憂傷的美。平安夜那晚,在繚繞著同樣旋律的教堂裡,擦身而過的一刻,他感覺到這股憂傷。  

  他的心陡然一震,這才驀然發現,不知不覺地,一束不捨的情感綁住了他,他憑空多了一份牽掛和責任,而他的生活也因此不再全是孤寂和冷漠。  

  他默默地站立著,靜靜地凝視她,直至這首曲子結束。  

  「為什麼哭?」低沈的嗓音在雪夜裡顯得柔滑而溫暖。他看到她眼中含淚,然而,她並沒有不開心。

  她微微搖頭,笑了,很美。  

  「我在想,十八歲的巴達捷美斯卡在教堂裡祈禱著什麼。」《少女的祈禱》是這位波蘭作曲家十八歲時的名作,她在風華正茂之際就香消玉殞了。  

  閻寒沒有回答,對他而言,她也無法讓人揣測她在祈禱什麼。這是一個內心豐富而外表沈靜的女子,她的光芒看似燦爛耀眼,實際是圓潤內斂的,只有同樣細膩而不動聲色的人才能體會到才能欣賞得起。  

  他接過已經融化在她手裡的雪糕,扔至一旁的垃圾箱,掏出絲帕為她擦拭手上的奶油和雪花,然後用寬厚的手掌溫暖地包裹著她纖柔而冰冷的手。  

  殷然默默地任由他做著這些溫柔的舉動,感受前未有過的安然和幸福。她仰起臉,對他微笑,表示感謝,卻發現他正深深地凝視著自己,彷彿要望入她的心魂深處。  

  一時間,她無法動彈,與他深邃的目光交纏在一起。下一刻,他將她擁入懷,俯下臉用薄唇輕輕摩挲著她的唇瓣。她不由自主地張開顫抖的紅唇,無言邀請著。  

  閻寒將手探入她柔滑的髮絲中,把她的唇拉得更近,熱情地佔有她的唇舌,汲取她口中的甜蜜。柔軟的嬌軀貼著他,任他為所欲為。  

  雪無聲無息又無處不在地飄著,街燈罩在潔白的雪海中,朦朧而深邃,此時此刻,一切都那麼美!置身其中,仍然像夢。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汽車的聲音。  

  交纏的唇舌緩緩離開。雙頰嫣紅的殷然微喘著氣,從閻寒懷裡擡起頭,循聲望去,看見一個老者從車上下來,逕直走向路邊一間燈火通明的商店。他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緊閉的店門,走了進去。  

  那是一間兒童店,裡面佈滿小巧玲瓏的兒童用品。殷然馬上就被那些精巧的小東西吸引住了,她忘了剛剛纏綿時的嬌羞,離開閻寒的懷抱,走到櫥窗前。  

  閻寒跟隨上來,發現她的視線正落在那些精緻的小鞋子上,美麗的臉上流露出動容。  

  「很漂亮的小鞋子,是嗎?」殷然輕輕地問,視線依然停留在裡面,「有部影片叫《小鞋子》,裡面的故事很感人,有對很可愛的小兄妹,只是幾句天真的童言和一些幼稚的舉動,就可以讓人歡喜和流淚。我覺得他們的父母很幸運,有這樣可人的孩子。」  

  「小鞋子?」閻寒饒有興趣地重複著,快速地挑了下濃眉,「聽起來像是兒童片。」  

  聽出他話語中的調侃意味,殷然淺淺地笑了。  

  「我相信你可以生出同樣可愛的孩子。」閻寒深深凝視她。吹彈可破的皮膚、晶瑩透徹的眼睛、細膩迷人的表情。他可以想像她生出的娃娃會有多麼美麗可人。  

  「謝謝!」  

  道謝的話語剛落,便聽到頭頂低沈的笑聲。  

  殷然迷惑地擡頭,驚奇地看見他嘴邊眼裡的笑意。他真的是在笑,而且是失聲而笑,彷彿自己說了很好笑的話語讓他忍俊不禁似的。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開心,展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她感到無比的榮幸和喜悅。  

  停止笑意,他走入店內。  

  殷然詫異地注視著他的舉動,看著他叫住已拿到遺忘的東西準備離開的老者,說了幾句話,對方便熱情利落地從櫃子上拿下兩雙鞋子,精心包裝後遞給他,愉快地收下錢。  

  一雙是深藍色的小跑鞋、一雙是紅色的小淑女鞋,小巧得彷彿是全世界最精緻的禮物。面對閻寒遞給她的這兩雙小鞋子,殷然驚喜的同時又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他竟然送兩雙小鞋子給她!  

  不過她得承認,她非常非常喜歡這份禮物!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1-2 23:01:01

第4章(1)

  一個女孩推開虛掩著的房門,深深地吸了口充溢著迷人木香的空氣。  

  「然姐,在忙什麼?」她看見殷然正坐在筆記本電腦前,便好奇地走過去。  

  突如其來的招呼驚醒了沈迷於構思中的殷然,「佳佳?」  

  「我今天就要搬走了,來向你道別。」佳佳是留學生,暫時住在殷然這裡,「哇——」她突然驚呼,兩眼一下大張,伸手拿起桌面上的香水,狠狠吸了一口,再挪至眼皮低下微觀,「極品!極品,簡直是極品……」她大呼小叫起來。

  「然姐,這是最新產品嗎?如果我男友用這款香水,我馬上嫁給他!如果他永遠用這款香水,我就永不改嫁。這簡直……簡直……」她對著瓶子深深吸氣,又一番心醉神迷後,正要繼續抒情時,瞄見殷然電腦上的構思圖,她的話鋒就此一轉,「咦,你在構思嗎?我這有個好點子,你想不想聽聽?」  

  「好啊。」殷然放下手頭的工作,聽聽這個新新人類有什麼驚人的點子。  

  「我看過一則香水廣告,那簡直是經典!」她說得抑揚頓挫,以加強「經典」的效果,「就是一條狗,『咚』的一聲跳下遊泳池,然後慢慢地遊過百米水道。遊泳池的那邊,站著一個帥哥,當這條狗爬上岸時,這位帥哥像迎接美女一樣熱情地迎接這條狗,深情地抱起這條狗,再動情地吻住這條狗,就因為這條狗灑了遊一百米泳都退不掉的女性香水!哇塞,這廣告人簡直是天才!所以我建議你把帥哥換成美女,把這條狗換成一隻豬,把遊泳池換成太平洋,這種廣告絕對能將這極品無可匹敵、無與倫比的魅力詮釋出來。」  

  她說得一本正經,卻讓殷然聽得啼笑皆非。  

  「不好啊?」佳佳皺皺眉頭,扯扯發尾,「對了,這香水叫什麼名?」  

  「第六感。」  

  「第六感?這名字和我的創意簡直是不謀而合,別說第六感,就是第七、第八感都來了。」她握著瓶子,愛不釋手,「這是哪國哪品牌哪市場的新品?我得早先一步去搶購。」  

  「這香水不是我們客戶的產品。」  

  「你騙我對不對?」佳佳哈哈一笑,不以為意,「根據我縱橫香水界十五年的經驗,我猜這一定是限量銷售。」

  殷然只好坦白:「這是個人香水,是它的主人送給我的。」  

  「個人香水?!」佳佳又一陣驚呼,然後驟然合上張大的嘴巴,想著什麼,又哈笑幾聲,「是那個混血大帥哥對不對?!剛剛我什麼都看到了,他送你回來,一定有關係!你男朋友啊?」她好奇萬分地問。  

  殷然垂下眼瞼,不好否認,更不好承認。  

  「明白明白。」未等殷然開口,佳佳已經自個兒開口點頭了,將手中緊抓不放的香水還給她,雖然眼神惋惜,動作卻利落,「我知道個人香水和大眾香水不同。個人香水是『人生香水』,大眾香水是『香水生人』。這種極品自然是從極品男人身上產生出來的,誰會希望自己的氣味抹在別人身上?」  

  佳佳離開的第二天晚上,風雨正急。  

  暗淡的光影下,顫抖的身子緊緊裹在絲被裡,紅唇微顫著,卻拚命咬住不放,不讓哭聲發出來,但淚水控制不住地傾瀉而下,長髮散落在臉龐上,與慘白的肌膚形成強烈的對比。  

  如果打電話給他,他會來嗎?  

  終於,她忍不住撥打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電話號碼。  

  「你在哪……我很害怕……你可以過來嗎……」她急遽地喘息,因為過多的恐懼而無法言語。  

  電話那頭,向來沈穩的男聲隱含著驚慌:「我馬上到。」  

  十幾分鐘後,窗口被某種暴力粗魯而迅猛地拉開,一陣夾著雨絲的寒風猛然侵襲進來,高大的黑影翻躍而入,動作順暢利落,腳步卻急促慌亂。窗邊的地毯濕了一大片,幾朵還未完全綻放的花蕾和一些花瓣殘敗地依附在地上。

  顫抖的身子一定,目光循著風聲望過去。  

  「然兒——」黑影襲來,響起一陣急切的低吼,整個人被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緊緊環抱住,好像要將她揉入他的身體裡去似的,「發生什麼事了?」  

  殷然緩緩擡頭,望入一雙驚慌的藍黑色眼眸——她睜大眼睛抖著雙唇,眼淚撲簌撲簌地掉落,猛然伸出雙臂環住他的頸項,激動地埋進他懷裡。  

  「我好怕……好怕……他們全都死了……都死了……」她驚恐地叫著,控制不住顫抖的聲調,很快泣不成聲。

  「什麼死了?」見到她安然無恙,閻寒大大鬆了口氣,卻仍被她的淚水和哭聲攪得心慌意亂,心疼地擁抱著她微微發顫的嬌軀。  

  「那些科學家……」她渾身顫抖個不停,連說出口的話語都是顫抖的,「他們在研究室裡被殺死了……全被殺死了……我好怕、好怕……」  

  閻寒渾身一震,抱住她嬌軀的雙臂微微顫抖,「做噩夢了?」  

  「不是,那不是夢,不是夢……」她拚命地搖頭,臉上有著錯亂的神情,「都是真的,我剛剛看到的,剛剛看到的,在客廳裡看到的,在電視裡……是生化危機,生化危機!他們是因為生化被殺死的……」  

  閻寒終於明白她在說什麼,他緊懸的心稍稍放鬆下來,「別怕,那只是電影。」那部電影是有些血腥,她怕成這樣也是情有可原的,「沒事了,好好睡覺,醒來後一切都會好的。」  

  「不要。」見閻寒要鬆開她,殷然慌亂地拽住他的手臂,不讓他離開。  

  閻寒低首,發現她氤氳的眼眸正充滿驚恐和祈求,無言地望著自己,他輕籲了一口氣,將蜷成一團的她圈進臂彎裡,抱至左側,把她當孩子一樣哄道:「別擔心,我不會離開,我只是去關窗,你先乖乖躺好,嗯?」  

  殷然無言躺下,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就怕一閃眼他就消失了。  

  閻寒關上窗,將外套脫下,上床將她攬入懷中。她順勢依向他,耳際緊抵著他的心房,聆聽他沈穩的心跳。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把她擁在懷裡,擦拭她沾滿淚水的臉頰,輕輕擁抱著她,這正是她需要的,溫暖和安全的感覺。他的存在,將她內心的恐慌驅除殆盡。  

  她知道,她對這個具有王者風範的人物產生了難以割捨的依戀之情。  

  「你會不會在我睡著的時候離開?」她擔憂地問,聲音有著激動後殘留的沙啞,但語氣已然平靜。

  「不會。我會等到你從早晨中醒來。」低沈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睡夢中低喃。  

  殷然露出一絲幸福的微笑,枕在他的胸膛上,享受著兩人從未有過的親密,卻毫無睡意,「我不想睡。」

  「為什麼?」她剛驚嚇一場,現在該是精神疲憊才對。  

  「我怕做噩夢。」柔和的燈光灑落在她的臉上,讓她美得像個精緻的塑像,「我不要睡覺。」  

  他輕柔地愛撫著她略顯淩亂的髮絲,然後輕歎一口氣,將她緊緊摟住貼進自己的胸口,「不會的,你不會做噩夢的,因為我會陪著你。你累了,要好好休息。」  

  殷然在他懷裡搖頭,「可是我不累。」  

  閻寒俯下頭來,微微一挑濃眉,「不累?那你要怎樣才累?」  

  話語一出,殷然的臉「刷」的一下紅了。他說的這句話好曖昧!她本想著他可以跟自己聊聊天、講講故事,誰知他卻冒出這樣一句令人想入非非的話。更令她羞窘的是,她為此而感到興奮,並有所期待。  

  她仰起臉,卻發現他正深深地凝視著自己,彷彿要望入她的心魂深處。  

  一時間,她無法動彈,與他深邃的目光交纏在一起。  

  他俯下臉吻住她,將手探入她的髮絲中,把她的唇拉得更近,熱情地佔有她的唇舌,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她輕吟一聲,讓他輕易地進佔她的柔軟,並很快柔順地臣服在他陽剛而溫柔的掠奪下,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他觸摸下的「撲撲」心跳,感覺到他的手開始在身上遊移,摩挲著她敏感的肌膚。  

  輕柔的燈光下,兩人忘情地擁抱在一起。  

  殷然走進了閻寒的世界。  

  這個週末,兩人飛往米蘭探望老人家。  

  這是殷然第二次見到費遜·格希——為她設計「楓情」的世界時裝大師。他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但身體健朗,精神很好,看上去不過六十左右。他一生輝煌,但心態平和。  

  閻寒受到這位老人的極大影響,他雋永、淡然,卻不自閉、自傲,從小到大,他從與外公和父親的交談中明白自己的正確與錯誤,這就是為何兩個大人物的靈魂能夠滲透他整個人生的原因——讓他有王者之風,卻有平常之心。

  早晨,老人和往昔一樣,在散步後坐在後花園喝咖啡。他望見正從小道上跑來的閻寒,又透過窗台望望與老伴一起製作餐點的殷然,然後朝小路的方向招手道:「孩子,過來這邊。」  

  閻寒停止繼續奔跑,走向老人,在對面坐了下來,然後接過濕巾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什麼事,外公?」他主動問道,喝了一口早已準備好的咖啡,咖啡有著他所熟悉的味道,香甜而溫暖,是殷然的手藝。  

  老人注意到他嘴邊的愉悅,了然笑道:「自從遇見你奶奶後,我就再也沒有喝過純咖啡了,因為我喜歡看她磨咖啡豆、煮熟鮮奶,然後將鮮奶和咖啡攪拌在一起的動作,喜歡那種獨特的香甜。」  

  閻寒靜靜凝聽,薄唇浮現輕柔的笑意,「我第一次喝純咖啡的時候,您就和我說過這番話。」  

  「是的。」老人笑著點頭,「那時你還是個孩子,但現在,你已經可以成家了,已經能體會這種感覺了。」輕緩的話語有著欣慰,也有著難言的擔憂,「從小我就教育你,要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力量越強,責任就越大,你一直沒有令我失望,我們一直為你感到自豪。但有些事,我希望你能學會自己寬恕自己。」  

  閻寒一愣,微蹙眉頭望著老人,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出這番話。  

  老人回視他,慈愛問道:「你很愛她?」  

  「是的。」閻寒沒有躲開眸光,眼裡有著篤定的柔情。  

  老人微微歎了口氣,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慨,「當年我見到她,她還是個十七歲的女孩,還在父母身邊撒嬌。我記得她爸爸叫她『殷然』,我問是什麼意思,他們說是『嫣紅的樣子』,代表著快樂、喜悅,就像加拿大的楓葉一樣紅得令人驚喜,於是我當時就有了靈感。」  

  閻寒微笑,「外公,當『殷』是姓時,它的發音時『因』而不是『嫣』。」  

  老人沒有露出詫異的神色,而是專注地望著他。  

  「孩子,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她的媽媽叫殷皙,爸爸叫白然,姐姐叫白皙。」  

  河流兩岸,楓樹繁密,把這裡的天地染得一片緋紅。楓葉脫離枝頭,在風中搖晃旋轉,最終飄零水面,隨著河流漂向遠方。  

  河畔邊駐足著一個高大落寞的身影,面向遠方,無視莊園的美色。一陣風吹過,衣襟擺動,落葉飄灑,花瓣紛飛,為那抹孤寂的身影增添了蒼涼的色彩。  

  殷然向這邊走來,靜靜靠近他,然後自身後攬住他結實的腰身,馥郁的身子柔軟地貼著他的後背,「原來你在這裡。」清柔的嗓音輕輕拂過耳畔,喚回迷茫不定的神思。  

  閻寒緩緩轉過身軀,與此同時,殷然鬆開攬在他腰身的雙臂。他低首凝視著她,眼睛深處,似乎有著無法言喻的深沈感情。  

  「怎麼呢?」殷然憂慮地問著眼前不發一言卻深深凝視著她的男人,「這段時間你好像有心事?」

  從意大利回來,他變得比他們相識前更加沈默寡言,但不是冷漠的疏離,而是默默的溫情。面對她迷惑和擔憂的詢問,他只是伸臂將她攬入懷中,或溫柔地吻住她,依然什麼也不說。  

  「是因為我的身世嗎?」在米蘭時,她主動向大家說起自己的身世和遭遇。  

  閻寒搖頭,淡淡一笑,成功地掩飾住了心中的沈重與不安,順勢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  

  「我多慶幸你逃離了那場災難,然後上天把你交給我,現在你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我不允許任何人將你從我身邊奪走。」  

  悲傷在殷然臉上閃過,「如果爸媽也可以逃離那場災難就好了……」  

  圈在纖腰上的手臂一緊,彷彿要將她融入那具強健的體魄中,「對不起,然兒……別再難過了好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不會再讓誰傷害你。」  

  殷然吸吸發酸的鼻子,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這種感覺迅速地擴散到週身,「你這幾天不高興,是為我難過嗎?」

  他吻吻她仰起的臉蛋,沒有說話,用行動回答她:「以後結婚,你決定用哪個名字?白殷然還是殷然?」

  殷然瞠大雙眸,愣愣地望著他。他這是在向她求婚嗎?她的臉漸漸紅了起來,也緩緩垂了下去。  

第4章(2)

  「爸媽說我和姐是他們共同的孩子,不分你我,姓氏不重要,所以在私底下姐是白皙,我是殷然,就是爸媽兩人名字的混合。」她的表情有些黯淡,但隨即又恢復了笑容,「現在這個名字正好如爸爸媽媽所願,我決定一直用下去。」

  他低下頭,將臉埋入她溫熱的頸邊,呼吸著她身上美好的香氣,「那我們的孩子一個叫閻然一個叫殷寒好了。」

  她心弦一扯,驀地再也無法抑制滿腔激動和喜悅。這根本不是暗示,簡直是明示了;他不但說到結婚,還想到孩子的名字。她真的屬於這個不凡的男人?!而他也將要被她一個人所擁有……她醺醺然地想著,唇邊浮起一抹甜美的笑容。

  「那第三個孩子呢?」她願意為他生一大堆孩子,只要想像他們的樣子,所有的痛苦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薄唇泛起了笑意,他答:「閻殷好了。」  

  殷然笑了,聲音輕柔悅耳:「那第四個是不是叫殷閻?」  

  「嗯,不錯。」想不到他竟然贊同。  

  「那第五個呢?」  

  閻寒微蹙了下濃眉,摩挲著她粉頸的手指停止了動作,似乎在考慮能否承受第五個之「痛」,一會才沈吟道:「生了再說。」他的眼神開始在她身上遊移,執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薄唇上輕柔地劃著。  

  殷然的臉頰上出現紅暈,看出他眼中的情慾,心不禁蕩漾起來,「這裡是樹林……」  

  「別擔心,這裡不會有人經過。」他柔聲安撫,俯下臉用薄唇輕觸她嫣紅的唇瓣,來回摩挲著,修長的十指輕輕撫摸她的手臂和肩背。他愛極了她既嬌羞又嫵媚的樣子,每次都讓他難以把持,強烈地渴望著她。  

  「你剛剛是在向我求婚嗎?」  

  「嗯。」他承認,輕添著她的唇瓣,大手不規矩地拉下她肩膀上的細肩帶。  

  「那、那戒指和玫瑰花呢?」  

  「戒指在房裡,玫瑰花就在你周圍,滿山遍野都是你的。」他低笑著。  

  「你……」  

  閻寒在她還來不及驚呼時,攫住了她的唇瓣。  

  初秋的加拿大,秋風已吹起,漸漸染紅了樹梢上的楓葉。戀愛了半年的兩人步入了教堂。  

  結婚後,挑襯衫、配領帶等打點丈夫穿著成了殷然的分內工作。  

  週五早上,殷然找來一條深藍色的領帶,搭配他身上的純藍襯衫,再套上純黑西裝,原本慵懶的男人頓時瀰漫著一種沈穩感和大家風範,且與她脖子上的紫羅蘭絲巾相得益彰。  

  由於晚上有活動,殷然並未開車,由閻寒送到公司,臨下車前,閻寒抱著她吻了又吻,然後提醒道:「今晚我們出去約會,下班後我來接你。」  

  「好。」殷然走下車,朝他愉快地揮揮手,直到她走入大廈,閻寒才駕車離開。  

  臨近傍晚,殷然提早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務。她正私下忙著一個構思,由於結婚蜜月的耽擱,擱了一段時間,她想完成後給閻寒一個驚喜。  

  未到下班時間,她決定不等丈夫來接她,就跑去他的公司。閻寒的高級秘書雪菲、之前見過的那個中年婦女告訴她,CEO剛剛出去了。  

  秋色有些濃了。秋風吹落了樹梢頭的枯葉,在周圍飄飛、旋轉,而後戀戀不捨地歸於大地的懷抱中。

  一襲純黑風衣的高大男人走下車,腳步輕快而敏捷,風將衣掀起,在身後劃出一道黑影。  

  他走向湖邊大樹下坐著的中年男人,不遠處,停著一輛高級房車和數量小車,默然佇立著幾個冷酷大漢。

  中年男人起身迎上前,首先開口,語氣極其客氣,對他甚是恭謹。  

  「自從白夫婦兩位博士死後,電磁衡槍的藍圖一直下落不明,現在爵斯帝先生不但找到他的女兒,還娶了她,藍圖又將回到LZ手中。」  

  電磁衡槍?LZ?!剛追來的殷然渾身一僵,下意識地躲到一旁的大樹後。  

  她的父母正是LZ的工作人員,是這種武器的首席設計者,用了五年時間研製成功,LZ卻私下在黑市競標最大的買家,被白然拒絕,家人因此遭到恐怖分子挾持,父母和姐夫遇難。閻寒和電磁衡槍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說他有了她……LZ就有了電磁衡槍的藍圖?  

