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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11-12 17:54:26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1-18 11:54 編輯

前言:

  都闐小報驚世特刊:
  據聞,崆峒首富家中二少日前衣衫不整被人在寒煙閣發現,
  雙手有捆綁痕跡,似乎被人好生蹂躪一番……

  他堂堂金二少,竟被人下迷香強行推倒,
  更被當成種豬,收到十兩金充當……買種錢?!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定要抓到兇手,逼對方把金子吞下去!
  這恥辱已讓他火大整整三個月,龍靜這女人偏偏還來添亂,
  她家油行亂降價,害他的油行沒生意,
  他管教他家偷油夥計又關她啥事,她竟拿鞋巴他,
  就算他過去對她一見鍾情,還是得好好整整她才行……等等,
  瞧瞧這條手絹,跟他在人生最恥辱的那夜撿到的一模一樣,
  再瞧瞧她孕吐到小臉慘白,讓他馬上想把她送去看大夫……
  這說明了什麼?好啊龍靜,被他抓到狐狸尾巴了吧!
  哼哼,只想要孩子,拿十兩金就想打發他?他可不允許,
  她姊姊設計鴻門宴,揭穿她未婚有孕、辱罵她時,
  他當然要直接宣告孩子爹的身份,
  不只是要保護她,更是要用人證物證叫她休想抵賴!


楔子

  漆黑的房裡,唯有從門縫射入的光,映照出四柱大床垂放的床幔。

  「啊……」

  那清亮的聲響裹著痛楚,藏著曖昧,隨著纖瘦身影的擺動脫口而出。

  年輕的姑娘察覺自己不自覺逸出口的聲響,猛地一咬下唇,咬住了低吟,卻咬不住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痛楚。

  可惡……巧瓶騙她……

  說什麼只有一點點痛……很痛好不好!

  她根本不想再繼續下去,可是都已經在這當頭了,她哪有打退堂鼓的機會,惱人的是,這底下的男人到底好了沒有呀……

  她惱火地瞪著被她壓在床上,手腳被綁,雙眼被遮覆的男人。

  「……你到底是誰?」金如秀低啞的問。

  他作夢也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被侵犯!

  雖說這些年來,都闐的風氣開放了不少,就連男女之間也顯得對等一些,但是敢把男人綁上床的姑娘,也未免太帶種了點。

  不過是到寒煙閣和人談門生意,竟談到床上……這女人垂涎他也不是這種做法吧,好歹現出真面目,問問他肯不肯。

  這麼遮著他的眼,是怎麼著?是見不得人?見不得人還敢碰他,真是活膩了!

  更扯的是——

  「你到底有完沒完?」他惱聲咆哮。

  搞得他都快要獸性大發了,卻老是過門不入……是存心糟蹋人的?

  最好別讓他知道她是誰,否則他絕對要她身敗名裂!

  姑娘直瞪著他,突覺得古怪,她所知道的金如玉是個翩翩君子,斯文謙遜之人,怎麼說起話來這麼凶狠?

  不過……似乎也合理,畢竟他聞了這廂房裡的催情迷香。

  瞪著身下還有力氣大吼,意圖掙脫束縛的男人,她不禁揣測,迷香可能下得不夠重,要是她動作不快一點,說不定他待會會逃脫,那可就糟了。

  畢竟他是她萬中選一的優質男人,錯過這次肯定沒有下次。

  既然如此,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跟他拚了。

  想了想,她一咬牙,將身體沈下容納烙鐵般的昂揚,撕裂的痛楚彷彿火焚般,痛得她想退縮,可一想起計劃,她忍痛地一鼓作氣。

  「呃……」金如秀悶哼了聲。

  那緊密的包圍像是要將他吞噬般……把將他收藏到底,讓他不禁緊抿著唇,卻掩飾不了微亂的呼吸。

  該死,這豈是銷魂兩字能道盡。

  可問題是現在又怎麼著?就這麼僵持不動,她是在整他不成?

  想整他,也得看他願不願意!

  深吸口氣,金如秀使勁,想要掙脫緊綁雙手的麻繩,姑娘見狀,伏向前壓住他的手,藉著微弱的光線,瞧見了他手腕上有一圈黑色的胎記。

  正疑惑著,底下的男人竟動了起來,毫不憐香惜玉,彷彿只憑本能地律動著,慾望似火般地燒灼著她。

  她吃痛卻不敢逸出聲,緊趴在他的胸膛上,等著苦難過去。

  直到她感覺到他停止了動作,巨大的飽脹感消失,她才忍著痛,從他身上爬下。

  「你到底是誰?!」

  冷不防的被揪住手,她嚇了一跳,但立刻沈著地從一旁取來麻沸散,毫不客氣地整瓶往他口鼻間灑。

  「你!」他話一出口,立刻察覺不對勁。「混帳……」

  他的嘴好麻,連話都說不清,整個氣勢弱到不行。

  她不睬他,趕緊整裝,臨走前像是想到什麼,急忙回頭,取出腰間的荷囊,在床邊花架上頭擺上十兩黃金,緊張之餘,卻沒發現她隨身的手絹也跟著飄落在地。

  而後,看也不看他一眼,她迅速離去。

  黑暗之中,金如秀被遮住的眼閃動著可怕的火花。

  該死,他被強就算了,至少拿條被子替他蓋著吧!

  混帳東西,他這要怎麼見人?!

  要是並成找來了,他的一世英名……後果尚未想盡,意識瞬間被吞噬得連渣都不剩,等到他醒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第1章(1)

  崆峒城,才剛入夏,正午的陽光就強烈得像會咬人似的。

  市集裡的攤販已經收得差不多,就連人潮都躲進食堂茶肆喝涼茶避暑去了。

  然,城南的金家油行前,不少夥計頂著大太陽,忙著將一缸缸的油給運上牛車。

  個個忙得汗流浹背,整張臉紅得像是快要爆掉,不滿掌櫃的覺得他在整人,要他們在這當頭裝貨運出。可他們又怎會懂得掌櫃的心酸?

  這時候的油行掌櫃,臉色白得很,必恭必敬地站在圓桌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原因就出在坐在圓桌邊,正慵懶邊喝茶邊看帳的金府二少。

  金府二少金如秀……身玄黑繡銀邊錦袍,襯托他的高大昂藏,長髮束起,露出那張教人見到就忍不住驚艷的桃花臉。

  尤其是那雙眼,像星子般燦亮,聽說笑瞇時,連桃花都為之失色,但掌櫃的沒看過,他常看到的是——

  「胡麻油才賣出二十斤,蘇麻油也不過才三十斤,而燃燈用的水油竟才賣出一斤……掌櫃的,你這買賣手法真是一絕,賣的斤數一月比一月少,我養了這一油行的夥計和你……」金如秀緩緩擡眼,噙怒的黑眸閃動流光,如野獸般展露危險氣息。「幹什麼的」說著,帳本全數丟到掌櫃的身上。

  掌櫃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只能垂著臉,覺得胃好痛,他想要找大夫……雖說他家二少的脾氣像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是當二少發作的時候,就讓他頭痛胃也痛。

  「怎麼,變成啞巴了?啞巴還當什麼掌櫃。」

  「二少、二少!」掌櫃的臉色蒼白,急得滿頭大汗。

  「不是啞巴,就給我說個道理!」他怒拍著桌面,上等梨木桌面硬是裂了條縫,讓站在身後的貼身侍從並成很自然地往旁邊退上一步,就怕待會有個意外,傷到自己那就不好了。

  「二少,是這樣的……龍家油行……」掌櫃的壓力好大,說起話來斷斷續續,他眼前一片花白,感覺隨時要厥過去。

  也不知道他家二少到底是哪條筋不對勁,近來要求好多呀。

  油行是去年秋天時二少向老爺討來經營的……開始都還好,經營得中規中矩的,但最近三個月,打從老爺夫人去了聚祿城後,他開始覺得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雖然二少給的月俸很誘人,可是在二少底下做事真的好難過……

  「龍家油行又怎麼著?」

  「龍家油行又削價了。」

  金如秀聞言……雙笑若桃花的眼凝如狩獵時的豹子銳眸。

  「這會龍家的油價如何?」

  「小的派人去查探過了,燃燈最上等的水油龍家賣到了一斤才一兩銀,次等的芸苔子是八百文錢,亞麻子五百文錢,而食用的油,最上等的胡麻竟削到只剩一斤一兩一百文錢……」

  龍家油行就在隔壁的崎水路上,很近的,想問價格不是問題,就難在對策。

  金如秀啼笑皆非地揚起濃眉。「這龍家二千金腦袋是壞了不成?」

  這丫頭根本就是在跟他作對!

  打他接手油行以來,他做了幾回的特賣,限時限量的搶購,為的是要打響金家油行的名號,但等特賣過後,她就馬上把油價降低,仗著還有利潤可圖,他當然能跟進。

  然近兩個月那娘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油價逐漸調降,低廉到已經打壞了行情價。

  一石的胡麻頂多搾出四十斤的油,芸苔子一石也不過搾出三十斤的油……光是一石的胡麻買入價就要四十兩,她卻一斤油賣一兩,不是跟他槓上了誰信。

  打從他接手油行之後,她動作不斷,根本就是針對他的吧。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跟她客氣,是她先挑釁的,她就得要付出代價!

  掌櫃不敢吭聲,只能等著他決定。

  依他對二少的觀察,二少肯定是會再降一次價錢的……可是他覺得這真的不是個好法子。

  「掌櫃的,給我聽著。」

  「是。」

  「貼出告示,順便告知各商行,從今天開始,金家油行所有的油全都半價賣出,特惠三個月。」

  掌櫃聞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有意見?」金如秀不耐地啜著茶。

  「二少,這麼一來,咱們會有損失的……」而且是損失慘重。

  三個月的時間,大夥會發了瘋般的拚命下單,多添一筆訂單就等於要多賠一半的錢,金家雖說是崆峒首富,但也不能這般玩鬧。

  「放心,本少爺自有做法。」他想過了,他接著會用更好的價錢大批買進各種材料,雖然目前會賠,但日後肯定會加倍賺回,因為那個時候崆峒城就只剩下金家油行了。

  他不玩循規蹈矩的一套了,趁著爹娘不在,他要一口氣吃下龍家油行。

  「二少是想要藉此擊倒龍家油行?」

  「你倒有點見識。」他哼笑了聲。

  「二少,龍家油行是百年老店,之所以能夠削價競爭,那是因為龍家的油有獨門配方,燃油沒有一般的刺鼻味,再加上近來又推出了一種薰香燈油……二少這麼做也不見得真能除去龍家油行。」

  「薰香燈油,不過就是一時流行的玩意兒罷了,本少爺又不是沒見識過。」寒煙閣裡……些花娘喜歡些新鮮的玩意兒,所以客人也買來贈與,花娘們樂得點燃聞香,不過是多了點花香也沒多了不起。

  然而……想到寒煙閣,他濃眉驀地攢起。

  「二少……」

  「囉唆,本少爺要怎麼做還得由你教」他怒聲斥道。

  「……是,二少。」掌櫃顫巍巍地應聲,撿起帳本,快步離去。

  金如秀這才頗滿意地點點頭,正要起身離去,卻瞧見始終沈默不語的並成一臉不以為然地看著他。

  「你那是什麼眼神?」金如秀抽出折扇往他眉心一敲。

  並成動作飛快,輕鬆避開,年輕稚嫩的臉龐很不同意地皺起。「要是夫人知道的話……」

  「你現在是拿我娘壓我是不是?」他瞇起的眸子殺氣騰騰。

  沒用,他爹娘每年入夏都會到聚祿城一趟,沒半年是不會回來的。

  「不是,是夫人說過,做生意求和氣生財,可是二少這種做法,好像跟夫人說的背道而馳。」

  「你又懂什麼?」金如秀哼了聲,呷了口茶。「龍家油行打從龍老爺子年初去世之後,兩房開始爭奪家產,大房被欺壓得苦不堪言,可偏偏二房的龍靜精明得像鬼,產業一把抓,我現在要是斗倒龍家,也算是替老天除害。」

  說到龍家二房的龍靜,學商也不過是幾年前的事,處處和他作對,把油價壓得快要不敷成本,他要是不弄倒她,他金家還要不要做生意。

  並成偏著頭想了下。「可是如果二少真的把龍家油行的生意都搶來,大房不也是跟著顛沛流離?」

  「那也只能怪她們太不濟事。」

  「二少……」這根本就是強詞奪理嘛。

  「閉嘴,咱們是做生意,可不是開救濟院,況且,做生意本來就是各憑本事,她要是就這麼被我打敗,那也只是她太弱。」

  並成看著他懶懶喝茶的側臉,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在觸我楣頭?」他不悅瞪去。

  歎得這麼大聲是怎麼著?

  「依我看,二少根本就是在借題發揮。」並成說話時,已經開始偷偷往後退。

  「什麼意思?」他瞇起眼。

  「二少兩個月前讓兩家南北貨糧行倒閉,而一個月前,又讓竇家食堂關門大吉……湊巧的是,這三家店包括龍家油行的主事者都曾經得罪過二少。」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樣。

  「……那又如何?」

  「二少在找人出氣。」並成又悄悄地退了幾步。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的?」

  「這兩隻。」他指著自己的眼,退得更大步,眼看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奪門而出。

  「然後呢?」金如秀笑著,邪冷而危險。「老子要找人出氣還需要挑個黃道吉日?」

  「是不用,不過二少三個月前——」

  「閉嘴!」知道他要說什麼,他冷聲低斥著。「這事你還敢說!身為我的貼侍,你還有臉跟我提起這件事!」

  三個月前的那一晚……簡直是他一生最大的恥辱。

  想到寒煙閣他就想起那不堪的一夜……更可惡的是,並成找來時,他衣衫不整得像是被蹂躪得很慘。

  「是二少要我不要跟著的。」並成好無辜,真的是不吐不快。

  話說那一晚,二少上寒煙閣和人談生意,還刻意要他迴避,他當然就乖乖地待在馬車上等……男人嘛,總是有些時候不方便讓第三個人在場,他自然識情知趣的閃得遠遠的。

  可是誰知道,慘事就這樣發生了。

  說真的,他還是頭一次看到二少那麼狼狽,根本就是被人狠狠蹂躪過,雖說二少堅持對方是女人,但是……一個女人到底要怎麼蹂躪一個男人?說穿了,二少肯定是被男人給怎麼了,卻打死不承認,硬說對方是個姑娘家。

  結果呢,自己解不了氣,於是開始找跟他不對盤的商家對付……唉,真是造孽啊。

  「你還敢說!」他直接丟扇子,可惜並成動作飛快,早就腳底抹油,溜了。「混帳東西,要是那晚你有跟在我身邊,還會發生這種事?」

  「二少又不是不懂武……」

  「還頂嘴!」那晚,他去找同樣和人商洽生意的大哥時是有些醉了,誰知道大哥竟不在廂房裡,而他卻在進了廂房後一陣頭暈,接著後頸被敲了下,待他有點意識時,就見那個女人正要強他……他本來要反抗的,可是他被綁著雙手,後來覺得舒服了,最終又被迷昏了!

  那根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誰知道他居然會讓女人垂涎到這種地步。

  他娘的,要是讓他知道是哪個不要臉的姑娘敢綁他強他,他肯定加倍奉還。

  望著並成跑出帳房外,他惱怒地跟著起身……條素白手絹從腰帶底下溜出。

  瞪著那條手絹,他目眥盡裂,恨不得將它給撕爛吞下腹。

  這是羞辱他的女人留下的證物,他日日帶在身邊,就是要自己不忘這份恥辱。

  看著手絹就教他想起他擱在房裡的那錠十兩黃金……那黃金,還真是他身體力行,付出精力得到的。

  居然拿金子打發他……不知道他金如秀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金子嗎?

  強他就算了,居然還留下金子……把他當男娼了不成

  他拾起手絹,瞪著上頭龍飛鳳舞的精繡龍字,把它握得死緊。

  等著吧,他總有一天找到她!

  龍家搾油廠就在城東郊外,佔地頗大,過了穿堂大門之後,便會瞧見各式各樣的搾油器具,還有炒料的大鍋竈,舂油房,撞油器。

  一抹纖瘦的素白身影在其間穿梭著,流著汗和廠裡的夥計們一起忙,最終走向後院的一間房裡。

  「小姐,休息一下吧。」貼身丫鬟巧瓶端著茶走了進來。

  巧瓶瓜子臉上嵌著一雙滴溜溜的大眼,雙髻束綵帶……身湖水藍夏衫素裙。

  「等等。」龍靜眼也不擡,手正忙著翻炒各種花瓣。

  「小姐,這裡頭太熱了,先到外頭歇會兒吧。」巧瓶催促著,掏出手絹替她拭著額上的汗。

  「不礙事,先等我炒過一遍。」龍靜堅持著。

  巧瓶無奈地看著她,只能陪著她待在這炒花房裡。

  說是炒花房,其實就跟炒茶沒兩樣,只是把茶葉換成花瓣就是了。

  這是她家小姐創新的法子,先將花瓣炒過逼出香味,等乾燥之後再磨成細粉,加入水油裡頭,便成了薰香燈油。

  龍靜一個月前將這新品推上市,吸引了不少愛嘗鮮的貴客上門,引起風潮,龍家油行門庭若市,薰香燈油供不應求,所以她現在必須加快速度,否則會來不及把貨給下了單的客人。

  這項獨門絕活,是爹仙逝之前跟她提過的,她反覆試做之後總算成功,儘管只憑她一人難以應付龐大的訂單,她也沒打算要增加人手。

  因為這裡頭藏有只有她才知道的做法秘方,是絕不外傳的。

  所以,就算再累,她也得要撐下去。

  將所有的花瓣都炒過一遍之後,擱到竹簍裡,底下燃著炭火,用熱烘的方式加快乾燥,確定火候沒問題之後,她才舉步走出炒花房。

  巧瓶立刻跟上,扶著她在炒花房外的涼亭坐下,拿起扇子替她扇風,再趕緊遞上茶。

  「巧瓶,茶怎麼是溫的?」喝了一口,龍靜微皺眉。

  「小姐,你現在的身子不適合喝涼茶嘛。」巧瓶一臉無奈。

  「好吧。」

  巧瓶替她扇著風,看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啜飲,小姐臉蛋通紅著,身上早已經汗濕一片,「小姐,待會進去換件衣裳吧,要是吹風染上風寒就不好了。」

  她家小姐,明眸善睞、嫩頰雪膚,怎麼看都是個金枝玉葉,現在卻穿著舊棉衫,腰間還配了件及膝腰封,把自己搞得跟個下人沒兩樣,就連長髮也是隨意紮起,沒有半點綴飾,比她還像個丫鬟。

  龍靜正要開口……股噁心感毫無預警地襲來,剛喝下去的溫茶全數嘔了出來,還不斷地乾嘔著。

  「小姐……」巧瓶趕忙拍著她的背。「這小主子可真是會折騰小姐。」

  等到嘔吐感稍退,龍靜已眼冒金星,總覺得她的胃像是被翻攪過了一遍,不自覺地輕撫著微隆的肚皮。

  「大概是個兒子吧。」她說著,嘴角揚起無奈的笑。

  如果不是兒子,怎麼這麼皮這麼壞,這麼折騰她。

  打有孕以來,她就精神萎靡得無時無刻不想睡,睡醒就想吃,可是一吃就是吐……一天裡頭至少要這樣折騰個四五回,別說要像一般孕婦發胖,她整個臉頰都瘦了,就連氣色也糟透了。

  「怎會這樣呢?分明是那金家大少的種怎會……」

  「噓!」龍靜低斥了聲。

  巧瓶趕緊看了看四周,沒有半個人在,她才鬆了口氣。「小姐,對不起,我一時嘴快就……」

  「這事別再提起。」龍靜沈聲警告,可原本紅暈稍退的面頰又艷紅了起來。

  想起那夜,她這輩子是打死也不想再遭受那般羞死人的狀況。

  若不是面對非常的情非得已的狀況,她又怎會拿清白換孩子。

  「是。」巧瓶一臉自責地垂下臉。

  「沒事,走吧,到前頭去瞧瞧夥計們貨裝載得怎麼樣了。」

  「好。」

第1章(2)

  然,兩人才剛站起身,龍靜的貼身侍從長治從門口快步走來。

  「小姐。」長治一身青衫神態沈著。

  「這個月的桕仁價格多少?」龍靜問。

  「……沒有桕仁。」

  「什麼意思?」

  「屠家柴行說,之後沒有多餘的桕仁賣給龍家油行。」長治寬額濃眉,眼窩極深……旦斂笑攢眉,模樣顯得寒厲,也正因為這張臉,才能鎮壓得住搾油廠裡的夥計,方便由他出面替她收購所需材料。

  「怎麼可能?杏林村去年至今的氣候極佳,沒有任何天災,胡麻、蘇麻甚至是芸苔子都是豐收,而烏?樹更不可能受到任何影響,怎麼可能沒有桕仁賣給咱們。」

  她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別的姑娘還在學女紅時,搾油廠裡的器具就是她的玩具,她從小在這裡遊玩,看著父親和許多商家往來,耳濡目染之下,她很清楚搾油廠裡所需的各式材料來自於哪些村鎮,所以她對當地天候也時有留意,以防萬一。

  「屠家大掌櫃說,金家二少把所有的貨都吃下,而且是以一石五十兩的價格買的,要的量是一千石。」

  龍靜緊抿著嘴,冷哼,「一千石……真不知道他要怎麼消耗這些貨,說穿了,他根本就是要讓咱們沒有桕仁可用。」

  金家二少……這人是怎麼搞的,為什麼突然做出這麼大的動作?他去年接手油行時,經營得中規中矩,偶爾小有動作卻也沒到惡意打壓的地步,感覺是個可敬的對手,怎麼突然使出這種手段?

  桕仁無法久存,久存之後再搾出的油容易變質,難道他會不知道嗎?

  更別說放眼整座崆峒城,用得了最高級的桕仁水油的人屈指可數……個月能賣出八十斤已經是極限,他一千石的桕仁到底要用到什麼時候?

  再者,桕仁的價格也會因為他大肆收購而上揚……今年是豐收年,所以桕仁的價格比往年還要便宜三成,之前她才能調降些微價格出售。

  被他這麼一攪和,油價是注定得要再漲些了。

  「這個金二少真是可惡,兩個月前才剛讓兩家南北貨倒店,後來又逼得竇家食堂關門,現在竟然……」巧瓶氣得牙癢癢的。「果然老人家說得沒錯,要是生出雙生子……定是一個極善……個極惡,極惡的就是金二少,簡直跟金大少有如雲泥之別,小姐,咱們乾脆去找金大少說這事吧。」

  龍靜搖了搖頭。「沒這種道理。」

  「小姐?」

  「掌管金家油行的是金如秀,沒道理找金大少理論這事。」

  「那咱們要怎麼辦?」

  「大不了不做水油生意。」她哼了聲。

  她的薰香燈油,底油用的是亞麻子油,雖然比不上桕仁水油和芸苔子油精純,但是花香可以蓋過亞麻子油特有的氣味,況且價格低廉,人人都買得起。

  「那咱們就任由他欺負?」巧瓶憤憤地說。

  「欺?」龍靜哼了聲。「誰斗誰還不知道呢。」

  她開門做生意,求的是和氣生財,只要人不犯她,她自不犯人。

  「可是,小姐,據我查探金家二少的動作可不只是這些。」長治愁眉不展。

  「他還幹了什麼事?」

  「金二少下令金家油行裡所有的食用油和燃油半價賣出,而且特惠三個月。」

  龍靜氣息不禁一窒,閉眼在心中粗估此事對龍家油行造成的衝擊損失,好一會才張開眼。「還好,我還是有對策。」

  和龍家油行往來的商家有十來家是立一年契,而且用油量相當大,應當不會轉移到金家油行去,不過這虧損如果真要細算,數百兩到上千兩是跑不掉的……看來,得積極找其他的大筆訂單,以薄利多銷的方式避開這次的惡鬥。

  不過,這金二少是瘋了嗎,有人這樣做生意的?

  難道是為了要鬥倒她龍家油行?

  她是哪裡得罪他了?

  「小姐打算要怎麼做?」長治問。

  「舊金河畔的船宮一年和民間油行立一次約,還有宮中採買,或者是聚祿城的南北商客也是可以拓展的線。」她計劃盤算著。「咱們是百年老店,在其他城鎮終究是有些人脈想拓展也不會太難。」

  法子不是沒有,偏偏就是不湊巧,懷有身孕的她近來被折騰得難過,要她來回奔波她是無所謂,就怕會損及肚子裡的孩子。

  再說,都闐王朝近年來風氣雖是開放不少,緣於千勝侯夫人和金家夫人首開前例做買賣,如今有不少女子效仿,但終究身份不及兩個夫人尊貴,會真心和女子打交道做生意的,終究是不多。

  要長治替她出面接洽的話,他的身份只是龍府的下人、她的貼侍,沒個身份就怕其他商家不買帳,但礙於大娘,她又不能除去長治的奴籍。

  想著,忍不住輕歎。

  為何她不是男兒郎?如果她是爹想要的兒子,她肯定可以讓龍家的百年產業更上一層樓。

  「可是小姐的身體……」長治沈吟頓住。

  她輕歎了聲。「算了,別提那些,先到外頭看看夥計們貨上得如何,還有,巧瓶,可有準備涼茶給大家,今天日頭挺曬的,他們肯定出了一身的汗。」說著,她緩步往前走。

  「有,早就備妥了。」巧瓶跟在身旁答著。

  就說她家小姐好得沒話說,放眼崆峒城,有哪個老闆會在夏日給夥計們準備涼茶消暑,入冬時熬煮暖胃的紅棗桂圓湯。

  「那就好。」

  走到搾油廠外,龍靜瞧見管事一副愁眉苦臉地要夥計們將裝載在牛車上頭的油缸取下。

  「周管事,怎麼把貨給取下了?」她溫聲問。

  「小姐,大風茶肆派人傳話,說不要咱們的蘇麻油了。」

  「……是金家幹的好事?」

  「是呀,不只是如此,剛剛就連春福食堂、富陽樓和寒煙閣都托人傳話,就說要暫停契約,要是小姐不滿,可以找他們談違約賠償。」

  龍靜無力地閉了閉眼。

  這下可糟了,狀況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

  富陽樓是崆峒城最為聞名的客棧,更是龍家油行最大的商家……個月賣給他們的油,所得到的收入純余可是高達數百兩,如今富陽樓暫停契約,損失極大,而寒煙閣可是和花絛樓並列,是崆峒城最聞名的銷金窩,要是少了寒煙閣,就連薰香燈油的買賣都會受到衝擊。

  看這些立約的店家寧可賠錢了事,就可以想像金家給了多可觀的好處……真是混蛋傢夥,要不是她有孕在身,豈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小姐,這金二少真的太過分了!」巧瓶氣得快哭了。怎麼金家大少是個翩翩君子,金家二少卻是個無恥惡霸?

  龍靜抿嘴不語。

  金二少做生意的手段是下流了一點,不過做生意本來就是如此,削價競爭是常有的事。

  但以往兩家總是和平相處,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金二少這回的做法卻像是鐵了心要斷她龍家的生路,既然如此,她就不能有任何的猶豫。

  「長治,上花絛樓替我訂上等廂房,順便請出花絛樓花魁沁蘭。」她忖度片刻後道。

  「是。」

  龍靜平心靜氣地閉上眼,不惱不躁,滿腦子只思索著解決之道。

  她永遠不會忘記父親為她起名的用意,想要撐起龍家油行,她就得靜。

  龍宅位在城東南舊金河旁的胡同,離兩岸銷金窩有點距離,掌燈時分後便是一片靜謐。

  然而,每日接近子時總會有馬車刻意放緩地駛近。

  龍靜一下馬車,小廝已經為她開了門,卻不見貼身丫鬟巧瓶,正覺得古怪時,瞥見裡頭大廳還燈火燦燦,她的心底便有了數。

  不疾不徐地踏進大廳裡,果真瞧見巧瓶垂著臉站在門邊,而裡頭就坐著龍府大房夫人和大房千金龍嫣……副興師問罪的嘴臉。

  「大娘,姊姊,這麼晚了你們還沒睡?」她向前問候,儘管疲憊不堪,依舊淺勾笑意。

  「你這當家的還沒回府咱們怎麼敢睡。」龍府大房夫人年歲不過四十,保養得相當得宜,和龍嫣坐在一塊,儼然像對姊妹花。

  兩人皆是滿頭玉簪金步搖……身精繡華服,貴氣逼人。

  「就不知道大娘特地等我回來所為何事。」龍靜當作沒聽見她的尖酸刻薄,只想趕緊回房歇息。

  「我問你,為何近來大房的月錢竟減少了?」龍嫣冷聲問……張俏顏薄覆冰霜,卻遮掩不了麗質天生的嬌美。

  龍靜挺直背脊,垂斂長睫。「因為近來油行有些吃緊。」

  這些日子金二少的手段一波比一波還要淩厲,幾乎快要斷光龍家油行僅存的幾條命脈,不但找不到制油材料,就連搾好的油也找不到商家可賣。

  如此一來一去,要是不節省府中用度,就怕會撐不過這波競爭。

  「笑話,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這幾日你連上花絛樓,夜擲百兩地與人應酬周旋,要不是做大買賣,怎會夜擲百兩不心疼,況且我跟我娘一個月的月錢也不過是五十兩而已,你存心不給,是要咱們母女倆活不下去。」

  龍嫣心裡的憤恨不平,起因在於父親留下的遺言。

  年初父親一去世她便打定主意,要趁機將二房給趕出家門,豈料,大門才剛掛上表示喪中的白燈籠,崆峒城的鄉紳先生便上門來,才知道原來父親早已擬定了遺言,還是以白紙黑字寫下。

  上頭明說著,大印和權狀歸大房所有,但油行經營則是交給龍靜,府裡所有花用都得經過龍靜點頭。

  這一點讓她極為不服。

  同樣是女兒,同樣都從小跟在父親身邊學商,她不認為自己比龍靜差,然而父親卻從來不讓她涉及經營,甚至還留下了一個可笑的遺言——先生下龍家繼承者的人,便能得到龍家的所有。

  這簡直是荒唐!她的母親可是入烽城的藥材商千金,是她父親明媒正娶的。反觀龍靜的娘,是她娘的陪嫁丫鬟罷了,如此卑賤的身份竟能和她平起平坐,爭奪龍家產業?再加上她要花用還得要她點頭……要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龍靜安靜地聽著,忍耐著怒氣和身子的不適解釋,「因為金家油行削價競爭,所以我近日與人應酬拉攏生意,現在好不容易才牽上船宮這條線,想要拿到錢,也要等到貨運上船才收得到貨款。」

  銀兩,帳房裡自然還有,但是那些都是要以防萬一的周轉資金,她不想要動用。

  她很累,真的好累,加上今兒個吃下的東西幾乎全都吐出,她現在只想要回房躺著,壓根不想再跟她們囉唆。

  但龍嫣像是跟她槓上似的又道:「金家怎麼削價可不關我的事,反正爹是把油行暫時交給你打理,你就得要全權負責,況且,爹留下的銀兩有多少我會不知道嗎?帳房裡怎麼可能會沒有銀兩,還說什麼要等到收貨款才有錢,我警告你,你這小雜種,別真以為爹把油行交給你了!」

  一句小雜種教龍靜一肚子的火驀地爆開來。「船宮這條線可以保住油行一整年的生計不生變化,可是我每個月給你們五十兩,你們到底又替這個家生了什麼財?」

  她的娘原是府裡的丫鬟,破例納為妾,想當然,她和娘在府裡有多沒地位。

  而她不是沒脾氣,她只是惦記著爹的教訓,不想跟她們一般見識,就算她們在三年前使計毒啞了娘,為了爹的一句話,她忍,可是現在爹已經不在了,真惹火她,她就把她們趕出家門。

  她如此辛苦奔波,可不是為了養這對只會吃喝玩樂的母女,而是為了油行底下數以百計的夥計。

  龍嫣不怒反笑。「我是天生千金命何必生什麼財,爹說了,我不需要為錢財奔波,只要待在家裡,讓你好好地養著就好。」

  龍靜緊抿著嘴。

  她無法反駁,因為龍嫣說得一點都沒錯。

  娘的身份低微,爹在娘生下她,確知她是個女娃之後,就對她們母女倆漸行漸遠,如果不是她硬巴在爹的身旁,努力地學習,恐怕爹早就忘了他還有個女兒……也就是不在乎她,所以爹才會在遺書裡寫下,儘管她執掌經營油行,她必須服侍大房母女,直到龍嫣出閣為止。

  可龍嫣有出閣的一天嗎?

  據她所知,龍嫣為了將她和娘趕出府外,正積極尋找可以入贅的男人,想要搶先生下繼承人,得到龍家所有產業。

  為了不被趕出府,她才會挑了金大少買子。

  雖說金家已經多代單傳,但至少都是男丁,所以她賭了一把,先找大夫調養身子,算準了日子,再托曾欠她一份情的牙商,趕在牙商舉家徑往沛歲城之前,假藉洽商幫她約出金家大少,還動用了有催情作用的迷香,就盼自己能夠一舉得子。

  唯有如此,她才能得到龍家產業,才能保住龍家產業。

  要是真讓心高氣傲的龍嫣掌管油行,就怕底下的夥計沒好日子過,更怕爹守了一輩子的百年招牌會毀在龍嫣手中。

  就算爹不愛她……可是她會記得爹說過的每一句話,遵守著爹的遺書。

  「奴婢就是奴婢,你就好生地做吧,我就讓你供養著,等到哪天我找了人入贅,生下了兒子,你就能好好地休息了。」

  龍靜撇唇哼笑。「你找得到人入贅嗎?」依龍媽那傲慢性子,看得入眼的,必定是權貴富賈,可那樣的人又豈可能入贅。

  「總比你有機會,你這庶出的,誰會願意為你入贅,不如去街上問問乞丐要不要吧。」話落,大房夫人和龍嫣笑成一團。

  一旁巧瓶緊握著粉拳,卻又不能說什麼。

  龍靜卻低笑著說:「至少還有乞丐,就怕有的人連乞丐都不要。」

  「你!」龍嫣聞言氣得站起身。

  「巧瓶,回去了。」龍靜轉身就走,無心理睬。

  「是。」巧瓶趕緊跟上,兩人沿著通往西廂的花徑走。

  「我娘今日可有好好用膳?」回房後,等不及解開髮髻,脫下外衫,她就已經歪倒在床上。

  「有的。」

  「那就好……」話未完,巨大的疲憊已經將她捲進夢鄉裡。

  替她拉妥被子,看著小姐眼下的陰影,巧瓶只能偷偷掉淚,暗歎自己的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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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12 17:55:25

第2章(1)

  每天早上起床對龍靜而言,是最難熬的時刻。

  「嘔……」

  她害喜的症狀在早膳時最明顯,不管吃什麼喝什麼,就算是以往最愛的膳食,只要一入口,就會讓她吐到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小姐,你今天的氣色很糟,還是在府裡歇半天吧。」巧瓶不斷地拍著她的背,急得淚花在眼眶打轉,卻無計可施。

  「不,今天得要到搾油廠裡,確定能不能將十天後要給船宮的五百斤亞麻子油如期準備完善。」她趴在桌邊喘著氣,拿起手絹輕拭唇角後,看著桌上清淡的三道菜,拿起筷子,再沒食慾也得吃。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船宮的訂單,正是需要體力面對挑戰的時候。雖然船宮訂單交貨的時間非常趕,但在那當下,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因為她知道,龍家在金府的威脅之下,已經沒有太多餘裕討價還價了。

  「小姐……」

  「小姐。」門外,二夫人落葉的貼身丫鬟露華輕喚著。

  「有什麼事?」

  「二夫人想見小姐。」露華雖是丫鬟,但年歲早已過三十,是落葉尚是丫鬟時跟在身邊學習的小丫鬟,為了照顧她,打定主意一生不嫁。

  「……好,你跟我娘說一聲,我馬上過去。」龍靜忖度了下,隨意地吃上兩口,轉頭吩咐,「巧瓶,替我上點粉。」

  剛剛巧瓶替她挽髮時,她從鏡中瞧見自己的氣色,整張臉晦暗無光,要是娘瞧見了肯定會擔心。

  「小姐要見二夫人,要是被二夫人給發現有喜……」小姐這陣子不敢去見二夫人不就是怕被看出端倪。

  「我不能一直不去見我娘,她會擔心的。」

  「我知道了。」

  巧瓶手腳俐落地替她上了粉,甚至還抹上了胭脂,整個人氣色看起來好上許多。

  龍靜看著鏡子,滿意地起身,隨即前往她娘親所居的西廂後院。

  「娘。」一見娘親正在用膳,龍靜小臉不禁揚起滿意的笑。

  打從三年前娘被毒啞之後,身子狀況也一落千丈,費了很多時間調養,現在才總算長了些肉。

  落葉朝她笑瞇眼,伸出手,龍靜立刻乖巧地坐在她的身旁。

  落葉朝她比了一些簡單的手勢,像是詢問著她什麼。

  龍靜沒有半絲猶豫,親熱地挽著她的手道:「娘,對不起,近來油行的事多……時忙不過來,就沒法子天天給娘請安,你不要生我的氣。」

  她的娘,丫鬟出身,不識字,被毒啞了之後,口不能語,手不能寫,只能學些間單的手勢與人溝通。

  落葉揚笑,輕拍著她的頰,疑惑地微揚起眉,直看著她特地精細描過的臉。

  「娘,我的年歲也不小了,當然也會想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嘛。」她不假思聚地說得頭頭是道。

  落葉微揚眉似乎有些懷疑,而那雙眼就跟龍靜一樣,閃動著沈靜睿智的光芒,教龍靜不由得有些心虛,趕忙看向桌面。

  「露華,幫我拿一副碗筷。」

  露華聞言,迅速離去。

  落葉開心地直拍著她的手,又朝她身上比了比。

  「說我瘦?娘,那咱們來比吧,看誰吃得多,能在最短時間之內把自己養胖。」她撒嬌地賴在她身上。

  落葉無法發出聲音,只是靜靜地笑瞇那雙漂亮的眸。

  等露華拿來碗筷,龍靜果真陪著落葉吃了一碗粥。

  看著娘親,不過是因為她伴著吃上一頓飯就如此開懷,她不禁想……她必須想辦法把擋在面前的難題都解決,然後抽出更多時間,陪在娘的身邊和她聊天解悶。

  擋在她面前的,就算是再大的關卡,她也會跨過。

  龍靜一整天都在搾油廠裡盯著,確定進度趕得上,回府略微梳洗之後,趕在掌燈時分之前來到府尹。

  為的是府尹一年一契的膏油訂單。這筆訂單幾乎年年都是龍家得到,那是因為龍家的油精純度高,在搾油的過程中謹守著古法炒搾,點燃時甚至還帶著點核仁的香味。

  而這份訂單如今更是維持龍家命脈的所在,要是失去,龍家油行恐伯就撐不下去了。

  因為府尹所需的膏油不只是府尹自己使用,還包括整座崆峒城鄰近共十一縣的縣衙所需,自然還包括地方各大小官府。每一年度的訂單定在六月中時重立,可以讓一家油行一整年不做其他買賣都成。

  然而,就在長治駕著馬車送她來到府尹時,她卻在門口看到了金府的馬車。

  馬車蓬沿插著繡著「金」字的黃澄澄旗幟,招搖得沒人不知道。

  一看到金家馬車,她的心裡便惴惴不安了起來。

  被看門的小廝領進府尹大廳裡,果真就看見府尹大人和金如秀正坐在一旁的棋桌邊下棋。

  「民女龍靜,見過府尹大人。」龍靜走向前,裊裊婷婷的屈身行禮。

  府尹大人胡村守雙鬟早已染上霜白,銳利的眸光像是能將人剖開。「龍姑娘,這兒坐著吧。」

  「謝大人。」龍靜自然不敢真的坐下,而是站在棋桌旁觀視棋局,邊看邊思忖著要怎麼開口。

  偏偏眼前有個金如秀,有些話不方便當著他的面說。

  她猶豫著,見兩人下棋極慢,其間談笑風生,讓她內心愈來愈不安,終究率先開了口。

  「大人,民女特地前來為的是……」

  「那件事啊,可能得要讓你遺憾了。」出聲的人是金如秀,他眼也不擡地說著,分出心思下著棋。

  「你……她心尖一抖。

  「龍姑娘,真的是抱歉,恐怕是讓你白跑一趟了,明年採買的用油已經決定交給金家油行了。」胡村守擡眼,眼裡倒沒什麼歉意。

  「大人,這採買用油向來是交給龍家,怎麼今年卻……」

  「因為金府開出更好的條件。」

  「龍家一樣做得到。」每年三大節慶的賀禮,外加今早送來的一尊青玉菩薩,每樣禮數她可都是做足的。

  「本少爺提供的芸苔子油一斤只要三百文錢,而且免費奉送煤炭一千石。」金如秀伸著指頭算,依舊眉眼不擡。

  龍靜不禁倒抽口氣。

  殺頭生意有人做,可為什麼賠錢生意也有人做為

  這人是瘋了不成為!削價競爭也就算了,壟斷材料也罷,如今竟連煤炭也免費送上一千石……他是鐵了心要剷除她龍家嗎?

  「龍二姑娘,這廂失禮了。」金如秀擡眼,桃花眼裡閃著光亮,唇角勾得說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龍靜緊握寬袖底下的粉拳,只覺眼前一陣暈眩。

  完了……爹的油行恐怕要敗在她的手中了!

