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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12-5 11:22:39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2-5 11:27 編輯

前言:

  離奇的連環殺人案已令他頭疼難耐,
  在這樣的節骨眼上,
  竟還莫名其妙地多出個未婚妻?
  而眼前這個擅自闖入他家的女孩,
  該不會就是家人硬塞給他的那個所謂的未……
  火紅的頭髮,西皮的打扮——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女孩!
  可怎麼越相處越覺得她單純可愛呢?
  什麼?她竟是那樁連環殺人案的關鍵所在?!
  那、那、那,謎團要怎麼解啊?
  引蛇出洞,還是順籐摸瓜?


序幕

  萬能的亡靈引領者啊,無與倫比的黑暗之王,您是否真的存在?如果您真的存在,聽到我的呼喚就請賜予我力量吧!賜予我重生的、超越人類主宰的力量!我願意用我所有的一切來交換,肉體、靈魂都奉獻給您,我願不惜一切代價!

  ……  

  蒼茫的夜幕拉闔了下來。夜、它既令世界神秘美麗、優雅又浪漫,卻也是滋養著各種醜陋罪惡的溫床,更是它們最為有力的保護屏障。  

  矯捷的黑影自夜幕上一閃而逝,帶起絲絲夜風的驚歎潛伏進一片朦朧黯色的最深處。如此矯美健碩的身影屬於一個英俊到令人窒息的年輕人。  

  長長的黑髮披散在子夜般幽玄的絲綢斗篷上,有幾綹隨風拂上了他高挺的鼻樑,半掩著斯雅精緻的面龐。發綹下那雙湛湛冰藍的寒眸向外放射著冷凝的、足以將世界冰凍的銳光。天空中無意飛過的螢火蟲被男人那雙淺淡藍瞳裡深深烙印著的恨意給嚇得跌落入草叢。  

  長髮男人驟降入一幢單門獨院的新式建築,隱身入宅邸客廳外蒙密的彩色繡球花、夜來香叢內。他完全就像一片隨風飄墜而下的黑色鬱金香花瓣,甚至未驚起一葉微顫。  

  隔著鋁合金製的落地大窗,屋內的水晶燈閃爍著變幻不定的光華,精美浮雕裝飾著的四壁和天花板,男男女女的面孔也顯得變幻莫測。  

  各種香水的氣味穿透玻璃飄向花園,混合著頭頂及四周花草的魅息,散發著濃郁的誘惑。然而、蹲伏在暗影中的他除外,這種非自然的香氣只會惹得他難受、焦躁——屏住呼吸的男人,犀利凝銳的眸光穿過人群,輕而易舉地便攫捕到了他的獵物。  

  她在那兒!雖然時過境遷,她已由小女孩出落成了迷人的女人,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這是因為恨!恨有多深、印象就有多深,即使她是一堆灰燼,他也一眼能夠認得出。  

  身穿著煙薰色華貴晚禮服的人並未感應到他灼烈噬骨的仇恨目光,她輕倚著欄杆與人輕笑漫談著,耳畔鬢側與頸上的首飾反射著璀璨的華彩。他承認她是美麗的,是他最珍愛的一隻獵物。因此,他不捨得太快將她獵殺,而是要跟她痛快地玩一場遊戲,直到他厭倦了為止!  

  陰冷嗜血的笑紋在他唇畔漾起,男人淺藍色的眼瞳逐漸變得幽謐,像冬天的深海,有寒氣從那裡面滲出。附近的彩色繡球花似乎是感應到了這股寒氣,無端地來回輕顫了幾下。  

  沒有風——  

第1章(1)

  聖東安城。  

  海豚路位於城東郊的海岸邊,這裡景致宜美、別墅林立。既是貴族階層們首選的度假聖地,亦是青年男女們極其鍾愛的幽會地點。除了酷寒的冬季以外,其餘的三季裡每天都會有來此靜待岸日出、許下一生承諾的多情男女。

  這一天是六月的最後一天。  

  海豚路的路邊停放著一輛軍綠色的敞篷吉普車,車上相擁坐著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兩人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凝注於海天相接處,在幸福的環籠下靜看著那輪準時的太陽由羞澀漸冉轉變為嫵媚,再由嫵媚變奔放。  

  太陽完全跳脫出了海平線——天亮了。  

  收回驚艷的眸光,女孩子伸著懶腰來回活動了下發酸的脖子,不經意間瞥向路那端的灌木叢時,她訝異地發出一聲驚歎,「天吶,那是什麼啊?好漂亮呢!」  

  「哦?我看看——」男孩子的目光被女友的手指牽引著投注於灌木叢端時,他也被奇異的景致給震憾了。「真的耶!那一大片彩色的東西是什麼玩意兒啊?要不,咱們去看看?」  

  「好哇!」  

  路的那端——遠遠看去在大片盎然綠意間似是覆上了一片彩雲!奇異的美麗誘惑著這對情侶取出相機,尋景而致。

  走近了一看,女孩子興奮地驚叫起來,「是蝴蝶!是蝴蝶啊!天、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麼多蝴蝶?!」

  眼前確實是數以萬計的,一層一層趴疊著的蝴蝶,從最尋常的粉蝶到難得一見的佛蝶,到金斑喙圜蝶應有盡有。

  男孩按下相機快門的手指顫抖個不停。他一邊不斷變換著角度拍攝,還一邊嘟噥著,「奇怪呀,這裡既沒有蝴蝶泉、蝴蝶樹之類對它們產生誘惑力的東西,它們怎麼都要趴在這兒呢?」  

  「你管它呢,你又不是蝴蝶。」女孩子白了男友一眼,隨後拉了拉他的衣角,「不如我衝到這蝴蝶叢裡去,你給我搶拍幾張?」  

  「好主意!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男孩子拍了一下腦門,「我數一二三,然後你就沖,親愛的。」

  「好的。你可要拿出水平哦,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呢!」女友邊整理著儀容邊提醒。  

  「放心啦、寶貝。來、一、二、三!」  

  女孩子歡叫著展開雙臂衝向灌木叢,蝴蝶受到驚擾紛紛拍翅掠起,「呼啦啦」爭先恐後地飛上天際。女孩愉悅地笑著叫著,蝶粉如驚風中雪撲落了她一頭一臉,沾滿了雙睫。  

  「寶貝、你太美了!我愛死你了!」  

  鏡頭中的女孩笑靨若花,裙裾飛揚,彩蝶翩翩縈繞在她四周。突然,女孩望向灌木叢下面,然後高舉著雙臂怔愣在了原地,臉上的笑容也像遭到了急凍似的被粉碎。瞠大的眼瞳先是浮現出震駭之色,最後徹底地被恐懼佔領。

  「啊——救命吶!有死人啊!」  

  警車從空曠整潔的街道上呼嘯而過,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這座小城的寧靜。  

  八點十五分,一輛黑色的三菱大吉普驟停在海豚路邊一排警車的後面。車門打開來,鑽出一個高大的、穿著耐克運動套裝的男人。他取下太陽鏡將它架在頭頂上,雙手插進褲兜裡朝前方圈繞著黃色警示帶的灌木叢走去。  

  身為刑事偵察大隊大隊長的穆門松正仔細地察看著屍體,他擡眼瞥見正往這邊來的裴如一時,不由得鎖緊了雙眉。

  將白手套摘下來裝進制服口袋中,穆門松鑽出隔離帶迎頭朝裴如一走去。從多年好友那雙佈滿血絲的大眼中,裴如一解讀到的是焦慮和煩怒。「又一個了。」他悄悄歪過頭避開穆門松警帽上金屬徽章折射出的光。  

  「嗯。已經三個了,再破不了案的話我就要辭職了。」並不是穆門松想如此,而是局長大人已經下了最後通牒。

  一抹愧疚之色攀爬上裴如一瘦削冷峻的臉,「對不起、我太無能了。」對於破不了案他覺得自己也有無可推卸的責任。  

  穆門松和裴如一是從幼稚園到高中的同學兼摯友。後來門松如願以償地考進了夢寐以求的警官學院,裴如一因為是醫學世家要繼承家學的緣故而進了醫學院。他也憑藉著天資卓越和家學淵源,不到三十而立便已成績斐然,是中醫界的一朵奇葩,但裴如一卻自願放棄大把發展機會只甘願在聖東安醫學院裡做個悠閒的教書匠。最近發生的幾樁怪案令警局裡的法醫們束手無措,因此、穆門松便將他從學院裡借了出來協助破案。  

  「這關你什麼事啦?全是那個王八蛋害我的,媽的!」一向老實的穆門松狠狠地啐了一口,取出三五香煙遞向裴如一。  

  「我在上午不吸煙的,你忘啦。」裴如一一衝灌木叢努努嘴,「這次在現場有沒有什麼發現?」  

  「有就好了!」用手擋著海風打著火機,穆門松狠吸幾口後才叼著煙聳肩,「和前兩樁如出一轍,死者是睜著眼睛斷的氣,屍體外部完好無損,沒有內外傷,死者面帶微笑,現場無第二人活動過的跡象,依舊有成千上萬隻蝴蝶像被子一樣蓋滿死者全身。」這些他都會倒著背了!  

  裴如一看著好友煩燥地吸著煙又吐出,他將視線自門松臉上移開,注視著在晨風中倏忽而逝的青藍色煙霧。不知道那些死者的亡魂是否也像煙一樣會瞬間無蹤。他們甚至連死者究竟是他殺還是自殺都不能斷定!生平頭一回,裴如一感到力不從心。  

  「真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又是以什麼樣的手段,讓被害人全身血液瞬間凝固,致使人無痛苦暴斃又查不出來。」吸了一夜的煙,嗓子已經又乾又痛了,穆門松把還剩半截的煙扔在地上用腳來回踩著,好像是把它當成了罪犯在發洩怒氣,「這一定是謀殺!我能感覺得到。」  

  「辦案是要真憑實據的。」裴如一的雙手仍舊插在褲兜裡,他瞇起眼若有所思,「難道說……世上真的存在著令科學束手無策的神秘力量?」  

  「你怎麼說這種話?學醫的人不都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神鬼論嗎!」  

  「那你能告訴我蝴蝶為什麼要全體聚集在屍體上久久不散嗎?」  

  一句話令穆門松啞口無言。他還想知道呢!裴如一一抽出手攬住好友的肩,同他一起鑽過警示帶走到屍體旁。

  穆門松的同事立刻遞給裴如一一雙白手套,「死者為一女性。年齡初步斷定為二十四到二十六歲。死亡時間為淩晨三點到四點之間。」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這六十一個日夜裡,聖東安這座祥和美麗的海濱小城被恐懼給徹底征服了。三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相繼離奇而詭異地消失了,她們的死法死狀如出一轍,無論裴如一做多少次屍體解剖,換多少種實驗方法都是徒勞!  

  這一次的死者是個並不怎麼漂亮的女孩,從她頭髮和皮膚的質感上來看,家庭應該不算富裕,但女孩卻穿著一件黑色的、價值不菲的晚禮服和一雙鑲飾有人工水鑽的高跟涼鞋。裴如一細心地找到服裝內側的商標,一看竟是喬治·阿瑪尼的!

  「怎麼樣?你有何發現沒?」穆門松蹲在裴如一身後問道。  

  「你看——」裴如一翻出商標,「又是國際名牌!這回是阿瑪尼的,價值最少也要十幾萬美金。」上兩個死者穿的也是國際品牌的晚禮服。  

  對服裝品牌一竊不通的穆門松,不解地盯著裴如一,「難道說你認為是謀財害命?」有哪一個吃飽了飯太閒的犯罪份子搶個錢也要搞的這麼深奧?  

  裴如一搖搖頭,「你看她新染的紫紅色頭髮,髮質乾澀不說分叉又多,一看用的就是劣質染髮劑而且沒有保養護理。還有她的皮膚,抹了這麼厚的粉仍然掩不住粗大的毛孔,一個穿得起十幾萬美金衣裳的女人是絕對不會在保養上省錢的。」他擡起死者的一隻手,指著她塗有鮮紅豆蔻的手指說:「還有這雙手。指甲塗的並不均勻,兩側還有因乾裂而長出的倒刺,指腹和掌心有老繭。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姑娘應該是個常常做粗活的工人。」  

  「乖乖。」穆門松一一細看過後,「你小子不當刑警很是有些可惜哦。」  

  裴如一對此不置一詞,「這是近兩個月來第三個身穿昂貴禮服離奇死亡的女孩子了,前兩個也都不是出身富貴的人,如果是他殺的話,兇手應該是個極其有錢的人,而且百分之九十八還是個男人。」  

  「何以見得?」變態富豪的怪癖?!  

  「很簡單,你看她一臉癡戀的笑容不就知道了。」更多的其實是為自己即將麻雀變鳳凰的得意,但為了尊重已死之人,裴如一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看來我真的要引咎辭職了。」穆門松忽然垮下一張曬成醬黑的臉,「你所分析出來的,我想都沒想到過。如一,你乾脆來做刑偵隊的隊長好了。」  

  「言不由衷。」將蒙屍布重新蓋好,裴如一站起身摘下手套丟給穆門松,「做醫生的本來心思就比一般人縝密,這是為醫者應該具備的條件。」他瞄一眼暴露在白布之外,已經有些發青的死者手臂,又深深陷進疑惑的漩渦,「究竟是什麼物質能夠致使人全身血液快速凝固呢?據我所知惟有一種生活在南亞的毒蛇毒液,可是……」  

  「你怎麼現在才說!」穆門松瞪著一雙充血的眼,打斷他的話,「你小子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啦?如此重要的線索也不告訴我。是什麼蛇?」他掏出小筆記本準備記錄。  

  「印度蝰蛇。」  

  「哦?那也就是說……」以為案情有了重大的進展,穆門松頓時顯得興奮起來。但在望見裴如一皺眉搖頭後,他又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肩膀都垮了下來。  

  「假如死者就是因為蝰蛇毒液而身亡的好了,但是毒液又是怎樣進入死者身體內部的?別忘了我可是在屍體身上找過一千遍的,她們全身連個針眼大的傷孔都沒有!」裴如一無奈地苦笑,「毒液是不會從人的毛孔裡滲進去的。再說要在短暫的兩三秒鐘之內使人全身的血液凝固住,那得要多大劑量的毒液啊。」  

  「說的也是。」穆門松雙手環胸愁眉苦臉地說,「我們聖東安壓根就沒有這種蛇,除非是一些醫藥科研機構……」

  「怎麼可能!我們國家是禁止引進這種蛇毒的。」裴如一歎口氣,他務實地說,「你還是帶我見見發現屍體的人吧,我想和他談談。」  

  穆門松依言領著裴如一往現場外圍走,「最先發現屍體並報案的是一對外地來此旅行的情侶,就在……」

  「隊長!」  

  二人身後傳來偵察隊員陸兵明顯因為激動而高亢的聲音。二人回身看見地上的屍體已經被兩名法醫擡了起來正準備裝進裹屍袋,陸兵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雙眼眩然放光。裴如一、穆門松相視一眼隨即又鑽回警示帶。  

  「你們看這是什麼?」陸兵指指屍體禮服後背的拉鏈,圓圓胖胖的臉上泛出興奮的神彩。  

  眼尖的裴如一搶先一步發現那是一根夾在拉鏈頭上的人發。這可是長久以來他們在死者身上發現的惟一一件不屬於死者本人的東西!他也隨之興奮起來,急匆匆地戴上手套,裴如一同穆門松小心翼翼地取下頭髮,各持一端比了比它的長度。

  「你現在還確定兇犯是個男人嗎?」穆門松看了這根長至腰際的黑髮,又看一眼神情專注的裴如一。

  與死者乾枯分叉的頭髮相比,這根頭髮的質感足以媲美錦絲。裴如一從門鬆手中拿過另一端將它對著太陽舉起端詳,陽光耀過髮絲閃現出七彩的微芒。就它的粗細軟硬程度上來看倒也分不出它的主人是男是女,不過頭髮上帶有極好聞的花香氣,從這一點上看似乎更像是屬於女性的。但良久以後,裴如一卻露出了肯定的笑容。  

  「我確定。假如真有兇犯的話應該就是個男人!」還是個極其考究很有品味的男人。而且在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符合這些特徵的底。難道是他?還是自己先摸摸底再說吧。  

  「說說你的理由。」對此,穆門松和陸兵都很好奇。  

  將髮絲裝進小塑料袋交給法醫帶走後,裴如一向一臉迷惑的眾人自信滿滿地解釋:「第一,我確定死者都不是女同性戀,我們聖樂安還沒開放到那種程度;第二,女人是不願意在同伴身上花費如此巨金的,況且她們看上去也不會有豪富的女性親朋;第三,較之男性的理性邏輯思緒而言,女性往往是缺乏的,像這種超高水準的殺人案,橫看豎看都不會是素以『感性』二字領頭的女人所為。」  

  「裴大博士該不會是在發表歧視婦女論吧?」陸兵對著穆門松直語。  

  「不會吧。」穆門松皺眉,「雖說如一在學校有『神父』的綽號,但那也只能說明他是個難動凡心,不近女色的人,別的……」  

  「你們倆說夠沒有?!」裴如一迅速沈下臉,視線像子彈一樣射向說閒話的二人。哼,別忘了他可是出了名的順風耳哦!  