  殷然僵住身體,一動也不敢動。  

  「我只是個地道的生意人,誰給錢多就為誰服務,這是LZ的策略之一。」閻寒低沈的聲音淡淡地傳來,有著不以為然的嘲諷和冷酷,「三年前,白然臨死也不肯透露藍圖的下落,據我調查,藍圖就在白然送給他女兒的遺物上,是一個香水瓶。現在我娶了他的女兒,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藍圖找回來,但我需要最大的買家,我想三年前的神秘人應該還是今天的最大買家吧,蓋奇先生?」  

  空氣在剎那間凍結。  

  殷然像是生了根似的緊緊地貼在大樹旁,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手腳冰涼……  

  原來LZ隸屬於爵斯帝集團……他和恐怖分子勾結……他說她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原來……他指的是武器藍圖……

  「明白。」男人彌斯的諂笑聲穿透她的腦海,「我會將您的意思轉達給我的老闆。但我有個疑問,白然的大女兒已經成為『冥影』的女人,所以沒人敢動,而另一個女兒化名為季若婷,已經被您一年前找到,那麼現在這個……」

  「季若婷只是替身,這個才是白然的小女兒,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找白然的女兒找了三年,現在終於給我找到了,但也付出了不小的成本。」  

  「爵斯帝先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但您的目標是藍圖,為什麼要娶她?」彌斯小心謹慎地問道。  

  閻寒冷笑出聲,「要做大事,就要付出犧牲。不放出豐富的誘餌,怎麼能釣到大魚?這一次買賣,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我要直接與最終的買家交涉……」  

  如雷轟頂!  

  殷然耳中嗡嗡作響的聲音掩蓋了他們後面的話,她週身的血液彷彿凝住,胸腔像被尖利的刀刃劃開,劇烈地疼痛著。血色從她臉上流失,變得慘白無比。  

  「上頭已經有指示,想獲得電磁衡槍的藍圖。」  

  閻寒微揚薄唇,卻沒有任何笑意,「你們想買下專利,而且是排他許可?」  

  彌斯客氣地笑道:「爵斯帝先生是個聰明人,我們做的是大事,需要大批軍火。您是個生意人,圖的就是一個錢字。」停頓了一會,他又道,「三年前的恐怖活動,表面上是極端分子所為,實際上,LZ也參與其中。現在,您一定不希望再惹是生非,至於價錢方面,您可以說個數。」  

  閻寒聞言,不但不怒,反而輕笑出聲,神情舉止優雅得宛若身處高級宴會上,正和某位名流談笑風生。

  「你的老闆有你這樣的助手,真是讓人羨慕。我不否認你說服了我,但這樁生意涉及過大,我希望是你的上頭親自來和我談。」  

  「這個……」彌斯微微猶豫,「我得請示上頭。」  

  閻寒微側身,眼裡浮現出陰冷的光芒,「我等你的消息。」  

  他轉過身軀,邁開的步履陡然停住,驚愕地望著不遠處佇立的人兒,發現那張美顏上有著……痛楚和淚水!

  殷然恍如被萬箭穿心,痛不可遏,幾乎要昏厥過去。那一刻,她的心在滴血,空白的腦海只有一個念頭……他是那次恐怖活動的幕後策劃者……他是害死家人的兇手……他要的只是藍圖……  

  閻寒震驚地對上一臉慘白的殷然,僵滯了所有語言和動作。  

  「然兒……」  

  殷然痛不可抑地搖著頭,眼睛蓄滿了淚水,卻咬著牙不讓它流出來。美麗的容顏在陽光下加深了慘白的色澤。

  「這一切都是陰謀、都是陰謀……策劃了三年的陰謀……」她痛苦地質問,發現自己已經啜泣出聲。

  原來他娶自己,是因為她是白然的女兒,他對自己的在乎,是想從她身上得到電磁衡槍的藍圖……曾經的一切愛戀,都是虛情假意……淚水,一滴一滴地滑落,迷濛了視線——  

  「然兒?」閻寒臉上呈現出震驚的神色,快步上前。  

  「不要過來!」她痛楚喝止,全身顫抖,淚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原來為了錢,你什麼都幹得出來……三年前害死我父母,現在又設計我,就只為了得到藍圖……」她拚命搖頭,卻只搖落眼眶洶湧而出的眼淚,很快泣不成聲,「爸媽是你害死的……」  

  閻寒宛如置身冰窟,僵在原地不動,用痛而深沈的眼神凝視她,沈痛地開口:「我沒有策劃那次恐怖活動。」

  殷然站在原地,用淚水宣洩著內心的傷痛。  

  「其實你不用做這麼多的,不用做這麼大的犧牲,也不用放這麼豐富的誘餌,只要你說一聲,我就會把它給你……」她忍住痛,卻忍不住流滿腮的淚水,她拿出「楓情」,神情悲淒,「這是爸媽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有你想要的東西……」

  淚水哽住了喉頭,她急忙摀住嘴,不讓絲毫的哭聲發出來。  

  「你放心,我會替你收拾後尾,不會讓『冥影』知道這一切……」她凝噎,將水晶瓶扔給他,轉身跑向自己的車子。

  嫣紅的楓葉,滿天飛舞,旋繞在身畔,在她迷惘的眼眸中隨風而落……如一段枯萎、滑落的愛情。他給了她一個夢,一個美麗的夢,卻又狠狠將它粉碎……  

  「我不要再為你哭泣,不要再愛你!」她哭喊著,止不住的淚水洶湧而出,彷彿要在那一瞬間流乾一般。

  車子疾馳而去,留下身後漫天飛揚的落葉……  

  閻寒接住瓶子,怔然的神情瞬間轉為震驚!  

  「然兒——」  

  他快速跳上車,發動引擎,握住方向盤的手用力往右邊旋轉,車子飛快掉頭,緊追前方遠逝的車子。

  殷然死死握緊方向盤,踩盡油門。  

  車子駛進了運河區,周圍停留著各式各樣的船。  

  她轉過頭去,深深望了後方一眼,美麗的眼眸裡有著深濃的悲哀、痛苦……回過頭,大海已在前方……

  當閻寒趕到時,車子已經直直朝海面飛了出去——  

  「砰!」耳邊傳來一聲巨響,車子硬生生地衝出港口,跌入蔚藍的大海。  

  閻寒九十度拐彎剎車,跳下車,心神俱裂,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然兒——」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響徹運河區,他狂亂地衝上前去。  

  「轟」的一聲,車子猛然爆炸。  

  「不——」整個世界在他面前倒塌。  

  高大的身軀承載不住突如其來的打擊,搖晃了一下,跪倒在港口邊,極痛攻心,一絲刺目的血溢出他的唇角……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1-2 23:02:12

第5章(1)

  秋天的巴黎,正飄著法國梧桐的馥郁風情。晨曦灑落在巴黎鐵塔上,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玻璃大門打開了,一個娉婷的身影走了進來。  

  秀髮及肩,齊耳下的頭髮,以優雅的彎曲弧度向上捲成輕微的螺旋狀,光滑如絲,完全呈現出她光潔的額頭。成熟、風情,卻又幹練利落,成功地塑造了職場精英的形象。  

  她剛踏入辦公室,秘書艾倫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臉色隨即一亮,小跑上前,手裡拿著一本精美雜誌。

  「絲迪芬妮,你知道《GQ》六十週年紀念刊物的封面人物是誰嗎?」艾倫將雜誌遞上前,興奮叫道,「是現在最炙手可熱的時尚寵兒。」  

  「時尚寵兒?」絲迪芬妮淡笑著接過雜誌。《GQ》雜誌所代表的精緻生活、瀟灑態度與悠然品味等風格,早已被國際間所認同,出現在上面的必然是品味不凡的男人。  

  「究竟是誰讓你這麼激……」她的話語陡然卡住,笑容也僵住了。  

  「格希最經典的代言人閻寒。中美意混血兒,身高六尺二(188cm),傳言是格希一手栽培的模特兒,貝黎兒夫人的男性服飾也是從他身上尋找靈感的。這封面是他的處女照!如果我們公司能夠請到他來拍廣告,那就太棒了!」她一臉陶醉地說,並未發現上司的異樣,發揮想像自作多情地給一張封面下定義,「你看看他,有中國男人的含蓄、美國商人的幹練、意大利情人的浪漫……」  

  絲迪芬妮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麼,目光呆滯地望著封面上的男人。  

  他舉止優雅,神情淡然,藍黑色的眼眸深邃、迷離而又專注,藏著複雜、難以言喻的情愫。敞領而富有皺褶的白襯衫,隨意而性感地勾勒出結實優美的肌理,有著讓人無法抵禦的迷人魅力,神秘、雋永,卻是孤獨失意的。  

  「裡面還有關於他的專題報道!」艾倫盡職地宣佈出最火爆的消息,「貝黎兒夫人準備在今秋推出兩款香水,丘比特一號、二號的寶寶香水,這是格希時裝家族第一次推出寶寶香水。而格希也將推出他生涯中最後一款名為『第六感』的男性香水,香水的代言人就是閻寒。還有,貝黎兒夫人還在上面說,要以公開招標的方式在全球競選廣告公司作為『第六感』的獨家代理。」  

  推出「第六感」?!雜誌下的雙手一顫。  

  「哦,對了。」目光粘在雜誌上的艾倫保持著亢奮的情緒,「記者問貝黎兒夫人,為什麼突然推出寶寶香水,而且是非限量版?貝黎兒夫人說這是為她的小孫子設計的寶寶香水,並同時讓全世界的寶寶都能享受這份美麗和快樂。沒想到貝黎兒夫人竟然當奶奶了,還對她的孫子寵愛到這種地步。絲迪芬妮,你說……」  

  「啪」的一聲,雜誌脫離絲迪芬妮的手掌,掉到了地上,打斷了艾倫興奮的話語。艾倫驚訝地擡起頭,終於發現她的異樣。  

  「絲迪芬妮,你怎麼了?」艾倫擔憂地問,不明白上司的臉色為什麼那麼蒼白。  

  紅唇抽搐了一下,她想開口,卻有某種東西把她提到嗓子口的聲音哽住了。  

  「絲迪芬妮,你還好吧?」艾倫不解又不安地看著她。  

  絲迪芬妮深深吸了口氣,強笑道:「我沒事。」她非常希望自己的聲音沒有顫抖,「我想靜一下,拒絕一些瑣碎事件的干擾。」  

  「好的。」艾倫恢復嚴肅的表情。  

  殷然走進辦公室,呼吸有些急促。  

  他要推出「第六感」,貝黎兒夫人有孫子了,「楓情」的另一半不再屬於她一人……他已經結婚生子了……

  她關上門,瞧著自己的周圍,看見大玻璃裡倒映出一張臉,一臉的驚愕、蕭索、憂戚和茫然。  

  「不要哭,你不可以哭。當初選擇了這條路,你就失去了脆弱的權利……」她眼神飄忽,神情淒惶地喃喃自語,然後緊緊咬住唇,不讓任何情緒氾濫開去。  

  他一向不喜歡「拋頭露面」,如今卻成為了風靡全球的《GQ》的封面人物,而且慷慨推出自己的香水,並代言它。是什麼使他作出這樣的改變?是時間?還是……人?  

  中空大圓形的會議桌旁,坐著公司骨幹。四周的牆壁上,懸掛著液晶屏幕,每一個液晶屏幕都是一幅巨型海報,海報上的男人殷然剛剛見過。輪廓分明,表情淡漠,男性魅力在白襯衫的褶皺痕跡裡依然揮灑自如。  

  她微垂下眼瞼,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不應該流露的情緒,選了個座位坐下來。  

  滿頭銀髮的老威爾站在中空的位置上,他是個資深的廣告大師,而他一手創立的威爾公司在廣告界久負盛名,幫助不少跨國公司坐上世界市場份額的頭把交椅。  

  「格希在晚年推出親自設計的最後一款香水,人們都十分關注,有時裝設計師、高品位的男女,自然還有整個廣告界人士。」  

  每個人面前放置一瓶香水。簡約的瓶身,無色的液體,卻體現出一種精巧和尊貴。  

  殷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臉色蒼白。當望見水晶瓶的那一剎那,她心存的一點希望徹底破滅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老威爾望了過來,發現她的異樣,「絲迪芬妮,你怎麼不打開來聞聞呢?」  

  殷然緩緩伸出手,並開始顫抖,幾乎握不住水晶瓶。  

  「看來你對它很不感興趣,我想,你的丈夫也不會喜歡它的。」老威爾輕鬆說道。  

  殷然握緊手中的香水,水晶和無名指上的鑽戒產生過力的摩擦,幾乎要在香水瓶上刮出痕跡來。  

  「抱歉,威爾先生,我知道怎樣做了。」  

  老威爾滿意地回到中間位置。  

  「現在握在大家手中的就是『第六感』,還有一份關於這款香水的資料。格希先通過《GQ》發佈消息,準備將『第六感』向社會各階層全面推廣,並展開強烈的攻勢。由誰代言『第六感』,格希已經決定採用閻寒,就是《GQ》雜誌上的封面人物。」  

  他從助手手中拿過精美的雜誌。  

  「這場廣告活動覆蓋將近一百個國家和地區,卻只有一位幸運者。」  

  殷然臉色蒼白,顯得心神不定。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為這款香水構思一個廣告創意,一個最棒的創意。幾個星期後,把你們的企劃書交給我。」

  皎潔的月光,籠罩著一棟童話般的白房子。  

  一個美麗的少婦正在給她漂亮的孩子們講《小公主》的故事。  

  「在船上的時候,小薩拉問Papa:『你最愛媽媽的什麼?』Papa說:『她笑的時候我愛她歡笑的眼睛,她唱印度民謠的時候,我愛她美妙的歌聲,但我想,我最愛的是和她一起跳舞。』」  

  「媽媽,那Papa最愛你什麼?」女娃娃問,她偎依在媽媽懷裡,淡金色的卷髮襯著小巧的蘋果臉蛋,一雙晶瑩剔透的大眼睛配著捲翹的睫毛,漂亮得像是玻璃櫃裡的娃娃,讓人忍不住想抱回家去珍藏。  

  另一個是男娃娃,精緻的五官像是上帝精心的雕作;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用歡快的藍黑色眸子望著媽媽。

  這兩個娃娃是異卵雙胞胎。他們懂得「爸爸」的中英法的讀音,但在他們所處的環境和三歲孩子比較容易發音的情況下,他們比較喜歡說法語「Papa」。  

  殷然微怔,忽視陡然閃過的刺痛,「媽媽不知道。」  

  全球二百多個國家和地區,每個國家和地區擁有眾多廣告公司,這就意味著格希需要派送上萬瓶香水出去,再加上之後要支付的一筆可觀的廣告費,此次興師動眾的全球廣告競標活動,其總成本將會是個天文數字。  

  全球已經在議論得沸沸揚揚,無法理解格希此次勞己傷財的舉動。有媒體認為,這是全球性品牌的一種炒作手法,全球競標活動本身就是一個「全球廣告」,徹徹底底地為「第六感」做了一次名副其實的全球性宣傳,付出的成本雖然巨大,但獲得的報酬也將無可估量;有報道則說:格希在時裝界輝煌一生,此次大手筆,是為了在時尚生涯裡留下一個永恆的紀念。  

  但事情的真相如何,無人知曉。廣告公司無心理會,他們當務之急就是構思、創意,因為中標後所獲得的不僅僅是巨額廣告費,還有名氣、威望,以及隨之而來的龐大廣告量。  

  殷然走進公司大樓首層,高跟鞋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敲出動聽的韻律。觸目所及,均是巨幅的液晶海報,這些海報,均為一個主題,均為一個模特。  

  視線無意中撞上海報上的男人,她緩緩停下步伐,目光停留在前上方,直至腳步完全停住,就這樣,整個人一動不動、靜靜地站立著,目光凝滯。  

  「絲迪芬妮!」精神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喚回了殷然的神志。  

  她轉身,瞬間用微笑掩飾住了低落的情緒,「早上好,威爾先生!」  

  老威爾點頭,「我看過你遞交上來的企劃書,但署名卻是幾名創意總監,你沒有參與構思嗎?」  

  「很抱歉,因為手上有幾個構思,所以將這個香水廣告分配給總監,不過我已經將他們遞上來的企劃書評估過了,他們做得非常不錯。」  

  電梯門打開,兩人走了進去。  

  「我希望這裡面的構思有你獨特的想法和方向,這是為什麼你是執行創意總監的原因。你手頭上的工作可以分配給其他總監。」  

  殷然牽強地笑了笑,「下一次我會注意的。」  

  「不是下一次,是這一次。」老威爾糾正。  

  「什麼?」她不解地擡起頭。  

  「我準備將你手上的工作交給其他總監,我希望你能參與『第六感』的構思方案。」  

  「可是時間已經不夠了。」她尋找理由。  

  「沒有時間限制。」  

  「什麼?」剛壓下的震驚又湧上來。  

  「這次活動不但將範圍擴展了一倍,時間也不加以限制,直到格希找到滿意的廣告構思為止。」  

  「為什麼?」  

  老威爾挑了挑眼皮,寫滿人生歷練的雙眼像是一條擺動的魚尾。  

  「沒人知道為什麼。聽聞『第六感』是一款個人香水,它的主人要求以費遜·格希的名義向全球推出這款香水,至於原因……」他聳了聳肩,「可能是他的愛人不喜歡這款香水。」  

  誰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殷然感覺心臟抽緊收縮,產生細微的疼痛感,呼吸急促到接近虛無的感覺。

  不知道是她掩飾得太好,還是老威爾神經遲鈍,他繼續道:「香水是兩個人的事。就好像你不喜歡『第六感』,愛你的人就不會使用它,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要賦予這款香水一個完美的廣告創意。」  

  電梯門打開了,殷然聽到腳步在移動,然後,電梯門合上。她雙腳一軟,身子順著牆壁緩緩滑落。

  落日的餘暉輕柔地灑落在繁華的街道上。  

  殷然踩著香榭麗捨大道的落葉,纖細的身影不斷從一個個華麗的櫥窗、一間間精緻的露天咖啡座掠過。風吹過,落葉在地上翻捲著,發出沙沙的聲音;枯黃的樹葉脫落枝頭,飄散在她周圍。  

  這迷人又蒼涼的秋景,勾起她多年以前心酸的往事……經歷了雙親逝去的椎心之痛,嘗試了被愛人欺騙的悲哀,她深深地懂得了人生無法永久地擁有某件東西。一到秋天,她還會傷感……  

  她停下腳步,微微側首。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擡手,攤開手心,輕輕地觸摸著玻璃上憔悴的容顏,頃刻之間,淚水悄悄湧了上來,如即將失守的淩汛。  

  她知道她會哭,把這幾年來的痛楚和相思傾瀉出來。她並沒有想像中堅強,在人前談笑風生、處事冷靜、臨危不亂,樂觀和幹練幾乎成了她的代言詞。表面看起來可以撐起半邊天,然而一遇到「他」,就脆弱得不堪一擊。  

  她擡起了另一隻手。手上,正緊緊握著一瓶「第六感」。瓶身流暢利落,設計得如此精巧動人。  

  她陡然一揮手。  

  香水被拋向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快速落下,瞬間濺碎一地。  

  一時間,香氣四溢!木香淡雅而悠遠,是不能與人意會的味道,像一段無可告人、虛如幻影的戀情。

  她收回憂傷的目光。  

  美麗的身影孤零零地走過風情萬種的香榭麗捨大街,那種悵然若失和絕望,只有「第六感」才可以詮釋。

  一襲襯衣的女子坐在臨窗的椅子上,臉色蒼白,眼睛裡充滿了憂傷。  

  兩個精緻的小人兒充滿困惑地望著她,感到她在發抖,他們極力張大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媽媽臉上,覺得她好像是一副要哭的樣子。他們發現,這段時間,只要媽媽聽到他們提起爸爸時就會很難過。他們小小的心靈有了想法,就是不要在她面前提起爸爸。  

  每當這個時候,他們會用天真的方式來安慰她。爬到她的膝蓋上,抱著她的脖子親吻她,把小腦袋靠在她的脖子上,用自己柔嫩的小臉緊貼著她的臉;或者如小貓咪似的,蜷縮在她懷裡,用深情、好奇的目光看著她,好像他們對不起她似的;如果媽媽還不開心,他們就會拿出自己的玩具和畫冊給她看,把在幼兒園聽到的故事講給她聽,這個時候,她就會認真地凝視著他們,專注地凝聽他們說話,臉上還會露出美麗的笑靨。  

  他們的漂亮、健康都讓殷然感到驕傲。這兩張小小的面孔,帶給她無盡的歡樂和溫馨,也帶給她無盡的追思和想望,那隱藏在心中的情懷,常常讓她想望得心都痛了。  

  藍海絲走到客廳,看到殷然正坐在沙發上,靜靜喝著咖啡,神情恍惚。  

  「孩子們已經睡了。」藍海絲在她身旁坐下。  

  殷然擡頭,淡淡一笑,「謝謝!」  

  「學校派我去意大利,進行一個月的藝術創作交流。」  

  殷然微怔,隨即恢復了淺淺的笑容,「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至於這裡,你不用擔心。實在沒時間,我會暫時找人照顧孩子們。」  

  「但你……」藍海絲欲言又止,憂慮地看著她。  

  「現在對我來說,寶寶們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會有事的。」殷然微微抿唇,笑容一閃而逝。  

第5章(2)

  十月的巴黎,天灰濛濛的。  

  錯落的雨絲,浸潤著香榭麗捨大街的香氣,穿過梧桐葉飄落在身上,溫柔有致。  

  殷然在細雨中漫無目的地走,頭髮隨意飛揚,任風雨打理出淩亂,雨水將襯衣點綴得半透明,性感而雅致……

  前方廣場的大型屏幕,風雨不改地為人們送上巴黎最新時尚的節目,為秋雨中雍容卻沈靜的香榭麗捨增添了一份亮麗的色彩。  

  她擡起頭,不經意地望過去。屏幕上正在轉換畫面,下一秒,華麗、典雅、靜謐的音樂,宛如從世界音樂大師現場演繹的雙手中流瀉出來。  

  她陡然停住腳步,無比震驚地看著屏幕——  

  屏幕上,顯現出一個寂寥的空間,佇立的男人,高大挺拔、雋永、孤獨,猶如在那裡千百年來,巋然不動。天遙地遠,女子超越一切去追尋這個神秘、謎一樣的男人,隔了玻璃牆,卻撫摸不到深刻輪廓和優美薄唇;鏡子前,光和影之間,在兩個世界裡勾勒出兩個美麗的軀體。同時伸手去觸摸自己的容顏,彷彿觸摸到了那邊的愛人,咫尺,卻若天涯。一個不願離去,一個孤獨失意,直至生死不渝的愛情感動了上帝。驀然之間,她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鏡子消失了,兩個世界合成一個永恆空間!深深一吻,一個愛情故事誕生了……畫面定格,出現中文字幕:第六感,因你而生!  