  可,說到底,全都是這徊混蛋惹的禍。

  這混蛋三番兩次挑釁,如今又仗著金家經營幾處礦場竟如此揮霍,存心讓她活不了。

  「……大人,民女先告辭了。」忍著怒火,龍靜欠了欠身,轉身便走。

  她沒有辦法再跟這傢夥待在同個地方,她伯自己忍不住怒火,會直接揍他。

  金家是經營南北貨起家的,手上經手的買賣多得不勝枚舉,後來又經營了礦場,甚至連潛運、錢莊都湊上一腳,那麼多買賣他偏要針對她……這混蛋東西!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都怪她太心急,不該挑在這當頭有孕才是……要是肚子裡沒這個孩子的話,她就能遠到京城尋求生機,可如今,卻因為她一步踏錯,全盤皆錯。

  現在還有哪條路能走?

  「小姐?」駕馬車的長治看她神色恍惚地走出大門,立刻打傘走向前。

  她愣了下,這才發現原來外頭在下雨了。

  就連老天也為她打抱不平嗎?

  「我沒事。」她啞著聲回應。

  長治還未開口,便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擡眼望去,恍然大悟。

  「龍二姑娘真是抱歉哪。」金如秀語氣得意,不在她面前炫耀一下,他心裡是不會痛快的。

  誰要這丫頭在商場上老是擋在他面前,害他多次被大哥嘲笑他連個姑娘還不如,他要是不趁勢將龍家給打趴在地,他的臉要擱到哪去。

  「長治,走。」龍靜置若閣聞,逕自走向馬車。

  長治伸手要將她扶上馬車,卻聽金如秀涼涼道:「千金、奴才……這要是配成對,恐怕是於禮不合吧。」

  本來不想理他的,但聽見他的冷曬,她惱火地側眼瞪去,還沒開罵,瞥見對街一輛急馳中的馬車,似乎是因為路滑整個甩尾掃向他——她想也沒想的一把推開他,適巧將他推進跳下馬車來救人的並成懷裡。

  金如秀沒料到她竟敢推自己,站起身要罵時,才瞥見那輛險些肇事,逕自急馳而去的馬車。

  他愣住。

  怎麼有馬車來他都沒發現?

  「二少該不會是瞧龍姑娘瞧得出神了吧。」並成也看見了那輛馬車,對自家二少不閃不避的反應感到奇怪。

  「老子怎麼可能瞧她瞧得出神。」他擡眼就罵。

  「要不然怎麼會有馬車駛近二少都沒發覺?」

  「那是因為老子太專心在嘲笑她!」就是因為狠狠地滅了她威風,他才會一時開心得沒發現危險靠近。

  是說……剛剛她救了他一次?

  並成簡直就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是呀二少,要是龍二姑娘沒出手的話,我也趕不及拉開你,說不準這當頭你已經被壓在車輪底下了。」

  並成很激賞地看著已坐上馬車,也沒打算討功勞的龍靜。

  金如秀沒好氣地回頭瞪他。「為什麼我覺得你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責怪我什麼?」

  「我怎麼會呢?就算二少今天恩將仇報,對龍家趕盡殺絕,我也絕對不會說二少人面獸心啊。」並成一臉很認真的表情。

  金如秀瞪大眼,很想揍他。

  不會說……他已經說完了!

  見金如秀手指折得喀喀響,並成不慌不忙地說:「好歹看在我當了墊背的分上,少打兩下吧。」

  「你要是管好你那張嘴,我會想開扁?」根本就是自己造孽。

  「二少也知道我為人忠厚老實,說的都是真心話嘛。」

  「你的意思是說,龍靜是個仁義俠女,老子是忘恩負義的混蛋啊?」他是那種人嗎,他待人向來是看心情,有仇,回報三倍,可是有恩的話,他也是會加十倍奉還,半點人情也不欠。

  「是啊。」話落的瞬間,並成已經跳回馬車上。

  「帶種的話就不要跑那麼快!」

  「何必呢二少,把我打傷了,誰幫你駕馬車。」並成苦口婆心地說。

  金如秀碎了聲,坐上馬車,雙手環胸地閉目養神。

  剛剛那一瞬間龍靜的反應確實很快,而讓他意外的是……她明知道他剛搶了她一大宗生意,應該是巴不得他去死,怎麼會推他這一把。

  就算她冷眼旁觀,不管他生死,他也不會意外,因為換做是他,他也會這麼做,可是她卻救了他……怎麼覺得她和外頭傳聞的有所不同。

  一個處心積慮得到家產,想要將大房逐出家門的女人,個性多少帶點自私……個自私的人會從德報怨,甚至壓根沒打算跟他討這份人情?

  他有點糊塗了,不過既然她救了他,不管怎樣,這人情是一定要還的。

  翌日一早,龍靜來到搾油廠時,瞧見一簍簍的柏仁擺放在大門旁,不禁疑惑地詢問周管事。

  「小姐,這是今天一早金府送來的。」

  「金府?」

  「送來的下人說,這是要還小姐人情的。」

  龍靜看著那一簍簍的柏仁,眉頭緊攏著。「這些柏仁數量看起來不少……」

  「小姐,我點算過了,這幾簍柏仁總共有一百石呢。」

  「一百石?」她呆住。

  這可是價值四百兩……他還真不是普通的大手筆。

  是說這人也真怪,明明搶她生意,要置她於死地,可昨晚不過推了他一把,隔日他竟就送上這些柏仁。

  不過既然是送上門的謝禮,她也不會客氣。

  有了這些柏仁,她剛好可以做出上等的薰香燈油,只要能在城裡形成氣候,也是開拓財源的一種做法。

  打定主意之後,龍靜開始著手處理。

  她把所有的時間都耗在搾油廠裡,直到預定要將五百斤的亞麻子油送到船宮的那一日。

  她特地押貨前去船宮,然而——

  「怎麼會這樣?」

  當十幾輛牛車浩浩蕩蕩地運著油缸來到舊金河畔的船官時,當初和她立契的船官竟然決定毀約。

  「龍姑娘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船官沒啥歉意地道。

  「咱們可是立了契的。」龍靜臉上的笑意快要掛不住。

  六月的艷陽天,她讓一票夥計揮汗將油裝載上牛車……路從城東郊外來到城南的船宮,對方竟然毀約……天底下有這種道理?

  「我知道,要是毀約的話就得要賠上三百兩嘛,這銀兩……」船官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張金家錢莊的銀票。「喏,我現在就交給你了。」

  龍靜瞪著那銀票,心底一震,冷聲問:「官爺,難道船官突然毀約是因為決定要買金府的油?」

  「這……」船官有點為難地搔著臉。「好啦,也不是不能說,我就告訴你吧,是金家二少強力推薦自家油行的油,我跟他說已經跟你立了契,違約得賠償,他卻二話不說地給

  我了銀票,要我拿來賠償你……方面又給我比你龍府油行價格更低的油,你說再怎麼傻也得這麼幹的,是吧。」

  龍靜怔怔地瞪著銀票,握得死緊。

  她簡直不敢相信。

  那人怎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幾天前給了一百石的柏仁當謝禮,背地裡卻捅她一刀……這個混蛋,她怎麼還能再容忍他。

  「小姐,是出了什麼事嗎?底下的夥計都等得不耐煩了。」周管事走到她的身旁詢問著。

  「周管事,跟夥計們說,把油再運回去,三百斤擱在倉庫裡……百斤送到城北的救濟院,其餘的讓大家分一分。」她沈聲道。

  燃油無法久存,只要放久了會有股臭油味……與其放在搾油廠裡發臭,她寧可送給救濟院。

  「小姐,這到底是……」

  「先這麼辦,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龍靜緊握著銀票,決定找那混蛋理論。

  開門做生意求的是和氣生財,爹也跟她說,與同行相處必須相敬如賓,可是那種混蛋要她如何敬他?

  她忍他夠久了!

  不管烈陽曬得她有多難受,她加快腳步,直朝同樣位在城南的金家油行而去。

  這一回,她要好好地跟他理論。

  儘管知道不會有什麼改變,但至少她不打算再忍這口氣。

第2章(2)

  快步來到金家油行,就瞧見外頭圍了不少人……開始龍靜以為是金家油行正在特惠,上門的客人當然不少,可是她在外頭等了一會,發現人潮只是圍在外頭,像是在看熱鬧,而裡頭突地傳來哀呼聲,現場響起了陣陣抽氣聲。

  龍靜不假思索地推開擋在她面前的人群,擠到前頭,便瞧見一個男人例在地上,而金家二少的腳正狠狠地踩在對方的腳躁上。

  「啊……二少,饒命……」倒在地上的男人,穿著粗麻布衣,看起來就像是夥計的裝束。

  「本少爺要是饒了你,那不是要讓天下人都以為本少爺是個軟腳蝦!」金如秀神色冷鶩,矢溫的桃花眼像雙淩厲豹眼,威脅要將他拆卸入腹,踩在他腳上的力道重得讓他連掙扎都不能。

  「二少……」男人不斷哀求著,回頭要抓他的靴子。

  金如秀卻像是鐵了心般,使勁踩到底,像是要踩碎他的腳踩,痛得他連哀嚎都不能,無力地趴伏在地。

  「你耍夠威風了沒?!」

  一道淩厲的女音飄進耳裡,金如秀一擡眼,還沒看清楚來者是誰,倒是先看清了一隻……鞋底。

  粉藕色的繡花鞋飛了過來,砸中他後無聲地掉落在地。

  金如秀微瞇的眸眨也不眨地直睇著站在他面前的龍靜。

  只見龍靜在一片鴉雀無聲中,拿回自己的繡花鞋穿上,順便再一把推開金如秀,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沒人敢指指點點,更不敢開口交談,而是不住地盯住龍靜,等著接下來的好戲。

  金如秀殺人般的目光凝出驚心動魄的危險氣息,教一票圍觀的人很自然地連退數步,就怕遭受池魚之殃。

  然而,龍靜垂眼查看地上男人的傷勢,徐緩擡眼,戲澹開口,「金家二少好大的威風,把人家的腳都給踩斷了,不知道閣下要怎麼賠償?」

  「龍二千金,控洞城不近海,你未免管得太寬了。」他拳頭握得死緊,胸口被怒火燒得極燙。

  如果她不是女人、如果她不是女人……她早已經不知道死了幾百遍了!

  「這是哪裡管得寬,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這種事任何人看見……」她回頭望去,驚覺圍觀的人潮竟已經閃到對街,隔著條街看戲。

  這些男人……真不像男人!

  「你不知道始末,不過是看了個尾就說是路見不平……你怎麼不問問這傢夥幹了什麼好事?」金如秀覺得自己氣得快要內傷,他要是不找個人揍個兩拳恐怕會憋死自己。

  忖著,目光很自然地掃向待在店門口的並成,卻見他一開始想閃避,而後嘴角抽顫著,像是正努力地在忍耐什麼。

  這傢夥搞什麼鬼?!

  「就算是犯了再大的罪,咱們都聞律例也沒有私決這種做法。」龍靜說起話來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聽說,以前王朝裡還有三等奴這種不把人當人看的別罰,只要一旦犯罪,罪刑較輕的,貶為三等奴後,帶到市集叫賣,買主可以將人淩虐至死都無罪。是千勝侯再三上奏之後,終於讓皇上下旨廢除了這刑罰。

  王朝律例相當嚴峻,然而對奴婢等等都有一定保障,不得隨意欺壓,更逞論這人是他油行裡的夥計。

  「這事要是鬧到府尹那,對他更沒好處。」他拿他一條腿,已經很便宜他了。

  他的夥計偷油,依照慣例,這可是要受鞭刑十鞭,打完那十鞭,他不死都只剩半條命了。

  「落在你的手裡他又能好到哪裡去。」

  金如秀深吸口氣,努力地壓抑怒氣。「敢問龍二千金今日往臨到底所為何事?」

  他娘的,他跟她有沒有這麼好的交情,可以和他閒聊?

  龍靜二話不說,在他面前攤開那張價值三百兩的銀票口

  金如秀冷冷看了一眼,有些不耐地問:「有問題?還是你覺得太少,要多少你儘管開口。」

  這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打發姿態讓龍靜氣得直發抖。她應該把銀票丟到他的臉上,可是她需要這筆錢彌補她的損失,而且龍府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錢可以浪費,三百兩銀子可以解她燃眉之急。

  但就這樣被打發,她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一千兩!」

  金如秀瞇起眼。「笑話,老子可是照著契文走的,賠償三百兩是合情合理,而你竟然敢獅子大開口,是當老子開救濟院的,就算是開救濟院的,也不救濟你!」

  龍靜驀地瞪大眼,那羞辱人的字眼令她心底那股怒氣更強烈了,她』廟火地咆哮著。「你還真敢說,如果不是你使盡下流手段,船宮這條線會轉到你油行底下,就連府尹不也是如此,你會的就這些招數?」

  「對,老子什麼都不會,就知道怎麼整死人!下流又怎樣,老子不偷不搶,就算行賄也是光明正大,你有本事就跟我學啊!」

  「你那種下流手段也只有你這種下流人才使得出來,可惜我才疏學淺,又只記得父親的諄諄教誨,自然不可能學得你的能耐。」

  金如秀瞇起眼。「啥,說得滿嘴光明磊落,天曉得你這個二房生的千金心底藏的是什麼蛇蠍心思。」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龍靜毫不畏懼地走向他口

  混帳東西,拐著彎說她好像處心積慮圖謀什麼,外頭的流言她才懶得理,壓根不在乎!

  她知道龍嫣常常出入城裡富家千金走動的女容坊,很習慣在裡頭扮可憐,說她如何欺負她……那些話可以流傳得很遠,但她根本是不痛不癢,因為那些人與她不相干,不相干的人信了什麼話她無所謂。

  「我才想問你剛剛說那話是什麼意思!」金如秀居高臨下地瞇眼瞪她。

  該死的大塊頭,分明是拐著彎說他家教不好,才會行事下流。

  想跟他槓上,有本事就不要提到彼此的父母,就事論事,才是真的光明磊落。

  「金混蛋,我忍你夠久了!」

  「你叫誰混蛋?」

  「就看誰回我話!」

  「你……」金如秀拾臉深吸口氣,再重喝一聲。「好……千兩是吧,老子就當是救濟你!」

  「金混蛋,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推你那一把,乾脆讓你被馬車撞死算了,免得留你在人間當個禍害!」她吼著。

  她真是錯了,她可以對天下人都抱有側隱之心,就是不能用在他身上,她應該要目睹他被馬車撞死、壓死、碾碎!

  如此一來,他就不會拿這麼討人厭的嘴臉羞辱她。

  「你討什麼人情?老子都已經給你一百石的柏仁了,咱們之間不相欠!」凶狠的表情就連妖魔鬼怪也要退避。

  「那算是還什麼人情,你一條命就只值一百石的柏仁?」這混蛋東西,要是時間能倒轉回到那一夜,她真的會冷眼看他去死!

  「老子的命當然不只值一百石的柏仁,但你推的那一把就只值一百石柏仁,因為老子沒有拜託你,你自己雞婆,老子也憐憫你,所以給你了那些,那些對我來說是嫌少,但對你來說已經夠多了,謝字不用說,你可以走了。」他擺了擺手,像個勢利眼正在打發個乞丐。

  他一字一句說得再清楚不過,配著臉上可憎的笑意,氣得龍靜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

  可是時勢比人強,她就算動氣,就算嘴上爭贏了,卻對現狀於事無補。

  所以,她要忍,非忍不可。

  龍靜忍著氣,忍著他的羞辱,試著平心靜氣地道:「我今天來,不是要跟你討論那一百石的柏仁。」

  她咬著牙,把怒氣和著字句往肚子裡吞。

  她是來跟他說道理的,不是來跟這個惑霸一般見識的,如果她隨他起舞,那豈不是讓爹在九泉之下都感到汗顏。

  「不然你還要怎麼著?」他神色不耐地問。

  龍靜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直到整個胸口都是滿滿的氣,她才緩緩呼出,淡聲說:「從此以後公平競爭,不再使下流手段。」這才是她今天前來的重點。

  她只希望,不要再有惡性競爭,如此一來,沒人能得到任何好處。

  很好,她終究是忍住了,終於是把來意說出口了。

  「哈,咱們是各憑本事,你要是沒本事跟我鬥,就趁早關門大吉,但你不要怕,老子好人做到底,到時候會高價買下你的油行和搾油廠,還有你也不要擔心沒了生計,因為到時候,老子會順便高價買下你龍府的宅院,再好生翻修,心情好就拿來養老子的豹子們,心情不好就一把火燒了。」

  瞪著他那囂張到極點的嘴臉,龍靜覺得腦中轟的一聲,怒火燒斷了理智線,就見她彎下腰,拿起脫下的繡花鞋,毫不客氣地往他額頭上巴下去。

  同時間,不管是油行內的夥計和並成,或者是隔街遠觀的人潮,全都嚇得退避三舍,想要躲過戰火。

  「你……」金如秀眉頭攏出小山,黑眸爆出火花……張冠玉俊臉扭曲成凶種惡煞樣。

  他娘的,他要掐死她,真的,如果她再這麼放肆,他會把她丟進舊金河裡!

  龍靜卻像是中邪了,竟舉起鞋,再巴!

  金如秀被打得眼冒金星,怒咆出聲。「你不要真以為老子不會對女人動粗!」他惱火地扣住她的手腕。

  這一握像是有什麼東西流竄而過,非麻非栗,而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手腕的粗細,那凝膚細膩的感覺,就像是……

  「放開我,你這個無賴!」她用盡力氣卻怎麼也抽不開手。

  「誰無賴,明明是你先動手的!」他微使勁,輕而易舉地將她拉進懷裡,正打算要好好地整治她,豈料——

  「嘔……」

  一股溫熱,伴隨著酸味盡數灑在他的袍角和鞋上。

  「……」現在是怎樣?

  金如秀死死地看著她,感覺自己渾身顫得快要失控。

  握握……原來氣到極限是真的會發抖,這還是他活到現在第一回感覺到怒而生顫的滋味,他記住了,他記住了!

  拿鞋巴他,現在又吐了他一身,這是整人的新招?

  這女人是非把他搞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很想看他抓狂?!

  然而瞧她吐完,搖搖欲墜的身影,他忍不住出手扶著她。「喂,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著,差你的丫鬟去找大夫。」

  「你不要碰我……」她氣若遊絲地喃著。

  金如秀咬牙切齒,要不是因為她像是隨時會倒下,他才懶得管她咧!

  「你……」站在這烈陽之下,她竟渾身冰涼,還不住的顫抖著,小臉蒼白得嚇人,濃密如扇的長睫不斷地輕顫著,像只弱小的貓兒,高傲卻又惹人憐愛。

  莫名的,他心頭悸動了下,勾動他從來沒出現過的良心。

  「放開我!」她像是好不容易凝聚了力氣一把推開他,踉蹌地往後走。

  「你……」什麼嘛,他難得有點良心想帶她去醫館,結果她卻……看著她踉蹌的腳步,突地自她身上掉落了一條手絹,他上前拾起要交還給她,卻瞧見——手絹的四個角落都繡著龍飛鳳舞的龍字。

  像被雷打中一般,他呆住不能動,正想再遙上,卻見她家的丫鬟和貼侍已經趕來,攙著她離去。

  是她嗎?

  怎麼可能……

  後頭突地傳來——「小秀,你在搞什麼?!」

  他驀地回頭,看見後方一輛馬車探出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美顏。

  「娘……」

  不會吧,娘怎麼提早回來了?

  他怒瞪向並成,氣他竟沒提醒自己,他根本不知道娘的馬車是什麼時候到的。

  瞧見並成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他只好怒道:「把那偷油的傢夥送回他家,從此以後不準他再踏進油行一步!」

  這下子死定了……娘回來得太早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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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12 17:58:06

第3章(1)

  府尹大人的生辰宴,受邀前來的幾乎都是睦恫城內或附近的達官貴人和富商,掌燈之前大夥全聚集在府內後方的花園裡。

  金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且還是全家出動。

  金秀外帶著於觀貞和小女兒去拜壽,金家的雙生子便在花園裡走動,前來祝壽的女眷們莫不對他倆張望幾眼,但一對上眼,又全都羞紅了臉連忙逃開,聚在一旁小聲地討論。

  「咱們是珍禽異獸嗎?」金如秀沒好氣地道。

  「忍忍吧。」

  斜晚著自己大哥神色自若地勾笑,讓一票女眷開心得哇哇叫,金如秀不禁無力地歎口氣。他真的是受夠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不理嘛,又在那邊瞧啊瞧的,要是一對上眼,卻又一個個羞得垂下眼。

  羞什麼啊?要真的覺得害羞,就不要那麼光明正大地打量男人。

  他惱火的瞪去,正巧瞥見蓮池畔有個姑娘獨自站在楊柳下。

  她面對著蓮池,彷彿對週遭的騷動不為所動。

  這樣的她引起他的注意,忍不住往旁走了兩步,想要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柳眉杏眼,桃腮菱唇,然而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蓮池畔。

  他忍不住想,她到底是在看什麼,怎會教她看得那般入迷……突地,她唇角緩緩揚起,杏眸緩緩笑瞇……瞬間像是春融山頭雪,百花齊盛放般教他轉不開眼。

  他從不知道,原來姑娘家笑起來竟可以這般恬柔可人。

  他的心隱隱顫動著,唇角不自覺地勾彎,直到那雙斂笑的眼眸對上自己時,他上前,想詢問她的名,她卻只是淡漠地從他身邊走開。

  彷彿根本沒有看到他……他娘的,最好是沒有看到他,他長得高頭大馬,眼睛瞎了才會看不見。

  可是,從一開始她就對他視若無睹,不知道是在囂張什麼……也不想想他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對人笑的,對她笑……是看得起她!

  後來,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是龍家的二千金。

  可是,不管後來再見過她幾次,她從沒有正眼看過他……次都沒有,因為他很注意她……直想逮到機會諷刺她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從未實現過,因為她根本不理他。

  而,從不理假的龍二千金,怎麼可能會是那晚強了他的女人?

  但從她身上掉落的手絹,就跟那晚遺留在房裡的手絹是一模一樣的,角落都繡了龍飛鳳舞的龍字……是呀,龍不就是她的姓?

  「……了不起,都成了這副德性了還能神遊。」

  耳邊響起娘低柔的冷嗓,金如秀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回到府中……哎呀,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怎麼只要事情一扯上龍靜,他就老是在晃神?

  但有什麼辦法,那條手絹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了,想起三年前初次遇見她時,她的淡漠令他怎麼也沒辦法和那晚的她給連結在一塊。

  付著,放鬆了身體,感覺後膝痛了下,他才驚覺自己正被罰著。

  金府大廳上,金如秀頭上頂著水桶,跪下的膝後還夾了根木棍。

  金府大老爺金秀外正在替親親娘子於觀貞揚風,順手再斟上一杯涼茶給娘子順口氣。

  於觀貞喝著涼茶,冷眼看著跪在底下的兒子。

  「金小秀,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好一會,她才冷聲問。

  「娘,我不小了。」不要再叫他小秀,好沒有威風。

  「你有老娘老嗎?」

  「娘一點都不老,和我站在一塊就像妹妹如寶站在我身旁。」金如秀鼓起三寸不爛之舌,頗有乃父之風。

  睜眼說瞎話,乃是學習乃父作為的入門第一技。

  「你眼睛壞了,還敢跟我嚼舌根……」於觀貞被誇卻壓根不開心,只覺得這孩子跟他父親一個樣,很欠打!走下位子時,順手抄了家法,毫不客氣地就往他的背上一抽。「娘跟你說過什麼?」

  金如秀垂著眼,感歎娘真的老了,手勁變輕了呀……

  「老娘在跟你說話,你竟然在神遊,是嫌我打得不夠重就是了,」於觀貞吸口氣,朝門外一喊。「玉兒!」

  門外男子一身月牙白,回頭揚起的笑意能融盡冬雪。

  「娘。」

  「給我打!」她將家法丟給金如玉。

  金如玉笑瞇眼,手中家法甩得琳琳響,嚇得金如秀二話不說放下水桶爬起來。

  「爹,救命啊。」真是要讓大哥抽他,他大概個把月都出不了府了。

  「我不管,誰要你欺負姑娘家。」金秀外老神在在地喝茶,沒啥同情心地說。

  「我沒有!」他喊冤。

  「你還敢說沒有,我親眼看到你跟那位姑娘起爭執,而後她拿鞋子打你……」於觀貞毫不客氣地往他額上巴下去。

  「對呀,娘,是她欺負我,我臉上還有鞋印!」他指著臉,終於知道那當頭並成到底是在忍耐什麼。

  那個沒心沒肺的傢夥,居然笑他,早晚把他綁起來丟進舊金河裡。

  「你有沒有想過,人家姑娘為什麼要打你?」再巴。

  「我……」

  「我聽並成說了,你趁我不在城裡,搞垮了兩家南北貨行,還有一家食堂,混蛋東西,老娘是這樣教你的?」

  「娘,你先聽我解釋。」他趕忙握住娘親的手,不是怕挨打,而是怕娘的手疼,他會心疼。

  但在於觀貞沒看見時,他目光閃過凶狠,決定趁著哪天月黑風高時,把並成埋在桃花源的後院裡。

  「說。」

  「那兩家南北貨行專賣假貨,好比是假燕窩、假的九孔螺,反正就是藏了很多假貨再哄擡價錢賣出,像這種惡店,爹說過了,就算官府不查,咱們知道了也要為民除害。」最扯的是,賣假貨還敢跟他拚價錢,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於觀貞看向金如玉,瞧他點了點頭,她再追問:「那家食堂呢?」

  「竇家食堂根本就是一家黑店,娘,你知道嗎,在富陽樓……道香蒸紅蟹在秋產蟹膏最肥美時……道菜約莫五斤重,賣價也不過是三兩,可是那家黑店竟然賣十兩,這不是黑店是什麼?」更可惡的是,居然敢訛他,真是活膩了!

  他金如秀要是不搞垮他,名字就倒著寫。

  「龍家油行呢?」

  「娘,你有所不知,你瞧見的那個丫頭是龍家的二房千金,在外人人都知道這丫頭心機深沈,千方百計地要把龍家大房母女給趕出府,像這種狀況,娘,你說我能不出手相助嗎?」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那丫頭先削價跟他競爭,他也不會做得這麼絕。

  但話說到底,這一切的起因皆來自於三個月前的那一夜。

  他被強了,強大的受辱感讓他不得不找機會發洩,沒想到龍靜身上掉落的手絹,分明就跟那晚給了他十兩黃金的惡女所留下的手絹一模一樣。

  這意味什麼?

  意味著龍靜這惡女,恐怕就是那晚強行睡了他,而且還拿十兩黃金打發他的女人;他娘的,他奉獻的只值十兩黃金嗎?

  他金如秀是金家二少,不是男娼。

  啪的一聲,他的額面再次被擊中,他不禁頹喪著臉。「娘,又怎麼了?我不是都解釋完了嗎?」

  「你在我面前裝什麼凶狠,你為什麼就不能學學你大哥?」於觀貞低罵著。

  看向自己大哥,他真的是有點反胃,很難適應相同的臉老是裝笑……副桃花樣……不是他要唾棄他家大哥,而是他真的有夠虛偽的。

  「反正不管怎樣,除非對方罪大惡極,否則你都沒有權力充當青天審案,況且認識一個人不能只聽流言,而是要靠親眼所見,更要用心體會。」當娘的她只能苦口婆心地一勸再勸,要是真的再勸不聽,她就乾脆把這小子綁在府裡,省得他去魚肉鄉民,顯得她教子有多無能。

  「娘……我知道了。」既然娘都這麼說了,他就用他的眼好好地看,用他的心好好體會,要是一旦確定她就是強睡他的女人,她就準備任他宰殺……這一次他絕不留情。

  「姑娘家都是寶,就像你妹妹一樣,你為什麼就不能把其他姑娘當成你的妹妹如寶一樣疼愛?」

  「她又不是我妹……」他跟那個大塊頭八字犯沖。

  那種傲慢的大塊頭,就是要狠狠地挫她的銳氣,看她慌看她亂,他才能一吐怨氣,不過……今天把她整成那樣,瞧她都吐了,身子還不住地顫著,實在也不怎麼過癮,沒有半點報復後的快意。

  「你!」

  「好,我會遵照娘的指示。」他立刻空手接下她的掌。

  於觀貞稍稍滿意地瞇起麗眸。「還有,我不準你為難並成,他要是缺了角掉了發,娘跟你保證,我會扒掉你的皮。」

  那藏著殺氣的笑意讓金如秀嚥了嚥口水,再次確定,大哥好像娘呀。

  「好了,抱抱。」於觀貞伸出雙臂。

  「娘……」金如秀不怎麼願意,可是還是乖乖地湊上去,還特地彎下身,讓娘親可以好好地抱抱他。

  唉,這真的讓人很害羞,可是娘總喜歡這樣,他也只好任她抱個夠。

  「玉兒。」放開金如秀,她立刻轉向金如玉。

  「娘,你這次到聚祿城看來頗有收穫,膚白賽雪的,咱們要是站在一塊,人家一定說是姐弟。」金如玉笑瞇眼道。

  聽說侯爺夫人常向宮中御臀討教一些駐顏之法,還和娘一起分享,讓娘一年之中至少要跑一兩趟聚祿城。

  「你這孩子嘴巴真甜。」於觀貞被哄得心花怒放。

  金如秀很不是滋味地撇著嘴口

  哪有差這麼多的,說是姐弟就眉開眼笑,說是兄妹就祭出家法……

  待誤會澄清之後,金如秀抓著金如玉往自己的桃花源走。

  「你這又是在幹麼,不要又是捅了樓子要我幫你收拾。」金如玉撇開他,逕自朝獸圈旁的涼亭一坐。

  獸圈裡原本只豢養了一隻豹,是他倆還小時爹特地送給他們的,後來他們瞧小豹只有一隻太寂寞了,才央求爹再買一隻,然後就……子孫滿堂了。

  金如秀走進涼亭時,幾隻大豹幼豹全湊了過來,稭稭獸吼是一聲聲的撒嬌。

  「別吵,我現在有要事要談,待會再陪你們玩。」金如秀橫眼瞪去,就見豹兒一隻隻垂著頭,或坐或趴地在獸圈柵欄邊等候。

  「大哥,你記不記得三個月前的那一晚?」他劈頭就問,瞥見並成端來茶水,不由得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並成放好茶水後,立刻識相地拔腿就跑。

  「一個月前的那一晚?你是要跟我玩猜謎?」金如玉端起涼茶淺嚷著。

  「就是我們都在寒煙閣的那個晚上。」

  「三個月前我們去了寒煙閣很多回,可不可以麻煩你直接告訴我到底是哪一天?」金如玉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腦袋不好,不過你至少再多給我一點線索如何?」

  「就是……三月十二那晚。」他咬牙道。

  「握,你被睡……」

  金如秀立刻搗住他的嘴。「對,就是那一晚,你不需要再強調!」夠了,他只要想起那天他是在什麼狀態下被發現的,他就很想去死。

  「你現在又問起這件事要幹麼,想回味?」金如玉笑得很壞心。

  金如秀瞪著他,他發誓如果不是他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掐著他很像掐住自己,他一定會掐死他。

  「我是要問你,那晚你有沒有看見龍靜。」深吸口氣,他試著平和地跟他溝通。

  「……龍靜?」

  「對。」

  金如玉微揚起眉。「你懷疑是她強……不要再搗我的嘴。」話到一半嘴被搗真的讓他覺得不舒服。

  「不用重述,我只是想問你有沒有看到她。」

  金如玉淺啜著茶,看向遠方。「寒煙閣夜夜高朋滿座,我怎麼會知道她在不在場。」況且,同樣那一晚,他也……不,他的狀況和如秀不太一樣。

  總而言之,那晚的事他也同樣沒什麼印象,只是沒打算告訴任何人。

  「怎麼你還在想那晚的事,那約了我的牙販早找不到人,況且咱們也沒損失什麼,你不是說算了嗎?」金如玉喝著茶問著。「怎麼你又提起,甚至還問到龍靜?」

  那晚有個牙販約了他上寒煙閣談事,他提早到,先到雅房等著,豈料卻莫名感到頭暈,就在那時有人推開了房門,帶著他到另一間房。

  巧合的是,原本也和人約在寒煙閣的如秀聽聞他到了,有件事要跟他說,便到雅房找他,豈料也中了迷香,遭人偷襲後就……被睡了。

  男人嘛,就算是如此,也沒損失什麼,再追查下去好像也沒什麼意義,倒不如當成一場意外。

  「我會這麼猜想,自然是有我的原因。」

  「是嗎?一個姑娘家想進寒煙閣也不是件難事,不過我倒是聽說,她習慣上花絛樓和人應酬。」

  金如秀聽著,攬起濃眉。

  這麼說來,那晚是她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畢竟一般姑娘不會隨意進出花樓,但龍靜為了接洽生意,上花樓應酬確實沒少過……而花樓裡的花娘不可能如此大膽,敢在寒煙閣鴇娘絮姨眼皮底下做這種事。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

  那晚,他覺得侵犯自己的女人是個生手,肯定是個處子,可是一個處子為何要自毀清白,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她會不會是喜歡你?」金如玉倏地拋出一個假設。

  金如秀揚高濃眉,震驚不已。「怎麼可能,她今天打了我兩次,我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娘兒們的分上,早把她埋在後山了。」

  不過,嘴上是這麼說,但好像也不無可能。

  因為喜歡他,所以想要佔有他,到時候要是一舉得於,她更是可以藉此嫁給他……就算他不願意,娘那關也過得去……會是這樣嗎?

  「還是說,她想要因此得到你的種,到時候就可以藉孩子要脅你,逼你不得不和龍家和平相處,甚至是要你娶她?」

  金如秀聞言,啟口無言,不斷地磨著牙。

  孩子……她剛剛吐了他一身,看起來好柔弱,楚楚可憐地勾動他的日側隱之心,難道,她是真的懷了他的孩子?

  而她會是喜歡自己嗎?可是要真是喜歡自己,又怎會是那種態度?

  她漠視他很久,三年了……要不是他現在真想吞了龍家油行,恐怕她連正眼都不會瞧他。

  「如秀,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堵我的嘴?」

  耳邊戲澹的惡劣嗓音教他體內爆開一陣惡寒,呆滯地回神看著他。「大哥,你剛剛說什麼?」

  他聽錯了吧,他們可是雙生子,從小膩在一塊,是無話不說的好兄弟,可是剛剛他好像聽到大哥在威脅他……

  「這樣吧,只要你幫我巡視礦區,我就不跟娘說這件事。」金如玉笑瞇眼,模樣其質如玉,謙美無瑕。

  「……」妖孽!

  金家油行的特惠在金家長輩歸來之後臨時喊停,惹來民怨,但金如秀也很乾脆,雖然結束特惠,還是讓一些來不及下單的外地商客得到些好處,給了他們一點金府玉礦裡的二級玉石當補償,這事就到此告一段落。

  這些日子,他忙著替他大哥巡視十一縣八個礦區,還得分神回頭管自個兒的油行和錢莊,偶爾還要幫大哥巡視南北貨行,確定裡頭貨品的真偽……他娘的,他累得像條狗,他大哥只負責到處應酬遊玩,這天底下哪有這麼爽的事。

  「誰叫你的鼻子那麼靈,不管是哪種貨品,只要你拿起一聞,就能從味道知道東西對不對,不找你去誰去?」金如玉如是說。

  雖然金如秀很不爽,但還是無法反駁。

  確實,他的鼻子特別的靈,靈到什麼味道只要嗅聞過的絕不會忘,甚至只要貨品有問題,他都能立刻找出。

  他娘的,連他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條狗,要不然鼻子為什麼這麼靈。

  更可悲的是,他這一輩子都當人了,為何還是常常累得像條狗。

  而弔詭的是,累得快要掛掉的他……躺上床……閉土眼,睡蟲就不見,反倒是龍靜那張蒼白小臉不斷地騷擾他。

  讓他一夜輾轉反側,隔天醒來眼睛血絲密佈得更可怕,只要濃眉一攬就殺氣騰生得教人不敢正對。

  他猜想,八成是因為近來太忙亂,所以這件沒處理的事擱在心裡,才會讓他睡不好。

  於是乎,他挑了一天,把所有的雜事都提前完成,特地前往龍家油行。

  反正也沒多遠,就在金家油行隔壁條街而已。

  站在門口,發現裡頭有陣陣香味不斷撲鼻而來。

  那是白茶花的香味……

  看向門內,裡頭的客人大部分竟都是姑娘家,而龍靜就站在架子前,燃著一款又一款的燈油,讓她們得以比較。

  她臉上漾著恬柔的笑,不知道那些姑娘家詢問她什麼,她搖著手,笑露編貝,笑彎那雙水眸。

  漂亮的人他看多了,尤其是天天在鏡子裡都能看到。

  要說大哥的笑,如春風拂柳;如寶的笑,如烈日艷射;那麼她的笑就是芙蓉出水般恬靜優雅,會讓人轉不開眼。

  莫名的,他的心跳得好急。

  彷彿心裡有什麼正悄悄破繭而出,而他卻因為不曾經歷而無法理解。

  「二少,你在流口水了。」

  金如秀冷冷地橫睨。「你當老子是什麼?」

  「不就是二少。」並成不敢再耍嘴皮子,挑了不謅媚也不挑釁的字眼。

  金如秀碎了聲,再緩緩調過眼神,剛好對上幾個買好了燈油要離去的姑娘家,她們一個個羞怯地垂首快走。

  瞧,這才是正常姑娘見到他應該會出現的反應。

第3章(2)

  反觀裡頭——

  「不知道金府二少站在小店外頭有何貴幹?」龍靜面色沈靜,語氣森冷得像要將他拆卸入腹。

  「……」他娘的,面對他的時候,她只有這一款嘴臉嗎?能不能換一種,他看膩了。要說她喜歡自己,他才不信。「你這個龍府千金,不但管搾油廠,也充當油行掌櫃,真是了得。」

  說著,他緩步踏進店內,打量著裡頭的擺設,裡頭各種香味充斤著卻毫不衝突,甚至融和成一股甜而不膩的清香,猶如空谷之蘭暗自凝香。

  龍靜沒看他……一吹熄了油燼。「二十年前,金夫人是崆峒城第一個拋頭露面掌管南北貨行的女子,而那時候民風非常保守,不少人都對這件事有所微詞,或是譏刺嘲諷,可是金夫人卻能讓所有的人都閉上了嘴,因而讓不少女子都有自立作主的機會,小時候聽我爹這麼說時,我打從心底的佩服。」

  「佩服是應該的。」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母親。

  「可是我真不懂,她為什麼會教出這樣的你。」

  「老子又怎麼了?」他娘的,這女人三句話裡就非要有一句戳他不可,戳痛他她是很爽是不是?

  「你不是我老子,金混蛋。」

  「你!」他猛地襟口,因為他身後有個眼線,他今天說了什麼,恐怕會一字不漏地傳進娘的耳裡。所以他要忍,非忍不可。「我今天來,不是要跟你吵架的,龍二千金。」

  「那麼是要跟我討人情?」她冷漠地看著他。

  她已經看透這個人了,就算是天地倒轉,這個人的囂張跋扈也不會變。她再也不跟他說理,就算金家油行結束了特惠,她也不認為是他的主意。

  說穿了,八成是因為金夫人回府了,才讓他的惡行稍稍收斂。

  「我跟你討什麼人情?」他濃眉一揚。

  「金家油行已經結束特惠了,不再衝擊我龍家的生意……但我不會感謝你,就這樣。」龍靜轉身進後院,將店裡的事交給其他夥計。

  金如秀眼角抽動,擺了擺手,示意並成在外頭等候,大步邁出跟在她的身後,夥計想要阻止,卻被他一雙豹眼給瞪得僵在角落不敢動彈。

  龍靜拐進後院涼亭裡,突地發覺身後有腳步聲,回頭望去,眉頭緊擰著。「金二少爺,我並沒有請你進來。」

  這人是怎樣,就不能和平相處,就非得要逼得她抓狂,失控地當街打人?

