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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2-5 11:27 編輯
前言:
離奇的連環殺人案已令他頭疼難耐,
在這樣的節骨眼上,
竟還莫名其妙地多出個未婚妻?
而眼前這個擅自闖入他家的女孩,
該不會就是家人硬塞給他的那個所謂的未……
火紅的頭髮,西皮的打扮——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女孩!
可怎麼越相處越覺得她單純可愛呢?
什麼?她竟是那樁連環殺人案的關鍵所在?!
那、那、那,謎團要怎麼解啊?
引蛇出洞,還是順籐摸瓜?
序幕
萬能的亡靈引領者啊,無與倫比的黑暗之王,您是否真的存在?如果您真的存在,聽到我的呼喚就請賜予我力量吧!賜予我重生的、超越人類主宰的力量!我願意用我所有的一切來交換,肉體、靈魂都奉獻給您,我願不惜一切代價!
……
蒼茫的夜幕拉闔了下來。夜、它既令世界神秘美麗、優雅又浪漫,卻也是滋養著各種醜陋罪惡的溫床,更是它們最為有力的保護屏障。
矯捷的黑影自夜幕上一閃而逝,帶起絲絲夜風的驚歎潛伏進一片朦朧黯色的最深處。如此矯美健碩的身影屬於一個英俊到令人窒息的年輕人。
長長的黑髮披散在子夜般幽玄的絲綢斗篷上,有幾綹隨風拂上了他高挺的鼻樑,半掩著斯雅精緻的面龐。發綹下那雙湛湛冰藍的寒眸向外放射著冷凝的、足以將世界冰凍的銳光。天空中無意飛過的螢火蟲被男人那雙淺淡藍瞳裡深深烙印著的恨意給嚇得跌落入草叢。
長髮男人驟降入一幢單門獨院的新式建築,隱身入宅邸客廳外蒙密的彩色繡球花、夜來香叢內。他完全就像一片隨風飄墜而下的黑色鬱金香花瓣,甚至未驚起一葉微顫。
隔著鋁合金製的落地大窗,屋內的水晶燈閃爍著變幻不定的光華,精美浮雕裝飾著的四壁和天花板,男男女女的面孔也顯得變幻莫測。
各種香水的氣味穿透玻璃飄向花園,混合著頭頂及四周花草的魅息,散發著濃郁的誘惑。然而、蹲伏在暗影中的他除外,這種非自然的香氣只會惹得他難受、焦躁——屏住呼吸的男人,犀利凝銳的眸光穿過人群,輕而易舉地便攫捕到了他的獵物。
她在那兒!雖然時過境遷,她已由小女孩出落成了迷人的女人,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這是因為恨!恨有多深、印象就有多深,即使她是一堆灰燼,他也一眼能夠認得出。
身穿著煙薰色華貴晚禮服的人並未感應到他灼烈噬骨的仇恨目光,她輕倚著欄杆與人輕笑漫談著,耳畔鬢側與頸上的首飾反射著璀璨的華彩。他承認她是美麗的,是他最珍愛的一隻獵物。因此,他不捨得太快將她獵殺,而是要跟她痛快地玩一場遊戲,直到他厭倦了為止!
