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向依依，二十八歲，有事業、經濟獨立，也非不婚主義者，
　　只是她的人不如她的名字，既不小鳥依人也不纖細溫柔，
　　前男友還以「不夠小女人」為由分手，害她過了孤單情人節；
　　一個好不容易相來的對象跑了，要怎樣和家裡交代？！
　　這時忽然殺出個大男人，邀她假扮老婆，究竟是危機還轉機？

　　孫大律師觀察這位向小姐好一段時間，確認她和自己一樣，
　　工作一百分，愛情卻是負一百分；不過這才是最佳狀態，
　　因為他倆都有必須結婚的理由，但不必相愛，訂個協議就好，
　　如此進可攻退可守，家長滿意、他們開心，怎知計劃不如變化，
　　他發覺，要進竟無從下手，要退，卻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楔子

　　向依依盯著眼前的好友。

　　她的咖啡小屋即將開張忙到不可開交，好友來關心是正常，不正常的是黎俐和巧巧兩人手上各拎著兩大只行李箱，像是裝著所有家當準備跑路一樣……

　　她有不好的預感，頭皮發麻，輕聲、小心翼翼地試探。「嗯……好吧，我懂了，你們兩個趁我新店開張、忙到焦頭爛額，約一約打算出國玩耍？現在擺著兩張哭臉是因為內疚對不起我，所以先來跟我懺悔說再見，對吧？」

　　當然這是她個人樂觀的想法，果不其然，巧巧傷心地投進她懷裡，哇哇大哭——

　　「依依……我……我……我孩子的爹不要我們了啦！」

　　喔喔，這下精彩了。

　　自從懷孕後，巧巧開始變得很敏感，偏偏她家老公是腹黑型的，不愛風花雪月甜言蜜語也就罷了，行事又神神秘秘的，根本就是大悶鍋。平時還好，巧巧還有理性明白自己老公的個性，但現在巧巧懷孕了，不安全感整個大爆發。最近更扯，巧巧直指她老公外遇，甚至人證物證齊全，唉，顯然她家老公沒作妥安撫，否則巧巧不用懷著大肚子投奔自由。

　　但顯然不夠精彩，連走冰山美人路線的黎俐也哇地一聲擠了進來，憤憤不平地哭訴——

　　「依依，我又失戀了……你說，到底是哪裡不對了？我是哪點不好，我不懂為什麼沒人肯愛我……」

　　這真的太精彩了。

　　黎俐是平面模特兒，容貌身材自然不在話下，但或許生得太美了，又美得太狐媚妖艷，呃……這麼說好了，她美得不像良家婦女，眼神隨便一拋（而且只是眼睛酸轉個眼球罷了），任何居家好男人的心都會被她勾走。也或許是這樣，就算她對感情再怎麼忠貞（這是真的，她還保留著處子之身要留給新婚夜！），卻也沒男人信她，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開或大牌明星製作人追求黎俐。

　　黎俐自己也清楚那些男人居心叵測，她不上夜店，不去參加不必要的應酬，避免他人不必要的糾纏和緋聞，還刻意以相親的方式來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她認為，至少相親透過家中長輩篩選後，遇到的不會是壞人，只是……當然還是沒有結果，說黎俐妖艷得不像良家婦女，又是在「雜亂」的娛樂圈工作，正常人家的長輩多少會有些顧忌。

　　不過呢，最近倒是傳出好消息，黎俐透過朋友認識了位樸實的好好先生，聽說好好先生很喜歡她，她正打著如意算盤，才交往不到一星期就想退了原本的房子，直接同居順便逼婚，甚至還有「提前啟動」新婚夜的打算，不過看來是失敗了，要不然美人怎會傷心落淚呢？

　　向依依左手抱著甜美可愛的巧巧，右手摟著性感妖艷的黎俐，是男人都會羨慕流口水。

　　人行道上來往的行人很難不好奇她們的關係，沒辦法，誰教向依依身材高、長相俊美，個性理智乾脆，加上俐落休閒的穿著打扮，比起真正的男人都不知「可口」幾百倍。她們是國、高中的同學，讀的是女校，當年不知有多少同學、學姊、學妹暗戀或追求過她，而她的魅力隨著年紀增長而遞加，蛻變得更加成熟睿智，許多女性明明清楚她是女人，還是追著她跑！

　　「可以不哭了嗎？」向依依無奈地問，一點都不想讓路人誤會她是個左摟右抱的「負心漢」。

　　「我老公不要我了，你還叫我不要哭？」袁巧巧抖著唇瞪人。

　　「我失戀了，讓我痛哭一場會怎樣？！」黎俐媚眼一瞪，說有多殺就有多殺。

　　「同學們，我開店是做生意的，不是……」不是中途之家。向依依歎了口氣，多說無益，直接問重點比較快。「好吧，你們要我怎麼做？幫你們打電話罵人嗎？我可沒背景撂黑道砍人。」

　　巧巧和黎俐整齊地搖頭。

　　「所以呢？」向依依等著宣判。

　　巧巧說：「你新店即將開張，我『相信』帳務『肯定』需要我來幫忙。唉，你又不把錢當錢看，花錢沒計劃，我光想都替你煩心，這樣吧，我不領薪，就幫你這一回嘍！」

　　巧巧結婚後就認真當家庭主婦，但她以前可是上市公司的財務主管。

　　「小廟容不下大神哪……」向依依掙扎。

　　巧巧委屈抖著唇。「依依，義氣兩字你會不會寫？」

　　向依依只好摸摸鼻子妥協。「那就來吧。」

　　不過，當然不會只有一個袁巧巧——

　　黎俐接著說：「我說依依啊，我覺得你這間咖啡小屋偶爾需要美麗的服務生在店內走動走動，我這方面的『功能』還不錯用，要是放你一個人不管，我看咖啡小屋準會只有女客人，保證沒幾隻男客，真讓人擔心呢！我看這樣好了，我沒Case時就來幫幫你嘍，依依，都這麼多年的好朋友不用客氣唷∼∼」

　　向依依無奈地歎氣。早知道好友們的打算，重點是心情不好的女人很麻煩好不好……

　　「所以除了工作之外，我是不是也要順便提供食宿？」

　　黎俐和巧巧不約而同地回答：「當然！」

　　她再歎氣。「你們早算到除了主臥室，我還有兩間客房。」她就住在咖啡館樓上，三房兩廳的公寓格局。

　　巧巧一掃之前的憂鬱。「好好喔，好像回到以前學生時代住宿的日子喔！」

　　黎俐也很期待，同時也忘了哭泣。「姊妹們，準備接招吧，最近我又發明了一堆水果面膜，很好用的呢∼∼」

　　看到好友們開心的模樣，向依依好氣又好笑。「話先說在前頭，你們住我家可以，不過可別把自己的男人帶回我家，我不喜歡生活太熱鬧，重點是老公寓的隔音並不好！」

　　「什麼隔音？開放空間都沒問題！」巧巧握拳，賭氣意味十足。「既然離開他了，哼，我就沒打算讓他找到我，也不會讓他碰我一根寒毛！」

　　黎俐一聳肩，也很灑脫。「我早就放下處女情結了，有男人要我，我才懶得住你家呢！」

　　向依依倏然有些感慨。「所以，三個沒有愛情的女人要專心為事業打拚賺錢嘍？」

　　沒有愛情……巧巧很沮喪，黎俐也很沮喪，誰不想愛情，誰都想要愛情！

　　「依依，你和小江又吵架嘍？」巧巧問。依依會這麼說，鐵定和男朋友也有狀況，她太強悍了，做不來找朋友傾訴這種鳥事。

　　沒錯，向依依最近和男朋友也不太順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日常生活什麼都能吵，感覺倒像是小江存心找她麻煩似的。

　　「就冷戰吧。」

　　向依依歎口氣。老實說，在愛情的路上，她們是半斤八兩，她像男人婆，黎俐像狐狸精，連唯一正常、甜美可愛的大肚婆巧巧也和不解風情的老公吵架鬧翻。

　　能怎麼說呢？

　　只能說，在愛情裡，她們都沒有女主角的命格，都不是讓情人呵護在掌心裡的女主角，想要「從此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顯然不是那麼容易……

　　還是賺錢好，男人會跑，新台幣絕對跑不掉！

　　向依依大聲吆喝：「既然來投靠我，那行李放下，開始工作！」

第1章(1)

　　「什麼？」

　　向依依皺眉望著自己的男友，沒想到電視劇中超級芭樂的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個男人是她交往半年的男朋友，前陣子冷戰了一個多星期，好不容易前天才和好，老媽立馬交代——

　　「依依啊，媽知道小江的個性是浮了點，但你們分分合合好歹也交往了半年，過幾天情人節，我看你明示也好、暗示也罷，讓小江年底來家裡提親……啊，下個月也可以，啊，算了算了，只要星期天都可以啦！」

　　老媽像是怕小江跑了一樣，硬是要她拉著小江直接走進戀愛的墳墓——結婚。

　　不過話說回來，她二十八歲了，也不是不婚主義者，自然覺得老媽的建議可以考慮。雖然小江個性的確浮了點，像長不大的大男孩，但他工作穩定，至少不是不務正業的小白臉，而且她夠獨立，這點正好可以補上小江的不足，就算這半年吵吵鬧鬧不知幾回合，就算她和小江的戀愛一直溫吞不熱情，但哪對情侶不吵架，也不是每對情侶都要熱情如火不是嗎？

　　「而且啊，女兒，當初小江和你認識也是透過婚友社介紹的，一定也有結婚的打算才會和你交往，半年夠了，別再拖了，這門親事就快點進行吧！」

　　老媽說的沒錯，當初她和小江是相親認識的，當然是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否則半年前沒必要被老媽逼著去加入婚友社會員，還吃了好幾十餐的相親宴（那是個惡夢，好嗎？），好不容易才認識小江，進而搭起友情的橋樑，所以，別說老媽急著要有結果，她也不想放棄，光想到要再另起爐竈找其他對象，她就頭皮發麻。

　　借用好友的說法：「依依是比男人還讓女人流口水的女人。」她自己很清楚，要找到合適的對象並不容易。

　　正因為如此，她萬分認同老媽的指示，在和小江共度情人節的燭光晚餐時，她帶著勢在必得的決心，正準備提出結婚的建議時，手機簡訊提示音響起——

　　「江太江太，何時請喝喜酒啊？」

　　向依依勾起唇角。對於今晚的「協商」，巧巧和黎俐也是萬分關心，忙著幫她梳裝打扮，逼她穿上難得會穿的裙子。兩人很積極，提醒打點沒差半分，雖然無法一塊出席，但要求分分秒秒瞭解狀況。

　　她迅速回覆簡訊。「在談，別吵。」

　　巧巧的簡訊也很快回傳。「唷唷唷，瞧江太這個囂張的氣勢呢，記得要溫柔，別嚇著江先生了，記住唷！」

　　溫柔，對，她要溫柔。

　　只是還沒等她表現溫柔，今晚，一向安靜少言的小江搶先開口——

　　「依依……」

　　「嗯？」她笑，老媽和好友都交代今晚要甜美地微笑。

　　小江一僵，愣住幾秒，才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舒服嗎？」

　　向依依瞇起眼。敢情昨天練習一個晚上的「甜美微笑」不夠甜美、很嚇人嗎？

　　算了，術業有專攻，甜美她學不來，向依依放鬆嘴角。「沒事。」她舉起水杯喝水掩飾尷尬。裝甜美？呿，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小江沈默了幾秒，終於慎重開口。「依依，我們還是分手吧。」

　　分手。

　　古今中外，可以因為一句「我喜歡你（你）」開始談戀愛，也可以因為任何一種想得到的理由而分手，個性不和（最常見）、父母不贊成、你不喜歡我的貓啊，連「出國深造」這種離職時拿來騙老闆的說詞都可以當成分手的理由，只是——

　　他說的是國語，她也沒耳背，裝作沒聽到都難。今天是情人節吧？有人這麼沒天良地在這麼浪漫的情人節燭光晚餐時提分手？

　　「什麼意思？」

　　向依依的問題很簡單，任何被拋棄的女人都會問這一句，只是她平靜的語氣給人一股窒息的陰森感，把心虛的小江嚇得臉發白，深怕前女友撂人報復，他苦著臉，只差沒跪在地上求情說道：「依依，是我不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拖到這麼久才坦白承認……我輸了，我想找的對象是要能依賴我的小女人、很平凡的女人。依依，你太好了，我真的配不上，你要的對象不應該是我，我自慚形穢，我配不上你啊，依依……」

　　喔喔，「你（你）太好，是我配不上你（你）」也是分手的慣用說詞——

　　小江戲劇性地低聲嘶吼，一直反覆說她太好、自己配不上她，repeat又repeat，這樣激動的自白完全就是八點檔才會有的規格。

　　她漠然地看著這場名為「被男友拋棄」的戲碼，想的不是情傷，也還來不及難過。半年的交往，愛能有多深？山盟海誓的愛，她沒遇過，自然也不會憧憬，她想的是要怎麼面對老媽？

　　喔，對，說到老媽，老媽今天去迪化街的熊阿姨那裡做旗袍了。

　　「依依，我對不起你！」

　　「小江——」

　　小江沒理她？（還是不敢理她？）然後以一種很傷心很悲痛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顯然是個ending），隨即起身衝出餐廳，匆忙慌亂得像有頭惡犬在後頭追趕。

　　在這十分鐘的告別演說中，她沒機會插上一句話。

　　原來分手是這麼玩的？陳腔濫調一篇就可以分手？結束感情？

　　手機此時響起，她瞪著來電顯示。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媽。」慘。

　　向媽媽開心嚷嚷：「依依啊，你說要牡丹還是鳳凰？我這件漂亮的旗袍會不會搶走新娘的風采啊？呵呵呵。」

　　向依依揉揉額頭。新郎都跑了，哪來的新娘？「那就牡丹加鳳凰吧。」

　　「呵呵呵，我也這麼想。女兒，你那邊順利吧？對了，小江啥時來家裡提親啊？」

　　向依依沒膽和老媽說新郎落跑了。「還在談。」

　　「還在談？」

　　「還在談、還在談……」

　　「別談了，打鐵都得趁熱！那告訴媽，談得怎樣，順不順啊？」

　　「順、順、順……」沒想到說辭前，打死她都不會承認新郎跑了……

　　「呵呵呵，真好，那旗袍真的得趕工了，你記得把提親的時間約一約啊。」

　　「呃……別急，旗袍趕工不好看……」

　　「你這就小看熊阿姨的爆發力了，她啊，是時間愈趕，做工愈漂亮呢！不多說了，你和小江慢慢享受燭光晚餐，今晚要是不回家，老媽也是能諒解的啦！」

　　老媽開開心心地結束通話，向依依放下手機，顫抖地摸摸額頭，不誇張，已是一手冷汗。

　　人都跑了，看來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她身高一七三，有自己的事業，個性獨立瀟灑，橫看豎看她都不像外界所認定的「小女人」，就算外婆幫她名字取了兩個「依」，她依然不會成為「小鳥依人」的小女人，所以小江用一個事實來結束他們的關係，她無話可說。

　　她好想大喊，原來分手是可以這麼分的啊啊啊啊啊……

　　算了，懊惱歸懊惱，老媽那一關也不知怎麼過，但飯還是要吃。向依依切牛排、沾了醬，送進口中，緩慢地咀嚼，神情漠然，腦子裡轉的還是要怎麼面對老媽，但隨著咀嚼而散發的甜味讓她雙眼發亮，頹垮的肩膀提起，精神整個大振，一下子煩惱全忘光光。

　　唉呀！她瞪大眼，這味道……這味道堪稱只應天上有啊！

　　向依依吃驚，對眼前沒有花俏擺飾的牛小排獻上無限敬意。

　　她喚來餐廳的女服務生。「這牛小排的熟度控制得太剛好了，尤其是搭配的醬汁，雖然濃郁，卻能精彩地襯托牛肉本身的鮮味，完全是畫龍點睛，真的太棒了！這是我的名片，請代我向主廚表達敬意。」

　　她拿出咖啡小屋的名片，自從有了開店的想法後，她對美食就像得了職業病一樣，不斷探索尋訪，遇到好吃的店家，一定要送上名片向主廚表達敬意。她很清楚，要有這樣讓人讚揚的美味，廚師是花了多少心血時間鑽研啊！

　　女服務生紅著臉，深深為女客人的「俊美」所傾倒，看到客人閃亮的雙眼和認真陶醉的表情時，她拿著名片的雙手也激動得微微顫抖，覺得可以為她做任何事，甚至還主動提議。「我可以幫您引見阿忠主廚……」

　　「真的嗎？那太好了！」

　　向依依亮著雙眼，激動地握住女服務生的小手，驚得人家整張臉紅得不像話，嬌羞地說：「可以的，請您稍等……」

　　這樣的機會當然讓向依依萬分開心。她見著了主廚，徹底表達自己的敬意和讚美，甚至連負責甜點的女師傅也見到面。這間餐廳的甜點比起牛排來毫不遜色，美味到向依依連吞了好幾個，甚至提出和咖啡小屋合作的方案。

　　「這焦糖布丁真的太好吃了！」

　　點心女師傅紅著臉，整個人陶醉地掛著笑，向依依開心又積極，每個表情生動又亮眼，雙眸閃亮，笑容自信，完全看不出半個小時之前，要「逼婚」的男朋友才剛提分手——

　　很特殊、有趣的人。

　　專辦離婚案件的孫玉位置就坐在向依依的前一桌，他毫不遮掩地觀察她，但向依依倒像是早已習慣被注意，對於他的打量沒有半點在意，好幾次兩人四目相接，她總能若無其事地不理會，這在他人生中可是頭一回，每個女性在他的凝視之下都會羞澀臉紅、不知所措，向小姐的無所謂真是傷了他的自尊心……

　　孫玉端起咖啡杯掩飾勾起的嘴角。

　　他奉合夥人夫人之托，來關懷婚友社會員的「求婚大事」，合夥人老梅和他的妻子小紅（小紅是婚友社的CEO）、兩家父母和所有媒人阿姨全都出國玩耍去了，婚友社放空一個星期，但小紅擔心她的會員求婚不順利，所以捧著向依依和男方的資料，拎了好幾手的進口啤酒來賄賂他，希望他能出馬關照一下。

　　啤酒哪買不到？重點在於小紅十足十的誠意，況且，他一向憐香惜玉見不得女人苦苦哀求，所以也就爽快答應了。小紅交代，他只要注意，不需出面，同時還大手筆地要他盡情點餐，她全數買單。這不計成本的關心反而引起老梅的妒意，呿，和女人吃什麼醋？老梅婚結了，頭也發暈了嗎？

　　不過，就餐廳女服務生和甜點師傅以及週遭女性對向依依的眼神來看，這女人的確對同性而言有不可輕忽的魅力，嫁給男人太可惜了。這是孫玉的結論。

　　根據他拿到的資料，顯示向依依是個很有事業心的女性，她之前是投顧公司的經理，績效驚人，卻在最高峰時請辭離開，她存足了資本，有能力實現人生目標，在拜師求藝一年後，名為「咖啡小屋」的複合式餐廳正式開幕。

　　她的毅力和決心值得敬佩，孫玉對認真工作的人投以惺惺相惜的欣賞之意，因為他同樣是對工作有企圖心和自信的人。

　　看著向依依和甜點師傅很有互動地一來一往，兩人音量不算低，他能清楚聽到每句話，最後向依依和對方熱絡地握手，很有效率地完成初步合作協議。

　　戀情很窩囊地失敗了，不過在工作上，向依依的企圖心和攻擊力卻讓他刮目相看。這家餐廳的兩位廚師熱門程度堪稱北區第一，他們不願受到五星級大飯店的拘束，合作開了這間餐廳，這訂位也是由小紅安排的，否則情人節的位置早在半年前已預訂一空，向依依在不經意的情況下，居然成功和對方談妥合作。

　　向依依起身和女師傅道別，並約定正式簽約的時間，原以為很無趣的一餐，孫玉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連向依依結帳離開，他也跟著離開。

　　失戀後，她會有什麼反應？

　　離開熱鬧的餐廳後，寂寞和孤獨排山倒海地席捲而來，她會是什麼反應？偷偷躲起來掉淚？他好奇在向依依自信的笑容下，會不會隱藏著一顆脆弱無助的心？至少他沒看過分手之後的女生哪個能這麼平靜的，沒大哭沒大叫，也沒搞得像兇案現場，任由那個男人離開，沒半點為難。

　　孫玉跟著她，發現她的腳步如行軍般迅速，他沒在向依依身上找到半點女人味，她大口吃飯，大聲說笑，說話豪邁，連開的車子也是七人座的休旅車，而他的BMW  X6恰巧停在她的休旅車後面。

　　不過向依依沒上車，她停住腳步，轉頭看他，表情冷淡，沒透露半點情緒。

　　「先生，有事嗎？」

　　向依依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學著他打量自己的方式。這男人一副事業有成的菁英氣勢，瞧來高傲、不可一世，皮相是帥，但那又怎樣？帥能當飯吃嗎？

　　這男人打從在餐廳裡就不斷觀察她，而且毫不掩飾，那評估的眼神絕對和「桃花」無關。被人這麼盯著，誰都會不舒服，只是她懶得和他計較。

　　孫玉很滿意，這證明自己不是這麼沒存在感。

　　他指指自己的愛車——小哈妮。「開車。」

　　只是順路來開車？

　　所以在餐廳盯著她也是巧合，是她自己想太多？

　　向依依冷笑。隨便啦！她轉頭上車，開車離開。

　　管那個路人甲想怎樣，真跟上來她也無所謂，她心情不好，正好缺乏發洩的管道，他最好不要掃到她的颱風尾！

第1章(2)

　　她才怒氣沖沖地開上大馬路，手機又傳來簡訊——

　　「江太江太，談太久了吧，快說哪時嫁人啊？」

　　向依依頭頂劃下三條線。嫁人……對厚，她剛被拋棄，還來不及品嚐失戀的苦澀，思考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光對一個陌生人生氣真不劃算，不過此時也不宜回店裡或家裡，回去只是提早面對眾人的質問，她要找個地方好好沈澱比較實在。

　　車頭一轉，她往熟悉的「減壓聖殿」開了過去。

　　向依依所謂的「減壓聖殿」就是卡拉OK（純唱歌，和色情無關），心情不好，只要拿著麥克風高歌幾首，保證藥到病除。但她不愛包廂式的KTV，窄小的空間只有壓迫感，要如何減壓？只有卡拉OK才合她的口味！