  「我們還是去找報案人聊吧,嘿嘿嘿。」穆門松幹笑著攬住裴如一肩膀。說真的,當這個傢夥冷凝下臉的時候,就連他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刑偵隊長也會畏怯三分呢。原因無它,只因為裴如一有雙長菱形,太過睿爍逼人的眼睛!

  同報案人的交談毫不出乎預料的與案情沒有什麼幫助性。裴如一隻好安慰了幾句這對瑟瑟發抖的情侶,並請求他們把相機裡的交卷借給自己,男孩子立刻爽快地答應了。  

  「謝謝你們的合作。」道謝並將膠卷裝進口袋的同時,手提電話清雅的和弦鈴音響起,裴如一邊抽出有線耳機接聽,邊往自己的吉普車處走。  

  「哥,恭喜你啊!」電話那端傳來妹妹裴茜茜莫名其妙的道賀聲。  

  裴如一擡腕看表,「現在的美國還不算是半夜吧,你這麼早就開始夢遊啦?」  

  裴茜茜先是錯愕地沈默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詢問:「……你還不知道?」  

  裴如一掏車鑰匙的手頓住,直覺告訴他好像是有什麼與自己有關的大事發生了。「怎麼回事?」  

  「呃,爸媽沒打電話給你?」透過越洋電話傳來的冷凝沈音,裴茜茜不難想像出自己哥哥此時是怎樣一副令人畏怯的表情。  

  「前段時間來過電話,說醫療隊在非洲工作生活挺好的。怎麼,爸媽有什麼事……」裴如一很有技巧地就此打住,藉以引誘心無城府的妹妹。  

  果然,沒大腦的人又一次掉入了他挖好的陷阱,「爸媽闖禍了。上星期他倆應國際紅十字會的邀請到美國開了兩天會,他們、他們……」裴茜茜吞嚥了幾口唾液,把聽筒遠離自己的耳朵一指道,「他們給你找了個未婚妻,這會兒人怕是已經到咱們家了!」  

第1章(2)

  「你說什麼?!」裴如一長菱形的威眸瞬間睜成了圓形,他的咆哮聲驚動了所有的工作人員和岸邊的海鳥。

  「哥,你以後可別出賣我啊!爸媽可能是怕被你的火氣嚇得減壽二十年,才想著讓生米煮成熟飯了才……」

  「我把那兩個老不修的煮成熟飯!」裴如一怒氣衝天地把車門關得震天響,「說!他們是怎麼在兩天的時間裡把我這個兒子賣掉的?」  

  「未來嫂子家裡做餐飲業的,爸媽很喜歡吃她家煮的菜。」裴茜茜如實上報,「她是我的好姐妹。」說實話,對於爸媽的這一膽大做法,她打心底裡是贊成的,她才不要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來把哥哥搶走呢。  

  腦中頓時警鈴大作的裴如一隻覺得一陣心力衰竭。他太瞭解自己假小子似的寶貝妹妹會有交怎樣古怪朋友的嗜好了,爸媽給他找的未婚妻會是個什麼樣子,他連想的勇氣都沒有。  

  「只為了一頓飯就把我給賣了?這也太廉價了吧!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們?是不是巴不得你親愛的大哥生活在水深火熱裡?小沒良心的!」虧自己還那麼寵她。  

  哪裡只為了一頓飯啊,他們可以白吃一輩子好不好!怎麼想都覺得很劃算。  

  「大哥。」裴茜茜輕喚,「你該不是真的像外人猜測的那樣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她也開始有些懷疑了,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要你管!」真是冤枉死人啦!他只是忙著專研沒空談戀愛而已,結果被人家、甚至還包括自己的家人誤會成是個有……的患者。裴如一覺得自己快要吐血了。「我現在馬上回家去把她罵滾蛋!你給我轉告那兩個人,告訴他們最好不要再弄些個阿花阿珠的來煩我,否則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搞不好裴家的香火到我這裡就要香盡火熄了!」

  他可是出了名言出必行的人,而且他再也不要理那兩個總給他惹麻煩的老頑童父母了!至少在這個案子辦完之前不理。  

  木樨街以其整條街道數量眾多,生長繁蘢,歷史悠久的木樨花而著名。這是條歷經了近一個世紀歲月沈澱打磨,優美斯雅的區域。是上個世紀初聖東安有名的租界地,陳舊中顯露出成熟近極致的華麗。各種各樣摻雜著人類七情六慾,既卑微又無可必免的凡塵故事在這條街兩旁一幢一幢古老的歐室小樓裡上演著。  

  當裴如一將車穩穩停在自家的停車位上時,一輛小型的麵包車正好從他的車旁緩緩駛過,最後停在了他家大門口。率先從副駕駛座位上跳出來的是個穿著黑色緊身短T恤,牛仔褲的高挑女孩。  

  「135號,是這裡了。」  

  紅磚砌成的矯門牆上釘著一塊打印有門牌號的黃銅小牌。牌子的顏色在大片大片淡金色的木樨花中閃耀著不怎麼眩目的光。這條街上所有的小樓都用鍛鐵欄杆劃分出明確的領地,都一律沒有生硬隔閡的院門。  

  羋鎏迎面看見的是一幢精緻卻不失質樸,生活氣息很濃很重的二層紅磚洋樓。院子裡除了木樨樹外還有一株桃樹和一排爬滿了葡萄籐的木架子,寬大的葡萄葉隙縫間垂掛著幾十串還未成熟的青色大葡萄。  

  穿過鋪有鵝卵石子的小路來到小樓前,可以看見二層有個橢圓形純木製,沒有任何裝飾的露台和刷著綠漆的落地大窗,以及白色的紗織窗簾。濃濃地都市田園氣息撲面而來,羋鎏愜意的閉上雙眼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小姐,這些東西要放在哪裡?」  

  身後傳來的搬運工的詢問聲使羋鎏迅速從自我陶醉中鑽出。「請稍等一會兒。」她甜甜地笑道。  

  裴如一坐在吉普車裡冷冷地看著他的「未婚妻」,她的模樣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乾淨勻稱的爪子臉上化著淡淡地透明妝,一雙水潤烏黑的大杏眼中盛載著年輕人的蓬勃朝氣。只是那一頭長至腰際的秀髮卻被染成了像野火一樣狂肆的紅,它們熾烈而眩目。這樣的紅髮、陽光、紅且熾亮的塞滿他整個眼球,壓迫感及熱感撲面而來,讓裴如一看到微微眼痛,他忙又把架在頭頂上的太陽鏡放了下來。  

  他想知道這個丫頭沒有鑰匙進不了門該怎麼辦,不會是坐在台階上哭鼻子吧?  

  羋鎏走到鍛鐵柵欄邊從左至右數到第三盆長青籐時,拂開下垂的蘢密籐葉將手伸進盆裡摸索了一會兒。「啊,找到了!」素白的手從盆裡取出後,手上多了一枚銀光閃閃的鑰匙。  

  不會吧!才認識人家兩天就把家裡放備用鑰匙的地方告訴人家?他們裴家的其餘三個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心無城府。

  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一下一下拋著鑰匙玩,就要去打開自家的家門時,裴如一再也坐不住了,長腿一邁跨出吉普車幾個大步就趕到了羋鎏身旁。  

  「你是誰?」他故意以陰沈嚴厲的聲音問。識相點的最好自己滾蛋。  

  眼前的男人應該就是裴茜茜時常掛在嘴邊的「厲害角色」,她大哥了吧。  

  羋鎏仰頭習慣性地仔細打量著裴如一。事實上她總這樣盯著任何一個出現在她面前的人,這可是她的職業需要!

  他還算得上是個迷人的男人,但不英俊。個子高高的,肩膀很寬闊,只是臉頰略顯削瘦,倒使得原本就挺拔高聳的鼻子更顯尖挺了,像希臘雕像大衛。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削瘦的面龐上那雙眼略有些凹,強調出了他臉頰的冷俊線條及黑瞳的威懾力。總之仍屬於有魅力的男性範疇,可惜在今天這個艷陽高照的明媚天氣裡,他竟頂著一張煞風景的烏雲臉見人。  

  「你就是茜茜的大哥吧,你好。」忽略掉他那雙隔著紫色太陽鏡片仍能放射出懾人寒芒的眼,羋鎏大方地伸出右手,「謝謝你讓我住你家,你們一家人實在是太好了。」  

  她說話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美妙,較之一般的妙齡少女略顯粗礪,透著一股子英颯之氣和老練,清晰而具穿透力的聲音像許多細小而均勻的顆粒在柔和的摩擦著聽者的耳道和心。裴如一很喜歡聽羋鎏的聲音,但並不表示歡迎她來打擾。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什麼時候讓你住我家了?」他取下太陽鏡,看上去一點沒有打算跟他握手的意思。

  「哎?伯父伯母明明說你同意的啊?」一抹錯愕的神情攀爬上羋鎏被太陽曬成了粉紅色的臉。  

  好,這件事暫且不去理它,還有更重要的事。「你到聖東安準備怎麼辦吧。」希望這個看上去很時尚前衛的現代女孩能跟自己同仇敵愾堅決反對包辦婚姻。  

  「什麼怎麼辦?」羋鎏好笑地問。不明白為何裴如一會一臉如臨大敵的表情,「我只是來度假,同時藉以尋找下部作品創作靈感的啊。」  

  當下錯愕的人換成了裴如一。事態完全脫離了他的預想軌道向反方向發展而去了,面對這麼一個好像對「包辦婚姻」事件完全不知情,又在聖東安人生地不熟的女孩子,裴如一不知還該不該按照事先想好的那樣,先把她趕走再說。

  「你到我家來時我父母是怎麼說的?」裴如一無奈地問。  

  「照例是些囑咐的話,別的什麼也沒說,只是笑得賊兮兮的。」羋鎏杵額沈吟。到現在為止她還是搞不清楚他父母那天為何一反常態。  

  她果然也是個受害者!這下該怎麼辦?要不要把真相告訴她?  

  趁著裴如一左右為難的空隙,羋鎏又進一步深深地「觀賞」起他來。良久,羋鎏發出這樣一聲感歎。「你做醫生實在是很可惜呢。」  

  「哦?」這是他今天聽到第二個人這麼說了,「那我做什麼才不可惜?」裴如一好奇地問。難道自己身上果真散發著優秀刑偵人員的氣息?  

  羋鎏看了他一眼很認真地回答:「黑社會老大。」  

  聞言,裴如一頓時呆立在原地,好半天回不過神來。這個答案未免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了吧?!  

  「……為什麼?」他皺起雙眉,目光愈來愈冷凝,「我看是你的腦子有問題吧?黑社會老大個個一臉凶相,陰冷嗜血,我長得哪一點像他們了?我怎麼看都像是遵紀守法的好市民吧。」  

  「難道你就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一個特質?」羋鎏的話語中充滿了惋惜,「知道你有一雙怎樣深不可測的眼睛嗎?」

  「呃?!」裴如一試著嚥下錯愕,「我只知道我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深不可測?那好像是用來形容海洋或大坑的吧?  

  果然沒有發現。羋鎏煞有其事地狠捶一下手掌,「還真是可惜呢。你的眼睛就像古井一樣深邃;像冰稜一樣銳冷;像宇宙一樣……呃……該用什麼來形容好呢?」進入了創作狀態的羋鎏自顧自地咕噥著。  

  真不愧是裴茜茜那種怪胎的好姐妹!  

  裴如一盯著羋鎏,眼神中寫滿了不可思議。他的表情告訴旁觀者他此刻瞧見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個長了三頭六臂的妖怪!他忍住想要打電話詢問精神病院是否出逃出一個病人的強烈衝動,「你還好吧?沒中暑吧?」  

  羋鎏四處亂飛的思緒頓時遭到勒止,她露齒一笑,「沒有啊,我連汗都沒出一滴呢。」  

  白白的、整齊的牙齒在綠葉香花間跳躍的陽光下顯得活力四射。因為她這一笑,裴如一反而對羋鎏產生了莫名的好感。有幾縷陽光照進了心底深處似的,緊抿的薄唇不自覺地被她的笑感染。  

  囤積在胸中兩個月之久,無法摒棄的陰霾心情此時已煙消雲散。或許……接受她已經搬來他家的事實也不是件特別為難的事,反正他是絕對不會跟她結婚的,這樣一來也正好讓她發現自己是個極度乏味、繁忙的男人。  

  裴如一用自己的鑰匙打開大門,羋鎏跟隨其後。  

  原木的長條地板因為年歲過久而顯露出紅漆外裝下的肌理,有些地方還能看出曾經修補過的痕跡。客廳中央環繞著一組淺棕色印有書法的布藝沙發,兩組由明清時期的雕花窗樓改成的玻璃面茶幾上,擺放著一組景德鎮青花蓋碗的茶具和極具文人雅氣的小型文竹盆景。  

  羋鎏踢掉鞋子盤膝坐在沙發上,看膩了國外後現代主義室內裝飾的她,對裴家這種佈置很喜歡。  

  羋鎏頑皮地吹了聲口哨,問:「做中醫很賺錢嗎?你們家的佈置還真是古典又現代吶。」  

  「基本上溫飽足矣。只不過我家還有個中成藥製劑廠,比一般的醫生要富裕得多。」裴如一誠實地回答。

  「難怪。」羋鎏咧嘴笑笑,「我還以為……嘿。」  

  「以為我家專收病人紅包,大發橫財是吧?」裴如一好聽的低音裡隱著笑意從樓上傳來。  

  「嗯。」  

  因為樓梯就在客廳內,所以當裴如一從樓上探出頭往下看時就可以瞧見羋鎏小貓一樣蜷在沙發上,正衝自己頷首。

  「你還真是誠實啊!」也有缺心眼的嫌疑。裴如一笑著搖頭。雖說家裡已經有了三個這種缺心眼少根筋的人,但至少比跟陰險狡詐的人相處要好得多吧——他這樣在心裡安慰自己。  

  所有的行李都搬完後,羋鎏也執意自己付過了賬,兩個人在客廳泡茶喝時裴如一才想起來自己連人家叫什麼還不知道呢。  

  「我叫羋鎏。」她接過裴如一遞來的茶。  

  裴如一舉致唇畔的茶杯頓住了,「你們家和大書法家米芾有源緣嗎?」  

  「我不姓米芾的米,你等一下。」羋鎏笑著掏出皮夾拿出身份證。「大多數人都以為我姓的是那個『米』」。

  「原來你不是美國華裔呀。」裴如一接過她的身份證看向姓名一欄,「原來是這個『羋』啊。」他恍然道,「這可是春秋戰國時期楚國祖先的族姓呢。」  

  「你知道?」不愧是中醫世家啊,學識就是淵博。  

  「在《史記·楚世家》上有載:陸終生子六人……六日季連,羋姓,楚其後也。《國語·鄭語》上也有:融之興者,其在羋姓乎。這裡的融是指火神祝融……」絕對與賣弄學識無關,為他人解惑授業乃師者的本分,這也是裴如一的職業病。

  「你好有學問哦。」一雙明媚動人的水眸中寫滿了崇拜,羋鎏瞪著眼猛點頭,「怪不得我們羋家人特別擅於烹飪呢,原來是和火神祝融有源緣,難怪難怪!我家祖上可是御廚。我們天生就特別懂得掌握火候,什麼複雜的菜式一看即會,原來如此啊!」  