  想到那一天……她真的是羞得無地自容,簡直是把爹的教誨和娘的教導全都給丟進河裡了。

  不管再怎麼生氣,她都不該那麼失控,可是面對這種混蛋無賴,在講不通的情況之下,她真的是忍不住怒火。

  「你沒有請我進來,難道我就不能進來?」

  「你是惡霸?」

  「好說。」他回得大雷不慚,逕自走近她。

  「你……」她氣得想跺腳,但一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她還是忍著氣,「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你那天吐了我一身,難道你不覺得應該要跟我說聲抱歉?」

  「啊……」她目光飄了下,想起那天……對握,她後來吐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道歉是很容易的,只要能把他送走。

  「你可不可以多點誠意?」嘖,虛應得那麼明顯,當他瞎了看不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忍著氣,朝他欠了欠身。

  「好,我大人有大量的不跟你計較,是說你應該請人送茶水過來吧。」他轉進涼亭裡,大刺刺地坐下。

  龍靜死瞪著他。

  這混蛋真的是狂妄囂張到眼裡只有自己,真的很知道該怎麼激怒她。

  「小姐……」

  從廚房端來溫茶的巧瓶,本來是要把茶水送到店裡給龍靜解渴的,豈料一出廚房就瞧見金如秀出現在後院涼亭,趕忙走了過來。

  龍靜接過她手上的茶水。「去把長治找來。」

  「好。」巧瓶拎著裙子往外跑,準備到搾油廠討救兵。

  龍靜將茶水往他面前一擱,隨即在他對面坐下,冷沈著臉瞪著他。

  金如秀卻沒感到任何不自在,逕自倒起茶水,嘴裡咕噥著。「真是的,到底懂不懂待客之道?」

  「你算是客嗎?」

  「我不是嗎?」他淺嚷了口反問,隨即又皺起眉。「你家的丫鬟也未免太不機伶了吧,這大熱天的,泡的居然是溫茶。」

  他熱得都快要發汗,居然還要他喝溫茶,真是……

  「那種不懂得經營,只會耍手段的惡商,絕對不會是我的朋友。」龍靜嘴角微勾,笑得愉快。「不是我的朋友當然也不會是我的客人。」

  「誰說我是個只會耍手段的惡商?」他眉頭一沈,不怒自威。

  這話要是隨便其他人說的,他一定會想辦法把對方給埋了,但因為是她,所以他勉強忍受。

  「你還能有什麼把戲?」她只聽過他怎麼整垮哪些店,倒沒聽過他有多了不起的經營之道。

  「你剛剛店裡賣的幾樣薰香燈油,有含笑、迎春、歲蘭、白茶花……還有一種是連翹。」他沈聲道。龍靜呆住。

  他是狗嗎?除了連翹之外,其他的花都帶有特殊的香氣,他分得出來她也沒覺得有多了不起,可是連翹並沒有,她用的是連翹特有的樹油,沒想到他竟連那味道都聞得出來。

  驚詫之餘,對上他那得意的表情,她眉頭忍不住抽動。「就算你猜得出來,這也不代表什麼。」

  「不過,我好像還聞到一股淡淡的刺鼻味。」他吹著茶,不斷回想,然那氣味被花香味給掩蓋,他怎麼也猜不出那是什麼氣味。

  「你想太多了。」龍靜不耐地替自己倒杯茶,淺嚷了一口。「你要走了嗎?金二少。」

  「你為什麼老是要趕我走?」不是他要說,這還是他頭一次姿態擺得這麼低,試著跟她和平相處,可她卻是壓根不領情。

  真以為他這麼喜歡來嗎?

  他來是有原因的,或許把事情搞清楚之後,他才能好好睡個覺……他娘的,打從她吐在他身上後,她那蒼白的小臉,那柔弱的模樣該死的騷擾著他,還有她身上的謎,他要是不弄個水落石出,日子要怎麼過。

  「那是因為我不想……」說到一半嘔吐感無預警地湧上喉口,她死命地忍住,抓起手絹搗著嘴。

  「因為你不想怎樣?」他懶懶擡眼,卻發現她有異狀,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打量她。「你怎麼了?」

  她好像是想吐卻硬忍的樣子,而這反應真的很像是懷孕,就跟當年娘懷了如寶時一樣……所以,他應該沒猜錯吧,她的肚子裡其實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龍靜痛苦地閉上眼,那股噁心感像是在跟她唱反調,她愈是忍它來得愈強勁,胃緊縮痙攣著,強擠著喉頭,教她忍出一身冷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只要吐出來她就會好多了,可是她不能吐,她不想在這混蛋面前吐。

  「喂,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起身繞到她身旁,伸出的手猶豫了下,終究還是落在她背上輕拍著。

  這一輕拍他才驚覺……她好瘦,這背上連點肉都沒有,好像他只要再微使勁,她就會被他拍碎。

  而這一輕拍,更是教龍靜整個崩潰。

  那有一下沒一下的力道,像在催促著她趕緊吐出,好讓自己舒服,可是她不希望引起他不必要的臆測。

  「是不是每個女人懷孕的時候,都會這麼辛苦?」龍靜怔了下,瞬間嘩啦啦……盡數吐在他的腳邊。

  金如秀眼角抽搐著,緩緩垂眼瞪著她,額角青筋不斷顫跳。

  龍靜顫巍巍地擡眼,對上他兇惡如鬼的眼。

  「……你就這麼喜歡吐在我腳上?」到底是要吐幾次,可不可以一次說清楚……次完成!

  「我……」

  「我有說錯嗎?」

  「你……」

  「你懷孕了,沒錯吧。」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龍靜臉色丕變……時之間腦袋竟是空白的。她應該要反駁的,想辦法掩飾,可是他說得好肯定,教她說不出話。

  「你一個雲英未嫁的千金竟已有孕在身……是誰的種?」見向來伶牙俐齒的她呆傻著,他就知道自己沒猜錯,而現在他只想知道這孩子是不是他的。

  「你……」她突地揪住他。「孩子是誰的不重要,求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既然被他看穿,她就不隱瞞了,只盼他能像個君子為她保守秘密。

  金如秀不禁皺起眉。

  怪了,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她這模樣壓根不像演的,彷彿讓她懷有孩子的不是他……

  「算我求你,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咬著唇央求著,卑微的姿態是他不曾見過的。

  弔詭的是,他突然覺得有點不爽。

  「小姐!」

  聲音驟至的瞬間,掌風已經拂上金如秀的後頸,教他不耐地反掌回擊化解,再一掌直往來者胸口而去——

  「住手!」

  金如秀收住掌勢,回頭怒瞪著扯住他的龍靜。

  「我不回手你是要我被你的奴才打死嗎?!」他低聲咆問,再擡眼,瞪著已經來到龍靜身旁的長治。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長治伸手扶著她。

  「我沒事,我……」不安地再看向金如秀一眼,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堵住他的嘴。

  為什麼他會發覺?

  金如秀微瞇起眼,看著長治扶著她,而她很自然地靠到長治旁上,教他眉頭攏出一座小山。

  難道說一切都只是他會錯意?

  畢竟手絹四角繡著龍字的也不一定只有她,龍府裡還有另一位千金……不管怎樣,她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趁夜將他綁至房內、覆住他的眼、強要了他之後,留下十兩黃金離去的人。

  可是……他卻覺得就是她。

  如果能讓他再握住她的手,也許他可以分辨得出。

  細忖一番,他啞聲道:「你到底是把本少爺當成多惡劣的人,況且本少爺也沒興趣跟人聊閒話。」

  龍靜直睇著他,卻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她那猶豫的表情不禁教他光火,「老子再下流,要行兇之前也會先貼告示!」

  他的保證方式教她總算鬆口氣,「多謝金二少爺。」

  姑且信他吧,他這人雖是下流,但從一開始就挑明了要鬥她,不算君子,但至少是個光明磊落的小人。

  「不過,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嗎?」

  龍靜儘管疑惑,但還是伸出了手。

  他輕輕一握,那手腕的細膩觸感和腕圍,與那晚的記憶極為相似,如果能夠將她摟進懷裡……想著,身體已經早一步行動,將她一把抱住,這像極了那晚,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的線條!

  龍靜驚嚇得連尖叫都沒有,瞪大眼貼在他懷裡,如此親密的接觸讓她氣憤外還有莫名的害羞,想要掙脫他卻摟得死緊。

  「你在做什麼?!」長治一把將龍靜扯回,眼中擒著殺氣。

  金如秀哼笑了聲。這奴才的心思還真顯而易見……要說這兩人之間有關係,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沒來由的心裡就是不爽。

  他幾乎可以篤定龍靜就是那晚強要他的女人,畢竟能夠隨隨便便拿出十兩黃金買男人的姑娘,在崆峒城絕對是不多見的,可為什麼她卻表現得像兩人毫無瓜葛?如果真是她,她應該要感覺害羞什麼的,偏偏她先前面對他是坦蕩蕩得沒有半點不自在,這一點最教他不解。

  「長治,不得無禮。」龍靜沈聲低斤著。

  她現在有把柄在他手中,她不希望他有任何不快,造成任何麻煩。

  她肚子裡的孩子一定要平安地生下,否則她當初驚世駭俗地去做那件事,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金如秀輕哼了聲。「改天再來看你。」

  話落,他轉身就走,不想看主僕情深的戲碼。

  一走出龍家油行,並成立刻迎向前來,古怪地打量金如秀。

  「你看什麼?」他沒好氣地瞪他。

  他今天沒讓人拿鞋子伺候,臉上沒鞋印。

  「二少的臉很紅。」

  他不解地摸上臉,驚覺自己的臉確實發熱著。

  怪了,是溫茶喝太多了?

  「二少的表情好和善啊。」並成驚歎道。

  「……你是很想死是不是?」拐彎罵他是不是?他長這麼大,還沒有人說他慈眉善目過。

  「下頭很兇猛呢。」並成的視線往下。

  金如秀跟著往下看,真是見鬼了,好端端的怎麼會……驀地一道靈光閃過,他想起剛剛摟著龍靜的瞬間,也想起了那晚的銷魂。

  雖說他很不滿自己被當男娼,可是那晚是他此生嘗過最銷魂的滋味……「二少是不是被餵了春藥?」並成很認真地拼湊可能原由。

  「關你屁事!」他羞窘地咆哮,挑人少的地方走。

  該死,他又不是不經人事的毛頭小子,光是回想就教他這麼荒唐地在大白天硬生生地有了反應……要是被人看見,他的臉是要擱到哪去?

  可問題是,他現在遮了顯得欲蓋彌彰,不遮……實在是異軍突起得太明顯,就怕嚇著了人。

  「二少,走慢一點,會痛的。」並成跟在他身後小跑步。

  「閉嘴啦!」喊那麼大聲,他要不要乾脆昭告天下算了?

  「我怕你痛呀。」

  「你想死的話不怕沒機會,不用這麼急。」他咬牙威脅。

  「我還等著替二少送終,怎能比二少先死。」

  「……」他娘的,他就得這麼可憐地讓他送終。

  就在這對主僕離開之際,有幾個官差從對街拐進了龍家油行裡。

  「叫你們大掌櫃的出來。」官差一進油行便吼著。

  「官爺,是發生什麼事了?」夥計摩掌著雙手向前詢問。

  「什麼事?你們油行賣的油鬧出人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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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12 17:59:01

第4章(1)

  寒煙閣位在舊金河北岸,和花絛樓隔河相望。

  每每入夜,舊金河畔車水馬龍,花娘在門口迎來送往,不少大爺在軟玉溫香裡度過銷魂夜。

  金如秀今晚也是為了銷魂而來,無奈的是,就是沒看對眼的。

  坐在一樓的開放大廳裡,他悶得連話都不想說。

  「二少,今兒個是怎麼了,還是沒看中半個喜歡的?」寒煙閣鴇娘絮柳打扮得花枝招展,讓人看不出她的年歲己近半百。

  「真是無趣透頂。」他呷了口酒,冷聲碎道。

  他的慾望是高漲的,可是就是沒有對味的,讓他出不了手。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絮柳眨眨明眸,替他斟了酒布著菜。

  「沒事。」他悶聲道。

  「怎麼,把心底的事告訴我,我又不會告訴其他人。」

  「沒事。」他語氣重了些,卻沒有不耐。

  事實上,他都搞不清楚狀況了,要他怎麼告訴其他人?

  「二少,今兒個為什麼不來找翠蓮呢?」一姑娘身穿粉藕色馬甲,外頭只罩了件鵝黃色的薄衫,那呼之欲出的酥胸在他背上磨蹭著。

  「好了,今兒個讓我靜靜。」他想也沒想地道。

  別再磨了,他的背又不是洗衣板磨什麼?

  翠蓮聞言,識相地走開。

  「哎呀,二少今兒個心情真是不好,要不怎麼連翠蓮都不理了。」

  「我不一直是這樣?」

  「不,二少總說姑娘是寶,是要捧在掌心疼的,不過……倒是聽說前些日子你和龍家油行的二千金起了衝突,對方還拿了鞋……」絮柳點到為止,免得臉皮薄的金如秀拂袖走人。

  然,他卻是一怔。

  是呀,娘說過的話他都照單全收地遵辦,對待姑娘家,不論職業貧賤,他向來一視同仁,可是對龍靜,……開始,因為她的傲慢,所以他看她不順眼,而她總是一副從容淡定,讓他很想看她慌亂的樣子。

  可是近來,她露出破綻,讓他想要追查三個月前那件事情的真相,所以對她……別說討厭了,他甚至莫名地想見她,擔心她的身子是否有好些,是不是還吐得那麼慘。

  以往娘有孕時,福泰得很,哪像她不長肉,反倒是雙頰削瘦?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找大夫好好地照料自己一番……

  「好吧,說件會讓二少開心的事。」

  他興致缺缺地磕著瓜子。

  「聽說龍家油行的油薰死了人。」

  他驀地一愣,口中的瓜子掉落。

  「一批官爺上龍家油行將龍家二千金給押進了大牢。」

  「什麼時候的事?」他急問。

  「聽說大概是今天晌午時分。」

  金如秀皺起濃眉,不禁疑惑,不正是他離開之際嗎?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難道說,他那時嗅聞到的刺鼻味果真是燈油出了問題?

  他揣測著,又聽絮柳道:「這下子龍二千金涉嫌重大,聽說被押在牢裡出不來,不知道這消息有沒有讓二少開心一點?」

  「現在還押在牢裡?!」他驀地站起身。

  現在都子時了……從晌午時分被押到現在……天啊,她身子正不適,怎麼受得了這番折騰?

  「二少,你看起來……好像不怎麼開心。」他的表情好猙獰呀。

  「我……絮姨,記帳!」不多做解釋,他起身就走。

  不等並成幫他駕車,他在夜色裡狂奔,來到府尹。

  腳步聲傳來,兩盞大紅燈籠底下……高一矮的身影同時回頭,其中一人怒氣沖沖的衝向前——

  「別擋著老子,老子有要緊事要辦!」金如秀怒咆著,單手揮開了長治,衝向府尹大門,嚇得看門的小廝趕緊上前阻止。

  「大膽!啊……這不是金二少嗎?」小廝認出他來暗呼了口氣。

  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凶種惡煞……張臉黑得像是被雷打到,嚇得他腿都快軟了。

  「我要見府尹大人!」

  「可是大人己經睡了。」

  「我要見他!」

  小廝不得已,只好請府裡的官爺通報一聲,硬是把胡村守叫醒,再讓金如秀進胡村守哪有這麼簡單放人,畢竟是一條人命事關重大金如秀只好和他談妥了條件,奉獻百兩銀子,才讓他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

  進了地牢……陣腐臭味迎面而來,讓金如秀皺起眉頭。

  提著油燈,在獄吏的帶領下,來到囚禁龍靜的牢房前。

  他看見她蜷縮在一片乾草上頭,裡頭又髒又亂,教他又氣又急地催促著,「快開門。」

  獄吏趕緊開了門,金如秀彎身進牢房,蹲在她的身旁,輕喚道:「龍靜。」

  她看起來好狼狽,披頭散髮,就連衣衫都染上了髒汙,夏暑之中,她身上卻透著一股教他心驚膽跳的寒意。

  龍靜疲憊地張開眼。「你……」

  牢房裡有些昏暗,她感覺得到油燈的光,但卻不足以讓她看清楚眼前的人。

  「是我,金如秀。」

  她一愣,立刻動手推開他。

  沒有防備的金如秀被推得跌坐在地,不能理解她為何這麼對待自己。

  「你在搞什麼,老子好心到牢裡救你,你竟然不識好人心!」以為他是會日行一善的人嗎?!

  「你混蛋!」

  「我又是哪裡混蛋?!」他應該生氣,可他不能,因為她該是怒罵的聲音好虛弱,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發出了蚊鳴般的聲響。

  「你陷害我……」她抿著嘴,淚水在眸底打轉。

  虧她還試著想相信他的,可他一走,官爺馬上上門。

  「我又是哪裡陷害你?我說過,就算我要行兇,我……」

  「那批燈油是用你送來的伯仁搾磨的口」

  金如秀不禁怔住。「不可能……」那批貨雖說他沒親自點算過,可是他並沒有嗅聞到不對勁的氣味。

  「那個去世的姑娘前兩日來我店裡買薰香燈油,聽說聞了一夜已覺不適,但沒細想,昨晚又點燃,豈料一連聞了兩夜之後……早家人怎麼喚都喚不醒,才知道她已經死去……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就算你要陷害我,你也不該拿人命玩……我寧可死的是我,而不是不相干的姑娘!」

  被押進大牢前,她還特地委請官爺帶她到那姑娘家,那燈油看起來和往常所制的沒兩樣,而且是她親自監督的,可偏偏鬧出了人命,若說問題不是出在柏仁,又會是在哪個環扣上。

  「你在胡扯什麼?我沒有!我不敢說自己是個善人,但至少我也不至於拿人命出氣!」

  「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要解釋什麼?」

  「我發誓,我沒有,如果有,我不得好死!」

  龍靜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除了柏仁,她想不出還有哪些地方不對勁。

  「我們先離開這裡,然後我會證明我的清白。」他一字一句說得再清楚不過,透著不容置嚎的霸氣。

  「我可以離開?」她氣若遊絲無力地問。

  「當然,有我在,沒有任何人能夠困住你。」說著,他輕柔地將她打橫飽起。

  她掙扎著。「不,你……」

  「至少替肚子裡的孩子著想,你已經太虛弱了。」他將她抱進懷裡,低聲問:「他們沒有給你東西吃?」

  「有,可是我一吃就吐。」

  「無妨,回去我再差人替你準備一些吃的。」他抱著她腳步放得極輕,緩緩地捨級而上。

  「你要帶我去哪?」

  「金府。」

  「不,我要回龍府,我沒有理由去你府上。」

  走出晦暗的小徑,來到府尹朱門外,她才驚覺他的臉色冷鶩得懾人,嘴唇抿得死緊,彷彿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氣惱著。

  「隨便。」他看向路邊,瞧見並成已經駕著馬車在外等候……見他出來,立刻跳下,為他開了馬車門。

  而原本就守在府尹外頭的忠心僕碑也衝向前來。

  「小姐……」巧瓶早已經哭腫了雙眼,小嘴抿得死緊。

  「巧瓶。」龍靜虛弱地笑著。

  長治向前一步,想要將龍靜抱過,卻被金如秀閃開。

  「放開我家小姐。」長治咬牙低咆著。「我們自己有馬車,不需要勞煩金二少。」

  「她現在身子不適……」說話的同時他嗅聞到一股鐵�味,頓了下,低喊著,「並成。」

  「在。」

  「離這裡最近的醫館在哪裡?」

  「不能去醫館。」龍靜虛弱地扯著他。

  「再不去醫館你肚子裡的孩子會保不住。」他壓低聲音附在她的耳邊說。「難道你沒有覺得不對勁?」

  龍靜驀地瞪大眼……她沒有說,為什麼他會知道?「去……城西麒麟路尾的朱醫館。」原本她是打算撐回府,再讓巧瓶去請朱大夫過來一趟的,但金如秀說得沒錯,她的肚子確實是抽搐得很不尋常。

  金如秀輕點頭,看向始終跟在身側的長治,不悅地道:「你家小姐身子不適,我要送她到朱醫館,你要是擋在這兒,耽誤了時間,後果自負。」

  長治當然知道自家小姐身體不適的原因是出在哪裡,只好退開一步,眼睜睜地看著他將龍靜泡進馬車裡。

  「並成,去城西麒麟路尾的朱醫館,讓馬兒跑快,但不要顛簸。」

  「……是。」並成搔了搔頭。

  這不是在為難他嗎?到底要怎麼駕駛馬車,才能讓馬兒跑得快,又讓馬車平穩前進?

  一路上,金如秀沈默不語,但躺在他懷裡的龍靜卻能感覺到他輕輕將她護住,不讓她受到半點顛簸之苦。

  那動作很細微,很貼心,而且他摟著她的力道很輕很柔,彷彿用盡方法的保護著她……

  難道說她真的錯怪他了?

  半夜三更,大夫早已經歇息,可金如秀哪裡管那麼多,直接瑞門把屋裡的人嚇醒,再指名找大夫。

  朱大夫睡眼惺忪,然而一瞧見金如秀那張神鬼退遊的兇惡嘴臉,嚇得睡蟲都跑光了,趕緊替龍靜把脈。

  這脈一把,朱大夫的臉色微變,立刻要他把龍靜抱進醫館的廂房裡頭。

  「她怎麼了?」金如秀將她擱置在床上,雙手環胸沈聲問著。

  「她氣急攻心,血脈相沖,像是……橫豎是傷到肚子裡的孩子。」朱大夫皺緊了眉頭。

  「該怎麼做為」

  「我開藥方先讓她安胎,至少要服個十二帖,而且暫時別移動她……就算要動,也得要等到明天。」

  「既然如此就趕緊去處理。」

  「可是……」

  金如秀不耐煩地從懷裡取出十兩銀子。「抓藥,熬帖藥,夠了吧。」

  朱大夫一看到銀兩連忙接過,點頭心花怒放的退下。

  「你再忍忍,等一下喝了藥就沒事了。」他垂眼看著她,替她將被子蓋妥。

  龍靜忍著不適,微瞇眼瞅著他。

  金如秀想了下,乾脆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問:「要不要讓你的丫鬟回去幫你帶替換的衣物過來?」

  「……我搞不懂你。」

  他的眼充滿擔憂,看起來好像很擔心自己,可她跟他非親非故,甚至是冤家死對頭,他沒必要幫她的。

  金如秀皺起眉。「你放心,我說過了,我一定會洗刷我的冤枉,讓你知道本大爺行事光明,不干暗事。」

  「你為什麼要幫我?」

  「那是個孩子,不是嗎?」他反問。

  姑且不論她肚子裡的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但那終究是條人命。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每次碰頭時,他那囂張的神態總是讓人氣得牙癢癢的,卻又拿他沒轍。

  「是你看我不順眼吧。」他哼了聲。

  這是什麼日子,三更半夜的,他居然陪她在醫館裡開誠佈公地把話說開。

  「我沒有。」

  「還沒有,你每次遇到我,瞧也不瞧我一眼,明明就是個小姑娘,卻老氣橫秋得很,好像沒有什麼事能讓你皺眉頭。」那模樣怎麼看都覺得她瞧不起他,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所以你耍手段是想看我皺眉頭?」

  他哈了聲。「把油價壓到沒利潤,讓客人都不上別家油行買油的人是你吧,是你逼我的。」

  龍家油行的油價低到根本是打壞行情,難怪一直沒有其他油行能與之競爭,讓龍家油行多年來獨佔鱉頭。

  「我哪有。」

  「還說沒有,你龍家油行的水油一斤才一兩銀,其他的不用我多說,你自己心裡有數。」

  「去年各種油材都豐收,所以今年不管是買柏仁還是蘇麻,價格都比往年便宜了三成,我不過是順便便宜了三成給客人罷了。」

  「有人這樣做生意的?」他沒好氣地問。

  材料降價,那就是他們生意人多出來的利潤,為什麼要把利潤白白地給別人。

  「只要一點利潤讓油行可以生活就好了。」

  「那就乾脆關門大吉算了。」所以說,把她龍家鬥垮他也算功德一件。

  「你做生意就只想到要賺大錢?」她微皺眉問。

  「不然呢?」

  龍靜倦乏地閉了閉眼。「我爹說,他希望可以讓每個人都用得起油,可以讓每個家裡都點得起一盞燈。」

  金如秀嗤笑了聲。「也難怪你龍家無法大富大貴。」

  「富又如何,貴又如何,人生返轉一世,來也空去也空,要富貴做什麼?」

  她的答話教他不由得一愣。

  明明就還是個丫頭,可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論調,根本就像個老太婆般……「不要富貴,你要什麼?」

  「我爹說一盞燈就是一個希望,我希望……有一盞屬於自己的燈。」她啞聲喃道,淚水在眸底打轉。

  她的爹爹是個良善之人,做買賣不求富貴,而是想要助人,想要傳承龍家這百年招牌,可是這樣的爹……為什麼從來不肯疼她?就因為她不是兒子?

  金如秀皺緊眉,覺得她說話像是元宵猜謎一般。

  垂眼,發現她水眸擒著淚水教他心底一顫,張口便道:「真足的,你這是怎麼著,我還是比較習慣你傲慢的態度。」還是跟她鬥著嘴比較好,至少她不會哭。

  「你……我什麼時候傲慢過了?」

  「還說沒有,三年前府尹大人生辰祝壽時,我笑著跟你打招呼,你卻跌得跟什麼一樣,瞧也不瞧我一眼。」

  「你在胡說什麼,明明就是你惡狠狠地瞪著我,哪時笑了。」金如秀不禁哼笑一聲。「龍靜,你這真的是睜眼說痞話了,容我幫你恢復記億,那一天,你站在蓮池畔,我對著你笑,可是你擡眼看我時,神情冷漠,然後傲慢地從我身邊走過。」

  龍靜發惱地瞪著他。「胡說,那天站在蓮池畔的不只有我,還有我姐姐和她的姐妹淘,她們說你正對著我姐姐笑,然後我擡眼時你兇惡著臉瞪我。」

  那天的事她記得很清楚,因為他的眼神很兇惡,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得罪了他。

  「我……」他不禁疑惑了。

  那天不是只有她站在蓮池畔嗎?

  他記錯了?不可能,他明明只看到她呀……

  「而且後來我去寒煙閣時曾遇過你,看見你在寒煙閣的大廳和人喝酒作樂,左擁右抱,笑得好不開懷……可一見到我,那神色就變得兇惡。」說到底,她的脾性算是很好了……直沒跟他計較,要不是他耍賤招,逼得她無路可走,她也不會找他講道理。

  「真的假的,我幹麼瞪你?」

  「問你啊。」她沒好氣地道:「是你看我不順眼,否則你為什麼要對龍家油行使出絕命的手段,我到底得罪你什麼?」

  「什麼得罪不得罪?我……」

  他正要開口之際,朱大夫剛好走進門來,他擡眼問:「藥熬好了?」有沒有這麼快?

  「不是,是外頭有個家丁說要看他家小姐,可是二少的貼侍擋著,兩人像是要打起來了……」朱大夫神色緊張,就怕一個不小心會殃及自己。

第4章(2)

  金如秀微揚起眉,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再問龍靜。「我問你,那批出事的燈油現在放在哪?」

  「你問這個做什麼?」

  「有人栽贓本大爺,本大爺當然要追查,那批燈油是證據得小心收好,省得有其他人動了手腳。」

  「油行裡架上擺的都是,而搾油廠裡還有些庫存。」

  「你的奴才知不知道是哪些?」

  「長治不是奴才。」

  「我管他是不是奴才,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他不耐道。

  明明就是奴才,不是奴才是什麼?

  「……長治知道。」

  「那好,這件事就交給他處理。」他站起身,不由得再問:「順便讓那個丫鬟替你拿換洗衣物吧。」

  「多謝。」

  金如秀淡淡看她一眼,沒搭腔地往外走,好一會才又走進房裡,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邊。

  看著她,因為身體不適而燮緊眉心,可是她連聲難受都沒喊,沒向任何人伸出手,只是安靜地承受著。

  她是個怪大塊頭,總是沈靜淡定,不過惱到極點時會脫鞋打他,想到那一幕,明明該因被羞辱而生氣的,可是他卻突地笑了。

  「你在笑什麼?」他的笑聲讓她不由自主張開了眼。

  「我比較習慣你潑辣的樣子。」充滿了生氣……雙瀲潑水眸非常有神,比她現在病怏怏的模樣好上太多。

  「我才不潑辣。」

  「你脫鞋打我還不算潑辣?」他不禁發噓。

  「是你太過分。」她抿緊小嘴,粉顏泛著紅暈。

  「是我逼你的?」他眼皮抽動。

  「對,是你逼我的。」她用力點著頭。

  金如秀瞪著她,他應該要生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一股喜悅從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像浪潮一樣地打上來,讓他守不住佯怒的表情,打彎了他死命固守的唇角,就連桃花眼都笑瞇了。

  龍靜直睇著他,也不知道是因自己身體不適還是撞邪了,突然的,她覺得金如秀……其實很好看,此刻的他像個孩子般,沒有半點算計和兇惡,像是得到了什麼寶貝逕自笑得開懷,愉悅得非常純粹。

  「好,就算是我逼你的好了,但我必須跟你澄清,我沒有看你不順眼,你也沒有得罪我什麼。」

  「那你為什麼要對付龍家?」

  「因為……」他撇了撇唇。「我以為你降價是故意在給我下馬威,是在嘲笑我,所以我當然要反擊。」

  龍靜沒力地閉上眼。「我沒有,我只是想說成本降低了,就便宜給客人而已。」

  「你不解釋,我當然會誤會。」

  「你又沒問。」

  「你認為咱們在那當頭是可以過問這些細節的關係嗎?」

  「什麼關係,同行競爭沒有什麼不可以,但是耍惡劣手段是最要不得的。」

  「好,我答應你,往後我絕對不會這麼做。」他突來的承諾教她一愣,他……還挺直率的,也算是知錯能改。「如果可以,那當然很好……」好怪,剛剛她還難過得快掉淚,可是和他這樣聊啊聊的心情竟開朗了些。

  「還有,我再說一次,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從來沒有。」

  龍靜眨了眨眼,面對他認真無比的神色,她的心突然狠狠地顫動著。

  「你呢,你討厭我嗎?」他追問著。

  她一愣,小手撫著胸口。「我沒有啊……我說了,是你先……好吧,我想我們應該是誤會一場,我不討厭你,當然如果你說到做到,我會覺得更好。」

  「不討厭?」

  「嗯。」

  「真的?」

  「我都說了不討厭啊……」她為什麼要毫無理由地去討厭一個人?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誤會,他不再兇惡瞪著她,他不再對付龍家油行,她為什麼要討厭他?

  當年初相遇時,她聽見龍嫣的姐妹淘直說著他是在看龍嫣,而龍嫣又嘲笑她這個庶出的人不該出現在那個場合,所以她才會冷著臉離開……他那時的兇惡瞪視,無疑地讓她更難過。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瞪著自己,還曾經因此難過了好一陣子,覺得自己不管走到哪都是被討厭的……龍靜思忖著,眼前的金如秀卻突地笑咧嘴,笑柔了那雙總是嗜怒的眸,彷彿有一室的月華籠罩著她。

  這樣的他讓她轉不開眼,讓她的心……莫名的悸動著。

  察覺她的注視,他垂眼晚去,兩人對視著,莫名的,他想要撥開她淩亂的髮絲,想要輕撫她微微暈紅的頰,想要……

  突地,門板被打開。

  「二少,藥熬好了,你要的菜粥下人也煮好了。」朱太夫站在門外說著,下人立刻將藥和粥端了進來。

  一種好事被打斷的不滿感讓金如秀低聲咆哮。「菜粥煮得這麼快,你該不會是用隔夜飯煮的吧?」

  「呃,我……」

  「你!」還真的是,這混蛋老傢夥,就跟他說要用白米慢煮了,結果卻拿隔夜飯敷衍了事,真是活膩了!

  「不要這樣,能吃就好。」龍靜聞言趕緊出面緩頰。

  這話聽來聽去,才知道原來是他要朱大夫準備一點吃食。既然是他們麻煩了人家,怎能要求人家面面俱到,況且現在是三更半夜。

  「隔夜飯耶!」

  「有隔夜飯就很好了。」她細聲道。

  「你堂堂龍二千金……」

  「千金又如何,不過虛名。」

  她的淡泊讓金如秀一把火燒不起來,只好擺了擺手,讓朱大夫和下人都先退下。他端起桌上的菜粥,拿起湯匙攪著,瞧裡頭根本沒什麼菜,簡直可以說是清粥,不禁更惱火。

  那混蛋老傢夥真的是很想死,拿了他的銀子,居然只給一碗清粥,改天不整死他,他金如秀就跟他姓!

  「龍二千金,你看人的眼光不怎麼準。」

  「什麼意思?」

  「這大夫不是什麼好人。」收了錢辦事還不牢靠,那就代表要是哪天別人向他行賄,他不只會照單全收,說不定還會反過來暴露秘密。

  「也不是惡人。」龍靜垂著眼。「至少他願意替我保守秘密。」

  「照你這種說法,我不也是善人一個。」

  「如果你的表情不要那麼討人厭的話。」

  「你剛剛說了不討厭我的。」

  「現在指的是你兇惡的表情。」他像剛剛那樣笑著不是挺好的。

  「果然眼光不好……點監賞能力都沒有。」他哼了聲。

  不是他自誇,他金如秀可是文武雙全,面若桃花,形若梧桐,家財萬貫,如此上等珍品,她居然不懂得欣賞……可悲。

  龍靜輕歎了一聲,沒力氣跟他擡槓。

  「湊和著吃點吧,我剛剛問過那混蛋大夫了,他說若是空腹飲這藥,恐怕會鬧胃疼,所以你還是多少吃點墊底。」

  她微詫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竟心思細膩到去問這些問題。她試著要爬起身,然而才一動,就覺得肚子裡一陣收縮。

  「你動什麼,躺著。」他沒好氣地瞪她。「你負責張嘴就好。」

  龍靜瞪大眼,看著他舀粥吹涼,送到她嘴邊。

  他在幹麼,他們有熟到這種地步嗎?不,這跟熟不熟沒關係,而是再怎麼親密的人,也難有如此親暱的動作吧。

  「張嘴,我吹涼了,只是委屈你吃這清粥了。」他的動作自然,趁著她呆愣的瞬間,硬是餵進她嘴裡,再問:「好吃嗎?」

  「……好吃。」她嚼著,卻嘗不出味道,因為被他餵食的動作嚇到。

  「隔夜飯煮的怎麼會好吃?」他不信地吃了一口,馬上猙獰地皺起眉。「你的舌頭有問題,這粥有鍋底的焦味你沒嘗到嗎?別吃了,我讓並成去買些吃的來。」

  「三更半夜的去哪買?」食堂酒樓都休息了。

  「寒煙閣。」他想也沒想地道。

  銷金窩裡夜夜笙歌,廚子通常是忙到天亮,什麼珍鐮美喂沒有端不出來的,要不是這裡離金府遠了點,他早千脆要並成回府差人準備了。

  「不用麻煩。」

  「也虧你一個千金不嫌棄。」

  「千金?」今晚的她第二次為這身份哼笑。

  她從不覺得自己是龍府千金,至少她沒有過過千金的日子。

  「笑什麼?」他問著,手沒停的餵著。

  「沒什麼,倒是你這餵食的動作相當自然,彷彿很習慣。」該不會是上寒煙閣和花娘玩假夫妻的遊戲,玩到上手的吧……付著,她心底微微有些不舒服。

  「當然習慣,我妹生病時都是我喂的。」

  她微愣,對於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微赧。「是喔。」當他的妹妹真好,病了有人照顧。

  「我娘生病時,我爹也是這麼做的。」他說著,唇角不禁上勾。「我娘只要一病,我爹就跟著病。」

  「為什麼?」

  「因為他會擔心得吃不下飯,會衣不解帶地守在我娘身邊,等到我娘快好了,就輪到他病了。」

  龍靜想著,不禁神往。「你爹很愛你娘呢。」

  「嗯,我爹說過,如果有一天我娘走了,他一定陪她一起走,生死不放手。」他笑著說。「雖說我爹說的時候像在打趣,但我想,他大概真的會那麼做吧。」

  「生同衾,死同穴嗎?這種癡情世間少有。」她輕歎。

  她的爹爹是好人,但卻不是個癡情種,對待娘實在算不上好。

  「可不是,所以我都差人收羅上好藥材保養我娘的身體,希望可以讓她長命百歲口」他像是想到什麼,突然道:「我剛剛問過大夫了,他說有些藥材可以讓你害喜的症狀緩解些,可是你似乎沒要那藥方,為什麼?」

  「因為不需要。」她回神淡然道。

  「為什麼?」

  「沒為什麼……我吃飽了,可以麻煩你把藥端給我嗎?」

  金如秀看著還剩半碗的粥,沒轍地擺回桌上,端來藥,坐在床邊,單手輕扶起她,讓她躺靠在他的腿上,餵著她。

  她想抗議,不習慣與人如此親近,但又怕傷到肚子裡的孩子,只得忍耐。

  她小口小口喝著,他也不急躁,等著她嚥下才餵下一口,那動作裡的溫柔行徑,彷彿隨著溫熱的藥汁……並讓她飲入心底。

  她不禁想,原來他待人好時可以如此的溫柔。

  輕柔扶著她躺下,掖好被子,他才低聲道:「睡吧,睡醒之後你就會覺得好多了,要是沒有好……我就拆了這家醫館。」

  「拆了這家醫館就沒人幫我看診。」雖說現在民風開放不少,但未出閣就有孕的姑娘,是許多大夫不願看診的對象,況且也不會為她保密。

  「誰說的,我就認識一個神醫,改天介紹給你。」

  她怔怔地看著他,真的覺得他好像變了個人。「你突然對我這麼好,我不太習慣。」

  彷彿她不再是他的冤家死對頭,而是他的家人。

  照他的說法,比對他在外的行徑,可以想見他對家人和外人的態度有著極大的分別。

  「我不是對你好,是對你肚子裡的孩子好。」

  「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他張口欲言,最終只能無奈地嚥下肚。「不關我的事,但至少我還是有點側隱之心,可以嗎?」

  最好是不關他的事,要是讓他知道她出錢而他有出力的話……她就知道了!

  龍靜疲憊地閉上眼……會兒一陣嘔吐感湧上喉頭,教她趕忙掩著嘴。

  金如秀立刻湊向前,輕柔地拍著她的背。

  「不用強忍,想吐就吐,大不了要他們再熬一帖藥就好。」

  龍靜肇緊眉強忍著,軟軟地躺回床上,臉頰突地感覺到一抹溫熱拂過,有隻手輕撥開頰邊的發,教她猛地張開眼,瞥見他手腕上有一圈黑色的胎記。

  黑色胎記……她好像在哪看過……

  「好好睡吧。」

  她看進他深邃的眸,像黑夜般,鋪天蓋地將她包圍,她不害怕,反而像是被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量給守護著,順著他低啞的聲嗓,她閉上了眼,安心地入睡。

  感覺她的呼吸逐漸沈勻,他才坐回椅子上,靜靜地注視著她。

  她就連入睡了也皺著眉。

  看著她眉心的皺摺,他不禁探手撫去,看她舒展眉心,他唇角微彎,然後像是著了魔般,他的長指滑過了她細嫩的頰,停在她水潤的唇上。

  他欲罷不能地來回摩挲著,直到他的唇貼覆其上,感受她唇瓣的豐潤,輕曙著吮吻著,在她發出細碎低吟時,他才猛地回神,嚇得連退數步,震愕地看著睡去的人兒,撫上自己的唇。

  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僵在離她最遠的角落,不能理解自己怎會做出這種下流行為……他不是君子,但他也不屑當個小人。

  可是剛剛,簡直是鬼迷心竅,那一刻他是個罐凝令人不齒的小人!

  為什麼?

  撫著胸口,心跳得好急好急,那深藏的慾望像是要一併竄出,讓他再也無法待在房內,快步走到外頭。

  「二少?」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的並成聽見腳步聲,側眼望去,有些意外竟是他。

  金如秀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微亮的天際,好一會才啞聲道:「並成。」

  「嗯?」

  「我怪怪的。」

  「看得出來。」並成說完,習慣性地往後跳一步,卻見向來喜歡動粗的金二少只是呆站著,壓根沒有扁他的打算,讓他失望之餘,覺得主子真的不對勁。

  金如秀不發一語地站著。

  他找不到合理解釋自己動作的答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真的不喜歡她病怏怏又強忍不適的模樣。

  尤其,她心裡還藏著秘密。

  而再清楚不過的是,他想知道她的秘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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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12 18:00:09

第5章(1)

  龍靜這一睡直到下午才清醒,一覺醒來,果真覺得身子好上許多。

  不知何時到來的巧瓶替她換過衣物之後,她就想離開,但朱大夫一再警告她這段時間必須好生靜養,否則孩子恐怕會不保。

  於是,只好借用金府的馬車。

  而金如秀理所當然地擁著她上了馬車,儘管一旁的長治不快,還是只能如此。

  馬車緩緩地停在龍府門前,金如秀小心翼翼地將她飽下,問向巧瓶,「你家小姐的寢房在嘟?」

  「往西廂。」巧瓶引著他入內。

  守門的小廝看了金如秀一眼,朝他傻笑著。

  而當金如秀走過他身旁時,嗅聞到一股氣味,沒多想的他跟著巧瓶的腳步,將龍靜泡回寢房。

  「聽著,晚點讓你的丫鬟再熬帖藥,一定要記得喝。」

  龍靜答應著:心中有些苦惱。「我知道,謝謝你。」

  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在府裡熬藥,引來龍嫣的注意,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她也只能這麼做。

  「明天我再過來看你。」

  不等她拒絕,他已經快步走到門外,就見長治守在外頭,金如秀低聲對他道:「帶我去龍家的搾油廠。」

  龍靜已經決定讓他追查此事,也將決定告知長治,要長治從旁協助他。

  長治沈聲道:「希望可以證明真的不是金二少所為。」

  「老子再愛鬧也不會鬧出人命。」他冷哼了聲。

  兩人來到龍家搾油廠,地窖裡有兩甕的薰香燈油。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地,昨晚我趕到油行時,油行裡所有的薰香燈油都不見了,再趕到搾油廠,情況也是一樣,慶幸的是,小姐習慣將還沒打算賣出的燈油先存放在地窖裡,這點細節只有我跟小姐知道。」

  金如秀聽他這一講解,卻覺得他像是拐彎說著自己就是兇手。

  他的臉上是刺著惡人兩個字不成?!

