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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6 15:35:58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2-16 15:49 編輯

前言:

  除了讓父親的公司從商界消失,
  設計出第二條「心光」給母親,
  還有沒有第三個可以令她活下去的理由?
  難道他也不行嗎?
  她是他最寶貝的「布娃娃」,
  溫柔而又美麗,
  他不敢想像她邁向死亡的樣子。
  如果他的愛還不能拯救她、
  還不能救贖她,
  那麼請她寬恕他與她為敵。
  或許終有一天她會明白,
  他所做的一切也僅僅是為了愛而已……


第1章(1)

  十月,紐約正飄著金黃色的葉子。  

  寧靜的社區甦醒過來,晨曦悄悄地爬上一棟舊房子的二樓窗口,照在軟軟的床被上,純粹的視覺感官是舒適和愜意的。但太陽已經漸漸變懶,屬於秋天的寒冷讓人更加留戀鬆軟暖和的被窩。  

  「叮鈴鈴……」鬧鐘在床頭上驟然響起。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繼續蒙頭呼呼大睡。  

  「叮鈴鈴……」鬧鐘不屈不撓,繼續響個不停,蹂躪著主人的耳朵。  

  床上的被子動了,從裡面探出一隻素白纖細的手,朝床頭櫃摸索而去,好半晌才摸到目標,當即狠狠地用力拍下去。粗魯的行為與那只纖白的手極不相符。  

  破壞好夢、刺激耳膜的噪音戛然而止,隨即「咚咚咚」幾聲,可憐的鬧鐘就被主人拍到了床底,然後「咕咚咕咚」地滾到牆腳,掉到了木質地板裂開的一條大縫裡,開始做勻速垂直運動,在到達一樓地面時宣告壽終正寢。  

  「噢,該死!今天又得去買鬧鐘了。」惱火的話語從被子裡傳來,「一定得找個時間填補一下那個破洞。」

  一堆亂蓬蓬的黑髮從掀開的被子裡冒出來,被兩隻纖手胡亂地抓了幾把。亂髮之下,是精緻秀挺的五官,絕對是一個優秀的混血兒。  

  她嘀嘀咕咕地爬下床,伸展窈窕的身軀,逕直走向洗手間。  

  刷牙洗臉後,換上密不透風的「古典」套裝,戴上遮擋花容月貌的「古典」黑框眼鏡,再戴好與之相匹配的「古典」手錶,然後習慣性地低首看時間……  

  「啊——」  

  一道高分貝的尖叫驟然響徹兩層式的「古典」房子,隨即轉化為驚惶失措的叫喊和腳步聲。  

  「八點了,竟然八點了,那個破鬧鐘竟然慢了半個小時才叫我……慘了慘了,只剩下一個小時,來不及了來不及了……真是見鬼了……」  

  她抓起包包,火速跑下樓梯,在門口處匆匆穿上跑鞋,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出房子。  

  「破鬧鐘!破營銷商、破廣告商、破製造商、破設計師……竟然害我遲到……」  

  她咬牙切齒地埋怨著。快速買了早餐,然後一手拿麵包圈,一手拿一杯牛奶,火速跑去公共汽車站。

  快到車站時,車子剛好啟動。她急了,加快了步伐,沒命地追上去。  

  「喂!等等、等等……停車,喂,停車,等等我……」她一邊叫喊一邊揮動拿著麵包的手,氣喘籲籲地跑在人行道上。  

  短短的路程,就跑得她臉色發青,兩腳癱軟。  

  幸好,公共巴士停了下來。  

  她攀住車門,上氣不接下氣地向司機道謝:「謝、謝……早、早上……好……戴……維……先生……」

  「早上好,曲線。」老戴維露出爽朗的笑容,「今天遲了。」  

  「鬧鐘……慢了。」曲線平順了一下呼吸,露出慘白的微笑,拖著虛軟的雙腿尋找座位。  

  車廂裡,多數乘客閉著雙眼,繼續沈浸在早上被鬧鐘驚擾的夢境中;有些人則快速翻閱早上買來的報紙,瀏覽頭條新聞和大標題;有的喝著剛從街頭買來的熱咖啡,三口並兩口地吃著紐約人愛吃的早點麵包圈;有的女士從提包裡拿出精巧的小包,十分熟練地化著妝。  

  前方靠窗有個空位。曲線正要上前,車子突然啟動了。  

  猝不及防,曲線陡然失去重心,腳步一個踉蹌,手中的牛奶便以優美的拋物線之勢飛灑出去,落到靠窗鄰座的男人身上。呃,確切地說,是男人下半身的敏感位置上。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子轉到了他們身上,像是突然拔掉電源的機器人,翻閱報紙的手停止、吃早點的嘴巴半張、化妝的手滯留在空中……眾人神態舉止各異,但無不瞪大雙眼瞅著當事人。  

  曲線的腦子當即「嗡」的一聲,兩眼發直地盯著對方濕透了的某個部位看。下一秒,反應遲鈍的她倒吸口冷氣喊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噢,我真的很抱歉,請原諒。」她急忙翻開手提包,尋找面紙。  

  那個倒黴的男人怔怔地望著自己遭受「侵襲」的部位,呆住了,不知如何反應。閉目養神間,他突然感到下身一陣「涼爽」,睜開眼來,就看到褲襠濕了一片。  

  就在曲線拿出面紙,一時不知遞給他還是自己親自為他擦拭時,他很緩慢地擡起頭來,對上眼前一臉歉意和尷尬的「古典女子」。  

  迎上他的視線,曲線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真的好抱歉!你拿面紙擦擦吧。你的褲子我一定會賠給你的。」

  幸好,他穿的並不是什麼名牌。  

  從衣服打扮來看,他應該是個普通公司職員,普通的襯衫西褲、普通的皮鞋、普通的手提包、普通的手錶。不過,他長得真不是一般的帥!三十歲左右,輪廓鮮明的臉、英氣逼人的藍眼、挺拔勻稱的身材……無可置疑,這是一個外表非常迷人搶眼的男人。不過此刻,他的迷人魅力被驚愕和呆傻所取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個老氣橫秋的女人用一杯牛奶「性侵犯」。  

  他緩緩站起身。曲線這才發現,他比她想像中還要高,以她170厘米的身高,剛及他的下頜。肩膀寬闊,結實而有力,裸露在外的肌膚泛著古銅的色澤,不像一般長期坐在辦公室的職員。他離開位置,緩步上前。  

  他想幹什麼?!  

  曲線脖子一縮,膽戰心驚地往後退步,莫名其妙地想,這個男人不會喪失理智打她吧?  

  他當然沒有動手,只是站在走廊位置上,讓出座位空間,神情怪怪的。但這時,她已經火速退到後方幾步之遠,壯壯膽子準備和他商量。  

  「你、你別衝動……有事我們可以好好商量,何必……啊——」正說著,車子陡然一個緊急剎車,支吾膽怯的語氣頓時化為尖叫,某位女士飛身撲向前方。確切地說,她是上半身撲向前方。  

  「啊——」花容失色兼尖叫連連,揮舞的雙手慌亂中揪住某樣支撐物,「呼呼……還好、還好。」她大鬆了口氣,慶幸自己的臉部沒有貼地,否則一定成了「壓縮餅乾」。  

  不過,剛剛好像聽到衣服被撕裂的聲音……還有,為什麼周圍那麼安靜?  

  她發覺不妥,迷惑地擡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西褲:一條男性西褲、一條褲襠濕透的男性西褲、一條被撕開一道大縫的褲襠濕透的男性西褲……  

  曲線屏住呼吸,忍住昏厥過去的衝動。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姿勢非常不雅,雙手抱住對方的雙腿,上半身貼著對方的下半身。她此刻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不但弄濕了對方的褲襠,還撕開了對方的褲子……  

  她好想跳車……  

  可憐的男人,被這「突發事件」嚇傻了,滿臉驚詫——看樣子,生平第一回有此「艷遇」,所以不知如何反應。

  眾人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集在他們身上。  

  曲線吞了幾口口水,慌忙站起身,萬分尷尬萬分歉意地望向他。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請你原諒,我向你道歉,我會作出賠償。」她手忙腳亂地說。  

  男人望著她,神情還是很古怪。好久,他深吸了口氣,終於開了金口。  

  「不用了。」語氣怪怪的,但嗓音很好聽。  

  沒有當場發火,也沒有冷眼以對,只是無奈地自認倒黴。  

  出門不利,禍事連連,醜態百出,看來她今天是注定要厄運當頭了。  

  經過幾十分鐘的煎熬,曲線良心過不去,留下一張支票,未等對方反應過來就匆忙下了車,一路小跑,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公司。  

  這是一棟二十層的大廈,建立在第56號和57號之間的第五大道上,是珀斯珠寶集團的總部。時代廣場和第五大道一帶,可謂紐約最昂貴的黃金地段,能立足於此並擁有如此大規模的辦公樓確實不簡單。這家大公司擁有百年基業,在美國赫赫有名。  

  上班的時間到了,大廈的電梯門前排了四條長龍,感覺就像某商場大賤買時,一些小市民去撿便宜貨的情景。

  曲線並沒有擠入隊伍中去,而是走向樓梯。  

  為何?  

  因為她體質差,貧血和懼高幾乎是與生俱來。五樓的高度是她所能承受的極限,而她在十五樓工作,唯一克服的方法就是遠離窗邊,永遠不朝下面看,不坐電梯,上下班都走樓梯。  

  與平日的漫步不同,今天爬得很倉促。到十五樓的設計部時,她已經快要虛脫了。  

  剛坐下,設計總監Rita走過來,遞給她一份資料,交代道:「九點半,凱瑟琳夫人要看鑽石項鏈的設計圖。哦,對了。」正要轉身時,又想到什麼,「新任總裁今天到公司,大家要注意形象,工作上好好表現。」  

  「知道了,總監。」曲線有氣無力地點頭。正因為知道今天新總裁上任,她才拼了小命氣喘如牛地趕回公司,不想第一個被炮轟。  

  可過程實在是不堪回首!  

  總監剛走進辦公室,同事May馬上湊身過來,神秘兮兮地問道:「見過新總裁費爾·珀斯嗎?」

  「沒有。」曲線搖頭,興致缺缺。管他是哪根蔥,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物。而且,她向來對有錢人沒好感,對太子爺更是反感。  

  她低首翻閱著手裡的訂單和客戶要求,她的工作主要為公司開發新款開拓市場,同時也為私人量身設計首飾,在珀斯工作將近有一年,成績不菲。  

  「不是吧?!」May不可思議地瞪著她,似乎在看一個剛到地球的外星人,「他很有名的,常常出現在娛樂雜誌上,常和明星鬧緋聞。他的樣子很迷人,一看就是花花公子型的男人。」  

  「可不是。」同事Tina靠過來,擠眉弄眼道,「他可是《花花公子》的常客,天生一副明星相,出門名車美女,一擲萬金,闊綽得很。」  

  曲線擡起頭,推了推滑落鼻樑的黑框眼鏡,慢條斯理地開口:「那我們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什麼準備?」大家異口同聲,連Tarcy也小跑過來,加入討論圈。  

  曲線掃過眾人好奇兼不解的臉龐,緩緩道:「失去工作的心理準備。」  

  「為什麼?」又是一致反問。  

  「為什麼?」曲線嗤笑,然後不客氣地數落,「散財泡妞開名車,這種紈褲子弟除了吃喝玩樂還會什麼?本來公司已經出現了問題,連虧三年,董事會主席珀斯先生辭退了CEO,還以為會有新轉機,誰知道竟然叫自己的寶貝兒子——就是女人心中的花花公子我眼中的敗家子來擔任公司總裁,這等於在加快公司的死亡速度,和自殺沒有兩樣!」她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大聲,站起身來挑眉撇嘴,再兩手一攤,姿勢「瀟灑」。  

  眾人目瞪口呆,被她的言辭嚇住,也被她的舉止嚇住,更被她言辭和舉止「強強聯合」下的形象嚇住。

  纖弱多病的女子,本應舉止文雅,輕言細語,可她不,舉止隨意,說好聽點是瀟灑,說難聽點是粗魯;快言快語,說好聽點是坦率,說難聽點是聒噪。這與她氣弱體虛的體質不符,與她身為珠寶設計師的身份不符,與她那一身「古典」裝扮的形象更是不符。纖弱、粗魯、古板,集於一身,成就一個字:怪!  

第1章(2)

  就在曲線喘氣之際,一直安心繪圖的Sarah望過來,首先打破沈默,「沒這麼嚴重吧。也許他有能力勝任,董事長才讓他擔任總裁的職位。」  

  曲線不以為意地揮手,手中的文件在空中舞動,嘩嘩亂響。  

  「得了吧,我看沒那麼樂觀。我們要有心理準備,最好從現在開始就留意下一份工作。如果是F&C公司派來的CEO,我還能樂觀些。」說完,她伸手輕撫胸口,平順有些急促的氣息。氣弱體虛的人實在不容易激動,一激動就像是患了哮喘似的直喘個不停。  

  不是她冷嘲熱諷在落井下石,也不是悲觀消極在杞人憂天,她只是實話實說。  

  珀斯珠寶公司已經連續虧損三年,公司董事會辭去在任CEO,公司總裁公開參與競選CEO職位,卻敗落下來。結果CEO被罷職,總裁辭職,現在珀斯先生兼任CEO,讓他的兒子擔任總裁兼首席運營官的職位。  

  這樣的結果有些出人意料。投資者和分析師以為董事會主席維克·珀斯會請F&C公司(美國最大的收取昂貴費用、提供聘用執行官級別管理人才建議的集團)為他們選擇一個最優最適當的管理者,但他卻選擇一個縱橫娛樂界的「花花公子」。  

  同事們只當她是危言聳聽。  

  「百年基業,哪有那麼容易倒?」May不信,隨即靠到她耳旁,放低聲音道,「是你想去Tiffany吧?」Tiffany,珠寶界的權威,美國珠寶的代名詞,它的首席設計師玨絲卡夫人是曲線的偶像。  

  「哈哈,能進來珀斯工作我已經受寵若驚了,哪還敢癡心妄想?」曲線哈笑幾聲,看看時間,快九點半了,「不和你說了,我要去見客戶。」  

  她脫下運動鞋,打開手提包。  

  找著找著,她的動作漸漸慢下來,直至完全停止,然後,雙眼大瞪。  

  「慘了!」她哀叫,「我忘記帶高跟鞋了!」  

  一大早,匆匆忙忙,她腦海裡只有「快」這個念頭,這下死定了,難道要她穿著運動鞋去見客戶嗎?

  噢,今天真是倒黴透頂!  

  「不是吧?」眾人驚呼。  

  「你去見凱瑟琳夫人就先穿我的鞋子好了。」Tina提議。  

  曲線正要道謝,一批人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眾人轉頭,一致望過去。  

  一個中年男人走在最前方,銳利的藍眸,如雷達般掃過四周,才滿意地收回視線,移開身。  

  一個年輕男子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一身名牌。身材高挑,瀟灑俊逸,還帶著一點玩世不恭,但膚色略顯蒼白,彷彿自出生那天就沒見過太陽。前簇後擁的是高層管理人員,各自戴著謙卑、虛偽的面具。  

  「我來給大家介紹。」之前擋在前方如今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開口,「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鑽石王老五,被《花花公子》選為第六十期封面人物的珀斯家族的未來繼承人,董事會主席維克·珀斯的兒子、珀斯集團紐約總部的總裁兼首席運營官、你們的新上司費爾·珀斯。」  

  話音剛落,掌聲響起,表示歡迎。  

  曲線端來一杯咖啡,遞上前去。  

  「謝謝!」中年男人感激道。老實說,一口氣說那麼多話的確很費口水。  

  「不客氣。」曲線有禮笑道,彷彿是訓練有素的高級管家。  

  「原來是總裁先生,真是很抱歉,我不知道您會下來這裡。」總監走出辦公室,為自己的怠慢行為表示歉意。

  「我只是到處看看,瞭解一下公司環境。不過,我這人呢,是很低調的。」費爾擺了擺手,手腕上戴的是點綴著鑽石的勞力士手錶,鑽石光芒四射,直刺眾人眼睛。  

  「撲哧!」有人控制不住笑出聲來。  

  費爾一僵,順著笑聲望去,瞇起眼睛盯著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一個古板的老處女。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暗自為她哀悼,又擔憂自身受到牽連,一起跟著她倒黴。  

  費爾走上前,慢條斯理地、從上至下地打量著她。  

  老式的髮髻一絲不苟,可以和她姥姥比拚;粗大的黑框眼鏡,可以拿到古董店拍賣;古板沈悶的黑套裝,懷疑是由修女服改裝而來,而且,是改裝失敗那款。至於腳下……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她的雙腳看——她竟然穿著一對灰球鞋。  

  古老套裝陪灰球鞋?!她以為自己是灰姑娘嗎?  

  「你的品位……」他伸手摩挲著下巴,不可思議地搖頭,「實在、嗯……很特別……很有個性。不錯不錯,我喜歡。」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人有毛病!曲線瞪視他,卻敢怒不敢言。  

  「你叫什麼名字?」他突然興味地問道。山珍海味吃多了,換換粗茶淡飯試試也不錯,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曲線。」曲線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好,我記住你了。」話畢,他一甩頭,伸手理理油光可鑒的頭髮,然後領著公司管理層的人員浩浩蕩蕩地離開。

  曲線怒視著他的背影,恨不得衝上前去踹他幾腳。  

  今天果然是她的世界末日!  

  夕陽斜照,落至餐廳窗邊的桌沿上。  

  修長有力的十指在鍵盤上飛快移動,棕色偏金黃的髮絲微微垂落,湛藍深邃的眼眸裡眼神深隱,正專注地凝視著筆記本屏幕上的資料內容。  

  餐廳的玻璃門被推開,進來一位黑髮灰眸,身穿高檔西裝,大約三十多歲的英俊男人。他快速掃向四周,很快鎖定了目標,逕直朝這邊走來,未經詢問便逕自落座,將最新一期的《財富》放置在桌面上。封面上,是一棟摩天大廈。

  「F&C又上封面了,可惜沒有它首腦的照片。」欣喜的語氣有著惋惜,「《財富》評價說『他是挽救公司的天才,是最偉大的公司領導人,唯一能打敗他的就是死亡』,你要不要看看?」  

  F&C作為為全世界上規模最大、聲望最高企業提供服務的獵頭公司,已是本行業的主宰。創始人被商界稱為「不敗神話」,是各大公司競相爭奪的公司領導者,在他經營管理的案子中,無往不勝,從未有過失敗的紀錄。  

  運鍵如飛的長指沒有絲毫的停滯,藍眸只是淡淡掃了一眼《財富》的封面,又望回屏幕,似乎毫無興趣。

  「工作之餘,是應該來這種地方坐坐,放鬆一下心情。」黑髮男人點了杯咖啡,轉換了話題,「你對這件案子有什麼看法?」  

  鍵盤上的手指點擊了確定鍵,將郵件發送出去後,關閉電腦。那雙深隱卻平靜的藍眸擡起來,薄唇吐出沒有起伏的話語,聲音醇厚低沈。  

  「虧損嚴重,董事會決策效率不高,決策層與執行層脫節,管理層極為不穩定。哈姆雷特般優柔寡斷的性格,袖手旁觀的管理風格,維克·珀斯更適合做一個家族企業的董事長,為公司的整體價值保駕護航,而不是出任CEO。」

  「看來情況頗為嚴重。」市場風雲變幻,決策的速度和執行的力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  

  筆記本電腦旁,擺著一杯濃郁的黑咖啡,卻被主人遺忘多時。  

  「具體情況還要進一步觀察,但還有藥可救。」  

  「需要我去處理嗎?」黑髮男人反問,拿起遞上來的咖啡喝了一口。  

  「不了,我答應過他。」薄唇微動,語氣清淡,藍眸隨即望向窗外,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對面,是外表華麗的十層高的珠寶店,國際著名的Tiffany,有錢人光臨的世界。  

  「嘿,我說你什麼時候結婚啊?」黑髮男人突然問道,顯然被對面的珠寶店激發了話題。  

  深邃的藍眸轉過來。  

  「等我喜歡上女人再說吧。」手下意識地拿起桌面上的咖啡,放在口邊輕啜了一下,立刻皺著眉放下。咖啡已變得冰冷。  

  藍眸又望出去。  

  一個身影緩緩走入視野中。  

  是一個女人,她身著古板的黑色套裝,走到第五大道Tiffany的櫥窗前,癡癡地凝望著玻璃窗裡的世界,一個奢華、絢麗的世界:價值連城的珠寶。  

  藍眸微瞇,視線透過去,神情高深莫測,靜靜瞅著她。  

  超級豪華轎車魚貫而過,人流如潮美女如雲,來去匆匆。她一直站著,像是生了根似的緊緊地站在櫥窗邊。夕陽從她身後籠罩過來,給她鍍了一道金邊,像一幅暗色調的油畫般優美。  

  他側頭,透過玻璃窗默默地望過去。恍惚中,似乎看到《Tiffany的早餐》的剪影,看到奧黛麗·赫本所飾演的鄉下丫頭無限癡迷地望著那些璀璨的珠寶首飾。  

  內心浮現異樣的感覺,他皺起了濃眉。那是什麼感覺?不是鄙視,不是同情,而是……動容?!  

  濃眉皺得更緊,為自己怪異的情緒感到不解和納悶。他不是感性的人,他必須為這感覺找一個理由。因為Tiffany、《Tiffany的早餐》和奧黛麗·赫本是母親的至愛。  

  他突然站起身,不理會黑髮男人的詫異,走出餐廳,不動聲色地穿過車流人群。  

  曲線站在Tiffany的櫥窗前,為玨絲卡夫人和她作品的無限魅力所深深折服,久久不願離去。

  玨絲卡夫人是Tiffany的首席設計總監,具有驚人才華,她的珠寶設計作品巧奪天工,大多款式都是全球僅限一件發售。曾經有過近乎瘋狂的例子:幾位皇室公主為了得到她的珠寶,不惜用領地作為交換。  

  視線朦朧起來,曲線才陡然知覺,自己竟然無端端地流淚。  

  在她即將失控的時候,身邊遞過來一張柔厚的紙巾。她愕然擡頭,看到今早被她「性侵犯」的男人正站在她的身側。

  他換了一條藍黑色的長褲,很普通的布料。雖然他全身上下無一處是名牌,卻有著暗暗惹人心動的韻味。那種含而不露、不張揚的美可以消解都市的喧嘩於寧靜之中。  

  「謝謝!」她有些尷尬地道謝,接過紙巾,塞到眼鏡下去擦拭眼淚。  

  他的嘴角浮起了笑容,雖然極淺極淡。  

  「每當我心情不好,就會來這裡。」她喃喃說道。  

  《Tiffany的早餐》的女主角荷麗曾這樣說。一個鄉下丫頭迷上了Tiffany的珠寶,聽起來的確讓人傷感——是傷感,而不是荒唐,Tiffany不屬於她。那麼眼前這個女子呢?  

  她的皮膚非常白,非常細膩,看得見皮膚下細小的血管,這樣的皮膚,不論佩戴哪種珠寶首飾都會非常迷人。

  濃眉又皺起,他揮去心頭的情緒,將早上留下的支票遞給她,然後轉身離開,消失在第五大道的車水馬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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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6 15:36:55

第2章(1)

  她又遲到了!  

  今天剛上任的鬧鐘很盡職很準時地叫她,不知是聲音太小還是她睡得太沈,結果還是遲了半個小時。

  手忙腳亂地收拾好自己就往巴士站直衝,爭取以最快的時間趕到公司。  

  這一次,她直接穿上高跟鞋。一路上,給足人們驚險刺激的視覺衝擊,大夥的瞌睡蟲一跑而光,全身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擔心自己一個倒黴就被她撞到車輪底下去。  

  終於有驚無險地跑進公司大廈,電梯前空無一人,其中一個電梯門將要閉上。  

  「等等——」她大叫一聲,鉚上最後一口氣,整個人撲身上前。驚險又利落的身手,可媲美武林高手。

  大堂裡的接待員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周圍很靜,只聽見陣陣回聲蕩漾在上空。  

  她的動作過程是很完美的,只可惜收尾失敗,應該說,是慘不忍睹。  

  衝力過大,收勢不及,整個人正面撞到電梯牆壁上,五官險些變形,由立體變為平面。  

  她痛呼出聲,四肢大張,順著牆壁滑落下來。  

  人一倒黴,果真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她跪坐在地上,一邊呻吟一邊詛咒一邊戴上掉落在地的黑框眼鏡。身邊,驀然多了一雙男性皮鞋。

  她下意識地擡頭,在望見對方伸出援助的手和那張熟悉的好看面孔時,紅唇不由自主地張成了「O」形。

  現在她在懷疑,是不是遇上這傢夥,她就會禍事連連?  

  電梯正在緩緩上升,她反應過來,陡然驚叫一聲,臉色慘白不安,整個人縮成一團,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氣,額頭上血管突突跳動著。  

  她在害怕!不,是恐懼!極度的恐懼!  

  派恩擰起眉頭,俯身問道:「你還好吧?」  

  她的心在抽搐著,汗水從額角、鼻尖沁出,密佈在細白的皮膚上。感覺他在靠近,原本摀住胸口的雙手,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狠狠、用力、拚命地抱住他的長腿不放。  

  「救命啊——」她猛然扯開喉嚨大叫,盡情發洩內心的恐懼。  

  原本沒提防,猛地被她這舉動弄得一愣神,派恩不大相信地低頭看著「貼」著他下半身尖叫連連的女人,一時不知所措。  

  他該怎麼辦?一腳踢開她嗎?踢開一個歇斯底里、驚恐萬狀的女人?!  