　　老闆娘一看到依依，立刻上前招呼。「唉呀，依依來啦？心情不好嗎？小熊說你媽今天要去她那做旗袍？你真打算嫁人啦？才二十八，不再多看看多比較？」

　　老闆娘開店見識廣，自然對「女大當嫁」有不同見解——喔，忘了說，老闆娘也是老媽的同學，但不會把她來這減壓的事和老媽說，可是有職業道德的老闆娘。

　　「不提也罷。」

　　老闆娘拍拍她的肩膀，也瞭解狀況。依依心情不好時才會來唱歌。「那就別說，今天多唱幾首歌，我打電話給老李讓他們來聽你唱歌。你這次隔太久沒來，那些老頭子可想死你了！」

　　老闆娘還有一批老主顧愛聽依依唱歌，只要依依唱歌，卡拉OK店馬上變成紅包場……

　　向依依笑著入座，熟練地打開歌本點歌。

　　隨後而來的孫玉睜大了眼，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切對他而言可新鮮了。

　　他沒想到她會來這裡。可以理解她在停車場甩頭就走的冷淡反應，但跑來卡拉OK用歡唱撫平情傷倒是很特殊，他以為依她男人般的性格，包準上門找前男友痛下殺手咧。

　　孫玉在向依依隔壁的空位坐了下來。別說他新鮮，店內招呼的服務生更對這位西裝筆挺、和這裡格格不入的大帥哥充滿好奇。

　　「帥哥唱歌啊？」老闆娘搶先親自招呼，聲音還控制不住地自動放柔，是看到帥哥的標準反應。

　　「聽歌。」

　　此時向依依正好走向七彩霓紅燈閃爍的小舞台。

　　聽歌？還盯著我們依依猛瞧？「帥哥喜歡聽歌啊？」

　　「新體驗。」

　　看也知道帥哥第一次來卡拉OK店，呵呵呵，比起小江，這位帥哥不知多優秀幾千幾萬倍！老闆娘笑得好曖昧。「帥哥認識我們依依啊？」

　　孫玉勾著笑。連老闆娘都這麼熱情，這裡很有趣。「不算認識。」

　　老闆娘一臉很惋惜的模樣。「那多可惜，我們依依未婚，人又漂亮，歌唱得又好聽，如果你想認識，老闆娘我可以幫你介紹，就看帥哥的意願嘍∼∼」當然老闆娘絕對不是搞什麼聲色行業，本來嘛，這麼優秀的男人，說什麼都要幫依依留個機會。

　　孫玉大笑。

　　向依依正在唱歌解愁，沒理會老闆娘和他說什麼。這男人有病啊？居然還跟到卡拉OK店？他難道看不出這是她的地盤嗎？她隨便吆喝一聲就有一群人挺身而出，真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傢夥……

　　她心裡拚命罵，但還是不忘高歌——

　　Love  is  over　請你不要再提起　逝去的愛已逝去　誰也不必再追憶

　　Love  is  over　請你不要再說明　過去就像流雲　隨風隨去無蹤影

　　Love  is  over　雖然也曾歎息　雖然也曾悲淒　如今都已成過去

　　沒錯，她專唱老歌，尤其是這首失戀療愈歌曲更能安慰她的壞心情。唉，就算沒有很愛小江，但怎麼說也是交往了半年，說完全不難過是逞強。怎可能完全沒感覺？她又不是沒血沒淚的機器人。

　　雖然過去你曾對我　表示過真情意　也曾對你許下諾言　今生我永不移

　　為何你一去無音訊　撕碎我的心

　　這半年看過的電影、吃過的燭光晚餐、上陽明山看夜景，他送她的第一束花是太陽花（他說玫瑰不適合她），第一次在逛街時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只是，Love  is  over——

　　Love  is  over　請你不要再提起　逝去的愛已逝去　誰也不必再追憶

　　Love  is  over　誰也不必再提起……

　　Love  is  over

　　最後一個音符完美結束，大廳傳來熱烈的掌聲。

　　老闆娘拍得最大聲。她低沈充滿情感的歌聲唱得真好！

　　「依依，等一下老李他們來，你再唱一次，這首歌唱得真的太好聽了！」

　　向依依搖頭。不了，療傷歌曲只要唱一首就夠了。「換別首，別首保證也一定好聽。」

　　老闆娘點點頭。「依依，隔壁桌的先生你認識嗎？這樣盯著你瞧，連我都不好意思了，呵。」

　　如果連老闆娘都察覺自己被人猛盯著，就代表不是她多心。

　　真想罵髒話，她真的遇到變態了！

　　這下該怎麼辦？直接報警嗎？會不會浪費社會資源？要是他來個抵死不認，也拿他莫可奈何。還是繼續裝作眼不見為淨？哼，如果她心情不錯或許會這麼做，重點是她現在心情不好，這種礙眼的事只會讓她心情更不好！

　　向依依沒回自己的座位，而是直接來到孫玉面前。她看了他一眼，然後坐下來。

　　孫玉不訝異她的舉動。如他所料，她不是不反擊，只是在等待時機。

　　「好歌聲。」他還讚美。

　　向依依雙臂環胸。「你專程來聽歌？」

　　「倒也不是。」

　　她勾著唇。「還是車子剛好停在這家店門口？」

　　孫玉大笑。「當然也不是。」

　　向依依觀察眼前的男人，他很帥，但帥氣不能吃，所以吸引不了她的目光，但這個男人是天生的發光體，會讓人們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她直直地望進他炯亮的黑眼。「我可以大膽假設，你由餐廳一路跟蹤我到這裡。」

　　「假設成立。」

　　他倒是直接承認？「為什麼？」她危險地瞇起眼。人模人樣的跟蹤狂變態，今天她倒是見識到了！

　　「受人之托。」

　　孫玉一邊回答，一邊近距離觀察向依依，發現她的雙眸清澈理智，紅唇柔軟水嫩，肌膚白淨透亮，眉宇之間充滿英氣，下顎微仰，堅定不妥協。向小姐是複雜的綜合體。

　　「受人之托？」向依依完全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我受范姜紅小姐委託。」孫玉公佈答案。

　　她明白了。她記得老媽不放心自己，幾天前曾打電話給婚友社的范姜小姐，告知今晚的「行動」。她拒絕婚友社派人協助，沒想到她們倒派了個跟蹤者來。「你是來監督我的？」

　　「是關心。」

　　「關心不是用跟蹤的。」

　　「我必須回報你的狀況。」

　　「我沒有狀況。」

　　孫玉手指抵著唇。「這倒也是，你沒哭。」

　　向依依冷笑。「誰說失戀非要哭？」

　　「很多女生都會哭。」

　　夠了，她今天沒心情再聽任何人評論她和其他女生有何不同！

　　她起身想走人。

　　「等等。」

　　孫玉出聲阻止。

　　他忽然拿出名片，遞上前。

　　向依依低頭看看桌面上的名片，連拿都不想拿。

　　仲耀聯合律師事務所

　　法律諮詢　專辦離婚

　　律師　孫玉

　　她嘲諷地笑。「我還沒結婚，不需要離婚服務。」

　　孫玉盯著眼前的她。

　　他的念頭只是一時興起，卻迅速成立。

　　「我們是同一種人，熱愛工作，對情感無所謂。」

　　她沒說話，但不代表承認。天知道，如果有她想愛的人，她才不會無所謂！

　　「根據我手上的資料，你急需有個結果跟家人交代。」

　　她像挨了一槍，但還是直挺挺站著。如何面對老媽是家務事，不必對外人說。

　　他扯著笑，看著她一臉防備，又略顯狼狽。「不瞞你說，我也是。」

　　那又如何？難道要她知音難尋、先乾幾杯？

　　「孫律師的家務事或心裡話，我沒興趣知道。」她轉身想走。

　　孫玉出聲攔人。「我向你提出一個協議，讓長輩的期待獲得最滿足，同時也將為我們生活帶來平靜。」

　　向依依停住腳步，不解地望著他。

　　「婚姻。」

　　「婚姻？」

　　「婚姻。」

　　「婚姻？！」她嚇到變鸚鵡了。

　　他認真地看著她。「我提議我們結婚，但只是掛名當夫妻，這樣沒有壓力的關係，對你我而言是最好的辦法。」

　　如果有鏡子，向依依將可以看到自己瞠目結舌的樣子蠢爆了。

　　是她耳背，還是變態跟蹤狂律師瘋了？

　　和完全不認識的男人協議結婚，叫做滿足長輩期待的最好辦法？

　　他媽的！她忍不住罵了髒話。他瘋了，她可沒瘋！

　　向依依不鳥他，直接轉身走人。

　　不過，老闆娘朋友正趕來聽她唱歌，她不能真的離開。沒關係，就說唱歌是減壓，她只要一直唱歌、一直唱歌，不理他、不看他，當他是隱形人，胸口的悶氣總是會消失的！

　　孫玉看著「未來老婆」氣沖沖的背影。

　　他有自信她會回頭，因為他們是同類型的人，向依依最後一定會同意。

第2章(1)

　　七點整，手機鬧鐘響起，一隻精壯結實的手臂舉高，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修長好看的手指一滑，結束設定。

　　陽光由落地窗傾入，這是一間以白色為主，有時尚感、俐落且純男性化的主臥室。

　　孫玉全身赤裸地下床，伸了個懶腰，結實精壯的身體像古希臘雕像一般完美。他走進浴室沐浴梳洗，所有的步驟一如既往，準確。迅速。不拖拉。

　　二十分鐘後，西裝筆挺的孫玉拎著公事包，準時出現在自家樓下的父母家。幾年前，積累了一筆積蓄後，他開始置產，在信義區華夏買下兩層樓打通，他住六樓，父母、奶奶則住在五樓。

　　「媽，早，奶奶和爸呢？」孫玉在餐桌前坐下，順手拿了一旁的報紙攤開。

　　「早。」孫母已經將早餐準備妥當。「奶奶直說全身骨頭硬邦邦不聽話，你爸才說從今天開始，每天陪奶奶晨走，也去附近公園活動活動，骨頭就不會硬了。」

　　「嗯，這樣很好，奶奶想去健身房嗎？我帶她去玩玩。」只要沒應酬沒約會，孫玉下班後會先去健身房運動才回家，假日當然更要加強訓練，運動讓人有精神，保持良好的體魄更是重要，這些都是他認為人生的幾本原則。

　　孫母大笑。「你別嚇壞奶奶！」

　　「健身房花樣多，說不定奶奶會覺得很好玩。」

　　孫母幫兒子倒熱咖啡。「你啊，真要讓奶奶開心其實也不難，就找個喜歡的伴結婚吧。我聽你妹說你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每一個超過半年以上的，有沒有考慮一個最喜歡的定下來？奶奶一天到晚在煩惱，她的身體不能撐到看你成家、有個後代，我聽了就心酸。」

　　孫玉噙著笑。他三十八歲，家里長輩的期待一定不少，昨天以前，對於這個話題他會煩惱，也會說服長輩晚婚並非一切，一家人健康快樂在一起才最重要。

　　不過，在昨天有個決定之後，對於家人的期待，他也有了好消息。

　　「我要結婚了。」

　　「啊？！」孫母瞪大眼驚訝不已。前兩天問還沒結果，今天問居然要結婚？「兒子……你、你要結婚了？！」

　　孫玉啜著咖啡。對於「結婚」這兩個字，他有了和以前不同的感受，雖然只是協議，但他有些期待，又想到他協議的妻子，一個很特殊的……嗯，對手，對，她的精神足以成為他的對手，因此更讓他期待。

　　「你何時交女朋友？我們怎麼不知道？」孫母哇哇嚷嚷。

　　「孫璽不是說我女朋友一個接一個？」孫璽是他妹妹，他們是龍鳳胎，一個玉一個璽，只能說取名字的爺爺期望孫家兒孫們都能成龍成鳳。

　　「那至少帶回家吃個飯吧？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不久。」孫玉沒兩下便解決早餐，再由公事包拿出向依依的名片，當然名片自小紅之前給他的資料。

　　「這是她的名片。」

　　孫母如獲至寶地接了過來，仔細瞧了又瞧。「哇，這麼厲害，媳婦自己開店喔？」

　　「是啊，」孫玉拿紙巾擦嘴，起身。「你和奶奶有空可以找她吃飯，只是她很害羞，可能會『嚇一跳』。」

　　孫玉完全不負責任，任性得人神共憤，他根本不管向依依同不同意這個協議，在他的認知裡，向依依已經同意協議了。

　　孫母一樂，連名片都有了，那婚事是有譜了。依依，真是可愛的名字，喔，一想到嬌小可愛的依依，孫母就愈想愈開心，很自然地在腦海裡編製了媳婦可愛的摸樣。

　　「好啊，中午就找你爸和奶奶一起去找依依吃飯！」

　　孫玉撇笑離開。這就是他的手段。

　　他開車前往公司，路上接到散步回來的奶奶興奮的電話——

　　「骨頭還硬邦邦嗎？」

　　「什麼硬邦邦，沒禮貌，奶奶精神好得很，等會兒還要和你媽去美容院洗頭吹頭，中午找孫媳婦吃飯去！對了，孫玉啊，孫媳婦喜歡什麼花啊？奶奶送束花給她，女孩家都喜歡花~~」

　　孫玉很高興奶奶充滿幹勁。

　　連外派到香港工作的孫璽接到母親通風報信，立刻興沖沖打電話來——

　　「哥，我明天回台灣，你敢今晚偷偷結婚的話，我這輩子絕對、絕對饒不了你！」

　　「沒那麼快。」

　　「我才不信。你一定做好全盤計劃，才會和媽說你要結婚。厚，不管啦，我搭晚上的飛機回去算了，明天中午找嫂嫂吃飯！」哥哥是自己的，她最瞭解哥哥的個性。

　　「平平安安呢？妹婿這幾天不是去日本出差？你一個人出遠門可以搞定他們？」

　　平平安安是妹妹的一對雙胞胎，正直頑皮的五歲。

　　「不管啦，綁著也要綁回去！」孫璽大聲宣告。

　　當然，奶奶和妹妹電話都來了，爸爸絕對是壓軸——

　　「你應該安排一下，讓我們正式和依依的長輩見個面。」

　　「當然。」

　　全家人都開心瘋了，唯有一家之主最冷靜，但也掩不住喜悅——

　　「回家和爺爺燒個香、報告一聲，他等這個消息等很久了。」

　　「當然。」

　　他的一個念頭帶給家人無法計算的歡樂，讓孫玉更是堅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

　　他工作忙，性格內斂，個性看似開朗，實則陰森，不喜歡除了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賴著他、膩著他，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愛情中的溫柔體貼，戀愛結婚更是想都沒想過。

　　與其走一段會讓雙方後悔而結束的婚姻，倒不如找一個和自己理念相同，同樣熱愛工作，同樣不期待愛情的人，好好協議讓大家都開心的終身大事，對誰都好。

　　他停好車，事務所合夥人的老婆范姜紅剛下車，看到他來了，刻意停下腳步等他。

　　對，婚友社旅行團昨晚回國。

　　孫玉掛著吊兒郎當的笑容。「老梅捨得放你一個人來上班？如果是我，可捨不得我家小美人自己開車呢！」

　　「學長早上先去法院了，對了，大山學長，昨天情況如何？」

　　范姜紅是他學妹，她老公梅仲紹和他則是從國中開始同班到大學的同學，熟識的朋友都叫他綽號「大山」。

　　「瞧你這麼緊張？難怪老梅不高興。」

　　范姜紅當然緊張，老實說，她不看好小江和依依，小江太……太……反正他們兩個並不合適。半年前，他們決定交往的消息傳回公司，可讓她跌破眼鏡。

　　「大山學長，一大早不適合鬥嘴，我可是捧著上好的洋酒回國要獻給你喔，學長最好坦白從寬。

　　孫玉大笑。「好吧，看在好酒的面子上，昨天的狀況只有兩個字形容：『很好』，還有我吃得很飽，謝謝學妹招待。」

　　學長絕對不會讓女生買單，他肯定自己結了，就是愛在嘴巴上佔便宜，但這些都不是重點，她最關心的還是——

　　「那學長，他們是要結婚了嗎？我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打電話問人家這麼敏感的問題。」

　　「是要結婚了。」

　　「啊……」范姜紅情緒很複雜，想恭喜又說不出來，那兩人根本不合適，卻是她家電腦配對的結果。唉，真不能信任這種高科技產品，一堆程式組合而成，沒人性啊沒人性。「唉呦，怎麼辦啦……」

　　「你不開心？」

　　范姜紅哀怨地歎了口氣。「小江不適合依依……」

　　「那你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

　　「早啊，依依又不是要嫁給小江。」

　　啊？范姜紅一愣，這還叫不用擔心？她的女會員要嫁給路人甲？沒道理，婚友社男會員一堆，沒有小江她還有其他人可以選擇，怎麼隨便嫁了？

　　「開玩笑，依依條件這麼好，你沒幫我看牢點，居然讓路人甲給追走？啤酒還我啦！」

　　「路人甲？」孫玉皺眉。學妹也算特別了，居然立刻聯想成有人劫親？

　　范姜紅忙著掏電話。「到底是誰讓依依原本的求婚計劃破局？沒聽過向媽媽說依依有其他對象啊……」開玩笑，她要問清楚來龍去脈，依依沒和小江配成一對是好事，但現在說什麼都要把依依搶回來！

　　孫玉大笑。「你不好奇路人甲是誰？」

　　「不用，我要依依想清楚再嫁。開玩笑，她要嫁人還輪得到非會員的路人甲——」

　　「我就是路人甲。」

　　范姜紅嚇呆了，手機還來不及按下最後一個號碼。她擡頭，茫然看著大山學長。學長表情壞透了，像偷吃了頂級黑鮪魚的貓。

　　「什、什、什麼？」

　　孫玉走進電梯，壞心地把范姜紅隔絕在外。

　　「小紅，我就是路人甲。」

　　他重複，然後揮揮手，電梯門閉上前，還看到學妹一臉的呆樣——

　　哈，過癮。

　　「啊嚓！」

　　向依依用力揉麵團，盡情發洩昨天的穢氣。

　　一旁的黎俐悠閒地削平果，等一下要做蘋果派。咖啡小屋有家常味的簡餐，還有依依拿手的餅乾，開店半個月，仗著不錯的食物。不錯的咖啡、不錯的下午茶，她的美色以及依依的「男」色，讓咖啡小屋也有不錯的業績。依依開店並不衝動，她做任何事都是經過審慎的判斷後才行動。

　　「看樣子就知道，你昨晚沒和向媽媽坦承求婚失敗的事。」

　　向依依更用力揉麵團。「失戀就失戀，哪叫求婚失敗？」又用力拍打幾下。

　　「不管是失戀還是求婚失敗，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昨天很晚的時候，依依由卡拉OK店打電話到咖啡小屋，要她去接她回家。她一身酒氣加上垂頭喪氣的死樣子，她和巧巧看也知道包準是求婚失敗。唉，是神明指示也罷，是祖先保佑也罷，反正小江真的也不合適依依，但依依著實被向媽媽念怕了，急著結婚……

　　也因如此，依依今天手機關機，店裡的電話一律不接，徹底逃避。不過這有什麼用？向媽媽要是火了，由新店殺到咖啡小屋搭捷運也才二十分鐘，依依能躲到哪去？

　　「拖一天是一天，你覺得我現在出差去香港學糕點，待個十天半個月如何？」

　　「依依，當鴕鳥不是你的個性。」黎俐一語點破。

　　依依歎了口氣，是啊，但老媽念功一發好可怕的，她也不想看到老媽失望的表情，除了落跑這招，她實在也想不到其他方法。偏偏咖啡小屋剛開張，真要跑，她也放不下。

　　突然，一個變態的身影閃進腦海裡——

　　「我提議我們結婚，但只是掛名夫妻，這樣沒有壓力的關係，對你我而言是最好的辦法。」

　　那男人是這麼說的，把婚姻和愛情當成遊戲，而且還是個很簡單、連三歲娃娃，都會玩的遊戲！

　　嘖，他是不是被一百個女人拋棄過才會有這種想法？

　　明明人模人樣的，身材也好，雖然是個律師，還是個變態跟蹤狂，但好歹律師也是個  「師」字輩，這種條件不可能沒有女人喜歡，唯一能解釋的理由——他真的是個變態，所以女人遇到了他，跑的跑、逃得逃，沒人讓他追，唉，難怪他人生這麼悲觀。

　　雖然愛情看似離她很遙遠，不過她對愛情還是懷有期待，也希望能在轉角遇到愛，在燈火闌珊處找到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

　　他說她和他是同一種人，呿，誰跟他是同一種人？有問題的是他，她想要愛，不要愛的人看不出來……

　　唉呀，想他幹麼，不要想不要想，麵團多打幾下比較實在！

　　「瞧你麵團撾得這麼用力，今天的蘋果派皮一定酥脆好吃。」

第2章(2)

　　突然間，巧巧挺著大肚子嚷嚷地衝進廚房——

　　「依依、依依，不得了，不得了了！」

　　向依依大步一邁，攔住巧巧，穩穩扶住她的肩膀，忍不住開口斥責。「厚，你幫忙點好不好？廚房地滑，你一定要小跑步來嚇人嗎？」

　　巧巧拍拍胸口，挺著肚子喘氣。她才沒那麼嬌弱，但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依依，有人找你……有人找你……」

　　向依依結果黎俐遞給她的擦手毛巾。「有人找我有這麼稀奇嗎？成天都有人找我。你小心一點啦，真的滑一跤，你家老爺準跟我沒完沒了。」

　　巧巧這時候哪管她家負心漢怎樣。「依依，你聽我把話說完，找你的人是你未來婆婆還有親家，姓孫，怪咧，什麼時候小江改姓孫啦？」

　　向依依立刻明白現在在演哪一出。打出娘胎，她只遇過兩個姓孫的，一位是國父孫中山先生，她和他很熟，為了他，她勤奮努力很多年，不過現在千元變百元，她還是會繼續努力，以不辜負他老人家天天在鈔票上對她笑呵呵。

　　第二個姓孫的，就是昨天遇到的那個變態跟蹤狂，嘖嘖嘖，同樣姓孫，有又天壤之別啊！

　　她衝出廚房。午餐時間剛過，店裡的客人稍稍減少。

　　孫變態長得好，家裡的人果然也長得不錯，她認出那位笑容可親的夫人必定是他媽，也認出那個慈眉善目的長者必定是他奶奶，但問題來了，如果是孫家長輩還好解決，沒想到——她媽、她媽也來了，還和孫家長輩來個相見歡！