  為何非得視他為惡人?是說這傢夥如何看待他,他根本不痛不癢,眼前他只想確定到底是誰在搞鬼。

  玩火就算了,還敢玩到他身上,真是活膩了,他會找人收拾掉。

  長治打開兩甕燈油,拿了淺碟從兩個甕裡各取一碟。

  「等等,那個呢?」金如秀指著兩個甕旁的小瓶子。

  「那個是……」

  看長治一臉猶豫,金如秀乾脆拿起小瓶,拔開上頭的布塞,嗅聞著氣味,那濃郁的氣味教他不由得一愕。

  這味道……

  「這是小姐以往試做的薰香燈油,並不外售。」長治趕忙將小瓶搶回,再小心翼翼地塞回布塞。

  金如秀微揚起眉,好樣的,他找到證據了。

  他百分之百肯定,龍靜肚子裡的種是他的!

  如今他手中握有三樣證據,到時候看她怎麼和他辯。

  他心裡樂著,但也不急於在這當頭說破這件事,畢竟眼前最急迫的是,得要趕緊找出陷害他和龍靜的兇手。

  離開地窖,長指在淺碟上放上棉線試燃。

  點燃第一碟,金如秀淡道:「這是連翹,味道沒錯。」

  長治微詫地看著他,再點了第二碟。

  金如秀仔細地嗅聞著,聞見裡頭藏著和那天踏進龍家油行時一樣的……股淡淡的刺鼻味,他努力地回想那是什麼氣味,突地想起他稍早進龍府時,也聞到這氣味——

  「桐油!」

  「桐油?不可能,桐油有毒,幾十年前王朝就禁用,龍家搾油廠更不可能搾磨桐油。」

  「但如果是有心人士放進去的。」

  「如果是微量的桐油也不可能致人於死。」

  「不,裡頭還有烏緣的味道。」

  「烏緣?」

  「這款燈油是歲蘭香味,歲蘭的香氣最為濃郁,要是摻了烏緣在裡頭,即使燃燒也難以發覺,況且以這油質看來,八成是在炒花時,烏緣就已加在其中……這麼說來也就說得過去,為何你家小姐的身子會變得那麼差。」

  「小姐不是因為有喜……」

  「那混蛋大夫說了,不只是有喜,還中毒。」昨晚那混蛋大夫欲言又止,所以他趁著到外頭髮派每個人工作時順便抓著他問了。

  慶幸的是,龍靜炒花的時間不長,所以毒只是慢慢累積,那個被毒死的姑娘,是因為一連兩晚都聞了薰香燈油的味道。

  長治聞言怒目欲皆。「可惡,他們毒啞了二夫人還不夠,竟還想毒死小姐?」

  「他們是誰?」金如秀懶懶的問著。

  長治立刻收斂神色。「不勞金二少關心,只是就算現在知道是裡頭出了問題,卻也難以找出兇手。」

  金如秀哼笑了聲。「難道你不知道我金府也經手藥材買賣,烏緣可是管制的藥材,是藥也是毒,從這點下去查,難道還怕找不出結果。」

  長治垂眼不語,好半晌才問:「那麼這一甕薰香燈油……」

  「留著,等著到時候做呈堂證供。」

  「但即使如此……」

  「只要揪出幕後黑手就可以了,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多提供我一些線索?」他知道長治一定清楚一些內幕,可這傢夥的嘴卻像蚌殼似的,硬撬只怕徒勞無功,倒不如循循善誘。

  長治猶豫半晌,最終道:「等我請示過小姐再作打算。」

  金如秀暗嘖了聲,暗罵他比狗還忠實。

  金如秀要旗下藥材行徹查是否有人買了烏喙,甚至將範圍擴大到都闐五大城……方面又暗自在外放出流言,就說在龍家出事前一日,有人在龍家搾油廠外看見了鬼祟的人,而且聞到了極濃的桐油味,說得繪聲繪影,再請人嚴守四大城門和水門,絕不讓那兇手有機會逃走。

  兩日後,過了晌午,他再度造訪龍府,沒再見到那日的小廝,讓他的心有了底。而他今日前來,還沒見到龍靜,便瞧見龍嫣已在大廳外等他。

  這不是他初次見到龍嫣,而她依舊如記憶中般楚楚可憐。

  她有雙無辜大眼,微潛水潤,唇角那抹羞澀靦腆的笑,總讓人不由自主地多看她一眼,再加上她纖瘦的身形,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呵護。

  當然,那是別人的感覺,他,金如秀,對她向來是——沒感覺。

  因為他不走善人路線,別人再苦也不關他的事。

  「聽說那日是金二少救了我妹妹,龍嫣在此謝過。」龍嫣婷婷裊裊走來……身桃花紅絢爛如夕,加上她纖瘦如飄絮的身影,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柔弱。

  可惜的是他無感,不過似乎可以和她聊聊。

  「不用多禮,不過是舉手之勞。」他笑得客套。

  一見他笑,龍嫣膽子就更大了。「金二少客氣了,那是幫了龍家一個大忙,不知道金二少願不願意賞光,讓龍嫣備上粗茶表達感激之意。」

  「也好,我正好渴了。」

  龍嫣喜出望外,忙道:「給金二少準備銳芽。」一旁的丫鬟趕忙去張羅。

  走進大廳,金如秀表面上勾笑,暗地裡卻細算著,龍靜得要賣出多少斤的油,才有本事買進一斤的銳芽茶……要知道銳芽茶除了比黃金貴之外,還不是有錢就買得到。

  龍靜說,有隔夜飯就已經很好,龍嫣卻是能拿出銳芽招待他,還說是粗茶。

  這大房千金和他聽聞的很不相同。

  「不知道金二少怎麼會如此盡心幫助我妹妹?」龍嫣打量他許久才問。

  金如秀微揚起眉,耐住性子揚著笑。「也不是幫,就剛好知道,順手罷了。」

  「可我先前聽我妹妹說,你似乎對咱們家有些不滿……」

  金如秀涼涼地看著她。

  龍嫣瞧他不語,以為他有所不快,連忙改口道:「其實我並沒有責怪金二少的意思,而是我妹妹行事本來就蠻橫,也怪不得金二少會對她有些不滿,故意在商場上與她競爭。」

  金如秀想了下,順著語意說:「那倒是,龍靜將油價壓得那麼低廉,這做生意的豈有這種做法?」

  「可不是,其實說穿了,她根本是故意的。」

  「故意的?」

  「其實……」龍嫣語氣一頓,輕歎一聲,水眸竟蒙上一層霧氣,柔弱苦笑的模樣我見猶憐。

  但是看在金如秀眼裡,他真的很想揍她。如果不是娘說了女人都是寶,面對這種女人,他真的不會太客氣。

  說話就說話,說到一半頓住還裝可憐,到底是要演給誰看。

  「說來丟臉,可是這事放眼蝗洞城也已是眾人皆知了。」龍嫣輕抽著鼻子。「打從我爹過世之後,我妹妹就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逼我交出大印和權狀,想要霸佔龍家所有產業。」

  「是嗎?」他有點微詫。

  詫異的地方在於原來龍靜並沒有握住實權,說穿了她根本就只是龍家的大掌櫃,負責掌舵罷了。

  「她想要讓油行經營不下去,逼我把大印拿出,將一些房產賣掉……可是這是龍家百年的基業,是我爹遺留下的祖產,我怎能賣,就算龍家窮得連一粒米都沒有,還是得守住。」

  「這倒是。」

  嗯,可以窮到沒有米,卻不能沒有上等銳牙茶……了不起的想法。

  「而我卻拿她莫可奈何。」說著,她拿出手絹拭著眼角。

  「為什麼?」他強迫自己問,還勉強扯開微笑,發現自己眼角快要抽筋,嘴都要斜了。

  「都怪我爹要去世之前留下了遺囑,說要讓龍靜掌管這個家。」

  「這樣子……」他不禁沈吟著。

  也不對,如果她真的想趕走龍靜的話,憑她手中的大印就可以要龍靜滾蛋,可是她沒這麼做,除了龍老爺子有其他遺言,就是她另有顧忌吧。

  他印象中龍老爺子還在世時,龍嫣也是有跟在一旁學習經營的,對於商道她應該也有所涉獵才是。

  「把她趕走不就得了。」

  「可是如此一來,家中就剩下我和我娘孤兒寡母的,能怎麼辦呢?」說著,竟發出細微嚷泣聲,人還不住地往他身上靠。

  金如秀濃眉抽動,很想把她的頭推開。

  「那就找個人嫁了不就好了?」他給予中肯的建議。

  「要是嫁了,豈不是要把所有的產業都讓給龍靜,教她稱心如意。」

  金如秀冷眼看著她。如果不是思春想嫁了,幹麼貼他貼這麼近?知不知道羞恥矜持怎麼寫?

  「難道龍老爺子臨死前,都沒留下任何可以保障大房的遺言?」忍不住的,他偷偷朝旁移動了下。

  「唉,我爹也不知道是病糊塗了還是怎地,死前竟說,只要我和龍靜之中誰先生下龍家繼承人,誰就能得到龍府所有產業。」

  金如秀驀地瞪大眼。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什麼都說得過去了。

  龍靜設計他,留下了十兩黃金,原來就是要買他的種!

  要是一舉得子,她就能夠握有龍家的實權,而不願意熬藥緩解害喜症狀,只是因為不想被龍嫣發現……為了這個孩子,她真是用心良苦哪。

  回過神軟嫩的身體又貼上來,帶著誘人香氣,他微垂眼,對上那雙水波微灌的眸……是男人都會心族動搖,可惜的是,他金如秀不是普通的男人,這種貨色,他看膩了。

  「二少……」那嬌柔聲音軟聲低吟著,那美顏含羞帶怯。「不知道二少能不能幫我?」

  金如秀表情未變,還未開口便聰見廳口傳來聲響——

  「龍靜特來感謝金二少。」

  那冰冷的口吻教他頗有興味地揚眉望去。

  龍靜俏顏冷若冰霜,看著龍嫣幾乎依偎在他懷裡。

  是不關她的事,但是……就是礙眼極了!

  「嗨!」金如秀朝她笑得邪氣。

  瞧,這模樣看起來不是有生氣多了。

  她病倒在床榻上的模樣是頗具風情,但他個人比較喜歡她張牙舞爪的模樣,尤其是那天拿鞋打他時的撥辣,更是教他……勾笑一斂,他攬住濃眉,他在想什麼?

  犯賤不成,他竟然還挺想念那滋味的。

  「妹妹,你身子不適怎麼不在房裡歇著?」龍嫣熱絡地問候,在金如秀面前扮演溫柔的大姐。

  龍靜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多謝姐姐擔心,但我己經歇了兩日,不礙事了。」

  「是嗎?」龍嫣也笑著,但眼底冰冷。

  龍靜想再說什麼……陣噁心感卻毫無預警地衝上喉頭,教她搗著嘴,蹙眉強忍。

  「你……龍嫣驀地一愣。

  她知道龍靜病了,但她沒興趣管她得的是什麼病,不過眼前這症狀看來……

  「大夫不是跟你說了,中暑就是得多歇息,要不然解不了體內的熱會更不舒服,你一會想吐……會又是鬧頭疼的,不是折磨自己嗎?」金如秀神色自若地起身,走到龍靜身旁,抓起她的手,往她的虎口一掐。

  他聽人家說想吐的時候這樣壓一壓就能緩止,就不知道對害喜引起的嘔吐有沒有效了。

  龍靜擡眼瞪他,想抽手,卻被他抓得死緊。

  「是中暑?」龍嫣徽揚眉不怎麼相信。

  她也許應該派人去查看龍靜的藥方才是,要不找出藥渣也能讓大夫看出她是為何而吃那帖藥。

  「可不是,」金如秀嗜笑道:「加上龍府薰香燈油惹出人命,讓她在地牢裡過了一晚,人就更難受了,就不知道真正的兇手府尹什麼時候才會抓到。」

  龍嫣僵了一下,隨即臉上又堆滿笑意。「會的,很快就會抓到。」

  金如秀沒忽略她一閃而逝的驚慌,不由得笑瞇了眼。「好了,龍大小姐,在下有門生意要跟龍二小姐談,就不叨擾你了。」

  「龍府大門隨時敞開,歡迎二少到來。」她客氣地道。

  他隨意點點頭,跟著龍靜身後離開,然而就在踏進銜接西廂的拱門時,龍靜加快了腳步往前走。

  金如秀一個箭步向前,擋在她的前頭,微惱道:「你走那麼快做什麼?」

  龍靜直視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怎會不關我的事。」他沈下臉。

  「你倒是說說關你什麼事。」

  金如秀開口欲言,但終究還是閉上嘴。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何她面對自己的態度可以如此坦然,不見半點羞惱。

  彷彿她根本不知道那一夜她到底是跟誰買了種。

  這狀況弔詭得讓他只能把話嚥下,反問:「好歹是我幫你保住肚裡的孩子,你能說跟我無關?」

  「……我剛剛已經謝過你了。」

  「就這麼簡單?」

  「我沒有能力送你一百石的柏仁當謝禮。」

  「誰要你送那些玩意兒,我倉庫裡多得是。」他碎了聲。

  「要不然你還想怎樣?」

  之前巧瓶得知他來訪,所以先告知她一聲,可等了一會不見他到來,差巧瓶去打探,才知道他竟然是跟龍嫣在廳裡喝茶閒聊,她忍不住到大廳一瞧……那哪是在閒聊?!

  一看就知道是龍嫣正使出渾身解數在誘惑他,饒是他也逃不過美人關吧。

  「我哪有想怎樣,你以為我是來討人情的?我只是來看你的好不好。」他有點火。雖說她精神好些,氣色也沒那麼差,讓他跟著心情也好了,可是她一見面就冷著臉,好像他欠了她幾百兩的債,真讓人不爽。

  「你哪是來探視我的,你是來跟龍嫣聊天的。」她哈了聲,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多酸。

  「我跟她聊天?我跟她熟嗎?」

  「我怎麼知道,」她不滿地將他推開。「你擋到我了。」

  瞪著她從身旁走過,金如秀一肚子火,轉身又跟了過去。「你到底是在發什麼火?」她以為他很閒嗎?他忙得要死,還得追查兇手,今天能過來,還是他特地提早完成工作才有空檔過來的。

  「我哪有!」

  「你沒有,你臉上就寫著火。」

  「你瞎啦你。」龍靜呸了聲。

  她發火?她為誰發火?關她什麼事?他想要怎麼仿,就算是跟龍嫣在廳裡蹭來蹭去,那也是他們的自由,她……龍靜思緒突地打住。

  她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她在想什麼?為什麼她會去想剛剛那一幕?

  真是見鬼了,她竟會在意起他。

  肯定是錯覺,因為她身體還沒恢復,再加上她有孕在身,情緒不是很穩定,所以才會出現這種錯覺。

  得到這解釋讓她覺得心情好了些。

  「我瞎了?我眼睛好得很,好到連你有幾根眉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對,你眼沒痞,只是很會睜眼說痞話。」她哼了聲。

  「我又是哪裡說瞎話了?」

  「說什麼祝賀府尹大人生辰時,你只瞧見我……你就像她們說的,根本就是瞧著龍嫣吧。」

  「胡扯,那天我只看見你。」

  「明明那麼多人站在一塊,你怎會只看見我,你分明是在瞧龍嫣,因為她那雙無辜的大眼是每個男人都愛的。」爹也總是只摸龍嫣的頭,只對龍嫣笑,他也一樣!「你根本是認錯人了吧!」

  所以他的溫柔,想給的也不是她……

  痛,無預警地襲向胸口,教她幾乎站不住腳。

  「鬼扯,我眼睛好得很,看見的是你,覺得美的也是你!龍嫣那是什麼貨色,如何入得了我的眼,」金如秀氣極地吼著。「你跟她又不是雙生子,我會認錯,我看見的是你,我在意的也只有你!」

  她怔住,圓瞠的杏眸眨也不眨地睇著他。

  「你……」她的心忽地像被擠壓了下,緊縮著卻不痛,隨即熱氣拂上俏臉。

  「我喜歡你啦!」他脫口喊道,看龍靜俏顏爆紅地盯著他,他又氣呼呼地一古腦喊著,「你到底懂不懂啊?要不是喜歡你我何必……」

  他突地怔住,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驚天動地的話。

  閉上嘴,看著她漲紅的小臉,莫名的像被傳染一樣,他的臉也熱得快燒起來。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沈默讓他很難受,所以他想解釋,可是愈是想解釋:心燒就愈清楚,好比她說的,初相遇那日,她身邊明明還有其他人,可是他卻只看見她……他只看見她、只能看見她,所以當她無視他時,那股惱怒強勢反撲,這說到底,他根本就是一見鍾情了吧!

  天啊……一見鍾情?!

第5章(2)

  瞧他抱著頭,像是難以置信什麼,她不禁撇嘴道:「說錯話可以收回,不需要那麼激動。」

  根本就是他搞錯了嘛,虧她剛剛還跟著臉紅心跳,如今卻又落寞得很……這念頭一上心頭,龍靜不由得怔住。

  難道說她喜歡上他了?

  而她剛剛是在吃味?

  「我幹嘛收回,我沒有說錯,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只是剛剛才發現……」瞧她聽得一愣一愣的,他不禁催促。「你好歹也回應一下吧。」

  說出去的話就等於是撥出去的水,他不收回的。

  龍靜錯愕得說不出話,不只是因為他的表白,還因為自己突來的認知。

  怎麼可能喜歡他……不過就是一夜的溫柔,她有這麼容易被收買?

  從小,爹不疼她,為了娘,她百般討好爹,卻從來不曾得到爹的半點疼愛,而在娘的面前,她必須堅強獨立,不讓娘擔心,所以她早已忘了偎在娘懷裡,受娘庇護的滋味。

  而他,不過是一夜相處,給了她渴望的溫柔,就讓她陷了下去?

  但是,她怎麼可以喜歡他?

  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他大哥的種呀……她怎麼能喜歡他?

  天啊,怎麼會有這種事?

  瞧她臉色突地蒼白,金如秀趕忙扶著她。「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所以不是跟你說了,要在房裡歇著。」

  聽著他叨叨絮絮的擔憂、面對他毫不掩飾的關心和疼惜,她的心狠顫著,想也沒想地將他推開。

  「我沒有龍嫣嬌弱。」她沈聲道。

  她用面無表情來掩飾內心的脆弱和掙扎。

  金如秀呆愣地看著她半晌,不能理解為什麼她的反應這麼大。

  「是啊,也許我應該再回頭聽龍嫣說她有多可憐,多無依無靠,又被你欺壓得有多慘。」他不禁跟著意氣用事。

  「金混蛋,你耳根子就這麼軟,她隨便說說你也信得跟真的一樣。」他的回話教她發惱。

  根本不知道她在掙扎擔憂什麼,淨說些氣人的話。

  「對,我就是耳根子軟,她怎麼說我怎麼信,就好比她說你父親的遺言——」

  「她說了什麼?!」龍靜突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金如秀不敢捆信她竟揪住自己,像是要痛扁他一頓似的。「她說……」

  「二夫人。」

  遠遠跟著兩人的巧瓶輕喚著,龍靜聽見立刻鬆開手,朝一旁望去,快步向前。

  「娘,怎麼來了?」

  金如秀擡眼望去,瞧見一個身穿深紫色懦裙的夫人,眉目和龍靜有幾分相似,氣質沈靜嫻雅。

  落葉指了指金如秀,看著龍靜等著答案。

  「他……他……」龍靜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娘親很少會到這鄰近主屋的園子裡,可就這麼巧,竟讓她撞見她和金如秀在拉拉扯扯。

  「二夫人,在下金如秀。」金如秀乾脆上前自我介紹著。「我是龍靜的朋友,生意上有所往來。」

  落葉點了點頭,朝他笑了笑,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金如秀輕呀了聲,想起長治曾脫口提到有人毒啞了二夫人……所以她不能說話?

  「我娘不方便開口。」龍靜淡聲解釋著。

  落葉聽著,輕拍著龍靜的手,像是對她的態度有些微詞。

  「娘,他不過是個生意有往來的人。」龍靜一字一句地解釋清楚,不讓他有任何遐想空間。

  然,金如秀卻是聽得牙癢癢的。

  只是生意有往來……最好是真的有往來啦!

  正惱火著,聽身後有腳步聲接近,他不禁沒好氣地回頭看去。「並成,不是跟你說,沒事不要打擾我。」

  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要不然哪來這麼多程咬金。

  他不過是想要探視她而已,為什麼會搞得這麼不愉快?

  「二少。」並成一臉無奈,向前一步,附在他的耳邊低語。

  金如秀聽著,眉心舒展,唇角緩緩勾起笑,那笑像是野獸捕到獵物般嗜血快意。「是嗎?」

  龍靜看著他,先跟落葉說了兩句話後才走向他,低聲問:「是不是跟我有關的事?」總覺得他那笑意讓人不安,她要是不問心裡就覺得不踏實。

  「不關你的事。」他哼了聲。

  「那就肯定關我的事。」她這下萬分肯定。

  「你倒是說說關你什麼事?」他故意學她的語氣和表情。

  「找到兇手了?」

  金如秀閉了閉眼,咂著嘴。

  氣死他了,為什麼她猜得到?

  趕在掌燈時分之前,兩人分乘兩輛馬車前往龍家搾油廠。

  金如秀的方法果然奏效,在舊金河的水門處逮到了企圖逃走的人。

  「照你那種做法不會抓錯人嗎?」抵達搾油廠,下了馬車,龍靜還是忍不住追問著。

  他的方法乍聽之下似乎很不錯,可以確信那些流言肯定會讓犯人急欲逃走,可仔細想想,就算對方逃了,也沒人清楚長相,到底要怎麼逮人。

  「我問你,如果你身上有不想讓人聞見的氣味你會怎麼做為」金如秀沒好氣地反問她。

  「啊……薰香。」

  「那就對了,薰香是姑娘家的玩意兒,放眼都聞,會用薰香的男人如果不是王公貴族,就是那票縱垮子弟。」他笑得邪氣,還有點得意。「要是突然出現一個布衣打扮,卻又一身薰香的人,你會不會覺得有鬼?」

  龍靜怔怔地看著他,沒想到他還挺聰明的。

  要是他能把他的聰明,安分守己的放在經營生意上,不知道該有多好。

  「覺得我很聰明?」瞧她望著他發愣,他不禁俯身貼近她。「有點欣賞我了?」

  「你想太多了!」她咬牙道。

  他突然貼近害她的心震盪了下,想退後一步,又怕被他看出端倪,只能保持不動,跟他僵持著。

  「有必要這麼咬牙切齒?」他啤了聲,逕自往前走。

  龍靜沒吭聲地跟在後頭,卻發現他腳步放得很慢,像是不讓她走得太快……與他並肩,她不由得偷覷他。

  這人有這般細膩心思嗎?

  邊想著,走過穿堂後,瞧見廣場上頭一票夥計圍成一個圈,隱約可見中間跪了個人,而周管事和長治就站在那人後頭。

  「就是他?」金如秀出聲問,夥計們聞聲立刻往旁退開。

  龍靜一看,不由得一愣。「阿清……」

  「二小姐。」被喚為阿清的人笑咧嘴地擡眼,眼下有顆紅痣,明明是張成熟的臉,可笑意卻像個孩童一般。

  「怎麼可能……」她低喃。

  「小姐,阿清承認了。」長治已確認過。

  「阿清,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她緩緩蹲在他面前輕聲問。

  「有銀子……」阿清從懷裡掏出一些碎銀。

  龍靜雙眼泛紅地看著他握在手中的碎銀,喉口梗塞得說不出話。

  金如秀看了一會,跟著蹲在她的身旁。「他的腦袋……」他點到為止。

  龍靜輕輕地點了點頭。

  金如秀冷哼了聲,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有良心的,至少他還不會利用一個腦袋不爭氣的人去作奸犯科。

  覷著龍靜泛紅的眼眶他不禁開始擔心。

  這幾日的接觸讓他發現龍靜是個外剛內柔的姑娘,她的心很軟,寧可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到他人,就怕她會不捨送這人去府尹。

  「阿清,是誰要你做的?」

  阿清帶著稚氣神情的臉龐微皺著,像是聽不懂他在問什麼。

  「沒用的,阿清連是誰要他做的都說不出來。」龍靜哽咽道。「阿清是兩年前,我爹和大娘外出時撿回來的,看起來已經二十多歲,但腦袋不靈光,所以只讓他做守門等簡單的事,只要有人教他去做,他就會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為何而做。」

  「接下來,你決定怎麼做為」他沈聲問。

  龍靜沒回答。

  「他要是不去府尹認罪,出事的人就要變成你了。」

  她還是沒吭聲。都聞律例一命賠一命……可是這一切明明就不是出於阿清的本意,他卻得在被人利用之後,還擔下死罪,她不能接受!

  「要是你一時心軟擔了罪名,那麼豈不是要將龍府一切拱手讓人。」

  龍靜驀地擡眼望著他。「你……」

  「在你付出那麼多之後,你甘心把你想要的讓給龍嫣?」

  她錯愕地說不出話,只是定定地注視金如秀那雙子夜般深黑的眸。

  「……你都知道了?」好一會兒她才擠出破碎的聲音。包括她爹的遺棄和龍家兩房惡鬥的事?

  「今天你失去的有一天我會幫你加倍討回。」金如秀說出的是他的承諾,他一定會做到,就為了她隱忍的淚水。

  龍嫣如果可以心思歹毒到這種地步,那麼他也不需要對她客氣了。

  「我失去的永遠也討不回來。」她笑得苦澀。

  其實,她要的真的很簡單。

  她不要大富大貴,她只是想要一個溫暖的家……個疼愛她和娘的父親,……家子和樂融融地生活就好。

  可是……她一輩子也得不到。

  「回去吧,這裡交給我處理。」他啞聲道,為她的笑而難受著。

  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笑竟會教他如此難握,他甚至想要緊緊地摟著她。

  龍靜執拗地蹲在阿清面前,她內心掙扎著,不知道該如何抉擇。金如秀說得一點都沒錯,她要以大局為重,可是將阿清送去府尹,就意味著判他死罪,她又怎麼狠得下心?

  看她猶豫不決,他索性將她一把摟進懷裡。「你放心,我會用盡一切辦法保下他的命。」

  「真的?」

  「以我的命起誓,你儘管放心。」

  「可是……還是因為我而害死了一條人命。」她忍著淚,不輕易顯露脆弱,兩房惡鬥牽扯出一條人命,讓她耿耿於懷。「我不想把事做絕,可她們卻一直逼我……」

  「放心,交給我……切都交給我。」他不捨她將罪名往身上攬。

  這傻瓜,為何如此心軟,心軟得讓他的心發痛。

  「……謝謝你。」

  「不需要客氣。」輕輕摩掌著她纖瘦的肩,半晌才察覺眾人奇異的目光,怕有損她的名聲,他輕輕將她推開一些。「你先回府歇息。」

  「嗯,謝謝你。」

  他擺了擺手,盤算著這次得付出多少代價才能讓府尹大人閉上嘴,餘光瞥見起身的她像是身子不適,倒進長治懷裡——

  他飛快地跳起來,怒眸瞪著她自然地偎在長治懷裡。「你為什麼老是跟他靠這麼近?」虧他還想保護她的名聲,特地將她推開,可誰知道她竟這麼輕易地就倒進另一個男人懷裡,要他情何以堪?

  「我為什麼不能跟長治靠這麼近?」她不解問。

  「他……」要他怎麼說,金如秀死命地瞪著長治。「他是個奴才,況且男女授受不親!」

  該死,原來他也會有詞窮的一天。

  管他是不是奴才,管他是不是男女授受不親,反正他就是不爽啦。

  「長治從小就在我身邊,他不是奴才。」對她而言,長治是讓她安心的大哥。

  「那……」他想問長治到底是她的誰,可是又怕答案會讓他吐血,只好逼自己閉上嘴,咬了半天的牙,才悻悻然地道:「你身子不適,我抱你回馬車上。」

  男人不能計較……旦計較了,就顯得小鼻子小眼睛,而他金如秀向來是做大事的人,所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長治已經將龍靜打橫飽起,這個動作看在他眼裡是十足十的挑釁,他要是再不吭聲,人家會當他是死人。

  「放下。」他瞇眼,目露凶光。

  長治看看他,笑了笑。「不麻煩二少。」

  「一點也不麻煩。」他很甘願,把人交出來。

  「二少與我家小姐非親非故,不好麻煩。」

  金如秀笑得眼角都快要抽筋了,好想問候他祖宗十八代,然而餘光瞥見龍靜那張蒼白的小臉,他一忍再忍,忍……忍他娘的!

  他要是忍得下去,他就不叫金如秀!

  「有一天,我會跟你家小姐有親有故,來,把她交給我。」他軟著聲,怒氣憋得聲音快要分岔,恨不得衝上前送長治兩拳。

  混蛋東西,敢抱他的女人,還摟那麼緊,是很想死是不是?!

  「長治……放下我。」龍靜忍不住開口了。

  長治立刻輕柔將她放下,金如秀心裡暗誇她很識時務,正準備伸出雙臂時,她卻欠了欠身。

  「謝謝你,我先告辭了。」

  話落,轉身就走。

  金如秀伸出的雙臂還僵在半空中,長治見了忍不住噗嗤了聲,笑得很蓄意之後,立刻跟著龍靜離去。

  這是怎樣?!

  現在是怎樣……他這僵在半空中的手,到底是要若無其事地放下,還是僵持著等她回頭投懷送抱?

  「二少,乖,手放下,大家都在笑了。」並成輕咳兩聲,好心提醒他。

  金如秀緩緩回頭……雙陰鶩更勝羅剎的狠,讓一票夥計全數閉上了嘴。

  看他笑話,把他們眼珠子都挖出來,看他們怎麼看!

  「二少也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並成歎氣。

  「你到底想說什麼?」動作快,把想說的都說完,好讓他可以沒有遺憾地把他埋到後山裡。

  「二少剛剛那樣子,就跟小時候和大少搶著要抱如寶小姐沒兩樣。」最糟的是還搶輸,他都忍不住覺得有點丟臉了說。

  「你懂什麼,誰在搶妹妹,那是女人,老子的女人!」跟妹妹的層級完全不一樣好不好,到底懂不懂!

  並成掩嘴倒抽口氣。「二少上回一柱擎天果真是為了……」話未完,並成此生第一回被巴中了額頭。

  「閉嘴啦,還不趕快把人帶走。」金如秀向來可比銅牆鐵壁厚的俊臉,竟泛起了可疑的紅暈。

  他娘的,說那麼大聲,是怕全腔洞的人聽不見是不是?

  「嘖,思春就思春,怕人家說就不要……」並成碎碎念到一半,在金如秀的瞪視之下自動閉上了嘴,換上了新台詞。「二少愛上了龍二千金,這也算是可喜可賀,要是老爺夫人知道了,肯定要放上兩串霹靂炮。」

  「你見鬼了,哪裡來的愛?」他現在不爽承認。

  因為她根本不理他……但就算不理又如何,她肚子裡有他的種,她是永遠也逃不開他的!

  「不是愛,怎麼會說是你的女人?」並成呸著嘴……臉嫌棄他的欠揍嘴臉。

  「不是愛,你剛剛是在搶心酸的。」搖了搖頭……副爛泥扶不上牆的無奈表情。

  「你管我!」

  他愛,她不愛……可惡,為什麼不愛他?

  他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1-12 18:01:29

第6章(1)

  龍家薰香燈油殺人一案,兩日後,府尹貼出告示宣告已結案,且兇手已經伏法,而喪女的林家人獲得了一筆非常可觀的銀兩,據說是善心人士接濟的。

  既然確定龍家薰香燈油是遭有心人下毒,與龍家油行本身無關,於是龍家搾油廠和油行繼續做生意。

  而歇息幾日,身子已休養得差不多的龍靜,再次回到搾油廠工作,才知道收到許多訂單,裡頭不乏之前毀約的商家。

  這些訂單讓她非常狐疑,所以她親自押著油車前往大風茶肆,想要一探究竟。

  「金家油行沒有油?」龍靜錯愕不已。

  來到大風茶肆,趁著夥計正在卸貨,她試探性地詢問了大風茶肆的掌櫃,沒想到得到的答案竟如此耐人尋味。

  金家油行會沒有油?

  先前金如秀大肆收購,舉幾柏仁、蘇麻、胡麻等等原料幾乎都被他握在手中,金家油行怎麼可能沒油?

  「就說這金二少也不知道是在搞什麼,遊說咱們和他立契,現在要叫貨,卻又說沒有油……」大風茶肆的掌櫃不斷地搖著頭,瞧她壓根怪罪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說到底還是老字號好,也虧龍二千金大人不計小人過,沒將之前的不愉快擱在心上,還願意送油過來。」

  龍靜微勾笑。「掌櫃太客氣了,龍家油行向來是享持著照顧鄉里的想法行商,豈有什麼不愉快。」

  「都怪我一時貪小便宜,才會著了金二少的道,要是你不肯賣油給我,茶肆可就經營不下去了。」他經營茶肆,打一開始就是兩家的油都買,哪邊價降得多,哪邊自然就買得多,可是之前被金家油行的特惠給迷得失心瘋,才會和龍家毀約。

  「不會的,只要掌櫃需要龍家的油,差人說一聲,不管數量多少……定馬上給你送來。」

  掌櫃一臉感動。「就不知道龍二千金還願不願意和咱們再立契約?」

  「這當然可以。」龍靜喜出望外地道。

  「那價格的話……」

  「價格的話自然是維持原本的,還是掌櫃希望再壓低一點?」要真是如此,她可得要想辦法找材料貨源了,得一次大量買進,她才有辦法將價格壓低。

  「不不不,原本的就好,我是擔心龍二千金會順便調漲些價錢。」

  「怎會。」

  「今兒個要是換成金二少,他要說漲誰又能說不。」畢竟是他毀約在先,要是後來被刁難,也只能說自己活該。

  「他……應該是不會才是。」龍靜下意俄地替金如秀辯白。

  「龍二千金該不會忘了金二少之前是怎麼搶你龍家的生意吧?」

  「同行競爭本來就有些手段,儘管做法我不認同,而且之前我龍家的薰香燈油鬧出人命時,也是他替我洗刷冤屈……他那個人,其實不差的。」說著,莫名的小臉竟有些微紅。

  這說到最後,好像她在誇他似的,真教人難為情。

  「那倒是,就好比之前他不是整垮了兩家南北貨行和竇家食堂,那兩家南北貨行賣的貨裡老摻些假貨,賣價又高,就連富陽樓也曾經著了道,後來金二少也不知道是怎麼知道的,就讓那兩家南北貨行在崆峒城生存不下去。」

  「是嗎?」她微詫道。

  「還有那竇家食堂,才剛開店沒幾個月,上過門的都知道它是家黑店,我這裡的客人也跟我提過幾次,可跟我說又能如何,對方後頭可是有些地痞勢力,誰敢招惹,然而遇上了金二少,也只能說竇家倒黴了。」掌櫃說著笑瞇了眼。「所以這金二少要說他是惡是善……倒也挺難論斷的。」

  龍靜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那個人是善不是惡呀,要是只聽流言而不知內情,真會以為他是個行事全憑心情,無惡不做的混蛋,但知道了內情,就會發現原來他……是行善不欲人知?

  就算他知道外頭對他風評不佳,但他也不在乎,就如同她……她只在乎自己所在乎的人的感受,其餘的人如何論斷,她根本是不痛不癢。

  而他也有著和她相似的性子嗎?

  「龍二千金,那這立契的事……」掌櫃說完小道消息,瞧她發愣著,忍不住提醒她。

  「那……請掌櫃稍待一下,我差人回去拿合同。」大風茶肆在城南,離油行還頗近。

  「那你要不要先到裡頭稍坐一會?」

  「不用了,我在外頭等就好。」

  回頭吩附了搾油廠的夥計走一趟,她便站在茶肆外頭等著。

  茶肆位在街角,她望著熙來攘往的人潮,不禁想著金如秀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狂妄囂張,不可一世,可是當她有難,他立刻前往府尹大牢將她帶出,知道她身體有恙,帶著她就醫,溫柔地照顧她一夜……

  府尹大牢怎可能是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如今她才想到,他什麼都沒說,但一定付出了什麼吧,再者,他保住了阿清一命,還讓府尹大人特地貼出告示,告知兇手已伏法。

  她也許該找個機會好好地問清楚他的想法,該還的人惰絕不能拖欠,但是……如果他要的是她的情,她要怎麼給?

  忖著,餘光瞥見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拐一拐地走進大風茶肆。

  「欸,這不是阿泉,你的腳好了?」茶肆掌櫃走出櫃檯外。

  「托掌櫃的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那叫阿泉的男人搔了搔頭。「掌櫃,我要兩粒招牌肉包子,要帶回去給我娘的。」

  「馬上來。」掌櫃吩咐了聲,小二便趕緊跑進廚房準備。「說來金二少也真夠狠的,真把你的腳踩都給踩裂了。」

  龍靜在旁聽著,這才想起,原來這個叫阿泉的男人,是那日被金如秀踩斷腳的男人。

  「話也不是這麼說,是我先偷了油……」

  龍靜一怔,想起那天金如秀說的話……如果他真的是偷了油,那麼被金如秀踩斷腳倒還好一些,要不一旦押進府尹,那可是會收去他半條命的。

  「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是因為老母親生病才會鋌而走險。」

  阿泉在金家油行工作了兩年,偶爾會送油來,過上喜歡打聽小道消息的掌櫃總會聊上幾句。

  「偷油就是不對也沒什麼好說,況且二少雖然把話說得很狠,可是私底下派他的貼侍送我回去時,還偷偷塞了五兩銀子給我。」

  「真的還假的?」

  「真的,要不然我哪來的銀兩給我娘看病,還買她愛吃的包子。」

  「這金二少真教人看不透呀。」

  「二少是好人,他故意踩我的腳是不想送我上府尹,也是要殺雞做猴,免得其他夥計有樣學樣。」阿泉歎道。「只可惜,我是後來才知道……」他是從並成手中拿到五兩銀子時,才發現了二少的心思,教他後悔不已。

  龍靜垂著眼聽著,回想著那晚他的溫柔。那是她不曾從任何人身上得到的溫柔,所以那不是她的錯覺,是真真切切的,是他不外露的一面,而他讓她看見了。

  總是囂張狂妄的眸,在那一夜,化為柔情的月華在她心間縈繞著。

  彷彿他的眼裡只有她,再也看不見其他……

  「龍靜!」一道暴喝聲傳來教龍靜嚇了一跳,擡眼望去,就見金如秀在對街下了馬車,衝了過來,那擒怒的眸,從遠而近,眨也沒眨地攫住她。「你在這裡幹什麼?!」

  他的大嗓門吼得她頭都痛了。

  「你是沒看到陽光很烈嗎,站在外頭幹什麼?」

  龍靜直睇著他半晌。他看起來很急,像正發火著,可是拉著她的動作卻又是萬分輕柔。

  「發什麼呆,先到裡頭。」金如秀哪會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覺得今天的她有點傻。著她進茶肆,直上二樓的雅閣,這舉動讓茶肆掌櫃眼尖地鎖定,在腦袋裡記錄著新的小道消息。

  可,金如秀豈會理睬這些。

  一坐下,便要小二趕緊端來茶水和茶點,待小二一走,火氣仍未消退的他,忍不住又開罵。「你是天生勞碌命是不是,就算是送油也不需要你親自來吧。」

  「你為什麼知道我來送油?」

  金如秀稍愣了下,隨即恢復尋常神色道:「想也知道,大風茶肆叫了油,我沒有油可以賣,他一定會要龍家油行的油。」

  「金家油行為什麼會沒有油?」

  「……因為有個夥計把油弄髒了。」

  「所以不但食用油沒了,就連燃油也沒有?」她今天一早收到的急單可不只有大風茶肆這一家。

  「對呀,就是有個笨蛋害我損失慘重。」他說著,還故意一臉氣憤,彷彿真的有這麼一回事。

  龍靜看著他,輕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

  「笨蛋。」她小聲道。

  真是個笨蛋,明明就是想幫她卻不明說……明明人就挺好的,卻偏要當惡人,不是笨蛋是什麼?

  「你在說什麼?」

  「沒事,我是要問你,你把阿清帶去哪裡去了?」她抿笑低聲問。

  他的好她記住了,有機會她會報答他的。

  金如秀眼角抽搐了下,沒好氣地道:「你放心,我把他安置在我家,有專人照料著,不成問題。」

  「謝謝你。」她起身,朝他欠身施禮。

  金如秀趕忙拉著她坐下。「不需要行禮吧,我不過是順手幫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倒是你,身子不舒服就多休息,別老是大熱天的在外頭走動。」

  「只是想知道金家油行怎會沒有油罷了。」

  「不過是點小事想知道不會來問我,還害我跑了一趟搾油廠找不到你。」他咕噥著。

  「你找我做什麼?」

  「我……」這話讓他很難接。

  找她做什麼,不外乎是想要多培養點感情。而且,為了讓她喜歡自己,他還特地回家站在鏡子面前,找自己笑起來最好看的角度。

  練了兩天,他總算找到完美無比的角度,也練出了無人能比的笑容。

  「嗯?」

  金如秀看著她,深吸口氣,隨即朝她露出他在鏡子前演練不下百次的金家招牌微笑……雙桃花眼瞇到極限,凝聚無限魅力,企圖……己經很明顯了。

  「……你在幹嘛?」

  「什麼意思?」

  看她沒反應,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換個角度再來一遍。

  這個角度也是不錯的。他想。

  「你為什麼要笑得這麼猥褻?」她皺眉,現在到底是在玩什麼?