  「我的褲子!」沈而有力的聲音,從他口中困難地擠出,希望能挽回她一點理智。  

  「救命啊……」她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的褲子!」他的聲音又沈了幾分。  

  「救命啊……」她更加歇斯底里地尖叫。  

  「不要脫我的褲子——」他有些咬牙切齒。  

  「救命啊……」  

  「……」  

  數字閃爍到「19」,電梯停了,門打開了。  

  外面一片寂靜。所有人像被施了法術,姿態各異地靜止在原位,目光一致投向電梯,探究著裡面糾纏在一起的男女是什麼關係。  

  「呃,是女方被強暴嗎?」  

  「笨!你沒看到跪在地上的女子在強扯男方的褲子嗎?」  

  「對!褲子都快要掉下來了。」  

  「但,是女的在喊救命啊。」  

  「那,究竟是女的被非禮,還是男的被強暴?」  

  「……」  

  眾人面面相覷,雙目茫然,回答這問題還真有點難度。  

  曲線停止了叫喊,她僵住所有肢體和語言,發現抱住的高大身軀緊繃得近乎僵硬。此刻,自己的姿勢不但不雅觀,而且還很曖昧。  

  然後,她極緩慢地擡起頭,對上那個臉紅脖子粗的高大男人……  

  頃刻間,她就像被電擊了般怔了半晌,臉紅耳赤。她竟然不知廉恥地抱住一個男人的大腿,還險些讓對方當場表演脫褲秀……  

  驟驚之下,她一躍而起,退到角落,卻因為陡然襲來的昏眩而踉蹌了一下。  

  她閉上眼睛,適應襲來的昏眩和黑暗,等一切都過去了,她才緩緩睜開眼睛,將目光鎖定在他臉龐那完美的弧線上。

  「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害怕,我感到很羞愧,我向你道歉……」  

  幾步之遠,她仍感到臉在發燒,心在劇烈地跳動著。一部分是出於恐懼,一部分是由於羞赧。之前領教過,知道這男人的修養很好,不會當場對她發火,不過,她也不希望他太「委屈」,太「受傷」。  

  她臉色仍很蒼白,氣息微弱,一看就知道是體質羸弱的人。  

  輕且短地蹙了下眉頭,被「蹂躪」的男人深吸了口氣,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英俊的臉龐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沒關係。」  

  曲線尷尬地笑笑,力圖鎮定地走出電梯。  

  直到走到樓梯轉角處,確定眾人的視線消失在身後,她才疾步開走,火速衝下十五樓的設計部。  

  每當完成一件新作,曲線都會拿著上色的正稿到十八樓的營銷部交流,然後到十樓的工程部與主要技術人員溝通。基本上,設計部的人要對整個製作過程和步驟很清楚,品質檢定也要自己跟進,可以說是由頭跟到尾。  

  每當這個時候,她需要跑上跑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鍛煉」了一年,本該體質有所提高,但她卻毫無好轉。似乎天生如此,注定後天難為。  

  她正要離開營銷部時,很不幸地看到那個不務正業的上司走出電梯。  

  「曲小姐,早上好!」大庭廣眾之下,費爾攔住她,一身白,像白無常似的卡在入口處,很感興趣地打量著她一身「個性」衣著。  

  「你今天忘了換衣服嗎?」  

  曲線知道這個肆無忌憚的傢夥正毫不收斂地盯著自己,她忍住心頭的怒火,臉上則掛著微笑。  

  「早上好!珀斯先生。」她保持笑容,卻覺得自己笑得好像在抽筋,「很抱歉,我還要下工程部去找技術人員討論一些問題。」快給我閃到一邊,不要妨礙地球轉!  

  以費爾不太複雜的腦細胞,似乎聽不懂太複雜的話,他上前幾步,用訓練有素的性感嗓音道:「下班後,不知有沒有榮幸請你去第五大道的商業區逛逛。」  

  名牌精品,永遠是女人的至愛。雖然說,以這樣的蒲柳之姿,用不著下這麼重的誘餌,不過他花慣了,習慣出入高級場所。再說,三分姿勢七分打扮,在巧奪天工的化妝技巧下,連男人都能變成絕世美女,眼前這個古董女,必定有驚人的效果。  

  濃郁的香水刺激著曲線比常人都要敏感的鼻腔,她後退幾步,忍住昏厥的衝動,保持呆滯的笑容。

  「謝謝!不過我對身上這款衣服情有獨鍾,其他款式的都穿不慣。」  

  她正要側身離開,費爾右手一伸,抵住門邊,制止她前進,然後側臉低眉,左手抵額,擺出最佳姿勢,無視曲線幾乎昏厥的神情,繼續刺激她脆弱的神經。  

  「那麼珠寶首飾呢?你也不喜歡、不想要嗎?」  

  呆滯的笑容立刻伸展開來,成了一種非常誇張的笑容,「當然,我很喜歡珠寶,也很想要,可惜要不到。」

  「是嗎?」費爾笑了,得意極了,「說說看,你喜歡什麼珠寶鑽石?」  

  曲線收回笑容,仔細看了他半分鐘,緊抿的紅唇擠出了兩個字。  

  「心光。」  

  撐在門邊的手陡然一滑,費爾一個踉蹌,險些撲倒在地。勉強定住身形,他張大嘴巴,驚呆地望著她,好久沒動一下。  

  心光,代表了玨絲卡夫人一生的輝煌。曾經有過近乎瘋狂的例子:幾位皇室公主不惜用領地作為交換,就是為了得到「心光」。  

  一個高大的男人向這邊走來。  

  曲線陡然倒吸了口冷氣,臉上浮現尷尬和慌張。  

  他也是公司的職員?!她擡頭怔怔地望了他半晌,突然一躍而起,像是被刺痛尾巴的灰老鼠,一溜煙跑了出去。

  派恩略挑濃眉,在費爾身後停下腳步。  

  「珀斯先生,會議就要開始了。」他輕聲提醒還沒有找回魂的費爾。剛剛那兩個字將他嚇壞了。  

  「呃?什麼?」費爾回頭,茫然地望著他,隨即皺皺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後故意拉長了調子。

  「你是哪位啊?」這傢夥怎麼長得那麼刺眼?讓他頓生危機感。  

  「我是派恩,你的助理,會議就要開始了,等著你去主持。」語氣不卑不亢,張弛有度。  

  「你的工作內容是什麼?」費爾問,朝會議室走去。  

  派恩跟在身後,如實回答:「整理文件、接電話、安排日程表、編寫會議記錄;處理股權轉讓事宜;保存會議記錄、股東名冊、董事和秘書名冊、抵押名冊;更改董事或股東的通知……」  

  「停。」費爾打了個手勢,馬上作出結論,「一句話,就是打雜。」心裡頭那股危機感頓時消失了不少。

  會議室裡,派恩坐在費爾身邊做會議記錄。董事長兼CEO身在國外,現在全公司就是費爾最大,理事會自然由他主持。  

  原先負責日常運營的COO主要闡述了人才和調配的問題,如今剛上任的COO點頭。  

  「好,很好。」  

  主管財務的CFO報告完上半年虧損程度和負債結構後,坐在首席上的總裁點頭。  

  「好,很好。」  

  執行策劃主管報告完廣告營銷策劃和市場推廣效果後,躺在座椅上的老闆點頭。  

  「好,很好。」  

  市場部經理分析珠寶行業的市場走向和評估公司的能力後,快要打盹的新上司點頭。  

  「好,很好。」  

  ……  

  冗長的會議繼續進行著,打盹完畢的費爾陡然擡手。  

  眾人馬上緊閉嘴巴,噤若寒蟬。有的充滿自信、有的蒼白不安、有的眉頭緊鎖、有的滿臉尷尬。  

  派恩靜坐一旁,不動聲色。  

  「啊,總裁有話要說,大家鼓掌歡迎。」CEO的高級特助、之前出現的中年男人迪勒哈哈笑道,首先鼓掌。

  眾人跟著哈哈笑,跟著鼓掌。  

  掌聲靜下來後,費爾緩慢地站起身來,望望這位,又望望那位,終於說了一句開會以來的新詞。  

  「會議到此為止!散會!」  

  「……」  

  中午,公司的餐廳裡,潔淨的環境讓人感覺舒服、愜意。特別是二樓,專門為高層主管設置的就餐場所,高雅如五星級餐廳。  

  曲線正與設計部的同事們坐在一樓圍成一桌,邊吃邊聊。  

  「喂,聽說老闆對你有意思,是真的嗎?」Tarcy望向曲線。  

  「對啊,營銷部的同事看到他找你搭訕。」May繼續話題。  

  「他說要帶你去第五大道的商業區購物?」Tina反問。  

  「哇塞!那裡全是高檔的商店,裝潢華麗,設計精美,世界各種名牌商品都可以在那裡找到專賣店,名牌商品貨真價實,可價格卻是最貴的。」Tarcy將話題升溫。  

  「他是不是想玩你啊?」Sarah皺眉反問。  

  「對啊,要不他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呃,『古典』的人。」May有話直說,知道曲線不會介意。

  「我看哪,是他太無聊,將你看作伊麗莎·多利特爾,將他自己看作亨利·希金斯,想將你這個言行粗魯的『賣花女』培養成上流社會的名門淑女。」Tina一臉陶醉,幻想著《窈窕淑女》裡的故事場景。  

  曲線翻翻白眼,受不了她的胡謅。  

  「除非我是奧黛麗·赫本,他是雷克斯·哈里森,很可惜,我們不是,要讓你失望了。」  

  「喂,老實說,你真的不心動嗎?」Tarcy朝她擠眉弄眼。  

  曲線不客氣地冷哼一聲,不屑地開口:「我最討厭有錢的男人!最憎恨玩女人的花花公子!最鄙視不事生產的紈褲子弟!這種男人有金錢,有地位,有逗女人開心的心思技巧,就是不會與你長相廝守。和這種人之間的愛情,說好聽就像陶瓷,美麗易碎,說難聽就像糞土,又爛又臭。」情不自禁,她姿態開始「瀟灑」起來,完全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粗聲大氣,沒有一點淑女味!  

第2章(2)

  熱鬧的餐廳陡然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眼睛一致望過來。她們不負眾望地成為全場的焦點。  

  眾同事震驚又尷尬,慌忙示意當事人注意形象。  

  「拜託,你看看別人,走在街上,坐在咖啡廳,辦公室裡都十足地像女人,24小時都是不折不扣的女人。你就不能學著點嗎?」May提醒,卻顯得有心無力。  

  「就是,你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公司的『風雲人物」了嗎?」Tarcy挫敗地哀鳴。  

  「怪不得總裁要改造你,因為你實在太像那個賣花女了。」Tina無奈地搖頭。  

  曲線撇撇紅唇,不以為然,等急促的氣息平穩下來,她若無其事地坐下,並不理會前後左右突然集中投到她身上的目光,繼續發表見解。  

  「我們現在是在討論男人不是女人。男人嘛,他可以不高大,不俊美,不善言辭,不懂幽默,甚至不需要多高深的學問和多高的職位,但他一定要擁有很寬闊的胸懷,懂得寬容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就像她遇到的那個。看得出,他有很好的修養,很好的風度,是個懂得忍耐和寬容的男人。  

  曲線一怔。她怎麼想到他了?馬上,她搖搖頭,不對,他很高大,很英俊……  

  她再度搖頭,收拾吃了半個小時只吃到四分之一的午餐,站起身準備倒掉。  

  才剛轉過身,她整個人陡然僵住,眼睛立刻瞪得滾圓,呆呆望著前方不遠處的餐桌。她剛剛所想的男人正獨自一人坐在那裡安靜就餐。很簡單的午餐:一份沙拉、一個麵包和一杯礦泉水。  

  他真的是公司職員!  

  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視,他緩緩擡起頭,神情平靜又有些古怪地望著她。  

  曲線微張紅唇,倒吸口冷氣。  

  下一秒,她驚惶失措地扔下盤子,宛如見到貓的老鼠般沒命地逃離餐廳,瞬間逃得無影無蹤,留下面面相覷的同事們。  

  整個下午,曲線都窩在設計部,一步也不敢邁出去。  

  雖然她舉止粗魯,但該尷尬的她還是會尷尬,會臉紅的她還是會臉紅。比起公車上的「意外」,電梯裡的「有意識」可是要尷尬百倍,所以她現在是像老鼠躲貓一樣躲著那個男人。  

  熬到下班時間,她匆匆從樓梯走人,火速趕回家。  

  她住在布魯克林的一個普通住宅區,這裡住的大都是收入不高的人。不過治安還好,環境安靜。  

  她的家是兩層式的小樓房,簡陋殘舊,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似乎隨時有倒塌的可能。  

  二樓既是她的房間也是她的工作室。晚上和週末,她都窩在二樓的房間裡設計珠寶,往往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房子雖破,卻是她的私人物產和私人空間。一般情況下,她不喜歡被人打攪,不喜歡邀請別人到家。但這個星期,她貼了張出租廣告,出租一樓的客房。  

  週六,美好的賴床時光。  

  「鈴鈴鈴……」  

  門鈴陡然催命似的響起,破壞了曲線的春秋大夢。  

  「誰呀?」她掀開被子,不悅地咕嘟,身體繼續粘在床上不動,眼睛緊閉。  

  「鈴鈴鈴……」  

  刺耳的門鈴不屈不撓,繼續擾人清夢。  

  「可惡!」她低咒出聲,閉著眼睛爬起身,卻猝不及防地滾落到地上。  

  她呻吟幾聲,惱火地爬起來,戴上眼鏡就氣急敗壞地衝下樓梯。她要剝了那個傢夥的皮!  

  門開了。  

  她瞠目結舌地站在門邊,所有怨氣都卡在喉嚨裡,硬生生地吞到肚子裡去,瞪圓眼睛盯著門外的男人,

  是的,一個男人,一個她認識的男人,一個她唯恐避之不及的男人。  

  一定是錯覺!腦子還沒清醒的錯覺!眼睛還是朦朧的錯覺!對,一定是錯覺!  

  她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兩眼茫然地看著他,然後搖搖頭,準備關門,繼續做她的春秋大夢。  

  一隻有力的手臂及時抵住門面,阻止她的動作。  

  「曲小姐?」派恩試著輕喚,藍眸靜靜打量著眼前蓬頭赤足的女子:過長的劉海遮去了半邊臉,頷首凹胸,顯得無精打采,是那副寬大的黑框眼鏡讓他馬上認出她來。  

  在看到她的剎那,他也感到詫異,只是理智很快讓他冷靜下來,沒有驚惶失措,更沒有落荒而逃。

  醇厚好聽的聲音落入耳際,曲線渾身一僵,迅速擡頭,對上那張只見過幾次、卻再熟悉不過的俊臉。

  不是錯覺?!  

  她把眼珠子瞪得老大,倒吸了口冷氣,一下子頭暈目眩地跪坐在地。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想跑,可是兩腳發軟,動彈不得。  

  派恩臉色微變,擔憂地看著氣息漸急的女子。她的身體比他想像中還要弱,輕微的刺激就會頭暈氣喘。

  他伸出手,示意拉她起身,解釋道:「我看到你的出租廣告,我是來租房子的。」  

  「租房子?」她緩過氣,伸手讓他握住。好溫暖好有力的大手,有一份火熱與粗糙的觸覺。  

  他輕輕一提,就將她拉起來。身子輕得猶如一根羽毛,他內心閃過詫異。  

  「是的。」他點頭。  

  曲線在他的幫助下站直身子,屏息望著他,「你知道我的出租條件嗎?」  

  「知道。」他自袋裡拿出那張出租廣告單,將上面的內容說出來,「免租費,水電費另計,但要負責買菜做飯、打掃衛生,早上負責叫房主起床。」  

  「你答應?」她有些驚愕,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老實說,她需要一個管家,雖然沒有明指是女性,可上面的內容已經暗示得很清楚,沒想到上門的竟然會是他這種既年輕又帥氣的男人。  

  「是的。」他點頭,低頭凝視著她那錯愕的神情。  

  「為什麼?」她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了。噢,她可受不了刺激。  

  「附近的房子都已經出租了。」他淡淡解釋。  

  曲線深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就是弄濕過他的褲襠、撕爛過他的褲子,還險些脫下他的褲子,沒什麼大不了的。他都不尷尬了,她臉紅什麼勁?他這麼大方,她也不能太扭捏。  

  她一咬紅唇,「好,我租給你。」  

  於是,派恩入住到這棟古老的房子,也就是紐約市布魯克林的房租低廉的住宅區。  

  曲線依靠在門邊,一邊看他整理床鋪一邊交代道:「你的活動區域是一樓,二樓是我的私人空間,沒有經我允許,不可以擅自上去。你不需要每天早上叫我起床。週一到週五,如果超過七點,我沒有起來的話,你才上來叫我。」

  派恩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望她,靜靜點頭,又埋頭整理他的行李。  

  他的行李不多,都是必需品,上班服只有兩套,不是牌子貨。她也是只有兩套上班套裝,而且款式一樣,也是普通貨色。  

  從他的飲食、衣著和住房條件看來,他應該是低薪一族。或許他職位不高,錢財不多,但給人的感覺沈穩、可靠。這是曲線輕易讓他入住的原因。  

  直到他收拾完畢,曲線才走進去,伸出手,自我介紹:「曲線,珀斯公司的珠寶設計師。」  

  派恩微揚薄唇,回以淡笑,輕握她的手。纖細、柔軟,很細膩的觸感,「派恩,總裁費爾·珀斯的助理之一。」

  聽到費爾·珀斯的名字,曲線不禁皺眉,對他感冒極了。  

  「那個白無常,做他的助理不是跑腿就是打雜。根本不是在工作,而是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應付他那些亂七八糟的電話,很辛苦吧?」  

  「還好。」收到她同情的目光,派恩笑笑,越過她走出房間,來到客廳。  

  客廳不大,幾張沙發,一台老式電視機,沒有遙控器,完全手控。廚房是敞開式的,和餐廳相連。除了操作台、櫥櫃和廚房設施外,備有早餐桌。雖然狹小又破舊,但也算得上是一個完整的家。  

  這棟房子一如她的外表:古董!  

  「這是你自己的房子?」派恩靜靜打量著整間房子。  

  「是的。」曲線跟在他身後,然後指指下面,「地下室放置采暖鍋爐、冷氣機、洗衣機和烘乾機,還堆放一些雜物。我們的衣服各自洗。」  

  「你的家人呢?」他隨意問道。  

  「我沒有家人。」淡然而無謂的語調。  

  「抱歉。」他側首,驀然發現,她的眼鏡是平光的。他的眼睛中微微閃過一絲詫異。  

  注意到他投來的視線,她的臉上浮起微笑。  

  「沒關係。我要上樓補充睡眠了,你自便。午餐不用叫我,材料在冰箱裡,看著做就行了。晚飯時間是六點半,我會自己下來。」  

  晚上六點,曲線踏著拖鞋頂著亂髮走下來,隨即聞到食物的香味。  

  小小的屋子,小小的餐桌,像極了一個小小的家,非常溫馨。  

  高大的男人站在敞開式的廚房裡,把已經撈出來的土豆倒回鍋裡,再麻利地將蔥切成碎末,拿出麵粉倒進一個小盆。

  等到土豆快被煮爛了,他把它們撈起來,用大勺子壓碎,加進雞蛋、鹽、胡椒,以及麵粉。  

  他開始用力攪拌,嫻熟的動作讓曲線看得目瞪口呆。  

  「真不可思議!」她喃喃自語。  

  派恩側首,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將攪好的土豆泥加進蔥末和更多的麵粉,轉過身把植物油倒進煎鍋,油在鍋裡滋滋作響。  

  「你常做這些嗎?」  

  「在大學的時候,為了填飽肚子不得不自己動手。」完成攪拌的土豆泥已經變成一個圓圓的麵粉團,他將其中一塊塊揪下,捏成小團再壓得扁扁的。  

  曲線也跟著他做。  

  「你會做中國料理嗎?我比較喜歡中國菜。」  

  「是的,我會。我媽媽喜歡吃中國菜,我和我爸爸特意去學了。」他微笑,那是一種慣有的禮貌表情。

  曲線被他的愉悅所感染,也笑了,「嫁給你的女子一定很幸福。」  

  派恩微微一愣,「因為我會做飯?」  

  「不,不只是做飯,你做人踏實,有風度,最主要的是,你職位不高沒什麼錢,不用擔心你招蜂引蝶……」話一說完,她不禁為自己的心直口快感到後悔,「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  

  「沒關係。」派恩不介意地笑笑,凝視著她隱藏在眼鏡下那雙深邃美麗的黑眸,以及亂髮下面的優美五官,不確定道,「你是中國人?」  

  感覺並不意外的她,仍然愣了一下,這一秒鐘的遲疑,並非覺得他唐突失禮,而是考慮著該如何回答他。

  「我媽媽是中國香港人,爸爸是美國和希臘的混血兒。」她停下捏麵團的動作,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近距離看,她的五官十分完美,是一種少見的美麗。如果不是掩藏在眼鏡、古老髮式和過眉劉海下,她的美將會十分驚人。  

  派恩沒再追問,主動說道:「我媽媽是意大利人,爸爸是美國人。」  

  曲線回頭,朝他微微一瞥。原來是歐美混血兒!怪不得長得那麼出色。  

  十分鐘後,金黃色的土豆餅盛上餐桌,香氣四逸,曲線迫不及待地淋上酸奶油。  

  塞進嘴巴後,讚歎之餘,她想到一件事。  

  「對了,你是那個白無常的助理,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派恩望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如果他纏著我的時候,幫我支開他。當然,我是會給你好處的,每個月的水電費免了,怎樣?」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6 15:38:15

第3章(1)

  經過一個多星期的相處,曲線發現,派恩雖然有很好的廚藝,但他不是個好吃的人,飯菜對他來說只要填飽肚子就行。他喜歡簡單的飯菜:一個煎蛋、一盤沙拉和一份烤土豆足矣。  

  他每天早上五點醒來,習慣喝一杯濃郁的黑咖啡。每天早上都要淋浴,一塊浴皂就能打發他。每天晚上,他總會關在房間裡忙到很晚。  

  派恩發現,曲線的飲食習慣很不好。忘食,挑食,少食。她常常不記得要吃飯,要他三番兩次地催促提醒;只吃喜歡吃的食物,不管營養怎樣;吃飯的時間很長,卻吃得很少。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何她體弱多病了。  

  她喜歡待在二樓,很少下來。他常在一樓忙碌,很少上去。  

  兩個人,兩層樓,兩個世界。  

  週一淩晨,曲線睡得正香,床頭的鬧鐘驟然響了起來。  

  四點五十分!她想起來了。她今天要提早去上班,處理一些未完的工作。  

  她探出手,胡亂摸了一把,隨即用力一拍。  

  「啪!」、「咚咚咚……」  

  鬧鐘掉下床頭,咕咚幾聲滾到牆腳,沒有意外地落入那道大縫裡。  

  「噢……」樓下傳來男人的悶哼聲。  

  不是以往那種鬧鐘粉身碎骨的破碎聲……  

  「發生什麼事了?」曲線睜開��的雙眼,茫然地望了望。她知道鬧鐘掉下去了,但怎麼聽到男人的哀鳴?

  是她聽錯了嗎?她茫然地掃過四周,然後又倒頭大睡。一定是聽錯了。  

  一分鐘後,門外傳來敲門聲。  

  她掙扎起身,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去開門。  

  「什麼事?」她問著一身黑色長褲深藍色T恤、頭髮有些淩亂的高大男人。  

  很顯然,對方也是剛從床上爬起來,匆匆套上長褲跑上來。剛毅的下巴露出密密的胡碴,未修邊幅,卻有股落拓不羈的瀟灑,性感極了。不過,他的神情很怪,與性感根本扯不上邊兒。  

  「你的鬧鐘從二樓掉下來。」他繃緊臉皮,展示「證據」。  

  「然後呢?」曲線揉揉眼睛,伸手接過死裡逃生的鬧鐘。  

  「它掉到我身上。」他語氣怪怪的,還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呃,身上?」晶瑩的黑眸掃過他全身,不知在尋找什麼。  

  「對,身上。」他再度咬牙切齒,神情不但怪,還有些痛苦。說完,他轉過身,姿勢有些怪異地走下樓。

  這下,曲線恍然大悟!  

  她微張紅唇,臉上躍上紅暈,內心浮起深濃的罪惡感。她怎麼也想不到,鬧鐘會砸到他身上,而且是正中「要害」。

  「噢,我真的很抱歉。」她對著他的背影說,不敢上前問他傷勢如何。  

  不過,看他那個樣子,一定很痛!  