　　他們這麼快就相互表明身份了嗎？喔，不會這麼倒黴吧……

　　向依依第一反應是轉身想落跑。

　　不過女兒是自己生養的，身上幾根毛向媽媽都清清楚楚。

　　「向依依，你還想跑？」

　　她停住腳步，巧巧和黎俐也由廚房跑出來湊熱鬧，她們一臉「你死定了」的表情在看好戲。唉，有摯友如此相挺，她何須敵人相害啊！

　　向依依轉過身，拉下頭巾，她的長髮隨意束成馬尾，白色乾淨的初始搭著熱褲和防滑鞋，站得直挺挺地準備接受審判。

　　原本她是打算在孫家長輩面前揭發死變態的詭計，誰知道加上一個老媽，苦主倒變成了她。

　　孫奶奶看看依依，不是小鳥依人的依依，是頂天立地、英氣十足的依依，就像穆桂英一樣，英姿颯颯，頗有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勢，好啊！

　　喔，對了，孫奶奶愛看京劇，最愛的正是「穆桂英掛帥大破天門陣」的橋段。

　　「依依，我是媽媽啊。」

　　就說向依依是女性殺手，連看慣兒子帥女兒美的孫媽媽也毫無抵抗力，直接、立即臣服於向依依的魅力下。依依不必可愛，也不用小鳥依人，孫玉喜歡依依，那麼家人就會百分之百也喜歡依依。

　　「向依依，你最好把事情說清楚。」女兒平白多了一個奶奶、多了一個媽，喔，天啊，死變態，你死定了！

　　「媽，她們是——」

　　向依依還來不及解釋，孫母立即明白為什麼孫玉說「她很害羞，可能會嚇一跳」，喔，這孩子，錯在她們，啥也沒說就突然跑來，孫玉早上才宣佈他們要結婚，會不會這孩子還沒告訴親家母呢？

　　喔，看依依這麼無助，蘇家長輩心都痛了，不捨的孫母立刻接下解釋的責任——

　　「親家母，」這一句，在場的除了孫家人和依依之外，下巴全掉了。

　　「是好消息呢，我們的孩子要結婚了，依依是這麼好的女孩，我們都好喜歡呢，孫玉是祖上積德才能遇見依依。」

　　這下連向依依的下巴也掉了。祖上積德都來了？

　　當然，有人這麼讚美欣賞女兒，向媽媽一肚子的火氣也立即被消滅。

　　「哪裡哪裡，是你們捨不得嫌，呵。」

　　孫母熱忱地握住親家母的雙手。「孫玉也是今天早上才告訴我們小倆口要結婚的消息，這孩子也實在任性，不懂禮俗，結婚這麼重要的事情，該遵守禮俗還是要遵守，親家母，今天我和孫玉的奶奶是實在忍不住才來看看依依，我們等這一刻好像已經等了一輩子，你可別見怪啊……」

　　但開心之餘，向媽媽還是一頭霧水。她看著「親家母」，看看「親家奶奶」，再看看自己一臉萬念俱灰的女兒，問：「小江改姓孫嗎？」

　　這下換孫家長輩一愣了。

　　「小江？」孫奶奶問孫玉的媽。「孫玉叫大山，也叫小江嗎？」

　　孫母想想也有可能。「或許喔，有大山，來個小江也不錯。他們同學老愛拿河川百岳當綽號，孫玉有個玉字，所以叫大山，那叫小江也可能啦！」

　　孫母笑著和親家母解釋。「孩子綽號多，真不好意思，孫玉是大山，也就是小江啦。」

　　向依依一頭黑線。孫玉是孫玉，小江是小江，孫玉或許也叫大山，但孫玉絕對不叫小江！喔，事情愈繞愈複雜了，不改這樣的餓，；明明是很簡單的誤會，怎麼會變成這樣？再這樣搞下去，她不嫁給跟蹤狂都難！

　　「媽！」

　　向媽媽、孫媽媽同時看她。

　　這好眠的確挺好笑的，但向依依完全笑不出來。

　　「我去把孫玉找來，稍等一下，媽，呃，我是說我親媽，廚房的蘋果派麵團揉好了，是客人預定的點心，現在不進烤箱會來不及，媽先幫黎俐烤蘋果派，還有晚餐的湯也要準備起來，還有千層酥……對了對了，還有咖喱，附近補習班預定五十盒咖喱當宵夜；至於巧巧，會招呼……孫玉的奶奶和媽、媽，您們千萬別進廚房，裡頭又熱。地又滑，千萬別進去……」

　　向依依說了一堆，要老媽甚至連宵夜一起準備。老媽是她家常菜的師父，廚藝不用她操心，而現在也只能這樣了，一定要把兩家長輩分開，不能讓他們搭起友誼的橋樑。開玩笑，一切都是誤會，把孫玉找來就能解釋清楚，他們不需要聊太多，也不需要交流感情。

　　安頓好一切後，向依依拿了車鑰匙衝出咖啡小屋，開了車直衝變態跟蹤狂的辦公室。

　　如果孫玉是范姜小姐丈夫的合夥人，那麼他的辦公室肯定就在婚友社的對面。被老媽拖去加入會員時，她曾去過婚友社一次，還對對面「專辦離婚」的事務所招牌感到新鮮有趣。

　　她一路狂飆到目的地，為的就是盡速捉到始作俑者和她回咖啡小屋去解決他所製造的混亂。

　　一走出電梯，她遇到的第一個人卻是范姜紅——

　　「唉呀，依依，你來啦！」

　　小紅很熱情。沒錯，早上是讓大山學長嚇個半死，那個愛耍嘴皮子的壞個性讓她問不出個所以然，她打手機給依依，又是關機，後來自己仔細想想，真要從她這裡找到合適的男人，也真找不到學長那樣的條件呢！想到這，她也放下疑惑，靜觀其變，看他們怎麼談戀愛嘍~~

　　向依依瞇起眼，注意到范姜紅的口氣彷彿她出現在這裡很正常似的，莫非這麼不名譽的事也傳到她這裡來了？

　　「大山學長在辦公室呢，我半個小時才從他那邊聊天回來。」說事逼供或許比較恰當，呵。

　　果然，向依依頭上不止三條線，還有一群烏鴉飛過。麻煩如瘟疫般擴散，她該怎麼澄清？

　　都是那個死變態！她嚇得半死，在烈日下奔波，罪魁禍首居然還坐在辦公室吹冷氣！

　　向依依拋下小紅，怒氣衝天地闖進律師事務所。

　　總機櫃檯沒人守著，可能是離婚案件業績很好，辦公室很忙，沒人有空理會她，她一路暢行無阻，還可以一間一間地開門找人。第一間辦公室沒人，她用力推開第二間辦公室的門——

　　喔喔，認識找到了，還買一送一，連總機妹妹（她猜的）也一起找到了。

　　如果孫玉真是她婚姻協議裡的「丈夫」，現在這場面是不是叫做「捉姦在床」？

　　只見他半坐在辦公桌的桌沿，將女人擁抱在懷裡，兩人熱情纏綿，孫變態的手還放在女人豐滿的酥胸上，她襯衫口子早就解開一半，可以看見胸罩的黑色蕾絲花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太刺激、太精彩、太養眼了！

　　向依依將門揣得更開。她該知難而退讓他們盡情享樂嗎？喔喔，很抱歉，她很忙，沒空等他們「完事」之後再來談她的正事。

　　她雙手插腰，瞇起眼，咬牙切齒，心裡罵了千百句髒話。她向依依何德何能如此不幸，遇上這等噁心齷齪的死變態！

　　總機妹妹（她猜對了）跳離男人懷裡，拉攏襯衫，放聲哇哇尖叫——

　　「啊，天啊，你是誰？！你怎麼可以隨便闖進來？！」

　　孫玉舉起手，指腹抹去女人留在唇上的紅印，挑眉看著門口怒火沖天的「妻子」，玩味地勾起嘴角。那邪魅的摸樣讓一旁的總機妹妹瞬間臉紅心跳。天啊，喔，天啊……

　　但向依依是熟女，不會像小朋友那樣沈不住氣，況且她快氣炸了，沒心情欣賞男色。

　　孫玉開口，嗓音性感低啞。「小美，和你介紹，這位是孫太太。」

　　孫太太……孫律師的太太？總機小美嚇傻了，一動也不敢動。

　　靠……

　　向依依的眼神冰冷，像萬年冰山一樣。她犀利地盯著眼前的男人，如果眼神是武器，孫玉早讓她千刀萬剮了！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對峙，相較於她的狂怒，孫玉倒顯得萬分自在，噙著笑，心情好得很。

　　「老婆，怎麼來找我不先通知一聲？」

　　「想你啊，老公，壞了你的好事真不好意思。」

　　兩人的戰爭就此開始，誰勝誰負？還早得很……

第3章(1)

　　總機妹妹驚嚇離開後，另一名男性實習生自願送茶進來。

　　孫太太來訪？這消息太震驚了，外面可吵翻了，孫律師何時結婚，居然沒人知道？他是跟著孫律師的實習生，所以外面派他進來探消息。

　　「孫、太太，請——喝茶。」

　　向依依深呼吸，冷冰冰地駁斥。「我不是。」

　　「呃……」

　　「小張，OK，孫太太謝謝你的茶。」

　　向依依瞇眼瞪人，這男人打算和她槓上就對了！太沒天理了，她認真工作，善意對人，堪稱一等一的好國民，怎會惹上這個變態？

　　小張一頭霧水地離開。到底是不是孫太太？半點口風也探不到。

　　「『孫太太』其實很好聽。」孫玉笑著說。

　　「我不需要。」她冷箭射了回去。

　　他看著氣沖沖的「老婆」像只刺蝟，穿著廚師的白色上衣，搭配短褲，展露一雙勻稱美腿，長髮束成馬尾，

　　臉上當然沒半點彩妝，但紅嫩的唇、白皙的膚色還是一樣漂亮。她或許不符合時下男人喜歡的標準，身材太高，脾氣太硬，臉色太陰沈，不過很和他的眼緣。

　　他下了這步棋，讓家里長輩直接去找他「聊聊」，是想逼她主動上門，不過結果是出乎意料地早。也好，這樣也可提早進行後續的協議。

　　向依依繼續冷冰冰瞪著人，她選了張舒服的沙發坐下。在廚房站了一個早上，腿酸腰也酸，沒道理有沙發不坐。

　　那個男人始終掛著打趣的表情含笑看她……奇怪？很有趣嗎？她怎麼一點都笑不出來？還孫太太咧？也不怕說謊咬到舌頭！

　　不過，大眼瞪小眼生氣也只是浪費時間。「你同樣承受被家里長輩逼婚的痛苦？」向依依打破僵局。

　　這個直接的問題讓他欣賞，看似不是重點，卻是事件的根本。她會和「自己不在乎的人」交往（不在乎才不傷心難過不是嗎？），他會尋覓對象，都是因為在乎家人。

　　「不是痛苦，因為是家人，所以想要滿足他們的期待。」

　　唉呀，好會捉語病哪，被家裡人逼婚會有多開心？至少她不會開心，只覺得被老媽逼婚很痛苦。

　　「等他們發現真相之後，不是會更傷心？」

　　孫玉聳聳肩。「傷心之前至少曾經滿足過，況且我會延長甜蜜的時間，就看老婆大人能不能配合。」

　　老婆大人？順口得彷彿他們早已結婚七、八年。

　　他自信、掌控一切的摸樣，讓她越發火大。「婚姻大事被你說得跟玩遊戲沒兩樣。」

　　孫玉大笑。「對我而言，婚姻就是遊戲。」

　　「對我不是！」她咬牙。婚姻絕對不是遊戲，愛情是神聖的，只是月老的紅線沒系到她罷了！

　　「你認為婚姻很重要！」

　　「當然。」她說，不溫不火，卻是萬般堅定。

　　孫玉看著他選中的女人。撞見他和小美，還能這麼鎮靜和他談話，沒半點尷尬，代表他的直覺和眼光果然沒錯，向依依和他是同一種人，他們清楚目標，理智大於情感。

　　「是不是遊戲並不是重點，」他拿了文件，坐到她對面，同時將文件放在矮桌上。「這才是重點。」

　　桌上兩份文件，一份是「合作協議書」，一份是「離婚協議書」。

　　不知為何，「離婚協議書」讓她的心著實揪了一下。不是對這個男人有什麼捨不得，她未婚，和小江談戀愛也只是初級階段，她沒有大愛大恨過，就這樣收到一份「離婚協議書」，要她情何以堪？

　　「這兩份協議書可以保障我們雙方的權益，不會因為合作關係有任何改變，協議書由本人親自監督和公證，如果你認為需要第三者公信單位認證，我也不反對。」

　　這什麼鬼啊，他速度也太快了吧，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真是我感覺良好到讓人受不了！

　　向依依忍住火氣，對一個和自己完全不相關的人發貨不值得。

　　「孫先生，我不認識你。」

　　「敝姓孫，單名玉，我是律師，未婚，身家清白。」

　　清白？她危險地瞇起眼。在她眼裡，他根本不清白。

　　孫玉感受到她輕蔑的打量，哈。「你無須『深度』瞭解我，我們只是合作，但是相處之後，你會發現我是最好的餓丈夫人選，你可以安靜開創事業，不會有人對你的婚姻狀況關心或好奇，至於年節應酬場合我會盡責陪同，你會發現這樣的關係好過那種過度在乎對方的婚姻。」

　　「你受過什麼創傷嗎？」她不相信正常人會有這種想法。

　　「哈，我沒有，你有嗎？」

　　她是剛被拋棄失戀的女人，對愛情失望是情有可原，但就算如此，她也沒必要用這個方式讓自己走進婚姻。她大可拒絕，但這麼突然覺得自己有種淡淡的淒涼，這當然稱不上桃花……

　　喔，夠了，她就不能遇到真正的好桃花嗎？

　　「孫先生，你明明有對象，」不像她連半隻蟑螂都沒有。「為何還要找上我？做什麼掛名夫妻？根本不需要。」

　　孫玉如墨玉般漆黑的雙眼透著堅定自信的光采。「我需要的是合作夥伴，不是真正的妻子。」

　　王——八烏龜蛋！不罵粗話難解她心頭怒火。「難打擬合其他女生交往時沒有付出感情嗎？有感情當然會想有結果、廝守一生，除非你只是一個遊戲人間的浪子，換情人像換衣服一樣簡單的混蛋，找對象的目的只是當作不用真正給承諾的擋箭牌罷了！」

　　她氣炸了，吼出心中的憤怒。

　　他卻大笑。

　　「不不，我只是想單純努力工作，奈何總是有很多多情之人的干擾，我只好出此下策。你不會明白，受歡迎也是種痛苦。」

　　喔，夠了……夠了，

　　向依依不想再聽他任何屁話，起身。

　　「我不想跟你有什麼牽扯，你帶著你的合作協議書和離婚協議書去找你的『多情人』吧，哼！」

　　孫玉沒攔她，看著向依依氣呼呼地離開。

　　她會回來的。他很清楚，不只他需要這份協議，依依會發現，她比他更需要。

　　依依？

　　真順口。

　　回到咖啡小屋，黎俐正在招呼客人。

　　黎俐真的很有魅力，只要是她當班，那天男客就特多，業績幾近九十度直衝。

　　巧巧瞧著肚子小碎步走來，不想被依依和黎俐罵，特別壓抑急躁的個性，不跑也不跳。

　　「人呢？」向依依看向孫家長輩先前坐的座位。

　　「喔，走了，說事下午有事。」巧巧接著說：「向媽媽在廚房發脾氣，不過今天的蘋果派超好吃，原本訂餐的保險公司明天有個動員大會，又和我們訂了一百個蘋果派。黎俐說是因為你今天火氣足夠，麵團揉得很認真。」

　　蘋果派先跳過不討論，如果那個孫律師不退出她的世界，這種好吃的蘋果派天天都能有，現在她要關心的是老媽的怒火。

　　「怒火有十級的話，我媽是第幾級？」

　　「十一級，破表。」巧巧天真地回答。

　　好吧，向依依皮繃緊，和黎俐揮手招呼，黎俐還該死的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簡直是雪上加霜——

　　不過她的確需要趕緊找到對像把自己嫁出去。這是看到老媽氣沖沖的攪拌咖喱時的第一個想法。

　　「回來啦？我還以為你跑去深山躲起來了！」

　　向依依迅速綁上頭巾，洗手。「媽，我來就好，你休息了……」

　　孫家長輩因下午還有事先離開，兩位也只是來看看依依，沒打算待太久。

　　不過依依很清楚，應付孫家長輩輕而易舉，棘手的是老媽……

　　她趕緊接過大湯杓，省得娘親火太大，把一鍋紅咖喱濺得像犯罪現場，她不好清理。

　　「怎樣？不是要把『未婚夫』帶來給我們瞧瞧嗎？怎麼我連一隻蟑螂都沒看到？」

　　唉呀，他們果然是母女，向依依發現她不久前採用「蟑螂」形容過男人。

　　「媽，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小江變小孫？人家長輩都找到這裡來了，左一句『孫媳婦』、右一句『媳婦』，還送來玫瑰當見面禮？唉呀，我這個當媽的卻被蒙在鼓裡完全不知情，這不是笑話嗎？人家會怎麼看我們？雖然是母女卻這麼陌生？你連這種事也敢隱瞞不讓我知道，將來你小孩這樣，你看你會不會被氣死？！」

　　就說老媽念人無敵可以拿金牌，接下來一定會問——

　　「那小江呢？不是說要結婚了嗎？我連旗袍都選好布料花色，都量好了，你要我和小熊說取消，是要我面子往哪擺？整條街都知道我要嫁女兒了，我還答應送餅過去請大家吃，你啊  ……你啊……你給我老實說清楚，小江人呢？」

　　小江這件事果然瞞不了了。

　　「分手了。」

　　向媽媽也早料到了，沒多震驚。不然女兒不會像烏龜一樣躲著不見人，手機也關機，逼得她只好殺到店裡，才發現另一件大事。

　　「多久的事？你不會連吃飯的事都騙我，昨天根本沒和小江去吃情人節大餐吧？」

　　這有差嗎？「當然有去吃，就吃飯時，上完前菜，主菜還沒上桌時分手的。」

　　「誰提的？」

　　「他提的。」如果是她提的，保證死得慘。

　　老媽想嫁女兒想瘋了，殊不知她是獨生女，要是她結婚了，以後誰來陪她？雖然她現在開店，住在店樓上，三不五時還是會回家看看、蹭蹭飯，老媽和老爸拌嘴冷戰或想她時，也會跑來住在她這兒。老媽都沒想過，如果她結婚了，又遇到「家教」嚴格的婆家，還能像現在一樣自由嗎？

　　向媽媽又火了。「那個小江也真糟糕，有人在情人節談分手的嗎？就不要讓我堵到他，非把他痛罵一頓不可！莫名其妙，我女兒肯嫁他，是他八輩子修的福氣，搞不清楚狀況！氣人！」

　　老媽這一罵，向依依感覺真舒坦。

　　「依依，不要難過，你才二十八，美麗天天在念我不用那麼早把你嫁出去。」美麗就是卡拉OK店的老闆娘。

　　向媽媽無奈地歎了口氣，雖說如此，也怕女兒的婚姻就這麼沒了。算命的說過，依依上輩子有修，這輩子不用受七情六慾的折磨，只有一次姻緣定終身，小江已分手，她怎可能不擔心？也不知孫家的人是圓是扁……

　　「那姓孫的你怎麼說？怎麼突然跑出這個路人甲？」

　　何止路人甲，根本就是倒黴遇到變態，但她不能和老媽坦承，實在是相遇過程太戲劇化了，愛看韓劇的老媽恐怕會太興奮。「只是朋友的朋友，鬧著玩的，別理他。」

第3章(2)

　　香噴噴的紅咖喱完成了，雖是補習班訂的宵夜，但老媽明顯有多準備些，這也可以當做咖喱小屋的晚餐彩色，加個湯、燙個花椰菜擺盤、加杯飲料就是一份溫馨套餐，等一下讓巧巧去門口寫黑板，巧巧的字又可愛有漂亮。

　　不過，向媽媽可沒這麼容易打發。「人家長輩都找上門來了，不會只是鬧著玩吧？」

　　「真的真的，就鬧著玩。」

　　反正打死不承認，老媽硬纏也是沒用。

　　不過呢，看到以耍賴應萬變的女兒，向媽媽當然也有自己的做法。既然女兒說姓孫的什麼都不是，再認識新對像勢在必行，只是上次失敗的小江，讓向媽媽改變主意轉由鄰居親友介紹，至少熟稔介紹，比「電腦配對」讓她安心。

　　向媽媽一打定主意，結果就是向依依有看不完的相片。

　　向媽媽乾脆不回新店了，在樓上住下，每天擠在同一張床上（黎俐和巧巧分佔兩間客房，但只有依依的主臥室雙人床），以為每晚母女倆溫馨分享心事嗎？大錯特錯，老媽是二十四小時，只要眼睛是睜開的，無時無刻都在逼她相親。

　　喔，夠了。

　　「你好慘。」黎俐拿著托盤，撩了撩頭髮。

　　向依依偷偷趴在櫃檯後面補眠。

　　她握拳，咬牙切齒抗議。「那我要上樓吵她睡覺，我沒得睡，老媽也別想睡！」

　　黎俐掩嘴笑，那楣樣說有多美就有多美。「你和向媽媽真可愛，好像小朋友一樣呢，但你現在不能上樓喔，你未來老公又來了~~」

　　「啊？又來了？！」

　　她的慘事，黎俐和巧巧當然知道。

　　「巧巧正在點餐。」

　　「老鼠藥撒進去！」

　　「很抱歉喔，殺人放火的事，我們做不來喔。」

　　向依依緩緩起身偷瞄，果然看到孫玉坐在靠窗的位置。

　　這星期，他每天都來咖啡小屋用中餐或下午茶，她不鳥他，他也不會主動和她說話，看似沒有交集的兩人，卻暗潮洶湧。

　　她很清楚這男人在等待，他是經驗老道又有耐性的獵人，清楚敵不動我不動，一旦獵物累了、急了，他便能輕易地手到擒來，玩弄獵物與鼓掌之中——哼哼哼，重點是，她是不會累的，呃，最近是有點累啦，但應付他的糾纏還綽綽有餘。

　　巧巧晃過來。「依依，你老公說要喝特調咖啡，這個我不會。」

　　「今天不賣。」

　　「依依，公歸公，私歸私，沒理由不嫌咖啡錢喔。」黎俐說。

　　這兩個女人存心看戲。擋人她們不會，拱手把她讓出去，她們最厲害。

　　向依依站起來。她煮得一手好咖啡，但她想放老鼠藥，想把咖啡弄得像苦茶一樣苦，但她面對的是律師，他隨便說個幾句，搞不好酒變成頭條新聞，對她的咖啡小屋沒好處。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煮好咖啡，想讓巧巧送過去，但巧巧裝忙，黎俐也跟著裝忙，真是夠了……