陰冷嗜血的笑紋在他唇畔漾起,男人淺藍色的眼瞳逐漸變得幽謐,像冬天的深海,有寒氣從那裡面滲出。附近的彩色繡球花似乎是感應到了這股寒氣,無端地來回輕顫了幾下。
沒有風——
第1章(1)
聖東安城。
海豚路位於城東郊的海岸邊,這裡景致宜美、別墅林立。既是貴族階層們首選的度假聖地,亦是青年男女們極其鍾愛的幽會地點。除了酷寒的冬季以外,其餘的三季裡每天都會有來此靜待岸日出、許下一生承諾的多情男女。
這一天是六月的最後一天。
海豚路的路邊停放著一輛軍綠色的敞篷吉普車,車上相擁坐著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兩人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凝注於海天相接處,在幸福的環籠下靜看著那輪準時的太陽由羞澀漸冉轉變為嫵媚,再由嫵媚變奔放。
太陽完全跳脫出了海平線——天亮了。
收回驚艷的眸光,女孩子伸著懶腰來回活動了下發酸的脖子,不經意間瞥向路那端的灌木叢時,她訝異地發出一聲驚歎,「天吶,那是什麼啊?好漂亮呢!」
「哦?我看看——」男孩子的目光被女友的手指牽引著投注於灌木叢端時,他也被奇異的景致給震憾了。「真的耶!那一大片彩色的東西是什麼玩意兒啊?要不,咱們去看看?」
「好哇!」
路的那端——遠遠看去在大片盎然綠意間似是覆上了一片彩雲!奇異的美麗誘惑著這對情侶取出相機,尋景而致。
走近了一看,女孩子興奮地驚叫起來,「是蝴蝶!是蝴蝶啊!天、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麼多蝴蝶?!」
眼前確實是數以萬計的,一層一層趴疊著的蝴蝶,從最尋常的粉蝶到難得一見的佛蝶,到金斑喙圜蝶應有盡有。
男孩按下相機快門的手指顫抖個不停。他一邊不斷變換著角度拍攝,還一邊嘟噥著,「奇怪呀,這裡既沒有蝴蝶泉、蝴蝶樹之類對它們產生誘惑力的東西,它們怎麼都要趴在這兒呢?」
「你管它呢,你又不是蝴蝶。」女孩子白了男友一眼,隨後拉了拉他的衣角,「不如我衝到這蝴蝶叢裡去,你給我搶拍幾張?」
「好主意!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男孩子拍了一下腦門,「我數一二三,然後你就沖,親愛的。」
「好的。你可要拿出水平哦,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呢!」女友邊整理著儀容邊提醒。
「放心啦、寶貝。來、一、二、三!」
女孩子歡叫著展開雙臂衝向灌木叢,蝴蝶受到驚擾紛紛拍翅掠起,「呼啦啦」爭先恐後地飛上天際。女孩愉悅地笑著叫著,蝶粉如驚風中雪撲落了她一頭一臉,沾滿了雙睫。
「寶貝、你太美了!我愛死你了!」
鏡頭中的女孩笑靨若花,裙裾飛揚,彩蝶翩翩縈繞在她四周。突然,女孩望向灌木叢下面,然後高舉著雙臂怔愣在了原地,臉上的笑容也像遭到了急凍似的被粉碎。瞠大的眼瞳先是浮現出震駭之色,最後徹底地被恐懼佔領。
「啊——救命吶!有死人啊!」
警車從空曠整潔的街道上呼嘯而過,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這座小城的寧靜。
八點十五分,一輛黑色的三菱大吉普驟停在海豚路邊一排警車的後面。車門打開來,鑽出一個高大的、穿著耐克運動套裝的男人。他取下太陽鏡將它架在頭頂上,雙手插進褲兜裡朝前方圈繞著黃色警示帶的灌木叢走去。
身為刑事偵察大隊大隊長的穆門松正仔細地察看著屍體,他擡眼瞥見正往這邊來的裴如一時,不由得鎖緊了雙眉。
將白手套摘下來裝進制服口袋中,穆門松鑽出隔離帶迎頭朝裴如一走去。從多年好友那雙佈滿血絲的大眼中,裴如一解讀到的是焦慮和煩怒。「又一個了。」他悄悄歪過頭避開穆門松警帽上金屬徽章折射出的光。
「嗯。已經三個了,再破不了案的話我就要辭職了。」並不是穆門松想如此,而是局長大人已經下了最後通牒。
一抹愧疚之色攀爬上裴如一瘦削冷峻的臉,「對不起、我太無能了。」對於破不了案他覺得自己也有無可推卸的責任。
穆門松和裴如一是從幼稚園到高中的同學兼摯友。後來門松如願以償地考進了夢寐以求的警官學院,裴如一因為是醫學世家要繼承家學的緣故而進了醫學院。他也憑藉著天資卓越和家學淵源,不到三十而立便已成績斐然,是中醫界的一朵奇葩,但裴如一卻自願放棄大把發展機會只甘願在聖東安醫學院裡做個悠閒的教書匠。最近發生的幾樁怪案令警局裡的法醫們束手無措,因此、穆門松便將他從學院裡借了出來協助破案。
「這關你什麼事啦?全是那個王八蛋害我的,媽的!」一向老實的穆門松狠狠地啐了一口,取出三五香煙遞向裴如一。
「我在上午不吸煙的,你忘啦。」裴如一一衝灌木叢努努嘴,「這次在現場有沒有什麼發現?」
「有就好了!」用手擋著海風打著火機,穆門松狠吸幾口後才叼著煙聳肩,「和前兩樁如出一轍,死者是睜著眼睛斷的氣,屍體外部完好無損,沒有內外傷,死者面帶微笑,現場無第二人活動過的跡象,依舊有成千上萬隻蝴蝶像被子一樣蓋滿死者全身。」這些他都會倒著背了!