  過了上班時間,曲線下到三樓的採購部,挑選了一些設計的使用工具。  

  描圖燈箱台、手提工具箱、手提圖畫夾、資料活頁夾、畫筆、水彩、美工刀、咫尺等工具,不太重,但容量大,要分成兩個箱子來裝。  

  很多事情,她喜歡親力親為,不喜歡假手於人。  

  她好不容易把第一個箱子搬到九樓,在樓梯轉角處放好,下樓去搬第二個箱子。  

  太累了,第二個箱子搬到五樓時,她癱軟在箱子上喘氣。  

  從樓上走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她無力擡頭,在望見來人時,眼睛稍微一亮,氣喘籲籲地開口:「箱子……上、上面……」  

  她想說,幫她將箱子搬到上面去……  

  派恩看看她蒼白的容顏,又看看她屁股下的箱子,緊閉薄唇什麼也沒說,轉身又上了樓。  

  他就這樣走了?!曲線坐在箱子上,眼巴巴地看著他走開,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  

  一分鐘後,樓梯口再度出現了那抹修長筆挺的身影,他的手裡提著一個箱子。  

  咦,那個箱子看上去好熟悉……曲線倏地瞠大眼睛。  

  「你……」她快速站起身,卻又一屁股坐回箱子上。  

  她伸出手指向他,抖啊抖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原來他二話不說,慇勤地把她好不容易搬上九樓那個箱子又給提下樓來了……她氣得兩眼一黑,險些就要翻眼倒地,昏死過去。  

  她在懷疑,他這是在為今早的事報復她。  

  看見她臉青唇白,氣息急促,派恩皺眉上前,單膝跪下,伸手拂開她的劉海,直接觸摸她的額頭,擔憂問道:「你還好吧?」  

  「不好。」她氣急敗壞地叫嚷,忽略額上傳來的熱度,一隻手抓住他胸襟上的衣衫,另一隻手戳著他的胸口,噼裡啪啦地朝他吼道,「我好不容易將箱子搬到九樓,你竟然給我提下來!我還以為你是個有肚量的男人,沒想到你比女人還小氣!我只是將鬧鐘拍到地上,誰知道它會掉到你身上,砸中你的寶貝,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已經向你道歉了,你還這樣報復我……」  

  派恩的神情變得詭譎起來,俊臉變換了好幾種顏色。他伸手抹了下噴到臉上的口水。  

  簡直是惡魔,只不過一件小事,她居然就能這樣怒不可遏的。  

  「我沒有。」他平靜地否認。  

  「沒有什麼?」曲線不爽地反問。  

  派恩深吸了口氣,心平氣和地開口:「我沒有要報復你,我以為你要將上面的箱子搬下來,而且,早上的事我已經忘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提了。」  

  「嗯?」曲線停止了所有動作,一眨不眨地回視他。是她誤會了?「你真的沒有怪我?」她求證道。一時不明白,為何他的原諒,對她來說很重要。  

  「沒有。」他從未有過心力交瘁的時候,現在有了。  

  曲線馬上眉開眼笑,「你真是好人!我就知道你不是小氣的男人。不過話說回來,早上那件事……」

  「我們說過不提的。」派恩又想歎氣了。  

  「好吧,不提不提。」曲線猝然站起,昏眩又襲上來,黑暗、混沌,然後泛出一點點的白色。  

  派恩及時扶住她,「明知自己貧血,就不要突然站起來。」  

  曲線睜開眼睛,聳聳肩,不以為然,「我已經習慣了。」  

  確定她站穩後,派恩才放開她,提起兩隻箱子走在前面,「你怕坐電梯?」不由自主地,想起某天某場恐怖的遭遇。

  「嗯,我怕高,也怕坐電梯,沒有安全感。」她跟在後面走,「不到必要的時候,我不會坐電梯。」

  「要吃多點,才有力氣爬樓梯。」為了配合她的速度,他特意放緩了腳步。  

  曲線皺皺臉,隨即又舒展開來,開心道:「今晚我要吃椒鹽排骨、宮保雞丁和玉米叉燒,還有蝦仁紫菜湯。」她知道他很聰明,只要有菜譜,他就能做出原汁原味的佳餚來。  

  「上火。」他淡淡瞥了她一眼。獅子大開口的女人,食量卻小得像螞蟻。  

  「我不管,你不煮我就不吃。」房東是老大。  

  「好吧。」他歎氣,「我會準備一些涼茶。」有種被吃定的感覺。  

  上至十五樓,無所事事的大老闆正好走出電梯。  

  「早上好,珀斯先生。」  

  「嗯。」費爾掃向兩人,目光最後停留在派恩身上,皺起眉頭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這傢夥,怎麼看怎麼刺眼。只是一名小小的助理,他打死也不承認這個男人給他一種威脅和壓迫感,不論是外表還是潛在的氣勢。  

  笑話!一個小助理有何氣勢可言?他撇撇嘴,揮去心頭的荒唐感覺。  

  「我幫曲小姐將箱子提上來。」派恩如實回答,忽視他的敵意。  

  費爾緩緩挑眉,而後又緩緩瞇起眼睛,「公司花錢請你,可不是來泡妞的。」  

  「我剛才路過,正好順路。」話語有禮,不卑不亢。  

  「對,他只是好心幫忙。一個女子辛苦提著重物上樓,這位先生經過,伸出援助之手,這是紳士該有的行為,我想,如果是珀斯先生,也會這樣做的,對不對?」曲線露出呆滯的笑容。  

  「當然。」費爾性感勾唇,但面向派恩時,笑意瞬間收去,面無表情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你上去吧。」

  「等一下。」曲線伸手攔住派恩,「珀斯先生,你下來設計部,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幫你?」  

  費爾很快被轉移了注意力,露出帥氣的笑容,「我想晚上請你吃頓飯,可以賞個臉嗎?」  

  「為什麼?」曲線困惑道。  

  「什麼為什麼?」費爾不解。  

  「我又不是美女,還長得這麼古董,言行舉止這麼粗魯,動不動就喘得像哮喘病患者,你為什麼會纏著我不放?」她問得直截了當,雙手叉腰,擺出大姐頭談判的姿勢。她從來就不懂得何謂「含蓄」。  

  派恩站在她身側,靜靜凝視她。眼眶鏡片下的那雙明眸閃動著光芒,深邃、神秘,在滿不在乎中卻又淡淡透露著冷漠,有溫存也有堅強,總讓人很想親近又不敢輕易褻瀆。  

  費爾瞪著她豪邁的姿勢,一時怔住,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我可以改造你,將你打造成一名優雅的淑女。」

  「拜託!你真以為自己是亨利·希金斯,就算你是,我也不會是那個伊麗莎·多利特爾。你是閒著沒事幹嗎?就因為我夠古董、夠粗野、夠可笑,讓你覺得最有挑戰性,這樣才有成功感?難道你可以將我改造成奧黛麗·赫本,像一顆精美切割的鑽石一樣閃閃發光嗎?如果可以,我當然求之不得。」  

  她的粗聲大氣將部門的同事引來,各個探出腦袋,瞪大眼睛,豎起耳朵,屏息凝聽觀望。  

  從小到大,費爾都沒有如此尷尬過。他掩飾性地輕咳幾聲,硬著頭皮撐下去。  

  「曲小姐,我們可以到一個安靜的地方慢慢討論這個問題。」從未曾碰壁的大少爺可丟不起這個臉,更不會接受如此「坦白」的拒絕。他伸手示意拉她進電梯。  

  曲線臉色大變,急忙抱住派恩不放。  

  「我不要……我不要進去——打死也不要進去——」見派恩還是無動於衷,她急得大叫,「水電費全免,水電費全免……」  

  愣在一旁的派恩終於反應過來,他鬆開右手去攬她的身子。與此同時,箱子脫離右手,「啪」地掉落在地——

  「啊——我的腳……」只聽一聲慘叫,就見到費爾抱著他的左腳在原地狂蹦亂跳,「我的腳……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曲線偎在派恩懷裡,目瞪口呆地看著氣急敗壞、跳得像只袋鼠的上司,一時回不過神來。  

  「你——」費爾怒視派恩,臉由白到青,由青到紅,由紅轉白,由白變紫,變了好幾種顏色,卻氣得愣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派恩放開曲線,走到他身前。  

  「對不起,珀斯先生,我向你道歉。」他的聲音低沈有力,讓人覺得無比真誠,卻毫無卑微之感。

  「哼!我要炒你魷魚!」費爾怒不可遏,滿臉紫紅,眼裡放出火焰的光芒,「我一定要炒你魷魚,讓你回家慢慢吃個夠!」  

  「我很抱歉,請你原諒。」派恩繼續不卑不亢地道歉。  

  「我要炒你魷魚,我一定要炒你魷魚……」費爾繼續哇哇大叫。  

  曲線急了,憤憤不平地抗議:「珀斯先生,你不可以這樣做,這分明是公報私仇,公私不分。」  

  「我是老闆,我有權讓誰離開!」一開始,他就看這傢夥不順眼,現在竟敢和他搶女人,實在不可饒恕!

  他憤憤說完,一瘸一拐地進了電梯。  

  「你不可以這樣做……」曲線氣得衝進去,忘了自己的電梯恐懼症。  

  派恩急忙攬住她險些撞上去的身子,避免她犯上「毆打」上司的罪名。  

  當費爾臉紅脖子粗地「跳」回辦公室時,人事部的經理已經火速快遞到他前面。  

  「我要炒了那個助理派恩。」「啪」的一聲,費爾雙手拍在桌上,對著經理大吼。  

  可憐的經理縮著脖子,吞了口口水,「這……這恐怕不妥……」  

  「為什麼?」又一陣咆哮,繼續摧殘著經理脆弱的神經。  

  經理又瑟縮了下脖子,才畢恭畢敬地回答:「董事長吩咐過,公司近期內不得做任何裁員和開除職員的決定,除非他下達指令。」  

  「近期內?」費爾咀嚼著這幾個字,兩眼突然一亮,竊喜道,「那就是說過段時間可以了?」  

  「可、可能吧。」經理賠笑附和,擦擦臉上的口水。  

  「好,我就再等一段時間。至於這段時間,就讓這傢夥去再建工程部工作。」話畢,他哈哈大笑起來,怨氣一掃而光。  

  經理茫然,「我們公司沒有再建工程部啊?」  

  費爾收住笑,用看白癡的目光掃了他一眼。  

  「笨!就是雜務部,那個垃圾回收站。」  

第3章(2)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餐桌上。小屋裡平淡、親和,像一個最普通的家庭。  

  曲線雙掌交疊抵著下巴,軟綿綿地趴在桌面上,無精打采地望向廚房,一動不動地看著派恩在準備晚餐。

  按照平時的習慣,她早在樓上畫圖畫得天昏地暗,雷打不動。不敲鑼打鼓,她都不知道要下來就餐。但這個星期以來,她一下班就坐在一樓,一動不動,滿臉愧疚地望著出入的男人。整個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的。

  好久之後,她動了動嘴巴,囁嚅出聲:「你在那個……那個再建工程部還好吧?」她斟酌用字,小心觀察他的表情。

  如果不是為了她,他也不會被降職到那個垃圾回收站,幹那些量多糧少的體力活。  

  派恩回頭瞥了她一眼,又轉過去專注手裡的活。  

  「還好。」語氣平靜,聽不出委屈和怨氣。  

  煮沸的湯料在鐵鍋裡「咕嘟咕嘟」冒著泡,他熟練地抄起湯勺在鍋裡攪了一圈,舉到嘴邊嘗了一下,接著把剛切碎的胡蘿蔔和酸菜倒了進去。  

  「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不要你幫忙了。」懊惱的神情一變,她「霍」的一下站起身,氣急敗壞地叫道,「怎麼也沒想到那個白無常心眼兒比針尖還小,斤斤計較!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老珀斯會讓這個敗家子管理公司。」

  「我能留在公司,比開除好多了。」他蓋上鍋蓋,順手把兩個新鮮洋蔥放回櫥櫃,接著道,「雜務部是公司涉及範圍最廣的部門,我還是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的。」  

  曲線嘟嘴,坐回凳子上,憋了一個星期的怨氣還無法散去。  

  「你真樂觀。等公司倒了,我們再來決定是哀悼還是歡呼。」  

  派恩端菜上桌,淡淡望了她一眼,轉身去端最後一道湯,「公司不會倒的。」  

  「有西紅柿!」看見喜愛的蔬果,曲線兩眼放光,一叉子就戳走了大半個。心滿意足地嚼上幾口,她才撇撇紅唇,不敢恭維地開口,「你真不是一般的樂觀。公司管理層發生了變化,今非昔比了,特別來了那個白無常,簡直是來奪公司的命的。」  

  派恩走回餐桌,在她對面坐下,靜默就餐,沒再說話。  

  曲線慢條斯理地咀嚼了幾口飯菜,慢慢放下碗筷,繼續發表見解。  

  「不過我想,雖然董事長作風有些優柔寡斷,但還沒到老糊塗的地步。他讓白無常擔任總裁兼COO,一定是希望在其他高層主管的輔助下,白無常能快點吸收知識,有所作為,取得董事的信任後順利提升為CEO。」隨即,她做出痛苦狀,受不了地哀叫,「拜託,那個扶不起來的阿斗,怎麼扶都是一個漏斗,是塞多少都會漏出來的阿斗。就算是『不敗神話』來輔佐,他扶得起所有公司,也扶不起這個阿斗。阿斗泡妞就厲害,管理公司?兩個字:找死!」  

  話音剛落,隨即傳來附和:「泡妞,找死!」  

  餐桌旁的兩人一僵,同時擡起頭。  

  「不是我。」派恩快速否認。  

  兩人對視一眼,很緩慢地朝窗邊望去。  

  一隻五彩斑斕的鸚鵡站在窗沿,「呼啦」一展翅膀,朝這邊飛快地嘟囔了一句:「泡妞,找死!」

  曲線反應過來,認出這只鸚鵡是鄰居家的寵物。她打開冰箱,拿出一些水果,放置在窗台上,想用食物塞住它聒噪的嘴巴。  

  見鸚鵡津津有味地啄著爽脆的胡蘿蔔,她才回到餐桌,推推眼鏡,繼續用飯。  

  「泡妞,找死!」又一聲喝罵冒出來,嚇得她險些一頭栽進飯裡。  

  派恩望過去,愕然地發現,那隻小東西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曲線深吸了口氣,忍住上前用膠布粘住它嘴巴的衝動,「別管它,它女朋友跟一隻烏鴉走了。」  

  吃過晚餐,曲線拉著派恩,趁著微弱的天光,來到布魯克林橋的人行道上。  

  這是第一座橫跨曼哈頓市與布魯克林區的大橋。曼哈頓是繁華熱鬧的商業區,布魯克林則是以居住為主的郊區,兩區遙遙相對。  

  天氣漸漸涼了,橋上的行人不多。輕風拂過,帶來了海洋的味道。  

  曲線站在欄杆邊,任由冷風吹著散落的髮絲。  

  「聽人說,靜靜看著流水,心情就會好起來。」  

  派恩側首,在暗淡的天光下凝視她被亂髮和眼鏡遮住的容顏。她看上去像是在深思。  

  「我沒有不開心。」他靜靜說道。  

  「每當我心情不好,就會坐出租車去Tiffany,在那兒心情不會不好。」她逕自說著,對他的話置若罔聞,迷濛的目光似乎在遙望一個不可及的夢幻世界。  

  派恩靜靜凝聽,沒再說話。  

  她天天面對著大堆的奇珍異寶,但身上沒有一件珠寶飾品。燈光閃過,他驀然看到平光鏡片下的悲傷,很深很遠。他內心一震,她的眼鏡只是用來掩飾她眼睛裡的情緒。他突然感覺,她雖然說話刻薄了一點、動作粗魯了一點、做人霸道了一點、心思古怪了一點、身子纖弱了一點,但給人的距離很遙遠。她的心並不代表她表面的一切。  

  曲線微微揚起下巴,眺望遠處的自由女神像。  

  「Tiffany的鑽戒舉世聞名,幾乎成為結婚戒指的代名詞。鑽石戒指作為定情信物,可以追溯到一千四百七十七年,奧地利的馬克西米連為了得到法國的瑪麗公主的愛,把象徵愛情的鑽戒輕輕地戴在瑪麗公主左手無名指時,瑪麗公主應允了。從此開創了贈送鑽戒訂婚的傳統。」  

  派恩微微笑了一下,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按基督教的習俗,鑽戒戴在無名指上,據說是因為神父用戒指順序輕觸新人左手的三隻手指,並說『奉聖父、聖子、聖靈之名』,最後正好落在無名指上。古埃及人相信,愛情之脈是通過左手無名指與心相連的。」  

  曲線側首,視線無意識地落在他修長有力卻空無一物的手指上,詫異道:「我沒想到你會知道這些。」

  「我媽媽說的。」他的視線投過來,微微偏頭看著她。  

  曲線側過身,伸手去扶欄杆,望回海上的自由女神像。  

  「十六年前,Tiffany得到一塊『上帝之淚』,它是紅寶石中的極品,Tiffany公司交給玨絲卡夫人親自設計,『心光』因此誕生了。多國公主還曾為了它用領土交換,聽起來很誇張是嗎?」  

  她的笑容微微一凝,在他的視線中緩緩地消失了。  

  「最後,『心光』被玨絲卡夫人的丈夫競購到手,這事成為時尚界的佳話。玨絲卡夫人的容貌、氣質和才能都讓人不敢逼視,唯一可以蓋過『心光』光芒的人就是她。對我來說,走近玨絲卡夫人和『心光』就是圓夢。」  

  派恩靜靜凝聽,沈默不語,在朦朧的光線下眺望海面。冷冷的海風吹亂了前額的頭髮。  

  幾縷髮絲悄悄地蕩出了臉龐,曲線轉過頭,黑亮的雙眸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公路上正在疾馳亮銀色SUV。

  冷寂蔓延,不知過了多久,派恩打破沈默。  

  「小時候,我媽媽最喜歡對我說,上帝準備製造一個『人』投放到她肚子裡。上帝捏了一個小面人的模型,放在爐子裡烤熟。沒想到第一鍋太生了,小人還是白的;上帝不滿意,又做了一個,結果時間過長,烤焦了;有了上兩次的經驗,上帝小心翼翼地烤出了第三個。結果這個不生不焦,正好。上帝滿意了,將這個小面人放在她肚子裡,於是我就出生了。她想要一個女兒,可是上帝說,為了給她製造一個孩子,浪費了兩個小面人,所以不肯答應。」  

  曲線微微一怔,然後恍然一笑,「你媽媽真有趣!」  

  他也笑了,普通的襯衣和牛仔褲展現出男性結實的身材,增添了幾許溫柔的性感。黑裡透紅的皮膚,顯示出一種男性所特有的美。  

  將自己的糗事告訴她,派恩的心情無比恍惚,甚至迷惑不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也許只是為了逗她開心,讓她暫時忘記不快。看著曲線綻開的笑靨,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他將目光調開,不動聲色地望向海面。  

  「你多大?」她問,背靠欄杆,視線越過藍色的曼哈頓橋,望向遙遠處的帝國大廈。  

  「三十四。你呢?」  

  「二十六。」突然想到什麼,她又問,「你的專業是什麼?」  

  「工商管理和金融投資。」  

  「正好。」她自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一張報紙,遞給他,「索博爾金融集團正在招聘職員,你去試試吧。」

  藍眸隨意掃過,他陡然怔住,望著上面的新聞頭條——  

  狩獵者大規模敵意收購,EC巨頭束手無策將請出不敗神話?  

  藍眸微微瞇起,腦海如電子屏幕般快速閃過有關資料。  

  羅曼,是網絡界的巨頭,他的集團已經成為全美規模最大、贏利最豐厚的電子商務公司。但近五年來,集團被競爭對手敵意收購名下公司的股份。狩獵者就像一隻潛伏在暗處的鯨魚,不斷吞食這片海洋的生物。  

  「怎麼呢?」曲線發現他的詫異,卻不動聲色地問道。  

  他回神,隨即搖頭,視線掃過整個版面,迅速找到目標。  

  索博爾金融集團,五十年後,最終成就了自身的輝煌。毫無疑問,從法律上,大當家沃倫·索博爾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但其淨身家仍然是個謎,因為公司的股權結構極其複雜。沒人知道他身家多少?曾媒體宣稱他可能是世界首富,但他否認了這種說法。事實上,他很少與新聞界交流。目前,他準備在CEO任內退休,只保留董事會主席身份。

  「CEO?」他指著上面的字眼,詫異地望向她。  

  「當然不是。」曲線笑,指指下面道,「是索博爾集團在華爾街的投資銀行,這裡可是世界著名商學院MBA高材生的夢想,不過以你的能力,要做副行長的助理不難,我有認識的朋友在那裡工作,我可以幫你。」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6 15:39:27

第4章(1)

  進公司將近一個月,費爾坐在辦公室裡,要不和五湖四海的女友們聊電話,要不獨自打高爾夫球,要不跟懶蛇一樣躺著,眼神像標槍一般戳在牆壁的掛鐘上。  

  唯一慶幸的是,他還會記得來上班,還會用筆在文件上簽上自己的大名。  

  內線電話的指示燈亮了,傳來秘書的聲音。  

  「總裁先生,董事長在一線。」  

  費爾頓時從魂遊中驚醒過來,懶蛇似的身子立刻坐得筆直,他理理頭髮,拉挺領帶,才鎮定地按下鍵。

  「爹地。」他大咧咧地朝電話屏幕上的中年人打招呼。  

  「公司的情況怎樣?」每年,老珀斯都會抽時間到各分公司去巡視業務。  

  「公司運作非常正常,爹地放心,有我在一切都沒問題。」費爾拍胸脯保證。  

  「香港這邊的分公司有點問題,我暫時還不能回去。今年F&C俱樂部在紐約舉辦的會議,你代替我去參加。」老珀斯吩咐。  

  費爾雙眼一亮,驚喜道:「知道。」  

  F&C俱樂部,是F&C公司投資建設並參與的CEO超豪華俱樂部。每年,俱樂部會在紐約市舉辦兩次會議。

  雖然費爾對「花錢」的興趣遠遠高於對「賺錢」的興趣,但身為一個男人,誰不想結交紐約商界的風雲人物,建立強大的人際關係網?再說,會議之後的宴會,美女美酒都是頂級的,是獵艷、交友的最佳場所。  

  就在他欣喜若狂之際,老子的下一句話猛然像盆冰水潑過來——  

  「帶上你的助理派恩一起去。」  

  費爾的笑僵在臉上,表情怪異,嘴巴張了張,「我沒聽錯吧?」  

  「你沒聽錯。」老珀斯神情嚴肅,清楚地強調。  

  「可是爹地……」費爾「不知死活」地坦白,「我已經調他去再建工程部,呃,我是說雜務部。」

  「什麼?!」平地一聲驚吼,老珀斯眼邊的皺紋突然顫抖起來,像是一條搖擺的魚尾巴。  

  老人家氣得不輕,臉色發黑,恨不得從電話屏幕衝出來,伸手掐他脖子。  

  「這個人做過很多總裁和CEO的助理,對你很有幫助。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將他降職,甚至是開除!」最後一句,老珀斯幾乎是怒喝出聲。  

  費爾往後一縮,不敢問為什麼,急急答應:「好好好……我帶他去……」  

  老頭子終於滿意地收線。  

  費爾挪了挪屁股,發現久坐一張椅子不舒服。受了老頭子的訓斥,氣有點不順,罪魁禍首是派恩,他自然找派恩開刀。  

  一個電話,叫派恩上來換椅子。小的做苦力,大的消火氣。  

  剛放下電話,傳來秘書的聲音:「總裁先生,曲小姐求見。」  

  「讓她進來。」費爾坐直身,一揚手臂,拿起筆做出認真工作的樣子,其實只是翻翻文件然後簽上自己的名字。

  門打開了,傳來腳步聲,隨即一聲招呼當頭蓋下來:「珀斯先生!」  

  費爾被那道中氣十足的招呼震得險些趴倒在桌面上。  

  不用擡頭都知道,這女人一定是單調、沈悶的裝束。套裝不是死灰色,就是黑沈色,再加上「不拘小節」的瀟灑姿態,讓誰看了都直搖頭。  

  不過,挑戰性越大,征服欲越強。他費爾就不信,制服不了這個古董老土的男人婆。  

  六個月,六個月內,他一定能把這位言語粗鄙、動作粗魯的古董女培養成上流社會的名門淑女,在紐約上演一場真實的《窈窕淑女》。  

  「總監說你找我。」  

  費爾深吸了一口氣,壓壓驚後,才道:「今屆的紐約珠寶設計大賽,總監推薦你參加,公司會給你多一點時間準備。」  

  「我?」曲線微怔,「不會吧?我只有一年的經驗,製作一套珠寶,成本分分鐘超過數十萬,再說設計的首飾又不一定有人買,珀斯先生是不是需要重新考慮一下?」  

  「公司已經決定了。」  

  派恩搬著一張高檔的皮椅走進來,看見曲線時顯然愣了一下。  

  曲線正要離開,卻因為看到派恩而停住了邁開的腳步。  

  仇家見面,分外眼紅。費爾頓時一瞠雙目,站起身離開辦公桌,走到派恩面前,頤指氣使地開口:「放下來,讓我坐坐看。」  

  派恩依照指示放下椅子。  

  費爾坐上去,挪了挪臀部,扭了扭身子,然後「霍」的一聲站起身,不悅地呵斥道:「這張不行,再去換一張新的。」  

  「是,先生。」派恩神情平靜,只是遵從指令,擡起椅子就要轉身離開。  

  曲線一個箭步上前,拉住派恩望向費爾,臉上難得的幾分和顏悅色一掃而光,一副母雞護小雞的架勢。雖然,那個「小雞」要比她這「母雞」高大得很多。  

  「珀斯先生,如果下一張你又不滿意呢?」  

  費爾不以為然道:「那就再搬。」  

  「這分明是有意玩弄。」火氣驟然沖上心頭,曲線的氣息開始急促起來。  

  派恩的視線投過來,藍眸高深莫測,裡面有一抹擔憂閃過。  

  費爾皺皺眉,沒有馬上否認,看她喘得那麼厲害,他突生了惻隱之心,改變了注意。  

  「那好吧,不用換,不過你要將椅子調整到我要的高度和舒適度。」說話的時候,他神情輕蔑,眼睛朝天,似乎站在他面前的派恩是個僕人。  

  在派恩調整椅子時,費爾藉故讓曲線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因為擔心派恩被他欺負,曲線自願留了下來。

  「這個週末,我和一些朋友去打高爾夫球,一起去玩怎樣?」費爾發出第三次邀請。再來幾次,他就要由「阿斗」改名為「小強」了。  

  「高爾夫球?揮動幾下子球桿,把一個小白球撥進一個小洞裡,就要消磨掉三四個小時,花掉普通人一個月的生活費;再看那些打球者,不少人揮桿的動作比農民揮舞鋤頭的姿勢還要難看,卻煞有介事地擺出偌大的陣勢,佔據數千畝的山林,出動幾百名員工,配備球類運動中最複雜的球具,每天消費數千噸的水資源,施放大量的化肥和農藥,造成嚴重的綠色汙染……」  

  費爾坐在一旁,目瞪口呆兼狂冒冷汗……想不到一句邀請,竟然能引發她如此慷慨激昂、義憤填膺的長篇大論。

  正在忙碌的派恩朝這邊望了一眼。短短時間他已經看出,她的言行舉止,總在無意中表現出對有錢人世界的嘲諷和鄙視。  

  費爾擦擦額上冷汗,「那你總有喜歡的娛樂運動吧?」  

  曲線用看白癡的目光掃了他一眼,「你看我這副喘得像哮喘晚期的樣子,像是喜歡運動的人嗎?」

  「……」費爾無語。  

  派恩手握扳手,站起身望了過來,「珀斯先生,椅子調整好了。」  

  「嗯,你把舊椅子搬下雜務部吧。」費爾揮揮手,無意再刁難他,因為午餐時間到了。然後,他望向曲線,「關於設計比賽的事情,具體方面我還要和你聊聊,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好了。」  

  曲線一怔,隨即露出誇張而呆滯的笑容,「珀斯先生真愛開玩笑,你在二樓高級主管的餐廳吃飯,我們一般職員都是在一樓就餐的。」她瞄見派恩已經收拾好工具,搬著舊椅子走出去,便馬上跟了上去。  

  費爾跟著走出辦公室,「沒關係,我們可以出去吃。」  

  「不用了,公事還是在公司說比較好。」曲線一口回絕,主動去拿派恩手臂上的工具袋,但他拒絕了。

  「可是我只想午餐的時候和你聊。」費爾耍賴。  

  「可是我已經約好別人一起吃午餐。」她取過工具袋,但又被派恩搶回去。  

  「你可以推掉。」費爾在後面苦苦追逼。  

  「我不可以毀約。」敷衍完後面的阿斗,曲線再度伸手。  

  「很重。」派恩提醒。袋子裡除了一些扳手、螺絲刀之外,還有一些廢棄的繪圖工具,一同拿回雜務部處理。

  「我提得起。」曲線很堅持。  

  「你在氣喘。」派恩微微皺眉,躲開她的手。  

  被晾在後邊的阿斗終於發現了些什麼,上前幾步攔住他們,臉色怪異地指著派恩對曲線說:「你約了他吃飯?」

  「對,我約了他一起吃飯。」曲線坦言回答,將雙手交叉於胸,「珀斯先生,既然你看我這副模樣不順眼,那麼和我吃飯一定很痛苦。再說我動作粗魯、嗓門又大,你是有頭有臉的人,到時我『情不自禁』地『真情流露』,讓你丟臉可不好!」  

  費爾猶豫了,她說得沒錯。不過,辦法總是有的。  

  「這個好辦,我們到頂層的餐廳用餐,只有我們,沒人打攪。」高興地建議完,電梯門剛好打開,冷不防,他伸手抓住她就往裡面走去。  

  「不要——」曲線臉色大變,下意識地拉住派恩。  

  叫聲未落,派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攬住她的腰身。搭在手臂上的工具袋在慣性的作用下,整個拋飛出去——