　　她端著咖啡走到他桌前，放下，然後看到他擺在桌上的兩份協議書。這兩份文件始終跟著他出現，提醒的意思很明顯。

　　她有些出神。一個星期前，她會對這兩份文件毫不留情地怒斥並嗤之以鼻，但不知是否被老媽逼得恐慌了，她居然有種「說不定簽一簽就能解脫」的想法……

　　喔，不，他瘋了，她也差不多要瘋了。

　　「蘋果派。」孫玉愛上她的蘋果派。他向來不吃甜點，但前兩天，依依的漂亮好友要他試試，還說——

　　「因為有你，才有這麼美味的蘋果派。」

　　「我貢獻了什麼？」

　　「你讓我們依依生氣，她愈生氣，麵團揉得愈好。」

　　「今天沒有。」向依依賞一記白眼，冷冷拒絕。哼，有也不給！

　　就說她很有趣，他太久沒和這樣直接的人相處，在他的世界裡，除了親人和摯友外，其他人為了生活，不得不掛上虛偽的面具，不管是控方和辯方、事主、律師、檢察官，甚至在法庭上，沒有人這樣直接地表達情緒。

　　他每天來咖啡小屋報到，當然也是可以提醒，讓依依記得他手上還有兩份等她簽署的協議書，但也是貪戀這裡的平靜。咖啡小屋是用餐和休息的地方，進來咖啡小屋的人們，神色除了疲憊，卻也期待，他喜歡這種感覺。

　　而依依，是這個世界的重心，她愛笑，和熟客話家常，也會生氣——這部分當然也只對他——依依和兩位好友間的互動，看得出她真心在乎且彼此幫助；她對母親的逼婚雖然恐懼，但也因為媽媽在自己身旁而開心，他甚至看到依依對母親的依賴，那種小女兒的撒嬌。

　　她複雜而有趣，個性灑脫有義氣，女人暗戀她，男人當她是兄弟，那他呢？他把依依放在哪？合作對像還是兄弟？

　　「沒有蘋果派？」還是會做美味蘋果派的廚師？

　　「沒有！」向依依凶巴巴地吼回去。

　　孫玉撇著笑。他忽然伸手環住她，迫使她彎下腰，他欺近依依，嗅著她的頸窩。她一頭長髮盤高，頸項線條柔美，很有女人味。

　　「騙人，你身上有蘋果派的味道。」

　　這、這、這……變……態！

　　向依依像被火燙到，閃得遠遠的，粉臉脹紅，雙眼瞪大，托盤還沒用地擋住半張臉，摸樣狼狽慘了，氣魄全部跑光光。

　　「你、你、你幹什麼？」

　　巧巧和黎俐也嚇一跳，然後開始學狼叫。齁齁齁~~

　　真好真好，能讓依依有這麼女人的反應，普天之下也只有孫律師了，所以兩人舉雙手雙腳贊成他們在一起。

　　「我不信今天沒有蘋果派。」

　　那也不能這樣啊……厚。「你要蘋果派？我去拿！下回膽敢再動手動腳，你就死定了！」她惡狠狠地威脅，氣呼呼地轉身，走路僵得像機器人。

　　這「親暱」的一幕剛好也落入向媽媽眼中。

　　她跟著女兒走進廚房，忍不住問：「這也是鬧鬧玩玩的喔？」孫律師條件很好，如果女兒的對象是他，不知有多好。

　　「對。」

　　「那怎麼臉這麼紅？」

　　「我循環好。」

　　「你別又想瞞著我。」

　　「沒有啦！」

　　「唉呀，對媽這麼凶？」

　　「你愈生氣，我愈覺得詭異，代表你在乎他。」

　　喔，她快瘋了，她在乎的是老天何時能還她平靜的生活，不是那個男人、也不會是那個男人！像

　　向依依不想理人，端著蘋果派大步走出廚房。只要孫玉咖啡喝完、蘋果派吃完就快點滾——

　　她是這麼想，卻一眼看到孫玉在結賬。喔耶，太好了！

　　怪的是，他神情一掃吊兒郎當的欠扁樣，表情凝重。

　　向媽媽也發現，好奇地問：「孫律師要走啦？蘋果派還沒吃呢。」

　　孫玉看了依依一眼。這塊成習慣了，在咖啡小屋裡，任何人和他說話，只要依依在場，他都會先看依依才回答。「家裡通知我，奶奶不舒服送醫院，我先去醫院看看。」

　　向媽媽念頭一轉。「那可傷腦筋了，老人家不舒服原因很多，依依跟孫律師一起去醫院探望奶奶好了。」

　　什麼？！向依依還來不及開心孫玉要提早離開，老媽這提議讓她瞠目結舌，表情囧到不行，有種無語問蒼天的倒黴之感。

　　記仇的孫律師當然看得清楚。他結賬時，依依滿臉愉快，雖然短短不到三秒，但他可是小心眼的孫律師。

　　「正好，我奶奶喜歡依依，看到她會特別高興。」

　　「依依啊，你打包幾個蘋果派，跟孫律師一起去吧！」

　　不用等向媽媽指示，黎俐很有效率地衝進廚房打包蘋果派。

　　向依依不可置信自己被至親好友給賣了。「你們在幹麼？人家的家務事用不著這麼熱心吧？」

　　孫玉立刻裝弱。「向媽媽，沒關係，依依工作忙，我可以理解。」

　　王……八烏龜蛋！向依依心裡大罵，他是不是男人啊？！

　　「她敢不去？」向媽媽犀利的雙眼一瞪過來，依依反射性地縮了縮，差點沒嚇死。

　　如果沒去，她想也知道老媽會念什麼——

　　「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就算你討厭孫律師，也不能這樣對人家的長輩。人家孫奶奶來看你，還送你花，是關心你喜歡你，現在人家不舒服你還一副置身事外討人厭的摸樣，我是怎麼教養女兒的？居然這麼沒情沒義沒心沒肝沒肺！@#¥%……」

　　以上這段，再乘以五十遍。

　　「好，」向依依深呼吸，捉下頭巾。「我去。」

　　她仰頭，挑釁地迎視孫玉（能讓她仰頭的男人並不多）。哼，去就去，誰怕誰！

第4章(1)

　　開車可以看出一個男人的性格。

　　有的人遵守速限、小心翼翼，有的人不顧一切往前衝，把交通號志當裝飾，有的人滿口髒話，彷彿他才是馬路上的老大，有的人喜歡摳頭皮摳鼻孔東抓西抓感覺很忙，除了以上，各形各色的類型都有。

　　孫玉開車很安靜，不罵髒話，不亂移動屁股，不超速，安全範圍之內才超車，車子是他駕馭掌控的工具，那隨心所欲的姿態充滿欠扁的自信，代表他是個極為信任自己的冷靜男人。

　　他皮相生得好，外型是「公害」等級的高水準，所有條件都符合「大部分」女性同胞心中理想的標準——她必須強調「大部分」，至少她就是沒有被孫玉迷得團團轉。

　　她看向窗外，這樣條件的男人，呼，他根本不缺協議結婚的對象……

　　「我，」向依依說。「也許這個問題很沒良心，但我真的很好奇，之前是『逼迫就範』，我可不可以亂猜這回是『苦肉計』？」

　　聞言，孫玉大笑，覺得依依妙透了。

　　還沒回應錢，他的手機鈴聲響起，直接轉藍牙。

　　「寶貝，我在開車，想我嗎？」

　　那甜滋滋的語調，向依依嚇一跳轉頭瞄他一眼，手臂立馬起了雞皮疙瘩。

　　「看情況再約，有插撥，我再打給你。」

　　結束通話，他又接起另一通電話。

　　這通是公事，只聽見六法全書裡才會有的專業術語在車內到處飛。

　　然後，這通才掛掉沒幾秒，電話又進來——

　　「寶貝，我在開車。」

　　向依依瞪大眼，忍不住轉頭瞄他。喔喔，她不相信這個寶貝2號等於剛剛的寶貝1號，這個可恥又花心的男人……

　　「沒問題，如果可以我會到。」

　　孫玉對依依的大驚小怪直覺得有趣。「想我嗎？今天下午太忙，我真想去看你。」

　　向依依嘴張大，簡直可以吞下鹵蛋。忙？忙個屁，忙到可以跑去騷擾她？這花心的敗類！

　　手機鈴聲又響起。這回是公事，依然是六法全書到處飛，十分鐘後又回歸平靜。

　　他很忙喔，公事不少，花事也不少。

　　「你有兩個寶貝？」她打破沈默，像挖八卦的語氣。

　　孫玉沒回答。

　　「不止兩個寶貝？」

　　他但笑不語。

　　向依依歎了口氣。肯定不止兩個，好吧，她這等好心人該勸勸這頭迷途羔羊走回正道才是。「其實，婚姻還是要以『愛』為基礎，只有協議，是辜負了原本婚姻應有的美好。你又不是沒對象，找個最愛的人完成終身大事不是很圓滿？」

　　孫玉看了她一眼，但他戴著墨鏡，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的語氣和我母親一樣。」

　　她瞟了他一眼。「代表這是明智的建議。」

　　他勾著唇。「你呢？你對向媽媽一直逼婚有什麼看法？我看這兩天的相親照裡並沒有合適的人選。」

　　沒錯，老媽將媒人拿來的相親照公開給店裡的人看，希望大家「給點意見」，包括他！

　　「總會有合適的。」依依好強地宣稱。

　　總會有合適的？呿，這是什麼心態？

　　「小江的事沒讓你戒慎恐懼？」

　　依依皺眉。「我幹嘛因為他就怕了？我現在怕的是吃不停的相親宴，其他都OK。」

　　孫玉手指緩慢揉著太陽穴。他在思考，依依言下之意是要不是她討厭吃相親宴，她「完全不反對」挑選不認識的人當丈夫，對協議結婚以解決兩人問題的事根本不想考慮。嘖，這女人在想什麼？至少他們認識超過一星期比起那些照片男強多了吧？

　　「跟我結婚會比和陌生人相親來得好。」他語氣中帶著不想掩飾的輕蔑。

　　她仰起下顎。「協議就只是協議，相親至少還能培養感情，往戀愛結婚的方向走。」

　　「往戀愛結婚的方向走？」孫玉沒禮貌、調侃地大笑。「原來我的依依這麼夢幻？」

　　她沒動怒，早知道他的反應。「要不是知道你對工作以外的任何事都吊兒郎當，我還以為你在感情上受過什麼打擊，你這簡直是創傷症侯群的表現。」

　　但孫玉覺得自己很正常，是她不切實際。「我協管一切可以掌控的事。」

　　他壓根兒是認為以感情為基礎的婚姻讓他無法掌控？是怕被拋棄，還是怕拋棄人家。

　　只是依目前的狀況，也不是說協議完全不可行，有時她也會想——

　　「其實……有時候我也會想乾脆簽一簽算了，咖啡小屋生意愈來愈好，根本沒時間、體力和我媽瞎耗，我光想到那些吃不完的相親宴就頭皮發麻……」

　　「所以？」

　　所以？對啊，有開頭，那所以呢……

　　她沒說話，沈思著，他也沒進一步追問。醫院到了，他停好車，兩人趕到病房，一路上，誰都沒有開口。

　　孫家人看到依依來探病都很開心，尤其孫奶奶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唉呀，依依來看我了，真好。唷唷，蘋果派，奶奶嘴喜歡蘋果派，依依真了不起。」

　　「這廚師制服真可愛，我們依依好神奇喔！」這是孫奶奶。

　　「依依，我是爸爸，初次見面，謝謝你來看奶奶。」這是孫家爸爸。

　　奶奶因為受了風寒，血壓有些不穩，才暈眩想吐，經過醫生緊急處理，狀況已緩和許多，但還是希望奶奶能住院觀察個兩天。

　　長輩很熱絡招呼她，並不在乎大家只見過一次面或只是初見面。

　　這種感覺很特別，如果這是未來的婆家，她的生活、她的世界似乎不會有什麼變化，孫家長輩似乎願意支持她的事業和想法。

　　很神奇吧，只是瞬間，她就能感受到被信任和被愛護……

　　他們在病房停留了半小時，直到事務所有急事找孫玉，他們才離開。

　　走出醫院大門，向依依停住腳步。「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搭車回去。」

　　她低著頭不看人，十指糾纏著。

　　「怎麼了？」孫玉揉揉她的馬尾，很友善的一個動作。

　　「我……」她深呼吸，擡頭。「協議我願意簽，但我不要結婚，我們訂婚就好。」

　　孫玉的手停住。他能看到她眼中的堅定和壓抑的惶恐。

　　「只有訂婚？」

　　「對，只要訂婚就好，訂婚期拖個一、兩年應該沒關係，長輩可以接受我事業剛起步這個理由……」

　　「有差別嗎？」

　　她深呼吸。「當然有，婚姻對我而言是神聖的，我沒辦法用玩笑還是協議或是遊戲的心情把自己嫁出門，所以，我們協議上也必須附加條款——訂婚這段時間，不管是你還是我，如果遇到真命天子或真命天女，這個協議隨時可以終止。」

　　目前來說，和孫玉達成結婚協議的確是個方法。向依依告訴自己，只是訂婚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你對婚姻有太大的期待。」

　　「似的，我有期待，難道不應該有嗎？」

　　「愛情根本不能掌控的。」

　　「就算是虛無縹緲，我還是期待，期待能遇到一個很愛我的人。或許喔像你一樣認為世上沒有海枯石爛的愛情，但其實，我不是不相信，只是不認為自己能遇到……」

　　這個協議的確利多於弊，兩家長輩也會很開心，老媽可以放心，而她能夠專注於工作，咖啡小屋才是她的夢想城堡，她盼了這麼多年，實現夢想的關鍵就在現在……

　　孫玉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她無法判斷他的想法，他抿著薄唇，是不高興，還是怎樣？她也猜不出來。

　　她可以喝孫玉演一齣好戲，但如果有一天戲演不下去了，總該有退路吧？她的要求並沒有錯……

　　「這是你要的？」

　　「對。」

　　「還沒下班？」

　　梅仲紹提著公事包走進合夥人的辦公室。他正要下班，來和孫玉打招呼，卻看到他竟然對著筆電發呆，太難得了。

　　「是什麼難解的案子？」

　　孫玉雙手一攤。「如果是案子就輕鬆了。」他正在修改合作協議書的內容，依照「未婚妻」的說法，把附加條件加上去。

　　「不管是你還是我，如果遇到真命天子或真命天女，這個協議隨時可以終止。」

　　愛情？

　　呿  ，能吃嗎？

　　真命天子？

　　訂婚之後，她就是他孫玉的未婚妻，誰會對一個已婚女人有想法？真命天子？哼，能吃嗎？

　　依依想得太單純，對於沒發生的愛情也太執著，這不是她的個性，依依應該像他一樣瀟灑才對。

　　「對了，奶奶狀況還好吧？我明天過去看看她。」

　　除了合夥人，從小到大他們都是同班同學，兩家人自然熟識。

　　「奶奶的狀況穩定了，醫生說要多觀察兩天，預計後天出院。」

　　梅仲紹看得出他心不在焉，不是因為公事，不是因為孫奶奶的狀況，那也只剩下一個選項了——「小紅說你和向小姐的關係有突破性的發展。」

　　孫玉眼中微露波動，梅仲紹失笑。賓果，這就是讓大山心神不寧的主因吧，但他從沒想過大山會為了女人煩惱。

　　「向小姐讓你很困擾嗎？」梅仲紹問。

　　「怎麼會？我跟她要訂婚了，甜蜜都來不及，要困擾什麼？」

　　梅仲紹嚇一跳。「進展也太快了吧！不是還認識不到一個月？」

　　「不用糾結於時間，」孫玉修改完成，隨即將協議書列印出來，遞給合夥人。「你來得正好，這份文件需要律師公證，我是當事人，就委由你處理。」

　　合作協議書？梅仲紹快速看完文件，對內容震驚不已，數度以看瘋子的目光審視好友。他以為誤會了好友使用的字句，重複看了兩遍，確定內容就是那個意思後，他放下協議書。

　　「這文件要是由我公證，我要面對的是小紅的憤怒。你應該很清楚，小紅對向小姐的事很關心。」

　　孫玉背對好友。落地窗外車水馬龍，時間是晚上九點，如果老梅蓋章，他還有時間走趟咖啡小屋把這件事完成。訂婚時間就訂在這個星期天，完成這僅有的儀式之後，他和向依依除了必要場合，都不會再見面——

　　一切完全按照他的想法進行，就算有那麼一點瑕疵，由結婚變訂婚，但至少這個儀式還是能讓家人滿意，那——他心裡的壓力到底是什麼？

　　「這事我一個人也強迫不來，向依依也同意。」

　　梅仲紹急勸。「大山，這根本是胡鬧，你們沒有過感情怎麼結婚？」

　　孫玉面無表情，平視前方。眼神卻沒有焦距。「只是訂婚，要什麼感情？況且她對真正的婚姻還有期待，還想嫁給別的男人，我和她的協議能維持多久都是未知數。」

　　「大山，婚姻不是遊戲。」

　　「老梅，我沒當它是遊戲。」

　　梅仲紹看著好友的背影，大山似乎不像自己說的那樣豁達。

　　不過，能讓大山產生這樣反應的人，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件事的結局是好是壞也還不一定……梅仲紹由公事包裡取出印監，在合作協議書上用印，然後遞還給朋友。「幫個忙，瞞著小紅，別透出半點風聲。」

　　梅仲紹收好印監，拍拍好友的肩膀，走出辦公室。

　　孫玉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老梅這是安慰嗎？不然幹嘛拍他肩膀？

　　他眉頭皺得緊緊的。沒必要安慰他吧？

　　要說他心情不好，他不會否認，他的確對向依依的反應有些沮喪。他自認情場無敵手，多少女人拜在他西裝褲下，但向依依像是生來打擊他男人的自尊心，他一時不習慣被女人這麼漠視、無所謂，心裡多少受影響，沒什麼大不了，老梅沒必要拍他肩膀安慰他——

　　不過夠了。

　　不管糾纏心裡的是什麼情緒，事情就到此為止。

第4章(2)

　　孫玉將兩份文件放進公事包，拿了外套和車鑰匙，離開辦公室。

　　來到咖啡小屋，他把車停好，看到向依依坐在店外的椅子，仰望天上的明月。咖啡小屋雖然在巷子裡，但因為前面是社區公園，沒什麼遮蔽物，仰頭既可以看到月亮。

　　「在賞月？」

　　孫玉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

　　「再一個月就是中秋節了。」過九點半了，清潔阿姨正在打掃店內和廚房、準備打樣，對於孫玉這時帶著公事包來訪，她一點也不驚訝。

　　「咖啡小屋要賣月餅嗎？」

　　「會有類似的點心，這時間，吃個圓圓的糕餅加上一杯柚子茶，很應景的。」

　　中秋節前，他不會再來，只有中秋當天兩人會依約定到雙方家過節。

　　他突然感覺一股莫名的煩躁，便由公事包裡拿出文件放在桌上。「公證律師是我合夥人梅仲紹，擬文是我，你有意見的話，我可以重擬，梅律師不介意再蓋一次章。」

　　向依依遲疑了幾秒，然後才拿起文件。她茫然地看完，協議書內容文縐縐的，但反正就那樣，她沒被賣掉就好。只是心裡有種悶悶的滋味，說不上來的悶……天啊，不用想太多，反正就這樣。她起身。「不用了。我是要蓋章嗎？那你等等，我上樓拿章——」

　　「你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孫玉問，嗓音低沈緊繃。

　　她一愣。「我要問什麼？」

　　「你不好奇我們之後要怎麼合作？」

　　她做回座位，垂下眼簾，十指交握。「嗯，協議書上寫說要配合對方出席重要場合，這點我贊成。另外——」

　　「我可以繼續交女朋友嗎？」他打斷她的話。

　　她錯愕。「你想交女朋友嗎？」

　　孫玉諷刺地扯了扯嘴角。「你說過，不管是你還是我，如果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或真命天女，這個協議隨時可以終止。所以用我的想法來解釋，表示我可以交女朋友，才能遇到你所謂的『真命天女』。」

　　他怎麼了。

　　她說的沒有錯啊，對他們兩個人而言也很公平，不是嗎？

　　「你在生氣嗎？」

　　「沒有。」

　　「你眉頭皺得緊緊的，你自己摸摸看，這還不叫生氣嗎？」

　　孫玉摸摸自己眉間，心一驚，才意識到自己一副興師問罪的態度。他的自尊心有這麼強嗎？強到必須對她發火才能消氣？

　　他看著依依好奇的表情，夠了，也只有「鬼遮眼」才能解釋自己怪異的情緒。

　　「我沒生氣。」

　　向依依聳肩。「隨便你。」

　　孫玉很是狼狽，匆匆起身。「我明天帶家人來談訂婚的細節，協議書你明天給我。」

　　說完，他像屁股著火般落跑。

　　向依依托著腮幫子看著天上的月亮。

　　她要訂婚了，這個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依照新人的意思，訂婚只宴請兩家往來較密切的親友。

　　宴客地點選在一間會員制的餐廳，環境優美、食物美味。禮俗上，訂婚地點應由女方決定，但女婿既然提供了最好的選擇，向家父母也就非常滿意地接受女婿的建議。

　　向依依的訂婚妝全權交由黎俐和她信任的造型師打造，她穿著香檳色的低胸禮服，平領的設計襯托出她性感的鎖骨，展露的酥胸和溝壑剛剛好，顯得既典雅又嫵媚。

　　泛著緞面光澤的禮服剪裁合身，順著她的身材修飾下來，一大片荷葉裙擺由腰部往下擴散開來，因為她高挑再加上高跟鞋，長裙擺不但沒讓她行動不方便，反而更顯修長、搖曳生姿

　　她盤高了長髮，簡單的法國髻簪著數顆圓潤的珍珠，與珍珠耳環以及項鏈相互輝映。這組飾品是婆婆的愛心，顆顆都是頂級珍珠。

　　在專業人士的打造之下，依依蛻變成令人驚艷的女王。

　　巧巧兩眼充滿愛心，陶醉地嚷嚷：「依依好美啊~~天啊，依依怎麼會這麼美！」

　　連黎俐也覺得依依美爆了。「你如果想兼差，我覺得以你的身高和氣勢，也會是伸展台上的女王。」

　　連造型師都對依依讚不絕口，一旁的向媽媽始終沒出聲，向依依被讚美得暈陶陶之際，忽然主意到老媽躲在角落偷偷拭淚。

　　「媽……」

　　情緒起伏很大的巧巧立即淚流滿面。實在是太感人了……

　　依依鼻一酸，眼眶跟著泛紅，黎俐尖叫。「不準哭！沒人這樣的啦。才訂婚而已就要哭，那結婚怎麼辦？我看連防水眼線，睫毛膏也擋不住，要用麥克筆了！」

　　她故意搞笑，的確沖淡了哀傷的氣氛。

　　向依依握住母親的雙手。「媽，我把自己嫁出去不是要讓你哭的。」

　　向媽媽擦乾眼淚。「對啊，我怎麼可以哭？我最大的心願完成了，我女兒要嫁人了，應該開心才對。今天要忍住，等結婚時再來痛苦異常，訂婚哭會被人家笑。」

　　向依依紅著眼眶微笑。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做對了，就算之前還有疑惑，不知道同意和孫玉的合作是對是錯，但看見媽媽這麼開心，一切都值得了。