  裴如一啞然失笑,一口將茶喝光,然後起身說:「抱歉,我還有工作要忙,你可以自己先熟悉一下環境,如果中午我回不來的話,你自己就去吃飯吧,等我有了空再請你吃洗塵飯。」  

  「嗯。」羋鎏乖巧地送裴如一出門,直至他的黑色三菱大吉普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由此以後的一周時間裡裴如一都沒有時間兌現他的承諾。他不停地在刑偵大隊和實驗室之間奔忙,而羋鎏的習慣則是每到一處陌生的地方便先將它的地理概況統統摸熟,也就是瘋狂的逛街、玩樂,待到沒什麼可希奇的了,然後再投身於工作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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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5 11:24:42

第2章(1)

  夏季帶著一身的芬芳悄然降臨人間。  

  聖東安是個在冬季異常寒冷的城市,可一旦進入夏季,這裡簡直就是人間天堂。小城三面環海,夏季最高氣溫也不會超過30℃,整座城市帶有二戰時期濃濃的殖民遺風,由各式或新或舊的歐式建築組成。置身其中常會使人產生錯覺,以為是來到了某個歐洲小城一樣。  

  晚上八點四十七分,一個披垂著一頭野火般秀髮的年輕女子悠閒地在納斯海瑞爾大道上散著步。納斯海瑞爾大道位於聖東安城的正中央,以納斯海瑞爾大教堂為起始點呈十字形向東南西北四方延展,是古老建築與現代時尚商業的完美結合點。  

  她身穿一件奧斯卡·德拉蘭塔設計的細吊帶純棉長裙。裙上有手工鏤空的亞索米亞風格花紋和透明蕾絲,一頭新燙的波浪形卷髮鬆散而慵懶地垂在胸前,隨著她的步調有節奏地輕顫。趿著一款同色無帶夾腳皮拖鞋,像吉普賽女郎一樣充滿了野性嫵媚與不羈氣息的羋鎏,穿行在教堂廣場上,吸引著來回路人的注目。  

  細細的鞋跟敲擊在青石路面上發出「篤篤」既沈穩又脆的美妙聲音。廣場上停滿了不怕人的鴿子,有幾隻圍繞著羋鎏不停地低空盤旋著。鴿子扇動翅膀攪起的氣流震盪在空氣裡,羋鎏的發紅白裙微漾。這樣的一個女人,一群白鴿及背後歌特式大教堂組合在一起足以媲美十八世紀的抽像寫實性油畫。  

  走過廣場向東是納斯海瑞爾東道。這一片是所謂的紅燈區,各式酒吧、夜總會等娛樂場所林立。羋鎏看過關於聖東安的旅遊簡介,知道在這一區中有個新開設多久卻極有名的酒吧,是大小明星、新貴們最鍾情的消遣聚會場所。

  酒吧的藝術招牌上鑄著一行彎花字母,羋鎏看了半天發現它既不是英文也不是法文,但她記得旅遊簡介上這家高檔酒吧的音譯為——亡靈引導者!  

  一個極不吉利卻又引人無限暇思的詭異名字。但現如今就是這樣,越是稀奇古怪令人毛骨聳然的東西就越是讓人好奇著迷,特別是一些標榜著「新新貴族」的人。  

  酒吧門前停滿了像法拉利、美洲貌、勞斯萊斯、豪爵之類擦得锃亮的名貴車,羋鎏暗暗吐了下舌,對這家酒吧的興趣徒增。要知道這可也是她的另一大職業需要哦。  

  拉門而入,裡面還有一層全自動的防彈玻璃門,門自行打開的時候,身穿白襯衫、黑馬夾的侍者帶著職業性不溫不火的笑容向她問好。羋鎏點頭微笑前行,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如鏡地板上清晰映著她的身姿。  

  「小姐——」身後的男侍者急聲喚住她的腳步,「您還沒有出示邀請柬呢。」  

  「請柬?」羋鎏怔怔地看著侍者臉上職業性的笑容,忽然覺得他好像蒙上了一層人皮面具,「我沒有請柬,這裡不是酒吧嗎?」  

  「對不起,今晚有人包了場。」侍者的唇線開始往下降,「如果您沒有請柬的話,我不能讓您進去。」

  羋鎏無所謂地聳聳肩,瀟灑地轉身準備離開。  

  「薰。」  

  低沈的好似午夜時分收音機裡談心節目男主播的聲音,穿透柔媚的樂音自酒吧內漫溢而出,淡且清晰地傳入羋鎏耳內。她一驚——  

  真沒想到在這裡竟然有人叫得出我的筆名?難道說有出版社的人或朋友在這裡?可是自己怎麼不記得有哪位朋友擁有這麼磁性的嗓音?  

  目光如炯般穿過淡橘紅、淺金黃、粉紫藍的燈光在裝飾不俗的空間裡來回飄移著,試圖找尋出也許是她熟悉的人的面孔。良久,在眾多張精緻面孔中找尋不到一張曾在記憶中留過底的,羋鎏只好出聲詢問:「請問是誰叫我?」

  「是我。」  

  羋鎏這回順著聲源找到了發音之人,卻只見在二樓的銅鑄樓梯第六階上站著個手端龍舌蘭酒,身穿黑色網眼紗衣黑皮褲的長髮男人。他渾身散發著濃烈的狂傲氣質,長長的黑髮海藻一樣順滑地披在身後,額前隨意搭垂的發綹半掩住他骨骼立體的臉頰,使分明的輪廓更顯高貴不凡。  

  男人挺拔的高魁身體斜靠在銅花欄杆上,酷似馬龍·白蘭度一樣的勾人電眼中放射著危險的電光火花。從他玩世的笑紋和飛撩張狂的眉眼中不難讓人看出他不易妥協的狂鶩性格。  

  「你是……」羋鎏確定自己不曾見過這個人。與一般意義上的帥哥相較,這個穿著半透明紗衣,領上綴著黑鴕鳥毛的男人更多了份墮落天使般的黑色美麗。如此特別的人物只要她看過一眼,終生都會留有難以磨滅的印象。  

  男人以兩根手指掛住水晶杯緩步下樓向羋鎏踱來。他的唇梢上綻開一朵玩世不恭的笑,「安德烈·契索。」

  她!她怎麼會到這裡來?!  

  當一身西裝革履的裴如一從男洗手間回到自己座位上時,一眼便瞥見了門口羋鎏高挑的身影和火紅的秀髮。

  換了髮型的她看上去增添了一股小女人的風情,不過,她究竟在和誰講話講的那麼高興?連眼神都在放光了,她在聖東安難道有相識?裴如一急躁氣惱的恨不得把擋住他視線的那根柱子給炸掉,從柱子旁邊他隱隱望見有微揚的髮梢和衣擺。

  揣著疑惑到吧台點了兩份雪莉酒,然後才端著酒繞向羋鎏身後。轉過一張紅皮沙發,裴如一看見柱子邊站著的是個極高的男人,衣領處長長軟軟的鴕毛遮住了他的全貌,裴如一隻能看見他垂在腰際的頭髮和高挺流暢的鼻子,及部分完美的側影。僅僅如此已不難猜出他的身份,裴如一暗叫一句「糟糕」,加快了腳下步伐。  

  視線角度及範圍隨著距離的拉近而延展開,當裴如一走到距離他們還有三步遠的時候正好對上安德烈興趣漸濃的黑褐色眼眸。他看見裴如一,似有若無地扯唇淡笑了一下,隨即又垂下眼眸繼續與羋鎏交談。也不知道他忽然在羋鎏耳畔低語了一句什麼,羋鎏笑得暢悅極了,卻也讓裴如一莫名其妙怒火中燒。他靜佇在羋鎏身後沒有開口叫她,反而是以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安德烈。  

  安德烈似乎是感應到了他不善的注視而緩擡眼皮,隔著羋鎏的一頭紅髮與裴如一無言對視著,各自在心中掂量對方。劍拔弩張的對峙氛圍在三人之間形成了一股無形的氣流在滾動,無知無覺的只有羋鎏一個。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羋鎏伸手在安德烈眼前晃了晃。他看見什麼了,怎麼眼神像尖刀一樣駭人啊?她好奇地回頭凝睇,正好望見英姿勃發的裴如一。「是你啊,好巧。」羋鎏甜甜地綻開笑靨,「你穿西裝帥呆了呢!」

  「他是你的朋友嗎?」安德烈的口氣有些酸。他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掩去眸中玩味的神情,再擡眸時又是滿滿的深情勾人。  

  羋鎏剛要如實奉告卻被裴如一搶了先,「不在家裡等我回去,跑來這裡幹什麼?」他將一隻手臂環在羋鎏肩上,說著話還以眼角餘光斜睨安德烈,發現他無任何反應,反而衝自己投以「那又怎樣,我要定她了」的無謂淡笑。

  你在亂講什麼啊?別人會誤會的——羋鎏以眼神對裴如一說。  

  假裝根本沒看見的裴如一臉上出現笑容,眼神卻依舊冰冷,「對不起,她是我未婚妻。」  

  此言一出不光安德烈感到詫異,羋鎏也嚇了一大跳,「我……」  

  她想問個究竟卻被裴如一遞來的酒杯堵住了嘴。裴如一半是強硬地摟著羋鎏的脖了將她拖向自己位子,途中回望了一眼安德烈,看見他眼中的詫異已盡退,取而代之的是挑釁。安德烈正隔著水晶酒杯衝自己挑釁地揚眉。  

  裴如一敢肯定像安德烈這樣一個狂鶩的男人,既使是已婚婦女,只要是他看得上眼的,他絕對不會放過。那羋鎏該怎麼辦?他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上當,然後……裴如一為此深深感到憂慮。  

  「你到紅燈區來幹什麼?」坐定後,裴如一面有慍色地責問羋鎏。  

  「咦?這裡好像並沒有堅牌子說只有男人可以來吧?」羋鎏氣呼呼地喝光杯中酒,「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誰是他未婚妻了?哪有這樣佔人家便宜的。  

  「什麼什麼意思,我沒什麼意思!」裴如一被她的態度給激怒了。她那是什麼表情啊,好像他是個變態醜八怪一樣。要知道從中學起就有無數女生夢想著跟他有關係了!  

  羋鎏一把搶下裴如一的酒,在他來不及阻攔前喝了個精光,「以後不準再亂講話,人家會誤會的。」想害她一輩子嫁不出去呀?  

  「你很在乎那個安德烈的感覺?」裴如一警惕地問,「你喜歡他?」  

  「是又怎樣。」羋鎏不屑地撇開臉把注意力放在貼著中國紅色帶暗花的布質牆紙上,以及鍍金畫框裡薩爾麗多·達利的油畫。  

  裴如一打了個響指叫來侍者又要了兩杯雪莉酒,「我真搞不懂你們女人是怎麼想的。一個妖裡妖氣又擺明了是個又邪又壞的世家花少式男人,為什麼女人會都迷戀這種類型呢?」他呷口酒,似在跟羋鎏說話又似在自言自語。

  「因為他有看頭。」把安德烈設定為下本書的男主角一定會暢銷吧。羋鎏自顧自地盤算著。  

  「有看頭?」裴如一錯愕地看著羋鎏,「我不知道現在的女孩子已經開放到這種地步了。」  

  羋鎏放下喝光的酒杯,奇怪地問:「什麼意思?」  

  裴如一嘲諷地扯唇笑笑,「穿著半透明的衣服當然有看頭。」那個傢夥的身材是好得有些過分。  

  她又奇怪地掃他一眼,「你會不會想得太多想歪了?真沒看出來你竟是這種人。」羋鎏嘖嘖作聲地搖首,「思想好像有點不健康哦。」  

  「我思想不健康?」裴如一差點被正在下嚥的酒給噎死。他的綽號可是叫「神父」吶!  

  「嗯。」羋鎏站起身從由此路過的侍者托盤裡順便端下一杯威士忌。裴如一見狀皺了皺眉,開口剛要阻止她,聲音卻被舞台上麥克風裡傳出的男音壓了回去。  

  「各位親愛的嘉賓——」安德烈邪氣地笑笑,惹得台下一大堆女人尖叫連連,「今天晚上真正的主角現在要出場了,請大家給我親愛的小表弟——費爾南多以熱情的掌聲吧!他可是個容易害羞的孩子。喂,你們可不要給我移情別戀。」他跟大堆的女人調笑道,「我會傷心欲絕的。」  

  「不會啦,安。我們愛你一生一世。」  

  「是嗎?只怕你們待會兒看見費爾南多就會瘋狂了,他那樣精緻的貴公子不正好合你們的胃口嗎,還會記得有我這號人存在?」安德烈半真半假地笑說,「不要對著他流口水,這樣會嚇壞我的小寶貝的。」  

  「討厭啦!說得我們好像色情狂一樣。呵呵,安,你好壞呢!」  

  「本來嘛。」  

  「安德烈哥哥——」  

  有些怯、有些嬌、脂粉味十足又帶有濃重捲舌音的聲音自舞台後方的幃幔內傳出,看來主角是因為等太久而心急了。打情罵俏的戲謔聲嘎然而止,全場男女都在好奇這個男主角,連裴如一都不自覺地伸長了脖子。  

  擁有這麼特殊又動聽聲音的人會長成什麼樣子呢?聽他的名字應該跟安德烈一樣是外藉人士吧。  

  樂隊奏起熱情激昂的歡迎樂,濃紫色綴有金色流蘇的幃幔緩緩向上升起,後方是個綴滿了綵燈的小圓檯子,所有的激光射燈都聚集在那裡,一時間讓各位觀眾的眼前熾亮一片,什麼也看不太清楚。待眼睛習慣了強光以後,安德烈帶頭鼓起掌,掌聲一片中走下來的是位身量修長卻顯羸弱的少年。  

  少年一頭金褐色的半長卷髮跟羋鎏喝光的雪莉酒一樣,純粹的好似散發著濃濃地香氣。  

  「問候大家啊,隳。」安德烈提醒道。  

  因為白熾的激光射燈的緣故,大家看不到少年的一臉窘色,但從他的聲音裡卻可以感受到。  

  「喂,好美的男孩子呢!」羋鎏用手肘撞撞一旁的裴如一。  

  裴如一皺眉望她,「這麼快就移情別戀啦?他看上去大概也就十九歲吧。」  

  下部小說的男主角乾脆換成他好了,「好,我決定了——」羋鎏一高興又喝掉好幾杯威士忌。  

  「什麼?」見羋鎏一臉癡迷的盯著少年看,裴如一頓時感到不舒服,在他還來不及思量一下自己為何一反常態時,已端起一隻空杯,將它置於了羋鎏唇下,「拜託你千萬別在大庭廣眾之下口水流成河啊,我可丟不起人。」  

  「……」羋鎏狠狠地瞪他一眼。  

  「天,你該不會是真想要對一個孩子下手吧?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年紀。」裴如一控制不住自己的出口傷人。

  「我才二十六歲好不好?大叔!」羋鎏扯唇相譏。  

  不行!再讓這個花癡女人呆在這裡的話,到最後她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可沒膽去想。瞧她現在的樣子就好像恨不得立刻衝上台把少年搶走似的。思及此的裴如一強硬地將羋鎏從座位上拉起,根本不在乎她的大聲抗議和踢打。他一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手摟住她的腰把她拖向防彈玻璃門時,其間又以眼神向舞台上的安德烈示威,但是奇怪的是安德烈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並未做出任何舉動。怪啊,他不是想要得到羋鎏嗎?這會兒怎麼又無動於衷了呢?他難道看不出來,如果他在這會兒攔住自己搶下羋鎏的話,他的計謀就大有可能會得逞啊?  