  「啊——」費爾一躥而起。  

  曲線只覺得腰身一緊,整個人就被拉回派恩身邊,耳邊驟然傳來慘叫。這才發現,在派恩一伸一拉的動作中,工具袋拋飛出去,擊在費爾的屁股上,隨即又被拉了回來。  

  費爾漲紅了臉,感覺屁股火辣辣地痛著,痛得齜牙咧嘴,他探手到臀部,拔下屁股上的針頭,拿至眼前一看,差點就當場昏死過去。一轉頭,他惡狠狠地質問:「這是什麼?」  

  屏住呼吸的曲線頓時恍然大悟,未等派恩回答就搶著出聲:「是圓規的針頭,因為插到你屁股上就和圓規脫離開來。」  

  「工具袋裡怎麼會有圓規?」費爾咆哮,像個噴火的恐龍。  

  曲線無辜地看著發狂的恐龍,「你叫派恩上來的時候,他剛好在設計部回收壞掉的繪圖工具,這個圓規就是其中一個。」  

  「你——」費爾惡狠狠地瞪向派恩,伸出手指抖個不停,「你一定是故意的!上次砸我的腳,這次竟然扎我的屁股,你一定不想幹了。好,很好!等裁員的時候,我第一個拿你開刀!」  

  曲線激動地反駁:「這是意外,派恩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為了拉住我,你要怪就怪我,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珀斯先生,請你原諒!」派恩微微垂首,態度恭謹。  

  費爾繼續噴火,「上次我已經警告過你,不準在公司泡妞、不準再惹到我頭上來,但這一次,你竟敢惹到我屁股後面去了。」  

  派恩擡起頭,眼神深隱,卻藏著壓迫人的銳利鋒芒。費爾陡然噤聲,並且有片刻的窒息。  

  「珀斯先生,我之前提醒過你,曲小姐害怕坐電梯,因為這次情況緊急,所以不小心冒犯了你,請你原諒。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強迫她坐電梯。」  

  那一刻,費爾本能地感到強大的壓迫感,但從那雙深邃的藍眸中,他看不到任何威嚴或是敵意,卻莫名地感到膽怯。

  震愕了好一會兒,費爾才驚醒過來,他揮去心頭的詭異感覺,認為那股威迫感只是自己一時神經錯亂引發的錯覺。

  他恢復吼叫狀態:「我最討厭兩類人,一類從不聽我的忠告,另一類常給我忠告。時間一到,我讓你第一個走人。哼!」  

  冷哼完,他摸摸屁股,齜牙咧嘴、一瘸一拐地進了電梯。  

  這一次,曲線沒有衝上去,而是歉意地擡起頭,「抱歉,都是我不好。」  

  派恩給她一個安撫性的微笑,俯身收拾好工具袋,用另一隻手擡起舊椅子,朝樓梯口走去,「放完這些東西我們就去吃飯。」  

  「你坐電梯,我走樓梯下去就可以了。」曲線阻止他。  

  「這些東西不重。」說著,他已經步下樓梯。  

  曲線瞄向他高大的身形和有力的臂膀,隨即聳聳肩,跟在他後面。  

  「就算阿斗不開除你,我也不想你留在這裡受盡阿斗的折磨,你真的不考慮索博爾投資銀行那份助理工作嗎?」

  「沒有想過。」即使是下樓梯,他也有意放慢腳步,讓她輕鬆跟上。  

  「要是你真的被開除怎麼辦?」她問。  

  派恩側首的一剎那,發現了她的不安。他內心微動,但隨即不露情緒地回答。  

  「到時再說吧。」他轉移了話題,「你的身體太弱了,要多做運動。跑步、遊泳、打球……什麼都可以。」

  「我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麼?」  

  「……飆車。」  

  「……」  

第4章(2)

  淩晨五點,派恩準時醒來,視線對上天花板,殘舊的木板上鑲嵌著嶄新的原木。差點被鬧鐘「斬草除根」的當天晚上,他就動作迅速地將那道大縫補上了。  

  陣陣寒意襲來,他套上衣服,走到床邊拉開窗簾一看。原來是下雪了。  

  十一月初,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紐約提早進入嚴冬的季節。  

  在雪中晨跑了三十分鐘後,他回來洗澡,喝上一杯熱氣騰騰的黑咖啡,再花四十分鐘閱讀全球各地的財經新聞。他主要關注的是股市行情,突然,他的視線停留在羅曼財團的內容上。  

  狩獵者以3億美元收購了羅曼所屬的飯店網絡……宣佈與羅曼所屬的CN公司達成了120億美元的交易……

  商界瞬息萬變,重大事件天天都有發生。憑著傲人的記憶力,派恩迅速從腦海裡收集到相關信息。五年來,羅曼的資產正在慢慢流失,被號稱為「狩獵者」的敵意競爭者胃口越來越大,似乎有意將羅曼財團逼上絕路,永遠消失於商界。

  思緒沒有滯留太久,他起身準備早餐。二十分鐘後,那鍋粥「篤篤」地燉煮著,煮得濃稠,噴吐著白色的泡泡。他炒了一碟馬鈴薯薄片,然後熄了白粥下的火,再將兩個番茄切成薄片。  

  看看時間,已經超過七點了,但曲線還沒有下來。  

  沒有猶豫,他走上二樓敲她的房門。  

  門響了幾下,裡面沒有動靜。他扭動門把,門就被輕輕地推開了,大概是她忘了上鎖。  

  這是派恩第一次走進曲線的房間。  

  房間裡的擺設很簡單,充滿清馨的女性幽香。淡藍色的被子包裹著蜷縮在一起的人兒,隨著她的動作而起伏著,陣陣壓抑的呻吟從裡面逸出來。  

  派恩走過去,輕輕掀開被子。  

  曲線的頭深深陷入羽毛枕裡,上班時的老式髮髻和在家時的蓬頭亂髮,此時變成黑亮柔軟的直髮層層散落在白皙的臉蛋和枕頭上,摘除了眼鏡,幾乎遮去半張臉的劉海修剪成美麗的娃娃式,平整及眉,深邃的黑眸在燈光下一覽無遺。她將雙手壓在腹部上,表情十分痛苦,呼吸相當急促。  

  「你怎麼呢?」他眼裡充滿不安。  

  「我快死了,我要死了,我想去撞牆!」她有氣無力地低喘,「我不要做女人了……」  

  派恩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只是看到汗水順著她蒼白的面頰流下來,他焦慮不堪,輕柔抱起她,「我送你去醫院。」

  曲線抓住他的衣襟,呼吸紊亂,不斷搖頭,「不……不要……去了也……也沒用……」  

  「為什麼?」派恩輕拂她濡濕的長髮,抹去她的汗水,驚慌和憐惜瞬間湧上心頭。  

  曲線擡起頭,發現他的眼睛透露焦慮的神色,解釋脫口而出:「是痛經……每次的第一天都是這樣,我……已經向公司……請假……」  

  每次到這個時候,她都如臨大敵。腹痛得無法站立,只能在床上輾轉。  

  「痛經?!」派恩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止痛藥呢?」  

  「沒有。」她慢慢地用腹部深呼吸,喘息著。雖然對痛經的感覺深惡痛絕,但她從來不採取防治措施。

  「吃什麼可以止痛?」他快速問道,擔憂地注視著她慘白的臉蛋。  

  「不知道。」她無力地倒在他懷中。  

  派恩不可思議地瞪視著她,在懷疑她話中的真實性。  

  「是真的不知道嘛。」感覺到他匪夷所思的目光,曲線在他懷中低鳴。他的胸膛很暖很舒適,溫熱的氣息包裹著冰冷的身子,加速了血液循環,鬆弛了肌肉,稍微緩和了痛經。  

  派恩無聲歎氣。不好好吃飯,還要用痛經虐待自己的身子,他真的要懷疑她有自虐症。  

  他伸手去觸碰她的肌膚,發現手心燥熱,身體卻很冰冷。他急忙讓她躺下,蓋好被子,然後打開暖氣提高室內溫度。

  「你先忍忍,我很快就回來。」  

  曲線已經無力答話,絞痛陣陣襲來,難以忍受。  

  五分鐘之後,派恩用肩膀推開門走進來,手上端著托盤,盤上放著一杯熱牛奶,一碗白粥,一碟馬鈴薯和番茄薄片,還有一包藥片。  

  曲線將身子深陷在被褥中,那珍珠白的膚色,讓人有股想伸手觸摸她的皮膚、確認她體溫的衝動。

  派恩小心扶起她,讓她靠坐在疊起的枕上,「先吃點早餐,然後吃藥。」  

  曲線手腳發軟,一動不想動,任由他喂自己吃粥。等他拿出一粒藥片後,她才氣若遊絲地問道:「這是什麼?」

  「止痛藥。」他將藥遞到她唇邊。他將藥丸塞入她嘴裡,然後餵她喝牛奶,同時交代道,「以後吃止痛藥,要記得喝牛奶,這樣才不會傷胃。」  

  「哦。」她低聲應道,垂下眼瞼喝牛奶,蜂蜜跟牛奶混合的香味在口中散開。  

  「聽說這種病在生過孩子之後會消失。」深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曲線雙手捧著杯子,邊喝邊搖頭,「我只是飲食不正常,才會痛的。」擡起頭,發現窗外是一片銀色的世界,雪花在空中亂舞,「難怪我覺得好冷,原來下雪了!」  

  她討厭冬天!  

  「……好點了嗎?」他伸手輕拂她的長髮。  

  「還是痛。」她把空杯子遞給他,將身子埋入被褥中,「謝謝!你去上班吧,我睡一覺就可以了。」不同於平時的粗魯直率和飛揚跋扈,現在她虛弱得宛如一泓清水,柔得不像話。別說是男人,連女人見了都頓生憐惜。  

  派恩為她蓋好被子,探手到裡面輕握住她的雙腳。這一舉動,嚇得她險些從床上跳起來。察覺到她的驚嚇,他輕柔而有力地把手壓在她腿上,「別擔心,我只是讓你減輕痛楚。」  

  減輕?!怎樣減輕?她瞪大眼鏡望著他,雙唇像活魚一樣無聲地一張一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派恩掀開被子一角,讓她雪白的赤足暴露在視線下,然後在她腳踝兩邊的凹陷處輕輕地捏弄,接著跟腱而上,直到小腿肌。做完右腳,換左腳,各指壓了數分鐘。  

  曲線望著他的舉動,欣喜與羞澀同時在心中蕩漾,蒼白的臉蛋漸漸染上紅暈。天哪,這個男人真是「賢惠」得沒話說!  

  「好些了嗎?」他突然擡頭問道。  

  她急忙移開視線,看向雙腳,忽閃著長睫毛點點頭。感覺真的沒那麼痛了,「是醫生教你做的?」

  「嗯。」他笑,顯然鬆了口氣。  

  房間的暖氣開得很大,很溫暖,外面的雪花很美,她疲倦地打了個輕微的哈欠,「你去上班吧,要不阿斗又要找你麻煩了。」  

  「我中午會回來。」離開時,他輕輕在她身上加蓋一條絨毯。  

  中午,派恩冒著風雪回到家,為她做飯,餵她吃藥,為她指壓,等她模模糊糊進入夢鄉後,他又趕回公司。

  傍晚下班後,跟平常一樣,他在回家的路上順便到附近的超市買東西。  

  屋裡一片寂靜,暖氣全部打開。他放下東西,逕直走向二樓的臥室。  

  她好像在睡覺,擁著輕軟的被褥,雙腳自然地彎曲,長睫毛在臉頰上形成陰影,黑髮在床單上散成一片黑海,呼吸平穩,睡得很安詳。  

  他伸手輕觸她的額頭,她微微蠕動了一下,張開雙眼。  

  「你回來了!」她微弱地說,露出一抹笑。  

  他回以微笑,「還疼嗎?」  

  「好多了……」發現他的頭髮有點濕,她看向窗外,「雪又開始下了嗎?」  

  「嗯。」他應道,起身脫下外套,「外面已經是一片白色。」  

  「看樣子,今年又是白色聖誕。」臥室跟客廳的暖氣必須一整天都開著,她才會感覺溫暖。積在窗外的雪已經結凍,朦朧的玻璃窗外正下著大雪,所有景物只看得到輪廓。  

  「我去準備晚餐,想吃點什麼?要不要吃魚或喝湯?」他輕聲問道。  

  「好,我想喝醬湯。」她表情稍微開朗了點,「我想去客廳坐。」想坐起來,但腹部還隱隱作痛,渾身乏力。

  一隻有力的大手及時伸過來,扶她坐起身。她微微哆嗦著,他急忙取來毛衣,套在她身上。她長及腰部的黑髮,在燈光下散發出美麗的光澤。充滿魅惑的深黑雙眼凝望著他,唇瓣像要說什麼似的微張。  

  派恩讀懂了她眼中的信息,俯身將她抱起,往客廳走去。  

  她將臉蛋枕在他肩窩處,紅唇情不自禁地揚起來,偷偷笑著。  

  派恩將毛毯重疊在壁爐旁的沙發上攤開,她爬到上面,被厚厚的絨毯包裹著,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牛奶和她喜歡的西紅柿,她伸手可及。  

  但她幾乎不想動彈,坐在燃燒的壁爐前看著電視。擡起頭,便看到高大的男人將買來的東西分別放在冰箱跟壁櫥裡,鍋正在火爐上滋滋作響。  

  「可以問你一些感情上的事嗎?」她突然問。  

  「可以。」他看了她一眼,打開一盒豆腐,準備醬湯的材料。  

  「你喜歡怎樣的女子?」她問得直截了當。  

  他突然停止動作,一會才緩緩搖頭,「不知道。」  

  「比如說活潑可愛?溫柔賢淑?還是成熟能幹?是小鳥依人還是女強人?」好像每個都沒有她的分。

  濃眉微挑,他緩緩笑道:「沒法選擇。如果兩個人都是可愛活潑,或者兩個都是成熟能幹,難道我兩個都會喜歡嗎?」  

  「嗯……」說得也是。曲線皺了皺眉,一副沈思的樣子。  

  派恩側首,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她陷入苦思的模樣,「喜歡是一種感覺,不能純粹用外表和性格去限制和定義。」

  「那你曾經遇到過喜歡的人嗎?」  

  他搖頭,「沒有。」  

  她精緻的眉微微挑起,「是你的要求高?」  

  「不是。我遇到的女子都很優秀。」  

  「包括我嗎?」她從來不懂得何謂「含蓄」。  

  派恩停下動作,深邃的藍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  

  雖然他們住在一起已經一個月了,但他始終看不懂她。他不否認,他對她的態度是不同的:擔憂、牽掛、呵護……理智之下,他並不排斥這些陌生的情緒。所謂的陌生,不是指他從不懂得何謂擔憂牽掛和呵護,從他三歲開始,在父親的熏陶下,他就學會關心和照顧母親。但對一個毫不相關的女子產生這種情緒,卻是首次的,也是陌生的。  

  「怎麼了?」被她一喚,他才驚醒過來,對上她詢問的水眸。  

  他快速整頓表情,恢復平靜,微微笑道:「是的,對我來說,你是優秀的。」  

  聞言,曲線心花怒放,將臉蛋窩在絨毯裡「格格」笑起來。  

  他也笑了,轉身將豆腐切成小塊,繼續道:「其實,只要我愛她,她愛我就足夠了,不需要她擁有太好的家世、外表和才華。」  

  曲線卻誤解了他的意思,「你根本不需要自卑,你的條件很好,真的,我想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歡你。」

  派恩沒有反駁,將話題轉到她身上,「你似乎對有錢的男人很反感。」  

  她用力點頭,「嗯!」  

  「如果你喜歡上的男人很有錢呢?」派恩假設。  

  曲線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陡然揪住絨毯笑起來,「那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對方古怪地看著她。  

  曲線收斂笑意。為什麼?因為她已經喜歡上他了。她知道,這一個月以來,她對他是特別的,尤其在他受到費爾的欺負時,她就像個遭到攻擊的刺蝟似的豎起全身針刺扎人。不過,這樣的好男人,不納為己有太對不起自己了。

  「就是不可能。」她搖頭,語氣堅決得就像是在否定「她是男的」一樣。  

  雖然他氣質很好,但她認為這只是他的品性和才華所彰顯出來的一種氣魄,與家世無關。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6 15:40:35

第5章(1)

  紐約的冬天很冷,自從降了初雪後,就沒見過太陽,讓人想到世界的末日,起碼是曲線的世界末日。

  她什麼都不想幹,只想冬眠。  

  她最喜歡週六週日,因為派恩可以整天陪著她。她最喜歡待在客廳裡,因為可以看著派恩干家務。

  以前的冬天,感覺世界特別地清冷,屋子冷,身子更冷。但現在有了他,屋子那麼暖和,那麼充實。

  屋裡的暖氣開到最大。她爬到派恩為她鋪好的絨毯中,白皙的腳時而從毛毯縫隙中露出來,附近都是她隨手亂扔的鞋子、書本、畫稿……看著電視,吃著他準備的水果,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只要擡頭,就能看見他高大的身影,那樣讓她有種「完整」的感覺。  

  處理完一些商業事務後,派恩關上電腦,擡起頭,發現她半個臉都埋在沙發上的絨毯裡,嫩白的左手伸出被外,長髮散落在枕上,紅唇微張,吐著規律的氣息。  

  他露出溫柔的微笑,上前將她的手放回毯子裡。她微微睜開眼睛,無意識地打了個很優雅的哈欠。

  她「臥病在床」的這段時間,派恩常常能看到她不經意展現出來的優雅舉動。那是一種渾然天成的優雅,不是後天刻意培養所能比擬的。  

  「濃湯已經做好了。」他從圓鍋子裡舀了些濃湯在碗裡,然後遞給她。  

  「謝謝!」她道謝接過,將身體埋在絨毯裡,沒有用湯匙,像個慵懶的小貓咪一樣啜飲著美味可口的濃湯。

  玻璃被風吹得「咯吱咯吱」作響,今晚又是暴風雪之夜。  

  「要不要再加一件毛毯?」望了望窗外,他問道。  

  她點頭。  

  有了他,她變得珍惜起自己來。不是說她會主動去做,而是允許他為自己做。他做的飯菜她會乖乖吃完,他遞上來的牛奶她會乖乖喝完,他禁止吃的食物她不會吃,他準備的藥物她會按時服用。  

  派恩拿來毛毯給她蓋上,捧出今晚的餐點,然後叉起一塊魚肉,送到她嘴邊,她張口咬下,一點也不擔心魚骨頭。因為她知道派恩已將魚骨頭剔除乾淨。  

  派恩坐在她身旁,靜靜凝視著她。  

  小巧完美的臉蛋、精緻深邃的五官、整齊及眉的劉海、絲綢般的及腰黑髮,一切的一切,美得不真實,就像是童話裡住在神秘而遙遠的東方宮殿裡的公主。  

  「庫可拉……」情不自禁,他輕喚出聲。  

  曲線擡頭,怔怔地看著他,好久一動不動。  

  「你叫我什麼?」她的聲音在顫抖,臉色有些蒼白。  

  「庫可拉,希臘語的意思是布娃娃。」他展開俊美的笑容,伸手去撫摸她柔亮的直髮,這已成了他的習慣動作,「因為你像個庫可拉,要拉才會動的布娃娃。」  

  曲線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微噘紅唇道:「我覺得自己像條懶蛇,一條要冬眠的懶蛇。」  

  「想睡了?」派恩仔細審視她臉上的倦意。  

  她搖搖頭,「現在不想,不過還是不想動。」  

  這個季節,原本充滿生氣的自然界,好像死掉一樣陷入冬眠。雪無聲地下著,北風吹著光禿禿的樹梢。

  「明天我要陪總裁去參加F&C俱樂部的會議。」他舉起一小塊烤肉放入她嘴裡。  

  曲線望著他,咬住烤肉和筷子不放。  

  「怎麼呢?」他發現她的異樣。  

  她搖頭,慢慢鬆開嘴巴,「聽說『不敗神話』Savior從來不參加主持F&C俱樂部的會議。」

  派恩微微一怔,不解地看著她,「為什麼這樣問?」  

  曲線聳聳肩,「很多人都對這個人很好奇,不是嗎?但他從不與新聞界接觸,不接受媒體採訪,不允許自己的照片上報,所以沒幾個人見過他的樣子。」  

  在她自己喝湯的時候,派恩用剛才餵她的筷子吃飯。  

  「他從不輕易洩露自己的行蹤,即使是在F&C公司總部,除了討論和處理文件量很大的極度收益會議之外,他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  

  她停下喝湯的動作,把湯匙放在盤子上,說話的同時被派恩塞入一塊生菜。  

  「他在做交易方面才能非凡,也是一個絕佳的運營者,有關論點被商界廣泛援引。大公司都搶著要他,但他的聘用期限只是三個月,第一個月研究問題,第二個月實施策略,第三個月運營收效。之後,他會親自選擇一個最適宜的CEO來接手這家公司,保持公司的最佳運營狀況。他只做三個月,卻享受價值超過三億美元的薪酬。」  

  見她嚼完生菜沙拉,派恩拿起洗乾淨後放在籐籃裡的西紅柿,送到她的嘴邊。她咬了一口,嘴裡滿是水果的酸甜味。

  「很少見你對一個人這麼感興趣。」他靜靜問道。以她對外界漠不關心的態度,特別關注一個人是很奇怪的,「他是你的偶像?」  

  「算是吧。」她模稜兩可地回答。  

  偶像和敵人……只是一線之差。  

  曼哈頓希爾頓飯店的帝國宴會廳裡,舉行著超大型的商業首腦會議。  

  在這裡,被挑選參加會議的CEO將享用到精美的食品,參加有知名人士發言的研討會,借此建立私人關係網。

  派恩坐在費爾右後側,做著速記。  

  當一位風度翩翩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走上講台時,安靜的場面就像是舉辦搖滾音樂會似的,數百名財團首腦、投資者和分析師紛紛起立鼓掌。當他演講完畢之後,所有人紛紛上前向他發出熱情洋溢的祝詞。  

  一直隱身在角落的黑衣女子越過人群,朝那位中年男人走去。  

  「祝賀您!索博爾先生,您的演講真是精彩極了!」她優雅地伸出手,那是一隻非常美麗的手,白皙、修長。

  沃倫·索博爾綻開俊美非凡的笑容,「謝謝!羅曼小姐,好久沒見了!」  

  他是當今的風雲人物,幾乎家喻戶曉。索博爾金融集團的大當家,雖年過六十,但看似只有四十多,從樣貌和體格上說他是中年人一點也不為過,渾身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  

  「據說您已經辭去CEO的職位?」紅唇微揚,輕柔亮澤的卷髮,精美修身的高級套裝,一舉一動間帶著從容不迫的優雅和自信。  

  「是時候讓自己輕鬆一下了。我原本想,用三年的時間將你培養成為我的接班人,但你離開了。」沃倫苦惱地皺眉,卻無損他風度翩翩的氣質。  

  黑衣女子輕輕微笑,「您太擡舉我了!您可以叫您的兒子接管。」  

  沃倫搖頭,「我也知道,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兒子以後能順利接任家族企業的CEO。」  

  不是他的兒子無能,事實上,是太有作為了,創建了自己的商業帝國,沒空回家管理他老子的公司。如果想他回來繼承父業,除非索博爾金融集團出現危機。有時候老人家想,是不是該將公司弄出點問題來,最好是大危機,小問題他兒子是不會看在眼裡的。  

  這番話,聽在別人耳中往往只有一個意思——無力勝任。  

  黑衣女子微微點頭,「我能理解。」  

  派恩不時地和認識的人打著禮節性的招呼,突然,他的眸光被遠處的女子攫住。他微微一怔,濃眉隨即皺起,藍眸中的詫異漸漸轉為疑惑。  

  那個女子側對著他,所以他看不清她的五官。黑髮以優雅的捲曲度自然垂落,呈現出光潔優美的額頭;價格不菲的高級套裝勾勒出窈窕的曲線,舉手投足間儀態大方,連抿酒的動作都那麼優雅動人,卻暗藏一種犀利和銳氣。

  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個簡單角色。但吸引他目光的並不是她的美麗和精銳,而是某種熟悉感,當他想探究時,那種感覺卻消失了。  

  他瞇起了眼睛,長腿下意識地邁開,筆直朝那邊走去。  

  會議的主持人半途上攔住了他。  

  「好久沒見你了,陪我聊聊。」她一把勾住他的臂彎,對他笑得風情萬種。  

  「我現在沒空。」他皺眉,撥開她纏繞上來的手。  

  Joyce嘟嘴,「我現在已經三十了,還是孤家寡人,你說怎麼辦?」  

  「那是你自己的事。」  

  Joyce不悅地嬌嗔:「你說你會負責的。」  

  派恩瞪視她,「是你自己耍賴。」  

  幸好,費爾朝這邊走來,目光閃閃發光地望著他身邊的美女。  

  趁費爾拖住她的時候,派恩抽身離開,但遠處的黑衣女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夜霧迷濛,晶瑩的飄雪若隱若現,瀰漫了整個夜空。  

  等費爾坐上車後,派恩正要離開,Joyce卻攬住他不放。他無奈歎氣,俯下身吻了一下她仰高的臉蛋,她這才歡歡喜喜地離去。  

  直至那輛豪華轎車消失在視線中,他轉過身,愕然地望著前方站立的人兒。黑亮及腰的直髮、整齊及眉的劉海,雪中的身影看起來嬌柔得不堪一擊。  

  雪花紛飛中,曲線看到前面的熟悉身影。她哆哆嗦嗦地望著他,蒼白的嘴角囁嚅半晌,顫顫地開口:「會議結束了?」  

  望見她立在風雪中顫抖的身子,派恩的心猛然抽搐一下,一兩秒鐘之後才緩緩恢復規律的躍動。  

  「你怎麼來了?」他語氣有著焦慮和責怪,大步走向她。  

  她擡起頭,兩手環抱著自己,「我來這裡等你回家。」  

  「等了多久?」他擔憂地俯視著她,看見她的唇瓣已經完全失去血色。  

  「半個小時。」她顫抖著,美麗的劉海逗留著幾片雪花,黑亮的長髮層層披散下來,膚色蒼白得像個由石膏雕塑的美少女。  

  那一刻,派恩再也無法壓抑自己心底的感情,他將她整個擁進懷裡,緊緊地抱住。她在這樣熾熱的懷抱裡,幾乎不能呼吸。  

  「你怎麼可以這樣虐待自己的身子?為什麼不進去酒店等?」他的語氣帶著粗暴和怒氣,收緊的雙手幾乎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  

  曲線感受到他的怒氣,但她並不害怕,也沒有回答他的話。她微微掙扎,擡起頭輕輕喘息道:「你喜歡剛剛那個女人?」  

  派恩一愣,環抱她的手勁減緩,英挺的眉深鎖,「在我眼中,她只是妹妹。」  

  「真的?」黯然的黑眸驟然亮起。  

  「嗯。」他笑,伸手揉揉她柔滑亮澤的髮絲,「以後不準站在風雪中等人,知道嗎?」他提醒。  

  曲線沒有回答,直直凝視他,「對你來說,我也只是妹妹嗎?」  

  話音剛落,他陡然怔住,撫弄的手停留在她耳畔。互相對視的瞬間,雙方又都能明白無誤地看到彼此溫柔的眼神。

  在她生病的日子裡,他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無時無刻地惦記著她的健康,這些「服務」已經超出了出租條約上的內容。那麼,他對她的呵護是出於什麼?  