　　今天由范姜紅的大阿姨充當媒人，因為范姜紅和梅仲紹的關係，大阿姨和孫玉也算熟識，當然卯足勁地協助今天的訂婚儀式。

　　大阿姨開開心心地走進休息室。「唉呀呀，新娘子真漂亮，真是便宜大山了！好了，吉時到，我們準備開始嘍！」

　　長輩先就位，宴席開桌前先舉行訂婚儀式，媒人將手中的茶盤交給新娘，正式帶著新娘出場。第一關是奉茶——

　　第一杯茶是給孫奶奶。「新娘捧茶手正正，房間出來連步行，一杯好差相請，到蔭丈夫有官名。」

　　「依依乖，奶奶今天最開心！」

　　美麗的依依一出現，全部人都傻了，而今天的孫玉在看到未婚妻居然如此美麗時，眼都直了。

　　「兒子，我媳婦好漂亮喔！」連孫媽媽也很激動。

　　每對一個長輩奉茶，大阿姨傳統就是一句俚語好話，來到公公時，她說：「新娘真水真好命，內家外家好名聲。準備甜茶來相請，祝賀金銀滿大廳。」

　　公公掛著開心的笑容，喝了茶，依禮俗將紅包捲起放進空杯內。

　　到婆婆時「新娘女德好品行，勤儉樸實天生成，甜茶相請真榮幸，配夫發達萬年興。」

　　然後是小姑。孫璽對嫂嫂是一看就有好感，嫂嫂漂亮又大氣，難怪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捉住哥哥的心。

　　最後，才輪到新郎。大阿姨說：「黃道吉日來訂婚，新娘捧茶手伸伸。親家親母笑文文，依依配到好郎君。」

　　兩人四目對望，向依依眼中有著羞澀。他的眼神……好熱，她想躲，但他深邃的黑眸像是有股吸引力，她怎麼躲都躲不掉。

　　「不要這樣看著我。」她不得不出聲警告。

　　「為什麼？」他壞壞勾著笑，就愛看她臉紅的俏模樣。

　　「我不會走路……」她已經緊張到雙腳打顫、嘴唇發抖，他這樣盯著她，簡直就是來鬧的……

　　他接過她的茶盤，捨不得未婚妻辛苦。「你這麼漂亮，我捨不得移開視線。你不會走路我就抱你，他們應該也很愛看。」

　　「孫玉……」這男人完全不害羞。

　　「什麼事，依依？」

　　小倆口說悄悄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全部的人都聽得到，大家掩嘴偷笑，好心地不讓新娘更害羞。

　　大阿姨遵循簡單的古禮進行訂婚儀式，奉茶之後，就是戴戒指。新娘坐在高椅上，腳踏矮凳子，新人幫對方戴上對戒。大阿姨的好話當然不會停止。「新娘美貌似天仙，天地注定好姻緣。在家父母好教練，相夫教子富貴萬萬年。」

　　她沒有屈起手指，看著孫玉掬起她的手，溫柔地替她戴上婚戒，莫名的感動硬是紅了她的眼眶。

　　接下來換她。她十指顫抖，深怕連戒指都拿不穩，搭著大阿姨的好話替孫玉戴上男戒。

　　「手指掛乎正，新娘才會得人疼。夫妻牽手共打拼，創造前途好名聲。」

　　這一對婚戒是在訂婚的前兩天，他們一起到百貨公司珠寶專櫃選的。因為只是協議訂婚，他們有模切地挑選簡單不誇張的款式，女戒是不到一克拉單顆圓鑽，雖然簡單，卻乾淨潤澤，她第一眼就愛上。那天，她還說——

　　「如果有一天協議終止，這顆鑽戒我想跟你買回來。」

　　當時的他黑著一張臉，應該算不上開心吧？

　　男人是不是都不喜歡女人提起送了什麼禮物？

　　新人才戴上婚戒，感動得亂七八糟還沒回過神來時，就有好友在一旁鼓噪起哄要新人玩親親。

　　向依依滿臉驚恐，目光掃射過起哄團中的巧巧和黎俐。

　　大阿姨很順應潮流，規矩是傳統的沒錯，但誰說不能加點新意？

　　「好，那就來親吧，感謝大家的祝福，新郎新娘就親一下！」

　　別、別、別鬧了，她和孫玉連手都沒牽過，就要直接親下去？喔，老天，她怎麼親得下去？不是結婚才要親親嗎？他們是按照傳統中式禮俗來的，這些規矩都很嚴謹，還要注意時辰，怎麼可以突然加一個玩親親？！

　　當讓全場只有新娘子很尷尬，新郎倒是一片坦然，覺得多親幾下都無所謂。

　　「是男人就親下去！」孫玉的好友開始嗆聲。

　　起哄團開心極了。嗆得太好了！都還沒開始親就已經在玩Give  me  five  了。

　　孫玉俯身，凝視向依依淚汪汪的眼。他很清楚這眼淚是感動，不是被嚇哭的，他的依依膽子沒那麼小。「都有人這麼嗆你老公了，我們能不親嗎？」

　　「但是……但是……我……」

　　不讓她拒絕，孫玉挑起她的下顎，灼熱的吻封住了她。起初只是碰觸，孫玉發現自己無法控制，依依的唇好軟，他忍不住吮著妻子顫抖的紅唇。

　　依依聽到好多人在尖叫，但那些生意彷彿隔著一層紗，她手心貼著他的胸膛近心臟的位置，感覺手下的心撲通、撲通地隨著吻加快速度……

　　「嗯……」

　　她輕聲嚶嚀。孫玉放開她，凝視著她迷濛美麗的眼神。

　　兩人無語，只有自己明白心中的震驚和不解。

　　這是合作，不是嗎？是協議，不是嗎？那麼這些怪異的情緒、怪異的慾望該不該存在？

　　有朋友虧：「訂婚不夠啦，直接送進洞房啦！」

　　他們沒聽到一室的歡樂，眼中看著、心中想的都是對方……

　　向依依回過神，她失措地垂下眼。是新娘的羞澀也好，是逃避也罷，她很清楚心裡的感覺不應該出現。

　　不管是震撼還是……滿足，都不應該出現。

第5章(1)

　　宴席結束，長輩讓男方的狐群狗黨們幫忙送回家了。說是狐群狗黨一點也不過份，那群人把訂婚當成結婚來玩鬧，親一個不夠，要親一雙，親了一雙還不夠，說是無三成禮，再說三加一還是三，那個數字不吉得，最好來個五，五加一變六更好，「六六大順」好兆頭，加一個是「Lucky  7」就更讚了！八，「發呀」，能不親嗎？九，不用說了，「長長久長」；既然都到九了，那就加碼湊個十吧？

　　他們像吃了大姨的口水，什麼都能擠出一句吉祥話，逗得長輩笑呵呵，也跟著年輕人勸「吻」。

　　弄得她和孫玉好不自在，當然不自在的是她，孫玉倒很享受，但再這樣刺激彼此的情慾下去，他們是有血有肉的成年人，這樣磨磨蹭蹭怎會沒反應？直接進洞房也不是不可能！

　　直到訂婚宴進行到三分之二時，依禮俗男方必須「安靜」離開，還不能說再見喔，喔耶，這禮俗真好真棒真的太妙了！

　　男方走後，孫玉那群狐群狗黨真的很有義氣地留下來協助女方親友離開，但少了新郎，場面總算得以安靜下來。

　　「呼。」向依依喘了口氣。

　　「累了？」黎俐問。

　　「嗯。」依依笑。「你們一定也累了，幫我幫了一天……」

　　黎俐拍拍她手臂。「說這樣就見外，我們可是姊妹黨，有需要幫忙的義不容辭，不是嗎？」

　　「好累好累~~」巧巧挺著大肚子坐下。今天巧巧最辛苦，向家訂婚不收禮（依依堅持，假的還收禮感覺像詐欺），所以不用收紅包，卻要負責招呼客人和發喜餅。黎俐對這種要維持秩序的工作很沒辦法的，只能當巧巧的小幫手。

　　黎俐趕緊幫巧巧揉揉小腿，巧巧挺著大肚子站這麼久一定很累。

　　「黎俐，你要不要先送巧巧回家，我來收尾就好。」

　　巧巧揮揮手。「開玩笑，哪有讓新娘自己收尾的？就算你禮服已經換掉，還是新娘。喔~~依依真的、真的太美了，尤其是第二套改良式旗袍，喔喔喔，身材簡直性感到要噴火，我可以感覺到孫玉獸性大發，雙眼燃燒著熊熊慾火，想直接把你拉進去洞房啦！」

　　巧巧口無遮攔，向依依臉紅了，黎俐倒有另外的想法——

　　「你們今天像真正要訂婚的夫妻。」

　　依依怔怔的，懂得黎俐的暗示。

　　天真的巧巧早讓那甜蜜的景象蒙了理智。「唉喲，什麼像真正訂婚的？他們就是啊，完全按古禮進行的訂婚儀式，一項都沒缺，怎能說不是？」

　　向依依說：「巧巧，那是假的，不是真的。」

　　她說話的同時，手指不自覺輕碰自己的雙唇。關係是假的，那這個呢？唇上還悸動著，彷彿還記著他的灼熱和溫柔，儘管訂婚只是演一場戲，但，天啊，她的心為什麼會揪著？

　　巧巧想起來了，卻覺得好可惜。「你們明明很適合的……」

　　向依依不帶感情地駁斥，不想留給自己任何胡思亂想的空間。「我們不適合的，我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如果沒有那份協議，我和孫玉不可能會在一起。巧巧，這是當初已經說好的，我們的關係僅止於此，真的沒其他了，剛才……也是別人鬧的，沒有任何意義……」

　　這些話，她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黎俐在一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女人沒男人那樣豁達，更慘的是，哪怕是一點點感覺對了，女人就會為此奉獻自己的心。如果在這樣的協議關係中，先愛上的是依依，她該怎麼辦？

　　原本快樂的氣氛突然跌到最低點。

　　「我們收拾收拾回家吧。」向依依沙啞地說。

　　「嗯，巧巧休息，我們來就好。」

　　「好，你們都喝酒了，等會兒我開車喔~~」

　　向依依的表情很驚懼。「我們叫『代開』服務好不好？」

　　一想到巧巧的駕駛技術，簡直就是馬路上移動的殺人武器，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同時想起過去的恐怖體驗，不約而同地笑出聲。

　　最後巧巧休息，黎俐和依依忙著收拾東西。

　　誰知道先離開的孫玉送長輩回家後，又回頭來找依依。

　　他的內心充滿激盪和澎湃，他要釐清自己和依依之間萌生的感覺是什麼——

　　只是滿心的澎湃激昂在聽到向依依和好友的對話後，就像當頭被潑了一桶冰水，熱情熄滅了，取而代之是冰冷寒意。

　　對，他倒忘了，只是協議而已。

　　向依依和他是同種「理智至上」的人，他看上她這一點，所以才有了這個協議、選中她，沒想到，到頭來失控的卻是自己。

　　原來一切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所以——就這樣。

　　孫玉轉身離開，沒留戀和回頭。

　　*****

　　訂婚第二天，咖啡小屋照常營業，但依依看起來很糟糕。她像只驚弓之鳥，隨時注意客人來店的狀況。

　　「依依怎麼了？」巧巧問。昨天太累了，她睡到快中午才下樓幫忙，而依依整個人就呈現毛躁狀態，難怪連一向神經大條的巧巧居然也一眼看出來。

　　「在等人。」黎俐說，笑得神秘兮兮的。

　　巧巧一聽。「等人？不會是等那座山吧？」

　　「當然是等山，難道還等江？」

　　巧巧懂了，掩嘴竊笑。「那是期待他來，還是不期待他來呢？」

　　黎俐歪著頭想了會兒。「難說，依依應該也很掙扎吧。」

　　沒錯，向依依很掙扎。有客人來，她怕是他，真的不是他，又有些失落。幾番猜測折騰下來，搞得她都快發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樣？她很清楚昨天的一切都是合約的一部分，那她在期待什麼？

　　她常常工作做著做著，事情想著想著，思緒就不自覺地回到訂婚的時候，兩人深情相望，心中怦然，那份悸動彷彿就在心口……

　　「喔，我在想什麼？」

　　回過神來時，她真想尖叫，覺得自己快瘋了，手中的麵團就揉得更起勁。今天是女性顧客歡迎的雜糧麵包，放了多種堅果和她最愛的龍眼干、葡萄乾……對，手上的麵團是可以掌握的，對那種飄忽的感覺她能期待什麼？

　　但也有可能，她之所以期待他出現，是想以現在冷靜清醒的狀態釐清自己和孫玉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孫玉很「正常」，代表一切只是自己因為被當下的氛圍感動而失控、誤解，她可以立即修正——依依的理智這麼勸自己，合理化自己心裡的躁動。這就是原因，不是因為她在乎孫玉，純粹是要釐清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覺罷了。對，沒錯，就是這樣。

　　只是這一天，孫玉並未出現，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她等過了午餐時間，等過了下午茶時間，眼看著晚餐時間要開始了，向依依蹲在吧台後面，瞪著自己的唉鳳發呆。會不會……是不是……她強烈懷疑，這陣子被騷擾或是昨天的訂婚都是因為自己太累，根本沒發生過，只是壓力大而出現的白日夢？

　　向依依沮喪得用後腦久撞牆壁，她不怕痛真希望撞一撞能清醒些。她氣惱地拉出繫在頸上的鏈子。因為怕在廚房工作不方便，她另外訂購了一條銀鏈，將婚戒穿起來當成項鏈掛著。

　　有這個，還假得了嗎？她快瘋了……

　　依依屈起身體，將頭埋進雙膝間。

　　曾經有人說過，婚戒是一種制約，是一種魔法般的束縛，讓人無形中屈服於它並召喚出「忠貞且唯一」的信念，或許這個說法是真的，不然她大可把這枚婚戒擱在盒子裡，也不用虔敬地掛上它。

　　向依依若有所思的模樣讓黎俐好擔心。「依依，沒搞清楚狀況前，別先愛上他。」她勸著，單戀的痛苦她比誰都清楚。

　　向依依一怔，擡起頭，臉都嚇白了。「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是，她真的沒想過，畢竟在昨天訂婚之前，她對那個男人的評價並不高，覺得他霸道、自以為是、自我感覺太良好。只能說昨天慎重的儀式激發了太多她未曾有過的感覺，似甜蜜似期待，還有小小的、卻真實的幸福——

　　喔。她又將頭埋進雙膝間。真的，她真的沒去喜歡他……

　　第一天沒出現，第二天，孫玉還是沒出現，第三天、第四天……到後來，訂婚一個星期了，她沒再見過她的未婚夫，期待的心終於放棄了，寂寞在心中氾濫。

　　老媽問：「孫玉怎麼不見人影？」

　　因為協議答完啦，現階段任務完成，他來幹嘛？

　　當然這是內心話，在長輩面前，這齣戲還是必須演下去——

　　「他很忙。」

　　「才剛新婚，你不想他嗎？」

　　「是訂婚，不是新婚，況且我也忙。」

　　「難道每分每秒你都在忙嗎？女兒，這太絕情了吧！」連丈母娘都忍不住為女婿打抱不平。

　　「『想』是放在心裡的，不是大聲嚷嚷的。」

　　「喔~~好甜蜜喔~~」

　　向媽媽接受女兒瞎扯的理由，還一臉陶醉。向依依解決了老媽的疑問，基本上她訂婚了，完成老媽的心願，老媽沒有繼續「念」的理由，胡扯什麼她都會相信。

　　這天下午，孫家長輩約了向媽媽喝下午茶聊天。雙方長輩可熱絡了，天天通電話不說，還常常相約去爬山，比起小倆口的互動還要頻繁。

　　但直到奶奶和婆婆來訪，依依才知道——

　　「對了，好久沒看到孫玉來店裡走走？」

　　「喔，孫玉接了跨國的訴訟案，昨天才剛從香港回來。」孫母疑惑地看媳婦。「依依不知道嗎？」

　　原來他出國了……

　　依依心一緊，扯著笑。「喔對，他有說，是我自己忙到忘了。」

　　就算她和孫玉除了完成儀式，之後老死不相往來，她也得在長輩面前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這是當初協議的目的，不是嗎？

　　日子一天天推進，她聽說他又出國了，聽說他又回國了，婆婆說因為那件訴訟案，孫玉是台港兩地跑，連她都很少看到自己的兒子。

　　向依依當然明白這是婆婆安撫自己的說辭。

　　訂婚後又過了半個月，長長的十五天，她一直扮笑應付老媽的不安。

　　「如果我不是和親家走得很近的話，會以為你被仙人跳了。孫玉有和你聯絡嗎？」

　　依依由面團團上擡起頭。拜孫玉所賜，店裡的點心最近大受歡迎，還被美食部落客評為今年度最有實力的新餐廳。

　　「當然有。」

　　「我沒接過他半通電話。」

　　「你又不是在天天待在店裡，況且他打我手機，媽，你需要我調通聯記錄給你看嗎？」要調她也生不來，沒聯絡哪來的記錄？

　　向媽媽看著一臉「幸福」卻漸漸消瘦的女兒。「怎麼感覺你又瘦了？像支電線桿一樣，這樣做出來的食物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我成天待在廚房，熱到吃不下。」

　　「你和孫玉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媽你別擔心。」依依笑著保證。

　　或許真是自己想太多？年紀大了，就是愛操煩，向媽媽歎口氣。「今天農曆十六，我去附近土地公廟拜拜求平安，祈求你賺大錢。」也求女兒和女婿圓滿平順。

　　向媽媽離開廚房後，向依依神情平靜，只有她揉著麵團的雙手微微地顫抖，才洩漏她並不平靜的心。

　　巧巧蒼白著臉衝進廚房。「依依！」

　　還輪不到依依生氣罵人，巧巧氣沖沖地說：「他來了！孫玉來了！還帶著性感小辣妹一枚，黎俐正在點餐，差點沒拿菜單痛扁他們一頓！」

　　依依傻了。如果在半個月前，她預知自己會變成這種芭樂劇的女主角，她寧願被老媽念到耳朵生繭、相親宴吃到吐，也不要把自己擺在最難堪的位置上。

　　她不是女主角，不用把故事弄得這麼精彩刺激吧？

　　她緩慢洗手，將垂落的髮絲勾到耳後，緩緩走到廚房，臉上維持著平靜的表情，走到他的老位置，嘴角揚起，輕輕地說——

　　「老公。」

　　孫玉擡頭看著眼前的女人。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壓抑在心裡，囚禁在心裡，不去想，漠禮它，不代表不想念。

　　從何時開始，這個不嬌柔不溫順，不性感又沒魅力的女人居然住進他的心裡，牢牢地、霸道地佔據了最重要的位置？

　　這是什麼？

　　孫玉譏笑。愛？

　　「老婆，好久不見。想我嗎？」

　　向依依笑，和小辣妹點頭打招呼，很自在。「想。今天有蘋果派，還是要點其他的？小姐呢？想吃什麼？我們的特調咖啡不錯。」

第5章(2)

　　她自在坦然，每個表情、每句話都像一枝利箭刺穿孫玉的心。

　　「你真的有想我？」沒理會她慇勤的介紹，他問，表情陰森。

　　「當然。」她笑如燦花。

　　孫玉冷笑。從這一刻起，他失去最自豪的理智和冷靜。「她是Jessica，你見過嗎？香港小姐第一名。」

　　Jessica一微笑，美得花兒都失色。

　　「喔，Jessica，你好。」

　　「她不會說國語，不過她知道你是我老婆，喔，更正，我們並不是夫妻，只是作戲而已，你是假的未婚妻。」

　　依依強迫自己笑。「我是假的，Jessica是真的女朋友？」

　　孫玉不答反問：「她漂亮嗎？」

　　「漂亮，香港小姐第一名啊。」

　　「性感嗎？」

　　「性感極了，胸圍自測至少是E。」

　　他大笑。「看來我們『英雄』所見略同！」

　　向依依沒動搖。「美女人人愛看，你介紹這麼仔細，還問我每個感覺，不會是要我去追求她吧？」

　　孫玉沒應話，向依依完美的攻擊，讓堂堂一個名氣大的紅牌律師完全敗下陣。

　　「蘋果派好嗎？」依依問。

　　孫玉霍然起身，居高臨下瞪著她，但向依依平視前方，就是不看他。

　　「不用了，工作了半個月，我現在要約會，沒空吃蘋果派！」

　　孫玉摟著性感小辣妹——喔，不是，是香港小姐，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咖啡小屋。

　　越過她時，她聞到孫玉身上刮鬍水的氣息，和訂婚那天，朋友起哄要他們接吻，在他懷裡，她聞到的味道是一模一樣……

　　依依筆直站著，看不出表情，只有眼眶裡慢慢聚集的霧氣透露她此刻的心情。

　　他把她當成什麼？女友評監站嗎？

　　「依依姊……」依依姊不是才和孫律師訂婚嗎？一旁的工讀生不知如何是好，黎俐姊和巧巧姊躲在吧台後面掉眼淚，誰也不願意出來。

　　「小蓉，不要讓向媽媽知道孫律師來店裡的事。」

　　「喔，知道了……」

　　斂去水霧，依依走回廚房。她沒事，她還是堅強的向依依，她沒事，真的沒事……

　　*****

　　在訂婚之前，案件委託人已經開始和他洽談訴訟委託的事，因為要到香港出差至少一個月，他曾經想過把這個案子交給其他律師，專心和依依培養「未婚夫妻」的感情，至少也挺有趣的，畢竟他不曾和其他女人拌嘴擡槓、互擺臉色。

　　直到那天晚上，他聽到依依說的。

　　第二天早上，他毅然離開台灣赴港，正式和委託人簽約。

　　他必須離開，不然他和依依之間薄弱的合作關係，會因為他的沮喪和憤怒而提前結束。

　　在香港的那幾天，他沒日沒夜地工作，叛逆的心雖然告訴自己不角急著回台北，卻有一股力量鞭策著他努力工作。為了她，他把自己搞得又疲又累，但自己的想法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每天和家裡的固定聯絡中，母親透露——