  金如秀眼角抽搐,嘴角顫動,直到完全撐不住,笑容徹底收盡,他咆哮著,「老子笑得這麼溫柔,你說老子猥褻,你的眼睛是壞了不成為!」

  他娘的,他剛剛那笑容可是完全模仿大哥的笑,那可是傳說中,令人如沐春風的謙遜笑意,為什麼會猥褻?!

  他在鏡子前練到眼角都抽筋了,就只為了將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結果卻只得到狠夜兩個字的評語?

  這女人眼光真的非要差到這麼可憐嗎?風流瀟灑、俊俏落拓都不會欣賞?

  這已經不是可悲兩個字就可以解釋的可憐。

  龍靜一愣,總算搞清楚他的意圖,不由得掩嘴失笑。

  果然是個笨蛋。

  「很好笑是不是?」他要狠地瞪著她。

  金如秀非常確定自己被取笑了……可是,她笑起來時神情恬淡柔媚,不妖不撓,就是很對他的味。

  所以,算了,他可以原諒她,不跟她一般見識。

  「你找我就為了要笑給我看?」她問得很蓄意。

  她怎會不知道他刻意展現風情,把自己搞得像只開屏的孔雀,就是為了要吸引自己。

  可是這做法,真的是太逗了。

  「我……有事要問你。」這種譏笑的口吻,如果不是她,說這句話的人早就不知道已經死幾百遍了,真虧他忍得下來。

  「什麼事?」

  「龍家油行的薰香燈油有幾款?」

  「你問這個千麼?」

  「薰香燈油應該只有龍家才有販售,這一點是沒錯的吧。」

  「那確實是我家的獨門配方。」

  「我記得大約三個多月前吧,我在寒煙閣聞到一款味道很特別的薰香燈油,可是卻沒在你那兒聞到過。」他笑得一臉壞心。

  來吧,承認吧,既然她會向他借種買子,那就代表她至少對他是有好感的,對不,就讓他好心地循循善誘,讓她認命地承認。

  「……是嗎?」她心頭一跳。

  難道,他說的是那一晚?

  那樁天衣無縫的計劃,他不應該知道的……但他的嗅覺極好,也許隔著廂房門板也聞得到。

  那麼他現在問這個做什麼?

  「那味道……很香。」他壓低嗓音附在她的耳畔低喃。

  龍靜一顆心陡地飛快跳著,也不知道是因拂過耳畔的熱氣,還是為他那低啞的聲音。

  「我不知道姑娘家們聞起來有什麼感覺,但是男人聞起來……」他點到為止地透露著訊息。

  「我……我不知道。」她縮著肩,躲著他呼出的熱氣。

  「龍靜,那一晚你在哪裡?」來,老實說,他等著。

  龍靜突地一愣。

  他為什麼這麼問她為難道說,他真的知道什麼,所以,他現在是在試探她,她要是承認了……他又會對她有什麼要求?

  「那麼久的事了誰會記得?」她垂斂長睫,直瞪著桌上的茶杯。

  金如秀無聲地嘖了聲。「也對,但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她猛抽口氣。

  他知道了?不、不可能,她的計劃沒有任何破綻,他肯定是在試探,她不能自亂陣腳,必須冷靜以對。

  「重要嗎?」她問。

  「很重要。」

  「為什麼很重要?」

  「因為我喜歡你。」

  她不禁愣住。

  對了,他既然喜歡她,當然會在意她未婚有子。「你……就別喜歡我了。」她歎道。

  也不知道是老天作弄還是怎地,竟對她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在她處心積慮一舉得子之後,卻又讓她嘗到了愛情的滋味,可是……嘗到了又如何?

  她不能要。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瞇眼。

  「我未婚有子你很在意,不是嗎?既然在意,又何必喜歡。」女子清白,對男人女人而言都很重要。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未過門的妻子早已沒了清白;而一個姑娘家更是視清白為己命……她可以捨棄清白,那是因為她要換取更重要的東西。

  這決定她沒有後悔的機會。

  「也不是在意,而是……」他隱約感覺不對勁。

  到底是哪個環節錯了,為什麼她的反應皆在他意料之外?

  「你要是不在意又怎麼會問。」她苦笑道。

  如果注定沒有結果,老天就不該讓她發現他的好,教她永遠只記得他的壞,她就不會癡心妄想。

  「會問……當然是因為我想知道,但對我而言,你肚子裡的孩子不管是誰的,都算是我的。」

  是他的,他當然很開心,不是他的……那就當成是他的,不就得了?雖然他會有點不爽,但是娘也說過了,自個兒不是童子,有什麼資格要求未來的娘子是個處子,所以……

  就算她一舉未中,經他人努力才有,他也只能忍痛接著,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夠爭氣。

  龍靜怔仲地看著他,攏了攏頰邊的髮絲。「你怎麼可能忍受這種事……」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的,是不?

  「為什麼不能,這天底下有什麼事,有誰真能把話說死的。」他聳了聳肩笑著。「咱們之前鬥成那樣,那時要是有人跟你說,之後的某一天咱們會坐在茶肆裡閒聊你信嗎?可緣分不就是如此,重要的是,我喜歡你,我……從沒喜歡過任何一個姑娘,真要說的話,恐怕算是對你一見鍾情了,只是因為沒喜歡過,所以最近才發現……反正,不管孩子是誰的,都是我的。」

  他羞窘的表情,毫不閃避的目光,強而有力地刻進她的心底。

  毫無疑問,他喜歡自己……她知道,她感受得到,可是……就算他不在乎孩子到底是誰的,她又怎能昧著良心騙他。

  這孩子是他大哥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當做是他自己的吧。

  男人,是她自己挑的,孩子,是她用盡心機得來的,然而如今卻像是在嘲諷她,她做的決定限制住了自己的腳步。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任何人,更沒想過有人會愛這般不討喜的自己,她是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喜愛?

  「龍靜,你怎麼了?」金如秀自個兒說了老半天等不到她的回應,正羞惱得要發火時,卻瞥見她眸底蓄著淚,教他頓時慌了手腳。「我……我說錯話了?」

  「不,不關你的事……是我……」

  淚水梗住她的喉頭,讓她再也說不出話。

  「到底是……」他正要問,卻聽見一陣腳步聲上樓。

  長治一上樓,瞧她就坐在臨窗的位置,忙道:「小姐,大小姐剛剛差人到油行告知,今晚一道用膳。」

  「龍嫣?」龍靜微愕道。

  「是,還說二夫人也會一道用膳。」長治表情不變地說著。

  「長治,備馬車,我要立刻回去。」龍靜聞言臉色瞬變。

  多年前的教訓讓她至今不敢讓娘踏出西廂一步,可龍嫣竟要求大夥一道用膳,她要是不趕緊回府,天曉得會出什麼亂子。

  「是。」長治迅疾離去。

  「我陪你。」金如秀收斂神色道,瞧她張口像是要拒絕,他沈聲堅持,「我非去不可,就算你不讓我跟,我也一樣要到你府上做客。」

  他還沒問清楚她剛剛到底是怎麼搞的,怎能在這當頭放她走。

  「可……好吧。」她本不願讓他介入自家家務事,可是事態緊急,她不想浪費時間阻止他。

  她必須趕快回去,絕不讓任何可能傷害娘的事發生。

第6章(2)

  龍靜趕回府中,只見廳裡已經擺上飯菜,而她的娘親也已經坐在席上。

  「娘。」她快步走到她的身旁,戒備地望著大房母女。

  「妹妹,你在緊張什麼?」龍嫣掩嘴冷笑著,瞧見跟著走進廳內的金如秀,趕忙朝身旁的母親說了兩聲,起身迎接他。「想不到金二少也來了,真讓龍家蓬蓽生輝。」

  如秀朝她點點頭,唇角勉為其難地勾出些許客套笑意。

  在深知她的歹毒之後,就連虛應他也覺得很為難自己。

  「既然金二少也來了,那麼就入座一道用膳吧。」大夫人開口邀約。

  「是啊,金二少……些粗茶淡飯還盼你別介意。」龍嫣熱情地拉著他,打算讓他坐在自個兒身旁。

  「我坐這兒就好。」金如秀卻像是紮了根般,站在龍靜身旁。

  龍嫣失了些許面子,像是沒放在心上,回到位子上催促著大夥動筷,然而卻見龍靜一臉戒備的瞪著飯菜。

  「妹妹,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不是嗎?」龍嫣笑得挑釁,夾菜入口還特地多嚼兩下,讓她知道這些菜沒下毒,然後再夾了幾筷子菜擱進她的碗裡。

  「不知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姐姐和大娘會邀咱們一道用膳。」龍靜淡聲問。

  回府的路上她不斷地想,卻無從理解龍嫣為何要邀她們用膳。

  「說這什麼話,咱們是一家人,況且爹已不在,這屋子裡就剩咱們這些女眷,要是不能同心,未來要如何長久相處。」龍嫣接連為她夾的都是葷食,有炙旋羊肋和清蒸白魚。

  龍靜聞到那氣味,嘔吐感從喉頭深處不斷地冒出。

  「先前油行出事姐姐可是擔心極了,可喜的是,命案已經了結,還了妹妹清白,但可惜的是,妹妹近來身子不適,日日喝藥,還得要到搾油廠工作,讓姐姐心疼極了。」龍嫣夾上一道帶著微腥的螺肉。

  龍靜難受的撇開臉,金如秀隨即將她面前的菜挪移到自己面前。

  「姐姐呢,就把藥渣拿到藥材行間問,想抓藥幫忙熬給妹妹喝,可妹妹知道那藥材行的掌櫃是怎麼說的?」

  龍靜再也壓抑不住地乾嘔起來,身旁的落葉不解地看著她,替她拍著背,想替她順氣,豈料卻讓她更想吐。

  守在廳外的巧瓶和長治早已是臉色大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龍嫣站起身,笑得一臉得意。

  「妹妹,那掌櫃說那是安胎藥呢……妹妹都還未出閣吃什麼安胎藥呢,但瞧你乾嘔著,該不會是肚子裡懷了誰的野種吧?」

  野種兩個字聽在金如秀的耳裡分外刺耳。

  落葉震愕地看著龍靜,雙手輕扯著她,想從她口中得知真正的答案。

  龍靜無言地看著母親,再瞪向龍嫣……很好,這就是她非要她回家一趟的目的,就是為了拆穿她有孕一事。

  可是,拆穿又如何?!

  拆穿之後她反而可以不再遮遮掩掩。

  「該不會是長治的野種吧。」龍嫣看向敞開的門外,滿臉怒容的長治。「這千金與奴才依律例是不得結連理,再者你未出閣便有子,我要押你上府尹!」

  「笑話,我未出閣便有孕乃是遵照父親的遺言,這是咱們龍府的家務事,就算是府尹也無權干涉!」龍靜撇唇冷哼著。「再者,你押我上府尹,是要拿哪條罪治我?」

  「只要你肚子裡的野種是長治的,我就能治你!」

  「你又知道是長治的,你要如何驗出血緣?」龍靜哼笑道。「龍嫣,我願意賠上清白這麼做,你以為我會落個把柄給你嗎?」

  龍嫣緊抿著唇,半晌才擠出鄙夷的笑。「我倒是忘了,丫鬟生的女兒又怎會懂得女子貞節,你肚子裡懷的是誰的野種,說不定連你自個兒都不知道吧。」

  龍靜垂眼不語。

  由著龍嫣說,反正有了這孩子,得到繼承權,她就能保住龍家產業不毀在龍嫣手中,如此一來就能保住數以百計夥計的生計,守住對爹的承諾。

  「野種就是野種,有一個不知羞恥爬上主子的床的娘,就有一個也會生野種的野種!」龍嫣唾罵著。

  她真不敢相信龍靜為了得到產業,竟連清白都可以失去,甚至連金二少在場,她也毫不在乎地坦承。

  龍靜橫眉瞪去,正要開口,卻被娘親緊握著手。

  她不懂自己為何在這當頭還要忍,龍嫣可以羞辱她,但不能羞辱她娘!

  「金二少,真是讓你見笑了,我也沒想到我的妹妹竟如此恬不知恥,懷了野種竟還打算生下,這野種……」

  「我的。」

  龍嫣頓了下,不解地看著他。「金二少,你剛剛說了什麼?」

  就見金如秀呷了口茶,擡眼時銳眸凝威。「本少爺說,龍靜懷的是本少爺的孩子。」

  這話一出口,別說龍嫣,就連龍靜也震愕地看著他。

  「這……」龍嫣錯愕得說不出話。「怎麼可能……」

  金如秀慢條斯理地從懷裡取出一條手絹。「這手絹是龍靜給我的定情物,我們之間承諾了要自首,沒想到竟先有孕,但無所謂,我會擇日將她迎娶進門,所以……」他定定地看著龍嫣,沒有笑意的眸森冷得可怕,「別再說本少爺的孩子是野種,就算你是龍靜的姐姐,本少爺也不饒!」

  大廳內幾個人,莫不震驚得說不出話。

  房裡一片靜默。

  打從金如秀在大廳嚴厲警告之後,自離席。

  一頓飯始終無人動筷,在沈默了好一會便各而金如秀是被龍靜拉進她房裡的。

  原本是等著她坦承自己的惡行,然而,她卻只是坐在床畔,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極為出神。

  忍不住的他蹲在她的面前,與她對視許久,最後才發現,她練就了可怕的功夫,竟然張著眼也能入睡。

  「你是要我來看你睡覺的?」他笑得戲澹。

  張著眼卻像沒看到他……他堅持,除了睡著,否則絕無這種可能。

  「在這當頭,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她皺眉瞪他。

  「不是睡著,我就在你面前,你怎能視而不見?」他啞著嘴。

  真是的,老是漠視他……

  「你為什麼要那麼說?」

  「為什麼?」他喃喃自問著,「因為我喜歡你……有問題?」

  因為他不能容許自己的孩子被說成野種,所以出面護著孩子和未來的娘子,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龍靜抿緊嘴,轉了個話題。「就算是要幫我,你也不該這麼說。」

  她不想將他攪入渾水裡,當他出面替她擔這責任時,她會覺得很對不起他……因為孩子是他大哥的,卻是他跳出來幫她。

  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樣的孽緣,怎會讓她的計劃走樣成這種狀況。

  難道要她坦白跟他說嗎?讓他知道孩子是他大哥的,讓他知道她是個為了守住家業,可以卑鄙到這種地步的女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還是保持蹲姿,雙手環胸黑眸炯亮有神得很。

  「你……」她嘴唇不禁抽動。「我說你根本就……」

  說到一半,她突地頓住,只因她看到他從懷裡再抽出一條手絹,而手絹裡頭包著一錠黃金。

  「你給的,對吧。」他取出黃金,甩著手絹,讓她清楚看見上頭的繡字。

  今天特地帶出門,就是為了要跟她攤牌,不過倒沒想到會是在這種狀況底下就是。

  「你為什麼有我的手絹?」她愣愣地問。

  剛剛在大廳看他取出手絹時,她已經十分震愕,如今見他還有一條……他該不會是有收集姑娘家手絹的興趣吧。

  「你留下的。」他將手絹收好,再拿著十兩黃金在她面前晃著。「有沒有覺得很面熟?」

  龍靜肇緊眉頭,腦袋突地閃過一道靈光,她猛地抓住他的手,卻不是要拿黃金細瞧,而是翻開他的袖子,看見他的手腕上一圈黑色胎記。

  她狠狠地倒抽口氣。

  原來……借錯種、買錯子了!

  難怪她一直覺得他手腕上的胎記好眼熟,原來他才是她孩子的爹!

  可是怎麼會?

  當晚,她是確定金如玉進了廂房,她才跑去找長治進廂房把他給綁了起來的,她離開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怎麼金如玉卻變成了金如秀?!

  「見鬼啦,你有本事綁著我,強我……沒膽子承認?!」金如秀將她的錯愕視為她因東窗事發時的不知所措。

  她還真以為她行事天衣無縫,沒料到他可以憑著手絹找到她吧。

  要怪就怪她走的時候太匆忙,沒發現自己掉落了手絹,成了今日他找到她的依據,如今證據會說話,她還能辯駁什麼?

  龍靜直睇著他,粉顏突地燒得欠紅。

  天啊,是他……那一晚的男人竟是他……

  「不錯,還懂得害羞。」他頗滿意地點點頭。

  如此一來,一切就說得通了。

  只要不拆穿她,她就能夠若無其事地在他面前演戲,但是拆穿之後,她就像一般的小姑娘,小臉通紅著,只要視線一對上他的,就會羞澀地別開……真真真是太可愛了!

  「我……」她又慌又羞地說不出話來。

  「那晚我和人約在寒煙閣談生意,剛好聽花娘說我大哥也在,我有事要找他,去到那廂房沒看見他,反倒是聞到一股香味,然後無端端地有人從後頭襲擊我……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長治那傢夥吧。」

  龍靜聽得一愣一愣,真不知道老天到底是怎麼安排的,原來就在她離開的短暫時間裡,金如玉離開,而金如秀走進去……

  瞧她的反應,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果然是他。」金如秀哼了聲,忍不住稱讚他,幹得好!

  算來算去,就只有那一瞬間的長治是讓他覺得順眼的。

  「既然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那麼咱們就找個時間拜堂成親吧。」他說得理所當然,可天曉得他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

  呿,緊張個什麼來著,她有了他的孩子,難道她還跑得了嗎?

  「不。」

  金如秀愣了下。「……不?」不什麼,不要太早成親,還是不要太晚成親?

  「我不成親!」她猛地站起來。

  金如秀也跟著跳起來,腳麻的他踉蹌了下,但神情卻比地獄羅剎還凶狠。

  「為什麼?在我的選項裡頭,沒有不成親這一項!你要嘛可以晚一點,再不然也可以早一點,就是沒有不成親這道理!」

  「我為什麼非得成親不可?」

  「你肚子裡有我的孩子了,你還不成親?!」

  「這孩子是我的!」

  「沒有我,你生得出來?」

  「我給錢了!」

  這句關鍵語讓金如秀火大地抓著那錠黃金。「十兩黃金,你把老子當什麼?十兩黃金就打算跟我銀貨兩訖,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回想當初,事發之後,他夜夜擰著這黃金,想著那不堪又恥辱的一晚,心想要是讓他逮著兇手,非要她把十兩黃金吞下去不可,可老天作弄人,真找到兇手,別說要她吞黃金,只要她肯嫁,要他吞十錠都不是問題。

  「……要不然你要多少?」她試著和他議價。

  金如秀瞪大眼,難以置信地搖著頭。「龍靜……你買不起。」

  原來她只要兒子不要老子……可如果不要老子,她為什麼偏偏要他的種?但不管怎樣,木已成舟,由不得她說不。

  況且他已經動情了,管她愛不愛,他都要定她了!

  「你……」

  「二少。」門外,並成出聲喊道。

  「幹麼?」他惡聲惡氣地問。

  「大少來了。」

  「嘎?」大哥來幹麼?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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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12 18:02:29

第7章(1)

  如晨曦朝露,更似曉風拂柳,面自如玉,眼若桃花,唇角掀笑便美好到教人轉不開眼,也難怪會被喻為都闐第一美男。

  龍靜看直了眼,久久收不回目光。

  畢竟,這是她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目睹金如玉的豐采,果真如外頭形容的一樣,是個如花般俊美的男人,如春風般溫煦的男人。

  一身月牙白的他,和一身玄黑的金如秀形成強烈對比,朝陽與子夜,一個充滿希望與溫暖,一個充滿黑暗和囂狂。

  相同的臉蛋卻是截然不同的風情和氣質。

  「大哥,你怎麼來了?」金如秀低聲問:心裡一陣不安。

  「你回家準備領家法吧。」金如玉笑道。

  「我又怎麼了?」他臉不禁一苦。

  「娘看了帳本。」

  「你陷害我。」就知道大哥不會真心幫他。

  「娘說要查帳,我能怎麼著,你自個兒回去解釋那筆三百兩跑去哪。」

  金如秀抹了抹臉。「算了,我回去再跟娘解釋,倒是你先幫我個忙。」

  「代價很高的。」金如玉笑瞇眼道。

  「我很清楚規矩。」當他弟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要付出什麼代價,難道他會不知道。

  「幫什麼?」

  金如秀快速地將事情始末說過一遍。「她不嫁,甚至還說要買我的孩子……大哥,你說要怎麼處理?」

  用強的也不是不行,但他真的不希望讓彼此近期內培養出的好感情毀於一旦。

  「那還不簡單。」

  「怎麼說?」

  「她要買,你不賣,買賣不成,但這孩子是共有的,如果硬要分的話……」金如玉笑容可掬地看向龍靜。「那就一人一半。」

  龍靜打了個冷顫,整個人回過神,很懷疑自己聽到什麼。

  「什麼意思?」

  「等到孩子生出來,一人分一半。」金如玉趕在金如秀要開口之前,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如秀,你是要身體,還是要頭?」

  金如秀眨了眨眼,領會了他的意思之後,狀似沈思後道:「大哥,這頭和身體……真不好挑呢。」

  「那不如讓龍二千金先挑,看她是要頭還是身體。」

  「也好。」金如秀點點頭,望向她。「龍靜,你要哪一半?」

  龍靜水眸圓瞠,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你們瘋了。」

  「我們再正經不過,我覺得我大哥的提議好極了。」

  「孩子要怎麼分一半?分了一半,孩子要怎麼活?!」她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傳聞中,謙恭斯文的金如玉竟給了這種可怕的提議!

  不,仔細看看他,那雙眼眸嗜笑卻不達眼底,就連笑意都是冷的,和金如秀相反,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教金如秀暴跳如雷,可他很真,就如他說的,就算要行兇,他也會先通知,但是金如玉卻是真正的狠角色,噙著笑算計。

  這金夫人到底是怎麼生出這對雙生子的?!

  「是呀,要不你說該怎麼辦。」金如玉笑問她。

  龍靜無言以對。

  「還是,你想上府尹那?」金如秀問。「我是都無所謂,但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嘛就是嫁給我,再不然就是把孩子一分為二。」

  龍靜閉上眼。他說得寬容,可是根本不給她活路走,和他要逼垮龍家油行時,是同樣的做法。

  他明知道她不能出閣的,否則她又何必強要這個孩子。

  剛知道這孩子是與他所有的,她心裡既喜悅又羞報,可下一刻,他竟變得如此殘酷而無情。

  「我不能嫁……」

  「當然,除非那一夜我沒能讓你一舉得子,所以你後來又找了別人,這麼一來的話……」他話都還沒說完,一隻鞋子飛到他的額上。

  金如玉動也不動地欣賞這一幕。

  龍靜氣得發顫,手上還拿著另外一隻鞋。

  「金混蛋,你以為我人盡可夫嗎?從頭到尾,就那麼一次,就和你而已,這孩子是你的!」

  金如秀被巴得很愉快,因為他總算逼出了她的心底話。「很好,那麼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嫁?」

  「我──」她這才驚覺自己竟被他套出心底話,逼得自己無後路可退。

  這卑鄙的傢夥:心機好重!

  「你明知道我只要出閣,我處心積慮謀策的一切就等於是白費了!龍嫣不懂經營,她到最後一定會敗光家產!」龍嫣跟她不一樣,她算計一切,是為了讓龍家油行的百年招牌代代相傳,可龍嫣在乎的不是傳承,她在意的是能否享樂一輩子。
  「可是,你非嫁不可。」

  「我不嫁!」

  「你!」

  兩人怒目相視,倒是一旁的金如玉懶懶地開口,「如秀入贅不就得了,我聽人提起,龍大千金似乎在外尋找乘龍快婿,希望有人可以入贅龍家,可惜出身富戶的沒興趣,身份太低的,龍大千金又不肯屈就。」

  「對耶,還有這個方法。」金如秀拍掌道。「你這笨蛋,龍嫣都知道要找人入贅,你怎麼不會如法炮製?」

  龍靜傻愣地看著這對兄弟。「問題是我是庶出的,有誰願意入贅?」她不是沒想過這方法,然而她的身份太低,根本不會有人願意,再者,她也不願意為了孩子,強迫自己跟一個不愛的男人共度一生。

  「我呀。」金如秀立刻舉起手,就怕有人跟他搶。

  「你怎麼可以入贅,你是金家二少耶。」

  金家是崆峒首富……他怎麼可能入贅?她想都不敢想。

  「有什麼不可以,我還有個大哥。」金如秀拍拍金如玉的肩膀,感激地道:「大哥,你偶爾也會有不錯的建言嘛,我入贅之後府裡的產業就交給你了。」

  「你想太多了,就算你入贅,該你做的工作一件也不會少。」金如玉用再慈愛也不過的眼神看著他。

  「嘖。」還以為自己可以脫離苦海了。

  「那麼找個時間,也該讓醜媳婦見公婆了。」

  「大哥,我的媳婦一點都不醜。」他哀歎,大哥眼睛是裝飾用的,不像他的眼這麼利這麼睿智。

  「如秀,這只是一種比喻,你書讀得那麼少,哥哥覺得好難為情。」金如玉歎口氣,張開扇子遮臉,不想讓人知道兩人有同樣一張臉。

  「……」要不是跟老子長得太像,老子早晚把人埋在後山。

  龍靜看著兩兄弟你來我往地鬥嘴,本來該為自己的處境擔憂,畢竟她都還沒跟娘親解釋事情的經過,眼前就被逼婚……可是,這對兄弟看似不和,但情感卻深濃無比。讓她好羨慕。

  真好……這才是一家人啊。

  龍靜逃得過一時,逃不了一世。

  昨晚好不容易把金家兩兄弟給送出龍府,趁夜再跟娘親好生解釋了來龍去脈,今日,金如秀竟在日落之前將她給接進了金府。

  完全不給她機會拒絕,強勢得讓她連逃走的時間都沒有,她只能硬著頭皮前往。

  其實,兩家距離並不算太遠,都位在城東南方,而且是同在春衍街上,可是她卻很少經過金府。

  如今站在金府的朱門前,才教她真的見識到崆峒城首富的氣勢。

  那恢宏壯觀的門面,從外頭就能瞧見裡頭雕樑畫棟的大廳,燈火燦燦,最重要的是裡頭有陣陣笑聲。

  「進去吧。」他牽著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微顫著。「怎麼了,身子不適?」

  「不,我……」她只是突然覺得緊張。

  生在龍家,她一直認為她永遠不會出閣,更不會有個良人分擔她的辛勞,可是如今她的身邊有個他……這完全不在她的想像之中。

  看她垂眸不語,金如秀猜到她八成是緊張,軟聲安撫著。「放心吧,我家的人都很好的,除了大哥個性較虛偽之外,我爹娘我妹子全都好得沒話說。」

  「虛偽?」她皺眉悶笑著。

  該說是虛偽嗎?頂多只能說他是表裡不一罷了。

  「你不覺得嗎?他那個人頂著一張溫和笑臉行騙江湖,如果他不是我兄弟,那種人絕對不會是我朋友。」他說著,腳步不停地牽著她往裡頭走。

  「不至於行騙江湖,我沒聽說他騙過誰。」

  「騙我娘。」他說這話時還眨眨眼地啐了聲,彷彿對金如玉的行徑有多不屑。

  「嘎?」

  「娘,如秀說我誇你美如天仙都是騙你的。」大廳裡突地傳來金如玉的聲音。

  金如秀暗叫不妙,要跑又捨不得她跑,乾脆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抱著她跑。「快,那傢夥又在栽贓我了。」

  踏進大廳,龍靜才剛被放下,便聽見一把柔潤的嗓音低聲問:「小秀,你的意思是說,娘老了,昏庸了,只聽得見讒言?」

  「娘,你不要聽大哥胡說,娘漂亮是眾所皆知的事,站在我的身旁就像我妹子一樣。」金如秀使出狗腿秘技,就盼能夠被少巴一次。

  「鬼扯!」

  玉手往他額頭一拍,啪的一聲,響亮得讓龍靜倒抽口氣。

  「欸……你這小子是存心的不成,帶人回來也沒跟我說一聲,害我在姑娘面前顯露……母愛。」這才注意到有個姑娘,於觀貞氣得牙癢癢的,惱怒兒子毀了她端莊嫻淑的形象。

  「我跟大哥說了。」金如秀哀怨地皺起臉來。

  「玉兒?」

  「娘,我今兒個忙著查帳,把弟弟的交代給忘了。」金如玉走來,給於觀貞一抱。「娘,別生我的氣。」

  「你這孩子。」於觀貞笑嗔著,再看向龍靜。「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

  「我……」龍靜一時語塞。

  照剛剛的對話聽來,金夫人根本不知道她要來,甚至不知道她是為何而來,那麼她又該怎麼自我介紹。

  「娘,她是龍靜,你未來的媳婦。」金如秀替她開口。「飯菜都準備好了吧?」

  「媳婦?」於觀貞瞪大眼。

  這時間會不會過得太快了一點?想當年,她年方二十八,沒被人叫過小姐,直接跳到大娘,如今又要變成婆婆……

  「你好,」龍靜怯生生地看著她,緩緩勾笑。「龍靜一直很佩服夫人不讓鬚眉的作為,也正因為有夫人,這崆峒城裡的女子才有了做買賣的權力,如今有緣一見,真如金二少所說,兩人像是兄妹呢。」

  金如秀聞言趕緊要拉過她,就怕她馬屁拍過頭也遭受娘親的毒手。

  不料,於觀貞一聽,開心地將她摟進懷裡。「你這女孩嘴真甜,來,待會就坐我旁邊。

  「是。」龍靜受寵若驚地被拉著走。

  金如秀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

  「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金如玉問他。

  「為什麼差這麼多?」金如秀怎能不哀怨。「我說是兄妹就被打,你說是姐弟,娘就笑得眉飛色舞,如今龍靜說是兄妹,娘又開心得快要飛上天……這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你是撿來的。」

  金如秀怒眸瞪去。「最好是可以撿到跟你長這麼像的!」

  氣呼呼地踏進飯廳裡,瞧見娘親對龍靜噓寒問暖,他一肚子氣一下全不見了。

  算了,只要娘願意疼她就好。

  然而——

  「所以,如秀要是敢對你不好儘管告訴我,我給你權力拿家法抽他,要是這樣還不乖,我就要玉兒把他綁起來,讓你打個夠。」

  ……他到底是不是撿來的?

  「他很好,他……」龍靜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感覺金夫人好像誤會了什麼,所以她決定醜話說在前。「但重點是……他是要入贅到龍府!」

  「入贅?」於觀貞有些意外,而一旁的金秀外眉頭攏起,狀似不滿。

  廳內突地安靜下來,龍靜一顆心惴惴不安……難道說她不該說?他們的反應似乎也沒什麼不對,畢竟金府是崆峒首富,身份地位擺在那,怎能允許金家子嗣入贅,放眼都闐,只有窮困人家或者是軟弱的男人才會入贅……

  「小秀,你的意思是怎麼樣?」於觀貞看向金如秀。

  「娘,不管是入贅還是迎娶,我就只要她。」

  龍靜聽著,俏顏燒燙著,心溫暖著卻也疼著。

  這人對她真的沒有絲毫保留,傾盡一切地疼惜她,面對母親的問話他的決定也沒打算更改。

  「好,那就這麼決定。」

  於觀貞沈吟後吐出的話語,教龍靜錯愕地瞪大眼。

  「太好了,二哥要是入贅的話,以後桃花源就是我的了!」金如寶如意算盤打得很響,肖想桃花源已經很久了。

  「等等,娘子,咱們金家的孩子怎麼能……」金秀外不甚認同,但話說到一半就被子觀貞打斷。

  「有什麼不能?為什麼不能?今天龍靜有她的原因不得不讓小秀入贅,難道你要我以入贅丟臉的說法,拆散這對璧人?秀外,今天換作你是小秀,你要不要入贅?」

  「……入贅。」金秀外沒轍地道。

  「那就對啦。管他什麼形式,重點是要讓有情人終成眷屬,而就算小秀入贅,桃花源還是小秀的,如寶你給我乖乖地待在善濟園。」於觀貞說完,拍板定案,誰都不得囉唆。

  金如寶嘟起小嘴卻沒有任何異議。

  金如秀則笑瞇了眼,心想,就說嘛,娘是疼他的,他怎麼會是撿來的。

  龍靜眨了眨眼,真覺得金夫人很與眾不同。

  「是說這婚事怎會決定得如此突然,我瞧你們之前不是還在油行前……大打出手?」於觀貞對她有印象,覺得兩個人進展的速度似乎快得有點驚人。

  「那是……」龍靜要開口,就有人搶先說。

  「娘,那是因為龍靜有孕了。」金如玉故意把話說得暖昧不清。

  於觀貞聞言,冷眸掃向正安靜扒飯的金如秀。「臭小子,你竟然——」

  「不,對不起,是我……」龍靜趕忙起身,羞得不敢擡眼。

  她應該解釋,不該害他被誤會,可是這種事要她自個兒說出口實在是……

  但,光是瞧她願意替自己出頭,就夠金如秀樂的了。

  於觀貞愣了下,搔了搔臉。「那就沒關係,既然有孕了,這事就得快點張羅才成,愈快愈好。不過,他既然有你,從此之後就不允許他再踏進花樓,要是再踏進去,那兩隻腳不要也罷。」

  龍靜倒抽了口氣,驚覺這一家子原來都好像呀。

第7章(2)

  「觀貞,你嚇到咱們未來的媳婦了。」被擠到邊邊去的金秀外低聲提醒。

  「是啊,娘,就算咱們真要砍了二哥的腳也不能明著說,這樣真的會嚇到人的。」金如寶也擠了過來,嬌俏的臉蛋和於觀貞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是呀,那點小事我處理就好。」金如玉笑瞇眼的自我推薦。「我會拿捏力道,不會讓他太痛的。」

  「大哥……」可不可以表現點手足情分呀?

  「你在外把人家的腳踝踩裂時怎麼就一點感覺都沒有?」金如玉說得蓄意。

  「那是……」瞧見娘親掃過來的冷眼,直教金如秀凍進骨子裡,說起話來跟著慢了半拍。

  「那是因為那人偷了油,二少沒打算將他送官,讓他領十鞭,可又不能太過隨意地放過他,免得油行的其他夥計仿做,所以才故意這麼做,而且事後二少還給了些銀兩讓那人養傷。」龍靜連忙出聲替他說話。「雖說做法是否適當有待商榷,但至少可以知道他並非惡意傷人。」

  她話一出口,眾人莫不瞧著她,就連金如秀也呆愣得連筷子掉了都沒發覺。

  她怎麼會知道的?金如秀不由得回頭看著守在廳外的並成,懷疑是這個大嘴巴多嘴,並成卻只是聳了聳肩,表示他也不明白。

  金如寶和金如玉互換了個眼色,金如寶便嘟著嘴說:「二哥是這般良善的人嗎?我聽說他前些日子還不斷地對付龍家油行呢。」

  「那是我們之間有誤會,我突然降價,讓他以為我是惡意削價競爭,所以才引起一連串不必要的鬥爭。」龍靜說著,低垂下臉。「真的是很抱歉,是我想得不夠周全。」

  一席話說得一屋子的金家人讚賞有加。

  「二哥撿到寶了。」金如寶最終只能這麼說。

  大哥跟她說好了,要在爹面前替未來的二嫂加點分,才能讓二哥順利地入贅到龍家,又不使爹覺得不快,沒想到事情真如大哥猜得那般準,未來的二嫂完全是站在二哥那邊的。

  他們都知道二哥行事的背後用意良善,可二哥的手段太極端,容易招來誤解,但只要未來的二嫂是相信他的,其他就不重要了。

  「可不是嗎,走狗屎運了。」金如玉揚了揚眉。

  「喂……」要說恭喜就痛快一點,什麼狗屎運,金如秀啐了聲。

  「不過,二嫂,我要先跟你說,我二哥真的很厲害,記帳可以記得亂七八糟,沒人看得懂他到底是在寫什麼。」她親熱地貼近龍靜。

  一聲二嫂叫得龍靜小臉都羞紅了。

  「如寶,你不懂,可以把帳記得這麼亂也是需要一點天分的。」

  「二哥是故意的吧。」

  「不,是他的天分只有如此而已。」金如玉跟妹妹一搭一唱。

  「喂,你們夠了沒?」金如秀出聲求饒。

  「對了,二哥的字很醜,我總是看不懂他在寫什麼。」金如寶挑釁道,挽著龍靜的手臂。

  「如寶,想看得懂你二哥的字,是需要一點天分的。」

  「喂!」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分寸呀!