  這麼思忖著,二人已經走出了酒吧大門。  

  納斯海瑞爾廣場。  

  現在的風勢比傍晚時分增強了許多。向來沒什麼酒量的羋鎏遭這帶著鹹鹹海腥味的風一吹,體內的酒精成份頓時催發,她覺得心跳一個勁兒在加速,自己甚至都能聽見自己血管裡血液奔流的聲音了。  

  裴如一已經放開了她,暗自生著不明所以的悶氣領先無言地走著。羋鎏氣惱地瞪著這個先是莫名其妙亂講話,後又莫名其妙對自己很粗魯的男人,沒注意腳下有塊突起的青石,鞋跟一扭「喀吧」斷了兩截,她人也朝著裴如一身側栽去。

  「不能喝乾嗎還要喝?還有膽兩種酒混著喝!」裴如一順勢接住栽倒的羋鎏。  

  「我……」  

  感覺到他瘦長身體上強健的肌肉;聞到他灼熱皮膚上混合著柑桔沐浴乳和煙草的淡香時,這一刻,羋鎏才感到了強烈的昏眩,於是她便昏眩地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醉酒的關係而非對他忽然產生的不良暇想。  

  良好的家教和羞恥心使羋鎏用盡身上僅存的力氣推開了裴如一,卻因失去了平衡搖搖晃晃地跌向著百年輕石路面。

  「……啊啊啊……」  

  「你又在逞什麼強!」裴如一手疾眼快地搶步上前抱住她。  

  這還是自己三十年來頭一回摟著個除了母親、妹妹以外的女人,「你還好吧?很難受嗎?」  

  「你就沒醉過酒嗎?問什麼問。」羋鎏沒好氣地說。  

  裴如一揚眉,「沒有。我可是千杯不醉,哪像你!不能喝酒還逞能,這下好了吧。」  

  羋鎏深吸口氣硬壓下胃裡的翻騰,「我想喝水怎麼辦?」她沖裴如一無奈地撇撇嘴。  

  「什麼怎麼辦,我去買啊!」裴如一扭頭來回看了看,「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也要走五分鐘,我先扶你到噴泉那兒吧,你給我乖乖坐在噴池邊上等著。」  

  「哦。」  

  被人照顧的感覺好好哦!羋鎏依言坐在青銅噴水池的池邊上,靜靜地看著裴如一小跑遠去的背影。

  青銅鑄造的美人魚噴池內水花點點,把鞋子提在手裡的羋鎏抵禦不住誘惑的把腳伸進了噴水池裡,舒爽感襲捲全身,酒精所帶來的昏眩和灼熱消退了不少,羋鎏愜意地閉上雙眼,光潔的腳丫踢動清水嘩啦作響。  

  「哦,哦,哦,你好呀,小姐——」  

  從噴水池的另一端過來幾個打扮新潮的年輕人,他們看見羋鎏時紛紛衝她吹口哨。  

  「你們好。」性格熱情奔放的羋鎏亦向他們揮手致意。  

  似乎是會錯了意的年輕人們一哄而上將羋鎏圍在了中間。「小姐不像是本地人啊。」頭上挑染著幾縷火紅色頭髮的高瘦青年看上去很客氣地問。  

  毫無心機的人立刻笑瞇瞇地點頭,「嗯。我是來度假的。」  

  「來度假啊——」幾個年輕人暗中交換了個眼色,「那你一定很有錢!像小姐這麼漂亮的妞……嘖嘖嘖,真是夠味兒。」  

  羋鎏皺了皺眉,心中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對不起,我聽不懂你們在講什麼,我還要等朋友……」

  「少裝了,小妞!」再三確定四下無人後,年輕人們的假面具頓時卸了下來,露出了他們猥瑣、貪婪的真面目。「你自己挑好了,是願意陪我們玩玩啊,還是乖乖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搞什麼!弄了半天自己是遇上了流氓團夥來打劫啊!  

  羋鎏冷看著這群痞子,他們一共有六個人,雖說自己是黑帶級的高手了,但要在醉酒的情況下和六個大男人赤手搏鬥,她可是連丁點兒的勝算都沒有。這不是在拍電影,她也不是打不死的「小強」!但她又不甘願受這等不入流的人渣欺負。

  「怎麼,你還想反抗嗎?」痞子們誇張地大笑,「看到沒有,這裡連半個鬼影都沒有,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蹦多高。」

  「是嗎!」羋鎏的目光逐漸變得犀利,她從噴水池的大理石沿上光著腳跳下,「那……」  

第2章(2)

  「住手——」  

  一句話還沒講完就被一聲帶有濃重捲舌音和鼻腔音的男聲截斷了。  

  噴水池濃重的暗影裡也不知是何時赫然佇立著一尊清瘦頎長的身影。黯色調吞噬了他的模樣,依稀顯現出的是副仍舊很使人「驚艷」的輪廓。既便是這樣,羋鎏也已然猜到了他是誰,這可是職業帶給她的一項特殊才能。  

  見是個看上去很顯書卷氣,聲音裡又明顯帶著怯意的少年,痞子們立刻將懸起的心放下,哄然大笑。「哦,原來這年頭還有人想要學老掉牙的英雄救美情節啊——好土哦!」  

  星疏月淡的夜色裡,少年的雙眼卻閃爍著異常的光亮。羋鎏認為那是因為這噴水池中銀光點點的水光反耀的。

  「你們太過分了。」少年以不甚標準的中文說:「不要讓這位小姐看不起你們。」  

  「小子,你再說一次試試!」  

  「不要讓……唔——」  

  然而一句話還沒說完,他的右下頜上就挨了一記重拳。  

  「你們、野蠻……」幾個趔趄勉強站住身,少年罵道,其結果當然是遭人痛毆了。他毫無任何還手的機會,不過從他笨拙的,連防護動作都不會上看很容易便能看出此男毫無任何與人打架的經驗。  

  一旁觀戰的羋鎏撫著額頭歎氣。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為了幫自己的人被人圍毆。  

  她用手指點點其中一名痞子的肩膀,趁著他茫然回首的一瞬間快速揮出一拳,接著又一腳踹在他小腹上,最後是以一記上衝拳擊中他的下巴為結束的。  

  兩顆被香煙薰成了黃色的門牙,在不怎麼明亮的月光下逞漂亮的拋物線狀舅跡徑直飛進了噴水池。

  「媽的!兄弟們一塊兒上!」門牙沒了兩顆的痞子惱羞成怒地嚷著,話音裡已明顯帶有了跑風的跡象。「先解決了這個臭……」  

  一聲重物撞擊產生的悶響過後,他連呻吟尚不及發出就失去知覺地倒在地上。羋鎏看都不用看便知道扔擲水瓶的人是誰,她背對著一臉黑煞的裴如一,沖地上的痞子撇撇嘴,「你已經榮幸地當選成為了今晚最倒黴的人。」  

  餘下的幾個痞子錯愕了好幾秒,隨後目露凶光地撲向羋鎏和裴如一。  

  「要打和我打,跟女人打架的不是男人。」裴如一邊松著領帶一邊沈聲冷喝,並將另一瓶純淨水丟給羋鎏。

  讓人沒想到的是他這句話還挺有作用的,痞子們果然繞過了羋鎏直撲裴如一而去。  

  羋鎏快步走向趴在地上的少年,「……你,還好嗎?」  

  「唔……」似乎是不願意在異性面前失去男子漢的尊嚴,少年故作無謂地爬起身,「我很好,你沒事吧?」

  「大恩不言謝。」羋鎏雙目炯然地望著他。  

  少年一臉茫然地回視羋鎏,「我聽不太懂呢,抱歉。」  

  羋鎏啞然失笑。自己怎麼會跟一個連中文都講不利索的外國人說這種深奧的話哩。  

  「我的意思是……」眼瞳不自覺地轉移了方向,話講到一半就卡殼了。  

  以一敵五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你先等一下啊。」羋鎏拍拍少年的肩把純淨水瓶塞給他後,加入到搏鬥之中。  

  十分鐘後……  

  「你辛苦了。」羋鎏輕聲笑笑,「沒想到你身手這麼棒啊!比小茜說的還要……」  

  「誰讓你來幫忙的?」剛才太忙一直顧不上說的裴如一皺了皺眉頭。「女孩子打架很好看嗎?受傷沒有?」不悅的口氣中隱藏著關切。  

  喲,還大男子主義哩!羋鎏很大方地沒去和裴如一吵,她轉身走向不遠處乖乖等待的少年。  

  「你真的沒關係嗎?」羋鎏疑惑地拉著少年左看右看,「奇怪啊,嘴唇和臉頰都腫破了,怎麼也不見有血流出來呀?!」她嘟噥著。  

  「唔,我很好的,這是真的。」怕羋鎏不相信似的,他趕緊露出笑容,然而唇線一揚拉扯到了肌肉和破皮處,使少年又疼痛難忍地抽氣起來。  

  「你呀,還逞強。」羋鎏搖頭輕笑,從少年手裡拿過純淨水瓶,「快用這個冰一下吧,對傷口有好處的。」

  「嗯。」少年依言而行。  

  「裴如一!」羋鎏突然高聲喊他,「你快來幫他看看為什麼他傷的這麼厲害卻流不出血來呢?會不會是血管被打壞了?」  

  「血管又不是自來水管,沒有血流出來就說明他的傷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有血流出來啊!  

  「……是這樣嗎?可是看上去很嚴重啊?!」  

  她難道就看不見自己的眉骨和嘴唇都被打裂了嗎?她難道就看不見自己有流血嗎?裴如一忿忿地轉身便欲離去。

  羋鎏在他轉身以前急聲道:「裴……如一!請稍等一下。」  

  裴如一停下來,「還有什麼事快說。」他直挺的身姿看起來有些僵硬,語氣恢復了以往的冷漠平靜。

  他臉色晦暗得有些嚇人,「我想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不然我會不放心的。我想問問你離這兒最近的醫院要怎麼走。」  

  「離這裡最近的醫院也要走上半個鐘頭,但是在北道上有家規模很大的私人診所,你就去那兒吧,只要十分鐘就能到。」話一說完裴如一便轉身離去。  

  安心診所。  

  「你為什麼會選這個『隳』字做你的中國名字呢?」將手肘擱在醫生的桌子上,那上面攤著張歪歪扭扭寫了個漢字的紙片,羋鎏看著被碘酒蜇得齜牙咧嘴的少年問。  

  隳一邊抽著氣一邊回答她,「這個是我西班牙名字中的一個音譯,有個中國朋友給我寫了好幾個同樣讀音的字,我覺得這個字最好看。」  

  「好看?」羋鎏愣了一下後笑起來,「這個字在辭海裡的解釋可並不怎麼吉利哦,一般人是斷然不會取它為名的。」

  「那個我不管,反正它很好看,我喜歡。」隳大聲地說。  

  「你還真是典型的西班牙人呢。」羋鎏有感而發。  

  「不不不——」隳卻不贊同地豎起一根手指,「我不是個典型的西班牙人,我身上只有三分之一是屬於西班牙的,因此我不是完全的西班牙人風格。」他像繞口令似的說。  

  「你是混血兒呀!」難怪長得這麼漂亮呢。  

  隳接著說道:「我祖父是西班牙人,祖母是大革命時期外逃的白俄貴冑,而我媽媽卻是委內瑞拉人。」

  「哎,那你們家族裡一定不乏浪費又曲折的愛情故事吧?」羋鎏的雙瞳閃著光芒。  

  隳臉上泛著笑,「是的,我父親是西班牙和俄羅斯的雙重貴冑,而我母親卻是個中產階級的女兒,又來自野蠻落後的南美洲……他們之間的愛情故事很美。」  

  「哦,老天保佑!」羋鎏衝動地一把抱住隳的腰,在他臉頰上留下一記響吻,「你真是老天爺派來給我的靈感使者啊!我正愁找不到素材寫下一本小說呢。」她激動地忘乎所以,擁抱的力度惹得隳哀呼連連,「好!我決定了!」

  「什麼?你決定什麼?」隳眨著雙眼,一頭霧水。  

  「決定讓你做我下部小說的男主角啊。」  

  「……這是真的嗎?」顧不上還在給自己擦藥的護士小姐,隳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嚇得護士小姐往後踉蹌了好幾步,還差一點打翻桌子上的藥瓶。  

  「鎏,你真的要寫我嗎?你沒有騙我吧?」  

  羋鎏不解地望著有些興奮過頭的隳,「我為什麼要騙你,我還想問你介不介意哩。」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可是……鎏你要寫我什麼呢?我們才剛剛認識半個鐘頭,而我又沒什麼人生經歷。」

  有沒有搞錯,原來這個老外壓根沒弄明白自己的意思啊。羋鎏沖隳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傳記作家,人家只是想借用你的形象跟家族背景虛構一個故事而已。」  

  「這樣啊。」  

  傷口都用碘酒塗了一遍,隳的右眉骨處裂了個口子,臉頰微腫,唇瓣也有些破裂,但實際的受傷情況遠不如看上去的那麼重,不過隳一張漂亮的臉蛋卻變成了大染坊,黃的青的紫的紅的好幾種顏色都集中出現在了上面。羋鎏看著這樣既狼狽滑稽又超可愛的隳,再也忍不住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鎏、你好過分哦。」看著蹲在地上將頭埋在臂彎裡笑得眼淚橫飛的羋鎏,隳雙手捧心故作心碎欲絕狀。

  「對不起,我實在是……噗!」看了他一眼便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出了診所大門,他們站在路旁的鑄花路燈下互相交換了手機號碼。  

  羋鎏關切地問:「真的不用我送你嗎?如果你待會兒又遇上那群痞子該怎麼辦?」  

  「不用擔心。」隳露出安定人心的微笑,「我先看著你搭計程車走,再打電話叫安德烈表哥派車來接我。我不住在城裡,我住在薔薇島上。」  

  「哦,這樣我就放心了。」羋鎏籲出口氣,「那麼我就先走了。」  

  「嗯。」隳扯了扯嘴唇,「鎏,你可要記得我啊,我很期待早一點看見你。」隳在說中文的時候用詞組字都沒什麼不太的問題,可是這些漢字一經過他的嘴就好像完全改變了些什麼似的,聽上去怪怪地像口齒不清的孩子,甚至還有點像撒嬌的味道,讓聽者渾身的骨頭都酥了。  

  「好——」羋鎏拖著長音答應他,「我怎麼可能忘掉你呢,我還要按照你的形象做設定,還要先請你過過目啊。」

  「鎏,那你要早一點拿給我看哦,要記得給我打電話。」  

  「知道。」  

  「不要忘記啊!」  

  「怎麼會!」  

  「鎏……」他的聲音略有些遲疑。  

  「呃?還有什麼事嗎?」羋鎏眨著眼看隳,發現他好像有極力在忍笑的嫌疑。  

  隳指指她白嫩的腳,「你打算就這樣光著腳回去?」  

  「對呀。」一點也沒覺得難為情的羋鎏動動自己小巧的腳趾,「有什麼辦法呢,鞋店早就打烊了。不過這樣也很好啊,讓我藉機重溫一下做頑童的感覺,不錯!」  

  「呵呵,你喲!」他寵溺地揉揉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羋鎏紅卷髮,就像在揉小貓咪。  

  「喂——你給我放尊重一點好不好!好歹我也年長你幾歲吧。」羋鎏不滿地拍掉隳的手。  

  「哦?這樣啊。那好吧,阿姨——」  

  「臭小子你叫我什麼?喂,你還敢給我跑?讓我抓到你看我不捏碎你的脖子!」  

  一高一矮兩道活潑纖細的影子漸冉消失在夜街深處。  

  「嗨,先生,請問您需要玫瑰花嗎?」  

  夜空中傳來這樣一聲令人感到詫異的清朗男音。  

  裴如一猝然擡頭望去,臉上凝滯著難得一現的驚詫——  

  這裡是條老街,兩側是古老的商行,一幢由大塊方石建築而起的歐式商舖頂上安飾著個復古樣式的鐵藝鑄花十字架。在那個半人多高的十字架上霍然站立著一道乍眼的黑影。  

  「唉,男人和女人果然是不一樣呢!」房頂上背對著疏薄彎月的黑影半蹲下身體,在他身後高高飄揚著類似於披風的東西。「假如是位女士看到了現在的情景,你猜她會怎麼做?」  

  裴如一硬嚥下一腔的震愕,瞇起一雙玄黑的威眸沈著聲反問:「你是個什麼東西?」  

  「其實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女人會怎麼做了。」黑影所說非所問地自說自話,「要麼是先驚天動地地把死人也吵起來後自己一暈了事;要麼就是從此以後得上精神病。呵呵,女人真的是很好玩的生物。」  

  「不,事實上我已經在潛意識裡失聲尖叫了。」這一次裴如一充分顯示了他良好的修養、膽魄,以及不為人所知的幽默感。  

  涼霧裡傳來黑影低沈的淺笑聲,「這個遊戲裡能有像你這樣的人加入很令我興奮,你為這個遊戲增添了更多的樂趣!」  

  「那你是專程來感激我的嗎?安德烈。」裴如一無法看清楚黑影是誰,但他願意蒙一把。  

  「呃?」黑影微側著頭看他,「你是在叫我嗎?你好像弄錯名字了,請叫我炫好嗎?」  

  「不要再裝神弄鬼了,你的道行還不夠深。」說真的,那個能蹲在高頂十字架上的人究竟是不是安德烈,裴如一心中一點底也沒有。  

  沈默突然降臨了,就在裴如一剛要開始在心裡慶祝自己賭贏了之時,黑影忽然「咻」的一下從十字架上躍下來,在裴如一還來不及調整好自己雙眼焦距的時候,帶著一身濃郁的芬芳氣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  

  長長的,猶如這薄霧一樣的銀白色軟髮帶著微微的自然捲曲垂散在他的黑衣上。他有一張精緻的好似白瓷娃娃一樣充滿了女性味道的臉,絕對不是安德烈。然而就是這張完全陌生的臉卻使裴如一隱隱有似曾相識感,但是,他又的的確確是頭一回見到這副面孔啊?  