　　「依依瘦了，看起來心事重重。你把剛訂婚的老婆丟在家裡，兒子，你在想什麼？」

　　他沒想什麼，他只是要回復原本協議的狀態罷了。

　　心這樣想，卻連自己也說服不了。多少次他想打電話給她，小紅給他的文件，他居然不自覺地帶來香港，看著她的簡歷和資料上面唯一的生活照，是他在香港的夜裡除了訴訟資料之外，唯一的陪伴。

　　依依的那張照片不是刻意修飾的沙龍照，只是普通生活照，照片裡，風揚起她的馬尾，她笑得好開心。

　　後來在一個友人的聚會中，他認識了Jessica，她全身上下、裡裡外外完全符合他對伴侶的條件，但，慘的是他發現對於如此完的女人，他居然提不起勁，心中的人還是那個過於理智的女人。

　　Jessica知道他已經訂婚，卻不隱瞞對他的傾慕。面對一個主動獻上熱情的女人，他想的卻是如果依依看到Jessica會怎樣？生氣嗎？嫉妒嗎？還是委屈？

　　所以工作結束後，Jessica建議陪他回台北，他並未拒絕，心裡猜的都是依依的反應——

　　沒想到，生氣、傷心、受委屈、變烏龜的人居然是他。

　　這夜，梅仲紹依約來到PUB和朋友談心。

　　大山心情不好，打電話給他，硬是把他拉出溫柔鄉。才訂完婚，大山就接了香港這個案子，還不讓他幫忙，這樣任性冷落未婚妻的行為徹底惹毛了小紅，小紅樂見他今晚和大山喝酒，希望他勸大山能夠安分點。

　　「剛回國，怎麼沒找老婆談情說愛？」

　　原本需要一個半月以上的訴訟程序，讓大山壓縮到半個月就結束，還大獲全勝，讓香港的律師界震驚不已。這也算是另類的台灣之光吧？但他認為大山會這麼拼著趕回家，大半是為了向小姐。

　　「假的，談什麼情？說什麼愛？」孫玉舉起酒杯。「干了。」

　　只是他不會承認，或者大山還看不透自己在乎人家？

　　梅仲紹笑著。「看來向小姐讓你很挫折。」

　　「我今天去找她，她很冷漠。」在摯友面前，大山無須逞強。男人不是沒心事，心情不好就說出來，幾杯黃湯下肚，酒醒後還是英雄。

　　「你做了什麼？」

　　孫玉斜眼瞄了瞄好友。「你為何有責備的語氣？」

　　梅仲紹神神秘秘的。「我老婆在你跑去香港的時候，找向小姐聊過幾回。依小紅的試探，向小姐雖然沒明說，但也不是不在乎你不告而別。如果小紅猜得沒錯，她真的在乎的話，那一定是你做了什麼才讓她不開心。」

　　孫玉又灌了一杯酒，擡頭看著PUB暈黃的燈，深呼吸，才緩緩承認自己幹了什麼好事。「我帶了一個朋友去找她。」

　　梅仲紹瞪眼。「難怪。大山，你把新歡帶去，她沒把你轟出店門算修養好的。」

　　他有這麼狼狽過嗎？孫玉解釋。「Jessica只是普通朋友。」

　　「我信，但她不會信。」

　　他扒梳頭髮。「我只是好奇她的反應。」

　　「所以呢？現在知道了吧，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做？」男人果然在喜歡的女人面前都會變成幼稚的笨蛋。

　　「喝酒啊。」沮喪的孫玉身體力行，立刻乾了一杯。

　　「你在乎她。」

　　「也許。」

　　「愛情呢？」

　　他有些無力。「不算吧……」

　　梅仲紹想繼續發問，卻發覺好友的注意力突然不在自己身上。

　　這間PUB有女歌手駐唱，她嗓音低沈，有幾分像依依的聲音。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在卡拉OK聽她唱歌，很著迷她的歌聲。

　　他記得女歌手唱的這段副歌——

　　你要我住進你心裡的防空洞    不讓無謂的思緒暗湧

　　再多紛擾也都沒有用    你決定了我所有喜怒哀愁

　　你把我帶到一個停泊的港口    讓回憶可以避避風

　　仰望著夜空    聽潮起潮落    為你我不再嚮往著漂流

　　「你喜歡這首歌？」

　　「聽依依唱過，副歌滿有感覺。」

　　梅仲紹大笑，拍拍好友的肩膀。「好朋友，你不只是『在乎』這麼簡單。小紅說過，六法全書她不懂，但男女情愛的心理學我們懂得沒她多。根據我紅娘老婆的說法，當你突然對某首情歌有莫名的感觸過，代表你心裡有情。」

　　大山沒說話，但明顯地僵住了。

　　「雖然你搞不懂自己到底要什麼，但你會無時無刻地想她……大山，如果你有這種徵狀，我可以明白告訴你，那就是心動了。」

　　孫玉突然站起來。

　　「酒後別開車。」

　　「我搭計程車。」

　　梅仲紹還來不及說再見，他已經迅速離開。梅仲紹趕緊拿出手機，回報親親老婆這個好消息。老婆果然是天生的紅娘，早料到大山找他談心會談些什麼，來之前還教了他一堆話，要他找機會說給大山聽，果然句句都用到！

　　半小時後，孫玉出現在咖啡小屋的二樓。

　　他和向依依站在客廳裡，無聲對視。對於他的深夜來訪，她不安而戒備。黎俐和巧巧跟向媽媽也在一旁，但究竟發生什麼事？沒人敢說話，也沒人離開。

　　他看著她，目光深邃沈靜，卻教人猜不透，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靜止了。向依依不知所措地站著，十指握拳，想的卻是——他想結束協議嗎？

　　她咬著唇，淚意在心中沸騰，眼眶泛紅，只能忍著不掉淚。是何時開始，自己居然這麼在乎他？

　　然後，他走向她。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卻讓她屏住呼吸，他烔亮的黑眸不曾自她身上移開，像一張網將她緊緊困住。只是目光，就讓她幾乎窒息……

　　她想逃開，孫玉的手卻抓住她，輕輕一帶，她虛軟的身子便被他扯入懷中。她擡頭想要發問，顫抖的唇已被他灼熱的吻封住——

　　在客廳裡，在媽媽、黎俐、巧巧的注視下，他竟然吻她？！

　　她聽到巧巧在尖叫。

　　她聽到黎俐鼓掌叫好。

　　她知道媽媽終於可以放下擔憂。

　　她的唇被吮著，被溫柔對待著，被珍視著——

　　好久好久，他不捨地離開她的唇，盯著她的目光堅定無比。

　　「依依，我們談愛吧。」

　　孫玉笑了，這是他睽違半個月來最開心的笑容。

第6章(1)

　　「所以他們開始談戀愛了吧？」

　　咖啡小屋的手工小月餅大受歡迎，盛情難卻之下，只好開始外賣，但因為人手不足，只好採取預約制，並且每天限量兩百顆。

　　這天，梅仲紹開車經過咖啡小屋，順道幫大阿姨拿訂購的小月餅。

　　梅仲紹會這麼問，也是知道好友那晚的「壯舉」——跑去人家裡家裡當著好友、岳母面前對未婚妻又抱又親，也只有大山做得出來。

　　黎俐和巧巧無奈地對看一眼，然後齊聲歎息。

　　「梅律師，你太不瞭解女人了，如果女人都這麼好哄，我和黎俐就不會在這裡長期抗戰。女人沒有你們認為的那麼簡單，隨便說幾句甜言蜜語，或抱幾下、親幾下，我們就要跟著你們地老天荒。」

　　巧巧的怨氣太重了，實在是她的感情路也不怎麼好處理，否則哪個女人想懷孕六個月了還挺著肚子離家出走？

　　黎俐解釋：「孫律師並沒有說要『只』和依依談戀愛，他只說他們要開始談戀愛。但據我們瞭解，孫律師常換女朋友，『談戀愛』這件事對他而言應該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不過呢，孫律師交女朋友應該不用費功夫吧，我們猜他一定沒用心追過女生，現在就看孫律師能不能追到我家依依嘍。」

　　梅仲紹大笑。太有趣了，沒想到好友的感情路不會比他平順，他追小紅追幾年？好不容易才讓小紅認同他們的愛情，大山才認識依依兩個月，這下有得拼了。

　　「對了，大山有來嗎？他說要來找向小姐。」

　　巧巧說：「喔，依依以前的公司訂了好多小月餅，她原本要自己送去，孫律師二話不說就要幫忙一起去送餅。」

　　送月餅？這麼有空？大山談戀愛一向很自我，永遠都是工作第一，女友最後。梅仲紹感歎，覺得跟著向小姐屁股跑的老友一定很可愛……

　　「你的名單上幾乎都是男的。」

　　向依依專心開車不理人。這是她的車，她當然自己開，是這男人硬要跟來，她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就上車了。

　　他手上拿的名單是小月餅的訂購單，只是幾個名字，他卻看了好久，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孫玉看著名單，還不放棄。「這些是誰？」

　　她知道自己不回答鐵定沒完沒了。「我以前的同事和主管。」

　　「沒有女的？」

　　該怎麼說……她好像和男同事比較聊得來，女同事好像到後來都會變得「怪怪的」，可是這些沒必要對他說，乾脆不回答。

　　他繼續觀察名單。「我不刻訂婚的宴客名單中有這些人。」

　　她真想翻白眼。「當然，那天不是只請自己的親友嗎？」

　　「那代表他們和你不夠熟。」

　　抵達目的地，她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

　　「對，」她挑釁地瞪他。「不熟不熟，你有意見嗎？」

　　孫玉放下名單，歡天喜地。「沒，不過你需要一點獎賞。」

　　啊，危險！向依依心中警鈴大作，正想開車門跳車落跑，卻已來不及，孫玉有力的手臂攔腰抱住她，高大的身體隨即壓住她，不過他有好心注意力道，沒壓疼懷裡的寶貝，還順手降低座椅。

　　「你說親哪好？鼻子？額頭？小臉臉？還是誘人的小嘴嘴？」這男人根本把噁心肉麻當遊戲。

　　「我不要這種獎賞啦！」她手腳亂踢抗議，但孫玉人高馬大，她哪是對手。

　　熟悉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他的表情真的壞、透、了！這男人突襲她已經突襲出心得，還變成習慣了。她沮喪又懊惱，不是不喜歡他吻她或抱她（是，沒錯，很羞人，但就是這樣……），只是如果自己過於沈溺，時候到了卻抽不了身，最痛苦的還是自己，所以她寧願什麼都不要。

　　「無法選擇，還是全部各親一下？」

　　厚！「放開我，這裡是外面，我的車很正派，不像你的小哈妮貼滿全黑的隔熱紙！」就是因為那層隔熱紙，前幾天她差點在車上被他連皮帶骨啃個精光。

　　孫玉嚴肅指正——當然嚴肅是裝出來的。「我們是新婚夫妻，摟摟抱抱很正常。」

　　「誰跟你新婚夫妻！」她推他，不動如山，哼，只要她屈起膝蓋就能痛擊他的要害——

　　「最好別打那種壞意，你未來的『性』福還得靠它。」他懶洋洋地警告，指背刷過她細嫩的臉頰，完全看穿她的詭計。

　　「不用，我幸不幸福和它無關！」說得好像他們真的有什麼一樣。她倔強地仰起下顎，但這顯然是個錯誤……

　　她還來不及因為逞一時之快，卻直接把紅唇送上門。孫玉當然不會客氣，立刻火辣辣地吻住她紅嫩的唇。

　　「孫玉……」

　　這男人的吻並不斯文有禮，攻城掠地得甚至很霸道，除了訂婚和客廳那兩次比較客氣之外，接下來的每一次都是唇齒相融的熱吻。

　　他直接撬開她的牙關長驅直入，濕熱的舌滑過貝齒，吮著她抵抗的小舌，纏著、繞著，將她的甜美嘗個徹底，肆意奪取她的氣息，依依幾乎不能呼吸。

　　兩人的呼吸因情慾而愈來愈沈重，他抵著她的唇問：「不可能無關的，寶貝。」

　　依依紅著臉，不想變成路邊的實境秀，只好放下身段輕言細語求他。「孫玉，等等，我們先送餅……」

　　可惜豹子怎可能放棄嘴邊的美食？

　　「餅又不會跑。」孫玉勾起嘴角，大手伸進她的襯衫裡頭，狼嘴在她頸子上啃呀啃地好過癮。「寶貝，你好香。」

　　因為要來送小月餅，她還特地沖了個澡，把身上的烘焙味給洗掉，卻是便宜了這個大色狼。

　　「孫玉，會有人經過……」嗚，為什麼要搞得像偷情一樣？難道這叫樂趣嗎？她不懂啦……

　　「那又如何？」他單手解開她胸罩的扣環，向依依嚇壞了，哇哇叫，大手隨即罩住她圓巧挺立的美胸，粗礪的指腹逗弄著她敏感的乳源碼，粉色乳尖如花朵般嬌艷地綻放。

　　「嗯……」細微的嚶嚀從被吮咬的小嘴裡逸出，她雙眼微瞇  ，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早已忘了要反抗，舌尖甚至不由自主地與他交纏。

　　孫玉另一隻手往下移動，分開她的雙腿，拉開牛仔褲的拉鏈。只是那個細微的金屬磨擦聲，讓向依依瞬間驚醒。他……他？吼，他想幹麼啦？！

　　魔咒解除，下一秒，她氣急敗壞地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氣喘籲籲地瞪著他。

　　「你就不能控制一下嗎？」她狼狽地整理被扯開的衣服。「任何人，只要是經過車子的任何人都會看到！」

　　孫玉支著下巴，也很困惑，眉頭皺得緊緊的。「欸，我也不懂為何只要碰到你就會變成禽獸，我明明是這麼的紳士。」

　　夠了，這男人根本一點反省之意都沒有，他的字典裡沒有「禮」這個字！

　　那天晚上他突然跑來她家，當著她媽媽和好友面前對她又摟又親，還說他們談戀愛吧。有那幾秒，她似乎聽到天使在頭上唱歌。原來這就是歡樂幸福的感覺，直到他說——

　　「既然我們對彼此都有感覺，那就試著交往看看，我們談個戀愛吧！」

　　那男人說得簡單又輕鬆。

　　她終於明白，有些男人也許事業成功，聰明又有魅力，也有受人尊重的社會地位，但真的遇到感情的事，就會由IQ200退化成IQ零鴨蛋。

　　孫玉就是，而且絕對是天字第一號笨蛋！

　　在長輩認知中，他們早就訂婚了，為什麼要訂婚？一定是已經交往、彼此相愛才會訂婚，對吧？沒想到天字第一號笨蛋孫玉居然在老媽面前說：「試著交往看看」？誰訂婚後才交往？這是愚人節笑話嗎？他根本就是奇葩，可以搞瘋她的大笨蛋！

　　他拍拍屁股走人，她卻花了整個晚上和老媽解釋他的意思。不是試著交往，是讓兩人的感情更加緊密，那男人當律師當久了，甜言蜜語都不會說，純屬誤會……

　　老媽會信嗎？不信也得信，婚都訂了，女兒也讓人又摟又抱了，當娘的又能怎麼辦？

　　除了這個，孫玉更踩到她的大地雷。「試著交往看看」，感情可以用試的嗎？像試用期那樣，合就繼續在一起直到下次考驗，不合就一拍兩散，不用浪費彼此時間？喔，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孫玉換女朋友像換衣服一樣，因為都是「試試」嘛，有這種想法，怎會認真經營感情？

　　她很平凡、很簡單，她尊重愛情，不會用玩笑去看待感情，況且如果試不好呢？相看兩相厭，卻還掛著「未婚夫妻」的頭銜，所以乾脆結束合約？那當初的協議不就完全白費、浪費時間？

　　基於以上原因，她沒道理和孫玉「試著交往看看」。

　　只是她的心裡很矛盾，說討厭他，又忍不住被他吸引；想要閃遠點不去「試」，但他碰她，她也沒拒絕，反而喜歡他的擁抱，喜歡他吻她時的熱情，她覺得，那一刻自己就是他的唯一……

　　如果第一次見面時，她能預知現在的矛盾，一發現他跟蹤自己，她一定馬上報警處理，也不會產生這些錯綜複雜的情感了。

　　向依依氣嘟嘟地下車，生氣地開啟後車廂。她自備小推車，就算沒有孫玉的幫忙，她也可以自己送貨！

　　孫玉當然不會讓自己的人吃這種苦，他跟著下車，拉高袖子，搶了小推車，還把貨一盒一盒地排好，讓向依依在旁邊生悶氣兼督導，苦力他來就好。

　　「有獎賞嗎？」他很快樂。

　　「你這個苦力太貴了，我付不起。」

　　孫玉伸出手。「那就讓我牽你的手當成對我的獎勵好了。」

　　手啊，是會把女人的心給牽走的，雖然她根本不知道現在的心還能不能受自己控制……

　　「不要？」他皺眉。

　　她猶豫著，手遲疑地擡高，不過孫玉沒給她考慮的時間，立刻反手握住她。他大大的手掌包著她的，手心厚實粗糙，但好溫暖。

　　「你看起來不是很願意。」

　　她虛軟地辯解。「你要推推車，不方便牽手。」

　　他不以為然。「沒看過單手推車？」

　　他還真的推給她看，不過推車需要力氣，他又要吃她豆腐，又牽手又摟腰又要推車，還要進電梯上樓，免不了走得歪七扭八。

　　看他不顧形象地表演，向依依忍不住笑了。

　　「不生氣了？」

　　她看著他，搖頭。「我才沒生氣。」

　　孫玉手一伸，往她纖腰一摟。「當然，我老婆人美脾氣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會生氣。」

　　她仰頭瞪他，姿勢剛剛好，孫玉俯身，啵地一聲又撈到一個吻。

　　「你突襲成習慣了？」她紅著臉，還不能控制心裡的騷動。

　　他邪魅地舔過唇。「很甜。」

第6章(2)

　　到了公司，熟識的舊同事很開心地向依依走來，也注意到摟著依依的男人。

　　「依依，這位是？」一名看似主管階層的人問。

　　依依？孫玉挑眉，喊得太親熱了吧，「依依」應該是親友熟人才能叫的。

　　孫大律師走上前，沒讓依依開口，伸出「友誼」的右手，主動解釋。「你好，我是依依的未婚夫。」

　　哇~~這是多大的新聞！

　　「依依，你結婚嘍？」

　　「你結婚怎麼沒通知一聲。」

　　「依依，他就是相親認識的那位江先生嗎？」

　　對於這些小白，孫律師基於禮貌，繼續介紹下去。「我姓孫，不姓江，可以叫我孫律師。」

　　原來還是個律師啊！

　　大家開始恭喜，依依是老同事，看到她幸福快樂，當然要恭喜——

　　「依依，恭喜啊，何時補請喜酒？」

　　大家恭喜得很自然，反而是向依依有點不自在。「呃，才剛訂婚，結婚還在安排。」

　　「時間訂下來，別忘了發喜帖給大家！」

　　「喔……嗯。」她回答得其實很心虛。

　　這個場面就像小型的同學會，過去的交情讓同事間沒什麼距離，常常忘了人家未婚夫就在一旁，臉色還很難看，照樣對依依拍肩又摟肩的，搞得孫玉像壓力鍋，妒火一觸即發。

　　「你們感情真好。」

　　沒人注意到未婚夫不開心了。

　　「當然好，想當年那場廝殺，我們如何對抗同性質的產品，登上當年市場第一的寶座！欸，依依，你還記得嗎？前朝投顧的漂亮寶貝對是你又愛又恨——」

　　說著說著，一群老同事憶起過去的豐功偉業，依依臉上滿是笑容，表情溫柔、目光溫柔——孫玉悶極了，只因依依的溫柔都不是給他的。

　　他不甘自己受冷落，老婆的腰一摟，「甜蜜蜜」地提醒。「老婆，還有下一站。」

　　哪來的下一站？

　　但向依依聰明地留意到孫玉眼中的冷意。他不高興嗎？

　　「喔，對，還有下一站……那，那就不打擾各位上班了，有空來咖啡小屋喝咖啡……」

　　啊？她不該打廣告嗎？怎麼他表情更難看？

　　兩人正要告辭離開，忽然有個花蝴蝶般的大美女翩翩來到——

　　「Chris？」美女驚呼，直接抱住孫玉，又驚又喜。

　　別說美女吃驚了，所有人的驚訝都不比她少，尤其是身為未婚妻的向依依發現兩件事——

　　第一，原來「老公」的英文名叫Chris，和雷神索爾同名呢，索爾可是她的偶像，老公和偶像同名，呵，她還不知道呢！

　　說話，關於他的事她知道的真少，只知道他是律師，認識他家庭成員，然後呢？好像就這樣。

　　第二，孫玉果然實力堅強，連在這都可以遇見舊情人？厲害厲害。

　　「Chris，你來找我嗎？你怎麼知道我轉調到這裡？我太開心了！」

　　這位大美女是誰？她離開時，還沒見過這號人物，依領巾判斷（公司的女生是用領巾，男生是用領帶來區別職階），也是個經理級的狠角色。

　　所以呢？她要不要學老公，自己上前自我介紹？她看著孫玉放在美人小蠻腰上的手……好像不用吧，別打擾他們敘舊好了，反正她不過是假的未婚妻。

　　向依依和同事們揮揮手，然後轉身離開，剛好搭上電梯。

　　呼，這樣的芭樂劇情是不是會常常發生，片名乾脆叫「轉角遇到舊情人」算了。

　　她能忍受嗎？如果她只是維持合作關係的對象，當然不痛不癢不在乎，但如果是對他有心了呢？

　　如果她愛上了孫玉，能平淡看待這些過去的事嗎？

　　她緩步走到休旅車旁。如果她愛上孫玉……她步伐虛軟。

　　黎俐警告過她——「沒搞清楚狀況之前，別先愛上他。」

　　俐，如果她先愛上了，該怎麼辦？

　　她在駕駛座前停下腳步，乾淨的玻璃彷彿照鏡子，她看到自己驚慌無助的表情。

　　原來喜歡一個人、在乎一個人，恍然大悟的瞬間，表情不一定是快樂的。

　　怎麼辦……

　　她閉眼前傾，額頭輕抵車門框。

　　「吃醋了？」

　　她擡頭轉身，看著眼前的孫玉，他推著很不搭的小推車，勾著嘴角，意氣風發，是她這輩子見過數一數二的大帥哥，但除了皮相，他風趣熱情、充滿自信，或許就是他吸引女人捨不得離開的主因。