  「小秀?」於觀貞微瞇眼。

  金如秀只能和淚拌飯吃,可是一頓飯間看見龍靜久違的笑,讓他不禁也跟著勾笑,只覺得帶她回府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他要她,不管是要她出閣還是他入贅,他都覺得無所謂。

  重要的是,他想要跟她相守。

  還有,他要給她一屋子的溫暖。

  龍靜看他一再被打壓,只能用力地扒飯,險些笑得岔氣。

  他的兄妹像是在欺負他,可是她懂得這箇中的滋味,是屬於手足間的鬥嘴,不存在半點惡意。

  這樣的一家人她真的好羨慕,好羨慕。

  飯後,金如秀很想要重捨他男人的威風,惡霸的形象,可是……

  「你那是什麼眼神?」他冷聲問。

  「突然發現原來你是紙紮老虎。」龍靜掩著嘴,卸遮不住那勾彎的唇角。

  一頓飯與其說她是吃飽,倒不如說她是笑飽的。

  她從來不知道家人的相處竟也可以笑語不斷,讓一頓飯吃起來分外可口。

  「紙紮老虎?」他哈了聲,覺得自己必須重振威嚴,否則有一天他肯定會跟爹一樣。「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你要帶我去看阿清?」

  他嘖了聲。「有啦,我已經派人帶他到圈子邊等著了。」

  阿清阿清……什麼玩意兒,好像他比他重要多了。

  「圈子,什麼圈子?」

  「待會你就知道了。」

  金如秀牽著她的手,走在通往桃花源的花徑上。

  「已經很晚了,我得要回去了。」一聽到圈子,她就下意識地想要逃避。

  她聽說金府養了不少豹子,而她不想靠近那些兇猛野獸。

  「別擔心,等等我會跟你一起回去。」

  「……你為什麼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既然是入贅,當然是要去你那兒住嘛。」他說得理所當然。

  「你又還沒入贅……」不需要這麼急吧,而且她還不知道要安排他睡在哪,總不能要他和自己睡在一塊。

  穿出花徑,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林子,而林子邊緣則是圍了一圈柵欄。

  「這邊……不會吧。」

  金如秀原本興匆匆的嗓音突地洩了七八成,整個人腳一頓。

  龍靜朝前方看去,那裡有座涼亭,亭子裡裡外外總共有四個人,其中一個是金如玉,正在亭內喝茶,還有金如秀的貼侍,兩個人不認識。

  可是,阿清呢?她視線掃了一圈才瞧見,原來他蹲在涼亭外的花叢裡。

  「二少。」並奇沈聲喚著。

  「奇叔,不用叫二少啦。」金如秀嘖了聲,拉著她走上前,邊介紹著。「這位是我的貼侍並成的爹,也是我爹的貼侍,你瞧見了就叫聲奇叔,而亭內跟在我大哥身邊的是並成的弟弟並也,不用理他沒關係。」

  「奇叔。」龍靜向前微微一哂。

  並奇快速打量她,滿意地笑瞇眼。「龍小姐。」

  「奇叔,你是來喂崑崙的嗎?」

  「是啊,它剛吃飽,一家子都窩進林子裡了。」

  「這樣啊……」金如秀看著烏漆抹黑的林子,突地張口嘶吼了聲。

  龍靜嚇了一跳,那音調像是某種野獸的吼聲,而下一刻,林子裡起了騷動,餘光瞥見好兒條黑影正疾速靠近,她還看不清那是什麼時,它們已經快速地趴上了柵欄,張口嘶吼——

  「啊!」龍靜嚇得倒退數步。

  金如秀趕緊伸手將她拉進懷裡。

  「哈哈,總算有個正常的人了。」他笑著。

  龍靜嚇得渾身無力地軟在他懷裡,圓瞠的眸直瞪著兇猛的豹子。

  它的嘴張開應該可以咬下一隻腿,而它就近在眼前,要她怎能不嚇得渾身發顫。

  更可怕的是──「你在做什麼?!」眼見他伸手摸向那豹子,她不由得發出驚呼。

  金如秀哈哈大笑,撫著豹子的頭,豹子甚至主動地磨蹭著他的手,喉頭不斷發出低吼聲。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這幾猛野獸竟會如此乖順。

  「龍靜,它叫崑崙,是我的兄弟。」他甚至把臉貼向它,它也瞇起眼不斷地蹭著他的臉。「它比我那兄弟還像我兄弟,至少它不會挖苦我。」

  龍靜嚇傻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今晚,她像是目睹了許多不可能的事,對她而言,這是非常奇幻而不可思議的一晚。

  「崑崙是我小時候,我爹送給我們兄弟倆的,現在年紀也一大把了,而後頭,你瞧見了沒,那全是它的子孫。」他說著,輕拍她一下。「你去亭子裡坐,我去抱一隻小豹給你玩。」

  「我不想──」話未說完,他已經躍入柵欄內和一大票豹子玩在一塊。

  「龍二姑娘過來這兒吧,如秀進了圈子總要好一會才出得來。」金如玉在亭內喚著。

  龍靜難掩擔憂,卻發現金如秀似乎和那些大豹小豹玩得不亦樂乎,確定他沒有半點危險,才顫著腳走進亭內,先朝金如玉欠了欠身,才挑了亭口的位子坐下。

  「二小姐……給你……」阿清笑咧嘴走來,遞給她一朵白花。「香。」

  「是玉堂春,阿清喜歡有香氣的花嗎?」她接過花笑睇著他。

  「嗯。」他用力地點頭。

  「改天我給你做個香囊。」

  「好,我再去摘花。」

  「好,不要跑太遠,尤其不要跑到那裡去喔。」指著獸圈柵欄,她再三吩咐。

  「我怕,不去。」阿清應著,又跑到亭外摘花去。

  龍靜嗅著玉堂春特有的香味,耳邊突地聽金如玉道:「龍姑娘,聽如秀說,你是在三月十二那晚和他結緣的。」

  龍靜聞言不由得回頭看著他,耳根子有些發燙地垂下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一晚,咱們兄弟是相同的命運,要不是有人把我帶走,恐怕……」

  那似笑非笑的話語教她下意識擡眼,看向四周,就怕有人聽見,然而並奇父子三人早己不知在何時離開,讓她暗鬆口氣。

  「那晚……」她艱澀地開口,卻不知道要怎麼說。

  「那晚的事就別說了,至少別讓如秀知道。」金如玉看她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的推測無誤。

  那晚,她想買種的對象是他而不是如秀。

  龍靜張口,卻說不出半點話。

  看來金如玉知道那晚她要設計的人其實是他……

  「什麼那晚?」

  龍靜震愕地回頭,不知道金如秀是何時來到身旁的,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什麼,正心慌時,餘光瞥見他手裡還飽著一隻正張牙舞爪,啃著他手指頭的小豹。

  「你……」

  「很可愛吧。」他笑著走近她。

  龍靜想起身,可惜雙腳一軟讓她連逃的機會都沒有,他把小豹塞進她懷裡,她僵硬得連動都不敢動。

  而小豹則是開始爬到她身上,企圖攀在她肩上,還不斷地張口低吼著。

  「不……」她不斷搖著頭,不斷地閃避,可是小豹子卻步步進逼。「把它抱走……」

  「它很可愛的,你抱抱它。」

  「抱走!」她發出尖銳的喊叫。

  金如秀一臉惋惜,但還是乖乖地把小豹飽起,就在同一時刻,他的腳被踢了一下,教他跳牙咧嘴地跳著。

  「你!」他微惱地瞪著她,卻見她眸底有淚水打轉。「你……」

  龍靜抿緊嘴,扶著亭柱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龍靜,等等,等等我!」

  他急忙將小豹放進柵欄裡,拔腿追上她,硬是從她身後熊抱住她。

  「放開啦,討厭鬼。」她扁著嘴,再踩他一腳。

  「對不起嘛,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小豹很可愛的。」

  「它會吃人的!」

  「它那麼小,吃不了人的。」

  「……」龍靜無語問蒼天。

  「別氣了,要是你真怕,往後就不帶你來圈子好不好?」他軟著語氣妥協著。

  龍靜抿了抿嘴沒吭聲。但不再拒絕他懷泡的舉動足以告知他,她已經沒那麼氣了。

  「走,咱們到桃花源賞花去,那裡以往是我娘的寢居,後來特地讓給我的,代表她最疼我。」

  「晚上賞什麼花。」她才不去,那裡是他的寢居。

  「去了你就知道了。」話落,他立刻將她打橫抱起,回頭直奔桃花源。

  遠遠的,金如玉還在亭子裡,慵懶地品茶,看著金如秀笨拙的哄人手段,不禁低歎,「笨蛋就是笨蛋。」

  而亭外,阿清手裡拿著花,直盯著他倆離去的身影。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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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12 18:03:32

第8章(1)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他跑得飛快,教她只能緊環住他的頸項,就見他順著木梯,飛奔而上。

  「這裡。」

  來到頂樓,他才將她放下。

  頂樓是座亭台,四面欄杆雕琢精緻,中央擺了張實心梨木桌,擱了幾把椅子,而亭外露台上,還擱著兩張躺椅。

  「這邊坐,我剛剛就已經要人先泡了壺茶。」他拉著她在躺椅坐下,兩張躺椅之間還擺了張小矮幾,上頭擱著一壺茶,兩個杯子。

  龍靜環顧四周,發覺這裡極高,高到可以遠眺崆峒城。「這裡的景致確實很美。」往下看去,是一整片的綠林夾雜著不知名的花,再往遠處望去,竟可以看見城南銷金窩的燦亮燈火。

  「這裡是我爹特地為我娘再加蓋的,閒暇時,他會陪我娘坐在這兒,看著遠方喝杯茶。」以往他總覺得爹娘真夠無趣,可當他有了喜歡的人,他第一個想到帶人來的地方竟是這裡。

  「你爹娘真的是鰜蝶情深,非常恩愛。」想著在晚膳席間,金秀外不斷地替於觀貞布菜,兩人目光交流,那不言而喻的濃情蜜意,真的讓她開了眼界。「放眼崆峒,如此恩愛的夫妻不多見,要不是親眼見過他們,根本無法相信原來天底下真有如此相愛的夫妻。」

  金如秀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想了下,問:「怎麼,你爹娘的感情很糟?」

  「糟嗎?他們之間幾乎不說話,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糟。」她躺進躺椅裡,看著滿天星斗。「打我有印象以來,我的爹娘就少有交談,就連跟大娘的交談也不多……甚至跟我也沒說過什麼體己話,我們所談的都是油行如何經營,搾油之法如何改革。」

  「這麼聽來你爹還挺疼你的。」

  龍靜皺起眉。「何以見得?」

  「因為他把最重要的都教給你了。」

  她怔愣了下,側眼看著他。「你搞錯了,我爹只是因為我比龍嫣更懂得商道,所以才特別教我。」

  金如秀不由得勾彎唇。「龍靜,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怎說?」

  「龍嫣說,你爹的遺言是,先生下龍家子嗣的人,就可以得到龍家所有產業,對吧。」瞧她點了點頭,他不禁失笑。「你這樣還搞不懂,依龍嫣的性子,她招得了夫婿嗎?」

  「誰知道呢,我只記得我爹說過,要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要保住龍家百年招牌,一定要服侍龍嫣到出閣為止……龍嫣說,我爹說她是千金命,所以她不需要為錢財奔波,反倒是我……」話到最後化為一抹苦笑。

  「這不就對了,你爹這樣交代你,又留下那種遺言,擺明了他就是要讓你繼承龍家,不是嗎?」他乾脆整個人側躺,決定敲敲她那顆硬腦袋。「龍嫣不適合招婿,因為她的條件太嚴苛,不可能有人答應入贅,所以她只能出閣,你爹早就看穿了這一點,才會故意留下那種遺言。」

  龍靜想了下,覺得好像有幾分道理,可是──「那大概是因為我爹認為我比較懂得經商吧。」

  「那肯定是,但他既然如此確定,卻又為何留下那種匪夷所思的遺言?」他反問她。

  「也許……是為了讓龍嫣心服口服。」

  「他又為什麼要讓龍嫣心服口服?」

  龍靜抿著嘴,說不出話,好半晌才擠出苦澀的話語。「二少,我家的狀況和你家不一樣,我爹……如果不是我主動接近他,他根本不會理我,他會把油行交給我,那是因為我很用心學,他……從不在人後喚我的名字,更不曾抱過我……他並不愛我。」

  金如秀歎口氣,輕撫著她的頰。「龍靜,你仔細想想吧,如果你爹是個淡漠的人,又怎麼會把阿清撿回府,我見過你爹,他是個非常沈穩內斂的人,心性極為正直,這樣的人為什麼會獨獨對你淡漠,你從沒想過原因?」

  「想什麼呢,我娘是大娘的陪嫁丫鬟,而我爹一時意亂情迷,和我娘有了我,我猜他大概很想要有個兒子,可惜我是個女孩,讓他很失望,所以他……很討厭我。」說到最後,她扁起了嘴,眼角滾落一滴淚。「他總會抱著龍嫣,可是他有時連看都不看我……連我娘被毒啞時,他也要我忍,要我不要計較……」

  「他知道這件事?」

  龍靜用力地點點頭。

  「他既然要你忍,代表他知道是誰下了毒,龍靜,你爹是愛你的。」他輕捧起她的臉,抹去她掉落的淚。

  她苦笑著,輕輕搖頭。

  「一個會在意百姓是否都有一盞燈可用的男人、會收留阿清的男人,不夠良善嗎?一個良善的人唯獨對你淡漠,不是因為不要你,而是在保護你。」瞧她發愣著,他不禁勾笑。「他肯定是怕大房會將矛頭轉向你,所以對你愈發的淡漠,只是為了不讓大房對付你。」

  龍靜攬緊眉,懷疑自己聽到的。「可是……」

  「他不敢對二房好,是怕會傷害到二房,所以故意疏遠,然而你讓他放不下,他擔心有一天自己不在,二房會被大房趕出家門,所以才會留下那種遺言。」

  「他又怎麼知道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得到龍家產業?」

  「因為你死心眼,因為他知道,他說的事你一定會記得,一定會為他做到。」

  他俯近身吻去她的淚。「他知道也許你根本不想出閣,但是招個婿,有個孩子在身邊,至少你不會寂寞……龍靜,你爹是愛你的,他為你想很多,否則又怎會特地要長治留在你身邊。」

  龍靜陷入回想,想著爹的淡漠,但是爹卻又是教導她最多,要長治跟在她身邊,還挑了個最忠心的巧瓶給她……爹是愛她的?

  是真的嗎?她的用心爹都看到了?

  而她卻陷在死胡同裡,一直沒有看到爹對她的用心。

  「別哭,從此以後有我在你身邊,說到底,真得要感謝你爹,否則咱們根本不會相愛……」瞧她淚如雨下,金如秀不禁打趣道:「不過,要是你爹發現你竟然如此可怕,會迷昏男人再用強,一定會嚇一大跳,龍靜,這一點,絕對是你爹始料未及的。」

  他猜想,她爹留下長治,肯定是為了做她的夫婿,然而她卻從頭到尾都沒考慮長治,那就代表她對長治是半點男女之情都沒有的。

  龍靜忖著,直睇著他,想起那一夜……小臉突地漲紅。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切的有和他發生肌膚之親的羞怯。

  「嘿,不哭了。」他咧嘴笑著,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讓她壓在自己身上,兩人毫無縫隙地貼合著。

  龍靜渾身僵硬,想起那一夜,他這有力的臂膀緊摟著自己……她、她因而有了他的孩子……這突來的認知,讓她臉紅得像是快要滴出血來。

  「龍靜,不要哭,不管你爹到底疼不疼你,愛不愛你,但是我跟你保證,從今以後有我疼你,有我愛你。」他捧起她的小臉,在她臉上輕啄著。

  她呆愣得說不出話,一顆心強烈的悸動,像是一股暖流不斷地流竄著,發現了他不為人知的善良,明白了他一旦動情的執著和寵溺,情感像浪潮般層層堆疊,在心裡頭刻畫出無數個他,最終化為眼前這個咧嘴笑得爽朗的男人。

  她是何德何能,竟讓她誤打誤撞的,得到了一個如此愛她的男人……

  「怎麼又哭了,我又是哪裡說錯了?」他手忙腳亂地拭去她的淚。

  她突地笑瞇眼,抓起他的袖角擦淚。「還不都是你害的。」

  「我?」他百思不得其解。

  「對,就是你害的。」話落,她把小臉貼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感受溫熱的體溫,她知道從此以後她再也不孤單,真的倦了累了都有他伴著,她再也不需要假裝堅強,想哭的時候可以窩在他懷裡盡情地哭。

  金如秀被搞得一頭霧水,可她如此恬柔地貼靠在懷裡,讓他覺得就算是他害的,能得到這種結果,感覺還挺不賴的。

  這意味著,她也真的願意接受他了,對不。

  被渴求的感覺教他不由得勾彎唇,問:「龍靜,等到有一天我們年紀都大了,希望我們也可以每天晚上都窩在這裡,一起看星星,聊聊過往。」

  以前聽爹和娘在這兒聊天時他總覺得無趣,但現在他懂了,原來可以和心愛的人攜手一生,白首到老,再一起話從前,那真的是人生一大樂事。

  「二少你怎麼欺負人?」

  「什麼欺負……你不是都知道我那麼做是有用意的。」他不禁咕噥著。

  「可是以往我還不懂你的意思。」

  「但你現在懂了吧。」他緊握著她的手。「而且你剛剛沒有拒絕我,等咱們年紀大了在這兒話從前。」

  「二少是打算入贅之後還要住在這裡?」

  「住哪都不是問題,重點是你又不是我的丫鬟,叫什麼二少。」

  她漆黑晶亮的眼珠轉呀轉的,突道:「小秀。」

  金如秀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很無力地道:「不要學我娘這樣叫我。」他真的不小了,不要再加個小字。

  「婆婆可以這麼叫,我不能?」她撇了撇嘴,佯裝氣惱要起身。

  「能,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小秀是吧,他自己把小字丟掉就好了。

  「小秀。」她嬌喚著,喜歡他的讓步,喜歡他的寵愛。

  「嗯……」他苦笑著。

  「小秀小秀小秀……」故意鬧他的她突地被摟得死緊,只見他的臉貼得極近,像是惱火又像是開心。「你要幹麼?」

  他不會對她發火的,她就是能這麼確定,所以她壓根不怕他。

  「你知道要讓呱噪的嘴怎麼安靜嗎?」

  「怎麼……」未竟的話,全被封口。

  他的吻來得突然,靈舌放肆地鑽入唇腔之中,粗暴地汲取每一處甜美,吻得又深又濃,幾乎要教她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吻?

  像是巨浪般,幾乎要將她打得滅頂卻又感到陣陣的酥麻,從胸口直往下腹而去,然後感覺他的灼熱隔著衣料貼著自己,教她不由得羞紅臉,想起了那一夜。

  他的眼像帶有灼燙的火焰,燒出了顯而易見的情慾,勾動她不知所措的心。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並成,你幹麼不咳死算了!」金如秀回頭喊出怒吼。

  可憐他飢渴得獠牙都快要長出來,巴不得直接把人吃下肚,只是顧忌著她的身子還不適合行房,只好找點甜頭慰藉,努力當個翩翩君子,偏偏有人找碴。

  「我、我要回去了。」龍靜逮著機會,趕緊起身。

  「可是我送茶點過來了……」並成一臉無奈地道。

  「不用了。」龍靜垂著小臉,拾階而下。

  並成看了她一眼,忖著要提醒主子送客,但才一回頭,主子的臉已經貼到眼前,根據他多年的觀察,加上他獨到的判斷,他覺得主子……很想殺他。

  「你為什麼這麼不識相?」他咬牙問。

  「是你叫我送茶點的。」並成也有點生氣了,送茶點送到快要被殺,這天底下有他這麼歹命的貼侍嗎?

  「你不會看狀況,等一下再送。」

  「你很奇怪耶,要是你想要幹什麼的話,打一開始你就不要叫我送嘛。」

  「你還頂嘴?」

  「這也是你逼的啊。」他也很無奈呀!

  「我怎麼會有你這種貼侍!」金如秀氣得怒吼,趕緊衝下樓。

  並成拿了塊紅豆酥糕,狠狠咬了一口。「我怎麼會有你這種主子!」他都沒嫌棄他了,他還敢嫌棄他?啐。

  *

  龍家東廂涼亭。

  龍嫣獨坐在涼亭裡,擱在桌面的茶早就涼透,她垂眼思忖像在等待什麼,沒一會,便見一抹身影踏著夜色而來。

  「情況如何?」她問。

  「金家答應讓金二少入贅。」

  龍嫣驀地站起身,難以置信地在亭內來回踱步。

  「真是荒唐,金家竟然讓金二少入贅,這麼一來,豈不是真要把龍家的一切都交給龍靜。」

  她都還找不到人願意入贅,龍靜卻不但有了身孕,甚至就連金二少那種難以高攀的公子哥都願意為她入贅……為什麼老天這般善待那女人?

  她不過是個出身低賤的丫鬟之女,憑什麼得到老天眷顧,又是憑什麼藉此得到原本就該屬於她的產業?!

  「而且龍靜原本要找的生孩子的對象是金大少,卻陰錯陽差變成了金二少。」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肚子裡有了孩子!」

  「大小姐,還是乾脆……」

  男人壓低的嗓音教她轉眼望去,瞧他比了個手勢。

  「這還需要你說,那賤丫頭本來就該死,要不是她身邊有個長治,她早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回了!」她哼笑著。「給我聽著,找到機會就下手,就算要不了她的命,也得先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那個孽種絕對不準生下。」

  「是,我知道了。」

  「去吧。」

  「是。」

  龍嫣坐在桌邊,憤恨想著,絕對不給……與其把一切交出,她寧可毀了,誰也別想得到!

  時序進入七月,烈日曬得崆峒城街巷不見影,人潮全都躲進茶肆食堂裡頭。

  而在這種酷暑日子,就連藥材行的生意也好得不得了,只因中暑的人變多了。

  藥材行的夥計忙著依藥方抓藥,就算聽到腳步聲,知道有客人上門還是連頭也沒法擡。

  「混帳東西,客人上門連問候一聲都沒有,是怎樣,錢賺太多了不成?」

  那帶火氣的話教夥計擡臉的瞬間,立刻添滿一臉笑地道:「二少,您要的藥全都給您準備好了。」動作迅速地遞出包裹。

  「下次再給我瞧見有客人上門你還不睬,老子就讓你……」

  話未完……旁出現了噗嗤笑聲,教金如秀惡狠狠的瞇眼瞪去,卻見是──

  「天喜,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大夫,在這裡有什麼不對?」衛天喜上下打量著他,忍不住掩嘴失笑。

  「你在笑什麼?」他發現他近來人緣根好,很多人一見他就笑,這該算是好事,但他很不習慣。

  他比較習慣每個人看到他就嚇得雙腿發抖的模樣,才不會靠過來攀關係,讓他疲於應付,他不是大哥,沒那好性子,跟每個不認識的傢夥裝熟聊天。

  「聽說你最近都住在龍府裡。」衛天喜一臉八卦地靠過去。

  「那又怎麼著。」金如秀想也沒想地將她推開。

  他已經跟龍靜約法三章,絕不跟其他姑娘家靠太近,就算他跟天喜是兄妹之情,他也不希望製造任何疑慮惹龍靜不悅。

  「那你真的是要入贅龍府啦?」衛天喜大嗓門,聲音一出藥材行裡的人全都豎起了耳朵,準備記下第一手的消息。

  「犯法啦?」

  「所以,你真的是要入贅,你怎麼會落魄到入贅吃軟飯呀,被伯母趕出來了?」衛天喜不解地問。

  「沒見識的小姑娘,是為愛入贅你懂不懂。」

  「應該是你又幹了什麼事吧。」

  「由著你想。」拿起藥包,他走人了。

  他坐上馬車,並成立刻策馬奔馳。而馬車內,阿清開始摸他的包裹。

  「阿清,別亂動。」金如秀沈聲道。

  阿清立刻乖乖地坐好,動也不敢動。

  金如秀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孩子還沒出世,身邊就已經多了個大孩子,更氣的是,為了討好龍靜,他還得偶爾將他帶在身邊,好讓龍靜可以看看他。

  嘖,看看他那樣子,難不成他是繼父會虐待他不成?

  等到馬車停住,他拎著阿清下馬車,才踏進龍家搾油廠,一聲聲「姑爺」就此起彼落,聽得他心花怒放,一個個傢夥他都記清楚了,改天發月錢時,他個人加給獎金。

  「阿清,走慢一點。」金如秀心情大好,叮嚀著直往前跑的阿清。

  阿清卻如脫疆野馬,直朝炒花房而去。

  「這傢夥……」張著嘴,他加快腳步追去。

  「二少,沈住氣。」並成跟在身旁提醒著。

  「再沈就沒氣了!」

  那傢夥就算心智只剩三歲,可是模樣就是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待會他要是衝進龍靜懷裡蹭,他保證,晚上會要崑崙陪他睡。

  而當他來到炒花房時,呆然瞧見龍靜將阿清飽進懷裡。

  「二少,大氣一點。」並成這一次說得很小聲,而且已經連退了數步。

  「老子要是夠大氣,就就地埋了他。」

  金如秀面無表情地瞪著炒花房內的景象,龍靜笑著撫著阿清的頭,然後還從懷裡取出一個香囊往他脖子一戴……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龍靜。」他走進裡頭,硬逼著阿清往旁邊靠。

  「你怎麼又來了,」龍靜目光閃躲,最終落在他手上的包裹,猜測八成又是他要玩炒花的材料。「你應該有很多工作要做吧。」

  打從他住進龍府之後,晚上光是要抗拒他的擁抱,就已經夠讓她頭痛的了,更糟的是,他連白天也不放過她,老是帶著各種材料前來搾油廠,要和她一起研究不同的薰香燈油一,.

  「我帶阿清來見你。」他沒好氣地道。「你不是說好幾天沒看到他了。」說著,忍不住回頭瞪並成。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的白目,龍靜不會一直閃避他,直到現在都還不肯看他一眼。

  「喔……謝謝你。」她垂眼看著今天穿的黑底繡花鞋……她沒有辦法直視他,她試過很多次,就是沒有辦法,而這嚴重的症狀是從那一夜開始,從他的吻開始……她就像是著了魔,怎麼也甩不開他緊擁著自己的那一幕。

  那教她不自覺地羞紅臉,讓她不敢直視他……只要他一靠近,她就覺得快不能呼吸。

  「就這樣?」他又靠近她一步,硬是把阿清給擠到大竈的方向去。

  「好啦,等我把最後一盤桔梗炒完你就可以玩了。」她指了指大竈。

  近來他像是玩出心得,不但要炒花,甚至連一般藥草和中藥都不放過……其實她很想跟他說,真的不是每一種都適合做燈油,因為她早就試過了。

  「誰跟你說這些。」

  「不然咧?」

  「你給他什麼?」他指著蹲在竈口前玩炭火的阿清。

  「他?」她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驚呼了一聲。「阿清,不可以玩火!長治,把阿清帶出去。」

  長治從角藩裡走出,輕而易舉地將阿清拎起。

  「幼稚。」臨走前,長治往金如秀丟出一句。

第8章(2)

  「他是什麼時候躲在那裡的?」待長治離開,金如秀才咬牙問龍靜。

  可惡,他怎麼沒發現長治也在裡頭。

  「他一直站在竹簍那邊,你沒看到?」她皺著眉。

  長治並不比他矮,那麼高大的一個人他怎會沒看到?

  「我只想見你,當然只看得見你。」

  她聽著,粉頰微燙。「胡說……」她走到大鍋前,假裝專心炒著桔梗,不敢看他。

  她知道他直率,但這種話可不可以不要天天說,在家也說,在外也說……很羞人耶。

  更糟的是——

  「你剛剛還沒跟我說,你給阿清什麼。」他從她的背後環抱住她。

  龍靜驀地僵硬如石,屏住氣不敢輕舉妄動。

  就是這樣……他近來老是動不動就抱著她,而且抱得好自然,體溫透過彼此的衣料,直接熨燙到她的背上,讓她的心像是要竄出胸口般,跳得好急好亂。

  「嗯?」

  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教她不自覺地結巴。「那那那只是個香囊,裡頭裝的只是一些千燥的花末而已。」

  「我也要。」他低喃,溫熱的唇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的頸項。

  他當然聞得出那香囊裡頭裝的是什麼,但重點是—他也要!

  「你……放開我啦!」她細如蚊鳴的聲音半點威脅性都沒有,反倒更激起他狩獵的渴望。

  「換句新的吧。」他張口吻上她白玉般的耳垂。

  龍靜嚇得縮起肩,轉身想要從他手臂下鑽出去,反倒是被他順勢泡入懷。

  「你……放開啦!」她被迫埋在他的胸口,被迫受制於他充滿力量的懷抱,屬於他的氣息浸染著她。

  「你幹麼表現得好像我在調戲你。」他暗啐了聲。

  拜託,他又不是什麼地痞流氓會在街頭巷尾調戲良家婦女,他們就要成親了。

  「你就是在調戲我。」她悶聲道,不想讓他發現她好害羞。最近只要面對他,她就會突然緊張到全身變得僵硬,反觀他,別說緊張,根本就是得寸進尺。

  「誰在調戲你,是你先強我的.我現在不過是禮尚往來。」

  她羞得趕忙擡手摀住他的嘴。「閉嘴啦。」

  金如秀笑得壞心,輕啄著她的掌心,嚇得她縮手,他便俯身吻上她的唇。

  唇瓣貼覆的瞬間,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她的唇依然柔嫩,依然甜美,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汲取更多。

  龍靜不知所措地瞪大眼,感覺他的舌鑽入口腔之內舔吮每個角落,吻得又深又激烈,像陣狂風暴雨般,讓她的頭好暈,幾乎站不住——

  「傻瓜,呼吸呀。」他粗嘎的嗓音噙著笑。

  她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有呼吸,難怪會頭暈目眩。「你……太逾矩了。」居然親她,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真是太羞人了。

  「龍靜,你強我,我都沒說你逾矩,咱們現在都論及婚嫁了,親一下有很過分嗎?」更氣人的是,他住在龍府竟被迫和她分房,而且他還是住在西廂離她最遠的那間房。

  她到底是怎麼安排的?他是會把她給吃了不成,就算他真的很想吃她,也會先跟大夫確定過後,再通知她好不好!

  「……歪理!」

  「我們都還沒成親就有孩子,你說,誰比較逾矩?」

  龍靜垂眼不語,俏顏燒燙。

  「喂,什麼時候提親啊?」他催婚著。

  他不能不催,因為只要他沒動作她就跟著耍賴,簡直不當一回事。

  「我肚子已經開始大了,這樣子……」她從沒想過成親,現在突然要她籌備婚禮,她還真的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況且要縫製喜服也需要一點時間,可就算現在量了尺寸,到時候還不是一樣得再改。

  不如等孩子生下後再……

  「你也真了得,要是我不出面,依你的個性,就算頂個大肚子在外頭,你也不在乎別人的指指點點,反倒是現在要你提親,你就吞吞吐吐、推三阻四的,你到底要不要對我負責,給我一個名分?」

  他夜夜到她家過夜,圖的是什麼,不就是要給她壓力,要她趕緊籌辦婚禮,當然,他要是能夠陪著她一道入睡是再好不過。

  「外頭的夥計不都叫你姑爺了。」

  「那是應該的。」

  「那不就好了。」

  金如秀額際青筋顫跳著。「龍靜……你要我在外頭以什麼身份自居,怎麼跟別人說我多了一個新身份?就說我是龍靜的男人?龍靜的情人?還是龍靜的……小白臉?」

  「你在胡說什麼?我……」她突地一頓,下意識地按著肚子。

  「怎麼了?」瞧她臉帶紅暈唇卻泛著白,教他不由得探向她的額頭。

  「肚子不太舒服……」微微地抽痛,似乎有些不對勁。

  「先到外頭吧,裡頭這麼熱。」

  「可是火……」

  「叫長治進來看著。」他不由分說地抱著她到外頭,瞧見長治正盯著阿清摘花,他揚聲喚道:「長治,裡頭交給你,我先帶你家小姐去找大夫。」

  「小姐身子不適?」

  「沒有,你放我下來。」龍靜輕拍一下金如秀。

  金如秀瞇眼瞪著她。「你不會是在耍我吧,龍二千金。」剛剛說不舒服……離開炒花房就好了,太明顯了,根本是裝病轉移話題。

  「哪有,我剛剛真的不舒服……」直到現在還是微微痛著。

  金如秀不怎麼相信地放下她。「算了,就算不找大夫,也早點回去休息吧。」她有孕在身,本來就該多休息。

  「可是有訂單……」

  「那是我幫你找的訂單。」為了彌補龍家之前的損失,所以他好人做到底,替她拉了不少獨門的訂單。「早知道會讓你這麼累我就不幫了,再不然,明天開始我來處理。」

  「你會?」

  「我都玩了幾天了還不會?」他是這麼鱉腳的角色嗎。「我今天還帶了沈香來。」

  「沈香弄進燈油太奢侈了,沈香本身就可以點燃,香味可以持續很久。」

  「那升麻呢?」

  「人家會以為我們是在開醫館。」

  「算了,那就照舊吧。」要不要多製作幾種新燈油他無所謂,他圖的是和她相處的時間。「好了,咱們先回去。」

  「不成,你要先把阿清送回去。」

  「啊?」

  「要不然我們一起回府龍嫣就會看到他。」

  「……」金如秀閉了閉眼。

  在龍靜的堅持之下,他金二少得要讓並成駕馬車送阿清回金府,而他則只能帶著她和巧瓶步行回龍府。

  所幸,龍家的搾油廠離龍府不會大遠,進了城門再轉向春衍街就到了。

  但就在他們剛離開搾油廠,還沒走到官道上,便有人攔路尋釁。

  「小姐……」巧瓶嚇得緊抓著龍靜。

  龍靜環顧四周,心也跟著涼了一半。

  這是怎麼回事……個個都蒙著臉,手舉著大刀……這是山賊嗎?可從沒聽說過崆峒城外有山賊出沒。

  「竇大少,特地請來這麼多人招待我,會不會太大費周章了?」金如秀眉眼不動,唇角斜勾著。

  「老子把臉蒙著你還認出是老子!」其中一人火大地拉下覆面巾,惱聲咆哮。

  「滿身銅臭,想認不出還真難哪。」金如秀哼笑一聲。「還有,你不是我老子,少在我面前喊老子。」

  竇大少惱火地握緊大刀,高喊著,「給我殺!」

  就見金如秀慢條斯理地擡起手,比出了二,「竇大少給多少,我給雙倍的價錢,把竇大少給抓起來!」

  今天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根本不需要跟他們囉唆,可問題是,此刻他的身後有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能不見血自然是最好。

  竇大少聞言放聲大笑,「你以為這些人是你能用錢打動的嗎?更何況現在殺了你,你身上帶著的錢不就都是我們的,給我上!殺了他,那兩個女的就隨你們處置!」

  一聲令下,幾個蒙面殺手立刻逼近。

  金如秀暗嘖了聲,抽出腰間摺扇,先擊中第一人的眉心,反身閃過直劈而來的大刀,回身一個肘擊毫不客氣的幾乎打歪對方的下巴,出拳直中另一個人的心窩,掃腿揮拳,擒腕奪刀,刀落時不見憐憫,血水頓時噴濺八方,是身後的淒厲尖叫聲讓他硬生生頓住了動作。

  回頭,對上龍靜寫著驚嚇的眼。

  那眼神是針對他的無數恐懼,教他因殺人而囂狂的心急速冷卻,也在同時,他瞧見龍靜突地拔腿奔向自己。

  他不明就裡,就在她撞開他的瞬間,瞥見一道銀光揮下,他想也沒想地擲出手中的大刀,準確地敲落對方的大刀,卻來不及阻止她被推倒在地。

  「啊……」龍靜向前撲去,發出低吟聲。

  金如秀見狀,瞇起陰鶩利眸,咬牙低咆著,「混蛋,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他形若捷豹,行動如迅雷,單腳點起地上大刀,刀落只餘殘肢慘呼,不過眨眼工夫,遍地無完屍。

  巧瓶已經嚇得腳軟跌坐在地,連話都說不出口。

  金如秀遏抑著體內的嗜血快意,丟下大刀,回頭將龍靜抱起,卻瞥見她的身下竟滲著一片紅。

  「龍靜!」

  他心頭一緊,立刻抱著她飛步狂奔。

  金如秀抱著龍靜回到金府,立刻差人找來大夫。

  他一身血紅,引來金府上下的注意,金家人全都聚在桃花源裡。

  「這位夫人是因為外力衝擊所以險些小產,這段時日務必小心,讓她在床上安胎,再服十來帖的安胎藥應該就無礙了。」大夫診斷完如是說。

  金如秀聽完鬆了口氣。

  「不過夫人近日內是否有聞到靡香,或是接觸到紅花之類的物品?」大夫再問。

  金如秀不禁皺起眉。「沒有。」

  扇香的香味極濃,他不可能沒聞到,而且他相信龍靜也會注意,至於紅花,紅花的味道較淡,要是和其他東西混雜在一塊,倒有可能被掩蓋過去,難道說,藥材行的夥計拿錯了藥材給他?

  這些天他拿了好幾款磨成粉的藥材過去,夥計在放置時弄混了也不是不可能。

  送走了大夫……屋子陷入沈默。

  「小秀,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好一會兒於觀貞才沈聲問。

  「我……」望著還昏迷的龍靜,他眉頭緊鎖地將事情的經過說過一遍。

  於觀貞頭痛地捧著額頭。「你……」

  「他們不該傷到龍靜!」

  「就算如此,你也不該殺人!」

  「那些敗類留著做什麼,況且,他們是以殺人為生,我殺了他們,也算是為民除害!」

  「那麼竇大少呢?」

  「我沒要他的命,我只是砍去他的雙腳,等著把他押到大牢裡。」

  於觀貞歎口氣,知道兒子說的都有理,可是……「小秀,你可知道為何從小娘就管你特別嚴?」

  金如秀垂眼不語。

  「因為你行事容易衝動,就跟你爹年輕的時候一樣,我怕你犯下大錯,伯你犯下無法彌補的錯。」於觀貞輕撫著他的臉,以指揩去他臉上殘留的血漬。「記住娘今天說的話,一定要記住,不管再惱再怒都要三思再行。」

  「……娘,我知道了,我會記住。」

  「二少,龍二夫人來了。」並成站在門外通報。

  「請她進來。」金如秀吩咐著。

  「待會好好跟你岳母解釋清楚,我先跟你爹還有你大哥商討郊外那些事要怎麼處理。」於觀貞說完,由著金秀外將她扶起。

  「是。」

  待眾人離去,金如秀趁機更衣梳洗,之後落葉和巧瓶便在並成的引領之下,來到了他的寢房。

  巧瓶一見到金如秀,便瑟縮在落葉的身後。

  金如秀簡單地敘述過事情始末之後,便差巧瓶和並成先去熬藥,讓落葉留在房裡陪伴龍靜。

  他想,龍靜要是醒來,瞧見母親一定會比較安心。

  想一想,他決定走一趟藥材行,除了再替龍靜準備幾帖安胎藥,更是為了問清楚,到底是誰將紅花給加進他讓龍靜做燈油的藥材裡。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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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12 18:04:21

第9章(1)

  來到藥材行,這一回夥計學聰明了……聽到腳步聲,馬上露出和氣的笑,然一對上金如秀惡鬼般的表情,夥計結實地打了個寒顫,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了他。

  「本少爺這幾日要的藥材是誰經手的?」他沈聲問。

  「……是小的。」夥計嚇得快要尿褲子,要不是雙手按在桌面上,恐怕他早腿軟當場跪下。

  「你為何在我要的藥材裡加入紅花?」金如秀一把扯起他的衣襟。

  「沒、沒,小的沒有!」

  「確定沒有?」

  「小的發誓,絕對沒有,況且紅花賣的機會很少,所以每年的進貨也不多,大多是花樓要的,那是防止花娘有孕的……」夥計趕忙解釋,像是想到什麼,「啊,不過幾日前有個眼生的男人來買過,約莫五錢的量。」

  「他長什麼樣子?」金如秀垂眼付度。

  男人,什麼樣的男人會用到紅花?

  「他長得眉清目秀……」

  金如秀凜目瞪著人。

  「他他他……」夥計怎麼也想不出那人還有什麼特徵,此時,他瞥見有個人進了店門,趕忙喚著,「莊爺!二少,莊爺識得那個人,那天莊爺還跟他聊了幾句。」

  金如秀回頭,來者是大風茶肆的老闆莊爺。

  「怎麼,我一進門就找我,有什麼事?」莊爺長得虎背熊腰,乍看之下根本不像個茶肆老闆,若說是個山上樵夫還比較像些。

  「莊爺,前些天你來這兒時有個男人買了紅花,你還跟他攀談了兒句,那個男人你可清楚對方來歷?」夥計趕忙問著。

  莊爺微皺起眉,稍想了下。「你說的是入烽城的池正泰吧。」

  「池正泰?」金如秀閉上眼思索,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認識他是因為他在入烽城的王家藥行工作,他為人還挺滑溜的,很能聊,後來再去入烽城時,他已經離開藥行,聽他說是兩年前就來到崆峒城依親。」

  金如秀愈聽愈是一頭霧水,認為就算追蹤這個人也沒什麼用。

  他根本就不識得對方,對方又怎可能傷害龍靜。

  「欽,如秀,你怎麼在這裡?」

  金如秀回頭,瞧見衛天喜。「沒事,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追查不出紅花的來源,他只想回府先伴著龍靜。

  「等等,我正好要找你。」

  「找我?」

  「你前些日子不是在問烏喙買賣的事嗎?我爹前陣子去了入烽城,在一家藥材行打聽出,有個人買了將近一斤的烏緣,幾乎是把店裡的烏喙全都買下。」衛天喜直盯著他。

  「我爹剛剛回來,便要我來告訴你這件事,我本來抓完藥才要去你府上的。」

  「他知不知道買貨的人是誰?」

  「我爹說,那個人叫池正泰,畢竟烏喙買賣是要落名的。」

  金如秀心頭一顫。這事也未免太過巧合,怎會都是同一個人?「莊爺,你能否告訴我那人長什麼樣子?」

  「這要怎麼說呢,他的長相普通,也沒什麼特色,身高中等,握,對了……他的眼下這個地方有顆紅痣。」莊爺指著眼下極接近下眼臉之處。

  金如秀心底一顫,腦袋裡浮現一個人——「糟了!」

  「什麼事糟了?」衛天喜不解地問。

  「天喜,你跟我走!」金如秀抓著她就往外跑。

  完了,他剛剛出門時阿清在哪裡……那傢夥到底是跑去哪了?!

  桃花源,寢房內,落葉坐在床畔,輕撫著龍靜蒼白的臉,突地聽見門軸轉動的聲音,不禁回頭望去,瞧見是阿清正在關門。

  落葉錯愕地起身,上前想要將門打開,卻發現門板像是從外頭被什麼東西綁住,她怎麼也拉不動。

  不解之餘,她瞧見門縫不斷有煙霧滲入。

  她疑惑地蹲下身,吸了口氣,便覺得喉頭灼熱,心知有異,連忙起身,用力地拍著門,張口喊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接著餘光瞥見就連窗戶縫隙也不斷地滲入煙霧,她左看右看,趕緊拉開衣櫥,將裡頭的衣物都給扯出來,拿去塞住任何縫隙,然而才塞好一窗一門,她便因為已經吸入太多煙霧而無力的跌坐在地。

  她擡眼看著躺在床上的龍靜,死命地在地上爬行著,她無法喚醒她,只能想辦法爬上床,試圖搖晃她。

  但,龍靜只是低吟了幾聲,沒睜開眼,落葉只好拿起被子將她整個包覆,再用身體緊緊地將她護住。

  她回頭看著滿室的煙霧,淚水無助地滑落,張口不斷地輕喚:靜兒,我的女兒……

  就在她快要昏厥之際,她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

  「默,是誰把門給鏈上鏈子的?」巧瓶覺得奇怪。「默,這些小爐子怎麼還一直冒著煙?」

  「巧瓶,退後。」察覺不對勁的並成沈聲說。下一刻,他已經瑞開門板,瞧見裡頭景象,他忙大聲喊著,「巧瓶,去找人過來!」

  「是!」巧瓶將手上的藥隨便擱著,撩起裙擺狂奔著去討救兵。

  金如秀站在寢房門前,面無表情,沒人讀得透他此刻的心思。

  「二少,別靠太近,就怕那殘煙還有毒。」並成沈聲警告。

  「烏嚎……」他啞聲輕喃。「天喜那裡診斷得如何?」

  「衛姑娘說,龍二夫人的身上本來就有殘毒,如今是毒上加毒,狀況不妙,但已經派人去找衛大夫過來了。」

  金如秀黑眸冷鶩得教人打從心底顫抖。

  「龍靜呢?」

  「衛姑娘說,幸好龍二夫人護著她,她才沒吸入太多毒氣,只是人現在還昏迷著。」並成歎了口氣。

  金如秀輕輕地點點頭……會兒突地掀唇哼笑了聲。

  「二少?」

  「高招啊,連我都敢訛。」金如秀回過身,吐出的語調邪詭可怕。「並成,你可知道訛我的下場是什麼?」

  並成不解地看著他,根本搞不懂他這麼問的用意,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二少動了殺機。

  「他死定了。」金如秀語氣森冷。

  「二少,夫人說了,萬事要三思而後行。」並成難得正經地勸道,甚至打算只要他有任何奇怪動作,他會不計代價地擋下他。

  「我想好了。」金如秀黑眸流動的光痕危險而凶殘。

  「二少不如先去看看龍姑娘。」

  「天喜在我很放心,況且待會衛伯父就到了,我不是大夫,待在那裡也沒什麼用,倒不如趁現在……清理門戶。」

  阿清的身上有龍靜親手做的香囊,尋常人也許距離一遠就聞不到,但他可不。

  金如秀嗅著氣味,緩步往外走,下了長廊,信步朝主屋的方向去。

  並成不敢離他太遠,跟在兩步之後,只見他來到獸圈邊的涼亭。

  他不解何謂清理門戶,難道二少懷疑金府裡頭有內奸?