  「你要找的人。」神秘人瀟灑地一揮銀髮。  

  「就是你殺了那三個女孩子?!」難以置信的裴如一語音微微有些變調。其中摻雜著震怒、驚訝、不解的情緒。

  「亂講話!」神秘人很嫵媚地笑了,他的嘴唇色澤紅潤,像女孩子塗了潤唇膏似的。「我為什麼要殺她們啊?我最喜歡女孩子了。」  

  「哼,是這樣嗎?殺沒殺她們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是——」裴如一已經調理好自己的情緒,「我會查出來的。」

  「我記得你好像不是警察哦,裴醫生?」純白的發更襯得他眸黑唇紅。  

  在發現就此問題與他根本說不出來什麼的裴如一轉換了話題。「你來找我是想要警告我呢,還是……」他頓了頓,無畏地睥睨著面前這個似乎擁有著某種非人力量的年輕男人,「殺了我?」  

  「人家講話你怎麼就是不認真聽啊。」神秘人頗感哀怨地瞪著裴如一,「我看上去就這麼像凶殘粗暴的殺人狂?」

  他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我可是個優雅美麗的人吶!  

  裴如一不置可否地冷哼,但是潛伏在心底的疑惑濃雲卻漸漸在增厚。  

  在上一個死者身上發現的明明是根黑色長髮,而眼前的男人卻擁有一頭令人匪疑所思的銀色卷髮!但又不能排除掉他是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弄成現在這樣的,可——這樣一來,原本自己所懷疑的安德烈就徹底地洗清了嫌疑。  

  「你究竟是人還是怪物?」裴如一敏銳過人的直覺告訴他,這裡面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一個會讓所有正常人都無法相信的秘密。「那幾個女孩子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你這麼處心積慮地要取她們的性命?」  

  「怪物?!我?」神秘人指著自己的鼻尖怪叫,「你有見過像我這麼美麗的怪物嗎?」  

  看得出來此男是個極端自戀的人,也是個壓根無法與之正常交談的人!認識到這兩點後,裴如一隻能無奈地放棄想從他嘴裡套出些什麼的企圖,轉而在言語上轉攻為守。「如果你不是來警告我或殺了我的話,那麼你的致謝和戰帖我已經收到了,對於你所說的遊戲我毫無興趣,抱歉。」  

  「盾來你沒有聽明白我說的話。」神秘人瞥著裴如一,「決定權在我而不在你。況且遊戲早就開始了,現在才想抽身而退的話會不會太晚呢?而且我還沒有笨到真的會相信你所說的——毫無興趣。」他講話的神態語氣活像個君臨天下的皇帝。  

  「你究竟想怎樣呢?」裴如一忽然扯唇而笑。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神秘人挑起自己的一綹銀髮放在鼻下嗅著,「從這一刻起,我們之間的遊戲升級了,想要過通關或阻止它往下發展的話,就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他這是在向自己暗示他還會選擇目標下手嗎?這樣一來他也就等於是承認他就是兇手了!  

  「怎麼,你怕了?」神秘人使出激將法。  

  裴如一的背脊挺直,「我接受你的挑戰。」  

  「再見了——」神秘人以閃電般的速度消失在夜幕裡。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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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5 11:25:41

第3章(1)

  樓上傳來的叮叮咚咚的聲響,惹得連日來不曾好好休息過的裴如一不禁咒罵連連。拖著沈重疲倦的身體,靠深呼吸和素日好修養才壓抑下滿腔怨氣的裴如一,連拖鞋都忘了穿便跑上了樓。  

  正閉目凝思著該給剛脫手的初稿繪上怎樣背景圖案的羋鎏,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連一丁點的躊躇和疑慮都沒有,她小步跑著拉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是裴如一那張冷峻面孔。  

  「請問,現在幾點了?」裴如一將一隻胳膊撐在門框上,多日來的腦力煎熬使他嗓子有些發炎了。

  羋鎏奇怪地掃他一眼,然後轉頭瞄向牆上的掛鐘,「淩晨兩點二十七分,四十四秒。」  

  「我知道。」裴如一嗓音裡夾雜著不耐煩的情緒。  

  「哎?」這一下羋鎏徹底被裴如一給弄糊塗了。  

  撐在門框上的胳膊緩緩放了下來,裴如一以手掩口打了個哈欠,「現在是淩晨,而我明天早上八點半還要去工作,但是我睡不著……」  

  「原來你失眠啊。」羋鎏突地打斷裴如一,「我從來都不用安眠藥或鎮定劑之類的藥物來幫助入睡,怎麼辦?」她做了個愛莫能助的動作。  

  「我不是來問你借藥的。」裴如一無力地歎息,「你在上面不停地走來走去又挪椅子,讓我怎麼睡?」他的口氣不禁加重了幾分。  

  羋鎏愣了一下,看了看腳下老舊的純木地板,隨後才瞭然地「哦」了一聲,「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抱歉,害得你到現在還沒睡著。」  

  瞧她又是皺鼻子又是吐舌頭,又是賠笑臉的可愛模樣。裴如一胸中的所有不滿和憤怨都化作一股無形之氣煙消雲散,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是一瞧見羋鎏的臉,再怎麼壞的心情都會好轉,「我也為自己剛才的態度向你道歉。」

  「哪裡的話!都是我的錯,你發火也是應該的呀,何況你並沒有對我發火,你是個很有風度的紳士。」

  「不,我對你的態度不好,對不起啦——」  

  互相致謙了好一陣,難敵睡魔入侵的裴如一先行退了場。  

  而羋鎏則在完成畫作之後,決定給裴如一做上一頓豐富的早餐,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歉意……  

  裴如一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聽見自己的房門響了三下,夾雜著隨之而來的開門聲,腳步聲,不小心撞倒椅子的聲音,他翻了個身,嘴裡嘟噥了幾聲便又沈沈睡去了。  

  十分鐘之後——似乎是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睡夢中的人驟然睜開雙眼。  

  揉揉因睡眠不足而發乾發澀的眼,待視線清晰以後,裴如一看見有個背對著自己的女人站立在床前。這女人身量修長纖細,火紅的發在腦後盤成個髻,上面插著一黃一綠兩隻彩色鉛筆。寬大的白色棉T恤直垂到膝蓋處,顯露出均襯又健美的筆直小腿。  

  「喂,一個女孩子家怎麼隨便跑進男人的房間啊?知道這樣做有多不檢點,多危險嗎?」他半真半假地責怪道。

  羋鎏瞥他一眼,「我可不把你當男人。」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  

  裴如一坐在床上怔愣了半晌,「你最好給我說清楚是什麼意思,丫頭!」自尊心遭受重創,「是不是裴茜茜那個死丫頭跟你亂說什麼啦?!」  

  一想起小茜向自己講述說她懷疑她大哥是……羋鎏忍不住噴出爆笑出聲。  

  好你個裴茜茜啊!這筆賬咱們以後再算!  

  裴如一冷冷地問:「你笑夠了嗎?」  

  羋鎏硬壓下未止的大笑,嘟著嘴不再出聲。她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先前一直關注的地方。  

  裴如一掀起薄被下床,站在羋鎏身後,搔著頭,視線追隨著她的投注至牆上貼著的一堆照片上。這些照片都是與三樁離奇案件有關的——羋鎏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張前幾天那對情侶所拍——女孩子站在成群振翅翩飛的蝴蝶裡,美得令人難以置信。  

  看了許久,羋鎏指著照片中女孩子驚怒大睜的雙眸,很是不解。「這個女孩的表情也太怪了吧?遇上這種千載難逢的絢妙絕景,她怎麼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千真萬確,她就是活見鬼了!」  

  「哎?」側過頭以探詢的眸光對上裴如一苦惱不堪的眼。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將餐桌上雙人份的雞蛋肉羹,小酥餅統統收入腹內,裴如一瞇起雙眼,「嗯,好久沒吃這麼好吃的食物了。」他此刻多少能夠瞭解父母為何會僅為了兩頓飯而將他「賣掉」了。這羋家的人還真不是一般水平的會烹飪!  

  羋鎏沒好氣地嘟噥了聲,「大叔——」她拖著長音催促他,「問你話呢,是不是真的?」  

  說他老?裴如一喝了口牛奶,「我講了大半天,你以為我是在給小朋友說故事嘛,大嬸!」他還以顏色。

  「是不是個男人啊,一點虧都不願意吃!」聽裴如一以「大嬸」來回敬自己,羋鎏氣呼呼地舉著鍋鏟從廚房裡衝了出來,「你吃了我的早餐,賠!」  

  女人就是心眼小,裴如一歎口氣,攤著雙掌問:「怎麼賠?難道你要讓我……」  

  「住口!不許講粗話!噁心死人啦!」羋鎏用鍋鏟直指裴如一的鼻尖,凶巴巴地吼。  

  裴如一愕然望著她,「我只是想說——難道你要讓我請你吃午餐當做賠償嗎,這樣也算講噁心人的粗話?」似乎是猛地意識到了什麼,他望向羋鎏的目光漸漸變成似笑非笑,最後裴如一「哦」了一聲指著她笑倒在餐桌上。  

  「笑,笑……笑什麼笑!」心虛的羋鎏在氣勢上也減弱了幾分。  

  「是你自己的思想不文明吧,小姐!」笑得眼淚都冒出來了。  

  「剛才你說要請我吃午餐當做賠償是嗎?」  

  「就算是吧。」  

  「什麼叫做就算是吧,我不管,你是男人,男人一言即出可是駟馬難追的!」  

  「那好吧。」裴如一邊換衣服邊答應她,「中午你在家等我,我回來接你。」  

  羋鎏「嗯」了一聲,看著身穿一套休閒服,頭上架著太陽鏡的裴如一從臥室裡出來。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可以到你臥室裡去看那些照片嗎?」她問道。從第一眼看見那張女孩站在蝶群間的照片起,羋鎏忽然知道該為隳的畫配上怎樣的背景了。  

  「你對它們很感興趣?」  

  「是啊。」  

  「那,隨便吧。」裴如一大方地答應她,「上午別到處亂跑,我既不喜歡四處尋找迷路的小朋友,也不喜歡餓著肚子等人。」  

  「是,遵命行了吧,大叔!」羋鎏對著已經關上的大門扮鬼臉。  

  午飯是在一家裝潢考究的韓國烤肉店解決的,二人且吃且聊,氣氛融恰。  

  在回途中,裴如一忽然問:「你為什麼會對那些照片感興趣?」他記得整個刑偵隊的女刑偵隊員和他的助手都不喜歡那些照片,說看上去很邪。  

  「沒有特別的理由,只是覺得很奇怪。」羋鎏歪頭皺鼻道,「照片中死去的女孩臉上雖然掛著甜美安祥的笑,可眼瞳裡流露出的卻是……恐懼!對,應該就是恐懼。」她點著頭打了個響指。  

第3章(2)

  話音未落,車帶著尖銳的急剎車聲驟然停了下來,「你說什麼?!恐懼?」  

  羋鎏給了裴如一一記白眼,「是恐懼,怎麼啦?」好端端地踩什麼急剎車啊。  

  「真的嗎?」裴如一難以置信。他和一堆刑偵的人天天對著照片和原人看,看見的只有她們臉上凝固住的笑容,怎麼連半點恐懼的影子都沒看出來呢?「你有什麼證據?」  

  「拜託,幹我們這一行的人對人物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可是做過深入研究的!」  

  「哦?」為了不影響交通,裴如一把車停到了路邊,「能說說看嗎?」  

  羋鎏注意到了他凝視自己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熱切,「其實也沒什麼根據,只是我對人的表情極其敏感罷了。」

  不知怎的,當她在看照片上的女孩的眼睛時,似乎可以從中感應到一股莫名的感覺。她覺得她們是害怕的,那種無以言狀巨大的恐懼像氣旋一樣在她四周遊動。  

  裴如一很失望,「無稽之談而已。」  

  「愛信不信。」羋鎏無所謂地聳肩。  

  「我們從醫的人最忌諱在診病的時候被感覺帶著思路走,因為有許多病症在發病時的狀態表現會跟一些其他病症相似。醫生不能夠僅憑著病人的狀態及初步檢查做定論,所以,我對第六感之類的東西一向反感。」裴如一說。

  「這種事本來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自己覺得就行了,沒人強迫要你也信。」  

  裴如一沈默了,茫然失神的眸光穿透前車玻璃凝注於街邊的行道樹上。  

  車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凝壓。羋鎏雖不完全瞭解整樁事件的來龍去脈,但她清楚裴如一遇上了相當棘手的問題。她忽然拍拍他的肩,投給他一記燦爛至極的笑容。「別再傷腦筋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兇手也許還會出現也說不定啊!