裴如一看著好友煩燥地吸著煙又吐出,他將視線自門松臉上移開,注視著在晨風中倏忽而逝的青藍色煙霧。不知道那些死者的亡魂是否也像煙一樣會瞬間無蹤。他們甚至連死者究竟是他殺還是自殺都不能斷定!生平頭一回,裴如一感到力不從心。
「真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又是以什麼樣的手段,讓被害人全身血液瞬間凝固,致使人無痛苦暴斃又查不出來。」吸了一夜的煙,嗓子已經又乾又痛了,穆門松把還剩半截的煙扔在地上用腳來回踩著,好像是把它當成了罪犯在發洩怒氣,「這一定是謀殺!我能感覺得到。」
「辦案是要真憑實據的。」裴如一的雙手仍舊插在褲兜裡,他瞇起眼若有所思,「難道說……世上真的存在著令科學束手無策的神秘力量?」
「你怎麼說這種話?學醫的人不都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神鬼論嗎!」
「那你能告訴我蝴蝶為什麼要全體聚集在屍體上久久不散嗎?」
一句話令穆門松啞口無言。他還想知道呢!裴如一一抽出手攬住好友的肩,同他一起鑽過警示帶走到屍體旁。
穆門松的同事立刻遞給裴如一一雙白手套,「死者為一女性。年齡初步斷定為二十四到二十六歲。死亡時間為淩晨三點到四點之間。」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這六十一個日夜裡,聖東安這座祥和美麗的海濱小城被恐懼給徹底征服了。三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相繼離奇而詭異地消失了,她們的死法死狀如出一轍,無論裴如一做多少次屍體解剖,換多少種實驗方法都是徒勞!
這一次的死者是個並不怎麼漂亮的女孩,從她頭髮和皮膚的質感上來看,家庭應該不算富裕,但女孩卻穿著一件黑色的、價值不菲的晚禮服和一雙鑲飾有人工水鑽的高跟涼鞋。裴如一細心地找到服裝內側的商標,一看竟是喬治·阿瑪尼的!
「怎麼樣?你有何發現沒?」穆門松蹲在裴如一身後問道。
「你看——」裴如一翻出商標,「又是國際名牌!這回是阿瑪尼的,價值最少也要十幾萬美金。」上兩個死者穿的也是國際品牌的晚禮服。
對服裝品牌一竊不通的穆門松,不解地盯著裴如一,「難道說你認為是謀財害命?」有哪一個吃飽了飯太閒的犯罪份子搶個錢也要搞的這麼深奧?
裴如一搖搖頭,「你看她新染的紫紅色頭髮,髮質乾澀不說分叉又多,一看用的就是劣質染髮劑而且沒有保養護理。還有她的皮膚,抹了這麼厚的粉仍然掩不住粗大的毛孔,一個穿得起十幾萬美金衣裳的女人是絕對不會在保養上省錢的。」他擡起死者的一隻手,指著她塗有鮮紅豆蔻的手指說:「還有這雙手。指甲塗的並不均勻,兩側還有因乾裂而長出的倒刺,指腹和掌心有老繭。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姑娘應該是個常常做粗活的工人。」
「乖乖。」穆門松一一細看過後,「你小子不當刑警很是有些可惜哦。」
裴如一對此不置一詞,「這是近兩個月來第三個身穿昂貴禮服離奇死亡的女孩子了,前兩個也都不是出身富貴的人,如果是他殺的話,兇手應該是個極其有錢的人,而且百分之九十八還是個男人。」
「何以見得?」變態富豪的怪癖?!