  短短的六十秒,俊男美女的組合,誘惑的光影空間,演繹出一個愛情與香水的神話。  

  殷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越張越大,臉色蒼白如雪。這是「第六感」的廣告創意,是她的構思,一樣的故事情節,一樣的男主角……但是女主角……不,不可能,一定是她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  

  遞交構思後,她就將珍藏了四年的作品毀掉了,可眼前見到的……同樣的故事,同樣的主角,唯一不同的,是製作的技術更為精湛。這是一部精美絕倫、百分之百逼真、完美到無懈可擊的3D作品。  

  為什麼女主角是她?為什麼後面的字幕是中文?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播放……無數的疑問閃過腦海,她的思緒變得混亂起來,疑慮、彷徨、不安陡然襲上心頭,漫延至全身,她彷彿預感到了什麼……  

  「然兒……」  

  動容、溫柔的呼喚在她身後響起,聲音很輕、很輕。  

  纖柔的身子一震。殷然被那聲輕柔的低喚震懾住了,感覺到身上的血液在漸漸冷凝。  

  她緩緩轉身,受驚的明眸對上一雙深不可測的藍黑雙眸裡……這一刻,她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雨中,健碩的身體套著微濕的白襯衫,隱露出健美的胸膛。一個滄桑、卻充滿味道的男人,帶著屏幕上的那種雋永失意,驚喜又悒鬱的雙眸深深地望著她,露出一抹優雅而溫柔的笑容。  

  「我終於找到你了。」低沈的嗓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剎那間,殷然被他眼底掠過的一抹滄桑和沈重震住了。  

  「這不是真的……」她的心弦一顫,臉上顯出了慌亂。  

  這不可能是真的!這一定是夢!  

  她已經「死」在他面前,沒人知道她還活著,即使連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的姐姐都不知道她還活著。而且他怎麼會知道她在巴黎?怎麼知道那個構思是她的作品?  

  閻寒望著眼前魂牽夢縈的人兒,激動得難以自已,想衝上前緊緊擁抱她,狠狠吻住她……但,他最終抑制了自己。

  「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他沙啞低語,緩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走近她,瞳眸溫柔,卻傷情。  

  殷然臉色慘白地望著他,下意識地往後退。  

  意識到她驚慌的舉動,閻寒像觸了電般陡然停下腳步,一陣痙攣迫壓著他的心臟。他無言地佇立,憂鬱地凝視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嚇壞她、嚇跑她,然後又像煙霧一樣在他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人定格在光與影之間,遠處,雨幕濛濛。恍惚中,兩人就這樣站著,也許僅僅只有幾十秒鐘的時間,卻像漫長的一個世紀。  

  殷然的眼眶有些不可抑制地濕潤了。她知道這不是夢,她想轉身逃開,又想罵他一頓,更想撲入他懷裡痛哭一場……但她什麼也沒做,只是站著,木然地站在遠處……  

  他瘦了,看上去那麼憔悴落寞,英俊的臉有著滄桑的痕跡。  

  權力、地位、成就、財富……將他的世界打造得鏗鏘大氣。但為什麼他還是不開心?為什麼那雙眸深處有著更濃的沈鬱?看似冷酷,實際上卻很柔情很傷情。為什麼?獲得了一切,為什麼還那麼傷情?  

  他說他找她找了四年。難道……  

  「你知道我沒死?」她的聲音非常的低,因為她害怕自己的聲音會顫抖。但實際上,她已經在顫抖了。迷濛在眼前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  

  閻寒站立在原地,與她隔著絕對的距離,沒有她的允許,他不敢貿然行動。面對她難以置信的目光,他擡起手,將掌中斷成兩節的木棒呈現在她眼前。  

  「我在爆炸地點和港口之間的海區找到這兩節楓樹枝。是這兩節折斷的木棍告訴我,你並沒有坐上那輛撞向大海的車子。」沙啞的聲音,從他口中困難地擠出,「在我沒有到達海港之前,你走下車,找到這根木棍用它頂住油門,然後啟動引擎,車子在無人駕駛的情況下撞向大海。在半空中,木棍被過大的壓力折斷,彈出車窗,掉落在海上,車子在慣性的作用下繼續拋向大海,在比木棍更遠的海區掉落,然後爆炸。」說到這,他深情的眼眸閃過一絲驚悸。  

  閻寒不著痕跡地收回手,再度握成拳,巧妙地掩飾了手掌上的血痕。他必須用疼痛來證明這不是夢,用痛來克制自己想衝上去的衝動。  

  「我查過出境記錄,那裡沒有你的資料,在這四年裡,我動用一切人力物力,幾乎查遍所有國家的入境資料,卻沒有任何關於你的信息。」  

  七年前父母在那場恐怖活動中遇難後,為了躲避恐怖分子的追擊,殷然通過各種渠道,獲得多種假身份,所以他找不到她是理所當然的。想不到,是「第六感」洩露了她的蹤跡。  

  他知道她沒死,還一直想方設法找尋她,目的是什麼?是因為內疚?還是因為愛?  

  她眼光含著疑問,紅唇張了張,終於問出聲:「這是你推出『第六感』的目的?你怎麼知道那是我的構思?」

  他的眸光緊緊攫住她的容顏,害怕一閃神,她就會從眼前消失。  

  「郭佳佳,曾經和你住在一起的中國留學生,她曾經看過你的構思,也是唯一看過這個構思的人。是她告訴我的。」

  佳佳?!空白的腦海裡閃過一張色彩斑斕的臉。  

  「她現在是《GQ》雜誌的記者。為了說服我上《GQ》封面,作為交換條件,她把關於你的、我所不知道的一切告訴我,包括『第六感』的構思。我根據你遞交上來的構思,請人製作了這個3D作品,作為送給你的禮物。因為我想,你手中的那幅作品可能已經不在了。」  

  迎上他沈重的深眸,殷然的心猛然被狠狠揪了一下。  

  「你就這麼自信,我會交出這份構思?」  

  「我知道,所有的可能都會發生。如果我推出『第六感』,你的反應會有兩種,置之不理,或是將屬於『第六感』的一切還給我,撇清我們的關係。」  

  「如果我置之不理,或是交另一份創意……」  

  「沒有找到這份構思,我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為止。」  

  溫柔的嗓音苦澀得讓她身心為之顫抖,「如果我還是無動於衷……」  

  「不會,你不會無動於衷。」溫柔的嗓音,有著毋庸置疑的堅決。  

  「為什麼?」她呼吸一窒。  

  他看到她深邃的眼睛裡,疑惑、不安、冷漠,卻憂傷。  

  「我一直找下去,終有一天,你會知道我的目的是找你。當我付出的成本遠遠要大於武器藍圖所帶來的價值時,你會明白,我要的是什麼。」  

  殷然心弦一扯,再也無法抑制滿腔的激動,淚水漫過眼眶,混合著雨水一起滴落。但她沒有跑過去,依然孤零零地站在遠處。  

  「如果你真的那麼在乎我,為什麼四年前不解釋一切?」她的語氣充滿哀怨和疑慮。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苦澀,「因為我不能失去你,在我已經擁有你的情況下,更不能讓你離開我。」

  他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即使死亡也不足畏懼。他可以獨立承擔人生一切責任,卻無法承受她的責怪和離去。再次獲得,倍感珍惜,更是倍感恐懼。在他重新擁有她之前,他準備坦白一切,為了重新獲得後不再失去。  

  「七年前,我剛接任LZ的首席執行官位置,那時我還是三角洲部隊的成員,父親已經退居幕後,有位高級行政人員趁這個時候出賣了公司,以我的名義私下與恐怖集團交涉,還參與了那起恐怖活動。」  

  他凝望著她,是一種掙扎著痛楚的目光。  

  「當時,由我指揮整個援救任務,有個綁匪的情緒很不穩定,要槍殺一些人質,我提前下達突擊的命令,救下部分人質,卻因為這個原因,導致傷亡慘重,行動以悲劇告終。」  

  殷然摀住雙唇,難以接受這個震驚的事實。  

  「不,這不是真的……」她咬緊紅唇,緩緩搖頭,驚恐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雙腳陡然一軟,整個人頹然跪倒在濕漉漉的地上。  

  閻寒臉色驟變,飛快地跑過去,跪了下來,把她軟軟的身子攬入懷中。他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要將她融入自己體內,眼裡有著愛意的悲哀。  

  「如果遲些下令,爸媽他們就不會死?」她慌亂地揪住他的衣服。  

  他痛苦地凝視她,沈痛地低語:「根據往常經驗……是的。」  

  「只要下遲一點,只要下遲一點……」她喃喃自語,渾身顫抖,「遲一點……爸媽就不會死了……」剎那間,淚水決堤,她痛哭出聲,撲倒在他懷中,用拳頭捶打著他的胸膛,打得雙手泛疼。  

  「然兒……」他聲音哽咽,任由她發洩著。  

  殷然將臉埋進他的懷裡,恣意地宣洩淒楚的淚水。她盡情地哭著,無法說出心中的痛苦。四年前,她以為這個男人不愛她而傷心欲絕,四年後,卻因為他導致父母死亡而痛。  

  「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不要傷害自己好嗎?」閻寒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拚命地去吻她,聲音也在那時突然停止了,眼淚似乎就要從他眼睛裡流出來,「那個高級行政人員後來畏罪自殺了,所有線索都中斷了。我追查了三年,終於找到一個中間人,想利電磁衡槍的藍圖引出幕後者。」但他怎麼也沒料到,一招引蛇出洞,卻讓他失去了至愛的人。

  胡亂揮動的拳頭漸漸變得頹然無力,鬆了開來,柔軟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頸,任由他吻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吻住她冰冷的唇瓣,吞下她滿懷的心酸和苦澀。  

  兩人忘情擁抱、深吻,無視周圍的人來車往。糾纏的身影靜靜地反照在地上的雨水裡,痛苦和喜悅的交織,帶給人們一種無聲的震撼。  

  殷然不再反抗,她睜開淚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他高挺的鼻尖觸碰著她的臉,唇齒間的氣息是溫暖而淡雅的,一如四年前的味道。  

  她呆呆地偎依在他懷裡,帶著哽咽,美麗的眼眸看上去有些憂鬱,然後偏過頭去不肯看他溫柔傷情的臉龐。話語滯留在顫抖的唇邊,但她最終什麼也沒說,站起軟弱無力的身子。  

  她轉過身,在大雨中走著。  

  閻寒心如刀割,握緊雙拳,絕望地仰起頭,面向浩淼的天空,任憑冰涼的雨水潑向臉龐,順著高挺的鼻尖和剛毅的下巴淌落。他閉上眼睛,一瞬間,滄桑得無以復加。  

  雨勢漸大,籠罩著天地。  

  高大的身軀在大雨中孑然站立,一動不動,寂寥、落寞,任憑風雨。  

  一把雨傘,輕輕地舉到他的頭上。  

  閻寒睜開眼,他的眼睛裡蓄滿了驚喜——  

  「然兒……」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1-2 23:03:17

第6章(1)

  這是一間童話般的白房子,外觀精緻,裡面更是雅致極了。  

  牆壁上掛著幾幅圖畫和幾件很有品味的手工裝飾品,很可能是由她精心製作的。垂地窗簾邊有一籃搖曳的鳶尾花,一看就是女性打理的。一條妃色花紋的桌布,精巧的蕾絲,配上一桌盛開的鮮花,更是增添了屬於女性和家的溫馨氣息。

  更巧妙的是,屋內留著為孩子玩「過酒酒家」而設置的角落。在這一處角落,可隨時換取的牆壁和地板上留有塗畫的痕跡,並懸掛著可愛的飾物和貼畫,書架上還有做手工的材料。  

  殷然發現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個角落,他的笑容凝住,深邃的眼眸裡閃過波光。她的心陡然揪緊,因為她看出那是淚光。  

  她知道,所有的事都瞞不過他,包括孩子們的存在……從得知她的下落開始,她的一舉一動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好久,閻寒才轉過頭來凝視她,瘖啞地開口:「我看到你的招聘廣告。」  

  殷然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擱在膝上的雙手也跟著一抖。  

  閻寒感覺到了這輕微的顫抖,他若有所期、輕聲地問:「我來應聘做保姆,可以嗎?」  

  殷然淒迷地望著他。雖然她的身體和舉動表現出對他的依賴,但她的眼神始終是憂傷的,所以,她的心也是悲傷的。

  藍海絲去了意大利,法國的學校假期又多,十月份的十幾天小假期快要到來了,要兼顧工作的她很難做個全職媽媽,必須請保姆照顧孩子們。  

  面對她的沈默和憂傷,閻寒感到一陣痙攣迫壓著他的心臟,他呆呆站在那裡,像個等待宣判的犯人。

  殷然面向落地格子窗,她垂下睫毛,感受到它們的濕潤。  

  「我請的是女保姆。」  

  閻寒望著她,目光帶著可以感知的溫暖和憐愛。  

  「我什麼都能做,洗衣做飯、打掃衛生、買東西,還會通水管、修理電器、整理花園、刷房屋、洗車子……二十四小時任你差遣。我可以把孩子們照顧得很好。」他直視她美麗的眼眸,眼裡有著愛意的傷感,「因為我比誰都愛他們。」

  殷然深深吸氣,雙手放在胸口上,忍住淚意。  

  他談笑之間掙得的錢,是別人一生也望塵莫及的。而他前來做保姆,是因為責任和愛,因為她和孩子們是他的妻兒。

  為什麼她讓孩子們一出生就知道爸爸是誰?因為在她的潛意識裡,她依然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這個男人——重情重義,重承諾重責任。百分之八十的堅信讓她執著地愛著這個男人,百分之二十的顧慮讓她選擇離開這個男人,害怕事情的真相擊碎她心中某樣東西,更害怕事情的真相導致「冥影」對他的傷害。四年後,真相大白,悲喜交加。她沒有愛錯這個男人,對於他間接導致父母傷亡,她沒有恨和憤怒,卻有責怪和悲傷。  

  門鈴突然響了。  

  殷然的心加速一跳,走去開門。  

  兩個小人兒步伐歡快地跑進來,無視旁人地衝進殷然的懷裡。  

  「媽媽,我回來了。」男娃娃伸出小手去擁抱她,親吻她的臉頰。  

  「媽媽,我回來了。」女娃娃親親她,用小臉蛋去輕輕摩挲她的臉頰。  

  柔和的燈光籠罩著柔軟小巧的身子,將他們精緻的小臉蛋和柔軟的髮絲輝映得粉紅晶瑩,讓人產生一種身處天堂的眩惑感。  

  閻寒屏住呼吸,被眼前美到極致的小東西震撼住了。四年前殷然離開之前,他知道她已經懷孕,只是沒想到竟然是龍鳳胎。  

  孩子們終於注意到媽媽旁邊多了個人。他們緩緩擡起小腦袋,忽然,兩雙眸子如發現奇跡般地定住了,圓睜著不再眨動。  

  閻寒緩緩蹲下身,滿懷激動、喜悅的心情,仔細地打量著這兩位小天使。男娃娃一頭黑髮,五官漂亮極了,藍黑色的眼睛機靈又友善;女娃娃長著玫瑰色的臉蛋,這是一張精緻、熱情的小臉蛋兒,金髮又柔又滑,頭髮梢處有些捲曲。

  他微顫著雙手,想將他們攬入自己懷中,但動作停頓在空中。他最終沒動,怕嚇著他們。  

  熠兒漂亮的小臉上充滿了愛意,用純真、快樂的眼光看著他,「Papa,你是Papa嗎?」  

  筠筠的眼睛裡閃著光芒,精緻的臉蛋兒紅撲撲的,「Papa,你是來看我們的嗎?」  

  閻寒點頭,含淚的深眸裡帶著溫柔的愛意。  

  兩個娃娃露出了可愛的小酒窩。不過,爸爸比他們想像的要高大很多!小傢夥們覺得和爸爸比起來,自己實在是太小了。  

  熠兒走上前抱住他的腿,爬到他身上去,露出他嬌憨的、討喜的笑容,「Papa,我好想你。」

  筠筠坐在他的膝蓋上,用她那一雙小小的手拽住他的衣領,黑亮水靈的眸子在他臉上巡視,「Papa,我也好想你。」  

  小傢夥們攀著他的脖子,用紅蘋果一樣的小臉蹭著他,噘起小嘴去吻他,將他的臉頰浸濕個夠。孩子們感覺到,爸爸的胸膛寬厚有力,和媽媽的柔軟不同;爸爸用帶有胡碴的臉輕輕地親他們時,和媽媽的柔滑觸感不同。這些對孩子們來說,都是新鮮的。  

  意料之外的接納和熱情,幾乎使閻寒不能呼吸,貪婪地凝視著他們,他們有著如此聰明、快樂的小臉蛋,水晶一般的皮膚,一舉一動又是那麼可愛、討喜。他吻著他們的臉蛋,緊緊地抱著他們,簡直愛他們到瘋狂。  

  無意中擡頭,看見殷然轉身的那一剎那,從眼睛裡垂落的淚水和嘴角的輕微弧度,微焰在他胸中燃起,他的心,四年來第一次感受到溫度,一縷無可言喻的溫暖情緒,在他冰冷而寂暗的心中蔓延開來。  

  淋了一場秋雨,殷然遇寒感冒,幸虧並不嚴重。  

  早上,閻寒正把熱乎乎的小麵包放在餐桌上,並為孩子們塗上草莓醬和奶油,雖然有些手忙腳亂,但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樂情緒圍繞著他,這種感覺超過在談判桌上征服對手時的心情。  

  淡藍花紋的桌布上,擺著小麵包、牛奶和水果,還有殷然最喜愛的草莓醬和牛油。不過放置在她前面的是一盤意大利通心粉。  

  她擡頭,正好迎視到他一臉的溫情。  

  「上面的肉醬是蒸的,不會上火。」香噴噴的肉醬、紅紅的西紅柿醬,香氣撲鼻,誘人食慾。  

  殷然打開餐巾,拿起刀叉。  

  閻寒虔誠地望著她攪拌、舉叉、咀嚼的舉動,嘴角露出一絲幸福的微笑。  

  原本拿著烤麵包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們,突然發現爸爸紋絲不動、目不轉睛地直望著媽媽,好像把她當成了可口的食物。然後,他們咀嚼食物的小嘴慢慢停了下來,微微張開。  

  熠兒站起身,將自己吃到一半的小麵包舉到閻寒嘴邊,「Papa,你吃。」  

  閻寒收回目光,對上兒子同情而期待的眼神,他內心湧現出感動,張口吃掉他手裡的小麵包,然後將歡喜的小人兒抱回椅子上坐好。  

  「媽媽,今天我們可以不去學校嗎?」熠兒問。  

  殷然愕然,「為什麼?」  

  「如果我們去上學,Papa走掉了怎麼辦?」天真的小臉上佈滿認真和擔憂。  

  「對哦,如果Papa不見了怎麼辦?」筠筠自閻寒的脖頸處轉過小臉蛋,擔憂地望著她。  

  殷然看著孩子們兀自期待的眼眸,一時無言以對。  

  閻寒俯下身,投給兒子一抹無比溫柔、慈愛的微笑,伸手將他小小的身子攬入懷中,「Papa答應你們不會走掉,你們乖乖去上學,不要惹媽媽難過,嗯?」  

  孩子們點頭,「拉勾勾。」  

  閻寒啞然失笑,伸出尾指和孩子們拉勾勾,表示承諾。  

  臨走時,殷然為孩子們塗上潤唇膏,呵護他們稚嫩的小嘴唇,以免乾裂。  

  熠兒擁抱了她一下,親親她,說:「媽媽,你要在家裡看好Papa,不要讓他走掉哦。」  

  筠筠也親親她,問:「媽媽,Papa不會離開,對嗎?」  

  殷然憐愛地望著孩子們,她跪在他們的面前,並把他們的小身體摟在自己溫暖的懷中,「是的,孩子們。」

  閻寒站在一旁,深隱自己的沈鬱,溫柔地微笑,看著她和孩子們交談。  

  等孩子們開心地坐進車子裡,殷然下意識地側過頭,發現他正站在自己身側,對自己微笑。那俊美的笑容讓她的心怦然一動。這是她唯一所愛的男人,他的身形氣息、舉手投足、一顰一笑,永遠有著讓她窒息的迷戀。  

  「謝謝!」閻寒開口,低沈而輕柔。  

  殷然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她淡淡道:「回來的時候買些肉類蔬菜和水果,還有兩斤毛線。」她說好顏色和品牌,以及各佔的比例。  

  這番話語,意味著她的真正允諾。但閻寒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被她遞上來的幾張鈔票給弄愣了。  

  他低頭看了看她手裡的錢,又擡頭看了看她,略微有些難為情和猶豫。  

  殷然看出他的窘意,明白他為何欲言又止,「你不願意?」  

  「不,我很願意。」他急忙搖頭,彷彿經過一番激烈的內心掙扎後,才悲壯地接過她手上的錢。  

  「餘下的錢,是給你的小費,你自己留著吧。」  

  高大的身軀站在原地,被這一句話轟得頭腦發白。  

  一個男子從隔壁房子走出來,身穿花襯衣和絲質長褲,扭腰擺臀地走上前,朝兩人打招呼。  

  「早上好!讓我先來自我介紹,我是探戈,美國模特兒公司的總經紀。閻先生,我終於在這裡找到你!我看過你的一些照片,發現你很有塑造性,只成為格希的幕後代言人太可惜了。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公司,成為專業、一流的名模,出現在世界各處的雜誌、屏幕上。」  

  閻寒皺眉望著這個搔首弄姿、朝自己拋眉眼的男人。  

  探戈?!這個名字他曾經聽過,是世界頂尖的模特導師。不過出乎他意料,探戈竟然是個男性,而且是個弱不禁風的娘娘腔,看起來和殷然差不多高,大約一米七三。  

  「很抱歉,我沒有興趣。」他淡淡地拒絕。  

  「沒興趣?!」探戈不可思議地反問,「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對超模這個頭銜不感興趣。難道你真的準備待在這裡當奶爸嗎?」  

  閻寒臉色微沈,「他們是我的孩子,所以我不是他們的奶爸。」他有些不悅地糾正,對「奶爸」這一稱呼很是介意。

  「可是你做的工作就是奶爸的工作啊。」探戈無辜地衝他眨眼睛,並滿懷期望地道,「我相信我一定能說服你加入我們公司,或許我可以找你的家人談談。」  

  閻寒微微瞇起眼,神情驟然變冷,「我不喜歡被人打攪,更不希望有人打攪我的家人。」  

  「哇!閻先生,你好Man,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男人!」探戈揮舞著蓮花指,雙眼冒著泡泡。  

  關節活動的聲音陡然響起,準備將不知死活的娘娘腔打飛出去。蘊蓄著強大力道的拳頭猛然被一隻纖柔的手輕輕握住,輕易制止了一場人肉沙包表演。  

  閻寒緩慢地逼近探戈,一字一句地道:「我再說一次,我不喜歡有人打攪我的家人。」  

  探戈望入他藍黑色的深眸裡,陡然打了個寒戰。他看不到什麼,卻感到莫名的恐懼。一定是見鬼了,要不為什麼會莫名地感到心寒?  