  「謝謝你的寬慰,它很管用。」  

  因為臨時要取一些資料的緣故,這天上午十點鐘時裴如一又返回到家中。還沒下車他便瞧見有個穿著特快專遞制服的郵差在自家門外徘徊。  

  「你找誰?」他關上車門走過去。  

  郵差看見有人往這幢房子走來時,臉上露出欣喜的笑,「請問,你是135號的住戶嗎?」  

  裴如一注意到在他的三斗摩托車裡放著好幾個大小不一的包裹。「我是。」  

  「謝天謝地,總算讓我等到了。」郵差從幾個包裹裡拿出一個系有緞帶,包裝精美的方型大盒子連著簽收單一併遞向裴如一,「請你簽收吧,我在這兒已經等了快一個鐘頭了。」  

  裴如一瞄見收件人一欄填的是羋鎏的名字。等他在簽收單上簽完名後才發現寄包裹的人竟是安德烈。

  帶著這個份量不算很輕的包裹進入客廳,雖然明知道私自拆起他人郵件是違法行為,但對安德烈這個眼神如花般艷麗的男人始終心懷警疑的裴如一,還是將一層一層的緞帶解開了。  

  「這是——」  

  金色的盒子打開來,裡面鋪著的一層雪白羽毛上赫然躺著一件玫瑰紅的絲綢晚禮服,裴如一看了眼標籤竟然是最頂極的大師瓦倫蒂諾·格拉瓦尼的作品!禮服邊還有一套價值不菲的水晶首飾——心像是被驚雷劈中了似的,一剎間被驚懼佔滿了。裴如一不禁想到被害的那三個女孩。這種慌慌然的感覺駕馭著他促使他打開了放在禮服上的一張香水便箋。

  「這個安德烈!他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憤怒使裴如一手背上的青筋暴現,他將便箋揉成一團,把盒子重新包好夾在腋下走出家門。  

  納斯海瑞爾大教堂。  

  陽光從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外透射進來,灑在銅管管風琴和唱詩班的孩子們身上。這裡彷彿真的就是天堂,處處帶著平謐祥美的聖潔氣質。  

  金麥色的皮膚配上玄黑色的真絲衣料,二者融合為極致的魅惑。安德烈就這樣單穿著一套剪裁流暢的西裝,敞著衣襟露出未穿襯衣的精壯胸膛。  

  對於這樣一個放浪形骸到連進教堂都穿著不檢點的男人,裴如一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不要以那種眼神看著我嘛。」安德烈的一邊唇角斜斜撩起,他低下頭玩弄著脖子上的白金十字掛飾,「我又不是撒旦。」對於來赴約的人不是自己邀請的對象這一點,他倒並不顯得有多驚詫。  

  「很可惜,你也差不多。」裴如一的目光宛如犀利的刀鋒,冷冷地劃開安德烈的皮肉,直接射進他心裡似的。「這個——還給你。你妄想打她的主意。」  

  安德烈挑眉看看裴如一遞來的金色禮盒,口吻中略帶嘲弄,「我記得你好像還沒這個資格或權利吧?既使你是她的未婚夫又怎樣?你們又沒真的結婚。」就是已經結了婚又如何呢,反正他才不會在乎。  

  裴如一唇畔露出危險而短暫的笑,「無論如何,我絕對不容許你在她身上打點子!如果你敢傷害她的話,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像安德烈這樣的一個世家花少是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負責任,並一心一意相待的,他只當女人是生活中的調劑品罷了。  

  「哦?你是特地來警告我,羋鎏小姐是你的專屬物品,閒人勿動的?」安德烈的眸子中流露出濃濃的玩世味道,「看來裴先生對自己很沒有自信啊!」  

  「當別人是物品或玩具的人最好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請不要自貶身份。」裴如一譏誚道。  

  「呵呵,有意思!」安德烈瀟灑地一拂長髮,「既然你夠膽向我挑戰,那我也明白地告訴你好了——只要是我契索想要得到的東西就從沒失過手。你的女人我要定了!」他輕浮地笑道。  

  裴如一的目光愈來愈冷,他極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一甩手,盒子飛向它原來的主人。「把你的東西拿走!我不希望以後再在我家看見這種東西。」他轉身向大門走去。  

  穩穩將盒子單手接住後,安德烈不急不緩地在裴如一身後投下句猶如重磅炸彈一樣的話,「你已經見過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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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5 11:26:56

第4章(1)

  六月十三日,雨。  

  中午十二點十五分,一個男人飽含著怒氣及複雜情緒的咆哮聲穿透重重雨幕——  

  「你就這麼不知檢點嗎?」  

  因為裴如一接連好幾天都沒去刑偵大隊,打電話又總說太忙,所以穆門松只好尋到他家來一探究竟。這一探不要緊,竟然發現好友瞞著自己幹起了「金屋藏嬌」的勾當!不過那一聲震撼力極強的咆哮聲並不是穆門松發出的,它的製造者是晚了門松一步回家的裴如一。  

  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裴如一回到家中發現一臉睡意朦朧的羋鎏,居然穿著他認為是極其暴露的細吊帶睡裙,和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穆門松共同坐在沙發上聊天!  

  「你以為故意引誘男人再扮無知,看男人們為你拚命壓抑是件很好玩的事,是嗎?!」  

  「你胡說!我什麼像你說的那樣了?」憤怒使羋鎏的睡意全消,「別以為讓我免費住你家就可以對我亂加誹謗!大吼大叫!」  

  「我有誹謗你嗎?你還是自己審視一下自己的穿著吧!」假如今天來的人不是門松而是別的什麼男人的話,她會發生什麼事他不敢想。  

  「……如、如一……」尷尬的穆門松夾在二人中間不知該怎麼辦好。  

  羋鎏倒不覺得自己的穿著有何不妥。「睡覺的時候不穿著睡裙,難不成要先扮成木乃伊再上床啊。」抱殘守缺的傢夥,「還有,我要穿成怎樣那是我的自由,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她上前一步,瞪著正咬牙切齒的裴如一。

  「真是沒想到呀——」裴如一不怒反笑,「原來羋小姐還是位火力超強的悍女潑婦啊!真是失敬失敬,像您這種『人材』做個靠寫些浪漫愛情故事謀生的作家實在是太委曲了,聯合國為什麼就沒有把您派遣到維和部隊去呢?」

  羋鎏愣愣地眨眼,問:「此話怎講?」  

  「唉呀,很簡單吶,遇上需要維和的狀況時,只消您站在交戰雙方的中間,雙手叉腰大吼一聲,什麼事情就都擺平了。這樣一來聯合國要省多少開銷啊!」裴如一微挑單眉。  

  呃?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百思不得其解的羋鎏轉睇向早已偷笑到快斷氣的穆門松。  

  「沒想到如一還有這麼幽默的時候!他是說你是個會噴火的人型……」心直口快的穆門松話說到一半連忙掩住自己的嘴。  

  「人型怪獸。」有位好心人涼涼地補充。補充完畢,他立即揪住穆門松的衣領,以極快的速度將他拖進自己臥室,根本沒有給羋鎏留下任何反擊的機會。  

  「裴如一,你這個大混蛋!」竟然敢說她這麼個美麗可愛的女孩是悍女潑婦!是會噴火的人型怪獸?!罪不可赦!

  某個穿著清涼卻頭頂冒煙的女人吼得地動山搖,然而她也只能對著一扇緊閉的門扉發洩。  

  雨在午夜的時分便停止了。人世間的一切彷彿都已滑進了夢鄉,只有修長華美的路燈了無睡意地注視著腳下。突然,有一抹如魔如魅,如一股淡煙般的人影在光境中一閃而逝——  

  他從半空中悄然降落在木樨街135號樓二層的陽台上,銀白透明的髮絲在黑暗一片中隱泛寒芒。

  修長的手指輕揚,落地的長窗自動為他開啟。  

  房間的擺設相當簡單。與落地長窗相對應的是一張席夢思大床,床把空間分割成對等的兩半,左側是一排衣櫃,右側是淩亂的書桌和梳妝台。門在桌子的旁邊大敞著。  

  偌大的寬床上趴俯而眠著一個紅色卷髮,象牙色吊帶短睡裙的女人。  

  幽靈一樣神秘的男人一撩斗篷,人便坐在了羋鎏身旁。令人奇怪的是,軟軟的席夢思床墊並沒有因為他的重量而發出聲響。  

  他一手撐在床上,一手輕輕摩挲著羋鎏裸露在外的手臂,指下傳來的體溫告訴他,她在發燒。  

  「你怎麼生病了呢,我的寶貝。你生病我是應該心痛呢,還是應該……高興,嗯?」他俯近羋鎏輕笑道。

  似乎是感覺到了耳畔鬢間的微熱酥癢,發燒燒到四肢酸痛,大腦暈沈的羋鎏撒嬌似的用手胡亂搔搔耳朵,哼了幾聲後又陷入了昏迷。  

  男人輕佻地撚起一縷她的紅髮繞在食指上,放在鼻下嗅了嗅。「玫瑰花的味道呢!是我最喜歡的香味呢。」他的神情嫵媚,語氣甜膩,「你果然是我最心愛的獵物,我實在太喜歡你了,都有點捨不得殺你了呢。可是,你犯下了那麼嚴重的罪行,不殺你也不行啊。我等了這麼久,又為此熬了這麼久,受了太多太多撕心裂骨的疼痛,不殺了你的話也太對不起我自己了。」  

  神態語氣越是嫵媚甜美,眼神就越是冰寒徹骨。男人的眼瞳漸漸浮現出一層詭異的藍,雪白的,略有些尖細的牙齒輕輕咬住鮮艷欲滴的紅唇,他帶笑地看著自己美麗的銀髮與她妖艷的紅髮交織攤散在印花的純綿床單上,猶豫了片刻,他低首在她肩背上輕輕一咬。修長且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指沿著她筆直的脊椎骨下移,直到羋鎏上捲起的裙擺。  

  修剪的圓潤的指甲在裙擺處輕劃了幾下,用手一拈一提,裙擺處便掉落下來一片長方形的布片。「嗯,有你的味道。」將聞過的布片折疊好裝入口袋,他不急著離去,反而平躺在羋鎏身側,「不要怕,我不會讓你痛的,你會瞭解到死亡原來也可以是件妙不可言的事情。睜大你的雙眼迎接美麗無雙的亡靈引導者大人吧。我敢保證你一定會立刻愛上他,跟他走的——」  

  黑暗的力量在這樣一個雨後的夜晚似乎顯得格外強大。  

  「你喜歡幻想我就帶領你走進迷障一樣沈秘的迷幻世界,只不過……」在他的身體完全飄移出窗外時,帶著一絲慵懶甜膩的魔魅聲音又一次響起,「你所經歷的一切只能等到你永沈死亡海後才能被你寫出來了。晚安,我的寶貝。在我還不想你死掉以前,你可千萬別自己病死了哦,我不允許。那樣的話我可是會痛心,會瘋掉的。」  

  她生命的決定權只有他能掌控!  

  呃?怎麼,這麼大的霧啊?!而且這裡又是哪裡呢?  

  羋鎏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跑到這一片濃霧裡的。  

  「哎!?」她低下頭發現自己竟穿著一條從未見過的,淺紫色雪紡紗綴有無數銀光亮片的公主裙!原本掩過小腿的霧也以奇快的速度煙消雲散了,但是腳下所站立的地方卻更加的令人難以置信。  

  地面是透明的,有些像舞台上鋼化玻璃搭建的特景,只是下面沒有任何的支撐物,完完全全就是一塊大的望不到頭的透明玻璃!最使人惶愕的是在透明玻璃樣的地面下還流淌著汪洋似的碧藍液體!  

  「鬼節啊?!不對不對,下個月才是鬼月哩!這……」雖然心裡無比震駭但又敵不住探奇心理的鼓勵,羋鎏像個探險者似的先試著邁出小小一步,確定這塊「玻璃」不會因為她的移動而碎掉後才小心翼翼地前行。「喂——有沒有人在啊?」走了幾步,她又試著喊了一聲,想看看這裡還有沒有其他人或生物存在,然而回應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徒勞無獲地喊了好幾遍,羋鎏只好獨自漫步在這片奇幻的地面上,而且越走膽子就越大,她甚至敢在上面奔跑跳躍了。就在她放鬆掉所有的警惕自娛自樂時,前一腳還踏在堅實的地面上,下一腳卻像踩在了浮雲裡——驚恐的尖叫尚來不及溢出咽喉,以為自己玩完了的羋鎏又驚奇地發現自己飛上了半空!一驚一駭中她猝然跌倒,原本認為會重重摔下南面,所以絕望的發出一聲嗚咽摀住雙眼。  

  三秒、四秒、五秒……直至六十秒,預料中痛徹骨髓的巨痛並未如期而至,她甚至連急速下墜時應有的昏眩都不曾產生。羋鎏放下捂眼的手,「哎呀」一聲驚呼起來。  

  剛才因為太震驚了而沒發現,原來至使她得以無端飛起的是個巨大的透明氣泡!試著在泡泡裡站起身蹦了蹦,氣泡居然像彈簧床一樣!羋鎏趴在泡壁上發現她仍在不斷升高,而且四周,頭頂和腳下都有大小不一樣的氣泡,只不過它們全是空的。  

  泡泡飄浮上升著,什麼背景也沒有,只有一片朦朧香檳色。難道我是被困在了香檳酒的氣泡裡了?那它一定是屬於巨人的香檳酒吧。呵呵——  

  這麼想著氣泡也突然消失了,速度之快使她不禁以為剛才所經歷的只不過又是她的臆幻罷了。但這樣的懷疑僅僅持續了半秒鐘而已,因為在羋鎏的眼前又出現了更加詭迷,不可思議的景象——  

  數以萬計的,翅膀殘破不堪的,渾身上下像是被水淋濕了一樣往下滴著透明流質的蝴蝶包圍住羋鎏。她不清楚那些流質是什麼,因為它們滴在她頭髮上身上的時候無色亦無味,跟水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略為粘稠一些。她呆怔茫然地看著這些翅膀爛得像破船帆似的大蝴蝶。她雖然看不它們的眼睛卻感覺得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數萬道目光中,帶著難以磨滅的灼烈恨意!  

  蝴蝶們揮舞著蝶翼似西風中漫天飛舞的枯葉。它們漸漸縮小包圍圈,羋鎏高聲尖叫著胡亂揮舞雙臂。無奈,這些蝴蝶並不像看上去那般弱,它們漸漸將羋鎏裹住、吞噬。  

  「蝴蝶的眼淚是虛無的;蝴蝶的血液是透明的——」  

  在喪失掉最後的意識前,羋鎏依稀聽見有個柔和魔魅的男聲如是說。  

  掛上與小茜的電話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在證實羋鎏就是個迷糊的半調子女生後,裴如一為了昨天中午的事情深感愧疚。他深知自己是個天性內斂沈穩的男人,所有被隱藏的感受,最原始的本真以難以抵擋的威力爆發而出。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動心不成?!  

  七點三十一分。  

  「羋鎏?喂!」站在敞開的門邊的裴如一聲音又乾又澀,雙眼佈滿了紅血絲。這當然是一夜難眠的結果了。

  「唔……」羋鎏不知是在夢囈還是在答應。  

  落地的大窗不知為何會敞開著,挾帶著木樨花濃郁芬芳的晨風將紗織窗簾高高飄舞著,太陽掛在對面小樓尖尖的房頂上,均勻地灑在羋鎏白晰光滑的肌膚上形成一層柔暈。  

  天旋地轉!  

  裴如一被腦中突襲的昏眩感嚇了一跳,他甩甩頭,強迫自己把目光從羋鎏的身上移開。「好吧,如果你是在生我氣的話……」他清清嗓子,「我向你道歉。昨天都是我的錯。」  

  床上的人皺皺眉,略發呻吟之聲。覺得她有些異常,裴如一忙走到床畔輕喚了羋鎏幾聲,見她仍沒什麼反應又伸出手去推了推她,隨即,裴如一便被指下超常的體溫給嚇了一跳。  

  「羋鎏!羋鎏!快醒醒!」  

  「啊?啊,啊——」  

  「哇!」  

  裴如一雙手捂著額頭跪倒在羋鎏身旁,而剛剛轉醒的羋鎏則雙手抱頭翻轉過身體蜷成一團。  

  「你幹什麼?!」同樣是腦袋一片悶痛的二人異口同聲地喝問對方。  

  「你你你……」羋鎏騰出一隻手指向裴如一,「你幹嗎跑到我床上來?你想要幹什麼?」他該不是早就垂涎自己的花容月貌,想趁自己沈睡之際圖謀不軌吧?  

  裴如一「啪」地拍掉她直指自己鼻尖的手指,「亂想什麼!你發燒了知道嗎?這麼大的人睡覺也不記得關好門窗,蓋好毯被。」在瞄見羋鎏一臉完全不信己言的表情後,他忍不住火大地嚷起來,「我有不長眼到這種地步嗎?就算我已經到了飢不擇食的地步也不會湊和找你這種紅毛丫頭的,你有什麼看頭啊!」反正今天是大睛天,雷公雷婆休假去了,說說昧心話也無妨。  

  她眼中閃過某種類似受傷的神情,「你最好如你所說的一樣,別對我有任何的企圖哦!我可不喜歡更年期的大叔。」

  裴如一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死盯在她纖細的脖頸上,他的手很渴望能放在那上面。  

  「你你你你……」嚥了口唾液,羋鎏下意識地環抱住自己往床那端挪了挪。當手掌觸碰到肌膚的一剎那,她知道自己冤枉了人家。難怪他一副想要掐死自己的模樣。  

  「好嘛,是我冤枉你了,大叔。」也許是因為發燒,也許是其他緣故,羋鎏的聲音細若蚊蚋,「你昨天不也冤枉過我一次嘛,咱們扯平了,誰也別生誰的氣。」  

  女人!心眼比針眼還要小的奇怪生物!裴如一白她一眼從床上爬起來,命令道:「把你的左手伸給我,我要給你診脈。」  

  「哦。」  

  在大約一分鐘的時間裡,裴如一臉上的表現由驚詫、嚴肅、嘲弄、無奈到氣憤,「你們這些所謂的藝術家,難道統統都是些不懂得珍惜自己身體的白癡笨蛋嗎?」  

  「呃?」羋鎏不解地看著裴如一。她忽然發現他生氣的時候魅力非凡,像《教父》中的唐。哦!她天生對這種男人沒有免疫力啦!  