「很簡單,你看她一臉癡戀的笑容不就知道了。」更多的其實是為自己即將麻雀變鳳凰的得意,但為了尊重已死之人,裴如一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看來我真的要引咎辭職了。」穆門松忽然垮下一張曬成醬黑的臉,「你所分析出來的,我想都沒想到過。如一,你乾脆來做刑偵隊的隊長好了。」
「言不由衷。」將蒙屍布重新蓋好,裴如一站起身摘下手套丟給穆門松,「做醫生的本來心思就比一般人縝密,這是為醫者應該具備的條件。」他瞄一眼暴露在白布之外,已經有些發青的死者手臂,又深深陷進疑惑的漩渦,「究竟是什麼物質能夠致使人全身血液快速凝固呢?據我所知惟有一種生活在南亞的毒蛇毒液,可是……」
「你怎麼現在才說!」穆門松瞪著一雙充血的眼,打斷他的話,「你小子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啦?如此重要的線索也不告訴我。是什麼蛇?」他掏出小筆記本準備記錄。
「印度蝰蛇。」
「哦?那也就是說……」以為案情有了重大的進展,穆門松頓時顯得興奮起來。但在望見裴如一皺眉搖頭後,他又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肩膀都垮了下來。
「假如死者就是因為蝰蛇毒液而身亡的好了,但是毒液又是怎樣進入死者身體內部的?別忘了我可是在屍體身上找過一千遍的,她們全身連個針眼大的傷孔都沒有!」裴如一無奈地苦笑,「毒液是不會從人的毛孔裡滲進去的。再說要在短暫的兩三秒鐘之內使人全身的血液凝固住,那得要多大劑量的毒液啊。」
「說的也是。」穆門松雙手環胸愁眉苦臉地說,「我們聖東安壓根就沒有這種蛇,除非是一些醫藥科研機構……」
「怎麼可能!我們國家是禁止引進這種蛇毒的。」裴如一歎口氣,他務實地說,「你還是帶我見見發現屍體的人吧,我想和他談談。」
穆門松依言領著裴如一往現場外圍走,「最先發現屍體並報案的是一對外地來此旅行的情侶,就在……」
「隊長!」
二人身後傳來偵察隊員陸兵明顯因為激動而高亢的聲音。二人回身看見地上的屍體已經被兩名法醫擡了起來正準備裝進裹屍袋,陸兵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雙眼眩然放光。裴如一、穆門松相視一眼隨即又鑽回警示帶。
「你們看這是什麼?」陸兵指指屍體禮服後背的拉鏈,圓圓胖胖的臉上泛出興奮的神彩。
眼尖的裴如一搶先一步發現那是一根夾在拉鏈頭上的人發。這可是長久以來他們在死者身上發現的惟一一件不屬於死者本人的東西!他也隨之興奮起來,急匆匆地戴上手套,裴如一同穆門松小心翼翼地取下頭髮,各持一端比了比它的長度。
「你現在還確定兇犯是個男人嗎?」穆門松看了這根長至腰際的黑髮,又看一眼神情專注的裴如一。
與死者乾枯分叉的頭髮相比,這根頭髮的質感足以媲美錦絲。裴如一從門鬆手中拿過另一端將它對著太陽舉起端詳,陽光耀過髮絲閃現出七彩的微芒。就它的粗細軟硬程度上來看倒也分不出它的主人是男是女,不過頭髮上帶有極好聞的花香氣,從這一點上看似乎更像是屬於女性的。但良久以後,裴如一卻露出了肯定的笑容。
「我確定。假如真有兇犯的話應該就是個男人!」還是個極其考究很有品味的男人。而且在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符合這些特徵的底。難道是他?還是自己先摸摸底再說吧。
「說說你的理由。」對此,穆門松和陸兵都很好奇。
將髮絲裝進小塑料袋交給法醫帶走後,裴如一向一臉迷惑的眾人自信滿滿地解釋:「第一,我確定死者都不是女同性戀,我們聖樂安還沒開放到那種程度;第二,女人是不願意在同伴身上花費如此巨金的,況且她們看上去也不會有豪富的女性親朋;第三,較之男性的理性邏輯思緒而言,女性往往是缺乏的,像這種超高水準的殺人案,橫看豎看都不會是素以『感性』二字領頭的女人所為。」
「裴大博士該不會是在發表歧視婦女論吧?」陸兵對著穆門松直語。
「不會吧。」穆門松皺眉,「雖說如一在學校有『神父』的綽號,但那也只能說明他是個難動凡心,不近女色的人,別的……」
「你們倆說夠沒有?!」裴如一迅速沈下臉,視線像子彈一樣射向說閒話的二人。哼,別忘了他可是出了名的順風耳哦!