  他望望左邊,又望望右邊,再瞧瞧後面,一臉神經兮兮。看來今天不利出門,為了避免天災人禍,還是待在家裡為好。  

  他聳聳肩,打道回府。  

  原本輕握著他拳頭的纖手緩緩鬆開。  

  「還好嗎?」閻寒反手握住殷然冰冷的手,一手撫上她的臉頰。  

  殷然輕搖頭,明白他為何驟然迸發殺氣。任何來路未明、意圖親近她的人,他都保持絕對的警惕和敵意。

  「別擔心,他不會來打攪你們。」  

  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用這麼輕柔的語氣,說出最堅定的諾言。殷然的心暖暖的,酸酸的,她微微側首,躲開他溫柔的目光。  

  微亂的髮絲垂落到額前,他忍不住再次伸出手去,指尖在她的容顏上細膩地劃過。然後,他俯下臉去吻了一下她的紅唇。  

  「回屋內去吧,小心著涼了。」他輕聲叮囑道,朝她溫柔地笑笑,才轉身上車。  

  殷然倚在門邊,眼睛追隨著車子遠去的身影,一直到它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粗大的法國梧桐,路面上隨風飄舞的金黃色的梧桐落葉,一派安詳的秋日景象。看著這入畫的景觀,似乎會想起什麼……  

第6章(2)

  當閻寒送孩子們上學後買菜回來,便看見殷然坐在後花園的太陽傘下擡頭望天,神情飄忽,不知在想什麼。

  他走到她身畔,凝視著她優美的側臉。  

  她的眼睛很深邃,很清澈,長著柔軟而濃密的眼睫毛,俏挺的鼻,溫軟的紅唇勾勒出漂亮的弧線。已退盡少女的稚氣,出落得越發嫵媚動人。  

  陽光照在她臉上,捲曲有致的髮絲在她優美的五官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輪廓,美得極致。  

  他感到一陣的昏眩,一如初見那般,心弦震盪。  

  他轉身走進屋子,出來時手裡多了一條披肩和一盤水果沙拉,胳膊處還夾了一本書。他將水果沙拉和書本放置在桌面上,伸出手輕握她的雙手,撫摸她的臉頰,發現沒有先前冰冷。  

  殷然緩緩側首,望著他,感受從他溫暖有力的大手傳來的熱氣,無語。這感覺似曾相識,是那種知道自己被保護得很好、被捧在手掌心呵護的感覺。  

  他向來很民主,很尊重人,即使結婚後,在很多事情上,不論是生活瑣事,還是商業策略,他都喜歡徵詢她的意見。不是他沒主見沒原則,恰恰相反,他的遷就和民主更多地體現為對她的一種守護式的尊重和認可:呵護她,但同時賦予她許多權利,承認並助長她的能力。只有擁有溫情與堅毅的品性、具備一定魄力的男人才有如此能耐。  

  閻寒將披肩放在她右邊的籐椅扶手上,輕聲吩咐道:「如果覺得冷就披上它,你在這裡看看書,我就在屋裡,有什麼事叫我。」  

  口袋裡揣著殷然給的備忘錄,上面密密麻麻地記著幾月幾日幾點要去的地點,要做的事。沒辦法,法國人幹什麼都要事先預約。  

  他將衣服放入洗衣機,挑出需要乾洗的衣服,送到乾洗店。回來時他順路去了銀行,繳清賬單,結算支票本。

  一個小時後,他回到家,開始晾衣服、收拾房間、打掃衛生、擦拭傢俱,把孩子們的積木和玩具裝入規定的抽屜或箱子。  

  忙碌的同時,他不忘朝窗口望,注意著後花園的殷然。  

  三個小時後,他滿意地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擦了擦額上的汗。  

  看看天色,將近中午。他又馬不停蹄地削土豆,清洗蔬菜做沙拉,配置好牛排,準備午餐。  

  等殷然吃過午餐後,他餵她吃藥,扶她上床休息。  

  直到殷然入睡,他才離開。他的行李被搬入一樓的客房,所以他自然得睡客房。他躺在床上,毫無睡意,但這種無眠與四年來的難眠不同。  

  隔壁是書房。  

  他爬起身,走入書房,翻閱書架上的書籍,上面有殷然所記的筆記。她的閱讀範圍很廣,但以商業為主,一如四年前,那時候,她喜歡找他討論一些觀點。在餐廳,別人往往以為兩人是公司情侶。  

  閻寒認真翻閱著。與其說他在看書,不如說他在看筆記。  

  看看時間,他合上第五本書,走上殷然的房間,發現她已經醒了,正坐在格子窗前編織著一條小毛毯。

  他倚在門邊,靜靜地凝望著。窗外梧桐葉搖搖曳曳,陽光暖暖地灑落進來,勾勒著她曼妙的身姿和優美的動作。眼前的一切,美得令人窒息。  

  過了一段時間,他緩緩走上前,在她身前蹲下。  

  殷然的目光專注地落在跳躍的針線上,編織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精緻的籃子裡,放置著各色毛線和兩雙剛完工的紅色小手套,手工精巧,花紋別緻,可愛又溫暖。  

  「頭還暈嗎?」閻寒擔心她操勞會累及身體。  

  殷然搖頭,紅唇微抿,沒有說話。  

  「你常為孩子們織這些?」他望望她手中的小毛毯,又望回她,聲音很輕柔,似乎怕唐突她。  

  殷然點頭,動作依然,目光沒挪移半分。  

  她不但拒絕他的目光,也拒絕說話,只是偶爾用眼睛和動作回應他,像是少了某種情緒的機械娃娃。

  閻寒看著她,內心的痛苦尖銳而冗長,「謝謝你讓孩子們知道我的存在。」  

  優美而富有節奏的動作緩緩停滯下來,「不客氣,我是想讓他們將來找你分家產。」  

  意外而又那麼可愛的回答,讓閻寒微微一怔。  

  一會,他輕輕一反手掌,握住她的手。  

  殷然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溫柔地執起她的手腕,將精緻的凝香水晶瓶放置在她柔軟的手心上。  

  「我一直好好保管著它,現在物歸原主。」  

  紅唇微顫,有種情緒將殷然提到嗓子口的聲音嚥了下去。她覆蓋著水晶瓶的指尖在微微顫抖,隱隱若現的淚光浮漾在眼中,冰冷而憂傷。  

  瓶身依然溫暖,帶著他的體溫和氣息。瓶裡充盈了流光的「楓情」,香氣悠遠,錯落有致。  

  閻寒望見她眼裡的淚水,心不由得隱隱痛了起來。他什麼話也沒說,像犯人被宣判了死刑一樣,僵硬、呆滯。

  他等待她淚水決堤的那一瞬間,但殷然沒有,她咬緊紅唇,默默搖頭,低低開口:「對你來說,這是發明專利,是公司的所有物;對我來說,卻是一個噩夢,不是紀念。」她把水晶瓶放回他手中,輕輕鬆開自己的手。  

  週日,街道上的人開始疏落,連景致也隨著枯寂起來,但感覺更像巴黎。  

  梧桐葉飄灑不停,儘管這風景富於詩意,但為了環境的整潔,清掃落葉就成了閻寒一項不可少的勞作。他架起長梯,清掃屋頂上的落葉,再把地上的落葉掃盡,用大牛皮紙袋裝好,然後開車送到專收落葉的垃圾場。  

  熠兒和筠筠很樂意做爸爸的助手,幹活讓他們很興奮。他們的腮幫子紅通通的,大大的眼睛閃著喜悅的光芒,小小的身體跟在閻寒的身後跳來跳去,俏皮得不得了。鄰居家的小狗也跑過來湊熱鬧。  

  殷然來到後花園的平台。  

  桌面上,放置著一本她最近在看的書和一杯奇異果汁,是閻寒為她準備的。  

  擡起眼,看到閻寒穿著黑色的緊身T恤和牛仔褲在屋頂上一身汗水和灰土地忙碌著,每一個舉動,都牽動有力的肌肉,勾勒出完美的軀體線條。汗水順著他的臉龐直淌,額邊的頭髮被汗水浸透,汗濕的頭髮和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爍,看起來分外性感、迷人。  

  殷然一時移不開視線。這景象,賞心悅目,但更多的是使她感到安然和幸福。多年來,她無法漠視自己在深夜被噩夢驚醒的恐懼,為了安全終年漂泊無定的滄桑……在白日裡看似安然,卻在夜深人靜處,吞噬心魂。  

  書上說,家是一所房子,丈夫是房子的屋頂,可遮風擋雨,抵擋冷雪酷日;孩子是房屋的窗戶,以便房子裡新鮮空氣的流通;家一定有廚房,可以燒出美味的佳餚。多少年來,她一直渴望著……  

  閻寒清掃完樹葉後,為蔬菜松土除草。  

  兩個娃娃上前拉拉他的褲腿,擡起頭,可憐兮兮地開口:「Papa,餓了。」  

  閻寒回頭,這才發覺中午已至。他拍拍沾滿灰塵的雙手,蹲下身,抱歉地對孩子們說:「Papa現在就去做飯。」

  剛踏入屋子,就聞到從廚房飄來一陣香氣。他牽著孩子們走進去,發現殷然正在把最後一道菜裝上碟子。她轉身,與他的視線接觸,但目光很快落到他身邊的孩子們身上。  

  「小寶貝們,吃飯了,去洗手吧。」她端著菜,俯身笑道。  

  「哦。」娃娃們點點頭,跑去洗手。  

  閻寒站在原地,沒有動,目光深邃而專注。她今天穿了一件乳白色的低領毛衣,優美的脖頸上,繫著嫣紅絲巾,配上優雅的及膝裙,風情而感性。小腿上的肌膚比雪還白還細膩,陽光瀉進來,把她的髮絲染成嫩黃。  

  「抱歉,下次我會記得時間的。」  

  「沒關係,我的病好多了。」說完,她垂下眼瞼,在餐桌旁坐下來。  

  妃色花紋的桌布,配上一桌盛開的鮮花,家裡立即溫馨一片。鬆鬆軟軟的米飯,脆脆的生菜沙拉,還有可口的蝦仁紫菜湯,更是使人幸福微笑。  

  閻寒受寵若驚,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殷然擡眼,望著站在一旁發愣的男人,困惑的神情出現在她臉上。  

  「吃飯了。」她輕喚。  

  閻寒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洗乾淨手坐下來,他將烹製得香噴噴的鯽魚放置在她面前,「近來你的胃口不是很好,多吃點鯽魚。」  

  殷然點頭。產後,喜好鯽魚的她,更是常常食用,不僅可以增加營養,還能有效催乳,保證兩個寶寶的全母乳餵養。

  「寶寶們剛出世,害怕奶水不夠,也常吃這個,但很多時候又漲痛得坐立不安……」話語倏然停住,殷然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她微微低下頭,躲開他專注的目光,把全副心思放在盤子裡的魚肉上。  

  「是我讓你受苦了。」閻寒心疼地凝視優雅的小口咀嚼鮮美魚肉的人兒。  

  「還好。」她笑笑,沒有直視他,回答得很簡潔。不知道他這句話是指他讓她流落國外獨自面對一切,還是指他讓她懷孕……  

  閻寒想聽她說下去,但她似乎無意繼續。  

  殷然能感覺到,閻寒用眼睛看著她,那是想進行交談的暗示,她的眼睛堅決地盯住那塊魚肉,不去看他。

  期待的目光迎接不到她的目光,閻寒走到料理台前,把雞蛋清放在盆裡,用攪拌機攪,然後端來一盆冰,再把牛奶放在盆裡,最後使勁轉,使之漸漸地變成了結實的雪糕,準備餐後點心。孩子們都十分迷戀這些美味的甜點,殷然也是。

  雪糕上面,鋪著一層白色的奶油和果仁。  

  孩子們要了一個大大的雪糕,儘管他們比大號的雪糕大不了多少。  

  「Papa,我吃不下了。」筠筠吃到一半就吃不下去了,將剩下的雪糕拿到閻寒嘴邊。  

  閻寒咬了幾口,沒想到筠筠沒讓他繼續吃下去,把剩下的雪糕遞到殷然面前,湊到她的紅唇邊,「Papa的寶貝,吃。」  

  沒太注意的殷然,猛地被女兒這一舉動弄得愣了下神,直直望著她期待的大眼睛。雖然她還是一個小東西,但她已經學會「分享」了。  

  杯子握在手上,有一種溫暖纏綿的感覺。殷然嘗了一口,甜而不膩,氣味十分香醇,一口咬下去,滿口餘香,一如四年前的味道。  

  閻寒溫存地望著她香甜地啃著雪糕,感到滿足和幸福。  

  「孩子們已經放假了,多帶他們出去玩,要注意他們的保暖。」殷然吩咐道,為孩子們把剛搾的草莓汁倒入牛奶裡,甘甜中帶點酸味,這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味道,並且有助於消化,「我明天開始上班。」  

  閻寒一愣,「你的病還沒有完全好。」  

  殷然擡頭,看見他眼裡的擔憂,心頭一暖,但她不露情緒地道:「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每天的費用,我會在上班之前給你。」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1-2 23:04:17

第7章(1)

  迪斯尼樂園裡,遊客摩肩接踵。  

  閻寒和孩子們玩得正歡,突然從身後傳來有禮又古怪的聲音。  

  「閻先生,真高興在這裡遇到你!」  

  閻寒側首,下一秒,他臉上僅剩的禮貌笑容瞬間斂去,微微皺眉看著眼前「花枝招展」的男人。  

  探戈一手拿著花絲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臉上的汗,一手拉拉身上的花襯衣,扯扯腿上的花長褲,讓身體通通風,對上閻寒的俊臉,頓時「笑靨如花」。為了追蹤這匹千里馬,他這個伯樂可是走遍了整個樂園,跑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我們好有緣!」他笑,心花怒放。  

  閻寒目光深斂,隱藏不悅,但沒有懾人的冷戾之氣。他已經調查清楚,這人是貨真價實的模特兒公司的總經紀,自然也知道這傢夥整個星期都待在隔壁房子朝自家東張西望。因為對方是無害人物,所以不以為意。雙方都按兵不動,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平靜的星期。  

  沈默之中,探戈不慌不忙地拿出錄音機,舉到閻寒跟前,笑容放大,轉為誇張,兩邊嘴角扯到極限。

  「嘻嘻,閻先生,我想問問,當你每天從你老婆手裡拿過買菜錢,你有什麼感覺?」他特意在「每天」和「買菜錢」加重語氣。  

  閻寒望著他,面無表情,內斂的目光漸漸轉為冰冷,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似乎要把他凍成冰雕。不過探戈神經夠粗臉皮夠厚,暫時還不受影響,依然咧出一副白牙,嘿嘿地笑著。  

  霎時,一個冷得像冰塊,一個笑得像白癡。  

  雙方對峙了好一會,閻寒緩緩地瞇起眼,淡淡掃過他惡作劇性的笑,側過身去,抱著孩子們坐到座位上。

  探戈見他不予理會,便竟自扭臀跟著坐了上去,嘴巴也沒閒著。  

  「閻先生,我是為你著想,想想,一個世界超模竟然做些保姆加奶爸的事,拿那麼一點微薄的工資,拿到手連塞娃兒的手縫都不夠……」他可是想方設法住到他們家隔壁,明察暗訪、細微觀察了一段時間,算好時機,趕在這個時候冒出來「激將」。  

  見閻寒扣安全帶,他也跟著扣安全帶,嘴巴繼續忙碌。  

  「你是男人大丈夫,怎麼可以要老婆給錢?男人買菜沒什麼,可要老婆給錢買菜就太那個了……」

  正說著,看見閻寒抱起孩子們離開,他便探手去解安全帶,「喂!等等!我還沒說完呢……咦?這東西怎麼會動的?」  

  他迷惑地擡頭望去,看到一條鐵軌縱橫於前方——  

  「啊——」  

  一聲尖叫平地而起。某人花容失色,尖叫可媲美女高音。  

  「救命啊——」  

  一聲慘叫響徹雲霄。某人魂飛魄散,慘叫宛如《命運交響曲》下的吶喊。  

  雲霄飛車在空中穿梭,高速奔馳,360度垂直急轉,呼嘯伴隨尖叫,場面分外刺激。  

  「啊——」  

  「Papa,那個叔叔叫得好大聲哦。」筠筠睜大了眼兒。  

  「啊——」  

  「是全場最大聲的哦。」熠兒張開了小嘴。  

  「啊——」  

  閻寒綻開溫柔的笑意,解除孩子們的困惑,「這表示他非常非常地開心,是全場最開心的那個。」

  「啊——啊——啊——」尖聲驚叫不絕於耳。  

  「Papa,為什麼我們不上去玩?」熠兒問,被閻寒牽著,移動小腳兒走在他身側。  

  閻寒俯視兒子,輕柔道:「媽媽說,我們不可以玩刺激的遊戲。」回答完兒子,他擡頭看看天色,太陽將要西斜,心思飄到了市區某個角落。  

  「Papa,如果媽媽也在,我們就會成為最開心的人對不對?」筠筠圈住他的脖子,很滿意自己所在的高度。

  「是的。」閻寒寵溺一笑,俯下身去抱起熠兒,「我們回去了,下次和媽媽一起來,好嗎?」  

  孩子們點頭,任由閻寒抱著走向停車場。遠遠地,仍可聽到尖叫聲。  

  傍晚時分,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閻寒打開門,高大的身子堵在門口,打量著對方。下一秒,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眸光深沈。  

  一個斯文、高挑的男子,身穿名牌西服,手捧高檔鮮花,風度翩翩地站在門口。對上閻寒一臉面無表情的俊臉時,他微微愣了一下,似乎對突然出現的男人感到意外。據他所知,威爾公司的執行創意總監隻身帶著兩個孩子住在法國,是個單親媽媽,可眼前這位高大帥氣卻看起來不大友善、感覺有點面善的男人又是誰?  

  閻寒瞅著他,不動。一身黑衣,深邃的眸子是特殊的藍黑色澤,目光銳利,直視著羅斯。  

  那一刻,羅斯感到壓迫感,敏感地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的危險性,他的眼睛彷彿看穿自己一般,羅斯雖然感覺奇異,卻無法從那雙眼睛看到任何敵意。  

  他平緩過於緊張的情緒,恢復笑容,彬彬有禮地開口:「請問絲迪芬妮在家嗎?」  

  閻寒直直盯著那束玫瑰,覺得格外刺眼。他站立不動,半晌才擡起眼,淡淡掃向他。  

  羅斯保持有禮的微笑,「我叫羅斯,是波爾多克拉克莊園的負責人。聽說絲迪芬妮病了,特意趕來探望一下,並感謝她幫我們公司取得大量訂單。」  

  探望?感謝?閻寒一挑濃眉,表示懷疑。探望感謝會帶玫瑰花嗎?連白癡都知道不會。他紋絲不動,沒有讓路的打算,深沈的眸子直瞧得對方心虛。半晌,他才淡淡問道:「有約嗎?」  

  「沒有,不過……」  

  「那請下次預約了再來。」他毫不客氣地打斷對方的話語,轉身就要關門。  

  「等等……」羅斯急忙上前,抵住欲要閉合的門,「我之前向絲迪芬妮提過,麻煩……」  

  閻寒停止關門動作,正要出聲,身後一道嬌柔的聲音比他早一步傳來。  

  「羅斯先生?」殷然自閻寒身後探出身子。  

  望見心儀的美人,羅斯立刻站直身子,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好點了沒有。」說著,他遞上手上的鮮花,目光柔和,「送給你。」  

  殷然微微一愣,沒有馬上去接花。等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時,一隻大手已經伸出去,不客氣地接過,「謝謝!」

  殷然擡頭,詫異地望入閻寒暗沈的眼眸中。彼此對視一眼,她將目光移開,對著羅斯歉意地笑笑,「謝謝關心,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她不著痕跡地拉著不情願的閻寒後退幾步,讓出空間給對方進來。  

  羅斯踏入,小心翼翼地避開身側的男人,對殷然問出心中的疑惑:「這位是……」  

  這次,閻寒很爽快地開了尊口,準備宣告自己一家之主的身份,但可惜,他還是慢了八分之一拍。

  「保姆。」  

  身旁的高大身子一震,有瞬間的僵硬。  

  保姆?羅斯錯愕,下意識地擡頭望去,未來得及欣喜,就感到他的目光使人窒息。尊貴的氣質,和淡淡的憂鬱流露在他的眼神眉宇,舉手投足間,讓人無法忽視。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是保姆?  