  「你知道嗎,」職業病發作,羋鎏已經在腦海中幻想裴如一就是個黑幫人物,而自己則是他捨命追求的女人的情節了。「這樣的你讓人情難自禁。」  

  「呃?呃?!呃!」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情緒快速劃過心臟,裴如一隻覺得心跳疾速。  

  「你呃什麼呃?大叔!」羋鎏使勁抽回自己的手,「少趁機佔我便宜啊。」  

  「你還敢對我凶?」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影響了我的心情不算,還對我凶?!」  

  「又在誣賴人!我做什麼了影響你的心情?」  

  「……」自己怎麼回事?怎麼也開始有講話不經大腦的症狀發生了!裴如一擺擺手,穩定了一下情緒將話題轉到她的脈象。「你與一般人受寒不同,你反而是因熱而起的發燒。你體內長久蓄積著毒素且實火過旺,導致陰液消耗太盛。況且你又有腎虛、貧血……」  

  「停——」羋鎏做了個打住的手勢,「這些中醫學的專業知識我聽不懂,麻煩您直接講重點好嗎?裴教授。」她虛偽地堆起笑容,「拜託。」  

  「好。」裴如一走到書桌前,拿著筆在白紙上寫了一會兒後將紙遞向羋鎏,「拿著它到安心診所去就一切OK了,我保證藥到病除。」  

  「家裡有位醫生就是方便,省錢。」她把寫有麥冬、生地,何首烏等藥材的白紙仔細折好。「不過,藥要怎麼熬啊?如果你不怕我一不小心把您家廚房點著了的話……」做菜的火候她駕輕就熟,但是熬藥就不行了。  

  「我知道了,你只管去把藥買回來,剩下的事就不勞您駕了,我中午抽空為您效勞,可以了吧?」

  「嗯。這還差不多,認識你這麼久了就這句話還像樣點兒。」  

  「少臭美!把我家廚房點著了事小,萬一你亂加藥把自己給喝死了,那我的半世英名不就栽到你這個迷糊蛋手裡了。」裴如一靠著書桌涼涼地道。  

  為之氣結的羋鎏跳下床,撲過去一拳捶在他胸口。「讓我一下你會死啊!」她轉身走向陽台,準備享受一下清晨淨爽的空氣。  

  裴如一大笑著,視線忽然被羋鎏缺了一塊的裙擺吸引。「你的個性還真是與眾不同呢!好端端的睡裙幹嗎非要剪掉一塊,標新立異嗎?難不成你還想穿著它去逛街,標榜自己的新潮?」他實在是不能理解那些喜歡追逐前衛的人。

  「你在說什麼啊?不就是件普通的睡裙嘛,商場裡到處……哎?!」順著裴如一的目光,羋鎏驚愕地發現睡裙後擺處果然少了一塊。從它整齊的切口來看,確實是被剪刀剪掉的。「這是怎麼回事啊?我,我沒剪過啊?!」  

  「那一定就是在夢遊的時候不知不覺剪掉的。」裴如一打趣道。  

  「我真的沒有!這是怎麼回事嘛?」難道說自己半夜燒糊塗了,做了些亂七八糟的事?!不對呀,自己好像是做了什麼奇怪的夢,怎麼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呢?  

  「別在這個問題上傷腦筋了。」裴如一斂去所有的調侃,「有件重要的事差點忘了告訴你。還記得那天你說在三位被害人的眼睛裡感受到她們內心有極度恐懼的事吧,你的感覺是對的。」  

  「哦?」羋鎏瞪大雙眼,「你不是不相信……」  

  「是我錯了。」裴如一對她頷首,「我曠了幾天工就是為這件事。在一位中醫界老泰斗家裡,我們無意間聊起這個問題時,他馬上要我拿死者的照片去給他看。研究了一整天後,我們終於印證了你的感覺是千真萬確的。」他笑了笑,問:「想知道是怎麼印證的嗎?」  

  羋鎏拚命點頭。  

  「說簡單也簡單,她們三個人的瞳孔與一般猝死之人的瞳孔不一樣。人死後瞳孔是會擴散的,而她們三人的瞳孔卻是收縮的,只不過收縮的程度很小,所以才使我忽略了足足兩個月!這樣一來正好足以說明她們在臨死前一刻看見了令她們感到震駭、恐懼的人或事物。」  

  「哇!沒想到我這麼厲害。」羋鎏得意洋洋地沖裴如一挑挑眉,「還是我的感覺厲害吧!幹我們這一行的人靠的就是感覺!我們的靈敏度要遠遠大於你這種俗人。」  

  「是是,甘拜下風。」裴如一衝羋鎏很江湖地抱了抱拳,「哦,快八點半了,我要遲到了,別忘了去買藥!」他勿勿交待了幾句,以軍事化的速度衝下樓洗漱更衣,衝出家門。  

  裴如一又去忙令他腦細胞集體自殺的案件了,房子裡只剩下看著莫名其妙缺塊角的睡裙,苦苦回憶,苦苦思索卻都是枉然的羋鎏。  

  「我沒剪啊?我真的沒剪啊——」  

  神清氣爽地洗完澡出來,雖然仍發著燒,但是從表面上看依舊活力無限的羋鎏,從櫃子中取出一條棉麻材質,手工繡花的白色長裙換上,頭髮以一支彩色鉛筆做髮簪於腦後鬆散地挽起。化了個透明彩妝以掩飾病中面色的蒼白,她蹬上平底的皮拖鞋就出發了。半途忽然想起還可以順便找隳出來,讓他看看設定畫稿便又返回,將已完工的幾張彩畫放進文件夾內抱在胸前,邊走邊按下隳的手機號碼。  

  一通電話之後,二人相約要在安心診所大門口會面,只是羋鎏不明白,當她說出會面的地點隳的聲音顯得特別的激動,還有竊笑的成份在裡面,並且還得意洋洋地說有個驚喜要送給她!  

  那個可愛的、美麗的、完美到怎麼看都不像真人,惹人嫉忌的傢夥——  

  上午九點二十三分的聖東安城最繁華的路段上,卻只有幾個行色勿勿的路人。納斯海瑞爾街道兩旁半數以上的店舖關著門,只有櫥窗裡的豐富華美依舊靜靜地擺放在原地,召示著它曾經的繁囂。  

  難得靜謐的美麗小城卻因為三樁離奇懸案而沈寂。這對羋鎏而言彷彿是上蒼恩賜般使她開心不已。

  安心診所。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診所大門外聚集著十幾個穿白色、粉紅色工作服的女醫生及護士。她們臉上俱浮現著紅暈,眼睛裡滿是迷醉的神情。三五成群地觀望著街道的另一端,不時還交換著幾句悄悄話及羞赧的竊笑。羋鎏感到有些好奇便沿著她們的視線扭頭看了看,結果除了看見一家花店門前擺放著的鮮花外,別的什麼值得這般期待的事物也沒瞄見。

  真是一群奇怪的女人!她撇撇嘴,略感吃力地跨上台階。  

  「嗨!嗨——」  

  街那端傳來熱情得過火的招呼聲,惹得她身旁那群女醫務工作者們全體不顧形象地當街雀躍起來。

  「哦,瞧哇!他在衝我揮手打招呼呢!」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噸位,臭美什麼啊!」  

  「胖一點又怎樣,總比你這個『滿天星』好的多吧。」  

  聽見身邊有一胖一瘦兩位護士小姐爭吵起來,羋鎏好笑地搖搖頭,加快了步伐。  

  「鎏!」  

  既不過分低沈也不顯得稚氣未盡的好聽男聲,穿透女人間嘰嘰喳喳的聲音徑直闖入羋鎏耳內。熟悉又親切的聲音告訴她,是隳來了。由於視線被一堆女人遮住了,羋鎏只好退下幾級台階後仰著身子尋音凝睇。隳的人影她並未看清楚,只瞧見一道快若流電的身影從街那邊直衝自己撲來。先是一個熱烈到幾乎令她窒息的擁抱,接下來又是莫名奇妙被人在臉上親了個夠。惹得一干女人又是艷羨又是嫉妒地驚叫連連。  

  「隳?!」羋鎏推開二人之間過度親密的距離,擡起一手遮住刺眼的陽光,視線慢慢掃過隳精緻得過分反而失去了真實的面孔和考究的服飾。  

  在黑夜中的隳深沈優雅又略帶神秘美感,而陽光下的隳英俊瀟灑中流露著率真。今天他剛巧與自己一樣在穿著上選擇了白色,一身筆挺中又透出隨性的棉麻休閒服更襯得隳修長挺拔,氣質超群。他彷彿是從油畫上走下來的貴族!

  「鎏,我們看上去很像熱戀中的情侶,對不對?」他親暱地攬住她的肩。金褐色的頭髮像緞子一樣閃著光,奇異的藍紫色眼瞳明明是冷色調卻放射著比艷陽更熾烈的熱情。  

  「是呀,還真是投緣呢。」她輕輕咧唇而笑,「咦?隳,你要帶我去哪裡啊?我還要……」不知不覺間已經被他攬過了馬路,直朝花店而去。「你要送花給我?我比較喜歡白玫瑰。」  

  「是,也不是。」隳將羋鎏領進了花店,「驚喜!」他環指著佈置一新的店舖興沖沖地說。  

  羋鎏難以置信地看了良久,而後不甚確定地問:「你,你的店?」  

  「對呀。剛剛佈置妥當,怎樣?不錯吧。」隳驕傲極了。  

  面積不大,但與主人一樣處處透著精緻優雅的氣息。可羋鎏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鎏,現在聖東安幾乎是座死城了,人家撤資還來不及,你怎麼還投資呢?而且開的又是花店!城裡的居民都躲在家裡,遊客更是寥寥無幾,花要賣給誰啊?」她不無擔心地輕歎,「你很沒有商業頭腦哦,一定會賠本的。」  

  「我知道的。」隳無所謂地聳肩。  

  「知道一定賠你還敢開?!」羋鎏驚呼。  

  點著頭把瞠大雙眼的羋鎏請進後面,在那裡有張鐵藝彎花的小玻璃茶幾和兩張凳子。「我才不在乎是賠還是賺呢,我只是一直想開個花店而已。」隳端出一套丹麥手工製作的鍍金茶具,「我反而更喜歡店裡沒有客人,只有我和我的花。」

  「你還真是個奇怪的人。」羋鎏笑著將雙手貼在涼涼的玻璃面上,「不過,我就是喜歡跟奇怪的人做朋友。」她沖隳眨了眨眼睛。  

  「我想也是。你們中國人叫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對吧?」隳伸手為她拂開垂在額前的散發。他急切地叫起來,「你怎麼在冒虛汗?中暑了嗎?」  

  「中暑?今天最高氣溫才二十七度。拜託——」羋鎏有些難為情地開口說,「其實,我是肚子餓的啦。」

  「啊?你等一下。」隳錯愕了一秒鐘,隨後以極快的速度從櫃子裡拿出好幾盒點心。有奶油蛋糕,椰蓉餅乾、蛋塔、甚至是壽司。「統統給你。」  

  餓急了的羋鎏顧不上客套,塞一塊蛋糕又填一塊蛋塔,其間還不忘調侃一下。「男人也愛吃零食啊?我還以為只有女孩子喜歡這些東西呢。」  

  「我就很喜歡呀。」隳大方地承認,「我最喜歡吃一些香香甜甜的東西了。剛好,這些都是對面診所裡的小姐們送我的,她們可真好!我每一樣都喜歡呢。」  

  是嗎?假如你是個女人的話,你猜她們還會不會送這些給你。羋鎏在心裡暗道。  

  當抓起第五塊蛋塔的,羋鎏舉到唇畔猶豫了,「你也一起吃吧,不然被那些小姐看到只有我一個在狂吃她們的愛心,我會死的很難看的。」  

  「知道了。」隳拿起一塊壽司卻餵了羋鎏嘴裡,「你真是個可愛寶寶。」他順手揉揉她的發。  

  雖然是被一個看上去小自己許多的男生這麼說,但他總歸仍是男的。因此,羋鎏還是很喜歡這種被寵溺的感覺。兩個人說笑著品嚐著各式糕點,最後以隳現場沖制港式奶茶做為用餐的結束。  

第4章(2)

  再呷一口香濃的奶茶,羋鎏像貓一樣發出一聲滿足愜意的輕呼,把文件夾攤在桌面上推到隳那邊。「你自己挑挑看,喜歡自己的哪一種設定。」  

  隳雙眼放光,拿起屬於自己的設定仔細觀賞著,在他看畫作的同時,羋鎏則在看他。  

  當隳看到最後一張人設時,突然之間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駭訝與嫌惡,但轉瞬即逝。

  羋鎏是個極其易感靈敏的人,隳在這半秒鐘內所表現出的異端並未逃過她銳利的眼。  

  她掃了眼隳手中的畫,「你不喜歡這幅?」她問得小心翼翼的,因為他所拿的那幅畫剛好是她最滿意、鍾愛的。畫中的隳穿著十八世紀法式軍服,神情憂鬱又不羈,背景是漫天飛舞的各類彩蝶。  

  似乎是未曾耳聞羋鎏的話,隳放下畫,一手輕托著下頜,一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陽光透過櫥窗的大玻璃散落在數以萬計的花瓣上,淡薄。花海的正央——優雅得好似白玫瑰一樣的異國男子,神情看上去像是陷入了冥想,他的眼神有些遊移不定。  

  他在想些什麼?羋鎏在心裡琢磨著卻不願出聲詢問打擾他。她甚至還神經質地嗅到一股細若遊絲的痛苦憂鬱氣息自他的身上透滲出來,飄移在空氣裡。  

  「隳,你有心事!」羋鎏道,「不要否認!我們已經是朋友了,說出來會好一些的。」  

  也許是震驚於她過人的洞察力,隳笑得有些不自然,「沒有啊,什麼都沒有,真的。」  

  他不善撒謊!羋鎏在心裡下著定論,因為隳的神態、語氣,以及他故意想要逃避的眼神都這樣告訴他。「你……」

  「老闆,我回來了!」  

  一陣機車的轟鳴聲和一個高昂卻透著憨厚的男音適時地打斷了羋鎏的追詢。門外自小型女式機車上蹦下了個衣著樸素的男孩子。  

  「回來啦,小辛。快來喝杯奶茶。」隳眉眼含笑地倒了杯奶茶放在櫃檯上,「這是我請來幫忙的服務生,幫忙跑腳或送花。小辛是理工學院的學生。」  

  見店裡突然出現了位這麼漂亮,氣質超群的小姐,小辛頓時顯得有些拘謹。當羋鎏伸出手向他打招呼的時候,他搔著後腦勺靦腆地笑了,半晌才突然意識過來慌忙伸出手輕輕與羋鎏交握一下。是個容易緊張害羞的單純孩子,但十分可愛。臉紅的像蕃茄似的,笑起來時眼睛變成了月形,還露出一對尖銳白亮的小虎牙。他原本平庸的大眾面孔也因此散發出如太陽花般絢目的光彩。羋鎏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面巾紙遞給正大口喝奶茶的小辛,「快擦擦汗吧,都縱流成河了。」

  「哇!鎏——」隳突然在叫一聲,嚇了所有人一跳,「你對小辛這麼好,那我哩?我還為了你被人痛打過耶!」他咬著下唇可憐兮兮地瞅著羋鎏,活像一隻哀怨的寵物狗。  

  玩心大起的羋鎏親自為小辛擦汗,邊擦還邊溫柔地問他「是不是很累,餓不餓」之類的問題,其結果當然是惹得隳叫得更大聲以及小辛的臉快要著火了。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鎏!好過分哦!」  

  「……我,我我我……」  

  「閉嘴!你們兩個——」  

  聖東安刑偵大隊。  

  六層的鋼筋及鋼化玻璃建築反射著耀眼的陽光矗立在城西區。是這一區中最具現代風格的建築。法醫科佔據了大樓的一層及地下室,也是裴如一目前工作的地方。  

  偌大的地下一層裡,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最靠電梯門的是休息最裡面的是停屍房。解剖室在中間,是間寬敞的房間,因為是在地下又沒有窗戶,這裡從早到晚都亮著燈。  