  他深深凝視著她,停滯的手擡起她的下巴,粗糙的手指輕輕摸索過白皙細膩的面頰、脖頸。冰冷的肌膚,脈搏卻在真實地跳動。  

  那一刻,曲線的心好像受了衝擊一樣劇烈地跳動著,熱浪急速湧上臉龐,燒得呼吸十分急促卻無法自行克制。

  未等她反應過來,腰間的手臂陡然收緊,接著,溫熱的薄唇覆上了她的唇瓣。  

  她低喘出聲,便再也發不出聲音。她感到他不留一絲空隙地貼著她的身體,響在耳中的,不知是誰的心跳聲,「怦怦怦……」急遽地跳個不停……有很久很久的時間,他貪婪地吻著她的唇,甚至不給一個喘息的機會。在熱吻之下,她忘記了時間和地點,只想著他的唇能一直貼著自己。  

  感覺到她呼吸困難,派恩才緩緩離開她的唇瓣。她無力地倒在他懷裡,急促地喘息著,原本蒼白的雙唇變得紅潤潤的,透著迷人水亮的光澤。  

  「還好吧?」派恩擔憂地凝視她。  

  曲線輕撫胸口,愉悅笑道:「我知道答案了。」隨即,她伸手到他腰間,探入他衣服內,將臉蛋埋入他懷中,「早知道是誤會,我就不會站在外面吹風雪了,要是真的死了怎麼辦?」  

  因為她的腦袋埋在他懷中,派恩沒有聽清她後面的話語,「你說什麼?」  

  「沒什麼。」她急急搖頭,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在耳邊「怦怦」直響,心裡暖暖地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也許這就是人類常說的,幸福……  

第5章(2)

  老珀斯回到總公司,即刻發佈業務重組的消息。  

  一時間,公司上下人心惶惶,而其中之最就屬曲線了。她擔心費爾在他父親面前添油加醋一番,派恩就要包袱款款地走人。  

  她去雜務部找派恩,卻發現費爾叫他出去買蛋糕了。天氣預報下午開始會下大雪,她放心不下,決定外出去找他。

  沒多久,大雪紛紛飄下,第五大道的摩天大樓也逃不了它們的肆虐。世界變成單一色彩,車子難以前進,路上的行人都低著頭頂著不知什麼時候會停的風雪疾走。  

  曲線拉高領子,在風雪中瑟瑟顫抖,雙腳卻堅定不移地朝目的地走去。  

  朦朧中,遠遠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朝這邊走來,寒冷的北風吹起他的外套衣角。她蒼白的臉蛋驟然綻放笑容。

  「派恩!」  

  派恩一怔,隨即望清楚來人,他皺眉,「這麼大的風雪,你怎麼跑出來了?」  

  曲線停下腳步,也學著他皺起了眉。  

  「這麼惡劣的天氣,阿斗竟然要你出來買東西,太過分了!」她怒視他手中的蛋糕盒,手腳發癢,很想一腳將它踹個稀爛。  

  見她邊說邊哆嗦,他急忙將自己的圍巾繫在她脖子上,「這點風雪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但你承受不住。」

  「誰說的?」她搖頭,重新幫他把圍巾圍好。她很堅持,他也很堅持,可惜她力氣不如他。  

  「哈啾!」她突然打個噴嚏。  

  「看吧。」派恩無奈地笑著將外套脫下,披在她身上,輕輕地擁著她纖細的肩。  

  她露出笑容,擡起頭去吻他乾澀的唇。在寒冷的空氣中,互相接觸的部分是那麼的溫暖。他抱住她的身體回應,溫柔地吻著她。  

  等派恩放開她,她原本蒼白的臉頰紅得跟蘋果一樣,嘴裡不斷吐出白氣。  

  派恩環顧四周,這場來得比預期更大的雪讓他雙眉緊蹙。不要說是中央公園的森林,連紐約東區的公寓群也覆蓋在灰色的雪粉裡,只看得到輪廓。如此惡劣的暴風雪,他一人應付得來,但她纖弱的身子承受不住。  

  「你怎麼知道我出來買蛋糕?」  

  「我去雜務部找你。噢,對了,你知道公司準備裁員的事嗎?」她擔憂問道。  

  派恩點頭,「知道。」明白她內心的想法,他輕輕笑了笑,「你又在杞人憂天了。」  

  曲線微微嘟唇,「我只是不甘心你被欺負,像個木偶人一樣被阿斗拉來扯去。」  

  天很冷,呵著白氣,他牽著她,用寬厚的手掌溫暖地包裹著她的手,來到中央公園的Tavern  on  the  Green,這是紐約最著名的一個很浪漫的餐館。  

  餐廳裡幾乎座無虛席,剩下的空位已經被人訂下。  

  費爾坐在裡面,陪伴他的是一個時髦的金髮美女。  

  剛走入餐廳的曲線,望見他優哉遊哉地和美人享受燭光餐點,一陣無名火沖上心頭。  

  「這裡明明有上等的蛋糕提供,他竟然還要你冒著大風大雪跑幾條街去買!」氣沖沖地說著,她的腳步也隨之加快。

  派恩毫不懷疑,如果不是他及時拉住她,她已經衝上去施暴了。  

  很多時候,她表現得粗魯直率,但真正的情緒波動卻很少,掩蓋在粗聲大氣下的是一顆冷而狠的心,以及尊貴而倔強的靈魂。只有遇到派恩被人欺負,她才會真正激動起來。  

  「珀斯先生,這是你要的蛋糕。」派恩將包裝精美的盒子放置在桌面上。  

  「嗯。」費爾簡單應了一聲,在望見曲線時,愕然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眼前的女人,依然是乏味到極點的裝束,而他身旁的女伴卻光彩照人,卻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古董女更容易抓住他的視線。難道是他的審美觀變了,喜歡上土包子?還是自尊心在作怪,不服氣被屬下奪愛?  

  曲線一把勾住派恩的臂彎,咬牙切齒地笑道:「風雪這麼大,我擔心他,所以出來找他。」  

  「真是令人感動的行為!」費爾的內心酸得冒泡,恨不得將派恩踢到南極去,讓她永遠找不到。  

  曲線看出他臉皮底下的歹心,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這不算什麼,如果可能,我會有更加感動的行為讓珀斯先生見識一下。」  

  派恩及時出聲打圓場,不希望曲線「有所作為」,「珀斯先生,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們先失陪了。」

  沒想到費爾竟然不難為他,聳聳肩,無所謂道:「你是可以走了,不過外面下著暴風雪,你確定自己離開得了嗎?」他幸災樂禍地望望漫天大雪的窗外,又幸災樂禍地掃了一遍餐館,再幸災樂禍地望回兩人,「當然,你們可以在這裡避避風雪,但是很可惜,這裡已經沒有座位了。為了避免妨礙別人,我就仁慈一點,讓你們站在我們身邊。」  

  好狠毒的傢夥!看來,曲線低估了費爾的智商。  

  他有意讓派恩冒著風雪去買蛋糕,然後被困在這間最難訂位的餐廳裡,像僕人一樣站在身邊供他使喚。不過,這點暴風雪派恩是不會看在眼裡的,只是出現了曲線,派恩有所顧慮,讓費爾的詭計得逞。  

  「你……」曲線瞪大眼睛,牙齒磨得咯咯響,恨不得將費爾撕成碎片。  

  費爾喜滋滋地舉起紅酒,要和女友乾杯,卻發現那位金髮美女正對派恩暗送秋波。他咧開的嘴巴和舉起的手陡然僵住,形成怪異的姿勢。  

  他的男性自尊嚴重受創!  

  他要調這傢夥去南非開採鑽石!  

  窗外的暴風雪沒有減緩的趨勢,派恩衡量周圍的環境,想辦法找位置讓曲線休息,不料,曲線已經拉著他朝一個視角絕佳的位置走去。  

  那張桌子,只坐著一個年輕男人,三十歲左右,考究的名牌西裝、黑髮灰眸,是一個外表和氣質都相當出眾的男人。

  「撒加先生,可以借個座位坐一下嗎?」曲線笑容可掬地開口。  

  男人自電腦屏幕前擡起頭,在望見對方時,深邃內斂的灰眸緩緩睜大,神情怪異地打量著眼前的男女。

  曲線繼續保持燦爛的笑容,「只要暴風雪減弱,我們就馬上離開。」  

  「當、當然……」男人張了張嘴巴,卻不知所云。  

  曲線感激道謝,拉著派恩坐下,「就快到下班時間了,我們在這裡用完餐再回家吧。」  

  「好。」派恩點頭,動作溫柔地為她脫去外套和圍巾,然後點了她喜歡的食物和飲品。  

  對面的男人一動不動,原本圓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連嘴巴也失態地張開來。  

  「撒加先生是一個人嗎?」曲線主動套近乎,卻發現對方已經化身為一尊目瞪口呆的塑像。她微微詫異了一下,和派恩無語對視一眼,又望回他,「希望我們沒有打攪到你。」  

  撒加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急忙輕咳了一聲,恢復自若狀態,「當然沒有。」  

  「我們真是幸運,竟然能在這裡遇見你,還能免費和你同桌進餐。」曲線友好地微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管理F&C各公司的人員中,絕大多數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擁有MBA學位,哈佛商學院似乎是他們的最愛,他們衣著整潔,外表俊朗,從他們身上可以看見些許傲慢和巨大的抱負。他們的名聲如日中天,可以吸引來大批人群,可以在曼哈頓最熱鬧的餐館預訂到座位。特別是F&C的創始人「不敗神話」,有不少投資者願意出價上百萬美元,以求與他共進一次午餐。而眼前這位男人,就是「不敗神話」最得力的右手,實力和地位都不容小覷。  

  「小姐言重了。」撒加笑道,言語謙虛有禮,「我約見的人已經離開了,你們請便。」他拿起咖啡啜了一口,灰色的深眸卻帶著探究和興味地望向兩人。  

  曲線望了一眼那個剛剛離開,現在坐到遠處,頗受眾人禮待的老者,裝作若無其事地試探道:「那位老先生就是不敗神話Savior?」  

  「噗——」  

  撒加猛然噴出滿口咖啡,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對面的曲線,被他噴得滿頭滿臉都是黑褐色的液體。  

  曲線抿緊紅唇,臉蛋皺起了一團,僵在原位一動不動,一副隨時會放聲大叫的驚詫狀。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失禮了,真的很抱歉!」撒加慌忙遞過面紙。他剛剛的行為實在有失身份,不過,她那句話是在太具爆炸性了!實在不能全怪他。  

  派恩啼笑皆非地接過面紙,為她摘去眼鏡,拭去她臉上的咖啡。撒加有片刻的發怔,沒想到取下眼鏡的女子竟然美得如此驚人。  

  「呸呸呸……」曲線急急吐口水,搶過侍者遞上前的濕巾,用力擦拭殘留在唇邊的咖啡和口水,然後一臉欲哭無淚地看著派恩,嘴巴像脫離水面的魚兒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  

  「我知道、我知道……」派恩出聲安撫,吻吻她的唇瓣,為她「漱口」。  

  撒加瞪大眼睛,臉上的愧疚瞬間轉化為怪異,驚詫萬分地望著旁若無人擁吻的兩人,「我不是眼花吧……」

  等派恩離開她的唇瓣,曲線才心滿意足地舒眉展笑。害怕再來一次咖啡洗臉,她不敢再問任何問題,把撒加當成隱形人。  

  隱形人果然不負眾望,除了瞪大眼睛,張開嘴巴外,便一聲不響、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目光發直地盯著兩人看,直到暴風雪減弱,兩人離去,他還保持著呆若木雞的姿態。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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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6 15:41:38

第6章(1)

  公司重組之際,老珀斯召開了股東和理事的綜合會議。  

  因為曲線將代表公司參加設計大賽,所以她破天荒地成為了會議參與者。當然,以她的身份和資歷是沒有發言權的,只有旁聽的分。  

  派恩坐在老珀斯右側,做著會議記錄,和坐在最後排的曲線遙遙相對。  

  會議進行到一半,曲線突然站起身。現場頃刻靜寂無聲,所有人一致望過去,目光佈滿茫然和驚詫。

  「我有些話想說。」面對眾人的目光,她神態自若,毫無怯意。  

  派恩緩緩擡起頭,神情未變,身軀稍微向椅背靠去,準備洗耳恭聽。回過神來的老珀斯從餘光中發現派恩細微的舉動,他揚了揚下巴,允許道:「可以。」  

  曲線微笑點頭,然後挺直背脊望向眾人。  

  「三年來公司的銷售額急遽下降,利潤和收益率隨之跌落,高管人員並沒有認識到他們面對的現實。造成失敗的原因是偏聽偏信、自以為是以及對資本市場期望過高。比如,季度報告交上來後,COO與手下的高級經理和設計師們碰頭後認定,他們面臨的無非是增長曲線中的一個V形波折而已。」  

  話音剛落,會場掀起一片嘩然。  

  派恩的眼睛異常專注地凝視著她,格外深沈、格外幽邃,還有一抹驚詫。  

  老珀斯下意識地側首,用目光詢問派恩,在他微微點頭之後,老珀斯望回曲線,做了一個讓她繼續的手勢。

  曲線無視喧嘩的高管人員,直言不諱。  

  「高管人員不能僅僅在日常會議上進行交流,還要在與企業各部門的員工交談中、交易博覽會上或者在與供應商共進午餐時進行交流。」她的視線掃向費爾,黑眸閃動著詭異的光芒,「所以我認為,公司急需一位實踐與交際兼備的首席運營官,而不是一個只知道坐在辦公桌前簽署文件的幻想家。」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費爾身上。費爾的臉色變成死灰色,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笑得詭異的曲線,「你……」  

  曲線淡掃了他一眼,繼而望向措手不及的老珀斯。  

  「董事長,公司岌岌可危,希望您能衡量輕重,如果掌舵者能力不夠,隨時都有翻船的危險。再者,珀斯集團涉及的利益者頗廣,不用多少時間,在眾多投資者、分析師和華爾街股市的壓迫下,無力勝任的領導者同樣要下台。不過,被迫和主動是完全兩回事,一切在於您的選擇。空有理論而毫無實踐能力的人難成大氣。如果您真的希望自己的兒子成才,最好讓他由基層做起。」  

  這番話,語氣溫婉,內容卻犀利得不留餘地,頗有咄咄逼人之勢。  

  一時間,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少股東開始點頭。  

  費爾的臉漲成了豬肝色,難堪得無處躲藏。  

  老珀斯緊皺眉頭,一時無語,左右為難。  

  派恩深深凝視著曲線,眼神奇異,神情高深莫測。  

  曲線掃過會場,勢在必得地笑了,眼中的淩厲在接觸到派恩的目光時,瞬間化為溫柔的笑意。  

  天空籠罩在灰色的雲層下,空氣散發雪的味道,一高大一纖細的兩抹黑色身影,沿著被雪覆蓋的中央公園外圍走著。

  「呵呵呵……想起阿斗在會議上的表情我就想笑……」曲線挽著派恩的臂膀,「格格」笑個不停,身子東倒西歪,笑趴在他懷裡。  

  派恩扶住她的身子,低首看她,天空陰沈,但她的笑容卻無比燦爛,「你的表現讓我很吃驚。」  

  「厲害吧?」她調皮地眨眨雙眸,輕笑道,「其實是我向撒加先生請教過,會議上的話都是他教我說的。」

  派恩停下腳步,略微瞇起藍眸,「撒加不但收費昂貴,而且不隨便為人和公司做顧問。」  

  曲線抿抿紅唇,如實招供:「我也以為他索價很高,不過他說要為上次在餐廳裡的事向我賠禮道歉,所以免費提供服務。」她倒在他懷中,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派恩凝視她,眉頭微蹙,「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董事長不妥協,你很有可能失去這份工作?」  

  聽出他語氣的責怪,曲線跳離他的身體,雙手在胸前交叉,像孩子般嘟著嘴,「我才不會失敗,董事長一定會妥協的。」  

  如果內部不妥協,她會動用外界力量。必要時,她可以狠到不留餘地。  

  「如果不呢?」他瞪視她。  

  她瞪回去,用不滿的口氣向他嚴重抗議:「事實勝於雄辯,我已經成功了!反正我就是看不慣阿斗老是欺負你,不把他拉下台我不甘心。」  

  派恩無聲歎氣,感覺她此刻的脾性很像小孩子。  

  「你做這件事之前應該和我商量,畢竟有些冒險,同樣,我也不希望你失去這份工作。」  

  「跟你說,你一定不會讓我這樣做。」  

  「對。」  

  「吶!我就說嘛,幸好我沒有告訴你。」她揉揉鼻子,一副無比慶幸的樣子,「再說,如果你在珀斯做得不開心,我也不稀罕這份工作。」  

  內心的某根弦劇烈一顫,派恩一陣窒息,他別開視線,望向被白雪覆蓋的枝頭,輕輕道:「我們回去吧。」

  寒冷的北風吹起他黑色大衣的衣角,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走了一段距離後,發現曲線並沒有跟上來,他轉身等待。  

  「生氣了?」  

  「沒有。」她衝他喊,神情委屈。  

  他看著她,非常溫和地笑了一下,「我道歉。」  

  「哼!」她別開眼睛。  

  他無奈地搖頭,輕吐白氣,朝她走去。  

  曲線緩緩望過來,她的臉上驀然露出調皮的笑容,迅速蹲身抓起一把雪花朝他扔去。  

  「啪!」雪輕輕打在他身上,立刻化成白色的粉末飄落下來。  

  派恩擡頭望去,發現她眼眸充滿笑意,樂不可支地回視他。見他走過來,她急忙轉身逃走。  

  可惜沒跑幾步,腰身驟然一緊,整個人就被攬入一具寬厚溫暖的胸懷中。她想掙扎,卻動彈不得。

  「啊……哈哈哈……好癢……」溫熱的薄唇來到耳際,吻著耳垂,她輕呼出聲,淺笑著縮起脖子。

  派恩卻不放過她,繼續用薄唇撩撥著她細膩敏感的肌膚。  

  「呵呵呵……」她歡快的笑聲飄蕩在雪地上,「不要了不要了……我投降,我接受你的道歉……」

  深夜,雪花落地無聲。  

  曲線全身疲倦得連眼睛都張不開,意識一片朦朧。  

  「庫可拉……」憐惜的呢喃在她耳畔響起。  

  她眨了眨眼,讓自己清醒一點後,終於看到派恩擔心的藍眸。  

  他喜歡叫她「庫可拉」,因為抱在懷裡的感覺很像乖巧的布娃娃。她也喜歡他這樣喚她,有一種專屬、寵愛的情感隱含其中。  

  「……還好嗎?」激情過後,懷中愛人絲緞般的黑髮早已濕透,一縷縷貼在紅潮未退的白皙肌膚上,胸口起伏,不停地喘息著。他輕歎一聲,將她攬入了懷中。  

  「嗯。」她臉頰泛紅,對他露出羞澀的笑容。  

  他露出自豪和寵愛的笑容,用手指拭去她臉上的淚和汗,讓她枕在他胸膛上,用溫柔的體溫包圍著她。緊接著高潮而來的是讓身心滿足的倦怠感,她很喜歡這種沈醉在餘韻裡的感覺。  

  他吻了吻她,伸手關掉檯燈,房間瞬間暗了下來。  

  「睡吧。」他低聲呢喃。  

  不一會兒,懷中之人的呼吸漸趨平靜,她蜷曲如貓咪般,穩穩妥妥地沈睡在他的臂彎中,烏亮的長髮散落在他赤裸結實的胸膛上。  

  夜色已深,手機的指示燈亮了。  

  派恩以輕微的動作拿起來,因為害怕大幅度移動會驚醒睡夢中的曲線,他沒有離開床。  

  「什麼事?」他將音量降至最低。  

  手機裡傳來含笑的男性嗓音:「抱歉,在你沒有交代的情況下,我實在不知道該在什麼時候給你打電話。有個羅曼小姐出價兩百萬美元,想和你共進午餐。」  

  「我目前在處理案子,不接見其他投資者。」  

  「OK,我會轉告她。」對方清楚他的脾性,說一是一,所以不詢問,直接受命。略微停頓,帶笑的嗓音再度響起,「對了,有個曲小姐來找我,她希望將珀斯集團的總裁拉下台。據我所知,她這樣做的原因是因為這個總裁常仗勢欺負她的男友。一般來說,不少女人將自己扮演成柔弱無助的角色,目的是為了激發男人的保護欲,想不到男女角色互相調換後效果同樣不錯。你這招果然夠高!」調侃完,對方已經大笑出聲。  

  派恩不由自主地蹙緊濃眉。  

  他任由費爾霸道,並不是要「忍辱負重」或是「惹人憐愛」,只是無意計較,更不想滋事。他處事作風向來低調,不希望暴露身份。沒想到無意之舉,卻激發了曲線過度氾濫的保護欲。他不否認,自己喜歡被她在乎的感覺。對方所言雖不全是事實,但也說對了一半,所以他無語反駁。  

  電話那頭的笑聲消失了,對方正經道:「不過,她在會議上的表現和成功讓人震驚,難以置信她竟然能震懾住董事長!」  

  「的確很意外。」派恩同意。會議上的內容可以教授,但那種氣勢從何而來?因為護愛心切?  

  懷中人微微蠕動了一下,曲線張開雙眸,迷惑地擡起頭,「怎麼了?」  

  「我在接聽電話。沒事,睡吧。」他關閉手機,幫她將從肩上滑落的絲被拉高,輕吻了一下她的臉蛋。

  「哦。」她將頭埋在他的胸膛裡,修長的腿伸入他的雙腿中纏繞著他,像隻貓般摩擦著他的胸膛。

  當她的長腿纏著他、頭靠在他胸膛時,派恩為難地笑了笑,輕輕歎口氣後,擁著她漸漸進入了夢鄉。

  進入十二月,曼哈頓到處都是閃耀著絢爛光輝的聖誕樹。百貨公司跟街頭店舖的櫥窗裡也費盡心思地裝飾。

  費爾被貶職為普通員工,派恩則被提升為董事長兼CEO的助理,受到老珀斯的器重,整天早出晚歸,見不著人影。

  體諒他的辛苦,曲線負責了一切家務和晚餐,下班後做好晚飯等他回家。沐浴後,他會忙到很晚,她則看看電視、畫畫設計圖,或者上床看書,看著看著就夢周公去了。  

  不過,派恩上床睡覺的時候她都會知道,因為他總會吻醒她,將迷迷糊糊的她徹底寵愛一番才擁著她睡去。早上,她依然喜歡賴床,而派恩依然是準時五點起床、跑步、看財經新聞、做早點、喚她起床。  

  這個週六,難得派恩在家,她卻一反常態,早早從他溫暖的懷抱裡爬起來,將自己包成臃腫的粽子出了家門。

  派恩一覺醒來,發覺懷裡空蕩蕩的。桌面壓著一張紙條,交代了她出去尋找珠寶設計所需的資料。

  他苦笑地搖搖頭,原本想著留一整天的時間陪她,想不到她反而忙起來。  

  孤零零一人吃完早點,他翻閱了一下全球主要的財經新聞,便坐在電腦前繼續一些未完的工作。  

  處理完畢,已經臨近中午。  

  沒有開鍋的打算,他打了一個電話後,套上大衣出去了。  

  十二月初,聖誕節的氣氛就已經很濃厚了。整個城市彷彿忘記寒冷,一心期盼著節日到來。  

  一輛加長型凱迪拉克在餐廳前停下,司機下車打開後車門,舉止非常恭敬。  

  擦得發亮的皮鞋踏到地面,穿著剪裁精緻的西裝的男人走下車。三十多歲,身形修長,金髮藍眼,輪廓深刻,高聳的鼻樑上透出孤傲的神情,攜帶天生的貴族氣息。  

  侍者打開玻璃門,蕭瑟的風雪伴著高大的身影襲進來。  

  他的到來,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他朝剛迎上來的侍者微微頷首,動作恰如其分,便徑直向坐在最佳位置的男人走去。

  未經詢問就逕自坐下,調侃的話語脫口而出:「羅曼小姐出價兩百萬請你共進午餐,你都拒絕了,現在竟然有閒情叫我出來喝咖啡。」  

  有著深藍色眼睛的男人,即使一身非名牌衣著,在充滿貴族氣息的淺藍色雙眸的男人面前卻毫不遜色。言行舉止無法掩藏優雅和銳氣,一種大家風範渾然天成。  

  「月底給我一份具備CEO資格的人選名單。」  

  「沒問題。」卡謬回答。他在商界的地位舉足輕重,聲名顯赫,被稱為「不敗神話」Savior的左手,幫助各公司CEO評估所吸納的人才。語氣略頓,他迷惑道,「遇到棘手的事?」  

  深藍眼眸的男人雙眉緊鎖,面帶憂慮,像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麻煩。  

  「有兩位是高級管理層中備受信任的成員,在公司以往的成功中起著關鍵作用,但他們已經不合乎新商業模式的要求了,我不得不請他們離職。」  

  卡謬凝視了他一會,沒在他這番話語上發表意見,以一種洞悉的語氣開口:「但這並不是困擾你的問題。」多年的相處,自然清楚他的性情和處事能耐。  

  藍眸並無詫異,冷然不動,唇邊竟然向上揚出了一個弧度,卻是苦笑。他點點頭,端起杯子啜了一口,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說:「你應該知道了,我有了女朋友。」  

  卡謬點頭。  

  「她討厭有錢人。」  

  卡謬錯愕地望著他。  

  「她以為我是低薪一族,一個很普通的職員,生活在很平凡的家庭裡。」他以一貫優雅的動作放下杯子,又以一貫平靜的口吻說道。  

第6章(2)

  卡謬從發呆中醒悟過來了,「你騙她!」  

  「沒有。」英挺的眉深鎖,目光卻深沈而堅定,「是她自己這樣認為,但我沒有否認。」  

  「難道她從來不問關於你的事和家庭情況?」  

  「沒有。」  

  「真難以置信!她沒把你當回事?」  

  濃眉鎖得更緊,「她很在乎我。」  

  「那為什麼她從來不主動去問關於你的事?」  

  「我也不主動去問關於她的事。」  

  「你不在乎她?」  

  「我很在乎她。」他擡起頭,目光裡閃爍著不容人錯辨的堅定。  

  「你們真是絕配!」卡謬下了結論,不求甚解地繼續問道,「為什麼你不問關於她的事?」  

  為什麼?因為在乎一個人與她的附帶條件無關,因為他在等她主動告訴他,因為他擔心自己的詢問會引發她的反問。如果她問了,他無法騙她。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從她的言行舉止中,時時流露出對有錢人世界的諷刺、厭惡,甚至是憎恨。他的困境就好比一個充當富豪的男人害怕被揭穿真相,讓女方知道自己貧困潦倒的身份,時刻過得心虛、忐忑不安。  

  見他眉頭深鎖,卡謬知道他正處於困擾之中,於是轉換了話題:「羅曼財團被大規模敵意收購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他點頭,不予置評。  

  「羅曼的負責人有意請你出面幫忙。」  

  「處理完珀斯集團的案子,我不回總部了,準備休息一段時間。」每年,他只接一件案子,剩下的九個月,用來處理F&C公司內部的事務。  

  語氣淡然,不夾帶任何感情,拒絕的態度非常明顯。不知為何,有些坐不住了,他擡起手腕看看時間,站起身,一邊套上大衣一邊說:「我要回去了,我擔心她中午會回家。抱歉!這頓午餐先欠著,下次補回。」  

  第一次,聲名顯赫、地位尊貴的男人被招之即來,揮之則去!  