「我們還是去找報案人聊吧,嘿嘿嘿。」穆門松幹笑著攬住裴如一肩膀。說真的,當這個傢夥冷凝下臉的時候,就連他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刑偵隊長也會畏怯三分呢。原因無它,只因為裴如一有雙長菱形,太過睿爍逼人的眼睛!
同報案人的交談毫不出乎預料的與案情沒有什麼幫助性。裴如一隻好安慰了幾句這對瑟瑟發抖的情侶,並請求他們把相機裡的交卷借給自己,男孩子立刻爽快地答應了。
「謝謝你們的合作。」道謝並將膠卷裝進口袋的同時,手提電話清雅的和弦鈴音響起,裴如一邊抽出有線耳機接聽,邊往自己的吉普車處走。
「哥,恭喜你啊!」電話那端傳來妹妹裴茜茜莫名其妙的道賀聲。
裴如一擡腕看表,「現在的美國還不算是半夜吧,你這麼早就開始夢遊啦?」
裴茜茜先是錯愕地沈默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詢問:「……你還不知道?」
裴如一掏車鑰匙的手頓住,直覺告訴他好像是有什麼與自己有關的大事發生了。「怎麼回事?」
「呃,爸媽沒打電話給你?」透過越洋電話傳來的冷凝沈音,裴茜茜不難想像出自己哥哥此時是怎樣一副令人畏怯的表情。
「前段時間來過電話,說醫療隊在非洲工作生活挺好的。怎麼,爸媽有什麼事……」裴如一很有技巧地就此打住,藉以引誘心無城府的妹妹。
果然,沒大腦的人又一次掉入了他挖好的陷阱,「爸媽闖禍了。上星期他倆應國際紅十字會的邀請到美國開了兩天會,他們、他們……」裴茜茜吞嚥了幾口唾液,把聽筒遠離自己的耳朵一指道,「他們給你找了個未婚妻,這會兒人怕是已經到咱們家了!」
第1章(2)
「你說什麼?!」裴如一長菱形的威眸瞬間睜成了圓形,他的咆哮聲驚動了所有的工作人員和岸邊的海鳥。
「哥,你以後可別出賣我啊!爸媽可能是怕被你的火氣嚇得減壽二十年,才想著讓生米煮成熟飯了才……」
「我把那兩個老不修的煮成熟飯!」裴如一怒氣衝天地把車門關得震天響,「說!他們是怎麼在兩天的時間裡把我這個兒子賣掉的?」
「未來嫂子家裡做餐飲業的,爸媽很喜歡吃她家煮的菜。」裴茜茜如實上報,「她是我的好姐妹。」說實話,對於爸媽的這一膽大做法,她打心底裡是贊成的,她才不要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來把哥哥搶走呢。
腦中頓時警鈴大作的裴如一隻覺得一陣心力衰竭。他太瞭解自己假小子似的寶貝妹妹會有交怎樣古怪朋友的嗜好了,爸媽給他找的未婚妻會是個什麼樣子,他連想的勇氣都沒有。
「只為了一頓飯就把我給賣了?這也太廉價了吧!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們?是不是巴不得你親愛的大哥生活在水深火熱裡?小沒良心的!」虧自己還那麼寵她。
哪裡只為了一頓飯啊,他們可以白吃一輩子好不好!怎麼想都覺得很劃算。
「大哥。」裴茜茜輕喚,「你該不是真的像外人猜測的那樣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她也開始有些懷疑了,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要你管!」真是冤枉死人啦!他只是忙著專研沒空談戀愛而已,結果被人家、甚至還包括自己的家人誤會成是個有……的患者。裴如一覺得自己快要吐血了。「我現在馬上回家去把她罵滾蛋!你給我轉告那兩個人,告訴他們最好不要再弄些個阿花阿珠的來煩我,否則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搞不好裴家的香火到我這裡就要香盡火熄了!」