  阿清正蹲在涼亭旁摘花,金如秀緩步走近,勾笑喊著,「阿清。」

  阿清擡眼,傻氣的笑掛在臉上。

  「你在摘花?」

  「嗯。」他用力地點著頭,那模樣看起來確實像極了天真的孩童。

  「很好。」金如秀笑瞇眼,靠近圈子的柵欄,朝裡頭發出獸吠聲。

  幾隻豹子隨即飛奔而至,龐大的身軀拉長,前腳趴在柵欄上頭,不斷地呼應著「崑崙,過來。」他撫著崑崙的頭。

  崑崙後腳一蹬,優雅地躍出柵欄外。

  金如秀撫著它的頭,親了親它的頰。「今天大夥都在忙,肯定沒人給你餵食,所以,去吧!」

  他一彈指,崑崙隨即撲向阿清。

  阿清嚇得目瞪口呆,無法反應,人已經被巨大的豹子給撲倒在地,張開的大口往他肩上一咬,教他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二少!」並成急步走來。

  金如秀掃開並成,如鬼魅般在阿清身旁走著,笑問:「阿清,疼嗎?」

  阿清痛瞇眼,不解地看向他。

  「叫阿清你不回應,那麼,也許我應該叫你……」他頓了頓,收去笑容的俊臉在逆光之下異常懾人。「池正泰。」

  阿清眼眸一縮,心口一窒。

  「崑崙,餓了吧,千萬別客氣,這個人就當是我賞給你的,帶回窩裡,和你的家人一起品嚐,味道我是不敢保證,但姑且填填肚子吧。」話落,他轉身欲走,崑崙咬緊了阿清,狀似要將他叼起。

  「金二少,饒命啊!」他終於發出求救聲。

  金如秀略回頭,冷厲的表情彷彿看著一具屍體般淡漠。

  「我為什麼要饒你?」

  「我……」

  「你怎麼有臉求我?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毒手時,你就該猜到你會有今天的下場,不是嗎?」說來他也真是糊塗了,竟然壓根沒防備他,將他留在府裡,讓他自由來去,卻沒想到竟是留下了禍。

  「你已經都知道了……」池正泰顫慄不止,視線飄移,不斷找著脫身之法。

  「不,我知道的不夠完整,但我也沒興趣知道你是怎麼搭上龍家大房的,只要你敢傷害龍靜,我就會讓你承受加倍的痛,我不會那麼簡單地要你的命,而要你嘗到被撕裂被吞噬的痛楚。」

  池正泰看著他半晌,嚥了嚥口水,「你要是殺了我,就沒人能在府尹裡指證龍家大房所為了,只要你饒我一命,我保證我會在府尹大人面前吐實,絕對會還龍靜一個公道。」

  入烽城的王家藥材行是龍家大房夫人的娘家,三年前她回娘家省親時,他剛好瞧見她從倉庫裡拿了一些半夏。藥草裡頭,有許多種都是藥毒並存,可以醫人亦可殺人,所以他提醒了幾句,從兩人對話中,他發現了她的意圖,於是兩人達成協議,她給他錢,他給了她建議……種更具毒性的藥材。

  兩年前,大房夫人更出了高價要他來到崆峒城,偽裝成傻子進行毒殺,目的就只為了得到龍家所有的產業。

  大房夫人給的價錢實在高得迷人,讓他無法不沈淪。

  可沒想到再完美的計劃也會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你包未免太看輕本少爺了,本少爺要一個人死,還需要這般大費周章。」他哼笑著。

  「你要是殺了我,你也會背負殺人罪!」他惶恐不安地虛張聲勢。

  金如秀笑瞇了黑眸。「我不想髒了我的手,所以……你是不小心踏進圈子,被我的豹子吃掉,……切與我無關。」

  池正泰恐懼到了極限,不再央求,反正注定都是死,他也要他不快活。

  「金如秀,你以為龍靜喜歡你,可我告訴你,龍靜當初要買的並不是你的種!她要的是你大哥金如玉的種,我親耳聽見的!」

  金如秀定定地看著他,似笑非笑地道:「那又如何?」他早就猜到了,龍靜先前的反應就讓他察覺有異,但無所謂,只要她要他,他一概既往不究。

  「你……她根本不愛你,她要的是你大哥,你不過是陰錯陽差……」

  「儘管要嘴皮子吧,你能說話的機會不多了。」他斂笑的臉森冷無比。

  「你……」眉頭爆開無法言喻的痛楚,池正泰甚至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不由得虛弱地嘶啞喊著,「不……救命……」

  金如秀一個彈指,崑崙立刻咬起他躍回獸圈裡。

  不一會,裡頭傳來池正泰的哀嚎聲,最終恢復平靜。

  並成直睇著他冷酷的面容,這還是他頭一次捉摸不到二少的思緒,那神情教人冷進骨子裡不由自主地顫抖。

  來到桃花源的寢房,衛天喜和衛子禮父女仍在裡頭。

  「伯父,她的狀況如何?」金如秀啞聲問。

  「她嘛沒什麼大礙,只要好生靜養一段時日就好,不過……」衛子禮沈吟著。「她母親的狀況可就不樂觀了。」

  「伯父妙手回春,豈有救不了的。」

  「你太看得起我了,就等吧,我已經施了銀針阻止毒煙入心,但到底能不能清醒,我也沒把握。」衛子禮苦笑著,看著狀似沈睡的龍靜。「她的話,三天之內一定會清醒,但她母親要是半個月內都醒不來的話……你就準備吧。」

  金如秀沈默不語。

  「難為你了。」衛子禮拍了拍他的盾。「我去跟你爹娘聊兒句。」

  「多謝伯父,天喜,辛苦你了。」

  衛天喜為自己沒能幫上什麼忙而歎口氣,拍了拍他,跟著父親的腳步一起離開。

  衛家父女一走,坐在床畔的巧瓶就緊張地抓住龍靜的手,生怕金如秀一個動作,她和龍靜就會沒命。

  金如秀冷冷地看著她,再看向滿臉憔悴的龍靜,不禁想,等她醒來,他到底要怎麼跟她說這個惡耗?

  而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龍家大房搞出來的,他絕對要龍家大房付出代價!

  「你不要再靠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會遇到這些事全都是你害的。」見金如秀靠近,巧瓶起身勇敢地站在床前,粉拳緊握著,彷彿只要他有點動作,她就會豁出性命阻擋,保護小姐。

  金如秀擡起冷沈的臉看向她。

  他害的?

  「如果不是你殺了那些人,把小姐帶走,我又怎麼會回府要二夫人過來,那是你的仇家,跟我家二夫人和小姐一點關係都沒有,都是你害的!」巧瓶哽咽怒喊著。

  金如秀無言,垂斂長睫,不由得自問——是他害的?

  因為他行事不問後果,只逞一時之快,所以這是老天在懲罰他?

  可就算要罰也是罰他,與她何干?

  「我拜託你,不要再靠近我家小姐了好不好?」

  他收回目光,靜靜離開,走上了桃花源的主屋頂樓上。

  不久前,他在這裡嘗到了難書的快樂,因為龍靜接受了他。

  而此刻,從這裡望下去,遠處一片黑暗……如他的心黑暗無光。

  站在亭台上吹了一夜涼風,他仍找不到可以照亮自己心的亮光,望不見可以引導他方向的燈火。

  光亮離他好遠,他只看得見黑暗。

  眼前的,內心的……無止境的黑暗。

  一早,金如秀來到龍府。

  龍嫣疑懼之際,聽他表明來意更加不解。

  「想跟我合作?」

  那個聽說他在城東郊外遇到一票賊人,打鬥之後,那些人幾乎是全滅,而龍靜因此動了胎氣,正在靜養中,她娘則趕去照顧她……後來,就打探不到任何事,也不知道現在的狀況如何。

  他卻在這當頭要和她合作,她很難不起疑。

  「龍大千金不是說了,如果有好的買賣隨時可以找你談?」他笑容可掬,完全看不出是一夜未眠。

  「這當然是好,不過,龍靜現在不是正在靜養,她不在,我……」

  「這是我和龍大千金之間的事,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突地斂笑。

  龍嫣微揚起眉。「發生什麼事了?」

  「不提也寵,橫豎等她身子恢復,我會要她回龍府。」

  這下子,龍嫣可有興趣了。「怎麼了,難道說你們之間……」

  「沒有成親這件事。」

  她漂亮的水眸微轉了下,猜測八成是之前池正泰對她回報的事,金如秀已經知道了……既然如此,她就不能放過眼前的機會。

  「怎麼會這樣呢。」她感歎道。

  「不提那些。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投資南北貨,尤其是稻米和糧草。」

  「金家本身就是做南北貨買賣起家,怎麼會突地提起這……」

  「不知道龍大千金曉不曉得我幾個月前併吞了兩家南北貨行,如今這兩家的買賣全都歸我所有,這本來就是我吃得下的量,但這兩天聽說,西方即將有戰事,如此一來,軍糧用度將會大增,所以我想要提前吃下崆峒南方一半以上的量,可因為前陣子的動作倒讓我的資金有些吃緊。」

  「金家可是崆峒首富,怎可能少了這筆資金。」

  「說來也不怕你笑,前陣子為了跟龍家拚油貨市場,我也花費了不少錢,恰巧我娘提早回崆峒,這事被發現,所以能運用的資金就被限制了一部分……這事你可千萬別再往外說,省得滅了我的威風。」說著,他無奈地笑著。

  龍嫣輕點點頭,忖度他說的話,思前想後確實是沒錯……切倒也合理,不過——

  「龍府現有的資金也並不充裕,不過就是幾百兩罷了,這樣也能跟二少合作?」

  「這樣啊……」他面有難色地輕敲桌面。「確實是少了一點,不過沒關係,剩下的我再找我朋友湊一湊,就算沒有現銀,先跟他們調個權狀押在錢莊裡調錢也是可以的。」

  說著,他立刻起身,似乎沒打算再進一步地遊說她。

  「權狀也能抵押?」她急問。

  她以往也會跟在父親身邊,儘管沒有實際經商經驗,但也知道這門生意確實是做得來,如今再聽他說,權狀可從抵押……要是放過,就太可惜了。

  「當然可以,依權狀物的價值至少可以拿到七成現款。」他笑說著。「這筆錢我是非賺到不可,非得在我娘面前爭回面子,要不她真以為我只會敗家而已。」

  龍嫣仔細忖度金如秀這個人,儘管他行事作風相當果斷又惡霸,但就她所知,他還不曾虧損過,就連他打擊龍家油行一事,要不是金夫人提早回崆峒城,龍家油行必定會敗在他手下,由他全盤操控整個峻洞的油貨市場,走的是險步,但卻是必勝的險棋。

  「那麼我龍家在城西郊外還有一大片的田地、搾油廠和這幢主屋,是否都能夠抵押?」

  「當然可以。」他勾彎唇。魚兒上鉤了。

  「不過,就當是我先向你借的,到時候我加兩成利息還給你。」

  「不,金二少太客氣了,說什麼借不借的,咱們是合夥做生意,不是嗎?」龍嫣可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金府向來和京城的高官重臣有來往,得到的消息肯定假不了,這穩賺不賠的生意她怎能缺席?

  「那……好吧。」

第9章(2)

  接著,他帶著龍嫣到錢莊立下抵押借據,她交出三張權狀之後,他還特地帶著她到他和一些商場友人走動的茶肆,對她噓寒問暖、萬般呵護,教她在受寵若驚之際,也確實聽聞到一些人正在討論著西方戰事,確定金如秀所言不假。

  金如秀笑睇著她,說著各方見識逗得她笑得花枝亂顫,更讓她放下戒心。

  入夜,他回到府裡,知道龍靜已經清醒,卻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他想見她,可該用什麼臉去見她。

  最後只敢站在寢房外,聽著裡頭巧瓶一聲一句地控訴著他的罪行——

  「小姐,都是金二少害的……」

  他不敢聽她的回答,只能急步走開,逃得遠遠的。

  他欺騙自己,只要知道她是安好的就好,可事實上,他想她,他想親吻她、擁抱她,想跟她說對不起……

  可是,龍二夫人要是不醒,那句對不起他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眼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取回原該屬於她的一切。

  這日,金如秀剛婉拒了龍嫣共進晚膳的邀約,要離開龍府時,長治已在龍府外頭候著他。

  金如秀冷冷看他一眼,逕自要上馬車時,手腕被扣得死緊。

  「放手。」

  「聽說你和大小姐一起合作生意?」

  「與你何干?」他瞧也不瞧他一眼。

  「二小姐呢?她最近過得如何?為何我不能進入金府看她?」

  「你只要管好你的事就好。」

  「管好我的事,那好,我剛好可以問你,為何近來金家油行裡也在販賣薰香燈油?」長治無法不以為意,實在是金府近來動作頻頻,讓他不得不防備。

  之前得知二小姐遇劫受到驚嚇,留在金府靜養,二夫人也去照顧,但他前去探視,金府門房卻不準他入內,再加上聽人說,金如秀和大小姐近來走得極近,甚至合作生意,如今金府的油行還販賣和龍家同樣的商品……這種種跡象透露太多不尋常的訊息。

  「那是你家小姐答允的。」金如秀淡道,眼角餘光瞥見站在廳柱旁的龍嫣。

  「好,那麼讓我親自問小姐。」

  「她還在靜養,不方便見客。」

  「我不過是問小姐幾句話,不會叨擾太久。」

  「改日再說。」

  明顯的搪塞之詞讓長治惱怒地扯著他,金如秀也不甘示弱地反手扣緊他的腕。「給我放手,否則我不會客氣。」

  長治直睇著他,不解地問:「金二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金二少,儘管以往的金如秀霸道又可惡,但不會像眼前這般冰冷無情。

  「龍靜買子你是共謀,對吧。」

  他相信,池正泰既然知道這件事,應該也會告訴龍嫣……戲要演當然要演足全套,讓龍嫣信到骨子裡不可。

  再者,不讓長治去探視龍嫣,這戲才能演得逼真……事已至此,他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破壞他的計劃。

  長治一怔。

  「所以,你一定知道她一開始要的是誰,對不。」

  「但……但不管怎樣,小姐懷的是你的孩子,你……」

  「所以我會善待她,等她生下孩子之後,我跟她之間就毫無瓜葛了。」

  長治不由得猛抽口氣。「你……你不要小姐了!和大小姐合作你根本是在報復小姐,你要讓小姐一無所有。」

  金如秀撇唇冷笑了聲。「你說呢。」他微使勁,掙脫他的鉗制。

  「你……」長治呆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坐上馬車離去。

  他必須想辦法見到小姐!

  金府,獸圈。

  龍靜倚在亭柱上,看著前方的圈子,眼神有些空洞,巧瓶在旁伺候著。

  「龍姑娘,吃點東西吧。」

  與金如秀相似的嗓音響起,教神色恍惚的她不禁看向身旁,隨即又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餓。」

  「我聽你的丫鬟說,你這幾日吃得極少。」金如玉淺嚷著茶,淡聲道。

  初聽龍靜的丫鬟提起時他有些疑惑,仔細一問才知道,如秀一直沒有去探望龍靜。

  真不知道如秀到底是在搞什麼鬼,明明夜夜都歸營,可就是沒去安慰龍靜。也不想想她的母親尚在昏迷之中,身子又欠佳,正是需要安慰的時刻,可他偏是不見她,真不知道是哪根筋扭到。

  在無計可施的狀況下,他只好請廚房在亭內擺上菜,讓她到外頭透口氣。

  「我沒什麼胃口。」

  「再沒胃口也得多少吃一點,否則誰來替你照顧母親,而你肚子裡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龍靜垂睫想想,只好拿起筷子隨便地吃著。

  她知道自己的責任,也知道自己必須擔下這一切,可是現在的她很想見如秀,她想告訴他,不是他的錯,他不需要躲著她。

  巧瓶把一切都告訴她了,巧瓶當面指責如秀,說一切都是他的錯,才會害她又要安胎、讓娘中毒。可是,這怎能都怪到他身上。

  金如玉瞧她終於動了筷子,才淡聲道:「其實如秀的本性不差。」

  「嗯,我知道。」她點著頭。

  她說他是紙紮老虎,並非指他虛有其表,而是說,他就像是圈子裡的豹子們……旦馴服,就算有著兇猛外表,卻還是有顆非常良善的心。

  所以,她能夠想像他的內疚,會怎麼把所有罪都往身上攬。

  她想,他是因為如此,所以才不見她的。

  「小時候,有一回如秀弄壞了一件我娘很喜歡的馬甲,然後他就失蹤了。」金如玉端起溫茶淺嚷著。

  「失蹤?」

  金如玉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後來,我爹在通往聚祿城的官道邊找到他。」

  龍靜不解地看著他。

  「那馬甲是住在聚祿城的千勝侯爺夫人送給我娘的,所以他打算到聚祿城再買一件新的送給找娘,然後就獨自一人出遠門,那時的他還不到十歲。」

  龍靜不禁抿嘴低笑。

  「他雖然我行我素慣了,但是他要是捅了什麼樓子,他都會自個兒承擔,他會盡心彌補,而不試著先求對方原諒。」

  她聽到這裡總算恍然大悟,原來金如玉是在試著替他解釋。

  「你們兄弟倆的感情真好,真懂彼此。」

  「有什麼辦法,誰教他是我弟弟,就算再笨再蠢我還是得疼他。」他萬般無奈地歎了口氣。

  龍靜不禁搖頭失笑。

  這人哪,明明就是真心對待自個兒兄弟好,卻偏不直接說。

  不過,她想如秀應該是懂的,畢竟他們是兄弟,更是雙生子。

  「總算笑了。」金如玉擡眼看她。

  「我……對不起,我讓大家擔心了。」她愧疚地垂下眼。

  這些日子,她在金府備受禮遇,就連他們父母也都會抽空來看她,陪她閒聊幾句,要她放寬心,可是沒見到真正想見的人,她的心就是慌亂不定。

  這心頭莫名的不安得要由他來安撫才成。

  「不,我沒擔心,擔心的是如秀。」

  「他會擔心我嗎?」她反問。

  「你說呢?」金如玉看向遠方,瞥見遠處的拱門邊有抹影子。「如秀的個性不好,但我還是頭一回看他真的動了殺意,雖說他行事總是魯莽,但他是為了你,你……」

  「我知道,我都懂,他啊,是真的把我當成他的妻,所以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我,雖然做法我不認同,但是我知道他是為了保護我,不得不這麼做。」

  也正是因為懂他,所以當她瞧見有人要傷他時,才會奮不顧身地跑向他,直到那一刻她才察覺,對於他儘管不曾說出口,可是她重視他的程度卻已超乎想像。

  「那麼你想怎麼做為」金如玉笑問。

  「什麼意思?」

  「要是他來采視你,你要給他什麼臉色?」

  「我為什麼要給他臉色?」

  「你不給他臉色?」

  「我……」她羞怯地垂下眼。「我想他,我……給他臉色做什麼呢。」

  金如玉大歎口氣。「可惜了,我還打算要彌多愁眉苦臉個幾天,嚇得他不敢見你才好。」說著,他瞥見拱門邊的影子消失了,眉頭不禁微皺。

  「難道他這幾日不見我,是因為我一直苦著臉?」

  「這個嘛你得問他。」金如玉站起身,「多吃點,我去去就來。」

  龍靜點點頭,瞧他直往前方的拱門而去。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金如玉才轉過拱門,就見金如秀背對著自己,像是發愣般地站著。

  「沒事,我要回房休息了。」這些日子他都住在桃花源最邊的小書室。

  瞧他連頭也沒回,金如玉忍不住微皺起眉。「你吃飯了沒,你的媳婦正在亭子裡用膳,你不陪她?」

  「不了,我累了。」話落,他像是閃避什麼,急著要走。

  金如玉沈著臉,接著勾唇笑得戲澹。「既然這樣,你要不要乾脆把她讓給我?」金如秀驀地回身,黑眸森寒地瞪著他。

  「我說錯了?既然你累了,你不要了,我不介意收下她,況且她生下的孩子如果像你,那麼肯定也像我,我就把那孩子當親生的,往後見我就叫爹,見你就叫叔叔,你覺得如何?」

  金如秀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在說什麼渾話剎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妻子!」

  「可是你不是不要了?」

  「誰跟你說我不要了!」

  「如果你要,為什麼你夜夜回府,卻不曾去採視過她為難道你不知道她初醒來,在這陌生的府邸裡會有多無助?況且她的娘親還未清醒,她的身子也難受,可你卻把她孤獨丟在府裡,這就是你疼惜她的做法?」

  「你知道的還真清楚。」金如秀撇嘴冷哼。

  他當然知道她心裡有多難受,可是他還沒為她奪回一切、她的娘親尚未清醒,要他怎麼面對她?

  而剛剛,他親眼瞧見他倆有說有笑,她甚至羞怯地垂下眼……那是她極少在他面前顯露過的神情,這意味著什麼?

  「我當然清楚,我還打算替你疼愛她呢。」

  「你!」

  「反正咱們長得一樣,選我有什麼不好?」

  金如秀怒極的揮拳相向,金如玉閃開的瞬間,長腿已經掃向他的下盤,他躍起避開,回身踢瑞,金如玉伸手抓住他的腿,惱火地往他胸口一&,},硬是將他繪瑞飛至圈子邊上。

  金如秀翻身躍起的瞬間……道軟嫩嗓音乍至——「你們在幹麼?」

  他粗喘著氣息,黑眸不敢偏移,直瞪著擋在正前方的金如玉,不由分說地一拳朝他臉上揮去。

  金如玉反身避開,卻還是被打中了唇角,唇角立刻滲出血來。

  金如玉垂眼,抹去唇角的血絲,擡眼的瞬間,已經飛步朝金如秀逼近,動作迅捷,招招狠厲,而金如秀身如韌柳,回身閃避之餘還掃腿反攻,趁金如玉腳步踉蹌時,掌風朝他門面攻去——

  「住手!」龍靜喝道……把抱住金如秀,硬逼著金如秀強將掌風往旁打去,花叢頓時被削斷大半,掉落時發出聲響。

  守在一旁的並成並也兩兄弟向前了兩步,對看了一眼,摸摸鼻子,留在原地,看向同一方向,嚴防夫人老爺突然跑來。

  巧瓶見到這幕又嚇得柞在一旁。

  龍靜錯愕地側眼看去,不敢想像這一掌要是打在金如玉臉上……「你瘋啦?!他是你大哥耶!」

  「是大哥又怎樣?」他怒聲咆哮。

  想搶他的女人,他就不是他大哥!

  龍靜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就算發生了再大的事,你都不該對你大哥拳腳相向,況且你剛剛一點都沒留情,是要他的命不成為」

  金如玉雖不像外傳那般光風霏月,雖然老愛說些話挖苦他,但他是真心待他好,甚至還代替他照顧她……他沒感謝就算了,居然還跟他大打出手。

  「就要他的命!」

  龍靜想也沒想地揮掌打去,啪的一聲巴掌聲響亮無比,金如秀瞪大的黑眸閃動著失控的憤怒。

  金如玉見狀,不禁暗嘖了聲,沒想到事情竟會出現意料之外的變化。

  「你為了他打我……」這一巴掌打在臉上他該不痛不癢,可痛意卻在胸口爆開,炸得心底一片血肉模糊。

  「你不該這麼做!」

  「我為什麼不該這麼做為」他反抓著她的手質問。「是不是你心疼了?」

  「你在胡說什麼。」

  「好了,如秀,先放開龍靜。」金如玉伸手抓著他。

  「你給我走開!」金如秀甩開他的手,黑眸有著警告。

  金如玉見狀,沒轍地退後幾步,就怕自己會護兩個人更生嫌隙。

  「喂,你到底在發什麼飆?」龍靜也不掙扎,只是直瞪著他。

  好幾天沒看到他了,她好想他,也想好要怎麼安撫他內心的愧疚,但她作夢也沒想到,闊別幾日再相逢氣氛竟是如此烏煙瘴氣,劍拔弩張。

  「問你啊。」

  「問我?」

  「三月那一晚,你要買的到底是誰的種?」

  龍靜怔住,看向金如玉,金如玉斂笑微搖頭。

  不是金如玉說的,那會是誰說的?

  「你要的不是我。」金如秀撇唇自嘲。

  「不是,我……」

  「你敢說,那晚你要的是我?」

  龍靜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把話嚥下。

  「你要的是我大哥,不是嗎?所以當初我揭你底牌的時候,你的反應只有驚慌,那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那晚的人是我。」很多細節他不是沒發覺,他只是假裝不知道,可是剛剛……她竟護著大哥,這意味著什麼?

  打從見過大哥之後,她對待自己的態度就和以往不同,她不再正眼看他,甚至話也變少,他可以耐住性子不在意,可當他親眼目睹她和大哥談笑風生,時而羞澀,時而勾笑……全都是不曾在他面前展露的風情。

  他就再也無法忍耐。

  他以為他可以等待,有一天她一定會戚受到他的愛也愛上他,可是從一開始,他就彷彿是不存在的,她甚至是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就算他再愛,就算他願意等待,她也不會為他改變。

  她不愛他。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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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12 18:05:18

第10章(1)

  「那、那是……」

  「從一開始你要的人就不是我。」他替她下了結論。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要的都不是他……

  「不是,你聽我說……開始我確實是想要你大哥的孩子,可是……」

  「你選擇的終究是他,不是嗎?」

  龍靜急得微微動怒。「那是以前,誰要你以前那麼惡霸,甚至一再地打壓我,我怎麼想得到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

  「所以我在你的眼裡就是個惡霸,所以你根本不想要我的孩子。」

  「你!」她眼自抽動,真的想把他打得清醒一點。他到底是在拗什麼,到底要她怎麼說,他才聽得進去?「你不是惡霸,至少現在在我眼裡,你並不是,所以我……」

  「可是那一天你在害怕我。」

  龍靜疑惑地皺起眉。「哪一天?」

  「遇襲的那一天,你嚇直了眼。」

  他和大哥雖是雙生子,但從小就容易分辨,他們擁有同一張臉,卻因為不同的性情而顯露不同的氣質。

  怕他的人多的是,可他不在乎,只在乎她怎麼看他。

  龍靜瞪著他。「我嚇直了眼那是因為有人要傷你,要不然我幹麼跑向你、護著你?我會不知道你那般傷人是為了我嗎?你要保護我,我知道啊,我又怎麼可能怕你。我還以為你不想見我,是因為你內疚連累了我跟我娘,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根本不關你的事。」

  金如秀整個人怔住。

  「金混蛋,我不知道你是吃錯了什麼藥,就算我之前確實是計劃設計你大哥,想要得到他的孩子,但那也不代表我喜歡他,可是現在的我,我是喜歡你的,你呢,你還要不要我?」

  金如秀說不出半句話,如她所說,他確實是忘了那時她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會被推倒……他被妒火蒙蔽了眼,見她護著大哥,教他氣得失去理智。

  然而,她是信任自己的,她甚至是不怪罪他的。

  「你到底想怎樣?」她蒼白的臉微帶紅暈。

  真是的,也不想想要她說這些話,她會有多害羞。抿了抿唇,她垂睫看著圈子,等著他的回答,意外瞥見圈內的草地上有個眼熟的香囊。

  「那是……」

  金如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頭一震。

  「小姐,那不是你做的香囊嗎?」巧瓶低喊,怎會掉在裡頭。

  她之所以認得,是因為那香囊是用小姐小時候的舊衫改做的,那布料花樣是絕無僅有的。

  龍靜瞇起眼,直盯著那香囊,好半晌才問:「怎麼會……」

  金如秀抿緊嘴,暗惱老天為什麼要如此整他。

  「就算香囊掉在裡頭,也不代表阿清有進去過。」他硬著頭皮撒謊。

  龍靜聞言,緩緩擡眼瞅著他。「我沒有提到阿清吧。」

  金如秀心一突,暗惱自己多嘴反倒欲蓋彌彰,讓她看出端倪。

  「阿清在哪?」她顫聲問。

  金如秀無法回答,只是垂睫不語。

  他的沈默讓她的心涼了大半截。

  圈子的柵欄約莫七尺高,那是為了預防豹子跳出才特地圍得那麼高,想要進入圈子得先爬上柵欄,可是阿清怕高也怕豹子,根本不可能特地翻過柵欄,所以說……他是被人丟進去的。

  被丟進去的……

  「是你把阿清丟進去的?」

  聞言,金如玉摟緊濃眉瞪向金如秀。「如秀!」

  「我沒有!」

  「如果不是你龍靜又怎會如此推測?」

  「他……他是被崑崙咬進去的!」

  龍靜狠狠地倒抽口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

  「沒有我們的命令崑崙不會離開圈子。」金如玉頭疼了,這代表著,根本就是如秀私放崑崙到圈子外傷人。

  「誰教他要下毒?!」金如秀惱火的全盤托出。「他要毒殺龍靜,就連落葉夫人都不放過,像他這種人我怎麼可能放過他。」

  「撒謊,阿清怎麼可能這麼做!」龍靜怒吼……陣頭暈目眩,身子踉蹌了下,卻拒絕他攙扶。

  「他都承認了!」

  「我沒聽到,還是你有其他證人可以證明?」

  「並成!」他一喊。

  站在不遠處的並成疾步前來。他站在不遠處,自然是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但要不要插嘴,就等他主子要求。

  「他是你的貼侍,他當然會站在你這頭說話。」

  金如秀無力地閉上眼。「我沒有騙你,他不是阿清,他叫池正泰,他是龍家大房安排在龍府的暗樁,之前燈油害死人一事,我說過那裡頭摻有烏喙,而這一回用的也是烏喙……都是他幹的,他本來就該死!」

  「就算他該死也不該由你作主決定,你怎能任由那些豹子將他活生生地撕裂?」龍靜顫著唇,豆大淚水在眸底打轉。「你為什麼行事這麼魯莽?!」

  金如秀緊抿著嘴,看著血色從她的臉上慢慢退去。

  「你是誰,你憑什麼可從決定他人的生死?況且阿清他什麼都不懂,他只是被人利用而已,你明知道我想要保住他,不希望他淪為他人的工具,是你說要收留他,最後你卻……」

  說到激動處,她眼前一片花自如星閃爍,隨即陷入黑暗之中。

  「龍靜!」金如秀動作飛快……把將她摟進懷裡,打橫抱起。

  「小姐!」巧瓶驚喊著,卻不敢靠金如秀太近。

  「你這個混蛋,到底是在搞什麼鬼?」金如玉惱聲低斤。「你倒會挑時機,是想把她逼死不成,你這個笨蛋,為什麼行事之前都不懂得三思?!」

  「你走開!」

  「你這臭小子!」

  「你!」

  「兩位主子,能不能先把龍姑娘帶回房,巧瓶已經急哭了。」並成被弟弟並也推出來當炮灰,硬著頭皮介入兩人之間,再指著哭成淚人兒的巧瓶。

  金家兩兄弟對瞪一眼,最終是金如玉退開一步,讓金如秀先抱著龍靜回房。

  將她放在床上,金如秀因這一抱才猛地發現她瘦了不少,連面頰都削瘦了……他想碰觸她,卻聽到斥責聲——

  「你……你離我家小姐遠一點。」巧瓶淚如雨下地道。

  金如秀攬緊眉不語。

  「我求你了,金二少,讓我家小姐回龍府吧……」她雙膝跪下央求著。

  「你在怕什麼,難不成我會吃了她嗎?」他惱聲低吼著。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做錯,面對那種混蛋,他怎能輕易放過。

  「可是金二少又到底能幫助小姐什麼?小姐有孕在身,不能一直抑鬱不安,可如今她甚至吃不下、睡不好……二少到底能幫小姐什麼。」

  這句話讓金如秀久久不能回答。

  他能幫她什麼?

  他開始懷疑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他所做的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是吧,龍府產業就是她一直想得到手的,只要他把一切都奪來,她就再也不需要為了龍家產業疲於奔命。

  輕撫著龍靜的頰,輕歎了一聲,他才轉身離去。

  幾日後。

  近掌燈時分,馬車在金府大門停下,金如秀一下馬車,轉過大廳,瞧見金府總管傅世安正在吩咐下人打理,便問:「世支,今天衛大夫可有過來?」

  「有,不過他已經走了。」傅世安年過三十,有雙睿智的丹鳳眼,更顯沈穩。

  「他可有提及龍靜的狀況?」

  「有,衛大夫要我提醒二少,要多陪著龍姑娘,要不過度抑鬱對龍姑娘肚子裡的孩子極不好,再者她近來進食太少,再這樣下去,恐怕孩子會保不住。」傅世安照著衛子禮的吩咐說過一遍。

  金如秀攬緊濃眉。「那麼,他可有提起落葉夫人的狀況?」

  現在不是他不去見她,而是她根本不見他。

  他想好了要怎麼跟她解釋,可是她卻對他視而不見,甚至只要他一進房,她就閉上雙眼,假裝睡著。

  「他說落葉夫人似乎有點反應,手指會微微動,雖然還未清醒,不過情況倒是比先前預估的樂觀許多。」

  「我知道了,世安,要人準備一些膳食到我房裡。」金如秀微鬆口氣,回頭看向並成。「並成,你把帳冊交給我大哥,剩下的東西放到書房裡。」

  「是。」

  金如秀快步朝桃花源而去,來到寢房卻不見她的蹤影。

  想了下,他繞到西廂的雅房,站在長廊上,他聽見裡頭幽幽的低喚聲,「娘,你快醒醒……」

  那淒切的叫喚像把利刃穿過他的腳掌,將他釘在長廊上不能動。

  「小姐,夫人一定會醒的,剛剛大夫不是說了,夫人的情況有好轉呢,再等上一段時間,她一定會醒的。」巧瓶安撫她。

  「如果不醒呢?」

  「會醒的,夫人現在不過是累了多睡一下,她一定會醒的。」

  「巧瓶,我想要回家。」

  「嗯,等夫人醒來,咱們一起回去。」

  金如秀呆愣站著,聽著裡頭斷斷績續的對話,而對話裡沒有提到他。

  不管是怨懟還是憤怒,什麼都沒有。

  他到底要怎麼做,她才願意原諒他?

  掙扎了一會,他總算推開了門板。

  巧瓶一見到他,立刻轉身將龍靜護在身後。

  那動作著實令他莞爾,卻笑不出來。「龍靜……」

  坐在床畔的龍靜垂眸,對他視若無睹,拉拉巧瓶道:「巧瓶,扶我回去,我累了。」

  「是。」

  巧瓶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虛弱無力的她走起路來搖晃不穩。

  在兩人將踏出門口時,金如秀忍無可忍地握住她的手。「不過就是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你犯得著這麼怨懟我?」

  龍靜驀地擡眼。「阿清不是個來路不明的人,他是個腦袋有問題的可憐人,我爹把他撿回龍府,不是要他有朝一日死在你手上的!」

  「我說了,他不是你以為的可憐人,況且當初如果不是我在府尹大人面前保下他,他也已經死了。」

  「那我是不是要感謝你?」

  「他千方百計要你的命,如果我不殺他,也許下次死的就是你!」

  「那更令人悲傷了,是不,他是為我而死……金如秀,我錯了,我不該相信你,你確實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

  金如秀厲眸瞪大,不自覺地握緊她的手腕。

  那力道教她不自覺地低呼出聲,他才驚覺自己使力過猛,趕緊放開手改成扶握她的手腕,直睇著上頭泛紅的指印。

  「對不起,我……」

  「原來金二少也會道歉。」她嗤笑的抽回手。

  「你不要這樣跟我說話,我不是來找你吵架,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道什麼歉,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可是為了我,是我錯了,我不該害你為我殺人,對不起。」她深深地朝他欠身示意。

  金如秀惱火地大聲咆哮,「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不要說些反話奚落他。

  他想要的是和她決樂的生活,就像以往,偶爾鬥鬥嘴,笑鬧她,但不是像眼前這般,她明明就在身邊,他們之間卻沒有半點交集。

  「沒有錯哪來的原諒?」

  「龍靜,我不夠聰明,我會犯錯,可是我愛你……」

  龍靜水眸緊縮了下,開口譏笑,「可是我無福消受。」

  「你……不喜歡我了?」

  「喜歡你是我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她笑得苦澀。

  金如秀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今天他總算把龍府的所有權狀都拿到手了,他還限期要龍家大房搬出,那是他要給她的驚喜,但就算現在告訴她,她會開心嗎?

  他不知道也不想問,所以他轉身走開。

  龍靜睇著他離去的身影……身玄黑的他,迅速地消失在逐漸昏暗的林子裡,她的心揪得死緊。

  她知道,他沒有錯,可是她沒有辦法不在乎,至少現在不行。

  因為他的手段實在是太可怕太殘忍了。

  她再狠也不可能讓一個人去死,更違論是讓豹子活生生地撕裂……何況阿清是無辜的,他只是別人的棋子,為什麼他要做到那種地步。

  「小姐,不要難過了,等夫人清醒我們就離開金府,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巧瓶抹去臉上的淚。

  龍靜勉強地勾笑,正要再轉進房內陪伴母親時……抹影子逼近。

  巧瓶被嚇得尖叫出聲,隨即被搗住嘴。

  龍靜看清來人訝異地道:「長治?」她直睇著一身黑衣打扮,臉上還覆著布巾的長治。「你怎麼裝扮成這個樣子?」

  「小姐,你瘦了。」他放開巧瓶,拉下布巾打量著她。

  「我還好,倒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要是不這麼做,根本進不來金府。」

  「為什麼?」

  「金府裡外派了不少人巡邏,我觀察了三天,才挑這個時候潛進來。」

  龍靜聽得一愣一愣。「他不讓你見我?」

  「也許。」

  「發生什麼事了?」聰穎如她,豈會嗅聞不出其中的不對勁。

  「小姐,龍家產業全都落到金二少手中了。」

  龍靜瞪大水眸。「嘎?」

  「自小姐進金府養傷以來,金二少動作頻頻……下子跟大小姐聯手做生意……下子又在金家油行販賣薰香燈油,甚至強佔了所有的原料,讓龍家搾油廠完全停擺,還不準我見你。」

  她聽著心跳得慌,像是有什麼硬物堵在胸口,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我問過他為什麼,他說……」

  「他說什麼?」

  「他說他知道了小姐當初買種,其實要的是金家大少而不是他,只要小姐生下孩子,從此之後就與他無關。」

  巧瓶難以置信地掩著嘴,瞥見龍靜身形搖晃了下趕緊撐扶住她。

  「小姐……」

  龍靜讒不出話,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你說的都是真的?」好半晌,她才顫巍巍地問。

  剛剛,他才向她道歉,那道的是哪個歉?

  「真的,長治不敢欺瞞小姐,他說西方有戰事,朝廷需要大批軍糧,所以說服大小姐投資,後來以軍糧在運送過程中沈船,血本無歸為由,大小姐當初拿去抵押的權狀就這麼落到他手中,他要大小姐母女立刻搬出龍府,現在府裡已經亂成一團,下人們也在搶奪府裡有價值的東西跑了。」

  龍靜兒乎快要站不住腳,長治說的話像把刀劃破了她的胸口,令她身上的血流盡。

  他騙她……金如秀騙她!

  難道說,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他的身上有她的手絹,也許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那晚與他發生關係的是自己,所以他將計就計假裝愛她,然後將她困在金府,趁機對龍府出手。

  畢竟他從一開始就想盡辦法要打壓龍府,突然轉性對她好,說穿了,根本是他的計謀,後來刻意接近龍嫣,是為了現在鋪路,那麼跟她進炒花房也是吧,他只是想知道薰香燈油的做法,而不是有心和她一起研究,而她竟相信了他。

  她怎會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小姐,有人來了,我得要先走了。」

  龍靜失焦的眼眸緩緩凝出堅定的光,啞聲道:「不,長治,你先躲進來,待會我跟你一起走。」

  她必須回府,不管怎樣都必須先回府裡確定是否所有權狀都落在金如秀手中……她可以失去一切,但絕對不能失去家。

  那是爹留給她,是爹賦予她的責任,是她必須一輩子守護的家!