  「嘿,等等!」從錯愕中驚醒過來,卡謬喚住他,「羅曼小姐今天打電話來,出價五百萬,希望和你約個時間共進午餐。」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皺眉看著卡謬,「我暫時不想接見任何投資者,不管出價多少都幫我推掉。」

  低調、利落、不留情面,一貫是「不敗神話」Savior的處事作風。  

  眼睜睜地看著那抹決然離去的背影,被留下的男人考慮叫誰出來陪他用餐。  

  傍晚時分,街上和房子都亮起了燈,曲線才趕回家。  

  「哇……好冷……」她迅速關起大門,氣喘籲籲地將堆在肩上的雪花拍落。  

  聽見門響,派恩立刻從房間走出來。他光裸著上身,下半身穿著一件黑色長褲,露出平坦結實的腹肌,剛沐浴完的他頭髮微濕,額前垂落的幾綹髮絲泛著深咖啡透金的光澤。  

  望見眼前的景象,他不禁笑了。  

  她不但將自己包成了圓滾滾的球兒,還全身上下掛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雙手捧著一盆小型杉樹盆栽。

  「這些是什麼?」他走上前去,奇怪問道。  

  「什麼都有,在街上看到喜歡就買了。」哆嗦說完,她將手裡那盆小杉樹放置在玻璃茶幾上,再將大包小包扔至單人沙發上,便急匆匆地跑進臥室,一會又匆匆跑出來,手裡拿著一席絨毯。  

  在派恩錯愕的目光下,她將絨毯放在雙人沙發上,要他坐在上面,然後開始脫衣服。  

  「我身體好冷,幫我溫暖一下。」她脫得只剩下輕薄的單衣和短褲,鑽入他溫暖的胸懷裡,蓋上絨毯。雖然開了暖氣,屋內溫度還是讓人覺得冷,可見氣溫有多麼低。強烈寒流停滯在紐約州上空,附近幾乎也下起創紀錄的大雪。

  被她一摸,派恩皺起雙眉,「你沒戴手套嗎?手冷得跟冰塊一樣。」  

  「戴了,但就是暖不起來。」她抱著他的腰身,用身體感受他的溫度,將臉埋在他胸膛上,幸福地感歎,「嗯……好溫暖。」  

  「誰叫你要在冰天雪地裡跑。」他憐惜地擁抱她,吻吻她冰冷的臉頰,單手握著她的雙手,輕輕摩擦著她的手指,為她取暖。  

  聽見他的責怪,她笑了,更加貼近他,在毛毯裡將腳伸入他的雙腳中纏繞著他。  

  「我找到了需要的設計材料,原本中午就可以回來的,可是外面太熱鬧了,大家都在購買聖誕節的禮物,洛克菲勒中心的巨大聖誕樹好漂亮,我忍不住買了一棵小聖誕樹,還有一些小裝飾品。」  

  歡喜說著,她探手到旁邊的沙發,從一個袋子裡掏出各種精緻有趣的小玩意,明媚的大眼中流動著動人的光華。

  「過幾天我們再去買一棵大的聖誕樹,掛上各種小綵燈小禮物,還有蠟燭,一定很美!我已經等不及了。」

  派恩凝視著她,望見她眼中難以掩飾的驚訝和欣喜,興奮得像個等待收聖誕禮物的孩子,異於平常興奮的她那麼閃亮動人。  

  「你很喜歡聖誕節?」  

  「因為這個聖誕節有你呀。你會留在這裡陪我嗎?」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沒有一點瑕疵。他的臉孔清晰地印在她純黑的瞳孔裡,心陡然一陣窒息。一會,他才露出溫柔的笑容點頭,「會。」  

  如果可以,他希望帶她回家過聖誕。  

  美麗的臉上浮現幸福的笑容,「啊,對了,我買了一對帽子和兩對手套。」她從那堆東西中找到目標,是款式一樣、大小不一、顏色各異、圖案成對的情侶裝,「藍色的是你的,紅色的是我的,喜歡嗎?」  

  「喜歡。」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瀰漫心頭,他接過藍色帽子套在頭上,大小剛好。他的價值觀不易受到環境所左右,一條沒聽過牌子的牛仔褲和外套穿在他身上絕對都有不凡的效果。  

  曲線也開心地戴上紅帽子,看上去漂亮極了。見她那麼高興,他也笑了起來,並親了她幾下。因為頭髮有些濕,他很快脫下帽子,探手到身後,突然抽出一個布娃娃。  

  「送給你。」  

  曲線瞪大眼睛,滿臉驚喜,「好可愛!」  

  大大的眼睛、翹翹的鼻子、紅紅的小嘴、整齊的劉海,披著一頭柔順黑亮的直髮,身穿一條黑色為底粉紅、大花為點綴的西班牙風格裙子,腰間繫著黑色的絲綢帶,結成美麗的蝴蝶結垂落於腰側。  

  「為什麼送我布娃娃?」她既驚喜又好奇地問道。  

  「因為她很像你啊。」他經過一家精品店時,無意中從櫥窗外看到這個布娃娃,便毫不猶豫地買下來。

  「這個理由我喜歡。」她將布娃娃抱在懷裡,並親親它。  

  派恩啼笑皆非地看著,不知是她童心未泯,還是她母愛萌發。在他的身體溫暖下,興奮的她臉蛋很快紅潤起來。

  「她是我的布娃娃,我是你的布娃娃!」她充滿喜悅地抱著他的脖子,吻吻他,「過完這個冬天,我們將這個屋子裝修一番。換上深藍色的房頂、淺藍色的格子窗、白色的牆,裡面鋪上楓木地板,前後的小花園種植花草,好不好?」

  「好。」情不自禁地,他被她那份快樂所感染。  

  「我還買了一些設計雜誌。」她繼續將買來的東西展示給他看,然後拿出兩張圖紙,「這是我剛完成的初稿,你喜歡哪一款?」  

  派恩認真端詳著,然後指著左邊的圖紙,「這款。」  

  「好,就設計這款。」  

  派恩的目光落至她赤裸的脖頸和耳際,「你喜歡什麼首飾?」  

  「沒有。」她搖頭。  

  「『心光』呢?」他輕輕反問。  

  她的目光乍然一亮,又黯淡下去,精光盡斂。  

  「不管多少錢,玨絲卡夫人都不會看在眼裡。『心光』雖然價值連城,但對玨絲卡夫人來說,它的意義不在於錢,而是情。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要她身上的『心光』。」  

  她的語調變得迷離,讓人琢磨不透,但稍縱即逝,短暫得讓人懷疑那是自己的錯覺,「我是很想要『心光』,但不會奪人所愛,所以我要去尋找第二塊『上帝之淚』,親手設計出另一條『心光』。」  

  她的話語激起了他心中劇烈的震盪,「這是你從事珠寶設計的原因?」  

  「嗯。」她點頭,擡起左手,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我相信有一天一定會找到『上帝之淚』,設計出『心光』。」

  派恩擁著她,讓她的背部緊貼他的胸膛,享受著那份滿足感與柔情,漸漸地感覺到她對他的重要性,「我相信你可以。」  

  她的笑意加深了。突然想到什麼,她掰開腰間的大手,爬出他的懷抱,從袋子裡掏出一本書,「我忘了,還買了一本書,歌德的《威廉·邁斯特》。因為我很喜歡裡面的一句話:對抗他人的優點,最安全的辦法就是愛他。」

  「那你愛我,是為了對抗我的優點嗎?」他打趣道,伸臂將她攬回懷中,並用絨毯包裹好。  

  曲線「格格」地笑出聲,「不是對抗,是獨佔。」他聰明、溫和、有耐心,不向惡劣環境低頭,是個積極樂觀充滿迷人魅力的男人。  

  派恩擁著她的身子,防止笑得腰肢亂顫、氣喘籲籲的她掉下沙發去,「不過,大多情況下,實力相當的對手更加容易成為敵人而不是朋友。」  

  曲線擡起頭,突然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怎麼呢?」他不解地回視她。  

  她緩緩搖頭,恢復了微笑,「上個月公司來了個人事大換血,幾乎全部的高級行政人員和20%左右的普通經理被調換了崗位,每個人的能力都得到了充分發揮。我覺得這不可能是老珀斯的決策。」  

  派恩內心微動,卻不動聲色地反問:「為什麼?」  

  「因為老珀斯優柔寡斷,能耐有限,而只要任何一個人的工作有所調整,都會影響到全局。由此可以看出,這個人提高公司內部工作效率的水平,絕對是個厲害角色,很有可能是老珀斯的幕後顧問。」  

  如果是「不敗神話」,他的確是最可怕的對手。可以的話,希望不要成為敵人。  

  派恩疑惑地皺起眉頭,「你對管理方面懂得不少。」  

  「我平時有看這方面的書籍。」她將頭靠在他肩上,不著痕跡地轉換了話題,「這個月公司進行重組,你忙歸忙,但要注意身體。」  

  「我會的。」他加深了笑意,「要是太過操勞倒下,就無法抱你了!」  

  聽出他話語中的暗示,她臉蛋微紅地垂下眼瞼,小聲嘀咕:「討厭!」  

  他聽了立刻爆笑。  

  「不準笑!」她抓住身邊的墊子,拍打他的身體。他還是笑個不停。  

  一聲驚呼,她被壓在沙發上。輕壓著她的男人吐出灼熱的氣息,濃密的睫毛下,幽邃的藍眸筆直地望進她眼中,是那樣熾熱,那樣令人心慌意亂,一陣戰慄掠過她的嬌軀。  

  她屏住呼吸,眨眨雙眼。  

  「你的眼睫毛又長又密,很漂亮,如果塗上睫毛膏一定美得冒泡。我剛好買了一支新款的,要不要試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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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6 15:42:55

第7章(1)

  聖誕前夕的最後一個工作日,一到下班時間,人們如潮水般湧出大廈。女士們把高跟鞋塞進提包裡,換上運動鞋,一路小跑向車站和地鐵。  

  曲線走出公司,擡頭望天,雪花飄落臉頰,冰冷的,卻也是溫柔的。  

  終於放假了!聖誕就要來臨了!  

  第一次,她喜歡上冬天,如此迫不及待地渴望聖誕節的到來。  

  她輕輕吐出白氣,彎起紅唇微笑,開始尋找派恩的身影。  

  遠遠的,坐在豪華轎車上的老珀斯看見站在公司廣場前的派恩,吩咐了司機幾句,車子便駛到他身邊緩緩停下來。

  老珀斯走下車,和派恩打招呼。兩人聊了幾句後,互相道別。  

  就在這個時候,在眾人猝不及防之際,一個黑人大步向前,右手同時探向懷中,赫然拔出一把手槍,對準剛坐上車的老珀斯。  

  司機和後座上的保鏢臉色大變,而老珀斯更是嚇得臉色蒼白。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團雪橫空飛來,擊中黑人的臉部。雖然不痛,卻擾亂了他的視線和注意力。

  在場的人無不驚恐萬狀,包括持槍的黑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只覺得一個高大的身影快速逼上前,未看清五官,眼前一花,就被迅猛襲來的拳頭擊倒在地。  

  保鏢們急忙衝下車,快速制服住剛要掙扎起身的黑人。  

  第二個黑人出現了,面無表情,一邊大步走來一邊開槍射擊。措手不及的保鏢們狼狽地躲在車身後面,開槍反擊。

  又有兩個黑人出現了,同樣手持槍械,一副大開殺戒之勢地衝過來。  

  周圍不時有人發出尖叫,現場一陣緊急與混亂。曲線反射性地望過去——她的雙眸倏地睜大,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槍林彈雨中,派恩在地上快速翻滾,驚險躲開擦身而過的子彈。  

  「派恩——」  

  她臉色蒼白如紙,一股驚恐迅速傳遍全身,整個人失去理智地衝上前去。  

  那一刻,派恩幾乎停止了呼吸,被她的舉動嚇得肝膽俱裂,眼疾手快的他抱著她躍到車子後面,耳邊隨即響起急促的槍聲和嘈雜的碎裂聲。  

  「你不要命了!」他氣急敗壞地吼道。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她無視他的怒氣,在他身上亂摸,神情有些錯亂。  

  派恩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柔聲安撫有些歇斯底里的她:「我沒事,我沒有受傷。」  

  他一邊安撫她一邊探頭看周圍的環境和狀況,突然,一個蓄著滿臉鬍子的白人持槍衝上來,欲要擊斃縮成一團的老珀斯。  

  派恩快速飛起一腳,絡腮鬍子只覺得握槍的手腕傳來一陣劇痛,立刻發出慘叫,手槍應聲而落,還未觸地就被派恩快速截住。  

  「待在這裡不準動!」  

  向曲線強硬命令完,他猛然橫向騰空躍起,手持槍於空中射擊,在落地之前擊中幾個對手,竟然彈無虛發,且均避開要害。  

  曲線震住,沒有料到他竟然會武功!  

  敏捷利落的身手、淩厲神準的槍法,動靜之間拿捏精確到位。  

  雪天裡飄飛的黑色衣襟,淩厲而氣勢逼人的動作,看得她雙眼發直,呆若木雞。  

  「砰——」  

  一聲槍響震耳欲聾,驚魂未定的她突然看見派恩的手臂正汩汩地流出血來。  

  派恩捂著傷口單膝跪倒在地上,順勢一個淩厲的下盤橫掃,打傷對方的腳,動作流暢、緊湊,一氣呵成。

  周圍驟然靜止下來。  

  「派恩……」曲線一聲驚叫,衝去上急忙抱住他,頓時亂了方寸,「你受傷了!」  

  看著驚嚇過度的她,派恩忍住痛,輕輕地壓住她的雙手,柔聲說:「只是傷了皮肉,別擔心,我很好。」

  鮮血從手臂不停地流出來,他的臉色漸漸轉為蒼白。曲線撲倒在他的懷裡,「我好害怕!我好怕!要是你……」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他溫柔地抱著她,吻著她的紅唇,直到她不再感到一絲恐懼感。  

  剛放假,派恩就在醫院躺了幾天。  

  老珀斯天天上門報到,感激派恩的救命之恩。見他老人家來得這麼勤,對派恩千謝萬謝,大讚特贊,曲線不禁要懷疑他另有企圖:意欲收派恩為貼身保鏢。  

  當然沒得商量!她曲線第一個反對,即使她親眼見識過他不凡的身手,但她更加親眼目睹了他的受傷流血。

  12月24日早晨,在皚皚白雪下,派恩很堅持要陪曲線一同去買聖誕樹。  

  曼哈頓的大街小巷都人山人海,處處洋溢著節日的歡樂聲,人們都忙於購置禮物送給朋友和家人。

  一大早,曲線就抑止不住亢奮的情緒,左盼右顧地看著櫥窗內的商品,而忘了走路。每次回頭,派恩總能在人群中捕捉她的身影,然後在百般焦急中走過去牽住她的手,不讓她亂跑。  

  走到洛克菲勒廣場中心,她倚著欄杆,饒有興致地觀賞著裝飾一新的巨大聖誕樹,數著垂掛在樹丫上的小鈴鐺。

  「我們把它搬回去好不好?」她開心地建議道。  

  派恩啞然失笑,打趣道:「它搬回家去,我們就要留下了。」  

  「為什麼?」她瞪大眼睛。  

  「代替它給大家欣賞啊。」他無奈道。  

  曲線被逗樂了,「格格」直笑,被寒風凍得紅撲撲的臉蛋兒,像一朵綻放的聖誕花嬌艷欲滴。  

  「那我們在聖誕樹下留影好了。」她請身邊一個女孩幫忙拍照,然後拉著派恩站在聖誕花叢前面。

  素來不喜歡照相的派恩卻無比榮寵地擁著她,曲線微側身子,雙手由他的左側伸到他腰間,環抱著他。

  身後那棵巨大的聖誕樹,銀裝素裹,在冬日的殘陽下搖曳著,長長的投影落在他修長挺拔的身體上,他的身影處於光與影之間,染上晦暗的色調,唯有他俊美的笑發著炫人眼目的光。  

  她仰起頭,尋著他的目光,望見他眼底的喜悅,恍然發覺,這個城市和聖誕節原來真是如此之美,美得攝人心魄,美得令人想流淚。  

  派恩低下頭,溫柔地對上她美麗的雙眸。就在這一瞬間,閃光燈亮起,畫面被定格了。  

  臨近中午,陽光隱退,雪花紛飛。  

  屋內,火苗活潑地跳著,像童話書裡調皮的小精靈,伴隨著噼噼啪啪的節奏上下攢動。一個讓人驚奇的娃娃坐在壁爐旁邊的椅子上,表面上看來正在看一本書。  

  曲線坐在地毯上,用彩紙剪聖誕節的襪子、枴杖、鈴鐺;派恩則用木板蓋小屋,上面鋪著白色的塑料泡沫。然後,兩人一起用各種小玩具裝飾著買回來的聖誕樹。  

  不多時,整個屋裡都是漂亮的聖誕樹、裝飾品、禮物,到處炫著斑斕的色彩。廚房裡,擺放著火雞和很多美食。

  「如果這個布娃娃是真的娃娃,這個聖誕節就更加完美了!」曲線望著壁爐旁的娃娃,美麗的眼睛裡閃爍著迷人的光芒。她小心避開他受傷的手臂,將臉頰貼著他結實的胸膛上。  

  湛藍的瞳孔直視著她,平靜地散發著不可思議的光。  

  「也許明年的聖誕節,我們就可以擁有一個。」派恩低笑一下,雙手開始不規矩地往她身體探去。

  「不可以……」她掙扎,卻不敢太大力,「你的傷還沒好。」  

  被他擁在懷裡,她就打從心底安心。她很喜歡枕在他的手臂上入睡。一想到自己差點失去他,胸口就像被撕裂般痛苦。  

  「已經差不多好了。」  

  吃齋了好幾天,已經是派恩的最大極限了。  

  一覺醒來,身邊的床位是空的。曲線走出臥室,發現派恩不在屋內。他留下紙條,交代他回來的時間。看看手錶,還有兩個小時;再看看窗外,雪已經停了。  

  她披上外套,出了家門。  

  一個多小時後,她從一家甜品屋走出來,因為X'mas,所以巧克力包裝得都很精美,很有聖誕氣氛。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  

  她雙手抱著紙袋,小心地在結冰的路面上行走以免滑倒。櫥窗跟聖誕樹的霓虹燈絢麗地閃爍著,她看看那些閃亮的小燈,心情不由得跟著溫柔起來。  

  經過Tiffany時,她緩緩停下腳步,朝櫥窗裡面微微一瞥,突然怔住了。  

  離開她一個多小時的男人正低下頭親吻懷中的貴婦人,態度親暱,眼神溫柔。那是一個高雅美麗、雍容華貴的夫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比派恩大不了多少……世界著名的珠寶設計大師——玨絲卡夫人。  

  一會,派恩擁著玨絲卡夫人走出珠寶店,一輛豪華轎車停下來,他為她打開車門。他嘴角帶笑,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揮灑自如。  

  玨絲卡夫人不願上車,威脅似的拉扯他的衣服,很快將他的外套脫了下來。雖然是寒冬,但派恩的衣著並不多,往往只在一件襯衣或是毛衣上套上外套。當襯衣被她拉下一半、露出大半胸膛時,他唯有舉手投降,乖乖上車。玨絲卡夫人這才滿意地坐進去,還未來得及關上車門,整個人就像惡狼撲羊般撲向他,乾脆利落地扯開他上身僅剩的襯衫……車門隨即被司機關上。  

  看著絕塵而去的一襲黑色,曲線的腦袋一片空白,任手上的紙袋從不自覺鬆開的手裡滑落……她像是生了根似的站在櫥窗前,彷彿要和身邊的聖誕樹融為一體了。  

  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摧殘著她的理智。這一刻,除了痛楚,她什麼也感覺不到。  

  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她只知道,她的心很痛,痛得像是被狠狠撕成了粉碎。她希望能有別的感覺壓制住這種痛楚。  

  她不要心痛,她害怕心痛,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身體冰冷,一直冰冷……冷到心不再感到絲毫的痛苦……

  當派恩找到Tiffany櫥窗前的曲線時,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  

  她佇立在茫茫的冰雪中,沒有言語,一動不動,身體已麻木,宛若一尊塑像,臉色蒼白如雪,眼神就像是獻給神的祭品一樣。  

  派恩被嚇得魂飛魄散,飛快地跑過去,把僵硬的她抱在懷裡。  

  「庫可拉——」他驚惶地呼喚她,週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住,胸腔像被尖利的刀刃劃開,劇烈地疼痛著,「庫可拉……」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明白上午活蹦亂跳的人兒為何現在站在冰天雪地裡一動不動?  

  她站在這裡多久了?她纖弱的身體怎會經得起嚴冬風雪的肆虐?  

  「庫可拉……」他拚命抱著她、拚命吻著她。  

  柔緞般的肌膚冰冷到零度,她彷彿一點兒都沒有感覺!任叫喊著她的聲音嘶啞,她的思緒也凍結成無數冰決。

  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樣做,或許只是不想心痛。  

  神聖的夜晚,風很冷,比尖刀還鋒利,割得皮膚生痛。紛紛飄落的雪花隨著讚美主的歌聲在空中飛舞……

  陳設優雅的病房裡,曲線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派恩守在床邊,望著眼前憔悴昏迷的她,隨著一滴一滴往下滴的液體,心又是為之一痛。  

  不知不覺,她昏迷已是三天三夜。他衣不解帶地照看著她。  

  「為什麼她還不醒來?」嗓音又乾又澀,帶著焦慮和不安。  

  「別擔心,我保證過她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站在他身後的男人,從容高雅。他是這間醫院的主人,是世人眼中的另一個救世主,不是因為他擁有妙手回春的醫術,事實上他對醫術一竅不通,只是因為他掌控下的撒督集團是全球規模最大技術最先進的醫療公司,集團旗下有三百多家醫院,遍佈世界各個角落,不管是和平國家繁榮的城市,還是戰亂地區貧瘠的邦土,都有它的存在。撒督雖然是私人醫院,卻是醫療界的權威,是生命希望的代名詞。  

  派恩回望他,緩緩點頭,給予全部的信任。為了確保曲線的絕對安全,他立刻找到他,讓遠在香港的他放棄了平安夜的家人聚會趕來紐約。  

  「謝謝!M……」剛發出前音,後面的音調卻被打斷了。  

  「還是叫我賽恩特吧。」他淡淡笑道,「我已經習慣這個身份了。」  

第7章(2)

  隱約聽見耳邊傳來模糊的聲音,曲線緩緩睜開眼睛,光線、聲音,外界的一切信息,由虛到清晰,漸漸湧入她的意識,麻痺的神經開始復甦。  

  「你終於醒了!」高懸的心陡然放下來,派恩激動地觸摸她的臉頰。  

  曲線茫然地對上他落魄憔悴的臉龐,「我在醫院?」  

  「你被凍僵了,昏迷了三天。」他怕弄疼她般地輕輕擁著她,「我很害怕,你冷得像塊冰棍。上次我已經說過不準你站在風雪中,如果下一次你再凍成冰棍,我就直接把你拿到火上去烤。」他威脅道,語氣卻是又愛又憐。  

  懷裡的虛弱軀體陡然僵住,她擡頭往周圍看了看,看見派恩身後的男人,一個聞名全球的花花公子,出眾的外表、傲人的身家、高貴的頭銜、不可一世的威嚴,他的確有遊戲人間的本錢。對他,曲線可是久聞其名,再加嗤之以鼻。但不知道為什麼,親眼目睹本尊,她卻討厭不起來。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人,高貴、慵懶、不羈、沈穩,還是——強大?