他可是出了名言出必行的人,而且他再也不要理那兩個總給他惹麻煩的老頑童父母了!至少在這個案子辦完之前不理。
木樨街以其整條街道數量眾多,生長繁蘢,歷史悠久的木樨花而著名。這是條歷經了近一個世紀歲月沈澱打磨,優美斯雅的區域。是上個世紀初聖東安有名的租界地,陳舊中顯露出成熟近極致的華麗。各種各樣摻雜著人類七情六慾,既卑微又無可必免的凡塵故事在這條街兩旁一幢一幢古老的歐室小樓裡上演著。
當裴如一將車穩穩停在自家的停車位上時,一輛小型的麵包車正好從他的車旁緩緩駛過,最後停在了他家大門口。率先從副駕駛座位上跳出來的是個穿著黑色緊身短T恤,牛仔褲的高挑女孩。
「135號,是這裡了。」
紅磚砌成的矯門牆上釘著一塊打印有門牌號的黃銅小牌。牌子的顏色在大片大片淡金色的木樨花中閃耀著不怎麼眩目的光。這條街上所有的小樓都用鍛鐵欄杆劃分出明確的領地,都一律沒有生硬隔閡的院門。
羋鎏迎面看見的是一幢精緻卻不失質樸,生活氣息很濃很重的二層紅磚洋樓。院子裡除了木樨樹外還有一株桃樹和一排爬滿了葡萄籐的木架子,寬大的葡萄葉隙縫間垂掛著幾十串還未成熟的青色大葡萄。
穿過鋪有鵝卵石子的小路來到小樓前,可以看見二層有個橢圓形純木製,沒有任何裝飾的露台和刷著綠漆的落地大窗,以及白色的紗織窗簾。濃濃地都市田園氣息撲面而來,羋鎏愜意的閉上雙眼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小姐,這些東西要放在哪裡?」
身後傳來的搬運工的詢問聲使羋鎏迅速從自我陶醉中鑽出。「請稍等一會兒。」她甜甜地笑道。
裴如一坐在吉普車裡冷冷地看著他的「未婚妻」,她的模樣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乾淨勻稱的爪子臉上化著淡淡地透明妝,一雙水潤烏黑的大杏眼中盛載著年輕人的蓬勃朝氣。只是那一頭長至腰際的秀髮卻被染成了像野火一樣狂肆的紅,它們熾烈而眩目。這樣的紅髮、陽光、紅且熾亮的塞滿他整個眼球,壓迫感及熱感撲面而來,讓裴如一看到微微眼痛,他忙又把架在頭頂上的太陽鏡放了下來。
他想知道這個丫頭沒有鑰匙進不了門該怎麼辦,不會是坐在台階上哭鼻子吧?
羋鎏走到鍛鐵柵欄邊從左至右數到第三盆長青籐時,拂開下垂的蘢密籐葉將手伸進盆裡摸索了一會兒。「啊,找到了!」素白的手從盆裡取出後,手上多了一枚銀光閃閃的鑰匙。
不會吧!才認識人家兩天就把家裡放備用鑰匙的地方告訴人家?他們裴家的其餘三個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心無城府。
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一下一下拋著鑰匙玩,就要去打開自家的家門時,裴如一再也坐不住了,長腿一邁跨出吉普車幾個大步就趕到了羋鎏身旁。
「你是誰?」他故意以陰沈嚴厲的聲音問。識相點的最好自己滾蛋。
眼前的男人應該就是裴茜茜時常掛在嘴邊的「厲害角色」,她大哥了吧。
羋鎏仰頭習慣性地仔細打量著裴如一。事實上她總這樣盯著任何一個出現在她面前的人,這可是她的職業需要!