  用膳時間,金如秀和家人一道用膳,等著下人端菜上桌。

  金府今日的飯桌上格外冷清,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響。

  在場的金家人有志一同地將目光放在金如秀身上,而他卻視若無睹,直到負責送膳食給龍靜的丫鬟春菊端菜上桌時,才低聲問:「春菊,可有送晚膳給龍姑娘?」

  「回二少的話,已經給龍姑娘送去了。」

  「你瞧見她吃了嗎?」

  「有,龍姑娘已經吃了,而且今天胃口似乎不錯,吃了半碗粥,每道菜也幾乎都吃了幾口。」春菊勾笑回答著。

  「今天備的是什麼菜?」金如秀擡眼望著她。

  「衛大夫吩咐過了,不要弄太過油辣的,所以廚房準備的是清蒸白魚,那是下午才撈上岸,沒腥味的,還有干炒扁豆、酥麻雞和什錦素粥,還備了香糖果子和金絲黨梅。」

  金如秀點點頭。「明天再照這菜單去做。」

  他想,也許方巧遇到她愛吃的菜色,所以她特別多吃了點。

  「是,二少。」春菊欠了欠身,勾笑退下。

  待飯菜都已上桌,卻還是沒人動筷,所有的目光依舊停在他身上。

  金如秀自然知道他們在等什麼,只能啞聲道:「娘,我知道我錯了。」他垂著眼。

  「錯在哪?」於觀貞冷聲問。

  「我不該動用私刑。」

  一支筷子飛了過去,正中他的頭。「錯!錯的是你不該衝動,錯的是你不該老是輕易動氣,不該沒問清楚龍靜要的到底是什麼,就使計侵佔了龍家的產業!」而她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所有的事。

  金如秀悶不吭聲地接受責罵。

  「你好大的膽子,真的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把人丟給崑崙,還跟你大哥大打出手……我告訴你,龍靜如果不原諒你,從此以後你不要再叫我娘!」話落,她起身離席。

  「觀貞,不要生氣,你飯都還沒吃。」金秀外趕緊跟在她身後。

  「老娘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

  夫妻倆一離席,大廳突地靜默下來。

  「二哥……你真的很糟。」金如寶歎口氣,跟著離席。

第10章(2)

  席間只剩下金如玉不受影響地開始用膳,連瞧都不瞧金如秀一眼,直到並成突地飛步走進大廳。

  「二少,府裡東南角有個護院受傷昏迷。」

  金如秀微揚眉。「可有派人保護龍靜?」

  「我讓並也先過去看了。」

  正說著……道人影從外頭飛快地衝了進來。「不好了,龍姑娘不見了!」

  金如秀驀地站起,「巧瓶呢?」

  「她在房裡。」

  「你沒問她龍靜的下落?」

  「她說不知道。」

  金如秀一頓。「不知道?」忖度一下,他立刻明白,「糟了,是長治!」

  「二少,跟長治有什麼關係?」並成不解。

  「如果龍靜當真失蹤,或有人將龍靜擄走,巧瓶早就哭爹喊娘的來要我找人,問她她卻只說不知道,那就代表她分明知道龍靜去哪,只是在掩護。」

  「那長治帶著龍姑娘是去……」

  「回龍府!」那還需要問嗎?

  龍靜回到龍府時,已是夜幕低垂,照道理說,此刻的龍府該是燈燦如晝,但她所看見的卻是弔詭的幽暗。

  大門半掩,裡頭半點聲響都沒有。

  這是她的家嗎?

  「小姐,我先進去看看。」長治低聲道。

  龍靜正要點頭,裡頭卻突地爆開轟的一聲,大得讓大門的門板重重關上。

  一股氣流從大門內進射而出,力道劈咱聲響起,她心頭一窒,不由得擡眼望去,囂張的火勢伴著黑色濃煙燒上了天際。

  「不!」龍靜推開門板,果真瞧見裡頭火光燦亮,吞噬了主屋大廳,從旁望去,屋舍幾乎全都陷入火海。

  彷彿有人事先倒了油,等點上火,瞬間吞噬一切。

  「小姐,別靠過去。」長治趕忙拉著她。

  「滅、滅火,長治,快!」她尖聲喊著。

  長治看著沖天烈焰,真要滅火也不知道要從哪滅起,剛剛的轟然巨響已震得主屋大廳搖搖欲墜。

  就在這當頭,著火的大廳裡頭閃出一抹身影——

  「龍嫣!」龍靜甩開長治,跑向前想救人。「龍嫣,快出來,失火了!」

  龍嫣瞪著她,原本淺淺低笑逐漸轉為仰頭狂笑。「對,失火了,而這把火是你放的!」

  龍靜不解地直睇著她。「先不說這個,你先出來,還有……大娘呢?」

  她一動也不動。「龍靜,你還在裝什麼,演給誰看?今天會有這樣的結果全都是你造成的。」

  「我?」

  「你夥同金如秀侵佔我龍家產業,想不到為了得到產業,你不擇手段到這種地步,但我告訴你,這龍家大宅我寧可毀了也不給你!」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先出來,快!」

  「我要你永遠記住今天,我們母女倆會葬身火窟全都是你造成的,全都是你……」話未完,屋頂的樑柱抵不住火舌的吞噬,應聲倒下,砸落在怨毒叫喊的龍嫣身上,火花四濺。

  「小姐!」長治眼明手快地帶著她往旁退開,避開火花。

  龍靜直盯著被壓在樑柱底下,發出尖銳哀嚎,最終歸於無聲的龍嫣。

  「龍嫣……姐!」她跪坐在地,悲傷梗在喉口,讓她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龍家兩房再怎麼惡鬥,只要有人退讓,總是能和平相處,為什麼她們這兩個異母姐妹會走到這一步?

  是誰讓她們從這一刻起陰陽兩隔?

  「小姐,我們先離開這裡。」長治攙起她。

  「不,滅火,去,你快去通知軍巡鋪!」她推著他。「就算救不了龍嫣和大娘,我也必須保住這個家!」

  這個家是龍府的興家之所,雖說翻修整建過,但這基石已有百年,要是燒燬了,要她死後怎麼面對龍家的列祖列宗。

  「可是……」

  「快去!」

  長治猶豫了下,咬了咬牙。「好,小姐,我馬上去,可你不要靠近火源,就待在這裡。」

  得到她的承諾,長治才拔腿飛奔而去。

  腔洞城設有數所軍巡鋪,每所軍巡鋪都設有一座瞭望臺,方便觀察城內是否有地方失火,亦可判斷風向,加快撲滅火勢的速度。

  離龍府最近的軍巡鋪,就在兩條街外,距離不是太遠。

  龍靜跪坐在地,聽著風中劈哩咱啦作響的聲音,感受灼人的熱度威脅鑽進口鼻,驀地想起,娘房裡有個娘最珍惜的珠寶盒,裡頭沒有太多值錢的東西,但是有一支爹送給娘的玉簪。

  她急忙起身,避開火勢,直朝西廂而去。

  就在她前腳離開之際,金如秀和並成後腳便到。

  漫天火焰震懾住金如秀,他沒有遲疑的立刻下令,「快,並成快去通知軍巡鋪!」

  「二少,你呢?」

  「我找龍靜。」

  「二少,火勢這麼大,龍姑娘不可能在裡頭。」怕他傻傻地衝進火裡,並成沒有行動……手抓著他,以防萬一。

  「可是她不在這裡又會在哪裡?」金如秀直睇著裡頭,主屋大廳的屋頂不斷地崩落,他瞧見有個人被壓在樑柱底下,心一驚,仔細一看卻又不像龍靜,是龍嫣。

  難道說是她放的火?

  「也許她是去搾油廠了。」

  金如秀沈吟著,覺得可能性不大,正要轉身離開時,突地嗅聞到一股極淡的藥味,教他不由得朝西廂的方向望去。

  「二少?」並成謹慎地注意他的舉動。

  金如秀驀地甩開他的手,快步朝西廂飛奔而去。

  「二少!」並成正要追時,瞥見長治剛好踏進大門,不由得一愣。「你……龍姑娘呢?」

  「小姐……」長治看向她原本所待之處,眉頭緊鎖。「她剛剛還在這裡。」

  「完了,那肯定是跑到西廂去了!」並成再肯定不過。

  因為他家二少有個無人能敵的神鼻呀!

  西廂裡,只見無邊無際的火海。

  站在偏廳,望見側邊通往廂房的木廊早已被大火盤踞,根本無路可走,龍靜不禁怔忡起來。

  她進不去,大火阻擋她前進,娘最珍惜的玉簪根本拿不出來。

  拿出來娘還用得到嗎?

  她突然覺得渾身無力,彷彿所有的力氣都在瞬間消失不見。

  什麼都沒有了,龍家百年基業竟是毀在她的手中,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她認識了他、相信了他……

  「龍靜!」

  金如秀嘶啞的嗓音穿破了轟轟作響的火焚聲,刺入她的耳裡。

  然而,她擡眼卻什麼也看不見。

  他不可能會知道她在哪裡,對不,就算他知道她在這裡,他也不會出現,因為他是個小人,他用盡手段取得她的信任,繼而霸佔了龍家的產業,這種小人怎會理睬她的生死。

  「龍靜!」

  這回出現的不只是嗓音,還有一股溫柔的力道,拉回她渙散的神智,讓她的眼裡不再只有絕望的火焰,還有他擔憂恐懼的眼神。

  「你怎麼會在這裡,快走!」他拉著她,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試圖找出一條路。

  龍靜怔怔地看著他。

  她真的搞不懂這個人……他不是要毀了她嗎?還來做什麼,就算她死在這裡,也與他無關是不?

  「龍靜。」發覺她神情木然,他輕輕搖晃著她。

  她像無知覺的破布娃娃由著他搖晃,好半晌才幽幽地道:「我錯了,我不該自以為是地和金府作對。」

  「……龍靜?」

  「是我錯了,不該想要買到金家的種……」

  「龍靜,你不要嚇我。」他顫著手輕撫上她的頰。

  龍靜淚眼睇著他。「我錯了,我不該妄想和你共結連理,你可以原諒我嗎?」

  金如秀皺緊眉。「你在胡說什麼,你有什麼錯?你要我原諒你什麼?」

  龍靜雙膝一彎跌跪在地。「我錯了,我不該相信你,不該引狼入室……我可以求你放過龍府嗎?」

  「你不要這樣。」他單膝跪下,要扶起她。

  龍靜卻像是發了狂般,不斷地朝他磕頭。「我錯了、我錯了!求你高擡貴手,放過龍府……」

  「龍靜!」他緊緊將她擁進懷裡。「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

  這一次他不再趕盡殺絕,但他沒料想到心高氣傲的龍嫣竟會選擇玉石俱焚,縱火燒了龍家大宅……

  「我錯了,是我的錯,請你針對我,不要傷害龍府的任何一個人……」她聲淚俱下地哀求,「龍嫣再壞,她還是我的姐姐,大娘再惡,她還是我爹的元配,我爹臨終前,把她們托付給我,結果……我求你,放過她們……」

  「龍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做,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他做的每件事都錯了?

  「這裡是我的家,就算我過得不快樂還是我的家,這裡到處都有我的回憶,還有我爹……先皇賜給我爹的匾額……」她一陣掙扎著。「放開我,我要去拿匾額!」

  「我去拿、我去拿,你跟我說放在哪裡。」

  「不,我要是跟你說,你一定會毀了匾額!」她神色驚懼地推開他,彷彿他是駭人的野獸。

  「龍靜,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我不會傷害你……」瞧她不斷地往後退,退到了火舌邊,眼見火舌就要纏土她,他不敢躁進,停步不動。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她啞聲問。

  遇見他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事,她是真的想跟他共度一生,想要讓他寵讓他疼愛,可為什麼他們卻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毀了她的一切,她卻還被他困著!

  「我只是想要幫你得到龍家的產業,我得到手的所有都是要交給你的,我沒有想把她們逼上絕路,只是想幫你取得你該得的,讓她們得到該有的懲罰而已,我沒有想要傷害你!」

  「可是我寧可你傷害的是我,我寧可死的是我……」她又往後再退上一步,火花爬上她的衣袖,爬上她的發。

  「龍靜!」他一個箭步向前……把將她拉進懷裡,不斷地用衣袖撲著火,壓根不管火也燒上他的衣擺。

  龍靜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她明白了……

  他還是那個寵她疼她的金如秀,他待她從不是假意,只是他行事向來如此……他處心積慮,只是想為她奪得龍家產業,他真的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沒有騙她……

  「小秀,對不起。」

  「龍靜?」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你不需要在城東郊外殺人。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殺了阿清,更不需要設局陷害龍嫣,是我害你背負了惡名……」她輕撫他的臉頰。

  說到底,起因皆是她,他認定阿清是龍嫣派來的殺手,所以為了報復龍嫣,替她出一口氣,才會使了惡計,卻沒想到龍嫣選擇玉石俱焚……

  「不是,是我錯了,是我沒有三思後行,是我沒有周詳考慮,龍靜,是我的錯。」

  「對不起,我明明說過我相信你……」突來的劇變,長治的告知,在她心底種下了懷疑的種子,面對被火吞噬的家和違背對爹的承諾她失去了理智,傷害了他。「你會這麼做,都是因為我,對不起……」

  她伸出手緊緊地摟著他。

  「龍靜……」她反常的舉動,讓他惶惶不安。

  「我一直覺得我不該來到這世上……如果沒有我,娘不會受大房欺淩,如果沒有我,龍嫣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龍靜,那些都不關你的事!」

  她淚如雨下,語調幽幽彷彿萬念俱灰心已死。「如果沒有我,你不會做出這些事……我的存在……宜傷害著我週遭的人,是我讓身旁的人不快樂……」

  「不是,是我,是我故意的,不關你的事!」他這才發現,原來她悲傷到了極點時不會怪罪任何人,反倒是把罪往身上攬。

  可他寧可她怪罪他,而不是扛下所有的罪。

  龍靜睇著他,突然勾笑,那笑容就像是他初次見到般恬柔,教他心動,但她的眼神卻茫然得讓他恐懼。

  「初見時,你說我笑了,你知道我在笑什麼嗎?」

  「是什麼?」

  「我看見池子裡有對鴛鴦,還有兩隻小鴛鴦,其中一隻小鴛鴦落後的卡在蓮葉間,我替它著急時,那對鴛鴦回過頭來救它。」她笑著,淚水不斷地滑落。「我以為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懂得愛,不會有人愛我,可是……」

  「我愛你,你知道我很愛你。」他緊抓著她的手,很怕她就在這片濃煙之間消失不見。

  「嗯,我知道,謝謝你,讓我懂得愛,謝謝你……愛我。」話落,她用力地推開他,也不知道是從哪生出的力氣,金如秀竟教她一把推出火海之外。「謝謝你,小秀,可是這是我的罪,就該由我自己贖。」

  「龍靜!」金如秀瞧見樑柱倒下,想也沒想地再次衝上前……把將她摟進懷裡。「要死,……起死!」

  龍靜凝視著他,濃煙阻止了她的呼吸,教她眼前黑暗降臨。「傻瓜……」

  感覺她失去意識軟倒在他的懷裡,他趕緊將她抱起,衝出火場。

  「二少!」

  一見他奔出,守在西廂花園裡的長治和並成立刻向前。

  「長治,先皇御賜的匾額你可知道放在哪?」他將龍靜交到長治手中。

  長治一愣,「在後院,那裡已經是一片火海,進不去了!」他放聲喊著,因為金如秀已經返身奔進火場。「不要進去,軍巡鋪已經到了!」

  「二少!」並成吼著,跟著衝進火場。

  長治看著兩人的身影正犯愁,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接近,回頭望去,竟是另一個金如秀……他愣了下,認出來者是金如玉。

  「龍姑娘要不要緊?」

  「我家小姐沒事,倒是……金二少和他的貼侍又衝進裡頭了。」

  金如玉看向那已燒得面目全井的偏廳長廊,心底一沈。「人都在外頭了,他進去做什麼?」這個笨蛋!

  「……他去幫我家小姐拿小姐想要的東西。」

  金如玉閉了閉眼,沒多猶豫,身影也消失在火海中。

  長治錯愕地看著這一幕,不禁自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鐵了心要毀了龍家,不是狠了心不要小姐了嗎?為什麼金家兩兄弟卻一前一後地奔進火裡……

  這時,豆大的雨水滴落,他擡眼望天,雨勢由淒迷轉為怒騰,傍沱而下。

  「小姐……」他緊摟著龍靜,啞聲喃著。

  這雨,來得太遲、太遲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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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18 11:47:45

第11章(1)

  大雨傾盆而下,幫助撲滅了龍府的大火,但龍府已經燒得面目全非。

  雨,直下到天亮,金家兄弟協助完軍巡鋪處理火災,從主屋大廳裡找出兩具焦黑的屍體,猜測該是龍家母女。

  整頓好從火場裡搶救出的物品,狼狽的兩兄弟才終於在天亮時回到了金府。

  金家父母沒有太多責難,催促著淋了一夜雨的兩兄弟先去泡澡。

  但,金如秀卻只追問龍靜是否已經清醒。

  「她很好,有你衛伯父在,她不會有事,反倒是你,像鬼一樣,給我去泡澡,然後等天喜給你上藥!」於觀貞瞪著渾身焦黑,甚至多處燒傷的金如秀吼道,接著下令,「玉兒,把他給我拖走!」

  金如玉沒轍,只好乖乖地把人拎走。

  「大哥,謝謝你。」金如秀他悶聲道。

  「誰叫我是大哥。」

  「大哥,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金如玉昨晚聽他提起不少,此刻也只能輕歎。「我也不知道。」

  這個問題錯綜複雜,明明做的不是錯事,卻因為不同的觀點而變得罪大惡極。

  兩兄弟一道進浴池泡澡,之後金如玉回無憂閣休息,而金如秀則假藉要找衛天喜上藥而來到桃花源寢房。

  「二少,你回來了。」剛巧踏出房門外的長治微愕地看著他。

  「龍靜如何?」

  「……小姐醒了,卻又不像清醒。」

  「她吃早膳了沒?」

  長治搖搖頭。「小姐連藥都不肯喝……聞到藥味就想吐。」

  「我去看她。」

  「可是衛大夫說,小姐已經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長治不得已地擋在他的面前。「我正要去問衛大夫能不能開其他藥方。」

  「可是她也不能不吃東西。」

  見他臉上有傷,卻只在乎小姐,長治歎口氣。「那就請二少盡可能地不要讓小姐激動,衛大夫正在替二夫人診治,我先過去那邊探探,待會請衛大夫過來替你上藥。」長治走後,金如秀輕推開寢門板,就見巧瓶如臨大敵地擋在床前。

  在巧瓶眼裡,長治跟叛徒沒兩樣,從小姐醒來就一直說著金二少的好話,現在甚至還放他進房。

  「龍靜。」金如秀啞聲輕喚,緩步走近床邊。

  巧瓶原本想要阻止他接近,瞥見他臉上燒傷的傷口,還有那燒焦的髮絲……這不就跟長治說的一樣嗎?

  龍靜置若同聞,彷彿沒了魂魄。

  「龍靜……」他坐在床畔,輕撫著她的發。

  「你為什麼要救我?你不該救我……」

  金如秀下穎抽緊,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如果她恨他,把所有的錯都怪到他身上,他還覺得好受,可是她卻把罪往身上攬,存心不給自己活路走,那他又要怎麼留下她?

  讓她恨?

  怎麼恨?

  他垂睫想了一會,淡聲提醒,「你不要忘了你肚子裡還有我的孩子。」

  她怔了下,擡眼。

  「想死,也要等你把孩子生下再死。」

  龍靜怔怔地看著他……時之間無法理解他的話似的。

  「所以現在給我吃東西。」他神色冷驚,示意巧瓶把粥端來。

  龍靜卻動也不動,直勾勾地看著他,像是要將他看穿。

  「反正,我該做的都做了,我也不後悔,但是你肚子裡的孩子……我要,所以就算你只剩一口氣,也要把孩子生下來。」

  「小秀?」

  金如秀起身,將素粥往床邊的花架一擱……把將巧瓶扯過來,嚇得巧瓶尖叫一聲。

  「你做什麼?」龍靜掙扎著起身。

  「反正都殺了那麼多個人,再一個我也不痛不癢。」他臉上笑意森冷。「不過,只要你照著我的話去做,我就放開她。」

  「你要我做什麼?」

  「吃早膳。」

  龍靜瞪著他不動,卻見他的手扣上巧瓶頸子,巧瓶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連聲音都發不出,急得她捧起素粥,拿起湯匙拚命地舀粥往嘴裡塞。

  「我吃,我會全部都吃光,你放開巧瓶。」

  「等你吃完再說。」

  龍靜拚命地塞,然而身體卻不斷地排斥著,粥一入口就想吐,她不斷地壓抑再死命地吞下,總算將一碗素粥吃個見底。

  「不準吐出來。」他冷聲警告。

  龍靜瞇眼瞪著他,強忍著一波波的噁心感,無力地躺回床上。

  看著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金如秀鬆開巧瓶,轉身離去。

  他不敢再靠近她,就怕自己的存在會讓她心情激動,對她的身體非但沒有幫助,反倒是另一種傷害。

  可是如果可以,他想要抱抱她,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娘老喜歡抱抱他們,是因為她很愛他們……但他卻不懂得該怎麼好好地愛一個人。

  他只能用這種傷害彼此的方式去愛……至少先逼她養好身子,等她生下孩子之後,也許就不會再死意堅決。

  與其讓她了無生氣,他倒寧可她恨著自己。

  巧瓶一得到自由,趕緊飛奔到龍靜身旁,拍著她的胸口替她順氣。

  「巧瓶……你沒事吧?」龍靜緊抓著她的手,張眼瞅著她。

  「小姐,我沒事,」巧瓶頓了頓,疑惑地道:「二少根本沒有掐痛我,他只是作作樣子而已。」

  「可是你的臉色都……」她還以為他真傷害她了。

  「他往我後背一按,有股熱氣直往頭上衝,我就覺得臉熱了起來。」她真的是好不解,剛剛的金二少看起來殺氣騰騰,可是他手上的力道卻是很輕很輕。

  龍靜不禁苦笑。

  原來只是為了逼她吃飯……那個笨蛋,真的是笨蛋……「為了我,你還要做到什麼地步?」

  為了要她用膳,不惜扮惡人,為何要這麼傻?她值得他對她這麼好嗎?

  明明傷害他的人是她,為什麼他卻毫不怪罪,反而是一徑地對她好?

  「小姐?」巧瓶輕握著她的手。

  一陣腳步聲傳來,長治興高采烈地開門大喊,「小姐,二夫人醒了!」

  龍靜錯愕的訝問:「真的?」

  「真的,二夫人擔心小姐,直說要看小姐呢。」

  「巧瓶,扶我過去。」龍靜拉著巧瓶奮力起身。

  「是。」巧瓶趕忙攙著她一步步走向隔了一條長廊的雅房。

  一開門,就瞧見落葉虛弱地笑開,啞聲道:「靜兒。」

  龍靜一愣,大滴的淚水滑落。「娘……娘,你能說話了。」她管不了會不會跌倒,腳步踉蹌……步急過一步地走到床邊。

  「是衛大夫的醫術好。」落葉感謝地看著衛子禮。

  衛子禮客氣道:「是二夫人撐得過來,如今清醒了,只要再調養個幾日,應該就不成問題了。」

  「多謝大夫。」龍靜感激道。

  「剛醒來,不要聊太久,至於吃的我會吩咐金府的廚房處理。」臨走前,衛子禮勾笑叮囑。

  龍靜緊緊地環抱住落葉。「娘……」太好了,至少還有娘在身邊。

  「你怎麼瘦了這麼多麼」落葉輕撫著她的背。「是不是阿清又對你下毒了?」

  龍靜一愣,擡眼望著她。「娘,你怎麼會這麼說?」

  「那天,我親眼看到阿清關上門,在外頭點上毒氣……我好擔心好害怕會傷到你和小孩……以前我有好幾次跟你說要防備阿清,可是你都不懂我的意思。」那時她好遺憾自己不識字,無法寫出真相。

  「娘,難道你早知道阿清是大房安排的暗樁?」

  「就連你爹的死都和他們脫不了關係。」

  龍靜錯愕地說不出話。「……你是說,大娘和龍嫣是害死爹的兇手?」

  「是啊,就連阿清也是裝瘋賣傻罷了,可是我有口不能書,我一直想跟你說的……」

  龍靜垂斂長睫,好半晌說不出話。

  這麼說來她豈不是錯怪了如秀。

  龍嫣和大娘有心除去自己,她心知肚明,可她總認為龍嫣再怎麼狠毒,兩人畢竟是異母姐妹,龍嫣不會做絕,但她連爹都能狠心除去……那麼龍嫣的死,她又何必悲傷。龍嫣不過是自食惡果罷了!

  更可惡的是,阿清竟然將她蒙在鼓裡,是裝瘋賣傻的……而她卻為了他們傷害了如秀。

  「對了,金二少呢?」落葉問。

  龍靜回神。「娘,你怎會提到他?」

  「我要謝謝他。」瞧她一臉不解,她笑道:「在我昏迷時,我一直聽到他在我的耳邊說著,要我振作、要我撐下去……我想,也許正是如此,我才能撐過來吧。」

  龍靜聽著,露出苦澀的笑。

  那個人……她只能說他是笨蛋。

  龍靜找不到金如秀……如前一段時日裡,她總是等不到他歸來那般。

  她問了金如玉,他說:「那個笨蛋在做一件事,等你原諒他。」

  龍靜不禁歎口氣。

  他不出現在她面前,她要怎麼原諒他。

  再者,要怎麼說原諒,在這些事之中,到底是誰犯了錯?

  是她吧。

  日子一天天的經過,崆峒城進入八月末,正是夏秋交替時節,然而桃花源裡仍是林木茂密,百花盛開,夜裡微風捎來些許涼意。

  然而,今夜她不待在桃花源裡,而是獨自坐在獸圈旁的亭子裡。

  金如玉說,如果要堵金如秀,就得待在這裡,因為這裡是通往桃花源的必經之路,所以,她在這裡等待。

  心血來潮的她靠近圈子柵欄,試著接近豹子們。

  她發現,當豹子們在草地上打滾時,感覺就像是慵懶的大貓,沒有半點威脅性,突然它們像是發現什麼,快速朝她靠攏而來——

  「崑崙!」

  就在她被豹子們嚇得一退腳下打滑時,後頭有堵堅硬的肉牆撐住她,耳邊傳來熟悉的低沈嗓音,不悅地低喝著,「搞什麼,連她是誰都搞不清楚嗎?你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崑崙領頭……群豹子低鳴了兩聲,擺了擺尾巴……同回林子裡。

  「你怎會獨自待在這裡,長治和巧瓶呢?」金如秀啞聲問,輕輕地將她自懷里拉開。

  「他們在陪我娘。」龍靜垂眼細聲道:「我在這裡等你。」

  「等我做什麼?」金如秀不敢看她,就怕聽到任何不想聽到的事。

  她可以行動自如,那就代表經過這段時日的休養,她如大哥說的,身子已經好轉得差不多。這一切該感謝衛伯父,醫好了落葉夫人,讓她不再有尋死的念頭,而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現又影響她。

  「你最近在忙什麼?」

  「忙著打理龍家的油行,讓你康復後回去就可以接手,還有,龍府我已經請人依原樣重建了。」

  「你怎麼知道龍府原來的樣子?」

  「我問過長治。」

  「為什麼不問我?長治會比我清楚嗎?」

  「我……」

  「你為什麼不看著我?」她擡頭,雙手撫上他的臉。

  他的臉還有燒傷的痕跡,就連長髮也削短不少……氣色不好,滿眼紅絲,教她不由得皺緊眉頭,猜想他根本沒有好好休息。

  金如秀錯愕地看著她,隨即又別開臉,有些心慌地笑著。「多日在外奔波,有點累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話落,就見他快步離去,龍靜不禁瞇起眼,蹲下身,故意發出一聲驚呼。

  果真如她猜想,他迅速回頭跑來,伸手要扶她。「怎麼了?」

  「肚子……」她佯裝疼痛的皺起臉。

  「並成!」他忙喊著。

  並成緩緩從拱門後晃出來,卻沒打算走上前。

  「我沒事了,只是肚子裡的孩子踢了我一下……時有些不舒服。」她拉過他的手,往肚子一按。「你有沒有感覺到他在動?」

  金如秀驚詫地感覺到她肚子裡頭還有另一個心跳,想再確定一點,卻又不敢用太重的力道,就怕傷到孩子。

  「再幾個月你就可以抱他了。」她笑道。

  他神情有些恍惚,直到這一刻,他才遭遇身為人父的各種情緒衝擊。

  他是喜悅的開心的,甚至是擔憂的恐懼的……擔憂和恐懼是來自於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打開心結,而她是不是會在生下孩子之後就帶著孩子離開,再也不見他。

  「你可以飽我回去嗎?」

  「當然可以。」他伸手將她抱起,動作是意料之中的輕柔,就連走起路來也刻意放慢腳步,就怕有些許的顛簸會讓她不適。

  「你身上好像很熱。」偎在他的懷裡,她總覺得他身上像是在發著熱。

  「外頭很熱。」

  「是嗎?」

  她擔憂的口吻讓金如秀唇角勾起自然的弧度,不再是應付或勉強的笑。他不禁想,也許是她的母親清醒,所以讓她跟著心情好轉,如此一來,他要是加把勁,是不是可以讓她原諒自己。

第11章(2)

  「小秀,我想去桃花源的頂樓亭台。」

  「現在?」

  「嗯。」

  上到亭台,他輕柔地將她擱上躺椅,她順手抓著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金如秀坐在她的身旁,著著她稍稍圓潤了些的臉,眼底有了笑意。

  「小秀。」

  「嗯?」

  「你還在生我的氣?」

  金如秀怔住。「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如果沒生我的氣,為什麼你一直不肯見我。」

  「我怕你因為我又情緒激動。」

  「你覺得我現在情緒很激動嗎?」

  「我……」那天她哭求原諒的樣子令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而後,又把錯往身上攬,彷彿哀傷不欲生……他好怕自己要是出現在她面前,會勾動她的痛苦,不管是恨他還是恨自己,都會讓她傷到身子。

  可是現在的她感覺很平靜……是心裡不恨了嗎?

  那麼,他可以跟她說,他試著在彌補了嗎?

  「小秀,對不起,我一直都錯怪了你。」

  金如秀皺眉看著她,就怕她道歉之後又有死意,忙開口,「不是,那是我的錯,是我……」

  「先聽我說,我娘醒來後告訴我一些事,讓我知道阿清確實是裝瘋賣傻,他甚至和大娘、龍嫣聯手殺害我爹。」

  「是嗎?」

  「所以你沒有錯,可是我希望你往後行事之前還是得要三思,有些事可以交給府尹去做,沒必要自個兒動手。」

  金如秀聽得一愣一愣,想了下,才沈聲道:「龍靜。」他試著握住她的手。

  「嗯?」她沒有抗拒,反握著他的。

  這個動作彷彿給了他無比的勇氣,教他伸手指向遠方——「你看。」

  她看向遠處,到處可見燈火,彷彿是天上的星子傾落下來,綴滿了人間,教她不禁微愣著。

  「龍靜,你說過,龍家油行圖的是讓每個人都有油可用,可以讓每一戶都點上一盞屬於自己的燈。」

  龍靜聽著……股酸意衝向鼻間。

  「我……我做錯了很多事,可是我並不是真的恣意妄為,你說的話我都記得,所以我讓城裡每戶人家都點得起一盞燈,只要金家在,崆峒城的百姓絕對都能往夜裡點上一盞燈。」

  龍靜直睇著那燦亮燈火,邊笑淚水也跟著滑落。

  他呀,真是把她的話給放在心上的。

  「龍靜,別哭……我真的知道我錯了,我不該行事不想後果,害得龍府被燒燬,可是在金府裡,我永遠會為你點上一盞屬於你的燈,在這萬家燈火中,永遠都會有一盞屬於你的燈。」

  龍靜想開口,可是她哽咽的說不出話。

  看她沒有回應,金如秀的心涼了大半,自嘲笑道:「也許你不想要這一盞燈,沒關係,我跟你保證,最晚最晚龍府一定會在年底修整好,到時候……」

  「你要趕我走?」她含淚瞪著他問。

  金如秀錯愕地看著她。「不……我怎麼可能……」

  「笨蛋。」她低罵一句。

  金如秀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搞不懂她的意思。

  「金笨蛋,我比較習慣你囂張跋息的樣子,你突然變得客氣,我會覺得你是金如玉。」她又哭又笑地道。

  「你的意思是說……」

  「不要趕我走啦。」她笑罵著。

  金如秀動容地攬抱住她,親吻她的額頭。「我不會趕你走,永遠都不會。」

  「對不起,我說了很多傷你的話。」她親吻他被火灼傷的面頰。「對不起……」

  金如秀不由得勾笑。「龍二千金,我比較習慣你撥辣脫鞋打我的狠勁,你突然道歉,我會懷疑你哪兒有問題。」

  「你是欠打是不是!」她擡手往他額頭巴下去。

  「再多打一下,讓我確定我不是在作夢。」因為他頭很昏,腳下很飄,他真的懷疑自己在作夢,明天醒來,她還是一樣不理他。

  「笨蛋……」她笑罵著,小手按在他額上,臉色突地揪變。「你……你在發高燒,你生病了?」

  「我生病了嗎?」

  「你連自己有沒有生病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沒生過病……」也許是心情放鬆了還是怎地,他覺得他好累想要睡了。

  「你……並成!」瞧他頭一偏,身子一歪,她忙扶住他,拔聲大喊。

  「來了!」一直跟隨在後的並成抹了抹淚水,頂著一雙兔子眼,表情卻很酷地出場。「二少這幾天一直沒好好她休息,只急著要彌補。」

  「真是笨蛋!」

  「對呀,真是笨蛋。」

  「老子還沒昏……你說誰笨蛋?」金如秀靠在龍靜肩上,張開眼凶狠的問。

  並成臨危不亂地看向龍靜。「龍姑娘,你怎麼能說未來的相公是笨蛋,就算明知道他是笨蛋,也不要說出來,咱們心知肚明就好。」

  「老子掐死你!」金如秀伸手掐住他。

  並成微瞇起眼。「嗯,真的生病了,沒啥力道。」說完還頗嫌棄地碎了聲。

  金如秀氣得咬牙切齒,卻是真的沒轍,暗想,等他病好了,他一定會好好地獎賞這傢夥……

  「快點送他下樓吧。」龍靜啼笑皆非地催促著。

  「是。」

  下了樓,找來大夫,診治過後才知道他根本是受了嚴重風寒,居然還能撐上多日不倒,也算他有本事。

  龍靜不解衣帶地照顧著他,卻並非都出於自願,是因為他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彷彿極怕失去她。

  龍靜無奈,只好陪著他,直到他痊癒。

  年關將近,家家戶戶都得用到油,不管是炒菜的食用油,還是點燈用的燃油,各式油膏全都派上用場。

  然而,金家油行門前卻是門可羅雀。

  照慣例,金如秀坐在油行帳房內,看著帳本悶不吭聲,而站在他面前的掌櫃,臉色蒼白外加冷汗冒不停,不時地撫著胃。

  「胡麻十斤、蘇麻二十斤……我說掌櫃的,咱們乾脆關門大吉算了,你意下如何?」

  金如秀冷冷擡眼,帳本照慣例地飛射出去,砸在掌櫃發痛的胃部。

  「說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二少,那那那是因為龍家油行……」掌櫃氣若遊絲,像是隨時都會厥過去。

  「怎樣?」他一臉凶狠地問。

  掌櫃真的好難為呀。

  龍家前幾日重建完成,龍二夫人回到了龍府,解除了下人長治的奴籍,並收為養子,由他正式接管龍家的事業,成了龍家的當家。話再說回來,雖然二少尚未迎娶龍靜姑娘,

  但龍靜姑娘已經快要生了,兩人預計生產後成親,這代表兩家是親家。

  如今龍家削價競爭,他到底要怎麼跟二少說?

  「想當啞巴嗎?我知道喝哪一種毒藥可以變啞巴,要不要我介紹給你?」

  「二少,那是因為龍家削價競爭,而且他們的薰香燈油多了好幾款,再加上價格壓得極低,大夥又知道金龍兩家要結成親家,所以都轉向龍家立了長契……」

  金如秀聽著,暗罵長治太卑鄙,居然夾持龍靜要脅他,真以為他不敢跟他拚價嗎?

  「掌櫃的,給我聽著。」

  這句話一出口,掌櫃額上又滑落了一滴冷汗。不要又來了……

  「從今天開始到年十五,所有的油全部半……」啪的一聲,有異物巴上他的後腦勺,打斷他未竟的話。

  他沒有回頭,但是聽見並成在偷笑,餘光瞥見掌櫃唇角歪了下又趕緊搗嘴滅跡,為此覺得他二少的威風打了大折扣。

  於是,他優雅起身,撣了撣根本沒皺的袍子,再緩緩回頭,果真瞧見他那已經快要生產的準娘子。

  「你為什麼又脫鞋打我?」男人在外總是要留點面子的,在他夥計面前扁他,他還要不要做人?

  「因為我剛剛聽到你又滿腦子詭計想要削價競爭。」龍靜瞇眼瞪他口

  「你要不要先問問長治是怎麼削價的?」

  「過年過節本來就該給個折扣。」

  「對呀,所以我……」

  「你那是惡性降價,況且我剛剛看到你還拿帳本丟掌櫃。」

  「你不是說比較習慣看我囂張跋息的樣子?!」他終於忍耐不住,暴跳如雷地大吼,「結果你卻因為這樣而脫鞋巴我!」

  知不知道巴這一下,他二少的威風全都被巴光光了!

  「你不是也說比較喜歡我撥辣脫鞋巴你的樣子?」龍靜反問他。

  金如秀抹了抹臉,沒轍地點了點頭,緩步走向她,附在她耳邊低語,「喜歡是喜歡,但你總要給我留一點面子。」

  「那你要我怎麼做為」她學他湊至耳邊小聲地說。

  「讓我威風一下。」

  「好吧。」

  金如秀很滿意地點點頭,退後兩步口「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我金如秀今天說一不二,誰來求情都沒用,我說要全部半……」啪的一聲,小巧繡花鞋正中紅心。

  那明顯的鞋印,讓並成忍不住笑到瓤淚。

  「龍……靜!」他爆青筋地怒吼。

  他娘的,後腦勺也巴,額頭也巴,知不知道會留鞋印啊!

  龍靜哈哈笑著,正要溜,卻忘記長廊早已被雪水打濕,教她腳下一滑,驚呼出聲,「啊!」

  金如秀飛撲上前,千鈞一髮之際將她接個正著,覺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正準備為她的調皮開罵時,卻見她小臉皺緊。

  「怎麼了?」

  「我我……好像要生了。」裙下感覺整片濕意。

  金如秀拔聲大吼,「並成,找大夫!」

  「是找穩婆。」並成沒好氣地道。

  「誰都好,快!」

  一陣手忙腳亂,在將龍靜送回金府沒多久,白胖兒子便已落地,金家父母正式升級為奶奶和爺爺。

尾聲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元宵當日,正巧是金府金孫彌月,也是金二少正式迎娶龍二千金的好日子,金家到處張燈結綵,還請來戲班,打算熱鬧慶祝個把月,相較之下城南同一天辦滿月酒的人家,倒顯得冷清不少。

  但,這都非重點。

  重點擺在元宵當日的洞、房、花、燭、夜。

  正當金府前庭後院歡聲雷動地慶賀時,金如秀已經溜進喜房,揭開了龍靜的紅蓋頭。

  龍靜粉妝輕點,含羞帶怯地垂斂長睫,那嬌羞模樣教他心族動搖。

  「喝交杯酒。」他動作飛快取來兩隻酒杯,與她勾肘對飲之後,立刻動手褪去身上的衣物。

  「你……」她羞得別開眼,不敢相信他竟然一副急色鬼的模樣。

  金如秀褪去衣物,露出他肌理勻稱的好體魄,自動自發地躺上床,嘴裡不斷地哼著不成調的歌,手上正忙著——

  「……你在幹麼?」龍靜怔愣看著他拿著麻繩綁自己的手。

  「重溫舊夢啊。」他說得理直氣壯。

  龍靜看著他半晌,彎身取來鞋子,朝他額面一巴,「瘋子!」童溫什麼舊夢啊!

  「你當初就是這麼對我的啊!」他不禁喊冤。

  知不知道他等這一天多久了,他多期待她可以如法炮製,再來一次。

  「那是……」龍靜又羞又氣地拿鞋要再打他。

  然而這一次他眼明手快地握住她的手,抓下鞋子,輕手摘下鳳冠,將她給拉上了床,壓制在身下。

  「既然你不願意成全我,那這一次就只好照我的法子了。」其實一生被壓一次也就夠了,他也不是那麼強求的人。

  「可不可以不要?」

  「什麼不要?」

  她嬌羞地閉上眼。「我討厭痛……」第一次的痛楚她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實在不願意再嘗一次。

  金如秀恍然大悟,露出大大的邪氣笑容,啞聲道:「放心,上次是你壓我,你才不懂個中樂趣,但是這一回是我壓你,我會讓你嘗到欲仙欲死的銷魂滋味。」

  龍靜壓根不信,但隨著他的舉動,她羞吟不止,難以置信這閨房之事原來差別如此之大,這銷魂滋味讓她幾乎滅頂。

  事後,她無力地偎在他懷裡喘息著,卻見他伸出了手。

  她不解地看著他。

  「先說好,依我的身價至少是百兩起跳,十兩我不接受。」

  龍靜意會之後,瞇眼瞪他,小手巴過去,卻被他接個正著。

  「我說錯了嗎?買我大哥的種是十兩,可買我的是一百兩起跳。」關於這一點,他其實是很在意的。

  「金混蛋,我一兩也不給!」她氣呼呼地道。

  居然在這當頭給她翻舊帳,真的是很混蛋!

  「好,不給的話,那就……換我要債啦。」他翻過身,繼續第二回合。

  「你這混蛋……」

  他拉下鮫絹帳,不讓她羞澀俏顏給月娘偷瞧見。

  只見月光傾落窗權,將擱在花架上的十兩黃金元寶映照得閃閃發亮。

  那是他們的定情物,以後他會拿著它,將他們之間的情事告訴他們的孩子,讓孩子們知道,他們的娘心機有多重,才花了十兩,就買到了一生的幸福和他的此情不渝。


  【全文完】



引言 使用道具
watergotfish
男爵 | 2012-11-23 14:37:10

一生的幸福和他的此情不渝。


  
引言 使用道具
p121213
見習騎士 | 2012-12-23 17:35:47

真是太好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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