　　她搖頭，隱藏情緒。「沒有。」

　　向依依轉身開車門，精壯的手臂突然伸出來壓住車門。

　　「沒吃醋？」

　　她沒有回頭，搖頭否認。

　　孫玉不爽了，捉著她的肩膀讓她轉身，把她困在他和休旅車之間。他黑眸裡燃燒著怒火。「你沒吃醋，我有！」一想到那群小白，他就一把火。「我知道你男性朋友不少，不管你怎麼通知他們，我不想再看到他們隨便搭你肩、碰觸你，就算是哥兒們我都不能忍受！」

　　原來真正打翻醋罈子的是他自己。

　　這是太特別的滋味，明明知道他們和依依只是同事關係，但是只要看到她對他們笑，哪怕是禮貌性的笑容，他都不能忍受。他人生一路對此，風調雨順而且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包括各種情緒，原來這就是嫉妒的滋味？

　　向依依擡頭，冷冷地迎視他，開戰！

　　哼，女人的本事就是翻舊帳，這天生就會，不用後天去學，男人永遠不懂，還敢找話題挑釁？

　　「那你呢？是不是也該通知所有交往過的女伴離你遠一點？給你一個星期時間夠不夠？」

　　孫玉一臉玩味。「唉呀，你說你沒吃醋啊？」

　　她像被打了一拳。「我只是順著你的意思，既然你要我通知我的哥兒們，難道我就不能要你通知你的舊情人嗎？」

　　孫玉習於掌控一切，他有信心過去的事不會對現在造成困擾，自然不認為有迴避舊情人的必要。「情況不一樣，過去就是過去，但你的哥兒們有可能變成現在式。」

　　這、這是什麼歪理？

　　「你太誇張了，哥兒們就是哥兒們，如果會變成情人早就變了，不用拖到現在。倒是舊情人……舊情復燃你聽過嗎？在要求我的同時，你必須先做好自己該做的部分！」

　　孫玉瞇著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未來他們會一直出現在我們生活中？」

　　你的舊情人不也一樣！她氣炸了，但沒有吼出來。

　　「我還打算辦個同學會，把所有認識的全部找來聚一聚！」

　　「你敢？！」孫玉眼冒火花。

　　向依依用力推開他。「我為什麼不敢？請你明明白白告訴我，我不敢的理由在哪裡？孫玉，我不想和你『試著交往看看』了，你只是我掛名的未婚夫，協議是你親自擬的，不是嗎？！我們沒有實質關係，你沒資格管我那麼多！」

　　依依也火了，才不鳥他有多生氣，說這句話有什麼後果。

　　對，就是這樣，她不要試試看的愛情！

　　向依依開門上車，打定主意不歡迎他搭便車，反正樓上有舊情人可以幫他，不缺她一個！

　　車子呼嘯著駛離，輪胎在地上磨出尖銳的磨擦聲。她沒留下來是對的，因為她無法承受孫玉徹底抓狂的憤怒。

　　合作對像？

　　掛名的未婚夫？

　　沒有實質關係？

　　好，既然協議是他擬的，辦法就由他訂！想逃？依依以為她能逃到哪去？想切割關係，想開同學會？門都沒有！

　　孫玉掏出手機，撥了岳母的電話號碼——

　　「媽，我是孫玉——」

　　怒氣沖沖離開的向依依看到耀眼的太陽時，她在車內放聲大笑。雖然他們的行徑像小朋友一樣幼稚，但吼一吼很好，有助健康、促進血液循環，堪稱居家常備良藥，真好。

　　只是……現在，她還可以大笑，不知道等會兒回咖啡小屋，她將面對孫玉這個成年人更幼稚的決定。

第6章(1)

　　「所以他們開始談戀愛了吧？」

　　咖啡小屋的手工小月餅大受歡迎，盛情難卻之下，只好開始外賣，但因為人手不足，只好採取預約制，並且每天限量兩百顆。

　　這天，梅仲紹開車經過咖啡小屋，順道幫大阿姨拿訂購的小月餅。

　　梅仲紹會這麼問，也是知道好友那晚的「壯舉」——跑去人家裡家裡當著好友、岳母面前對未婚妻又抱又親，也只有大山做得出來。

　　黎俐和巧巧無奈地對看一眼，然後齊聲歎息。

　　「梅律師，你太不瞭解女人了，如果女人都這麼好哄，我和黎俐就不會在這裡長期抗戰。女人沒有你們認為的那麼簡單，隨便說幾句甜言蜜語，或抱幾下、親幾下，我們就要跟著你們地老天荒。」

　　巧巧的怨氣太重了，實在是她的感情路也不怎麼好處理，否則哪個女人想懷孕六個月了還挺著肚子離家出走？

　　黎俐解釋：「孫律師並沒有說要『只』和依依談戀愛，他只說他們要開始談戀愛。但據我們瞭解，孫律師常換女朋友，『談戀愛』這件事對他而言應該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不過呢，孫律師交女朋友應該不用費功夫吧，我們猜他一定沒用心追過女生，現在就看孫律師能不能追到我家依依嘍。」

　　梅仲紹大笑。太有趣了，沒想到好友的感情路不會比他平順，他追小紅追幾年？好不容易才讓小紅認同他們的愛情，大山才認識依依兩個月，這下有得拼了。

　　「對了，大山有來嗎？他說要來找向小姐。」

　　巧巧說：「喔，依依以前的公司訂了好多小月餅，她原本要自己送去，孫律師二話不說就要幫忙一起去送餅。」

　　送月餅？這麼有空？大山談戀愛一向很自我，永遠都是工作第一，女友最後。梅仲紹感歎，覺得跟著向小姐屁股跑的老友一定很可愛……

　　「你的名單上幾乎都是男的。」

　　向依依專心開車不理人。這是她的車，她當然自己開，是這男人硬要跟來，她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就上車了。

　　他手上拿的名單是小月餅的訂購單，只是幾個名字，他卻看了好久，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孫玉看著名單，還不放棄。「這些是誰？」

　　她知道自己不回答鐵定沒完沒了。「我以前的同事和主管。」

　　「沒有女的？」

　　該怎麼說……她好像和男同事比較聊得來，女同事好像到後來都會變得「怪怪的」，可是這些沒必要對他說，乾脆不回答。

　　他繼續觀察名單。「我不刻訂婚的宴客名單中有這些人。」

　　她真想翻白眼。「當然，那天不是只請自己的親友嗎？」

　　「那代表他們和你不夠熟。」

　　抵達目的地，她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

　　「對，」她挑釁地瞪他。「不熟不熟，你有意見嗎？」

　　孫玉放下名單，歡天喜地。「沒，不過你需要一點獎賞。」

　　啊，危險！向依依心中警鈴大作，正想開車門跳車落跑，卻已來不及，孫玉有力的手臂攔腰抱住她，高大的身體隨即壓住她，不過他有好心注意力道，沒壓疼懷裡的寶貝，還順手降低座椅。

　　「你說親哪好？鼻子？額頭？小臉臉？還是誘人的小嘴嘴？」這男人根本把噁心肉麻當遊戲。

　　「我不要這種獎賞啦！」她手腳亂踢抗議，但孫玉人高馬大，她哪是對手。

　　熟悉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他的表情真的壞、透、了！這男人突襲她已經突襲出心得，還變成習慣了。她沮喪又懊惱，不是不喜歡他吻她或抱她（是，沒錯，很羞人，但就是這樣……），只是如果自己過於沈溺，時候到了卻抽不了身，最痛苦的還是自己，所以她寧願什麼都不要。

　　「無法選擇，還是全部各親一下？」

　　厚！「放開我，這裡是外面，我的車很正派，不像你的小哈妮貼滿全黑的隔熱紙！」就是因為那層隔熱紙，前幾天她差點在車上被他連皮帶骨啃個精光。

　　孫玉嚴肅指正——當然嚴肅是裝出來的。「我們是新婚夫妻，摟摟抱抱很正常。」

　　「誰跟你新婚夫妻！」她推他，不動如山，哼，只要她屈起膝蓋就能痛擊他的要害——

　　「最好別打那種壞意，你未來的『性』福還得靠它。」他懶洋洋地警告，指背刷過她細嫩的臉頰，完全看穿她的詭計。

　　「不用，我幸不幸福和它無關！」說得好像他們真的有什麼一樣。她倔強地仰起下顎，但這顯然是個錯誤……

　　她還來不及因為逞一時之快，卻直接把紅唇送上門。孫玉當然不會客氣，立刻火辣辣地吻住她紅嫩的唇。

　　「孫玉……」

　　這男人的吻並不斯文有禮，攻城掠地得甚至很霸道，除了訂婚和客廳那兩次比較客氣之外，接下來的每一次都是唇齒相融的熱吻。

　　他直接撬開她的牙關長驅直入，濕熱的舌滑過貝齒，吮著她抵抗的小舌，纏著、繞著，將她的甜美嘗個徹底，肆意奪取她的氣息，依依幾乎不能呼吸。

　　兩人的呼吸因情慾而愈來愈沈重，他抵著她的唇問：「不可能無關的，寶貝。」

　　依依紅著臉，不想變成路邊的實境秀，只好放下身段輕言細語求他。「孫玉，等等，我們先送餅……」

　　可惜豹子怎可能放棄嘴邊的美食？

　　「餅又不會跑。」孫玉勾起嘴角，大手伸進她的襯衫裡頭，狼嘴在她頸子上啃呀啃地好過癮。「寶貝，你好香。」

　　因為要來送小月餅，她還特地沖了個澡，把身上的烘焙味給洗掉，卻是便宜了這個大色狼。

　　「孫玉，會有人經過……」嗚，為什麼要搞得像偷情一樣？難道這叫樂趣嗎？她不懂啦……

　　「那又如何？」他單手解開她胸罩的扣環，向依依嚇壞了，哇哇叫，大手隨即罩住她圓巧挺立的美胸，粗礪的指腹逗弄著她敏感的乳源碼，粉色乳尖如花朵般嬌艷地綻放。

　　「嗯……」細微的嚶嚀從被吮咬的小嘴裡逸出，她雙眼微瞇  ，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早已忘了要反抗，舌尖甚至不由自主地與他交纏。

　　孫玉另一隻手往下移動，分開她的雙腿，拉開牛仔褲的拉鏈。只是那個細微的金屬磨擦聲，讓向依依瞬間驚醒。他……他？吼，他想幹麼啦？！

　　魔咒解除，下一秒，她氣急敗壞地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氣喘籲籲地瞪著他。

　　「你就不能控制一下嗎？」她狼狽地整理被扯開的衣服。「任何人，只要是經過車子的任何人都會看到！」

　　孫玉支著下巴，也很困惑，眉頭皺得緊緊的。「欸，我也不懂為何只要碰到你就會變成禽獸，我明明是這麼的紳士。」

　　夠了，這男人根本一點反省之意都沒有，他的字典裡沒有「禮」這個字！

　　那天晚上他突然跑來她家，當著她媽媽和好友面前對她又摟又親，還說他們談戀愛吧。有那幾秒，她似乎聽到天使在頭上唱歌。原來這就是歡樂幸福的感覺，直到他說——

　　「既然我們對彼此都有感覺，那就試著交往看看，我們談個戀愛吧！」

　　那男人說得簡單又輕鬆。

　　她終於明白，有些男人也許事業成功，聰明又有魅力，也有受人尊重的社會地位，但真的遇到感情的事，就會由IQ200退化成IQ零鴨蛋。

　　孫玉就是，而且絕對是天字第一號笨蛋！

　　在長輩認知中，他們早就訂婚了，為什麼要訂婚？一定是已經交往、彼此相愛才會訂婚，對吧？沒想到天字第一號笨蛋孫玉居然在老媽面前說：「試著交往看看」？誰訂婚後才交往？這是愚人節笑話嗎？他根本就是奇葩，可以搞瘋她的大笨蛋！

　　他拍拍屁股走人，她卻花了整個晚上和老媽解釋他的意思。不是試著交往，是讓兩人的感情更加緊密，那男人當律師當久了，甜言蜜語都不會說，純屬誤會……

　　老媽會信嗎？不信也得信，婚都訂了，女兒也讓人又摟又抱了，當娘的又能怎麼辦？

　　除了這個，孫玉更踩到她的大地雷。「試著交往看看」，感情可以用試的嗎？像試用期那樣，合就繼續在一起直到下次考驗，不合就一拍兩散，不用浪費彼此時間？喔，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孫玉換女朋友像換衣服一樣，因為都是「試試」嘛，有這種想法，怎會認真經營感情？

　　她很平凡、很簡單，她尊重愛情，不會用玩笑去看待感情，況且如果試不好呢？相看兩相厭，卻還掛著「未婚夫妻」的頭銜，所以乾脆結束合約？那當初的協議不就完全白費、浪費時間？

　　基於以上原因，她沒道理和孫玉「試著交往看看」。

　　只是她的心裡很矛盾，說討厭他，又忍不住被他吸引；想要閃遠點不去「試」，但他碰她，她也沒拒絕，反而喜歡他的擁抱，喜歡他吻她時的熱情，她覺得，那一刻自己就是他的唯一……

　　如果第一次見面時，她能預知現在的矛盾，一發現他跟蹤自己，她一定馬上報警處理，也不會產生這些錯綜複雜的情感了。

　　向依依氣嘟嘟地下車，生氣地開啟後車廂。她自備小推車，就算沒有孫玉的幫忙，她也可以自己送貨！

　　孫玉當然不會讓自己的人吃這種苦，他跟著下車，拉高袖子，搶了小推車，還把貨一盒一盒地排好，讓向依依在旁邊生悶氣兼督導，苦力他來就好。

　　「有獎賞嗎？」他很快樂。

　　「你這個苦力太貴了，我付不起。」

　　孫玉伸出手。「那就讓我牽你的手當成對我的獎勵好了。」

　　手啊，是會把女人的心給牽走的，雖然她根本不知道現在的心還能不能受自己控制……

　　「不要？」他皺眉。

　　她猶豫著，手遲疑地擡高，不過孫玉沒給她考慮的時間，立刻反手握住她。他大大的手掌包著她的，手心厚實粗糙，但好溫暖。

　　「你看起來不是很願意。」

　　她虛軟地辯解。「你要推推車，不方便牽手。」

　　他不以為然。「沒看過單手推車？」

　　他還真的推給她看，不過推車需要力氣，他又要吃她豆腐，又牽手又摟腰又要推車，還要進電梯上樓，免不了走得歪七扭八。

　　看他不顧形象地表演，向依依忍不住笑了。

　　「不生氣了？」

　　她看著他，搖頭。「我才沒生氣。」

　　孫玉手一伸，往她纖腰一摟。「當然，我老婆人美脾氣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會生氣。」

　　她仰頭瞪他，姿勢剛剛好，孫玉俯身，啵地一聲又撈到一個吻。

　　「你突襲成習慣了？」她紅著臉，還不能控制心裡的騷動。

　　他邪魅地舔過唇。「很甜。」

第6章(2)

　　到了公司，熟識的舊同事很開心地向依依走來，也注意到摟著依依的男人。

　　「依依，這位是？」一名看似主管階層的人問。

　　依依？孫玉挑眉，喊得太親熱了吧，「依依」應該是親友熟人才能叫的。

　　孫大律師走上前，沒讓依依開口，伸出「友誼」的右手，主動解釋。「你好，我是依依的未婚夫。」

　　哇~~這是多大的新聞！

　　「依依，你結婚嘍？」

　　「你結婚怎麼沒通知一聲。」

　　「依依，他就是相親認識的那位江先生嗎？」

　　對於這些小白，孫律師基於禮貌，繼續介紹下去。「我姓孫，不姓江，可以叫我孫律師。」

　　原來還是個律師啊！

　　大家開始恭喜，依依是老同事，看到她幸福快樂，當然要恭喜——

　　「依依，恭喜啊，何時補請喜酒？」

　　大家恭喜得很自然，反而是向依依有點不自在。「呃，才剛訂婚，結婚還在安排。」

　　「時間訂下來，別忘了發喜帖給大家！」

　　「喔……嗯。」她回答得其實很心虛。

　　這個場面就像小型的同學會，過去的交情讓同事間沒什麼距離，常常忘了人家未婚夫就在一旁，臉色還很難看，照樣對依依拍肩又摟肩的，搞得孫玉像壓力鍋，妒火一觸即發。

　　「你們感情真好。」

　　沒人注意到未婚夫不開心了。

　　「當然好，想當年那場廝殺，我們如何對抗同性質的產品，登上當年市場第一的寶座！欸，依依，你還記得嗎？前朝投顧的漂亮寶貝對是你又愛又恨——」

　　說著說著，一群老同事憶起過去的豐功偉業，依依臉上滿是笑容，表情溫柔、目光溫柔——孫玉悶極了，只因依依的溫柔都不是給他的。

　　他不甘自己受冷落，老婆的腰一摟，「甜蜜蜜」地提醒。「老婆，還有下一站。」

　　哪來的下一站？

　　但向依依聰明地留意到孫玉眼中的冷意。他不高興嗎？

　　「喔，對，還有下一站……那，那就不打擾各位上班了，有空來咖啡小屋喝咖啡……」

　　啊？她不該打廣告嗎？怎麼他表情更難看？

　　兩人正要告辭離開，忽然有個花蝴蝶般的大美女翩翩來到——

　　「Chris？」美女驚呼，直接抱住孫玉，又驚又喜。

　　別說美女吃驚了，所有人的驚訝都不比她少，尤其是身為未婚妻的向依依發現兩件事——

　　第一，原來「老公」的英文名叫Chris，和雷神索爾同名呢，索爾可是她的偶像，老公和偶像同名，呵，她還不知道呢！

　　說話，關於他的事她知道的真少，只知道他是律師，認識他家庭成員，然後呢？好像就這樣。

　　第二，孫玉果然實力堅強，連在這都可以遇見舊情人？厲害厲害。

　　「Chris，你來找我嗎？你怎麼知道我轉調到這裡？我太開心了！」

　　這位大美女是誰？她離開時，還沒見過這號人物，依領巾判斷（公司的女生是用領巾，男生是用領帶來區別職階），也是個經理級的狠角色。

　　所以呢？她要不要學老公，自己上前自我介紹？她看著孫玉放在美人小蠻腰上的手……好像不用吧，別打擾他們敘舊好了，反正她不過是假的未婚妻。

　　向依依和同事們揮揮手，然後轉身離開，剛好搭上電梯。

　　呼，這樣的芭樂劇情是不是會常常發生，片名乾脆叫「轉角遇到舊情人」算了。

　　她能忍受嗎？如果她只是維持合作關係的對象，當然不痛不癢不在乎，但如果是對他有心了呢？

　　如果她愛上了孫玉，能平淡看待這些過去的事嗎？

　　她緩步走到休旅車旁。如果她愛上孫玉……她步伐虛軟。

　　黎俐警告過她——「沒搞清楚狀況之前，別先愛上他。」

　　俐，如果她先愛上了，該怎麼辦？

　　她在駕駛座前停下腳步，乾淨的玻璃彷彿照鏡子，她看到自己驚慌無助的表情。

　　原來喜歡一個人、在乎一個人，恍然大悟的瞬間，表情不一定是快樂的。

　　怎麼辦……

　　她閉眼前傾，額頭輕抵車門框。

　　「吃醋了？」

　　她擡頭轉身，看著眼前的孫玉，他推著很不搭的小推車，勾著嘴角，意氣風發，是她這輩子見過數一數二的大帥哥，但除了皮相，他風趣熱情、充滿自信，或許就是他吸引女人捨不得離開的主因。

　　她搖頭，隱藏情緒。「沒有。」

　　向依依轉身開車門，精壯的手臂突然伸出來壓住車門。

　　「沒吃醋？」

　　她沒有回頭，搖頭否認。

　　孫玉不爽了，捉著她的肩膀讓她轉身，把她困在他和休旅車之間。他黑眸裡燃燒著怒火。「你沒吃醋，我有！」一想到那群小白，他就一把火。「我知道你男性朋友不少，不管你怎麼通知他們，我不想再看到他們隨便搭你肩、碰觸你，就算是哥兒們我都不能忍受！」

　　原來真正打翻醋罈子的是他自己。

　　這是太特別的滋味，明明知道他們和依依只是同事關係，但是只要看到她對他們笑，哪怕是禮貌性的笑容，他都不能忍受。他人生一路對此，風調雨順而且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包括各種情緒，原來這就是嫉妒的滋味？

　　向依依擡頭，冷冷地迎視他，開戰！

　　哼，女人的本事就是翻舊帳，這天生就會，不用後天去學，男人永遠不懂，還敢找話題挑釁？

　　「那你呢？是不是也該通知所有交往過的女伴離你遠一點？給你一個星期時間夠不夠？」

　　孫玉一臉玩味。「唉呀，你說你沒吃醋啊？」

　　她像被打了一拳。「我只是順著你的意思，既然你要我通知我的哥兒們，難道我就不能要你通知你的舊情人嗎？」

　　孫玉習於掌控一切，他有信心過去的事不會對現在造成困擾，自然不認為有迴避舊情人的必要。「情況不一樣，過去就是過去，但你的哥兒們有可能變成現在式。」

　　這、這是什麼歪理？

　　「你太誇張了，哥兒們就是哥兒們，如果會變成情人早就變了，不用拖到現在。倒是舊情人……舊情復燃你聽過嗎？在要求我的同時，你必須先做好自己該做的部分！」

　　孫玉瞇著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未來他們會一直出現在我們生活中？」

　　你的舊情人不也一樣！她氣炸了，但沒有吼出來。

　　「我還打算辦個同學會，把所有認識的全部找來聚一聚！」

　　「你敢？！」孫玉眼冒火花。

　　向依依用力推開他。「我為什麼不敢？請你明明白白告訴我，我不敢的理由在哪裡？孫玉，我不想和你『試著交往看看』了，你只是我掛名的未婚夫，協議是你親自擬的，不是嗎？！我們沒有實質關係，你沒資格管我那麼多！」

　　依依也火了，才不鳥他有多生氣，說這句話有什麼後果。

　　對，就是這樣，她不要試試看的愛情！

　　向依依開門上車，打定主意不歡迎他搭便車，反正樓上有舊情人可以幫他，不缺她一個！

　　車子呼嘯著駛離，輪胎在地上磨出尖銳的磨擦聲。她沒留下來是對的，因為她無法承受孫玉徹底抓狂的憤怒。

　　合作對像？

　　掛名的未婚夫？

　　沒有實質關係？

　　好，既然協議是他擬的，辦法就由他訂！想逃？依依以為她能逃到哪去？想切割關係，想開同學會？門都沒有！

　　孫玉掏出手機，撥了岳母的電話號碼——

　　「媽，我是孫玉——」

　　怒氣沖沖離開的向依依看到耀眼的太陽時，她在車內放聲大笑。雖然他們的行徑像小朋友一樣幼稚，但吼一吼很好，有助健康、促進血液循環，堪稱居家常備良藥，真好。

　　只是……現在，她還可以大笑，不知道等會兒回咖啡小屋，她將面對孫玉這個成年人更幼稚的決定。

積分嚴重不夠，過來刷一下，順便感激下樓主的辛苦~！~！

第7章(1)