  閻寒表面上平靜雋永,內心卻暗潮洶湧。那兩個字,隱含著拒絕和疏離一般的殘忍。他深隱苦澀,不露情緒地轉身走進餐廳,為客人斟茶倒水,恪守保姆的職責。那束花,順便被他扔進廚房的垃圾桶裡。  

  端上咖啡後,他想留在客廳裡,監視這個不速之客,但殷然另有吩咐。  

  「孩子們還泡在浴缸裡,你去給他們洗淨身子,穿上衣服後抱他們上床睡覺。」  

  閻寒抿緊薄唇,過了一會兒,他點頭,離開大廳,上了二樓。  

  羅斯受到壓迫的心臟恢復了正常跳動。他望向殷然。發現她正目送著閻寒走上樓梯,眼裡佈滿無盡的東西。

  一瞬間,他感到一陣惋惜。他擁有法國數一數二的葡萄酒公司,躋身於社會名流,相貌堂堂,溫文有禮,是女人心中的理想對象,他以為自己有望獲得美人青睞。誰知,今天面對這個所謂「保姆」的男人,還未交鋒,他就知道自己輸了。一個尊貴卻滄桑的男人,高貴與生俱來,卻有著磨煉的痕跡,以及深不可測的內斂,不僅女人為之傾心,連男人也為之讚歎。是怎樣的歷程,才能練就這樣一個男人?一個連男人都為之動容的男人?  

  「家裡來了客人,他和媽媽有什麼交情?」閻寒一邊替兒子擦乾身子一邊喃喃自語,「她該不會喜歡上那個男人吧?」動作微微一頓,他挑挑眉頭,隨即又放鬆下來,「既然你們跟我姓,說明她還是很在乎我的。」  

  「Papa。」熠兒開口。  

  「嗯?」  

  「你給我穿的是筠筠的裙子。」熠兒抗議地扯扯被穿到一半的小洋裙。  

  他一怔,愕然地望向一旁的女兒,發現她穿的正是兒子的衣服。  

  「抱歉,寶貝們。」他急忙替孩子們把衣服換過來,低頭凝視著並排坐的娃娃們,給自己加強鎮靜劑,「只要你們在我手上,媽媽她是跑不掉的。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要盯緊一點。」他吻吻孩子們,替他們蓋好被子,「晚安,寶貝們!」

  殷然和羅斯閒聊著,氣氛輕鬆愉悅。  

  除了對孩子們,閻寒還未曾見她如此巧笑倩兮過。這種美麗,他只能在遙遠的記憶中回味。  

  藍黑的深瞳轉向羅斯,一看見他後便緊盯不放。  

  在某道銳利而殺氣濃重的目光下,羅斯自在的笑容快要掛不住了。他想離席,卻捨不得與談笑風生的美人道別。掙扎、衡量之下,他選擇了繼續留下。  

  良久,閻寒才收回視線,走到客廳角落,拿起抹布靜默地站在一旁擦拭花瓶。耳朵卻在傾聽兩人的談話,捕捉殷然每一點細微的聲音,譬如呼吸、輕笑,甚至她攪動咖啡的聲音。  

  十分鐘後,優美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雙手擦拭花瓶的頸口。  

  醋意露出端倪。  

  三十分鐘後,英俊的五官緊繃得宛若石像,雙手擦拭花瓶的身子。  

  醋意迅速膨脹。  

  五十分鐘後,額上青筋猛抽,雙手擦拭花瓶的底部。  

  醋意張牙舞爪。  

  一個小時後,眼睛冒火……  

  「嘩啦!」  

  手中的花瓶猛然應聲碎裂,鮮血混著白瓷碎片散落一地。  

  閻寒微微錯愕,隨即皺起眉頭,懊惱地看著破碎一地的精緻花瓶,卻對淌血的傷口視若無睹。他只是擦久了那麼一點,用力了那麼一點,誰知這花瓶那麼嬌氣,一碰就碎了。  

  閒聊的兩人一愣,隨即循聲望去。  

  四目睽睽之下,閻寒正在收拾花瓶的碎片,準備「毀屍滅跡」。  

  這時,羅斯才意識到什麼,忙起身告辭。  

  殷然送走客人,關上門後,輕步走過去。  

  閻寒收拾的動作一頓,緩緩擡起頭,對上她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清眸。他緩緩站起身,薄唇輕抿著,有些尷尬地回視她。  

  「對不起,花瓶被我打碎了。」確切地說,是捏碎了,或者說,是擦碎了。  

  殷然略略掃過粉身碎骨的花瓶,然後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沒多久,她從二樓走下來,手上多了一些東西。

  她走到他面前,用著非常優雅的動作仰起腦袋,淡淡道:「這個花瓶很貴。」  

  英俊的臉上有幾分尷尬幾分無措,「我……」  

  「扣除一些損失,還有這個花瓶的費用,剩下的這些是你一個星期的工資。」她遞上五十元法郎,語氣平靜。

  閻寒猶豫地伸出手,不自在地接過她手中的錢。  

  殷然垂下眼瞼,握起他一隻大手,從袋子裡拿出消毒濕巾擦拭上面的鮮血,傷口不淺,不斷滲出血液,秀眉緊蹙。

  閻寒低下頭,望見她臉上的痛苦,心頭狠狠一震,溫情頃刻充溢心間。他沈默不語,看著她用紅藥水消毒傷口,靜靜感受這份溫軟的呵護和憐惜。  

  「那個人喜歡你。」半晌,他悶悶地打破了沈默,用的是陳述句。  

  「我知道。」殷然沒有擡頭,一心一意為他包紮傷口。  

  俊臉上掠過不安的神情,薄唇張了張,好一會才發出聲音:「那你……」她是怎樣想,這才是他在乎的。

  「他只是一個客戶。」殷然輕淡回答。她並未多想,只是認為他所表現的敵意是一種警戒和防衛意識,覺得他是草木皆兵。  

  包紮妥當,她再執起他另一隻傷勢較輕的手,仔細清理上面的血跡。她似乎對他的話題並不感興趣,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傷口上,秀眉緊蹙,彷彿流血的人是她。  

  「下次再這樣,我就解雇你。」她冷冷地威脅。  

  當高大的男人抱著兩個漂亮娃娃走入大廈首層時,馬上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突然,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呼:「閻寒!」  

  「天啊,真的!是『感覺6』的代言人。」有人也認出來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一個激動又迷惑的聲音加入竊竊私語中。  

  「公司準備開拍『感覺6』的廣告,連導演都來了,主角怎能不到?」  

  「他懷中的兩個娃娃是誰?」雀躍中又冒出一句疑問。  

  「可能是廣告的小主角。」  

  「不可能,聽聞廣告只有男女主角。」有人馬上否定,透露內幕消息。  

  「不會是他的孩子吧?」  

  「沒聽說他結婚啊。」  

  「事實上,我們只知道他的身高和血統,其他一概不知。」  

  雖然公司常有明星超模光臨,但閻寒的出現還是引起不小的騷動。  

  面對人們的矚目和議論,閻寒神情自若,五官柔化成笑意,專心地和孩子們搭話。修長的雙腿沒有絲毫停頓,筆直穿過大堂,朝電梯口走去。  

第7章(2)

  幾秒鐘後,創意部的樓層沸騰起來。不管是女士還是男士,都一致對走過的男人行注目禮。  

  艾倫從電腦前擡起頭,整個人就此定住,雙眼緩緩睜大,幾乎興奮得要暈倒。  

  「閻先生!」她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閻寒微微點頭,動作恰如其分,「我找你們的ECD。」  

  不同於海報上的雋永、落寞,眼前的男人身著深藍色的敞領襯衣和藍黑色的筆挺長褲,堅定的言行舉止、眉宇間暗藏的英氣、從衣領間隱隱飄來的木香……無不展示出一種內斂的優雅,給人以理性、智能的象徵。  

  親眼目睹這個男人,給予艾倫極大的震撼。說他是模特兒,不如說他更像是權力者。托上司的福,她身在這間廣告公司見過不少世界明星名模和商業精英,早已練就一身高水平的看人本領。而眼前的男人,仿若天生的領袖,縱橫捭闔來自天賦、與生俱來。讓人想要抗拒那股逼人的權貴感,然而卻又沈溺於他強大的引力。  

  閻寒微微挑眉,有些困惑地看著兩眼發直、呆若木雞的女子。  

  「小姐,可以幫我通傳一下嗎?」  

  艾倫陷入震撼中,只知道他好看的薄唇在動,卻不知道他說些什麼,清醒的思緒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濃眉微皺,「小姐?」磁嗓沈了幾分,隱含著不耐。  

  艾倫回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收斂錯愕,恢復笑容,「ECD正在接見客人,是美國模特兒公司的代表。他們正在討論『感覺6』女主角的人選問題。」因為閻寒是「感覺6」的代言人,所以她直言不諱。  

  「美國模特兒公司的代表?」閻寒輕緩重複,大手輕輕扶住熠兒的小身子,讓他平穩地站在桌面上。隨即,他挑眉反問,「是探戈?」  

  艾倫注意到他溫柔而自然的舉動,內心掠過詫異和欣賞。她保持適度的笑容,道出自己的所知:「原本是探戈先生要來,後來聽說他身體不適,在家休養,派了副經紀來。時間應該不會太久,請到會客室等候。」  

  她站起身,示意領他去會客室。  

  深眸閃過一絲瞭然,很清楚探戈為何身體不適。昨天一趟雲霄飛車之旅,夠他躺在床上慢慢回味一整天了。

  二十分鐘後,三人走進殷然的辦公室。  

  「Papa的寶貝!」孩子們歡呼一聲,撲進殷然懷裡。  

  閻寒上前幾步,在一旁站定,微笑看著。殷然牽著孩子們坐到沙發上,然後轉身到冰箱裡端出兩小塊巧克力蛋糕和兩小杯濃郁的牛奶,放置在幾上。不管什麼時候,她的辦公室裡都準備著孩子們喜歡的食物。  

  艾倫敲門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杯溫度適中的開水。  

  閻寒道謝接過,從褲袋裡拿出一小瓶藥片。他擰開瓶蓋,倒出三粒藥片,連同手中的開水一同遞到她手中。他的雙手仍纏繞著紗布,是她早上親手為他包紮的。  

  「到時間吃藥了。」  

  殷然注視著他的動作,思緒有片刻的短路。這就是他來公司找她的原因嗎?  

  「然兒?」他輕喚,不解地凝視她發呆的表情。  

  殷然回過神,露出一個短暫的笑容,表示道謝。  

  孩子們乖巧地坐在沙發上,一邊吃甜品一邊喝著牛奶,那長長的睫毛不時眨動著,煞是好看。  

  閻寒環顧四周,觀察起她的辦公室來。一百八十度角的落地格子窗,將塞納河的風光攬入室內。典雅而明朗的擺設,讓人賞心悅目。但他欣賞的目光突然被幾上的兩大束名貴的鮮花牽絆住,轉為沈凝,深眸不經意瞇了起來。

  他知道,她身邊不乏追求者,而且幾乎都是名流精英。她幹練、靈動、得體,是個十分成功的職業女性,與她交手的只有男人中的精英,最出色的紳士。而昨晚到訪的羅斯,只是其中一個。  

  無論是家庭還是事業,她都得心應手、隨時都能夠掌握局面。這樣一個高品質的女子,即使手上戴著結婚戒指,也阻擋不了蜂擁而至的追求者。更何況大家都堅信,她是個單親媽媽。  

  殷然吃完藥,發現閻寒站立不動,濃眉緊鎖地盯著幾上的高束鮮花。那一刻,她沒有心虛,也沒有解釋。

  生病那段時間,她特意交代艾倫,不要把消息洩露出去,以出差為由,躲過眾人的探訪。不料,人剛到公司,就接二連三地收到包裝得精緻高檔的鮮花。  

  閻寒正要上前,褲腿卻被某樣東西牽扯住。他愕然低首,看見筠筠光著一隻小腳站在他腿旁,一隻小手拽住他的長褲,一隻小手高高舉起,拿著一隻紅鞋子。  

  「Papa,鞋子壞了。」  

  閻寒蹲下身,接過她小手裡的紅鞋子。這紅鞋子,是他送給殷然的其中一雙。四年來,他一直好好保管著屬於她的一切物品。即使過了四年,小鞋子依然完好如初,款式別緻,質料一流,流行至今。這是他送給孩子們的第一份禮物。

  閻寒仔細地檢查著手中的紅鞋子,發現鞋邊的線頭脫落了,上面還有幾個細淺奇怪的齒印。  

  「是小狗狗咬的,在公園的時候。」筠筠解釋,一臉委屈地看著他。  

  閻寒伸手抱起女兒,用懷抱安撫悶悶不樂的小人兒,「別擔心,Papa會把它補好的。」  

  得到保證,宛如小苦瓜的臉蛋綻成了花兒,閻寒笑,抱著眉開眼笑的女兒站起身,發現殷然已經立在身側。

  「來,媽媽抱。」她露出溫柔的笑靨。  

  筠筠伸出小手,去迎接她的懷抱。  

  「累了吧?」她抱著筠筠,走向沙發。  

  孩子們點頭。  

  「你們先睡一會兒,然後媽媽帶你們回家,嗯?」她溫柔笑道,牽著孩子們走向辦公室的套房。  

  一會,她走出來,輕巧地關上房門。  

  閻寒順著她的動作轉過身。  

  「我有些問題要問你。」殷然走到他面前,微揚起臉。  

  閻寒點頭,沈默以待。  

  「雅法是誰?」她筆直地望著他,不允許他迴避。  

  閻寒知道,她有權力知道任何事情。  

  「雅法是極端分子的領袖,他一直想推翻教皇,稱霸聖城。為了得到高科技含量的武器,他策劃了七年前那起恐怖活動。」  

  殷然眼中浮現擔憂,「他之後有找過你嗎?」  

  「沒有。」薄唇微微上揚,因為她的焦慮而欣喜。  

  殷然明顯鬆了口氣,隨後又問:「『楓情』裡真的藏有武器藍圖?」  

  閻寒望著她,猶豫了一會,才困難說道:「臨終前,爸爸他親口告訴我,水晶瓶底藏著讀取藍圖數據的視網膜……援救活動失敗後……」他的聲音苦澀起來,「我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卻沒想到找錯人了。」  

  「如果找不到呢?」她靜靜反問。  

  「我會一直找下去。」  

  「為什麼?」  

  「爸爸臨終前托付我,希望我能保護你們姐妹的安全。我答應過他。」  

  殷然深吸了口氣,「同時,你還在尋找兇手。」是肯定句,不是疑問。  

  閻寒點頭。  

  「你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嗎?」她淡然的聲音有了起伏,「你既不是警察又不是特工更不是殺手,還孤身一人去找兇手?第一次見你是這樣,最後一次還是這樣。」  

  她的情緒陡然激動起來,閻寒有些無措地望著她。  

  「你什麼都不和我說,隱瞞了這麼多事?我是你的妻子,還是當事人,我有權知道所有的事。」她幾乎是吼出聲。因為隔音效果很好,她並不擔心臥室的孩子們會聽到。  

  閻寒愣了愣,終於明白過來。她的憤怒和悲傷,一部分是因為父母的死亡,一部分是因為他的隱瞞和孤身冒險。

  突然,她神情一轉,憤怒的情緒化為憂傷,坐在座位上,側過頭去,撐起右手用手背輕貼唇鼻,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  

  對當時的他來說,每個人都是LZ的工作人員或家屬,每個人都是一條生命,每個人都是陌生人……他只是救了一些和她毫不相干的人,沒有救她至親至愛的父母。就因為這樣,她就判他死刑嗎?  

  「那是意外,我不怪你。」一滴眼淚,順著優美的臉頰滑落下來,「但是我討厭你隱瞞我。」她伸手用力拭去淚水。

  短短時日,就化解了對他的埋怨。愛他是一個原因,他的為人品性也是一個原因。  

  閻寒的心一緊,很痛。  

  「對不起……」他在她的身邊跪了下來,握著她冰冷的手,把她圈進臂彎裡。  

  她在他懷中微微掙扎,卻掙扎不開。  

  沈默半晌後,她收起淚意,冷靜下來,「你決定要拍『感覺6』的廣告?」  

  她以為「第六感」的廣告角逐已告一段落,而代言人也會改作他人。誰知格希早有準備,設計出一款譯名為「感覺6」的男性香水,用來替代「第六感」。在人們眼中,「第六感」和「感覺6」只是譯名不同而已。  

  雖然「感覺6」不是「第六感」,但它同樣是格希又一經典創作,品位不亞於「第六感」。唯一不同,「第六感」永遠是獨一無二的。  

  香水換了,廣告創意人卻還是她,香水代言人也還是他。但是,她不希望是他。不想他拋頭露面、不想他暴露身份、不想他委曲求全、不想他和女模特演繹愛情故事……這裡面有太多的不想。  

  閻寒聽出她話中的僵硬。他迷惑地看著她,但溫柔的神情沒變,「是的。」  

  「為什麼?」心有著小小的失望。  

  「因為我答應過外公。」  

  「即使會暴露身份,也在所不惜?」這一聲低語,不是諷刺,不是失望,而是一種苦澀的感慨。  

  閻寒頓時瞭解她話中的含義,深眸中掠過一絲歉意,「我不能食言。」  

  「我明白。」四年前她就明白,一旦他承諾,就會義無反顧地履行到底。  

  閻寒小心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你不高興?」  

  殷然將臉埋入他懷中,不讓他看,「如果我說我不想你拍廣告呢?」  

  閻寒微微歎息:「然兒,我不能……」  

  「我知道。」殷然輕輕打斷他的無奈,還是不看他,「我只是說說。」  

  「我向你保證,只拍這一次。」  

  殷然擡頭,望入那雙懾人的溫柔目光的眼眸,看著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上她的臉蛋,感覺到他的五官不斷地逼近。

  她屏住了呼吸,當他高挺的鼻尖觸碰到她的鼻端時,她張啟紅唇,想出聲說些什麼。就在這時,閻寒突然側頭,薄唇準確無誤地攫住她的紅唇,並順利進攻她的舌齒。  

  殷然來不及抗議,遙遠而熟悉的味道鋪天蓋地襲來,她很快被閻寒吻得心醉情迷,不自覺地,她開始回應他。

  得到她的鼓勵,閻寒將她擁抱得更緊,他的手掌托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的紅唇拉近,唇舌盡情汲取她的甜美,幾乎熱情到貪婪的地步。  

  當殷然從昏眩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正癱軟在閻寒懷中。她擡頭,對上他溫柔深濃的眼眸。  

  「注意身體,別太勞累。下班後我來接你和孩子們。」他吩咐,自她腰間伸出一隻手為她整理好微亂的髮絲。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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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2 23:05:48

第8章(1)

  週日,秋陽普照,是全家出遊的好日子。  

  超市裡,商品琳琅滿目,而最討喜的莫過於水果蔬菜區了。薺菜、小蔥、歐芹、米筧……草莓、檸檬、櫻桃、葡萄……長得豐潤漂亮,香氣逼人。  

  殷然把筠筠放在車子裡,一路推著,一路往車子裡放東西。閻寒抱著熠兒跟在後面。一大早,他們就出來購物,準備郊遊的食物。  

  結賬時,人群排成了長龍。  

  殷然牽著熠兒,閻寒抱起坐在車子裡的筠筠,筠筠伸出小手臂攬住他的脖子,嘟起小嘴往他臉上猛親,親得他臉上濕漉漉的,全是口水。  

  殷然見狀,急忙拿出紙巾為他擦拭臉龐,然後從他懷裡抱過女兒,「筠筠,別玩,Papa在忙。」

  閻寒俯身,將車子裡的物品拿上櫃檯。  

  突然,他微微挑眉,沒有轉身,微笑道:「熠兒,別摸Papa的屁股好嗎?」  

  「Papa,我沒有。」  

  閻寒回頭,發現站在身後的熠兒睜著無辜的大眼睛仰望他,兩隻小手抱著喜愛的卡通玩具。而殷然望著地面,看不見任何表情。就在他迷惑不解時,殷然懷裡的筠筠猛然冒出一句嫩嫩的話語:「是媽媽摸了Papa的屁股。」

  轟!某人尷尬得想馬上消失。  

  一時間,氣氛詭異。  

  「我不是故意的。」殷然抵死不肯擡頭,囁嚅的紅唇發出悶悶的聲音。後面人群擁擠,她只是不小心碰到他的某個部位……雖然沒看他,但那道意味深長的目光讓她羞窘不已,好像她正在對他暗示什麼似的。  

  閻寒看出她的羞窘,很體貼地沒有出聲,只是用很溫柔很熱情的目光注視著她。  

  走在巴黎街上,處處可見相擁深吻的戀人,男人用最甜蜜的語言讚美女人,平面廣告上常常有裸男,一看就知道,這個城市是偏愛女人的。  

  在法國,女人在家庭和社會上的地位是很高的。法國有這樣的說法:在法國,女人排第一位,狗排在第二位,孩子排第三位,男人站最後。也許,這就是法國人的真正浪漫。  

  經過一間花店時,閻寒停了下來。  

  殷然牽著女兒,一直垂眉,表面上是注意著女兒走路,其實是掩飾尷尬,不與他對視。  

  一大束怒放的鮮花突然呈現在眼前,翠綠的葉子托著大朵大朵嬌艷欲滴的紅玫瑰,散發出一陣陣清香。

  殷然愣愣地接過鮮花,感受著一份意外的喜悅。她擡起頭,對上他噙滿笑意的眼眸,僵硬的嘴角悄然柔和了。

  晨曦中的街道美麗又可愛,精緻的鮮花店,充滿了誘人香氣的巧克力屋,孩子們捧著玩具,踏著輕快的腳步與爸爸媽媽同行。  

  機靈而熱情的小傢夥們,以及出色的父母,分外惹人注目。  

  男人白襯衫,牛仔褲,包著健碩的身體十分誘惑、性感,引來不少羨慕的眼神。男娃娃穿著同款式的童裝,十足的小帥哥。  

  母女兩人是細膩的鏤空蕾絲上衣,白色為底,粉藍色碎花;七分長的純藍色牛仔褲,褲腳翻捲一層形成灰白色滾邊,再配以白色跑鞋。少婦演繹出一種青春的優雅,而女娃娃則是一個活潑、俏麗的小淑女。  