他還算得上是個迷人的男人,但不英俊。個子高高的,肩膀很寬闊,只是臉頰略顯削瘦,倒使得原本就挺拔高聳的鼻子更顯尖挺了,像希臘雕像大衛。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削瘦的面龐上那雙眼略有些凹,強調出了他臉頰的冷俊線條及黑瞳的威懾力。總之仍屬於有魅力的男性範疇,可惜在今天這個艷陽高照的明媚天氣裡,他竟頂著一張煞風景的烏雲臉見人。
「你就是茜茜的大哥吧,你好。」忽略掉他那雙隔著紫色太陽鏡片仍能放射出懾人寒芒的眼,羋鎏大方地伸出右手,「謝謝你讓我住你家,你們一家人實在是太好了。」
她說話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美妙,較之一般的妙齡少女略顯粗礪,透著一股子英颯之氣和老練,清晰而具穿透力的聲音像許多細小而均勻的顆粒在柔和的摩擦著聽者的耳道和心。裴如一很喜歡聽羋鎏的聲音,但並不表示歡迎她來打擾。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什麼時候讓你住我家了?」他取下太陽鏡,看上去一點沒有打算跟他握手的意思。
「哎?伯父伯母明明說你同意的啊?」一抹錯愕的神情攀爬上羋鎏被太陽曬成了粉紅色的臉。
好,這件事暫且不去理它,還有更重要的事。「你到聖東安準備怎麼辦吧。」希望這個看上去很時尚前衛的現代女孩能跟自己同仇敵愾堅決反對包辦婚姻。
「什麼怎麼辦?」羋鎏好笑地問。不明白為何裴如一會一臉如臨大敵的表情,「我只是來度假,同時藉以尋找下部作品創作靈感的啊。」
當下錯愕的人換成了裴如一。事態完全脫離了他的預想軌道向反方向發展而去了,面對這麼一個好像對「包辦婚姻」事件完全不知情,又在聖東安人生地不熟的女孩子,裴如一不知還該不該按照事先想好的那樣,先把她趕走再說。
「你到我家來時我父母是怎麼說的?」裴如一無奈地問。
「照例是些囑咐的話,別的什麼也沒說,只是笑得賊兮兮的。」羋鎏杵額沈吟。到現在為止她還是搞不清楚他父母那天為何一反常態。
她果然也是個受害者!這下該怎麼辦?要不要把真相告訴她?
趁著裴如一左右為難的空隙,羋鎏又進一步深深地「觀賞」起他來。良久,羋鎏發出這樣一聲感歎。「你做醫生實在是很可惜呢。」
「哦?」這是他今天聽到第二個人這麼說了,「那我做什麼才不可惜?」裴如一好奇地問。難道自己身上果真散發著優秀刑偵人員的氣息?
羋鎏看了他一眼很認真地回答:「黑社會老大。」
聞言,裴如一頓時呆立在原地,好半天回不過神來。這個答案未免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了吧?!
「……為什麼?」他皺起雙眉,目光愈來愈冷凝,「我看是你的腦子有問題吧?黑社會老大個個一臉凶相,陰冷嗜血,我長得哪一點像他們了?我怎麼看都像是遵紀守法的好市民吧。」
「難道你就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一個特質?」羋鎏的話語中充滿了惋惜,「知道你有一雙怎樣深不可測的眼睛嗎?」
「呃?!」裴如一試著嚥下錯愕,「我只知道我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深不可測?那好像是用來形容海洋或大坑的吧?
果然沒有發現。羋鎏煞有其事地狠捶一下手掌,「還真是可惜呢。你的眼睛就像古井一樣深邃;像冰稜一樣銳冷;像宇宙一樣……呃……該用什麼來形容好呢?」進入了創作狀態的羋鎏自顧自地咕噥著。
真不愧是裴茜茜那種怪胎的好姐妹!