  收到她困惑的凝視,賽恩特輕輕笑了一下,自然之中帶著說不出的威嚴,「我先出去了。」  

  望了兩人一眼,他優雅地轉身,逕直離開。  

  病房裡,剩下兩人。  

  「你為什麼站在Tiffany外面,還將自己凍成那樣?」溫柔的聲音有著深深的責怪。  

  她蒼白的臉抽搐了一會兒,「我看見你擁著玨絲卡夫人從Tiffany走出來,你上了她的車,她脫掉你的衣服……」  

  派恩急忙抱緊她,既心疼又不安地望入她的黑眸裡,「如果我說那是誤會,你相信嗎?」  

  她突然靜下來,不再顫抖,目光呆呆地看入他那雙有著揪人溫柔的藍眸,「……相信。」  

  「那為什麼不回家等我回來再質問我?要這樣折磨自己?」他痛惜道。  

  「我當時沒有想那麼多,只是不想讓心難過,我想等到心不痛了再回家。」她幾乎用耳語的聲音說道。

  派恩打了個寒戰,有種隱隱的恐懼襲遍全身。他駭然發現,她的心態異於常人,他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思考她的行為。她表面上十分粗魯、堅強、開朗,實際上卻非常優雅、脆弱、憂鬱。  

  「我要真相。」曲線直視他,黑色的髮絲散落在喪失血色的額上。  

  藍眸裡充滿不安,他說:「她脫我的衣服,只是要看我身上的槍傷。」  

  「為什麼她這麼關心你?為什麼你允許她這樣脫你的衣服?」她的語氣將信將疑。  

  派恩喪失了慣有的冷靜,微垂著頭,用手去捋額前的散發。好久,乾澀地從喉頭擠出幾個字——  

  「因為我是她兒子。」  

  曲線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看。  

  「你是玨絲卡夫人的兒子?」她心裡一片空白,似乎連她的手,連她的身體也不再是自己的了。  

  他點頭,擔憂地看著她。  

  「你是沃倫·索博爾的兒子?」她呆呆地躺在他懷中。  

  他點頭。  

  空氣像凝固了一樣,連彼此的呼吸都能聽見。  

  「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有錢……」她把手放在額頭上,紅唇在顫抖著,好像是在夢中似的說著話。

  終於知道,為何老珀斯對他尊敬有加。  

  終於明白,為何撒督集團的掌門人會出現在病房裡。  

  終於瞭解,為何在他溫和內斂的眼神之後有著比別人更多的威嚴和霸氣……  

  但是,她卻無法指責他。  

  他沒有騙她,只是她不曾問過。震驚、激動的情緒下,唯有這一點意識最清晰。  

  心像被針扎一般尖銳地痛著。她的心境漸漸充滿了淒涼,還夾雜著恐懼。  

  她曾信誓旦旦,不會找上有錢的男人……  

  她哀傷無助的表情,讓派恩的心如同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疼痛緊緊依附在上面,久久無法散開。

  「庫可拉……」他捧起她的臉蛋,讓她憂鬱的眼神對上自己的,「不管我的身份是什麼,我還是我,還是那樣愛你,等你好起來,我們還是像以前那樣住在那棟小房子裡。」他吻著她,把她緊緊抱在胸前,獨特的氣息、熱烈的擁抱讓她幾乎窒息,「等冬天過去了,我們一起裝修房子,換上深藍色的房頂、淺藍色的窗子、白色的牆,裡面鋪上楓木,前後的小花園種上花草。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  

  「我想休息一下。」一股疲倦迅速傳遍她全身,她慢慢地合上了憂鬱的雙眼。  

  看著這樣的她,他更加難受,然後緩緩放開她,為她蓋好被子,溫柔地撫摸著她的發,「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這裡。」  

  窗外,雪花依然下得正狠。中央公園成了白雪王國。  

  擔心情緒不穩的曲線出意外,派恩安排了一批醫生和看護照顧她。而她也不反抗,乖乖留在醫院裡養病。期間,玨絲卡夫人常來看望她,從言行舉止中流露出對她的無比喜愛。  

  進入一月份,雪停了好幾天,醫院外的中央公園籠罩在柔和的陽光下。  

  天氣很好,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席火紅大衣、妝容精緻的女人。她身形高挑、臉色陰沈、一對冷漠而呆滯的大眼睛,臉上也掛著冷漠而呆滯的笑容。  

  「我是艾拉·維亞,我媽媽是羅曼頻道傳播公司的王牌主持人雅蜜,我來這裡是想知道外面關於你和索博爾家族的繼承人相戀的傳聞是不是真的。」  

  曲線靜靜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神情靜謐。白皙的腳從毛毯縫隙中露出來,是連腳趾甲都經過細心處理的美麗雙腳。

  艾拉上前幾步,以一種禮貌而刻薄的語氣說道:「曲小姐,不管事情是真是假,我不得不說一句,你和派恩是兩個世界的人,相愛容易相處難,童話裡的灰姑娘惹人憐愛,但現實中的灰姑娘總是令人厭惡,不切實際,愛做白日夢。這世上有些界限,不是有愛就可以跨越的!」  

  曲線蜷起腿,像個娃娃似的,用自己特別喜歡的姿勢摟著雙膝。她望著身邊的布娃娃,眼神成了一種呆呆的同情,然後,她彎腰把它撿起來,對它輕輕地一笑。  

  姿態跋扈的艾拉頓時疑惑地看著她,「不會是傻的吧?」狐疑地打量了一會,她擡頭挺胸,口吻既高傲又冷漠,「我不管你是不是在裝傻扮懵,你最好有自知之明!我比你更適合索博爾先生,因為過不了多久,我就是羅曼集團的繼女了。」

  曲線抱著布娃娃,起身走到窗邊,視線從窗外遙望著中央公園森林的彼方。她的嘴角微微上挑,卻沒有一絲笑意。

  「你,還不夠資格成為我的敵人。因為,我無法將一無所有的人變得一無所有。」  

  堆積在中央公園樹海中的雪,在久違的陽光照射下閃耀著銀白色的亮光。  

  一襲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走在這個廣闊的公園裡,嘴裡不斷吐著白氣,四處尋找他的人兒。公園裡的人並不多,穿過大樹形成的林陰隧道,沿著湖走,遠遠看見她坐在一張長椅上。  

  四周連個人影都沒有,穿著米色大衣的曲線和布娃娃靜靜地坐在那兒,黑綢緞般的長直髮在風中飄搖。

  「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他在她旁邊坐下,伸手抱著她纖瘦的肩。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和雙手。微冷的肌膚下,脈搏在真實地跳動。他這才穩下心來。  

  她微垂下眼瞼,沒有回答,鬆開手中的商報,正版上的內容映入派恩眼中。是關於珀斯公司的報道,進入一月份,公司股價上漲了4倍之多。華爾街的證券公司說,公司重組計劃正在結出果實來。分析師說,這是「不敗神話」的作為。

  「聖誕節已經過去了。」祈禱似的眼神有著淡淡的悵惘。  

  「庫可拉……」他垂下視線,輕輕呼喚著她的名字。  

  「小時候,媽媽最喜歡叫我『庫可拉』,她說我是她的布娃娃,最寶貝的布娃娃。」她輕輕開口,冷風在髮絲間流動。  

  「現在、以後,你就是我最寶貝的布娃娃。」派恩親吻著她的臉頰,順勢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把它們搓暖和,「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那麼討厭有錢人嗎?」  

  「媽媽死在我們住的小房子裡。」她答非所問,神情很安靜,安靜得不同尋常,「她活著的時候說,如果她愛的人能送她『心光』該是多麼幸福的事。」她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不過沒關係,我也是她愛的人,雖然她死了,但我會設計出一條『心光』去陪伴她。」  

  聞言,派恩全身一僵,心臟像是被人緊緊揪住。  

  她以平靜的語氣說著內心深處的故事,這是怎樣一種傷痛?  

  叫他該如何安慰她呢?她現在那麼脆弱,似乎一碰就會碎。他真的好害怕一次輕微、無心的舉動都會帶給她傷害。

  於是,他無語,用自己有力的雙臂緊緊擁她入懷,擋住恣意摧殘她的寒風,溫暖著她冷卻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她埋在他懷中,突然崩潰地號啕大哭起來。  

  派恩緊抱著如孩子般哭泣的她,緊緊地抱著她。他無法像她一樣哭出來,可是他的心也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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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6 15:43:58

第8章(1)

  是夜,F&C公司總部大廈的頂層。兩個高大的身影靜靜立於落地窗邊,氣氛安詳、沈穩,  

  「她的情緒很不穩定,卻不肯接受心理治療。」派恩鬆了鬆領帶,仍然覺得呼吸困難,眺望窗外的藍眸藏著深深的倦意和擔憂。  

  賽恩特微微笑道:「我想是她內心的陰影太深了,你需要多點時間,耐心開導她。或許你可以通過調查來瞭解她。」

  派恩搖頭,嘴角苦澀地上揚,「我希望能由她親口告訴我。」  

  「如果需要我,我會馬上出現。」那雙夜一般深邃的黑眸,像是可以穿透人心,神秘而強大。  

  「謝了!」派恩脫去外衣,解掉領帶,走到桌前倒了兩杯酒,鮮艷如紅寶石的醉人液體蕩漾在水晶杯中,暈著一圈金黃色的光輪,「珀斯集團的案子已經結束了,我準備放一個長假,好好照顧她。」  

  賽恩特舉起酒杯,輕輕與他碰了一下,「叮」的一響迴盪在空曠的屋內,「尼泊爾那邊出現了一種新疾病,我要馬上過去。」  

  派恩頓了頓,眼神複雜而有深意,「雖然你百病不侵,但那邊戰火四起,你已經是有妻女的人了,要小心!」

  「我會的。」賽恩特微笑,啜了一口酒才道,「這次可能要離開半個月。」  

  「嫂子知道嗎?」  

  「她以為我出去玩女人了。」他含著微笑的眼睛裡,似乎能看到一絲憂鬱。  

  「何必。」派恩感慨。  

  一絲苦笑破壞了賽恩特嘴角的優美弧線。  

  「她從來沒有在乎過,畢竟是我逼她嫁給我的,而且我希望身邊的人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著。」他望向飄雪的星空,靜默了片刻,放下酒杯低緩道,「我該走了。」  

  「保重!」  

  話音剛落,佇立於窗邊的修長體魄已經不在了。來去只在瞬息之間。  

  同一夜空下的布魯克林。  

  昏暗的室內,隱約看見兩個人影,一坐一立。  

  「小姐,您不應該擅自離開醫院。」立著的男人開口。  

  女子站起身,長髮像黑絲緞般流瀉於腰際。在幽暗的光線下,她的皮膚看起來出奇的白,窈窕的身材裹在一襲沈沈的黑色絲綢衣裙之中,盈滿了冷漠和尊貴。  

  「放心,我還死不了。」語音輕緩,卻冷得刺骨。  

  「可是小姐……」男人再開口。  

  「古亙,別說了。」她輕拂裙袖,打斷他的話,「叫所有的醫生和保鏢都回去,特別是香港那邊的人,我不希望他們再踏入紐約半步。」  

  「小姐……」  

  「我不想再重複第二遍。」  

  「……是。」古亙唯有領命。  

  她轉過身,蒼白的臉呈現在月光中,像美到極致的雕塑。眼睛如同蒙著一層朦朧的冰層。  

  「無論如何,說服『不敗神話』,事成之後,我會給他一百億美元。」  

  「小姐!」古亙震驚地望著她。  

  「錢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已經沒有耐性了。」她擡起頭,忽然閃出一絲近乎迷人的笑容,一種別人永遠能仰望而無法企及的美麗微笑,幽深的黑眸溢出令人戰慄的冷酷,「三個月,我要三個月就讓羅曼永遠消失掉!」

  夜色更深了,曼哈頓依然燈火輝煌。  

  派恩獨自坐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心裡牽掛著他臨走前已經入睡的曲線。看看時間,他站起身正要離開,撒加走了進來。  

  「有件大案子,不知你感不感興趣?」  

  「你去處理就可以了。」派恩淡淡拋下一句,邁開沈穩的腳步。  

  撒加跟上去,「可是對方指定要你,而且這件案子非常有趣。」  

  「有趣?」派恩停下腳步,轉過身,「你是說棘手?」  

  「說對一半。」他翻看手中的文件,淡淡笑道,「僱主是羅曼集團的獨生女,任務是收購羅曼集團,期限三個月,報酬是一百億美元。」  

  派恩的反應僅僅是挑了下濃眉,沒有熱情和狂喜,甚至沒有半點興趣,「要是以前,我會很感興趣。」

  「不是吧?你真要拒絕?」撒加驚叫,「別告訴我,你休假就是為了陪你那個布娃娃?」  

  「很抱歉,我的答案是的。」派恩歉意地拍拍大受刺激的男人的肩膀,「以她這樣的情況,我實在很擔心,一天沒見面,她就不愛我了;兩天沒見面,她就不記得我是誰了。」他苦澀地自嘲。  

  「有這麼嚴重嗎?」  

  「她的情緒很不穩定。」派恩再度苦笑,轉身走出辦公室。  

  才踏出辦公室,卡謬迎面走來。  

  「羅曼集團的董事長約翰·羅曼希望和你談談,他現在就在樓下。」他有些得意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以報三更半夜被人從暖被裡挖出來加班之仇,「這下你可躲不了了,基於禮貌你最好去打聲招呼。」  

  派恩低咒一聲,轉身進了辦公室,「叫他上來。」  

  「是。」「跟班」領命,馬上去執行跑腿任務。  

  沒一會兒,卡謬領著兩個人走進CEO的辦公室,隨即退出去關上門。  

  站在落地窗邊的派恩轉過身,打量著來人。  

  西裝革履、風采猶存的中年男人是約翰·羅曼,而那個氣質沈穩、面容安詳的中年女人,派恩就沒見過了。

  兩秒鐘的審視和評估後,他微微一笑,上前握手打招呼,態度無懈可擊。  

  坐下後,羅曼開門見山地說出目的——挽救岌岌可危的羅曼集團。  

  派恩的表情平靜,直截了當地拒絕:「很抱歉,我目前正在休假,所以不接任何案子。」  

  羅曼並未表現出失望後的頹然,反而泰然自若地一笑,「我也有聽聞,索博爾先生的愛人住院,這段時間你幾乎在醫院陪伴她。」  

  「是的。」派恩坦白承認,依然是淡淡的神情,「所以很抱歉,我無法接受你的請求。」  

  聞言,羅曼的嘴邊浮現一絲奇怪的笑,「拒絕之前,我想問你兩個問題,可以嗎?」  

  「可以。」深邃的瞳眸無喜無怒。  

  「第一個問題,你有多愛你的女人?」羅曼靜靜凝視著他,幾乎是屏息的。  

  派恩詫異了一下,對他問的問題感到意外,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但他還是回答了。  

  「我很愛她,她是我唯一愛過並且想娶的女人。」溫和的語氣中,卻是毋庸置疑的堅定。  

  羅曼不露情緒,接著問道:「第二個問題,你敢保證你是她生存的理由嗎?」  

  「這是什麼問題?」他的語氣充滿了迷惑。  

  「如果你不能,你只有幫我挽救羅曼集團。這是你唯一的選擇。」  

  困惑更深了,他的濃眉鎖在了一塊,「我不懂你的意思。」  

  羅曼側首,示意身邊的中年女人將手中的資料遞給他。  

  「我有一個女兒,就是將羅曼逼到困境的人。」  

  派恩接過,沈默不語。雖然他對此一點也不感興趣,但基於禮貌,他必須保持必要的風度,耐心聽下去。

  「二十歲那年,她從哈佛商學院畢業,順利進入索博爾金融集團工作。二十一歲那年,她開始對羅曼展開敵意的收購。」  

  派恩略微掃過文件中的收購記錄,擡起頭來,「她哪來的資金?」  

  羅曼苦笑,「十歲那年,她就成為全球最富有的女性。她擁有我妻子名下的所有財產,包括羅曼集團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我岳父是亞洲十大富豪之一,他去世後所有的財產都由她繼承。前兩年,以她在索博爾銀行的地位,要獲得巨額貸款是輕而易舉的事。」  

  派恩不以為然地挑眉,談笑裡無法掩藏銳氣,「我還是不明白,這與我的愛人有什麼……」  

  猛然間他住了口,目光凝聚在羅曼糅合著美國和希臘特色的五官,他的笑容僵住了,空洞的腦海迴盪著曲線的話語:我媽媽是中國香港人,爸爸是美國和希臘的混血兒……  

  「你猜得沒錯,曲線是我的女兒,她的英文名是庫可拉·羅曼。」羅曼注意著他的反應,沒有刻意提高或壓低聲音,用陳述的句式說,「她一直以羅曼小姐的身份收購羅曼,我知道,她之前找過你兩次,想和你共進午餐,但你都拒絕了。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身邊的男人就是『不敗神話』Savior。」  

  派恩震驚不已,如遭電擊般僵在位置上,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原來他在F&C俱樂部會議上見到的那個黑衣女子……

  羅曼原本是一個落魄不得志的年輕人,遇見來紐約度假的曲小姐,後來兩人相愛,曲父得知後極力反對,曲小姐毅然離家,遠赴紐約和羅曼結婚,兩人安身於布魯克林一棟小房子裡,雖然清貧,但也快樂。  

  愛女心切的曲父在半年之後就軟下心來,支助羅曼創業。憑借岳父的資金和人際關係,羅曼的創業路程非常順利,很快在電子商務界闖出名堂。  

  有了錢,羅曼的花心本性漸漸顯露出來,在妻子懷孕時,就勾搭上了美國名模。  

  庫可拉是媽媽生命的全部。她充滿柔情地叫庫可拉為「布娃娃」,給小庫可拉買許多禮物,穿世界名牌服裝,甚至為她修建了一個偌大的動物園。  

  面對丈夫的不忠,羅曼夫人經常服用大量藥物。終於有一天,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她在布魯克林的房子裡逝世,死因是服用了過多的鎮靜劑。她自殺前立下遺囑,她名下的股份和財產均由庫可拉一人繼承。  

  當時,庫可拉十歲,她擁有巨額資產,豪華私家遊輪,還獨享三座有140多個房間的豪華別墅。十八歲那年,外公去世,她的身家飆升了幾倍。二十一歲,她開始對羅曼展開敵意收購,五年來,通過數目驚人的收購交易吞噬羅曼不少產業,然後將其售出。  

  派恩緩緩自文件中擡起頭來直視對方。  

  「難道你沒有想過,你告訴我這一切,只會加速羅曼的死亡?」他開了口,森冷與憤怒並存的氣息,從未有過。

  羅曼沒有驚慌,嘴邊再次出現了那種奇特而又輕微的苦笑,「我剛才說過,如果你不能成為庫可拉的生存理由,你只有幫我挽救羅曼,不能讓她成功。」  

  「憑什麼?」派恩的面容淡漠而優雅,眼中冷靜的光芒令人畏懼。  

  羅曼歎息,他身邊的中年婦女出聲了。  

  「我叫寧靜,是曲老先生安排在羅曼小姐身邊的心理醫生,從她十歲開始一直到十八歲,我都陪伴在她身邊。她有自虐傾向,會做出一些傷害自己的行為,特別是在她受到刺激的時候。經過長時間的治療,這種情況逐漸好轉,她去了哈佛之後,一直表現得很正常。」  

  派恩一陣心驚,想起她站在風雪中一動不動的樣子,他的心在抽搐著,襲來陣陣劇痛,「她的病狀復發了?」

  寧靜臉色凝重,「這正是我們所擔心的。她的病狀不但復發了,而且變得更加嚴重,我們甚至懷疑她已經有了自殺傾向。」  

  「不可能!」派恩馬上否認,臉色卻死灰般慘白。  

  「曲老先生去世那年,也就是小姐十八歲,我擔心她想不開,通過催眠來瞭解她的內心世界,結果發現了一個讓人震驚的秘密。」  

  派恩幾乎無法呼吸,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什麼秘密?」  

  「她活著只為了兩個目的:第一個是讓羅曼從商界消失,第二個是找到第二顆『上帝之淚』設計出第二條『心光』給母親。不過,當時我們並不擔心,因為要擊垮羅曼不容易,要找到『上帝之淚』更是不可能,即使花上她一輩子的時間也不一定能完成。」  

  羅曼歎氣,「誰知道,她竟然用了五年的時間就將羅曼逼上絕境。這段時間,緬甸魔谷傳來消息,世上還存在著第二顆『上帝之淚』。」他晦澀地望著驚疑不定的男人,沈重地說著,「現在你明白了嗎?如果你不能為她找到第三個生存的理由,你只有幫我挽救羅曼。」  

  消化完所有事實,派恩難以置信地站起身,他把手插進褲袋裡走到窗邊,因為夜色,他的面孔因而顯得陰暗。

  「她愛我,她一定會為了我生存下去。」低沈的嗓音緩緩響起,他試圖說服別人,也說服自己。  

  「我不否認她愛你。」寧靜溫和地道,「但在她得知你其中一個身份後,她對你們之間的愛開始缺乏安全感。有女子選擇在自己最美麗的時候死去,我們不排除小姐有可能選擇在你還愛她的時候自殺。」  

  派恩赫然轉身,藍眸閃過驚駭和恐懼,「不——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寧靜正要開口,手機卻突然響了。  

  「索博爾先生,曲小姐不見了。」是醫院打來的電話。  

  「什麼?!」派恩驚吼,幾乎要握碎手中的電話,「沒有人看著她嗎?」他咆哮,像是失去伴侶的公狼,沈穩和威嚴瞬間蕩然無存,僅剩煩躁和驚惶。  

  「真的很抱歉!」對方慌忙道歉,又急急告知,「不過她有留言,她叫您放心,她只是想一個人靜靜。」

  「啪!」電話落地,碎成一片,高大的身影已經衝向門口。  

  「等等!」寧靜及時攔住他,「你先別急,我們已經派人保護她,她現在很安全。不信你聽。」她快速撥通一個電話。  

  派恩驚疑接過,一會後,他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  

  「你早就預料到她會偷偷離開醫院。」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寧靜苦笑,「我在她身邊八年,一直研究她的心理行為。不過很遺憾,沒能治癒她的病。」  

  「是我不好,讓她受刺激。」派恩頹然地抹了把臉,無力地倒在沙發上。  

  「你的回答是什麼?」兩人屏息靜候。  

  好久,他緩緩擡頭,視線落至文件上的照片上,眼中忽然湧現出痛苦與茫然的神情……他一定會擁有她的,他一定要得到她的整個靈魂,一定要……看到她快樂地為他活著。  

第8章(2)

  雪花紛飛,一抹黑影坐在窗前凝望雪的姿態,面前擺著一瓶紅酒和一個斟了半分滿的水晶杯。  

  黑色的衣裳長髮、白色的雪和肌膚、紅色的唇瓣酒液,三種極端的顏色渲染出一種厚重而飄忽的存在。

  一個氣質穩重、舉止矯健的中年男人走上前。  

  「小姐。」他喊道,聲音很輕,似乎害怕驚擾到她。  

  「事情怎樣?」她靜坐不動,保持凝望的姿態。  

  「Savior拒絕了我們的請求,收購羅曼有限電視資產的計劃已經失敗。」  

  平靜的黑眸閃過一絲嚴厲的光澤,「為什麼會失敗?」  

  古亙猶豫著,知道事情隱瞞不了,他硬著頭皮告知:「有大筆資金進入羅曼。」  

  蒼白的臉略微驚詫,她只是靜養了幾天,事情就有了變數。  

  「是誰?」  

  「索博爾銀行。Savior公開接受羅曼集團聘用的當天,羅曼的股價便暴漲了50%。許多銀行爭著和羅曼合作,連索博爾銀行也加入其中,並且成為羅曼的大股東。現在羅曼有了『不敗神話』Savior和點石成金的投資大師索博爾,我們的勝算幾乎是零。」  

  她震驚不已,握緊拳頭,閉上雙眼。  

  以她與索博爾金融集團的交情,竟然阻止不了這種事情發生。如果她有耐心,三年後坐上索博爾金融集團的CEO位置,就可以撤出索博爾之前在羅曼的所有資金。可惜,她已經沒有耐性等下去。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掌心留下指甲的印痕,感覺不到疼痛,心卻在抽搐著。  

  「古亙,你真的認為我會輸嗎?」她拿起長頸酒瓶,輕輕放手。  

  「砰!」  

  一聲巨響,血紅色的葡萄酒飛濺出來,尖利的玻璃撕破輕薄的絲絨拖鞋,割傷了她腳上纖細的皮膚。鮮血,一滴一滴地淌落,浸透了她腳下的羊毛地毯。  

  「小姐!」古亙臉色大變,急忙拉她遠離玻璃碎片,「快來人啊!小姐受傷了!」  

  管家和幾個僕人急急趕來,為她包紮傷口,清掃地上的狼藉。  

  「小姐,你總是這樣傷害自己,叫我怎樣向已故的老太爺交代?」古亙痛心又無奈地說道。  

  閉目輕笑之後,長睫不經意地輕顫,嫵媚中有一抹不容人輕忽的銳氣直刺人心。  

  「放心,羅曼一日不倒,我就不會死。」她的神色漸漸恢復了平靜,有一種與聲音中流露出來的冷漠極不協調的憂鬱。  

  他,正在焦急地尋找著她嗎……  

  古亙的內心惶恐不已。五年來擔驚受怕,左右為難,不幫不是,幫也不是。現在羅曼有了「不敗神話」,事實上,他竊喜的成分居多。  

  緩過氣,她站起身,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仰一仰臉,沈默。肩頭垂落而下是一片深沈的黑色,長長的、重重的直髮。  

  良久之後,她微啟紅唇,聲音平淡如水:「三天後的談判,我要親自去會『不敗神話』。」  

  終究,要對上了!  

  一輛房車從布魯克林出發,駛過曼哈頓大橋,進入百老匯大街。  

  臨近羅曼公司的辦公大樓,醫生打開醫藥箱,取出一小瓶藥水,抽到一根針筒裡。他的動作十分謹慎,嚴格控制藥水的份量。  

  曲線擡起手腕,靜靜看著針筒裡的藥水注入體內。  

  這是冷靜劑,與使人渾然無力的鎮靜劑不同,它不但能讓人頭腦冷靜,而且能保持思維清晰。但它的副作用和鎮靜劑一樣,容易使人上癮,量多使人致死。  

  曲老在世時,嚴禁醫生給她注射鎮靜劑和冷靜劑,因為女兒的死在他心裡留下夢魘。十八歲之後,曲線不再採取催眠入睡的方法坐飛機,而是直接注射冷靜劑。  

  因為是早產兒,她天生氣弱體虛,十歲開始,她產生自虐傾向,曲老爭取到她的監護權,將她帶回香港,安排各種醫生時刻伴隨左右。二十歲之後,她的心理狀況漸漸好轉,生活工作都很正常,沒再出現自虐現象,醫生和保鏢漸漸撤離。

  房車緩緩停下。首先下車的古亙撐著黑傘,上前打開後車門。  

  「小姐,請下車。」他將傘擱置在車門上方。  

  黑亮的高跟鞋輕觸雪地,曲線優雅地步下車,她緩緩仰首,眺望前方的大廈。  

  「不敗神話」的確是一個厲害的對手!她需要冷靜劑,以絕對冷酷的心和毫無瑕疵的強勁來應付這場硬仗。

  雪花紛飛,悄無聲息地落在黑傘上,在她周圍飄散。她拉攏身上的黑色大衣,筆直地朝大廈走去。醫生和保鏢緊隨其後。  

  剛步入大廳,他們就引來眾人的側目。走在最前方的女子舉止優雅,容貌華貴,但神情冰冷,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的距離感。  

  臨近電梯時,一名保鏢上前幾步,按鍵打開電梯門,然後站在一旁等候。  

  腳步沒有絲毫的停止,曲線徑直踏入電梯。藥水注入體內三秒鐘後,就已經生效。在公開場合,她儼然是一個尊貴顯赫的形象,不允許自己有絲毫憤怒和脆弱的情緒流露。然而,高貴和冷酷原本就是她的真面目。曾經那個粗魯、老土、開朗的曲線只不過是她生活中的一個調劑品,一個假面具,一個自我欺騙也欺騙別人的虛像。二十六年來,真正說得上快樂的,就是和派恩在一起度過的日子。  

  上至執行官的豪華辦公室,各高層人員已經等候在裡面。古亙為她脫去大衣,讓她以高雅幹練的黑色套裝示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一舉一動間帶著從容不迫的冰冷女子,美得尊貴、美得冷酷、美得凜然不可侵犯。眾人抑制住了詫異的感歎,不敢相信這麼美麗又這麼年輕的女人竟然是讓羅曼聞風色變的「狩獵者」……  

  羅曼神情複雜地上前伸出右手,表達友好和歡迎。  

  曲線視而不見,優雅地揚起下巴,掃過在場的人,最後,目光落在窗邊背對而立的高大男人身上。威嚴的氣勢,內斂而強大,很顯然,這人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話人物。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不敗神話」竟然是個年輕男人。

  男人緩緩轉過身,望過來……  

  她全身陡然僵住,優雅而淡漠的笑容瞬間支離破碎,雙目瞠大,無比震驚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你……就是『不敗神話』?!」  

  眼前的男人,和她相戀的男人,索博爾家族的唯一繼承人……就是十年來毫無敗績的商界救世主?!將F&C帶向羅馬的萬神殿、受眾人膜拜的公司領導人?!被《財富》評價「唯有死亡才能打敗」的「不敗神話」?!  