　　向依依目瞪口呆——

　　「我不要！為什麼我要搬去他家住？媽，我還沒結婚你就要我跟人家同居，這也太開放了吧！」

　　對，沒錯，這就是孫玉幼稚的反擊。

　　孫玉以吃飯的工具——一張嘴，加上誠意，說服了向媽媽讓依依搬去孫家。

　　向媽媽眉開眼笑。「不會啊，我覺得女婿說的一點也沒錯，因為交往時間太短，雖然訂婚了，總是有那麼一點不踏實。住在一起，他能照顧你，也能保持熱戀的狀態有何不可？」

　　老媽這輩子最欣賞直接坦白的人，孫玉這招高明，簡直就是受過詐騙集團的專業訓練，正中老媽所好，讓老媽俯首稱臣，什麼喪權辱國、割地賠款的爛要求，統統都會答應……

　　事情就是這樣，女婿實在是真男人，不會拐了女兒就去同居，還會先打電話來和長輩商量，徵求長輩的同意，要不是他下午在高院有個辯論庭，一定會親自登門解釋。這樣懂事體貼的女婿，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她這個岳母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媽，我不要和他保持熱戀的狀態啦！」

　　老天，怎麼才送個小月餅回來就豬羊變色了？而且向依依居然有種「大勢已去」的恐怖感。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前不久不是才和我說要要『讓兩人的感情更緊密』嗎？所以他才跑來家裡對你又摟又親。總之我覺得女婿的建議很好，你是成年人，兩個人也訂婚了，不用怕惹人非議，住在一起正好不是嗎？」

　　向依依滿臉通紅。瞧瞧瞧，這是親娘說的話嗎？巴不得把親生女兒打包繫上蝴蝶送給別人。

　　「媽，話不能這麼說——」

　　「那要怎麼說？都訂婚了，熱戀時不是巴不得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嗎？媽很開明的，你有好的歸宿才最重要，你就搬過去住吧。」

　　「媽，我不要搬去孫家啦！」她還在作垂死掙扎。

　　向媽媽眼睛一瞟。「為什麼？你總得說個理由來說服我吧？」

　　這下向依依真是無語問蒼天了。老媽是鐵了心站在孫玉那邊，完全不理會親生女兒的意思。她就真的這樣搬到孫家嗎？虎落平陽被犬欺，搬到孫家鐵定讓孫玉啃得連骨頭都不剩。男人啊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他突襲她、吃她豆腐還不夠，現在好了，這該死的男人居然準備收線吃「大餐」……

　　不，說什麼她都不能這麼簡單任他宰割！

　　向依依立刻拿出手機找人算帳去。鈴了兩聲，孫玉接起電話——

　　「老婆，想我嗎？」

　　北景是吵雜的室外，並非安靜有回音的地下停車場。

　　向依依冷笑。「老公，我以為你還在停車場呢。」

　　「當然不可能，小小的停車場怎可能困得住你有遠大計劃的老公呢？」

　　如果「計劃」是指吃到她，那還真遠大！王八烏龜蛋，居然將主意動到她老媽身上？向依依氣得牙癢癢。「現在是演哪出？」

　　光聽她的聲音，便感覺一股寒風吹風，但孫玉樂了，他要讓親親寶貝知道挑戰男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住在一起我可以照顧你。」

　　「我會照顧我自己。」

　　「不，我自己看著比較保險，而且我必須彰顯我的所有權。」

　　向依依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孫玉，你卑鄙！你這是借刀殺人！」

　　「言重了，頂多是借力使力罷了。」

　　「我沒必要搬過去和你住。」

　　「為什麼？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試著談談戀愛？看看會激出什麼火花，你不期待？」他可是卯足勁地期待。

　　遇到不可理喻的人，她心力交瘁。「我不管什麼火花，孫玉，你不懂嗎？戀愛不是用試的。」

　　她抵死不從的態度又激怒孫玉。「是嗎？那就問問長輩的意見嘍，我先開庭，晚上再聊。」

　　孫玉匆匆結束電話。向依依氣到肚子痛，抱著肚子衝到二樓廁所，沒想到每個月準香報到的大姨媽居然提前一個禮拜。

　　不會吧，太離譜了，心情起伏太大也會讓大姨媽鬧脾氣嗎？

　　她在廁所裡面唉聲歎氣，巧巧在外面敲門。

　　「依依，你氣到拉肚子喔？」

　　走到這節骨眼，她還能說什麼呢？「我那個來了……」

　　「啊，你不是月中才會來？」

　　瞧，孫玉夠厲害，連跟了她十幾年的大姨媽都不是他的對手。

　　「巧巧，什麼事？」

　　「孫奶奶和你婆婆來看你嘍。」

　　向依依傻了。還有什麼比現在的她還慘的？

　　孫玉果然陰險，煽動了老媽，現在連奶奶和婆婆都來了……

　　五分鐘後，她回到店裡，奶奶和婆婆正享用店內的小月餅，表情豐富，看起來是很滿意，老媽在一旁聊天說笑。

　　「依依，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月餅！」婆婆讚不絕口。

　　奶奶也很喜歡。「是啊，我們依依好了不起，這月餅不油也不太甜，入口即化，像是吃冰淇淋呢！」

　　「沒錯沒錯，媽，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孫家長輩從第一眼開始，便是以關照自家孩子的心情來疼愛她，老媽說是她前輩子有修，才會擁有這段美好良緣。但長輩的真心對待總讓向依依覺得滿心愧疚，如果有一天……

　　奶奶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握著她的手，開心地說：「孫玉打電話回家說你要搬回家裡住呀？真的太好了，我聽到消息就開心到現在。依依，乖，這樣奶奶就可以天天看到你呢！」婆婆當然也很開心。「依依，奶奶喜歡你喜歡到我都快吃醋了，奶奶已經請家裡幫忙的阿姨把日用品準備好，要搬的東西可以慢慢整理，孫玉會幫忙，你爸還說人回來就好，其他東西都買新的，別搬了，豪氣得不得了呢！」

　　「你爸」在這裡指的是公公，大家已經把她當成孫家人了。

　　向媽媽笑看著，突然覺得這輩子沒遺憾了，就盼依依多生幾個寶寶讓這麼多的長輩來疼愛，生一個、兩個看來是不夠分，哈。

　　依依掛著笑，可這樣的情況讓她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老媽是自己的，大小聲比較不忌憚，但在奶奶和婆婆面前，她當然不能大聲抗議不想搬。

　　奶奶看著依依，溫柔的目光含著感動的水霧。「我知道年輕人忙，這幾年孫玉事業穩定了，卻越來越忙，而你的店剛開張，事情也多，雖然已經訂婚了，但也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你們才會結婚。奶奶不是要逼你們，你們畢竟有你們的打算，但奶奶年紀大了，隨便一個著涼都要勞師動眾送到醫院去。認識你後，奶奶好高興孫玉找到這麼好的媳婦，但奶奶也在怕，會不會有一天再也睜不開眼睛，等不到小孫玉、小依依喊我一聲曾奶奶……」

　　奶奶的剖白讓婆婆紅了眼眶，向媽媽也好不到哪去。這是一個感傷的時刻，老人家真心說出她微小的心願。

　　如果她現在說不想搬到孫家，會不會遭到天打雷劈？

　　始作俑者是他們，給了長輩希望，卻無法達到應有的結果，是啊，奶奶和老媽都想的沒錯，孫玉和她訂婚了，也算是夫妻吧，住在一起很正常，懷孕生寶寶也正常，當眾摟摟抱抱更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只有——

　　這是一個漫天大謊。

　　所以，向依依無法拒絕長輩。孫玉大舉獲勝，不花一兵一卒，甚至不用自己開口，向依依當天晚上就搬進孫家，就是這麼簡單。

　　巧巧評論。「我原來以為依依已經超厲害了，和狐狸一樣精，絕對不會任人欺負，沒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黎俐點頭。依依因經痛而直不起腰，看著那佝僂的背影，好友真想掬一把同情淚。「孫玉根本是狐狸王，不知奸詐幾萬倍，依依只有悶著挨打的分，回不去了。」

　　*****

　　孫玉晚上有應酬，所以並未直接回家「享受」他的戰利品——這裡指的「享受」沒有色情涵義，單純只是面對依依之前的挑釁——

　　「你只是我掛名的未婚夫，協議是你親自擬的，不是嗎？我們沒有實質關係，你沒資格管我那麼多！」

　　協議是他擬的，如何辦理？當然是看他高興，老實說，他還真期待依依的表情，哪怕是大吵大鬧也一定很精彩。

　　幾個熟識的律師每個月固定在隱密性高的俱樂部聚會，大家聽聞他訂婚的消息，無不好好恭喜一番。訂婚那天的「狐群狗黨」都是孫玉的至交同學，有些也在今晚的聚會中。

　　「孫玉，何時結婚可別暗著來喔，別像訂婚一樣，大家說了才知道你訂婚的消息。」

　　對於朋友的是醒，孫玉但笑不語。結婚？某人還想嫁給她的真命天子呢！算了，他不要考慮這些的煩事，「她想嫁給誰？」不需要在大獲全勝的今天拿出來討論，他只想享受此時的得意，其他的再說。

　　梅仲紹看出他的好心情，洩漏出近乎詭計得逞的得意。他們從國中就同班，大山做壞事時就是這模樣。「這次是誰倒大楣了？希望是和我們那件棘手的案子有關。」

　　孫玉看著手中的威士忌。男人聚會免不了美酒作伴，現在有代理開車很方便，也就沒有酒駕的問題。「下星期高院二審，勝算很大。」

　　「所以你臉上的得意和這件事無關嘍？」

　　「當然。」

　　果然還是唯一的答案。「那苦主肯定是依依了。」

　　這陣子較熟稔了，好友稱呼「依依」，孫玉自然可以接受。唉，男人的佔有慾有時真來得莫名其妙。

　　「還好啦，只是讓她搬回家。」孫玉噙著笑，指腹撫摸威士忌杯圓滑的杯緣。

　　梅仲紹不敢置信。「依依答應嗎？」

　　孫玉眨眨眼。「我有幫手。」

　　他突然很同情依依。「這果然是你的風格，強勢、任性又欠扁。如果真要這樣做，你乾脆和依依真的結婚算了。」既然是好友，評論也不用太客氣。

　　「她只想訂婚，還以為自己有機會遇到真命天子。」

　　孫玉的語氣可輕蔑了。

　　「依依是在虎嘴上拔毛嗎？她可能不知道你心眼小。」基本上，要不是大山對依依有意思，就算家人再關切，也不可能在那份合作協議。他對依依肯定有一定程度的在乎，不過呢，一向自我的他連自己的心都還確定，就決定把人家綁在身邊？看來依依的重要遠超乎他想像。

　　「她也許覺得我很好欺負吧。」孫玉大笑，猖狂得很。是，他就是心眼小，但她蓄意挑釁才是主因。

　　梅仲紹笑了。「大山，說真的，你是不甘心依依老愛挑釁你，所以才出手，還是真的喜歡上依依了？」

　　孫玉很認真地思考一會兒。「她的確幾次傷了我男性的自尊心，但我也只是『還擊』而已。」

　　「那喜歡呢？總有喜歡人家吧？不然就這樣把人綁回家和綁匪有什麼不同？」

　　喜歡？孫玉迴避這個問題。「綁匪？哈，還好吧。」就說在這享受勝利感的時刻，不適合多想那些敏感的問題。

　　他喜歡依依是無庸置疑，但他很清楚老梅問的不是這種喜歡，老梅是問更深入的感情——例如「愛」。

　　孫玉舉起酒杯敬今晚所有參與聚會的朋友。「各位同學好友先進學弟們，在這美好的夜晚，沒風沒雨，月亮又圓又大，咱位乾一杯吧！」

　　結束聚會回到家是晚上十一點，他已有三分醉意。

　　腦子想的卻是依依睡了嗎？會不會拿枕頭K他？拿枕頭事小，如果拿掃把問題才大。

　　他滿臉子想的都是依依，沒想到先遇上的是特地在六樓等門的母親。

　　「媽，還沒睡？」

　　孫母很不開心。「你高中畢業後我就沒再等過門了，要不是太生氣睡不著，我現在早就睡了。」

　　「怎麼了？」

　　他的視線頻頻望向主臥室，期待的表情讓母親看在眼裡，她無奈地歎氣。「別看了，依依不在你房間。她說一早要起床忙餐廳的事，知道你最近很忙，不想吵到你——一聽就知道這是她不開心的藉口。換作是我，我也會不開心。要人搬回家的是你，不理人的也是你，孫玉，唉，奶奶有多喜歡依依你是知道的，讓依依受這樣的委敢，你明天就該糟了。」

　　孫玉沒自省不打緊，還嘻皮笑臉。「原來我能當律師真是遺傳，媽替依依打抱不平，嗯，架勢有，陳述清楚，也可以當律師了。」

　　孫母讓兒子逗得哭笑不得。「不管你了。依依在客房，你好好招呼人家，好好解釋清楚，別把她氣跑了，我和奶奶可饒不過你。」

　　孫母表明立場之後，隨即下樓睡覺。小倆口要真的吵架，全家人一定站在媳婦那邊，絕對沒有人同情任性的孫玉。

第7章(2)

　　孫玉看著客房的門。他一身酒氣的確不適合破門逮人，於是先返回主臥室，沐浴過後（瞧，他多麼有禮貌）再破門逮人——說破門也太誇大，兩人的狀況彼此都清楚，而且這是他家，向依依根本沒費心鎖門。

　　暈黃的夜燈下，她側躺著，把自己包得像木乃伊，但睜得大大的眼睛不鳥他也不看他，擺明還沒睡，卻不和他說話。

　　「這麼晚怎麼還沒睡？」

　　「……」

　　這是開場白、客套話，依依不理人也在他預料之中。

　　好吧，不理就不理，反正他是行動派的。孫玉二話不多說，走上前，彎身將她連同棉被整個打橫抱起。

　　依依雖然高，但不重，抱在懷裡像團棉絮一樣，身上還有股誘人的水蜜桃味，讓他不偷香都難。

　　孫玉把人抱起來，今晚的第一個吻落在人家女生的頸窩上。

　　「好香。」他灼熱的眼看著驚慌失措的她。

　　向依依被孫玉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差點尖叫。嚇到是因為突然被他抱起來，至於吻……在預期之中，孫玉不是吃素的，她紅著臉掙扎抗議。「放開我！孫玉，你放開我……」

　　這男人是瘋了嗎？回來一身酒氣不說，還想抱她去哪兒？管他要去哪兒，她都不要去，她只想安靜休息，安靜和劇烈的經痛取得和平的共識，或許是因為需要站著工作的關係，自從開店後，每月的大姨媽來都不是很安分，常要痛個整整一天才會饒過她。

　　「我為什麼要放開你？」

　　就說人高馬大的孫玉哪是她能對抗的，他邁開大步，將她抱回主臥室，他的地盤。雖然整個家都是他的地盤，但主臥室的這張床才是完全宣示主權之處。他不溫柔地將依依丟在大床上，一方面是床很軟，一方面是想懲罰她這麼不乖，躲去客房。

　　「你的房間在這裡，記清楚了。」

　　他狂妄地宣示主權，沒想到依依居然沒反抗，還抱著肚子悶悶叫。

　　孫玉這頭沙文豬！想都沒想到他這一丟，讓她大姨媽整個發火似的大反撲，經血突然洶湧而出，小腹絞痛到她想咬人。

　　「依依？」

　　這下他反而嚇到了，衝到她面前，看著她一臉蒼白、眼眶含淚。這一刻，他居然恐懼起來。他能面對生氣的依依、火山爆發的依依、和他大吵對槓的依依，但這樣傷心脆弱的她，他束手無策……

　　「你真這麼不想搬過來？」他凶巴巴地說，用外表掩飾他的恐懼和在乎。

　　對，沒錯！向依依該大聲說：「是，我就是不想搬過來！」而且他居然敢這麼凶？只是，她才擡起頭，忽然觸及他黑眸中一閃而逝的恐懼。

　　這、這、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嗎？天啊，她竟然覺得不捨，覺得自己傷害了他……不誇張，她居然心軟了，喔，瘋了，經痛讓她發瘋了吧，兩人交手至今，被傷害的人只有她，絕對不會是奸詐狡猾的他！

　　「我經痛……」她閉上眼，不想看他的眼睛。

　　孫玉一愣。「經痛會痛到哭嗎？」

　　她睜開眼瞪人。「下輩子換你當女人看看如何？而且要當被經痛折磨到想砍人的女人！」

　　孫玉在床沿坐下，順著她的頭髮。「我能幫你什麼嗎？」

　　「送我回家。」她不喜歡自己語氣中的撒嬌。

　　但他很樂，依依撒嬌的聲音真可愛。「我可以照顧你。」

　　她很生氣。「你男人懂什麼？我大姨媽認床行不行？！」

　　孫玉朗聲大笑，上床捉人。兩個人先經歷一場棉被爭奪戰，她死守不放，他硬是要搶，最後勝利者不用說當然是孫玉，他得意地由背後將她抱在懷裡，手臂佔有慾十足地環住她的腰，鼻子在她頸窩磨蹭。

　　「我曾想過，今天晚上會是我們的初夜，肯定會是東拉西扯，你會抵死不從，我會吻得你失去理智，最後達陣成功，沒想到居然讓一個大姨破壞我的計劃。」

　　就說孫玉不是吃素的，使計讓她住進他家難道只是蓋被純聊天？別逗了，他們都是成年人，知道彼此都有難以抗拒的慾望，無須否認。

　　她深呼吸，為這難解的局面，也為自己痛到不行的小腹。

　　孫玉皺起眉。依依很不舒服，臉色蒼白不說，連裸露在外的肌膚都冰冰涼涼的。記得不知從哪聽到的，好像可以按摩舒緩女性經期的不適，於是他很自然地拉高她的T恤，大掌伸進她短褲裡——

　　她繃著氣。「你別亂來。」

　　他輕哼。「我又不是禽獸，難道還看不出來你不舒服嗎？」

　　他大掌順時鐘、微微使力按摩她的小腹。向依依幾乎是傻了，低著頭呆呆地看著他的動作，看著他的手掌在自己的小腹上輕柔地移動。

　　肚子仍在抽痛著，但他的體貼讓原本的不適似乎消褪了點，溫柔的按摩也讓身體不再繃得緊緊的，逐漸放鬆。

　　「舒服點了嗎？」

　　「嗯……」

　　原來不是只有牽手會把女生的心牽走，一個溫柔的小動作也能把女人的心烘得暖暖，這比強吻或摟抱的效果還要強烈……

　　「你果然是情場高手。」這算是提醒自己，別太沈淪。

　　孫玉完全聽不懂。「按摩和情場高手是兩回事吧？！」

　　「很多女生都有經痛的問題。」

　　喔，他懂了。「你意思是說我曾經幫其他女人做過按摩？」

　　「不是嗎？」

　　他很得意。「你在吃醋？」

　　「……」

　　算了，不用和他討論這個了，只會助長他的得意。

　　「不說話？」

　　「肚子痛。」

　　孫玉低頭吻了她的髮鬢，大掌持續按摩她的小腹。

　　「你是第一個。」他說。

　　「喔……」她紅著臉，微揚的嘴角不讓他看到。

　　一切都很安適，兩人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經期是幾天？」

　　「五、六天吧。」

　　「你會通知我嗎？」

　　「不用吧，經痛只會出現在第一、二天，不用天天幫我按摩。」

　　「不是這樣，除了按摩，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在大姨媽離開後進行。」這男人真的很囂張。

　　說這麼明白了，難道她還不懂嗎？

　　有些事如果不說清楚，就糊里糊塗地越線了，如果還想回頭，只怕不好面對對方。

　　向依依拿開他的手，轉身和他面對面，仰頭看著他好看英挺的五官。

　　「我不懂。」她沒把話說完，但知道他一定明白。

　　「我也不懂，難得有我不懂的事。」

　　「所以真的要試試看嗎？」她還是有著遲疑和不安。

　　他勾笑著，神情吊兒郎當，眼神卻好認真。「你跑不掉的，老婆。」

　　向依依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莫名的悸動卻不斷瀰漫、再瀰漫。很衝動地，她做了一件自己想都想不到的事——

　　依依仰起頭，親吻他好看的薄唇。

　　那就試吧，無關結果，至少，現在的她想和他在一起。

　　孫玉只愣住了0.1秒，隨即清醒，並且奪回主控權，滑溜的笑立即探進她小嘴裡。他環住她的腰，將她抱進懷裡，火熱的舌飢渴地掠奪。

　　天啊……現在不行……

　　她推開他，幾乎使出全部的自制力才得以撤退。現在不行……

　　他不解地望著她，目光灼灼。眼看他還想再親過來，向依依趕緊伸手擋住他的唇。「現在不行啦！」

　　他怔住，男人的慾望一旦被挑起，理智就會退到十萬里之外，要回過神可沒那麼快。「不能等了。」他托著她圓翹的臀，抵著自己巨大脹痛的鼓起，曖昧地與她摩擦……

　　喔，天啊，她悶抽了口氣，纖細的手臂抵著他寬闊結實的胸膛。

　　「孫玉，我大姨媽在啦！」

　　啊，喔，對，剛才還在按摩她的小腹舒緩經痛的說……

　　連孫玉自己都很無奈，這情慾一燃起來，真是不顧一切了。

　　「還說自己不是禽獸？」她乘機調侃他。

　　「唉……」

　　他啞口無言，萬般可惜地幫老婆拉好上衣。

　　向依依的唇仍因方才激烈的吻而紅腫，看起來那麼誘人，光是盯著她的唇，就能想起方才吻她的滋味，很香、很軟、很熱情……唉。

　　「誰叫你要主動親我……」

　　這男人說得萬般委屈。要知道，男人的慾望開不得玩笑啊！

　　她紅著臉，也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好乖乖轉過身，背對著他比較安全。

　　他將她擁進懷裡，手掌繼續剛才的按摩。「還痛嗎？」

　　她搖頭。非常神奇，但真的不痛了。

　　「記得通知我大姨媽何時離開。」

　　她紅著臉，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