裴如一盯著羋鎏,眼神中寫滿了不可思議。他的表情告訴旁觀者他此刻瞧見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個長了三頭六臂的妖怪!他忍住想要打電話詢問精神病院是否出逃出一個病人的強烈衝動,「你還好吧?沒中暑吧?」
羋鎏四處亂飛的思緒頓時遭到勒止,她露齒一笑,「沒有啊,我連汗都沒出一滴呢。」
白白的、整齊的牙齒在綠葉香花間跳躍的陽光下顯得活力四射。因為她這一笑,裴如一反而對羋鎏產生了莫名的好感。有幾縷陽光照進了心底深處似的,緊抿的薄唇不自覺地被她的笑感染。
囤積在胸中兩個月之久,無法摒棄的陰霾心情此時已煙消雲散。或許……接受她已經搬來他家的事實也不是件特別為難的事,反正他是絕對不會跟她結婚的,這樣一來也正好讓她發現自己是個極度乏味、繁忙的男人。
裴如一用自己的鑰匙打開大門,羋鎏跟隨其後。
原木的長條地板因為年歲過久而顯露出紅漆外裝下的肌理,有些地方還能看出曾經修補過的痕跡。客廳中央環繞著一組淺棕色印有書法的布藝沙發,兩組由明清時期的雕花窗樓改成的玻璃面茶幾上,擺放著一組景德鎮青花蓋碗的茶具和極具文人雅氣的小型文竹盆景。
羋鎏踢掉鞋子盤膝坐在沙發上,看膩了國外後現代主義室內裝飾的她,對裴家這種佈置很喜歡。
羋鎏頑皮地吹了聲口哨,問:「做中醫很賺錢嗎?你們家的佈置還真是古典又現代吶。」
「基本上溫飽足矣。只不過我家還有個中成藥製劑廠,比一般的醫生要富裕得多。」裴如一誠實地回答。
「難怪。」羋鎏咧嘴笑笑,「我還以為……嘿。」
「以為我家專收病人紅包,大發橫財是吧?」裴如一好聽的低音裡隱著笑意從樓上傳來。
「嗯。」
因為樓梯就在客廳內,所以當裴如一從樓上探出頭往下看時就可以瞧見羋鎏小貓一樣蜷在沙發上,正衝自己頷首。
「你還真是誠實啊!」也有缺心眼的嫌疑。裴如一笑著搖頭。雖說家裡已經有了三個這種缺心眼少根筋的人,但至少比跟陰險狡詐的人相處要好得多吧——他這樣在心裡安慰自己。
所有的行李都搬完後,羋鎏也執意自己付過了賬,兩個人在客廳泡茶喝時裴如一才想起來自己連人家叫什麼還不知道呢。
「我叫羋鎏。」她接過裴如一遞來的茶。
裴如一舉致唇畔的茶杯頓住了,「你們家和大書法家米芾有源緣嗎?」
「我不姓米芾的米,你等一下。」羋鎏笑著掏出皮夾拿出身份證。「大多數人都以為我姓的是那個『米』」。
「原來你不是美國華裔呀。」裴如一接過她的身份證看向姓名一欄,「原來是這個『羋』啊。」他恍然道,「這可是春秋戰國時期楚國祖先的族姓呢。」
「你知道?」不愧是中醫世家啊,學識就是淵博。
「在《史記·楚世家》上有載:陸終生子六人……六日季連,羋姓,楚其後也。《國語·鄭語》上也有:融之興者,其在羋姓乎。這裡的融是指火神祝融……」絕對與賣弄學識無關,為他人解惑授業乃師者的本分,這也是裴如一的職業病。
「你好有學問哦。」一雙明媚動人的水眸中寫滿了崇拜,羋鎏瞪著眼猛點頭,「怪不得我們羋家人特別擅於烹飪呢,原來是和火神祝融有源緣,難怪難怪!我家祖上可是御廚。我們天生就特別懂得掌握火候,什麼複雜的菜式一看即會,原來如此啊!」
裴如一啞然失笑,一口將茶喝光,然後起身說:「抱歉,我還有工作要忙,你可以自己先熟悉一下環境,如果中午我回不來的話,你自己就去吃飯吧,等我有了空再請你吃洗塵飯。」
「嗯。」羋鎏乖巧地送裴如一出門,直至他的黑色三菱大吉普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由此以後的一周時間裡裴如一都沒有時間兌現他的承諾。他不停地在刑偵大隊和實驗室之間奔忙,而羋鎏的習慣則是每到一處陌生的地方便先將它的地理概況統統摸熟,也就是瘋狂的逛街、玩樂,待到沒什麼可希奇的了,然後再投身於工作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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