  貼著白色大理石磚的房間,偶爾傳來金屬器械的碰撞聲,流水機理上關不嚴的水管的滴答聲。不�鋼的解剖台在房間的正中央,無影燈下的裴如一神情專注而疲憊,眉宇間透著淡淡的沮喪焦慮……  

  尖細如線的銀針一根一根地紮下去,紮在早已失去了彈性血色的肌膚裡。雖是在徒勞,但裴如一仍舊極度專注,他知道自己若不快一點找出線索破除謎團,那麼將不知還會有多少年輕姑娘會重蹈這停屍台上之人的覆轍。七天的時間眨眼即逝,他一無所獲,惟一慶幸的是那個神秘人沒有再犯案,這多少使裴如一有些釋然。  

  見他鼻子上和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一旁做記錄的助手擡眼看了看牆角邊顯示著此時室內溫度為零上23度的空調,暗自打了個冷戰,偷偷頻搓著雙臂。她瞭解他的壓力有多大,所以忍住了這冰人的冷氣。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將已變黑的銀針統統拔起,裴如一頹喪地將它們扔回白瓷盤內,以指擠捏著鼻樑兩側內眼角處的清明穴。「我們難道要在這裡卡一輩子不成?明知道死者都是因為中毒死亡,卻又查不出中的是什麼毒,為什麼在其內臟中卻又無中毒後的肌體顯現!說了這是非人力所為的兇殺案,所有的人又不相信。」他真的是心力交瘁了。

  「教授,不如咱們再另尋突破口吧。」助手倪爍是裴如一在醫學院裡所帶的博士生。她剪著五十年代典型的「蘇區婦女式」齊耳短髮,一副黑框大眼鏡遮住了大半張臉。與她刻板嚴肅的表象極其不符的是她開朗活潑的性格,「雖然咱們已經失敗了無數回,但相信……」  

  「少來這套虛假無用的安慰說詞。」裴如一打斷她,拿起一根針尖變黑的銀針,「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只有扎進動脈血管裡的針會變黑,而扎進靜脈、咽喉、五臟裡的卻不會嗎?」  

  「別逗了,連頭兒都束手無措的事情,小的我又怎麼解釋得了呢。」  

  「該做的都做過了,結果呢?」他自嘲地笑笑。看著解剖台上的屍體,裴如一的雙眸愈變深沈。「你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有我們人類目前所無法探知的異域嗎?例如,隱性世界?」  

  「相信!」倪爍回答得毫不猶豫,反倒使裴如一略感詫訝。  

  「為什麼?」  

  「其一,我是您的死忠,頭兒說是什麼我都深信不疑;其二,我也一直認為許多古老的傳說並非先祖們閒來無事編出的故事,但它們一定存在著,且發生了,只不過經過後世的無數次演變而失去了其真實性,被渲染的沒有了本來面目。」倪爍雙手環胸,認真地道。  

  裴如一讚賞地點點頭,但隨即又無奈地歎口氣,「可惜這裡的其他人都當這些是無稽之談啊——」

  倪爍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您是指那件事?」  

  裴如一再度點頭,「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都說我腦子不正常,純屬幻覺。」有本事他們也幻覺一下給他看看吶!「一切手段都已用盡,剩下的就只有非常規手段了,可惜這些都是不被允許使用的。」他瞄向桌子上堆著的幾本翻開的老舊線裝書,那上面的記載著古代苗人使毒驗毒的巫法。  

  「這有何難!」只消一個眼神倪爍便能體會出導師內心的想法,「非常時期當然要用非常手段�。」

  師徒二人交換了一記深有蘊意的眼色,陰惻惻的笑聲使原本就駭人的解剖室更添幾分恐怖之色。幸好桌上的電話鈴聲適時得當消弱了這份恐怖。  

  「頭兒,穆隊有請,說要馬上。」倪爍用臉頰和肩膀夾著話筒嚷。  

  裴如一淡淡應了一聲,將橡皮手套脫掉扔在解剖盤裡。  

  穆門松的辦公室在六樓,因為不想跟太多人擠電梯的緣故,爬樓梯爬上六層的裴如一微喘著粗氣推開辦公室的大門。為了這幾件令人頭痛的鬼案子耽誤了他太多事情,健身房都沒時間去。  

  「門松……」他端起穆門松的茶杯中飲過後,直接問道,「是不是上面的又再追問屍檢的進展啦?」

  穆門松和一屋子的刑偵隊員笑起來,「不是,是咱們的案件有了新發展!」他控制不住滿腔的喜悅。說到這個新發現,所有的人面孔上不約而同浮現出興奮神彩。「來,你看一下這個——」  

  隨著鼠標的輕點,電腦屏幕上出現了第一位受害女孩的身份登記表,「注意看受害人的籍貫。」穆門松提示道。

  裴如一認真地看過去並小聲念著:「籍貫,暮陽市。」  

  穆門松又洞出第二位受害女孩的身份登記表。「第二名受害人的籍貫是……」  

  「暮陽市!」腦海深層翻湧出一朵微小的記憶浪花。  

  「第三名受害人。」  

  「……暮、暮陽市?!」裴如一總覺得自己最近好像在哪裡曾見過這個地名,「三個人全都不是聖東安本地人?」

  「嗯。」穆門松凝睇著一臉沈思的裴如一,「我相信這一定不會是巧合。做案人大概也來自暮陽或在暮陽生活過相當長一段時間,因為這三個女孩都是最近幾年裡因為各種原因搬遷到聖東安的。現在可以證明你所說的有個可以飛上飛下,滿頭銀髮的漂亮公子純屬你的臆幻了吧?」  

  大傢夥兒哄然而笑,裴如一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話別說的太早,一切事情都要等待其最後結束再定論。」

  「你最近的壓力太大了,完事兒之後去咨詢咨詢心理醫生吧。」穆門松顯得極為成憂慮,「你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我可是要負直接責任的。」  

  裴如一白他一眼,把話題又轉回案件上,「接下來呢,你怎麼安排?」  

  「接下來的工作就繁鎖乏味至極了。先是調動戶籍網查找出本城所有來自暮陽的人一個個進行盤尋,再來是從中篩選出可能會是下一個目標的人進行二十四小時的監護……哎?如一,你怎麼了?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難看?!」

  裴如一臉色發青地猝然僵直身體,「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驚遽使他變得茫然無措。他想起來了,他在看羋鎏的身份證時曾瞄了一眼她的籍貫,那上面赫然印的是——暮陽!  

  連解釋都來不及說便飛也似的趕回家中,在發現屋內無人後,裴如一慌了手腳。  

  已經是正午十二點鐘,他不知道羋鎏究竟是病重了,還是在半路上……各種各樣不好的畫面在他腦中交遞閃現,每一種都是他所不願看見的。裴如一低聲咒罵一聲,抓起鑰匙重又衝了出去。  

  安心診所。  

  所長辦公室實木的大門猛地被人由外撞開了,門板與牆壁碰撞發出的巨大響聲令正在伏案辦公的男人嚇了一跳,手中的鋼筆「啪」地掉在了地上。待看清楚來人後,嚴相弼臉上的慍怒轉為驚詫。  

  「如一?!」他拾起筆的同時附送給裴如一一記白眼,「你小子這麼久不露面,一露面就想害我得心臟病啊?」他和如一是醫大的校友,他的專業是西醫。  

  「羋鎏!羋鎏她怎麼樣了?」將雙手撐在嚴相弼的辦公桌上,裴如一前傾著身體急切地問。  

  「米流?」嚴相弼完全懵了。他透過裴如一的肩膀看向門外趕來的護士,「我們有收治過叫這個怪名字的病人嗎?」

  胖嘟嘟的護士和滿臉青春痘的護士一口同聲否定,「沒有。」  

  「沒有。」嚴相弼愛莫能助地聳聳肩。  

  「呃?」這下換裴如一傻眼了,「上午有沒有一個紅頭髮的,拿著我簽名的處方來抓藥的小姐?」

  嚴相弼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極有興味地挑挑眉,「哦,小姐?」  

  「有沒有!?」喪失耐性的裴如一火大地吼道,嚇得嚴相弼將皮椅往牆角挪了挪。  

  「沒有啊。」  

  他的回答令他心臟一陣緊縮,「糟了!她既然沒來這裡,就可能是……」裴如一自言自語著直起身,不敢再往下想。

  「哎,是那個紅頭髮的女人吧?」  

  「可能是哦。」  

  兩位護士小姐的竊竊私語聲未曾逃過裴如一靈敏的耳朵,自他心裡即將熄滅的希望花火油然躥燃。「你們見過她嗎?請告訴我。」  

  還以為羋鎏是他的女朋友,胖護士露出一臉的鄙夷,「女孩子不可以太寵的哦,會變壞的。」她在批評別人的同時忘記了自己的性別。  

  「是呢,是呢!你的女朋友啊,也太不知羞恥了!」青春痘護士尖酸刻薄地說,「居然當眾在大街上和男人擁抱,還親吻哩!」而且對像還是我夢中的白馬王子啦。嗚……  

  完全脫離預想的情境使裴如一倒抽一口冷氣,雙瞳中迅速盛綻出兩朵駭人的火焰。「你、們、說、什、麼?!」怒意使他的語速減慢,口氣僵硬。  

  嚴查弼又將椅子往牆角挪了挪。  

  「不光是擁抱親吻,她還跟著人家走了哩!」沈溺在嫉妒這種醜陋情緒裡的護士小姐又惟恐天下不亂地怪叫,「真是不像話!放著你這麼優秀的男朋友不要……」剩下的話語盡數被裴如一臉上的煞氣嚇回了腹內。  

  「知道去哪兒了嗎?」  

  「對、對門的花店。」胖護士和青春痘護士自動為裴如一讓開路,卻怯怯地跟在他身後,不放心地解釋,「不是他的錯啦,你可千萬別打他!他沒有勾引你的女朋友哦——」  

  「我可以作證,是你女朋友主動的啦!」  

  裴如一氣沖沖地走出診所大門,目光很輕易便搜尋到了護士所說的花店。花店並沒有掛任何的招牌或門頭,若不是櫥窗內外擺滿了鮮花,還真看不出那是家經營什麼的鋪子。目標已鎖定,裴如一抽出太陽鏡戴上,冷著臉走了過去。

  人還未進到店門口便聽見從裡面傳出的,屬於羋鎏跟一個柔軟男聲的爽朗笑音。自己為了她的身體和安危擔心受怕,牽腸掛肚,她卻在這裡跟別的男人談笑風生!想到這裡,裴如一胸膛裡火辣辣的痛起來。站在門外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壓制下體內的狂怒燥意後,他才舉步進入店門,否則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毀了這間店。  

  一入店中,視線自然而然便被羋鎏那頭野火樣狂肆的紅髮吸引過去。他看見她正側倚著櫃檯跟人說笑,被她的身體遮住了,因此他看不見那個柔軟男聲的主人。裴如一隻瞧見在羋鎏略有些蓬鬆的髮髻上插著支「中華」牌彩色鉛筆,一身棉麻材質的白裙看上去倒像是折紙藝人手中的作品。軟軟的、硬硬的。  

  「羋鎏。」因為怒氣使然,他喚她的聲音有些生硬。  

  「哎!」應聲轉來的如花面容上笑容燦爛。  

  猝不及防映入眼簾的美顏令他心頭一凜,眼中閃現錯綜複雜的神色。  

  「是你啊,你來買花?」羋鎏吃驚地問。  

  因她身體的轉動而使裴如一的目光終於得以停注在柔軟男聲主人的臉上。多精緻的一副面容啊!像一尊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但是,裴如一不喜歡他。「我不買花。這是你朋友?」他表現出恰如其分的淡漠。  

  「你好。」隳不等羋鎏介紹自己走了出來,他伸出修長瑩白的手,「費爾南多,鎏的朋友,叫我『隳』就可以了。」

  隔著紫色的太陽鏡片仔細打量了會兒這個完美而羸弱的少年,裴如一「哦」了一聲輕握了下他略顯冰涼的手,「安德烈的小表弟吧。在歡迎酒會上我見過你一眼。」  

  「你的記憶力真好。」少年嬌嬌懶懶,發音也不甚標準的語調裡裹有致命的魅惑力。就在這一刻,裴如一先前對他的強烈敵意被化去了幾分。  

  不過對羋鎏他始終懸著一顆心,「怎麼沒去抓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原來你是專程來接我的呀!嘿嘿。」女孩子的虛榮心得到了小小的滿足,「玩得一高興就把正事給忘了。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我在……」話未問完,當羋鎏瞄見門口探頭探腦的護士小姐時已然明瞭。  

  「知道現在幾點了嗎?」裴如一暗帶無奈歎息地道,「中午都快過完了也不知道?走吧,我們吃飯去。」他的模樣倒像是跟她已經生活了很久似的,儼然一副小夫妻的神情。  

  「看我,」羋鎏拍著腦袋對兩位男士吐舌,「害得你們兩個連午飯還沒吃,真是抱歉。」  

  隳笑著打了個響指,提議:「不如我們三人一起去吃吧!」  

  羋鎏剛想答應,裴如一一眼瞥見安德烈正從他超炫的金黃色跑車裡下來便急聲搶道:「今天還是算了吧,她還要抓藥煎藥喝呢。」  

  「哦,這樣啊——」隳的眸子蒙上一層暗灰,「只好這樣了。鎏的身體最重要嘛。」  

  「真的是那樣嗎?該不是見到我來了就想溜吧?」  

  「安德烈哥哥!」隳睜大雙眸,「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沒有被那些女人纏得脫不開身?」  

  「我把她們統統甩了。」上半身穿著深紫色緊身網眼T恤,下穿蟒蛇紋花皮褲,長髮披灑,一臉妖嬈曖昧的安德烈斜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盯著裴如一。見裴如一拉過羋鎏的手防備性地瞪著自己時,他翹起一道唇角。「裴醫生,裴教授,你看起來好像她爸爸哦!」  

  透過裴如一的肩膀看過去,一瞬間,羋鎏覺得在安德烈的笑容裡挾雜著一抹嘲弄!一抹淡的讓人極其不易覺察的嘲弄。為什麼這三個男人今天都有些不對勁啊?  

  在羋鎏兀自沈思之際,安德烈已經很有技巧地撥開了擋在她身前的裴如一,「好久沒見,你更漂亮了。」他不由分說在她左右臉頰上親了親,後又挑釁地沖裴如一投去一記「你奈我何」的眼神。  

  「我們走!不要理這個輕狂的傢夥。」裴如一臉色難看至極,像是帶上了冷硬的水泥面具。然而羋鎏瞭然,他只有在盛怒之下表情才會這樣,心裡越是情緒起伏波動大,表面上就越無動於衷。  

  「這是人家西方人的禮節啦。」她輕聲對他說。  

  他拉著她便往外走,「快走吧,藥還沒抓呢。」  

  「哎哎哎,我東西還沒拿呢!」羋鎏掙扎著被裴如一拖出門去。  

  隳忙收拾好羋鎏的畫椅,安德烈抽走他手裡的文件夾追出店門。「羋鎏小姐,有空要常來我表弟的花店哦!我以後也會常來的,因為我和隳都很期待能夠經常見到你!」  

  羋鎏接過東西並道謝。  

  「是啊,是啊!」隳緊隨其後,「你在聖東安的地址我記下了,我會每天送花給你的喲!」也不知他是無心還是有意,隳這麼一嚷,搞得安心診所那票護士,醫師小姐們差點淚灑長街。  

  裴如一拉開車門的同時順便在倒車鏡裡看了眼安德烈。他在這個囂艷若野薔薇般的男人笑容裡除了看見他一貫的輕佻放肆外,還看見了某種他無以形容的情愫。  

  這一刻在他心裡幾乎就可以認定羋鎏就是下一個目標了!除了驚慌擔恐之外,裴如一不明白安德烈跟那個一頭銀絲,名字叫「炫」的神秘人究竟是什麼關係,他更不明白像羋鎏這樣一個簡單爽朗的女孩究竟怎麼得罪了他們,以至於使他們定要誅而後快。  

  或許,這幾樁詭異案件的突破口就全在她一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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