  殷然在一個糕點屋買了些許孩子們喜歡吃的小糕點,小糕點被放在一個印著卡通小老鼠的紙盒裡,漂亮得讓人不忍下手。  

  孩子們被街邊的雜技吸引住了。筠筠走過去,和一隻跳舞的小猴子玩耍起來。閻寒站在一旁,發現小猴子小巧玲瓏,且友善,沒有傷害力,便任由女兒和小猴子嬉鬧。  

  熠兒看到一個嬰兒車,車裡躺著一個可愛的小襁褓,他感興趣地靠前去。  

  「Papa,我們把她抱回家好不好?」  

  「不可以,小寶貝。」閻寒笑著搖頭。  

  「為什麼?」熠兒擡高小腦袋,不解地仰望他。  

  「因為這個寶寶不是媽媽的。」他牽起兒子的小手,望向殷然那邊,發現她差不多買好糕點了。  

  熠兒歡快地眨眨眼睛,「我可以叫媽媽給我們一個小寶寶嗎?」  

  閻寒露齒而笑,發出愉悅的嗓音:「當然,我們可以叫媽媽給我們一個小寶寶。」  

  筠筠和小猴子玩得正歡。她原本就是一個小小的人兒,那個猴子比她還要小。兩個小小的東西嬉鬧在一起,是一幅十分可愛的畫面。  

  當閻寒要抱她走時,她說:「Papa,我要這隻小猴子。」  

  「這個不行,小寶貝,Papa給你買其他的好嗎?」說著,他歉意地對老藝人一笑。只需一眼,他就看出這位老人對這隻小猴子有著不同一般的感情。  

  「可是我就想要這隻小猴子。」筠筠嘟起小嘴。  

  「Papa買其他的小猴子給你好不好?」他哄著。  

  見可愛的小猴子越來越遠,筠筠一扁小嘴,馬上淚眼汪汪,並尖著小嗓子哭了起來。  

  「嗚——嗚——我要那隻小——猴子。」她坐在地上,一邊叫著一邊使勁地蹬著她那兩條嫩嫩的小腿。

  閻寒驚惶失措又萬般不捨地抱起她。  

  筠筠把緊緊閉著的一直流淚的眼睛睜開了。停了幾秒鐘之後,她認為自己應該再哭下去,但是四周的平靜以及爸爸那奇怪且有趣的表情,使她最初號哭的熱情只剩下一半了。  

  「Papa,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嘟著小嘴,不滿意又十分好奇地問道。  

  他溫柔地吻吻她濕漉漉的小臉蛋,「Papa在等小筠筠說話啊。」  

  筠筠躺在他懷裡,看著他,那圓圓的大眼睛就像兩朵濕淋淋的勿忘我,「我想要那隻小猴子。」有時候,她會有一種可愛而倔強的小脾氣。  

  「那位老爺爺也很喜歡那隻小猴子。」他勸說著,用柔軟的紙巾擦拭她的小臉蛋。  

  「那小猴子喜歡老爺爺嗎?」她把一隻小小的手塞到爸爸的大手掌中,睜圓了那對飽含淚水的眼睛。

  「是的。如果小猴子離開了老爺爺,它就會傷心,老爺爺也會傷心。」閻寒啞然失笑,他牽著她嫩乎乎的小手,把她摟在懷中,「就好像Papa離開你們,Papa會傷心,你、哥哥還有媽媽都會傷心,對不對?」  

  「嗯。」筠筠點頭。  

  殷然站在糕點屋前,手裡抱著一大堆綠葉、鮮花和一盒糕點,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距離巴黎一個多小時車程的郊外,有一個小市鎮,沿著狹窄起伏的小馬路一直開下去便是村落。  

  幾條茁壯的牛在廣闊的牧場上嫻靜地吃草。麥田和草場的盡頭,坐落著一棟漂亮的木房子,房子前斜立著一棵蘋果樹,樹下是淙淙的河流。  

  閻寒正在收拾垂釣工具和兩條活蹦亂跳的鯽魚。無意中側首,一個身影進入了視野中。  

  他直起高大的身軀,瞇起眼看著細小的人影在不斷變大。  

  穿得花裡胡哨的探戈小心翼翼地穿過羊腸小道般的鄉野,原本左擺右搖的走姿變成了一搖三晃,猶如風吹楊柳。他拿著一塊絲絹在臉前不停地扇著風,嘴裡半嗔半罵。  

  當他費力地擡起頭,望見面無表情地站在河邊的閻寒,無神的眼睛陡然發出亮光。  

  「閻先生,原來你真的在這裡!」他歡喜地打招呼,加快腳步,用腰肢的力度帶動雙腳,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卻被他做得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閻寒的嘴角稍微抽動了一下,不知是禮貌的敷衍,還是發怒的預兆。  

  探戈揮動著蓮花指,挪著婀娜的步伐,彈指間已拿出錄音機,走到閻寒面前,像狗仔隊似的興奮地發問。

  「閻先生,我想問問,當你從你老婆手裡接過50元的奶爸工資的那一瞬間,你有什麼感覺?」他特意在說「50元」和「奶爸工資」時加重語氣。  

  閻寒處之泰然,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處變不驚。他的目光僅僅停留在他興奮、嘲諷的臉上一會兒,然後掠過他的頭頂,望向遠處,突然變得興味起來。  

  「當然,你有權對此保持沈默。」探戈理解地點點頭,對他的無動於衷不以為意,換了個話題,「我已經為你物色了一個最頂尖的女模特,和你一起參與『感覺6』的拍攝,你們兩人合作,一定天下無敵!以後,希望我們能繼續合作下去。」他笑嘻嘻地道,充滿期待、渴望地看著眼前的美男。  

  「不會有第二次。」閻寒淡淡聲明。  

  「你想想,可以獲得國際頂級模特兒公司的合約一份,為各大著名雜誌拍照片專輯,為名牌時裝以及相關係列的產品做代言人,這是很多人奢望不到的事,難道你不希望成為有品質的男人嗎?」探戈繼續喋喋不休,「一身有品質的著裝、一座有品質的居所、一輛有品質的座駕、一個有品質的女人,是天下男人的心底定律。當然,很多男人會要求不止一個女人。看看你現在,衣服,你老婆的;房子,你老婆的;車子,你老婆的。」  

  閻寒自然聽出探戈的弦外之音,暗示自己是被女人包養的小白臉。但是,他沒有說話,不以為然,也無意繼續。他瞇起眼望向遠處,面無表情的臉上浮出一抹錯覺似的笑容。  

  「你在看什麼?」探戈奇怪地問。  

  閻寒淡淡望回他,好心地開口:「你後面有頭公牛。」  

  「那又怎樣?」他頭也不回,語氣很是不以為意,處變不驚的本領比閻寒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不怎樣。」閻寒勾起薄唇,微微笑道,「只是……」他欲言又止,有趣地望望遠處蠢蠢欲動的公牛。

  「只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閻寒又淡淡望回他,「只是,你穿得大紅大紫搖來晃去……」  

  話語剛落,探戈整個人僵成了冰棍,然後很緩慢很緩慢地回頭,與不遠處的公牛的視線交匯在空中。

  一時間,一切盡在不言中。  

  三秒鐘後,某個紅影一躥而起,以百米衝刺之勢展開生死時速的逃亡。  

  「救命啊——」  

  閻寒憐憫地瞥了下遠處,隨即聳聳肩,轉身朝房子走去。  

  聽見慘叫聲,殷然牽著孩子們走出來。  

  「怎麼呢?」她迷惑地環顧四周。  

  「沒什麼。」閻寒用高大的身軀擋住她和孩子們的視線,氣定神閒地回答。  

  「可是我聽見叫聲。」殷然不信。  

  「我也聽到了。」熠兒擡起小腦袋,快樂地道,「好像是那個叔叔在叫。」  

  「那是因為叔叔非常非常地開心!」筠筠也愉快地說著,她仍記得爸爸在迪斯尼樂園同他們說過的話。

  「哪個叔叔?」殷然一頭霧水。  

  「是探戈。」閻寒如實回答,伸手輕輕扳過她的身子,擁著她走回屋子。  

  遠處的景象,實在是妻兒不宜。  

第8章(2)

  在閻寒往返巴黎和紐約拍「感覺6」廣告的期間,殷然去劍橋上MBA的課程。  

  她參加的是半脫產班,邊讀書邊工作,這意味著她必須付出比常人更多的代價。辛苦對她來說,並不是問題,再苦的日子,她都熬過來了。  

  這天,她坐船從英國趕回巴黎。  

  越過幾個街口,再轉向一條卵石路,看到一塊從牆上伸出的中文掛牌。無意中望過去,她陡然停下腳步,驚詫地望著裡面一幕。  

  玻璃窗內,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在幫一個老者忙一些廚活,兩個漂亮的小娃娃則乖乖地坐在餐桌旁堆積木。一個年輕女子陪在一旁,和孩子們有說有笑,但目光卻不時地落至俊帥的男人身上。酡紅微醉的表情,如小女人般,千嬌百媚。

  殷然靜靜地走進去。  

  「然兒……」身著圍裙、手戴膠套的男人停止手中的活,愕然地看著赫然出現的殷然,他似乎有點難為情,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剛下車。」她淡淡道,避開他的注視,將撲上來的孩子們擁入懷中。  

  她神情疲憊,即使面對孩子們,也笑得力不從心。她站起身來,牽著孩子們走出中餐廳。  

  閻寒急忙脫下圍裙和手套,向老者打了聲招呼,追了出去。  

  這一晚,殷然沒問原因,閻寒也未主動解釋。  

  接下來的日子,殷然下班回來,好幾次撞見閻寒帶孩子們去那家中餐館,免費為老闆做一些廚活。

  這一天,孩子們蓬頭垢面地回到家。殷然站在客廳,麻木的目光中帶著某種痛苦。  

  「你要去找那個女人是你的事,為什麼要把我的孩子帶去?」她的聲音充滿了冰冷,還有微微的顫抖,漂亮的眼睛有些濕潤,「要是你敢搶走我的孩子,我就跟你沒完!」  

  閻寒呆若木雞地望著眼前怒髮衝冠的小女人,第一次看她這麼、這麼……潑辣!  

  「我不會分開你和孩子們。」他開口,語氣溫柔卻堅決。  

  一股酸澀的滋味哽住了她的喉嚨,眼眶熱熱的。他對她前部分的質問沒有作任何辯解,那就是默認了,默認他喜歡那個女人。她內心的激動不但沒有平息下來,反而讓醋意和悲哀將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旺盛。  

  「要是他們受傷了,你賠得起嗎?」  

  這句話是憤怒的、悲哀的,卻是那麼可愛。是的,賠不起,連輕微的傷害,都經受不起。他知道她愛孩子們更勝於自己的生命,但她又是否知道,他愛她和孩子們有多深?  

  深邃的藍黑眼眸裡,瞬間閃過一絲受傷的情緒。他沒有辯解,僵硬著身軀,緩緩走進了房間。  

  「媽媽,你為什麼要罵Papa?」孩子們維護地問道。  

  殷然蹲下身,含淚笑道:「因為他帶你們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Papa只是帶我們去那個煮飯的地方。那個老伯伯說,Papa是為了給媽媽做好吃的飯,才去那裡學做飯的。媽媽不喜歡Papa做的飯嗎?」  

  憂傷無力的身子陡然僵住,彷彿被某樣東西狠狠擊中了靈魂。  

  「媽媽。」熠兒扯扯她的衣袖,喚回她的神志,「Papa受傷了。」  

  「受傷?!」攬在孩子們身上的手猛地一緊。  

  「媽媽,疼!」筠筠皺著小臉嚷道。  

  殷然急忙鬆手,「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她既是歉意又是心疼,更是心焦,「Papa怎麼受傷的?」

  熠兒微垂著小腦袋,嘴兒囁嚅道:「我們用棍子去敲打門上面的牌子,牌子掉下來,Papa抱住我們,牌子掉在Papa背上,可是Papa不要我們告訴媽媽。」  

  殷然的心揪在了一塊,痛得難受。  

  她安置好孩子們,走進閻寒的房間,正好看到他赤裸著上半身,坐在椅子上,背對鏡子處理著傷口。傷口是一條粗大的血痕,血跡已經凝固,卻極其駭人。  

  望見佇立在身後的人兒,高大的軀體僵了僵,忙碌著的雙手也停在空中,然後緩緩地收了回來。  

  「我來吧。」殷然拿過他手中的藥水和紗布,眼睛裡水光瀲灩。觸目到血跡斑斑的傷疤,她雙手顫抖著,一時難以下手。  

  「我來。」閻寒伸手,嗓音輕柔,怕嚇到她。  

  殷然深吸了口氣,搖搖頭,小心翼翼地用消毒藥水為他清理傷口。  

  「疼嗎?」  

  「還好。」他微笑,微皺的濃眉舒展開了。他曾是身處在死亡邊緣上的人,地獄式的軍事訓練、死亡性的反恐任務,這種流血對他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了。  

  氤氳的女性幽香繚繞在他鼻端,麻醉了他的痛覺。他默默注視著她輕柔卻利落的動作,看著她將紗布纏繞過胸膛,小心包紮著背部上的傷口。  

  殷然的手在顫抖,淚水倏忽而下。  

  「為什麼你什麼事都不告訴我?四年前這樣,四年後也是這樣……」她哭訴著,淚水從眼睛裡肆意滑落。在她看來,他隱忍而節制,平靜而沈穩。  

  「對不起……」閻寒的聲音低啞,強壯的雙臂陡然一環,將她的身子緊緊擁在懷中。  

  四年前的隱瞞,是害怕她離去;四年後的今天,對於他準備從商界功成身退的決定,不說是不想增加她的心理負擔,至少現在還不是表明的好時機;而學廚的事,則是不好意思說,他是用行動表明一切的男人,下決心學會做中餐,養好她的胃。  

  殷然不言語,淚水撲簌地掉落,浸濕了他赤裸的胸膛。  

  閻寒默默地擁著她,直到她情緒平靜下來。  

  好一會兒,他緩緩鬆開她,伸手替她拭去淚水。他低頭在她額前輕輕印上一吻,然後放開她。  

  殷然走到房門前,正要伸手去觸摸門把,動作遲疑了一下,她緩緩轉過身,看見他站在原地,默默地回望自己。那雙有著懾人的溫柔目光的眼眸,這麼多年了,竟然沒有絲毫地改變。  

  彷彿受到某股強烈力量的牽引,她緩緩上前,氤氳的眼眸裡噙著一絲溫柔的感動……終於,她再也抑止不住,跑上去撲入他懷中,主動將溫熱的紅唇覆在優美的薄唇上,雙眸瞬間濕潤了。  

  高大的身軀一震,深眸閃過驚詫,但馬上被激動和喜悅所代替。閻寒緊緊摟著她,像是要把她緊緊壓進他的體內,他開始熱切地回吻她。  

  殷然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纖細的手指埋進他濃密的黑髮中,放任他在她的唇瓣上肆意索求……

  淡淡的晨光,給室內染上一層柔和明朗的色澤。  

  殷然醒來,沒有馬上睜開眼睛,她感覺自己躺在一個很溫暖很熟悉的地方,被心曠神怡的男人味包圍著,她聽到平穩有力的心跳,耳邊還隱約傳來天使般的小嗓音。  

  「Papa還在睡覺哦。」  

  「媽媽也在睡覺。」  

  被子被幾隻嫩嫩的小手掀開,隨即又傳來可愛的小嗓音。  

  「Papa沒有穿衣服耶。」  

  「媽媽也沒有穿衣服。」  

  肌膚接觸到清涼的空氣,殷然下意識地尋找熱源。輕微的舉動,讓她發現自己全身酸痛、四肢乏力。

  她緩緩睜開眼,赫然對上兩張粉嘟嘟的小臉蛋,呆滯了好長一段時間,彷彿不知身在何處。  

  兩個小人兒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房間,爬上床,俯下小臉蛋饒有興趣地瞅著兩人看,水靈靈的眸子充滿困惑。

  「媽媽,你和Papa為什麼不穿衣服?」筠筠問。  

  殷然屏住呼吸,倏地拉直被子蓋住赤裸的身子,模糊的意識頓時清晰起來。她環顧房內,確定這不是自己的房間,而昨晚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  

  她揪緊絲被,不敢看孩子們,也不敢瞧身旁的赤裸男人。  

  「我們在製造小寶寶。」溫柔的嗓音在身側驟然響起,殷然整個人隨即被一道輕柔的力道捲向右方。

  殷然輕呼一聲,身子撞入一具寬厚的胸膛裡,她擡頭,對上閻寒滿眼的憐愛。  

  「小寶寶在哪裡?」熠兒的小臉蛋洋溢著快樂。  

  「在媽媽的肚子裡。就像小寶貝們一樣,也是從媽媽的肚子裡出來的。」閻寒話中含笑,將視線落至懷中的殷然身上。  

  熠兒露出歡喜的笑容,他爬上前,在殷然怔怔的目光下,隔著薄薄的絲被,將小腦袋探到殷然的腹部上,想聽聽有什麼動靜沒有。  

  望見兒子可愛的舉動。殷然的嘴角浮現柔柔的笑意,是閻寒最喜歡的笑容,甜甜的充滿溫情卻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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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5 12:06:06

第9章(1)

  這幾天,孩子們有些輕咳。  

  今天中午,殷然喂孩子們吃完藥後,抱他們上床。  

  「你們乖乖睡覺,媽媽要去辦些事,簽些文件就回來。Papa也會很快回來的,帶你們喜歡的『超級寶寶』回來。」早上孩子們看完新出的卡通片後,對裡面的浣熊「超級寶寶」念念不忘,閻寒馬上跑出去買。  

  「我們醒來就可以看到『超級寶寶』嗎?」熠兒掰著小手問。  

  「是的。」殷然溫柔笑道,吻吻孩子們,關上房門離開了。  

  殷然駕車趕去公司,參加一個大構思的報告會議。她向高層人員和客戶詮釋了整個創意的全景圖後結束會議,沒有耽擱半秒,馬上趕回家。  

  當她駕車駛入街道時,遠遠地望見不遠處濃煙滾滾,人群熙熙攘攘。  

  她先是疑惑,隨即意識到什麼,心裡的不安逐漸加深。當眼前的情景躍入眼簾時,她的臉色「刷」地一片慘白。

  美麗如童話般的白房子被濃煙瀰漫,火舌從鄰居的房子蔓延過來,藉著風勢向二樓吞噬。一時間,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焦味。  

  殷然被嚇得肝膽俱裂,驚惶失措地衝上前。  

  「熠兒——筠筠——」她衝過人群,想跑進烈焰沖天的白房子。  

  幾位警察眼疾手快,拉住失去理智的她。警察迅速封鎖現場,將圍觀和路過的群眾隔離在危險區域外,然後協助消防隊展開現場救護。  

  「放開我!」她用力掙扎,歇斯底里地哭喊,「我要去救我的孩子們……我要去救他們……」  

  火勢太猛,煙霧直衝雲霄。煙越來越大,瀰漫整個屋子。期間聽到「噼啪」的幾聲響,可能是玻璃過熱破裂開來。消防員正試圖尋找突破口進入屋子。  

  殷然奮力地掙開幾個孔武有力的男人,衝向火海。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險些觸及火焰的身子被一道強勁的力道鉗制住,捲入一具寬厚的胸膛。  

  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入一雙驚慌焦急的藍黑色眼眸。下一秒,她緊緊揪住他的衣衫,啜泣出聲:「快救救我們的孩子,他們在裡面……天啊!他們還在裡面,他們一定很怕,他們一定在哭……」她神色淒惶,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已經站不住,悲傷欲絕的模樣讓人揪心。  

  閻寒忍住撕裂般的痛楚,來不及安慰,便快速將懷中的妻子推給警察,他飛也似的衝入屋子,高大矯健的身軀消失在濃煙和火海中。  

  殷然雙膝觸地,雙手合十惶恐地祈禱著。  

  火勢太猛,整座房子都燃起了黑煙,噼啪作響。剛打開門,一股濃煙捲著熱浪襲來,將閻寒撞倒在地。

  濃煙和烈火迅速從一樓向二樓蔓延,情況非常危急。他迅速爬起身衝上二樓。樓道內一片漆黑,煙味嗆鼻,感覺呼吸困難。  

  他撞開房門,並沒有聽到孩子們的哭喊聲。他們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熟睡還是昏迷了。  

  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煙霧。閻寒用雙臂護住懷裡的孩子們,竭盡全力地找到一扇窗戶。他擡腳衝著玻璃門揣去,飛濺的玻璃碎片劃傷了他的腿部,沾著血跡落滿一地。  

  望見衝出火海的高大身影,殷然睜大了眼睛,開始急促地呼吸。她衝上前,緊緊地抱住不省人事的孩子們。

  急救中心的醫生已經趕到。閻寒抱緊殷然,絲毫不理會身上的灼傷和血痕,柔聲安撫她,才將她和孩子們分開,讓醫生進行救治工作。  

  殷然徹夜不眠,守在孩子身旁,憔悴不堪。雖然醫生說孩子們只是被煙霧嗆昏,並無大礙,但她還是擔憂不已。

  閻寒心疼妻子,勸她休息。  

  殷然搖頭,眼淚奪眶而出,優美的嗓音有些發抖了:「你不明白他們對我有多重要!」  

  「我是他們的Papa。」閻寒受傷地看著她。她又明白她對他有多重要嗎?  

  殷然擡起紅紅的眼睛,望見他眼裡的憂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傷害了他。她凝噎道:「對不起。」她只是太過驚慌太過恐懼,才會一時口不擇言。  

  閻寒深吸了口氣,將她輕顫的身子擁入懷中,吻著她的髮絲,不再言語。  

  大火被撲滅後,天花板被完全燒燬脫落,屋子裡沒有一樣完整的東西。而隔壁那棟洋房,只剩下一片灰燼。

  殷然站在廢墟前,眼睛一片茫然。她的家被付之一炬,她精心佈置的房子沒了,父母送給她的「楓情」沒了……

  醫院打電話來通知,孩子們已經甦醒。  

  殷然推開病房,跑上前去抱住孩子們,並用一種激動、喜悅的方式吻著他們。閻寒靜靜佇立在一旁,噙笑看著她和孩子們擁吻。  

  殷然鬆開懷抱後,筠筠仰起小腦袋,問道:「Papa,你想抱我們嗎?」  

  閻寒點頭,俯下身伸出雙臂。  

  「等等。」筠筠突然伸出小手,止住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動作。  

  閻寒一愣,動作停頓在空中。  

  筠筠望著他,一臉嚴肅認真地說道:「不過Papa,你不可以太用力哦,那樣會把我和哥哥擠扁的。」剛剛媽媽幾乎抱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爸爸可比媽媽大力多了。  

  閻寒一愣,隨即啞然失笑,克制住自己的激動,將他們小小的身體輕柔地攬入懷中。  

  殷然的紅唇浮現柔柔的笑意,傾身上前,吻著孩子們的小臉蛋。熠兒的心中湧起了一股暖流,「媽媽,我們都愛Papa,對嗎?我們一直愛下去,好嗎?」  

  她含淚回視閻寒一眼,然後用低低、甜甜的聲音回答兒子:「好的,小寶貝。」  

  夜色籠罩,疑霧重重。  

  一個醉醺醺的男子被幾個彪形大漢攙扶著走出酒吧,他一邊掙扎一邊咕噥:「沒良心的東西……沒良心的東西……」

  抱怨和咒罵聲隨著車門的閉上而消失。車子啟動,平穩駛入馬路,隨即消失在夜色中,一切都歸於平靜。

  猝然之間,一陣尖銳刺耳的車鳴聲撕破了寧靜的夜幕,隨即射來一道強光,一輛黑色跑車極速馳來。

  眼看兩輛車就要撞上,黑色跑車以風馳電掣的速度一百八十度高難度回轉,瞬間拉住迅雷般衝勢。一瞬間,剎車和車輪間激暴出火星與尖銳聲響,幾乎要撕裂所有人的視野和聽覺。  

  如此驚險駭人的鏡頭,將豪華轎車內的人嚇出一身冷汗。驚魂未定的保鏢們衝下車展開防衛姿勢,謹慎地盯著來者不善的跑車。  

  跑車內的男人緩緩側首。墨黑的玻璃窗掩去他的容貌和身形,卻強烈地從裡面散發出森冷的氣息。

  屏息時刻,車門打開,高大魁梧的身影走出來,寒氣凜然。冷峻而銳利的眼神、瀰漫著肅殺的臉龐,令人心悸。他冷冷掃過持槍備戰的大漢,面無表情。  

  「我要車上的男人。」低而沈的聲音有力地宣告著。  

  保鏢們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挪動腳步,兩個守住車門,兩個上前,準備展開攻擊。  

  藍黑色的眼眸泛著一種嚴厲的光澤,風將黑色風衣掀起。  

  「我只是要回我的東西,你們不要逼我動手。」動聽的嗓音在夜色中沈了幾分,隱藏著懾人的壓力。

  空氣像凝固了一樣,連彼此的呼吸都能聽見。  

  防於前方的兩名保鏢對視了一眼,驟然上前攻擊,想先發制人。  

  藍黑色的深眸一沈,劍拔弩張的緊迫感一觸即發——  

  未碰到衣角,眼前一花,首當其衝的保鏢被迅猛襲來的拳頭擊倒在地,下一刻,脖子被快速勒住,又一個重重的拳頭落在腹部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高大的身軀快速移動,驟然高腳一踢,狠狠擊中另一個保鏢的頸側;一腳剛落地,一腳已淩厲橫掃向對方的胸部。高壯的大漢慘叫幾聲,痛苦萬分地跪倒在地,感到五臟翻滾。  

  防守的兩位保鏢臉色發白,驚恐萬分地扣動扳機。  

  他側身旋轉,躍向車身後面,躲過子彈的射擊。餘光一閃,他已經伸腳一踹,地上的手槍彈飛起來,身隨槍動,當幾乎完成180度轉體時,展開如電光雷擊似的旋踢腿,槍械被準狠地擊中,攜帶強大的力道疾射出去。「啪」的一聲,槍擊在開槍的黑人保鏢身上,劇烈的衝力把他狠狠地撞到了牆上,隨即虛弱地滑落下來。  

  剩下最後一個,兩腿發抖地挨著車門,冷汗直流,惶恐地睜大眼望著一身純黑風衣的高大男人。  

  一個迅即如雷的手掌襲來,他只覺得握槍的手腕猛然傳來一陣劇痛,淒厲的慘叫響徹夜空,手槍應聲而落。所有的動作幾乎在彈指之間完成,當明白怎麼回事時,一管槍口已然冷冷地指在他的太陽穴上。  

  「滾!」嗓音冷而沈。  

  保鏢們吃力地爬起身,撇下車內的僱主,抱著發痛的部位落荒而逃。  

  周圍恢復寧靜,岸然的身影立在黑暗裡更顯冷寂。他打開豪華轎車的車門,冷冷地看著一身狼狽、滿身酒氣的男人。

  「『楓情』在哪裡?」  

  座位上的男人遲緩地擡起頭,發出模糊不清的嘟噥聲,又軟軟地垂下頭去,「他騙我……騙我的感情……沒良……嗝……心……」  

  濃眉緊鎖,目光如電,大手一伸,將醉如爛泥的男人揪出車子,拉至眼前。  

  「『楓情』在哪裡?」同樣的話語,嗓音卻冷了幾分,還有幾絲不耐。  

  「楓情……」醉醺醺的男人費力地擡起眼皮,露出了一對無神的眼,隨即咧嘴笑道,「嗨,閻先生,真高興在這裡見到你!」他嘿嘿地笑著,條件反射地伸手到身上摸索,����一陣後還是沒有找著要找的東西,「奇怪,我的錄音機呢?」  

  高大的身軀繃緊了幾分,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雙手一揪,就將癱軟如棉的男人提到岸邊。  

  「嘩啦!」  

  「啊——」驚叫聲在夜色顯得分外刺耳,某重物落到河中,濺起數丈水花。  

  「救命……」咕嚕咕嚕……探戈胡亂地揮舞著雙手,在水中一起一伏,拚命掙扎,眼看就要沈下去,開始咕嚕咕嚕地冒起水氣來!  

  嗚嗚……誰來告訴他發生什麼事了?他雖然失戀,可沒想過要跳河自殺啊。  

  閻寒站在河邊,冷眼睥睨落湯雞垂死掙扎的姿態。  

  「救……」腦袋剛露出水面,馬上又咕嚕咕嚕地直灌河水。掙扎了一段時間,等喝足河水了,胡亂掙扎的手終於抓著某樣穩固的物體,他感激涕零地伸出手腳,像章魚似的死死抱住。  

  冰冷的河水和危機的恐嚇,終於將他的醉意嚇跑得一乾二淨。他喘著粗氣,驚恐地張大眼睛,牙齒滴答滴答地響,「出出出什、什麼事事事了?」  

第9章(2)

  閻寒低首,面無表情地看著身上的「章魚」。  

  「『楓情』在哪裡?」  

  探戈剛放下的心「砰」的一聲,跳到了喉嚨。他扯扯僵硬的臉皮,露出一種非常誇張的笑容,「什什什麼『楓情』?」  

  濃眉淡淡一挑,深眸透出無情的氣息,十指一扣,準備撥開身上的物體,讓他回到河裡遊泳。  

  「不、不要——」探戈大叫,使出吃奶的力抱住他不放,「好吧好吧,我承認我趁火拿了你老婆的香水。」他急急承認,又急急解釋,「我發誓,我從來沒想過要偷,只是你的房子失火了,看也是救不了了,為了避免浪費,不拿白不拿……」  

  閻寒瞇起眼睛,對他的話將信將疑。半信,是因為探戈身家清白名利雙收;半疑,是因為一連串發生的事情太過巧合。  

  「我要事情的真相。」充滿寒氣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為什麼窺視我們?你是怎麼知道『楓情』的?誰在幕後指使你?」  

  明明是撩人好聽的低沈嗓音,卻令人感受到藏於其中的殺氣。  

  探戈被震懾住,此刻的男人沒有一絲人氣,彷彿遊走於死亡邊緣的殺手,與之前雋永的格希代言人和溫情的居家男人判若兩人。他一早就說嘛,這個男人具有很強的塑造性,呃,現在不是讚歎和惋惜的時候,保命緊要。他困難地嚥了幾下口水,戰戰兢兢地發出聲音。  

  「我跟蹤窺視你們,是為了你和你身上那瓶紅香水。我對你感興趣,他要香水。」  

  「他?」閻寒瞇起眼。  

  探戈搭聳著腦袋,傷心欲絕道:「是我上個月認識的,我們一見鍾情。他說喜歡一款香水,在你身上,想我幫他拿到手,但是不能讓你知道。」  

  「所以你就放火燒房子?」緊繃的身軀輻射出駭人的怒氣。  

  探戈縮了縮脖子,慌張搖頭,「我沒有要燒你們的房子,那是意外。我弄了個燭光午餐,誰知引發火災,還燒到你家去了。我看火是救不成了,所以就跑進你家拿了『楓情』……」他越說越小聲,脖子快要縮到衣領裡去了。

  閻寒雙眼冒火,似乎恨不得將他扔進河裡餵魚,「『楓情』在哪裡?」  

  「被他拿走了,然後我就被他甩了……嗚嗚……」他抱著高大的軀體,尋找慰藉,開始哭得稀里嘩啦,「他要的只是『楓情』,不是我……嗚嗚……沒良心的東西……嗚嗚……」  

  濃眉越皺越緊。  

  「現在我才知道……嗚嗚……他表面上是做模特經紀人和時裝進出口生意……嗚嗚……實際上牽涉幾宗發生在歐洲的大案件……嗚嗚……聽說他是恐怖頭目雅法的手下,我怕他殺人滅口,僱請了很多保鏢……嗚嗚……我現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嗚嗚……」  

  閻寒的臉色越沈越陰霾。  

  「冥影」發動第一次聖戰,幾乎將雅法集團毀滅。沒想到,兩年後的今天,雅法東山再起,極端勢力死灰復燃,「冥影」宣佈重新啟動CMF計劃,展開最後的毀滅。這個緊急時刻,雅法需要大批高科技含量的武器,目標再度轉向電磁衡槍是絕對可能的。  

  終於,大手一提。  

  「啊——」嘩啦嘩啦……「救命啊——」咕嚕咕嚕……  

  閻寒冷眼瞥了一眼在淺水區像個無頭蒼蠅胡亂掙扎的探戈,隨即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坐進跑車。  

  他正要啟動車子,身上的手機響了。  

  按下鍵,屏幕上出現一臉憔悴的克力,似乎剛經受了一個沈重的打擊。  

  「什麼事?」閻寒微皺起眉頭,心中有著強烈的不祥預感。  

  克力無力地抓了下頭髮,一會才沈重地開口:「紐約時間下午五點五十八分,就是一分鐘之前,一架美國航空公司的Y125從紐約肯尼迪機場起飛一個小時後在大西洋上空發生爆炸並解體,機上376人全部遇難。」  

  高大的身軀駭然一震,難以置信地消化著這噩夢般的消息。  

  Y125是飛機技術上的精品,因為它的超音速、因為它的全套自動控制設備,更因為飛行的安全性與環保的兼容性。紐約航空展成功之後,奠定了Y125未來航空盟主的地位,一年後的今天正式投入商業運行。剛正式啟用,Y125就發生了空難悲劇。  

  如果問題出在Y125的技術上,將意味著全球的航空公司取消飛機訂單,迫使Y125退出航空舞台。

  萬籟俱寂,凝重的臉龐反射在幽暗的玻璃面上。遠處傳來教堂的鐘聲,正好是午夜十二點整。  

  幽靜的帕西住宅區,是上流社會的居住場所。  

  夜深人靜,美麗的少婦坐在躺椅上,給躺在床上卻不肯入睡的孩子們講「小鞋子」的故事。突然,輕柔的聲音止住,她轉頭望向房門口,看見不知何時悄然立於門邊的高大身影。當她的視線投過來時,他臉上的笑容在同一刻漾開來。

  「回來了。」殷然輕輕地笑了一下。他身上有一種屬於自己的味道,無論他身手多好,她都能將他分辨出來。

  「Papa!」床上的孩子們歡叫道,抱在懷裡的小浣熊幾乎和他們那麼大。  

  閻寒笑著,走上前在床邊坐下,「已經很晚了,怎麼還不睡覺?」他伸手去輕握孩子們的小手,俯身吻吻他們的小臉蛋兒。  

  「他們說要等你回來。」殷然合上書本,疲勞而緩慢的微笑在她臉上綻開來。  

  他們現在居住在16區的一棟豪宅裡,是閻寒在巴黎的住所。  

  「Papa,你知道『小鞋子』的故事嗎?」筠筠問。  

  「是的。」閻寒微笑點頭。  

  「萬阿里跑了第一為什麼還要哭?」熠兒問。  

  「因為他只想要季軍,得到季軍他就可以擁有一對漂亮的小鞋子,這樣妹妹就有鞋子穿了。」他輕柔地解釋,臉上優雅而柔和的表情使他顯得十分迷人,「熠兒是哥哥,所以要保護疼愛妹妹,知道嗎?」  

  熠兒認真地回視他,然後爬下自己的床,爬上筠筠的床,用小手擁抱她,還親親她粉嫩的臉頰,「如果筠筠的鞋子不見了,我就把我的鞋子給她穿。」  

  閻寒被兒子的舉動逗樂了,探手將孩子們擁入寬厚的胸懷中。殷然溫存地望著,增添了心頭的溫暖和感動。雖然他們美麗的白房子被燒燬了,但溫暖的家依然存在著。有他和孩子們,就有家。  

  回到臥室,閻寒脫下純黑風衣,正要邁步走入浴室,一雙嫩白的手臂自身後抱住他的腰身。他站在原地,明顯感覺到她的依賴和不安。  

  他緩緩轉過身,輕撫她的髮絲,擁著她對她微笑,「別擔心!沒有人要傷害我們,那場大火只是意外事故,警察已經調查清楚了。」  

  殷然搖搖頭,靜靜地回視他。  

  「我剛剛看過新聞。」她輕輕道。  

  閻寒的笑一凝,然後緩緩斂去。他知道隱瞞不了,而明天,全世界都會知道那場空難。他吐了一口氣,疲倦地閉上眼睛,下巴輕抵在她的頭上。  

  殷然主動去擁抱他,給予他依靠和安慰,「你應該回去。」  

  閻寒微微鬆開她,望見她眼中的堅決。他不語,默默凝視她。  

  「你應該回去。」她說,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龐,「別擔心,我會照顧好孩子們,我不會離開,我在這裡等你回來。或者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帶孩子們回去找你。」  

  「你願意離開巴黎回蒙特利爾?」低沈的嗓音有著難以抑制的激動,他握住臉龐上的纖手,清楚地看見她溫潤的紅唇微微揚起,依然是令他著迷的弧度,而美麗的眼眸,流露出篤定的溫柔。  

  「是的。我不會再離開,我要你看著我生孩子,我要看你給寶寶包尿布。」  

  詫異和驚喜的眸光落至她的小腹上,「你懷孕了?」  

  殷然知道,他對自己在兩個寶寶成長的三年裡缺席一直無法釋懷,那是他人生最大的遺憾。她輕輕地把手放在肚子上,輕笑道:「只是時間問題。」  

  「我希望那個時間快點到來。」他將她拉入懷中,溫柔地吻著她的紅唇。然後鬆開她,自衣服內拿出一個盒子。黑色琺琅質外盒,盒邊飾以耀眼金色,看上去典雅別緻。  

  殷然接過,緩緩打開盒子。  

  一款精美的女裝腕表!  

  她深吸了口氣,太過震驚,抿笑有度的紅唇驟失往常的矜貴,微微張開。她曾在最新一期《財富》上看過同品牌同系列的腕表,如果她沒記錯,這款高級腕表價值高達八位數。  

  「喜歡嗎?」閻寒屏息問道。  

  殷然回神,抿唇淺笑,「你知道,只要是你送的,不管是什麼我都喜歡。」  

  閻寒聞言,臉上洋溢著喜悅,為她戴上腕表。  

  殷然努力眨去眼中的水霧,好久,才能發出聲音:「其實你沒必要買這麼貴重……」  

  閻寒握住她的手腕,打斷她的話語。  

  「我希望將來無論你去哪裡,如果來不及告訴我,就把調整好時間的手錶留下,告訴我你在哪個時區。」他的話音停住,微笑著,深眸處閃爍著類似水霧的光芒,「如果你在海的這邊撥動時針,我就可以在海的另一邊找到你。」

  領悟的瞬間,是一種落淚的衝動。殷然斂了笑,明亮的雙眸頓然浸在一片淚光中。  

  「我答應你!」  

  她撲入他懷中,輕輕揚起下巴去吻他,淚水潸然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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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5 12:07:27

第10章(1)

  Y125的超音速、液氫燃料的零汙染,是人類夢寐以求的突破,也是迫切的運輸需求。速度、環保,不容置疑。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安全性。  

  每到巴黎時間晚上八點,就是孩子們將睡的時候,閻寒準時打電話過來,和孩子們道晚安,告知殷然事情的進展。

  殷然每天注意著新聞,焦急地等待結果。她恨不得馬上飛回蒙特利爾,但閻寒要她留在巴黎等他回去。她並沒有乖乖聽話,辦理各種手續,收拾包裹,準備明天一早帶孩子們回去。  

  晚上,閻寒如期打來電話。  

  「我明天回去。」從大西洋遙遠的那邊,傳來他溫柔的聲音。  

  「事情怎樣了?」殷然屈膝坐在床上,緊握著話筒,渴望從他的聲音裡觸摸到他的氣息。才離開一個星期,她就已經相思成災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進行得很順利,很快就有結果了。」低沈的聲音有著安撫人心的魔力,「早點睡覺,明天好好上班,我下午五點到巴黎,然後去接你。」  

  好好上班?她都辭職了,還上什麼班?紅唇囁嚅了一下,最終將話嚥回去,準備明天才給他驚喜,「我去機場接你。」  

  電話那邊有片刻的沈默,半晌,才又傳來他帶笑的聲音:「好。」  

  室友從意大利回來,被殷然接進了帕西的豪宅,從她口中得知離開的一個月裡所發生的事。  

  「我決定放下這裡的一切,回蒙特利爾。」殷然宣佈自己的決定。  

  藍海絲微愣,「包括你在劍橋的MBA學位?」  

  「這個不重要,以後還可以繼續。現在他有困難,我必須留在他身邊。」  

  「和他說了?」  

  「沒有,他今天下午五點到巴黎,我準備那時告訴他,然後和他一起回家。」她眼中漾著笑意,幾乎迫不及待回到蒙特利爾,回到久違了四年的楓林莊園。她環顧一下身後的大房子,又望回藍海絲,「我離開後,你可以安頓在這裡。」

  藍海絲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你總是那麼堅強。」  

  她泛起笑意,「當一個人失去了依靠,或被需要依靠的時候,她就會變得堅強。」  

  藍海絲會心地笑了。四年來,她的堅強是因為失去了閻寒,現在,她的堅強是因為閻寒需要她的支持。這樣的女子,懂得什麼時候安慰男人,並將男人的自尊保護得很好,贏得男人真心的愛戀。旁觀者清,即使藍海絲沒有見過閻寒真人,但她很清楚,閻寒愛殷然比任何人想像的還要深,即使有愧疚,也將所有愧疚化為更深邃的愛意。  

  屏幕上出現亮麗幹練的主持人,報道最新時事。  

  「紐約當地時間11月17日上午8:00,也就是巴黎時間下午2:00,由爵斯帝駕駛的Y125飛機從紐約肯尼迪機場起飛,將於巴黎時間下午5:00降落於巴黎戴高樂機場。爵斯帝曾在三角洲部隊服役五年,擁有近2000小時的戰鬥機飛行經歷,並取得Y125駕駛執照。Y125的首次航空展,就是由他親自駕駛完成的。他此次選擇在惡劣天氣下飛越大西洋,是為了展示Y125的安全性和完美性,推翻空難技術故障的猜測……」  

  「砰!」  

  咖啡杯擊落在大理石上,濺起細碎的瓷片。全世界,彷彿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殷然的臉色一片灰白,彷彿被雷從頭頂重擊一般震驚欲裂。  

  她衝到屏幕前,瞪大眼睛看著起飛的飛機,拚命搖頭。  

  「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這樣做的……他怎麼可以這樣做……」她話音顫抖,一股椎心的恐慌瀰漫她的身體,「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稍有不測,便萬劫不復……  

  恐懼、痛楚、眼淚鋪天蓋地襲來,她緊緊咬住紅唇,拚命地搖著頭、困難地喘息著、跪倒在地上顫抖不已。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他怎麼可以這麼做?他怎麼可以瞞著我這麼做……」終於,她痛哭出聲,幾乎昏厥過去。

  藍海絲被她痛苦的樣子嚇住了,急忙跑上前扶起她。  

  「他一定是有把握才會這樣做的。」藍海絲焦急地安撫她,「你要相信他。他那麼在乎你、那麼在乎孩子們,怎麼會作出輕率的決定呢?即使全世界都懷疑他,你也要相信他。」  

  他保證飛機的安全,誰來保證他的安全?她相信他,憑什麼讓她相信他?憑Y125?憑他的技術?不,她什麼都不相信,她只知道她的丈夫將自己的命無法預知地懸在了高空,隨時面臨危險……  

  殷然禁不住直打寒戰,胸口一陣窒息,噙著淚花的眼裡充斥著無盡的恐懼,幾乎要支撐不住地昏厥倒地。

  「他怎麼可以瞞著我這樣做……」她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幾乎同一時間,視訊平台上出現了三維人像,和真人無異,言行舉止靈活自如。格希望著臉色慘白渾身顫抖的殷然,溫和的雙眸閃過愧疚和憐惜。  

  「他向我保證,他會安全返回。我相信他!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會承諾。」  

  殷然坐在座椅上抖瑟著,無可遏止,用滿含驚懼與哀怨的眼神望向老人。  

  「他不應該瞞著我。」  

  老人輕歎一聲,隨即溫和道:「我知道他這點做得不對,不想你擔心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如果讓你事先知道,你一定會反對他的做法,而他也不能夠拒絕你。」  

  殷然咬住唇瓣,長長的睫毛激動地顫抖著,淚珠從光滑的臉頰滑落。老人意味深長的話語在耳邊繼續響起。

  「這是他的責任。他一向是做事有分寸有交代的人,包括對你和孩子們。所以,你要相信他。」  

  殷然從來不知道,三個小時竟是如此漫長,伴隨著恐懼和痛苦,沈重尖銳而又殘忍,焚灼人心。她顫抖著,啜泣著,雙手合十,祈禱了整整三個小時。  

  巴黎時間下午五點整,雨霧迷濛中,Y125準時而完美地降落在戴高樂機場的跑道上。  

  這一刻,世人矚目,萬眾歡騰。它的完美降落,帶給人們希望的曙光,同時意味著超音速民航客機繼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後,以集速度、遠程、環保和安全於一身的完美技術再次出現在藍天之中。  

  飛機艙緩緩打開,走出兩道身影。制服筆挺,面容冷峻,臨危不懼,頭腦冷靜,是他們展現給世人的形象。

  稍矮的身影走向被記者媒體堵住的出口,另一道修長的身影避過人群,繞道走出機場。修長的體魄套著深藍色的機師制服,襯托著藍黑色眼眸的那抹深沈,使得整個人更添了幾分深邃感。但他的冷靜和深沈,在觸目到前方的人影時便立刻瓦解。  

  殷然呼吸急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中淚水欲滴未滴,纖細的身體在冷雨中顫抖得幾乎站立不穩。

  閻寒緩緩停下腳步,臉上出現擔憂。好一會兒,他才困難地擠出聲音:「然兒,我……」  

  「這麼大的一件事,你竟然瞞著我?!你有沒有替我和孩子們想過?你有沒有把我當成是你的妻子?或者,我根本就不重要?」她氣得臉色發白。  

  閻寒立於前方,不敢上前,呆滯地望著憤怒、激動的人兒。他喪失了慣有的冷靜,脫下帽子,任憑雨水灑落在臉龐上,「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然……」  

  「不要叫我,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你走開——」她顯得歇斯底里,淚水越聚越多。那臨近休克的一刻,她彷彿觸摸到了死亡的氣息,彷彿整個世界瞬間在她面前崩塌,萬劫不復……那種更勝於死亡的恐懼,她永遠不要再嘗試。現在無論他說什麼,都彌補不了她所受的驚嚇。  

  靜默佇立在一旁的克力於心不忍,上前解釋道:「夫人,先生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殷然望著閻寒,紅唇顫抖著,淚光漸漸漫過雙眸裡的怒火,「憑什麼你可以承擔我的痛苦?憑什麼我不能承擔你的痛苦?就憑我是白然的女兒嗎?」  

  閻寒無言以對。對視的眼神中,藏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和無奈。  

  「你對外公承諾過,所以你不惜暴露身份,拍攝『感覺6』的廣告;你對幾萬員工承諾過,所以你不顧生命危險挽救公司聲譽。父親臨死前,你承諾保證我的安全。」濃濃的哀傷襲來,兩行眼淚滑到了腮邊,「如果我不是白然的女兒,你還會這樣對我嗎?」  

  一道震驚的神情凝固在了閻寒的眸中。他的真心受到了重重的打擊,臉上灰白一片。  

  「你以為我對你做的一切……只是承諾和贖罪?」他的聲音低而輕,還帶著受傷的意味。他一直以為,她的抗拒只是因為父母的意外遇害,沒想到還藏著對他的愛的否定……憶起自己一直以來的苦心,酸澀驟然湧上心頭。  

  那目光中宿命般的哀傷與疼痛,讓殷然心如刀割,劇烈地疼痛著,顫抖不已的紅唇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兩人就這樣站著,雨水浸濕了頭髮、浸濕了臉龐、迷濛了視線,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閻寒站立著,開始變得沈默而憂鬱。他痛楚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滄桑。  

  「克力,你先帶夫人回去。」低啞說完,他轉身離開,頎長的背影顯得孤絕而孑然。  

  殷然看著絕塵而去的一襲藍黑色,腦袋一片空白。大雨中,她克制住自己的衝動,只是用模糊的淚眼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隨後不久,美國國家交通安全局調查出美航Y125墜毀的原因,的確是機師的過錯。各個航空公司開始重新訓練、重新檢定Y125飛行機師,挑選合格者。因為Y125的尖端技術,因為駕駛技術的高難度,駕駛Y125便成了機師一種無與倫比的成就和榮耀感。  

  Y125驕傲的身影再度從藍天中出現,以無與倫比的速度攜帶著乘客享受超越音速的感覺。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安全降落,在世界航空領域中帶來自豪和驕傲。  

  而爵斯帝,自從那次冒險飛行後,他再也沒有在鏡頭上出現過。  

  蒙特利爾、紐約沒有他的身影,巴黎也沒有他的蹤影。關於他的行蹤,沒有人知道,包括身在米蘭的老人。

  那一刻,殷然明白了。他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香榭麗捨的廣場上,屏幕畫面在流動閃爍。  

  無論走在紐約、倫敦還是巴黎街頭,都能看見「感覺6」的視頻廣告——  

  高雅餐廳裡,一塊名貴的男士手錶遺落在質感的桌面上,時針將要指到「12」。  

  一隻纖手拾起來,一剎那,一縷香水氣息彷彿無線電波,接通了女子心靈的頻道。  

  挺拔身影邁向跑車;女子快步跑出餐廳。  

  跑車啟動;女子奔跑在香榭麗捨大道上。  

  巴黎機場,黑色身影步入登機口;女子跑進機場大廳,買票登上6:00pm起飛的飛機。  

  紐約機場,利落背影從餘光中閃過;女子猛地一回頭。  

  修長身影走下車;女子奔跑在第五大道上。  

  人群中,男人忽然停下腳步,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身後的窈窕身影。  

  他驀然轉身,她遞上手錶。表上的時間正好是6:00pm。  

  剎那間,兩人相視微笑,會意在手腕處的麝香中,從香榭麗捨到第五大道,從巴黎到紐約,跨越6個時區的空間,將6個小時濃縮成瞬間,化成永恆的魔力……畫面定格,出現畫外音:感覺6,時間為你停留。  

  浪漫而甜蜜的氣氛瀰漫著紐約第五大道,場面既溫馨又動人,故事演繹得比她預料中更精彩。  

  相視而笑的定格,優美的薄唇浮現一絲笑意,笑意如水漬一樣慢慢擴散開去,一直到達眼眸深處,流露出無盡柔情無盡愛意。那一瞬間的笑靨,全世界的人都堅信,他是幸福的。  

  她沒想到,他竟然有如此精湛的演技!眼裡的溫柔,仿若來自內心最深一處,即使面對一個陌生女人,他也能夠笑得如此深情……  

第10章(2)

  「感覺6」隨同它的廣告一起推出市面,幾乎每一秒鐘就賣出一瓶,銷量驚人,堪稱格希的經典之作。那副優雅而柔和的表情,那雙有著懾人的溫柔目光的眼眸,震撼了多少男女?  

  如果你要去某個地方,留下一塊撥好時間的手錶,我就可以在那個地方找到你。  

  一瞬間,她淚如雨下。疼痛於那一刻如水漫開,迅速將她淹沒。  

  他走了,沒有留下手錶,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無影無蹤……  

  手機響了。  

  她的心陡然加速一跳,急忙打開屏幕。沒有人像,原來只是信箱留言。  

  快速將手機貼在耳際,從遙遠的某個地方傳來熟悉的男性嗓音。  

  「我會將『楓情』拿回來,在巴黎等我,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們……」  

  簡單的三句話,短短的幾秒鐘,很快就沒了。  

  好久,她一動不動,握著緊貼耳際的手機,眼淚溢出眼眶,順著優美的臉龐滑下來。  

  當天,她離開了巴黎,開始到處尋找他的下落。  

  風很冷,割得皮膚生痛。周圍的空氣裡在流動著,卻沒有他的任何氣息……周圍有無數人影晃動,卻看不清楚真實的面孔,只聽到不同國家的語言在呼喚別人的聲音。她找不到方向感,不知何去何從。她不知道他在哪個時區,下一站會是哪裡。他沒有留下腕表。  

  機場裡,有人淚眼相送,有人孑然一身。殷然坐在角落裡,她隻身一人等待時間流逝,等待飛機起飛,離開這裡去下一個他可能存在的地方。  

  蒙特利爾的天空已經下起了雪。  

  楓林莊園的楓葉依然緋紅燦爛,久違的家沒有絲毫改變,小河流淌,玫瑰搖曳,連她的一切用品都紋絲不動、乾淨整潔地擺放在原處。似乎她只是早上出門晚上回來。  

  她回來了,他卻不在。  

  梅尼太太告訴她:「夜晚,我常常看到他疲憊地躺在沙發上,啃著乾麵包,望著窗外流淚。這孩子自懂事起,就從未哭過。他流的血要比他流的淚還要多。」  

  寒冷的夜,殷然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杯雪糕隨意吃著,感受他坐在這裡的絕望痛楚,淚水便不知不覺流了下來,滴落在鋪著杏仁的雪糕上,吃在嘴裡像記憶那樣,甜味中帶著苦澀。  

  紐約也飄雪了。仍記得,他們相識在飄雪的冬季,她曾在這條號稱世界上最昂貴的大街上許下心願,希望能認識他,能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住在哪裡……  

  今天,她直接走入第五大道的豪宅區的一棟大房子裡,問他的媽媽,也就是她的媽媽,他在哪裡?

  貝黎兒夫人告訴她:「有一次,我在電影院找到他,他正在看《小鞋子》的影片。他的周圍坐的幾乎是娃娃。這孩子從小就對兒童片不感興趣,沒想到三十好幾了會去看這類片子。」  

  她找到那家電影院,直到看完《小鞋子》、直到淚流滿面,他都沒有出現。  

  走在第五大道上,風尖刀般地刺骨,積雪在夜空下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地飄著。夜色中,她登上帝國大廈頂層。每次回紐約的家,他總會擁著她站在帝國大廈的頂層欣賞夜景。  

  寒冷的夜風中,彷彿感覺到他從身後摟著她的腰肢,將下巴輕抵在她的頭頂上,陪她安靜地欣賞著燈火璀璨的不夜城。她聽見他的心跳,迷人的男性氣息密密地包圍著她。  

  天黑,天亮。  

  她找到探戈。面對她的詢問,他原本飄忽的眼神像標槍一般釘在她身上,「他叫我不準再出現在他面前,我又不是活膩了。」然後開始數落閻寒的不是,以發洩心中的不滿,「老實說,你丈夫的演技真不是一般的差勁,知道他為什麼可以在『感覺6』笑得那麼溫柔迷人嗎?那是因為我夠天才讓他對著你的照片笑……」  

  剩下的話語,殷然再也聽不見了……  

  離開紐約之前,克力找到她。  

  他說:「這四年來,我不想形容他是怎樣過來的,我只想陳述一個事實,他用了超過兩年的時間去培養人。公司高層都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將來的決定做準備,這個決定就是他要離開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他說他要走遍你們曾經到過的地方、走遍全世界,也許會在世界某個角落遇見你。」  

  終於,殷然哭出聲來。她雙膝無力地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淚水洶湧而出。寒風呼呼地刮著,她無助地跪在雪中,孤零零地哭泣著,任由滾燙的淚水在寒風中冷卻,化成冰。  

  她用盡了她所有的精力和時間四處尋找閻寒的蹤影。她從來不知道世界竟會如此之大。  

  她走遍蒙特利爾、紐約、蒙地卡羅、米蘭、絲綢之路……任何閻寒曾去過的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足跡。她感覺不到任何關於他的存在,她終於體會到他曾經苦苦尋覓卻無從獲得的絕望痛苦,絕望到接近死亡般虛無。  

  最後,她回到巴黎。  

  她站在大西洋東岸,想起最後的分離,他痛楚的眼神,她肝腸寸斷。如果真的有第六感,那麼告訴她,他在哪裡?是否平安?  

  她不要「楓情」,她只要他回來,只要他平安,可是他在哪裡?  

  淚水和雨水一陣陣侵襲著她,她疲憊不堪,渾身冰冷,朦朧中他有力的臂膀包圍了她,輕輕地說:如果你在海的這邊撥動時針,我就可以在海的那邊找到你。  

  夜漸深,萬物都融化在無邊際的黑夜中。遠處的教堂,敲響了午夜十二點的鐘聲,12月25號,他們相識五週年,可是他在哪裡?  

  手腕上,手錶的時針準確無誤地指著「6」。  

  表停了。  

  她的心劃過一陣劇痛。人沒找到,表卻停了,停了整整六個小時……她緩緩擡頭,怔怔地望著西邊,漸漸地浮現淚光。  

  不,平安夜還沒到。蒙特利爾現在才下午六點,她還有六個小時的時間,她要回去蒙特利爾,等到平安夜的鐘聲敲響,等到他回來。  

  「噹!噹!當……」聖誕鐘聲敲響,神聖、悠遠。  

  伴著鐘聲,飄來了一陣熟悉的旋律。那音樂帶來的美妙、深情、憂鬱,緊緊揪住她的心弦。  

  「教堂莊嚴而安靜,少女獨自在祈禱,面對聖壇,低頭不語;祈禱什麼,誰人知道……」  

  聖母教堂,燭火通明。一個金髮男人坐在風琴旁邊,姿勢優雅,身形如此流暢而端莊。優美的柔音從他的指尖流出,溫和動人地向她訴說一些故事。她從未曾如此深刻地感動過。  

  殷然的心絞成一團,忘記了週遭所在。她默默地走過去,跪在聖母前祈禱,紅唇在顫抖著,熱淚奪眶而出……她的心依然留戀於楓林莊園裡,縈繞在丈夫溫暖的懷抱中……  

  風琴流盡了最後的音符,她的眼睛裡都是淚水。這樣的淚水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夠流出的,裡面有著情感的砥礪和練達。  

  金髮男人站起身,他在微笑,那麼優雅,那麼溫柔地看著她。  

  「聖誕快樂!」  

  殷然擡起頭,透過水霧看他,無法言語。  

  燭火和十字架在他身上激起一種憧憬,使他看起來既聖潔又溫柔。  

  「當你感到傷心,就來這裡。教堂歡迎所有的人,不管你是快樂還是悲傷,是純潔還是罪惡。」他笑得溫文爾雅,輕聲問道:「五年前,你在這裡祈禱什麼?」  

  她話音凝噎:「平安。」  

  「今天,你來這裡祈禱什麼?」  

  她的雙眸湧出淚水,「回家……」  

  「上帝會如你所願。」金髮男人加深了嘴邊的笑意,視線投往她身後。  

  心弦一顫,殷然猛地回頭。  

  一道高大的身影默然佇立在教堂門口,猩紅的血液不斷從他傷口處滲出,順著肩胛一路漫延而下,滴落到地。他神情疲憊,宛如子夜般深邃的雙眸隱藏著一份動人的溫柔。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深情對望,他的鐵漢柔情和她的執著與堅強……誰都說不出話,彷彿能夠聽見在空氣裡顫動的呼吸聲。  

  瀲灩的雙眸落到他駭人的傷口上,有著焦慮,想衝過去,雙腿卻沈重得猶如灌了鉛一樣。顫抖的紅唇張了張,好久才發出聲音。  

  「你回來了?」她顫聲輕喚,淚水撲籟簌直落。  

  閻寒深深地凝望著她,緩緩地走上前,拿出「楓情」,目光溫柔,卻傷情,「我把它拿回來了。」

  殷然站立不動,視線悲鬱地落至他手上。她陡然倍感壓抑和委屈,猛然奪過「楓情」,用力一甩。

  嫣紅的水晶瓶在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狠狠地摔在石柱上。  

  「砰!」晶瑩的碎片和香水飛濺開去,在燈火下折射出美麗耀眼的光芒。光芒閃盡,芳香的前味開始飄散,瀰漫了整個教堂空間。  

  「我不要這個。」她哭喊著,「我一直在找你,可你在哪裡?你不要公司,不要孩子們了,也不要我了……」

  血跡蜿蜒,流淌不止,閻寒卻無動於衷,視線緊緊攫住她的身形和容顏,深若夜海的眼眸有著溫柔的篤定和淚意。

  「我知道『楓情』對你很重要。」他的聲音低啞,洩露了心中無法遏制的最深沈的憂傷。  

  他手上已經沒有任何籌碼了,只有對她的愛,這份愛,如此堅定,又那麼脆弱,經不起她輕輕的一擊。

  那伸出的雙手,敞開的懷抱,是她渴望多年的避風港,如此溫暖、誘人。殷然閉上眼睛,淚水無聲滑落。

  閻寒屏息凝望,以無語的深情期待著,就像在聖堂懺悔的罪人,渴望得到天使寬容的救贖。殷然睜開眼,對上他悲鬱的深眸,再度潸然淚下。他臉上的表情、眼中的神色……那一刻,她已瞭然——  

  他的性命,遠遠在愛之下。  

  終於,她再也克制不住,跑過去撲入他懷中,淚如泉湧。  

  「然兒……」閻寒緊緊抱住她,恨不得將她揉入體內,化成自己身體一部分。他俯下頭,在她髮絲上落下密吻。

  殷然擡起頭,雙眸閃動著淚光,「我想回家。」  

  那目光讓閻寒一開始就沈淪,並注定了一生在劫難逃。他低頭輕柔地吻上她的紅唇。這個吻,如秋風拂過楓葉一般的吻,溫暖、深情……多少顧慮,多少誤會,一切痛楚和傷痕,都盡在這個溫柔的吻中釋然。殷然用力擁抱著這個深愛的男人,深情地回吻著他,淚水在面頰上輕輕滑落。  

  金髮男人笑望著擁吻的人兒,隨後視線落在滿地的水晶碎片上,笑容緩緩淡去。  

  他轉過修長的身軀,悄然離開。  

  一隻白鴿,輕輕地劃過教堂大門的邊緣,定格成一幅美麗的風景。  

尾聲

  一個金髮少女走下樓梯,體態輕盈,舉止曼妙,公主般的美貌與氣質,使人覺得她來自一個美麗、高貴的世界。

  她走進餐廳,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正把製作好的雪糕放置到餐桌上。雖年過五十,依然高大健朗,吸引力深沈而綿長,是一個令女人為之傾心的男人。  

  少女快樂上前,舀了一口品嚐,滿意地點點頭。  

  閻寒笑,低頭吻她的臉頰,然後指指自己的臉龐。她無奈地一笑,踮起腳在他的左臉響亮地印上一吻。他這才滿意地露齒笑了。  

  「在學校過得愉快嗎?」他也為自己舀了一匙往嘴裡送。  

  「嗯。」她點頭,繼續品嚐爸爸獨一無二的手藝。  

  閻寒溫柔一笑,朝女兒伸出手。  

  「跳舞嗎?」筠筠眨眨眼。  

  「好久沒和我的小公主跳舞了。」他牽起她伸出來的手,來到宮廷式的客廳。訓練有素的老管家馬上為主人播放了一首悠揚的曲子,並站在一旁,陶醉地欣賞兩人跳著優美的華爾茲。  

  「Papa,你最愛媽媽什麼?」筠筠問,問著十七年前她問過媽媽的問題。  

  「嗯……這個很難說。」閻寒有片刻的沈吟,似乎太多了,一時難以說起,「我愛她的快樂、愛她的痛苦、愛她的孩子們,但我想,我最愛的是和我的皇后一起照顧小公主小王子們長大。」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Papa!」筠筠動容地說。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公主!」閻寒露出溫柔而優雅的微笑,低頭吻吻她柔軟而捲曲的金髮,不再言語。

  一位貴婦人從寬敞氣派的長樓梯走了下來。已四十多歲的她魅力和美麗不減當年,風韻雅致,歲月的累積更加增添了她的雍容華貴。  

  「媽媽。」筠筠微笑輕喚道,她轉了個圈,離開了爸爸,讓他順勢拉妻子入懷。  

  筠筠走向一旁的老管家,優雅地伸出手臂,露出迷人的微笑道:「梅尼爺爺,我們走吧。」  

  梅尼一怔,隨即明白她的心思,露出有禮的微笑,伸出手,恭敬得體地扶著小公主走出大廳,留下兩人世界給他們。

  「捨不得嗎?」殷然擡起頭,輕問。  

  「沒想到二十年會過得這麼快。」話語中包含著無限感慨。  

  「你的責任完成了。」殷然無奈地笑對丈夫。  

  閻寒微挑濃眉,「這算是功成身退嗎?」  

  聽出丈夫的不情願,殷然輕笑出聲,「他們已經長大了,你得面對這個事實。」  

  兩人來到觀望台。  

  「我做得好嗎?」閻寒從身後抱妻子入懷,與她一同欣賞天邊瑰麗的霞光。  

  「很好。」殷然笑道,幸福和風情盡在言語中。  

  「那我們再生一個好不好?」  

  「好啊,你先懷孕四個半月,我再懷四個半月。」  

  閻寒低笑,親吻她芬芳的髮絲,「那剩下來的五十年,我可以全心全意照顧你。」  

  瑰麗的光暈多情地籠罩著相依的人兒,伴著飄飛的楓葉和玫瑰花瓣,一起融入無盡的畫中世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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