  派恩凝視著她,眼睛深處有著無法說出的複雜情緒。他緊閉薄唇,邁開沈穩的步伐,不動聲色地穿過人群,來到她面前。  

  「而你,是聞名華爾街的女銀行家庫可拉·羅曼。」  

  第一次,近距離正視她的真面目。優雅的卷髮幹練利落,娃娃似的劉海以優美的弧度自上捲向兩側,讓光潔的額頭完美呈現,渾身溢透著高貴、冰冷的氣質。那種氣質,不來自後天嚴格的訓練,而是與生俱來的。  

  她美麗的臉龐瞬間慘白,一種冰涼的感覺滲入心裡,那是一種揪心的痛楚。他的第一個身份已經帶給她極大的震撼,如今的身份更是強烈地衝擊著她的靈魂。想不到,兩人以真面目出現時,竟然是站在對立的戰場上……  

  「你在接受羅曼的聘請之前,就已經知道我的身份?」  

  他默認。目光既沒有驚異也沒有調侃,卻帶著一種比夜色還深不可測的憐愛表情。  

  剎那間,曲線全身的血液往下降。她的胸膛不住地起伏,拳頭克制不住地攥了攥,內心的震驚很快就被憤怒所代替,因為被隱瞞、被拒絕,更因為他的有意作對。  

  「為什麼?」憤怒讓她的語調帶上了顫音,「為什麼你三番兩次拒絕我,卻接受羅曼的請求跟我作對?」

  在場的人,噤若寒蟬,屏住呼吸望著這對波濤洶湧的男女。羅曼侷促不安、古亙左右為難、醫生小心謹慎,而派恩,心如刀割。  

  心,很痛。雖然他極力隱忍不發,但體內由內向外的痛苦卻如火焰一般灼燒著他的全身。  

  「你們先出去。」他低聲吩咐,卻包含著無法抗拒的氣勢。  

  沒有人抗議,默默離開,即使是憂慮的古亙也示意醫生和保鏢離開。不管怎樣,他相信派恩不會讓小姐受傷。

  寬敞的辦公室,只剩下兩人,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連彼此的呼吸都能聽見。  

  「我不是要和你作對。」派恩打破沈默,目光滿是憐惜,「如果你肯收手,我可以放棄所有財富和身份,陪伴在你身邊。」  

  她的心一下子抽緊了,喉嚨被堵住了一般讓她窒息。多麼誘人的條件!但是……  

  「辦不到。」冷冽的黑眸閃過一絲痛楚。  

  「就當是為了我也不行?」他沙啞反問,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更深重的是痛心。  

  她笑了,充斥著嘲諷和悲哀。  

  「你不會明白,我恨了十六年,等了十六年,為的就是這一天。你簡單一句話,就要我放棄十六年的執念,你認為可能嗎?」時間並未淡化她心中的仇恨,十六年來,毀滅的執念在她心裡根深蒂固,「他毀了我媽媽的夢,我就毀了他的夢。他原本一無所有,我就讓他回到一無所有!羅曼從哪裡來,就到哪裡去。媽媽死去的那一刻,羅曼就失去了存在的資格。我讓它多活了十六年,今天不管是誰,都動搖不了我毀掉羅曼的決心,也不允許任何人攔在我前方充當救世主,即使是你也一樣!」  

  派恩突然感到很深濃的悲哀,「不管怎樣,他畢竟是你父親,我不想你將來後悔。寬恕得到的快樂要比報復得到的更長久。」  

  「我不是耶穌。」紅唇冷冷揚起,卻是沒有笑意的,「要我放棄這種想法,除非把我自己毀了!」

  她的恨意隱含著同歸於盡一般的殘忍,他的內心抗拒她那一觸即發的暴戾,卻又沈溺於她強大的引力中。

  「我絕對不會讓你如願的。」他以極快的速度把她拉入懷中,然後將她壓在身下。轉瞬,她因驚訝而微啟的紅唇就被他的薄唇覆蓋住了。  

  她的身體瞬間一震,意識過來時,她想要掙扎,卻抵抗不了他強大的力道。而且,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男女之間的情慾都是由他教授的,包括親吻。她的唇和身體只認可他,也很快背叛了她。  

  他強力的手臂緊抱著她纖瘦的嬌軀,舌穿過貝齒進入,她發出不成聲的低吟,呼吸越來越急促,長翹的睫毛不停地顫抖,很快沈浸其中,回應地纏繞著他。  

  當派恩放開她的紅唇,她已經癱軟在他懷中,呼吸紊亂,雪白的肌膚泛出紅暈。驚醒過來,她內心的憤怒和屈辱驟然升起,下意識地揮手——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安靜的會議室裡顯得格外響亮。  

  派恩站立著,沒有躲開,結實地接下這一巴掌。以他敏捷的反應能力,不可能躲不開的。曲線頓了一頓,眼中泛出淚意。被打的又不是她,為何她的眼中有疼痛的感覺?  

  「你真的以為我是你手中的布娃娃嗎?喜歡就吻吻,不喜歡就打擊。」她勉強擠出這句話,淚也隨之流出。

  為什麼會哭?因為冷靜劑不夠強?因為心不夠冷酷?是的,她不夠冷不夠強,但要怎樣才能強大到可以忽略自己的靈魂?  

  派恩轉正被打偏過去的臉。臉上有著清晰的紅印,可見力道並不輕。但在這個時候,他所受到的物理衝擊還不及心理上的萬分之一。  

  「你很清楚我不是這樣的人。」他的胸口疼痛難忍,卻以溫和的語氣反駁,伸手去扶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她後退幾步,避開他的觸碰,拉開彼此的距離,「那麼離開羅曼,幫我毀了它。」  

  他立在原地不動,靜靜回視她,「除了毀滅羅曼,設計『心光』,你還有其他生存理由嗎?」  

  「……」  

  「我是你生存的理由嗎?」對他來說,這不是榮耀,而是負擔,甜蜜的負擔。如果她承認,他可以將一切財富拋棄,將羅曼財團毀滅。  

  「……」  

  「為什麼不回答?」深邃的藍眸蒙上了一層悲傷的陰霾。  

  「沒有人可以保證明天的事。」她的眼神冷得沒有一絲波動,至少表面看來是這樣。  

  這個男人是她的致命點。可以讓她上天堂,也可以讓她下地獄,她對這種被控制的束縛感產生極度的恐慌和驚懼。如果失去他的愛,她會生不如死,但那時候即使死也會死不瞑目,就像媽媽一樣。這種恐慌感,讓她沒有耐性再費三年五載去消除羅曼。  

  那一刻,她看到他眼中從未有過的冰冷和絕望,深至骨髓。一股強大的氣勢壓迫而來。她強迫自己去面對他,就在那一瞬間,她發現他完全變了——面前的男人,眼神完全失去了溫柔和憂傷,取而代之的是威嚴與冷峻,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尊貴氣息。  

  「很抱歉,我不會離開羅曼。」明白的瞬間,內心的決絕一觸而發。如果他無法成為她生存的理由,那麼,他只有一個選擇——挽救羅曼。  

  胸中似被撕裂了一道傷口,她不露情緒,沒有任何表情,所有的一切,瞬間被那無盡的恨意和執念所吞沒——

  「如果你要擋在前面,那麼……從這一刻開始,我和你勢不兩立!」  

  她的話如同箭一般刺穿了他的心臟,但他很快掩飾了那一瞬間的波動。英俊的臉龐散發野性的侵略氣息,深藍色的眼眸隱藏著犀利和冷峻的光輝。  

  「我希望你記住,要和我鬥,就必須擁有健康的身體和堅強的心。否則,你已經輸了一半。」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待自己的。」她笑得冰冷,臉色發白,也是一臉的憤怒,「為了擊敗你!」

  可以的話,希望不要成為敵人。她曾想。  

  實力相當的對手更加容易成為敵人而不是朋友。他曾說。  

  今天,兩個驕傲的靈魂以真實的一面出現在對方面前時,卻是站到對立的戰場上。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6 15:45:24

第9章(1)

  一個是天生、典型的領導者,擁有超凡魅力、不負華爾街厚望的能力、精通銷售藝術的大腦,以及解決疑難問題的手腕,他幾乎是一個完美的CEO!  

  超凡魅力:他很擅長應付自視甚高的大腕,那些人極樂於與他共事;不負華爾街厚望的能力:十年來挽救的十家公司,已經成為投資者心目中的安全港;語言駕馭能力:作為談判能手,他知道怎樣讓談判聚焦在兩三個點上;迅速的執行力:行動快如閃電,讓人措手不及,這就是為何他能在三個月的時間裡挽救一家公司的原因;完美的傳棒技術:對一個企業而言,如何將權力棒順利交到下一位CEO手中至關重要,稍有不慎,可能滿盤皆輸。他十年來親手選定的繼任CEO,至今仍堅守在公司崗位,為公司創造高額利潤。  

  另一個是實力超群的女銀行家。在華爾街,一直以來都是由男性充當統治者的行業中,女銀行家,尤其是身處高位的女銀行家寥寥無幾。僅僅五年,她就在華爾街的男人中嶄露鋒芒,躋身公司的管理高層,並成為索博爾有意栽培的CEO人選,被稱為華爾街的一個奇跡。  

  一個名不虛傳,一個不容小覷。正面交鋒,雙方都領教到各自的能耐。  

  一上任,派恩就對羅曼的經營構造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造。為防禦對手的收購威脅,他買回一部分羅曼已發行的股份以增加收購的難度。徹底地重組,一系列精明的交易以及網絡廣告市場的反彈,這些因素共同作用,使得羅曼的收入和利潤大幅增長。  

  為了抵制羅曼的舉債能力,曲線投入一筆巨資入主羅曼的最大競爭對手IAC公司,增加IAC的股票發行量。只可惜IAC穩不住陣腳,不久,派恩在說服IAC把上百個電台賣給羅曼後,不到5天,他們就簽了總金額達235億美元的合同。  

  等曲線趕到IAC公司,簽約儀式已經結束了。她只能看見一身權力衣著的派恩連同一個美麗幹練的女秘書走出會議室。  

  她站在前方,面無表情地望著兩人。自從派恩擔任羅曼的CEO後,身為F&C俱樂部的總裁Joyce就被他「降職」到羅曼擔任他的秘書一職,兩人天天出雙入對。看了就礙眼!  

  派恩停下腳步,他的面容,淡漠而優雅。自從對立開始,他整個人就變了,全身瀰漫著一股王者的狂狷之氣,沈著堅定和他不怒而威的氣度讓人歎服。這就是他在商場上的真面目,即使是在激烈的談判桌上,他的臉上也總是帶著出塵的冷漠和從容。  

  「你來遲了。」他平淡道,眉宇間的神氣威嚴而自信,「不過即使你及時趕到,也不能改變什麼。」

  曲線的心猛地一沈。兩個人互相凝望著,誰也沒把目光移開。  

  「據我所知,在你出生之前,曲老先生要求羅曼先生簽訂了一份合約,將來的羅曼集團由你繼承。所以羅曼遲早是你的,你並沒有任何損失。」  

  美麗的容顏閃過一抹令人發冷的微笑。  

  「羅曼在他手上被毀,和在我手中被毀是完全兩回事。羅曼在他手中建立起來,我就要讓它在他手中毀掉。」

  她以森冷的語氣說著,卻讓派恩感受到她的憤怒。  

  「所以你將收購的羅曼產業全部賣給IAC。」  

  「是我太高估IAC,也低估了羅曼。」她用傲慢和冷淡來保護自己那顆因憤怒而疼痛的心,走到他面前,筆直地仰起腦袋,以一種優雅高傲的態度面對他,「不過遊戲才剛開始,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派恩低首,薄唇距離她的臉蛋只有幾寸遠。他靜靜凝視她,蒼白、稍微憔悴的她看起來很堅強冷靜,但那份自信卻不是硬裝出來的,它是憑經歷深深銘刻在骨子裡的威儀。  

  從交戰開始,他就將她視為強者。這也是他會毫不留情的原因之一。  

  兩道目光在空中相撞,都是飽含意味,各有各的心思。  

  「我拭目以待。」他淡淡道。  

  在與她那雙美麗卻冰冷的雙眸默默相對數秒之後,他邁開優雅的步伐,從她身邊從容地走了出去。

  曲線走出IAC公司,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寫字樓外的世界,已經被白雪覆蓋,看不清楚原來的模樣。

  她的心在抽縮著,手指因僵硬而微微蜷曲。  

  一輛豪華轎車停在她身邊,車門打開,有人走下車。  

  「你又在虐待自己了是不是?」生氣的磁性嗓音在她耳畔低沈響起,整個人隨即被攬入一具寬厚溫暖的胸懷中,「我說過,如果你再凍成冰棍,我就直接將你拿到火上去烤。」  

  曲線一僵,隨即反抗起來,咬牙切齒地掙開他的雙臂。  

  「放開我!」她的語氣表現出與他的距離。  

  掙脫的瞬間,派恩又伸手一拉,將她拉回懷中,用胸膛將她與冰冷的空氣隔絕開來。  

  「沒人陪你來嗎?」他皺眉,低頭看著掙扎不休的她。  

  「關你什麼事?」她立刻厲聲反駁,氣息有些紊亂,「我可不像你整天有人陪在身邊。」  

  他愣了愣,隨即聽懂她話中的諷刺。他笑了一下,騰出左手輕輕地理順她的亂髮,「你是說Joyce?我讓她擔任我的助理是因為她的能力很強,可不是因為她是我堂妹。」  

  堂妹?!曲線忘了掙扎,內心的疼痛頓時消失無蹤,但隨即,她又一臉冰冷地開口:「好,你們索博爾家族的人都很厲害。你炫耀完了,可以走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派恩無奈歎息,撫摸著她的額頭輕聲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沒有人可以永遠是贏家的。」專注凝視她的目光中的期望與支持,是他對她最由衷的開解與鼓勵。  

  她擡頭看著他,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台上冷酷無情,台下溫柔多情,台前幕後判若兩人,他不去當演員真是浪費了。但討厭的是,她仍為這個男人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而動容落淚。  

  「庫可拉……」  

  「我討厭你!」晶亮的液體在她的眼角打轉可是始終沒有掉落,身體微微顫抖,拳頭緊緊攥著卻無能為力。

  「我知道。」他突然感到心刺痛了一下,卻固執地將她纖巧的身子攬在懷裡。  

  商場上,她強悍得可以撐起半邊天,但生活中的她,總是學不會照顧自己。商場上,她是強者,他可以毫不留情;但生活上,她是個弱女子,是給他憐惜和疼愛的。每天,古亙都會準時向他報告她的情況。每次談判完畢,他都會偷偷跟在她後面,保證她安全到家。  

  「你又瘦了!」他柔聲說道,雙手在她身上摸索。  

  「不準摸我!」她推著他,沈澱的血液開始逆流,蒼白的臉蛋有了血色。  

  手臂一縮,一把摟住了她,他輕覆在了她微啟的雙唇上,淹沒她的抗議,溫柔地吻著她。  

  一段長長的深吻之後,他將她抱上車,並繫好安全帶。  

  「我還是討厭你。」黑眸仍濕潤,但臉色不若剛才蒼白。  

  派恩不以為意地微笑,「餓了吧?」  

  曲線別過臉,不理他。車內的空間寬敞舒適,身置精緻真皮座椅上,讓人輕鬆舒泰,甚至想安然入睡。

  「我現在送你回家,然後做飯給你吃,你現在先睡一會。」他注意到她臉上的倦意,體貼地探手過去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讓她以最舒適的姿勢偎到他懷中。  

  曲線很想堅持敵視的態度,但他那溫柔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讓她覺得無限安穩,一時間忘了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不自覺地倚靠著他。  

  兩個月的時間,羅曼已經完成了相當一部分的改造工作,這將使它成為一個難以打敗的對手。派恩不負眾望,把羅曼從一蹶不振中挽救了過來,給了它東山再起的機會。  

  現在的羅曼,資金雄厚,前景可觀,民心所向,這意味著要收購或者擊敗羅曼,曲線需要付出巨大代價。

  進入三月份,也就是派恩上任的第三個月,他說服所有通訊公司中最難對付、最不肯讓步的CEO,同意在向東部客戶銷售復合品牌的接入服務方面與他結成夥伴,並使羅曼一躍而在利潤極為可觀的網上廣告業務方面佔據第一把交椅。

  今晚的商業宴會,派恩無可爭議的明星魅力,是吸引這麼多大人物到場的原因之一。  

  曲線坐在遠處,一隻手端著高腳酒杯,裡面是香濃純正的法國紅葡萄酒。她微微擡首,看到舉著一杯白蘭地正和羅曼喝酒的男人,淺笑裡無法掩藏銳氣的男人。筆挺的黑西服、灰色的條紋襯衣,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豐采,充滿迷人魅力,看似優雅從容,其實凝聚著不容小覷的精銳。  

  一身火紅低胸晚禮服的女人走上前去,是艾拉·維亞,曾經到醫院向曲線叫囂的女人,羅曼的未來繼女。很顯然,這個女人喜好紅色,只可惜紅色並不屬於她。  

  望見靠上前來的艾拉,派恩優雅一笑,朝她微舉手中的酒杯,風度無懈可擊。艾拉笑得心醉神迷兼自以為風情萬種,欲要上前觸碰他,但被他巧妙地避開了。  

  他有禮地道聲失陪,走向不遠處的紅衣女子。這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紅色彷彿天生屬於她。裸肩、曳地的紅色晚禮服,勾勒出動人心魄的完美身材。一襲披肩搭在臂彎處,下垂度自然流暢,流動華貴的質感。  

  曲線認得她,是OM廣告集團的執行創意總監,有個頗具詩意的名字——殷然,有款極具魅力的個人香水——楓情。外表、才華、氣質、品味……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令男人心動的女人。  

  冷眼旁觀,心卻不再平靜。紙醉金迷,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金錢、美女,永遠是這些男人的主題。

  派恩正和殷然談笑風生,一身權力衣著,有著特殊藍黑色深眸的英俊男人走過來,輕喚殷然的名字。殷然轉身,對來人粲然一笑,明眸皓齒。  

  閻寒上前幾步輕攬她的腰身,他的身高和派恩的不相上下,兩人都是屬於極富權貴感的男人。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總是令人賞心悅目,不過他們之間的對話卻很「家常」。  

  「媽剛打電話來,說寶寶醒了,可是怎麼也不肯喝奶。」丈夫的聲音溫和動聽。他母親是貝黎兒夫人,也就是玨絲卡夫人的妹妹。  

  殷然的笑容凝結,「那些奶水是我離開之前才擠的,是不是溫度不夠?」  

  「你先別急。我想不是奶水的問題,可能是寶寶在鬧彆扭,我們現在趕回去看看。」閻寒柔聲安撫。他比三十四的派恩大一歲,卻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其中兩個是龍鳳胎,今年四歲。別看他給人一種尊貴王者的氣勢,並擁有一家左右著航空業未來的母艦級集團,其實他比任何男人都要「家居」,是個非常專業的奶爸兼保姆。  

  兩人離開後,派恩側首,望向不遠處的角落,緩步上前。  

  曲線迎向他的目光,臉上忽然浮現出一個近乎莊嚴的笑容,很美,也很冷。深黑色的長裙,冷淡地掩飾起所有的脆弱。  

  「『不敗神話』向來低調,想不到今晚卻大張旗鼓請來這麼多名人來參加羅曼的慶功宴。看來,明天羅曼的股價又要上升幾個百分點了。」  

  派恩站在她面前,靜靜凝視著她,想要在大理石般蒼白美麗的臉龐上找出些許的表情,但什麼也沒有。

  「你能有這樣的心理準備自然最好。」他優雅道,但那種優雅是充滿攻擊性的,就像熱帶叢林中狩獵的黑豹,具有肉食動物的特徵。  

  心劃過一陣劇痛,但她永遠不會讓他知道這一點。她依然高貴而冰冷,站起來,預料中的昏眩又襲上來,黑暗、混沌,然後泛出一點點的白色,和黑色交成一片。  

  「這麼嚴重的貧血,還站起來那麼快。」他伸手扶她,低沈的嗓音裡有一絲無奈。  

  她的心在抽搐著,緩過氣,站穩,對欲來扶她的雙手視而不見。  

  「我倒要看看你能將羅曼帶到多輝煌的地步。」她冷視著這個身份和魅力都足以吸引社交界男女的男人,「不過,就算羅曼到了羅馬萬神殿的地步,我發誓也要親手將它扼殺掉。」  

  僵直之中,她走了。轉身的剎那,他看見她眼中的決絕。  

第9章(2)

  被古亙送回家,曲線就將自己鎖在房間裡。  

  維蘇威出產的紅葡萄酒,這種極動情地被稱作「基督之淚」的東西,盛在夜色中的水晶杯中,有種魅惑感。

  她啜著葡萄酒,紅色的液體,順著她的唇角滑落。突然有想流淚的衝動,她一定是醉了。  

  纖長的手指用力抓緊座椅,她只想用這種方式抑制住眼中滿蓄的淚水。可,身子卻抖瑟起來,無可遏止,淚水刺痛了雙眼。  

  「為什麼哭?」熟悉的男性嗓音那麼溫暖、那麼溫柔。  

  她渾身一震,含淚的眼眸突然睜大,朝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  

  月光下,一個頎長的身影站在門前。  

  「是為了我嗎?」背對著清冷的月光,他把臉轉向她。模糊的,她聽到他輕輕的歎息。  

  一時之間,她呆坐在沙發上,瞪大淚眼,怔怔望著他。  

  他邁著堅定的腳步走過她面前,一隻大手握住她纖柔的下巴,眼神中充滿愛與痛楚的糾纏。她從沒見過他這麼哀傷的表情。他總是優雅地微笑,毫不留情地征服。  

  「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麼放心得下?」幽藍的眼睛直接凝視著她。她可以看見他眼睛裡滿面淚痕的自己。

  她扭頭不看他,眼淚卻不停地滑過面頰,止也止不住。  

  他握緊了她纖細白皙的雙手,感覺到溫暖在一絲絲散退。  

  「不是我要和你作對,只是你不給我機會。」他吻著那冰涼柔軟的髮絲,低柔的聲音就像沁滿了淚水似的沈重。

  她沒有掙扎,脖子突然傳來冰涼的感覺。  

  派恩為她戴上手中的項鏈。獨特的三度空間美感,亮麗的鑽石得以從每個角度揮發。鏈墜看似由兩顆淚狀的紅寶石組成,實際卻是一顆完整無缺的紅寶石,顏色強烈得像一團從內向外燃燒的火焰。貼著雪膚,散發無可挑剔的晶瑩光芒。

  曲線伸出顫抖的右手,去觸摸頸上的項鏈。三度空間的鑽石鏈身,雙淚成心,D色級IF淨度的紅寶石,唯有「心光」才有。  

  意識過來,她伸手到頸後將它取下,但還未得逞,沾著淚水的紅唇已經被他攫取。  

  她向後隱隱躲了一下,但他霸道地摟住她的頸。空氣瞬間變得稀薄,腦中一片空白。等知覺過來的時候,已經依戀在他的吻中了,忘記了身在何處,是何身份……  

  感覺到了她全部的依賴、信任。他將她抱起來,走到床邊,將她放置在被褥中,再度吻上她的紅唇,愛憐地撥弄著她的長髮,十指深深地插在發間輕輕地揉扯著。每一次的揉扯都讓她的心有種想要爆裂開來的狂熱,帶來陣陣昏眩,和著長長短短的喘息……在這個夜裡,他如此溫柔如此寵溺地對身下的人兒反反覆覆地呢喃。  

  她將臉頰貼著他結實的胸膛,彷彿躲在那裡,便可以逃避所有不願面對的現實,便可以得到一直渴盼的幸福……如果可以永遠這樣,多好……她很累了,她真想在他懷中永遠地睡著。  

  窗外雪花飄飄揚揚,綿綿不斷。她慢慢地合上了憂鬱的雙眼。  

  明天,他們又將回到敵對的戰場上。  

  沒想到,失敗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IAC在出價收購羅曼的支柱產業時,低估了交易的不確定性、成本和風險而付出過高的代價,出價失誤使得IAC公司的股票跌落。  

  派恩迅速決策,突然展開一連串大膽而成功的締結合作夥伴關係和對IAC的回購行動,新的一輪並購運動風起雲湧,景況蔚為壯觀。這一舉措震撼了紐約商界。  

  曲線望著巨型屏幕,瞬息萬變的數字不斷從她眼中閃過。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瞳孔漸漸放大。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不……不可能……」零亂的語句說到後來,已漸漸變成了憤恨的發洩,顯然無力再控制情緒。  

  她奮力揮開桌面上的水晶杯。一聲巨響,血紅色的葡萄酒飛濺出去。地上、牆上,一片狼藉。  

  「你用三個月的時間,就毀了我五年來的成果……」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絕望、憤怒和不甘……一貫的高傲與自如在瞬間崩塌。  

  五年來所建立的一切,如高樓大廈般轟然倒塌。狠、絕望,如萬箭穿身般,痛到骨髓裡面去了。  

  尖利的酒瓶玻璃割傷了她的手,鮮血,一滴一滴地淌落在地上,和血紅色的葡萄酒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究竟是香醇的酒還是苦澀的血。  

  聽見響聲的古亙和醫生急忙跑進來,頓時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古亙驚慌地衝上前。  

  曲線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手指因為過分用力而發白了,緊咬著嘴唇的齒尖在顫抖,在紅唇上印下一道又一道青紫的痕跡。  

  醫生動作迅速地給她注射冷靜劑,然後為她處理傷口。  

  她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身子也不再顫抖了。  

  古亙似乎領悟到什麼。他轉過身,望向閃動著千變萬化數字的大屏幕。  

  羅曼為獲取IAC的控制權,先以較高於市價的出價收購IAC股份,這時候,IAC股東面臨「囚徒困境」,為避免陷入第二階段收購的不利地位,不得不爭先恐後地把手中的股票出賣給羅曼,就一分鐘之前,羅曼成功獲得了IAC的51%股份。而剩下的49%股權,包括她手中的35%,羅曼只要以極低的價位就可以收購到手。  

  曲線沒有開口說話,沒有哭,也沒有笑,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  

  在戰場上,需要的是冷酷的心和毫無瑕疵的強勁,但她沒有做到。她犯了兵家大忌,大悲、易怒、急躁。如果不是她急於求成,估價錯誤,就不會導致IAC股票下跌,讓羅曼有機可乘。行如閃電,是「不敗神話」的制勝關鍵之一。只是她沒想到,他的決策和執行速度比她想像中更快。她五年來所謀劃的一切,就此毀於一旦。  

  天色漸漸暗下來,她依然一動不動地坐著,面無表情地遙望海天,黑色長裙的邊沿綴著夢幻般的流蘇,流蘇的下擺垂在她白皙的腳尖上。  

  古亙立在她身後,靜默不語。  

  稀薄的微光擁住她,她微微擡頭,濃密修長的睫毛晃動了一下。  

  「每當我心情不好,就會去Tiffany,在那裡心情不會不好。」她的聲音很輕、很縹緲,「但現在,整個紐約,我再也找不到一處讓我快樂的地方。」  

  這裡,已經不屬於她。  

  一輛豪華轎車行駛在第五大道上。  

  曲線安靜地望著車窗。街上的雪大部分已經化了,天氣很陰冷,行人在眼裡匆匆掠過。  

  遠遠地,她看見一個男人立於前方,高大的身影和黑色的大衣在寒風中昭示著一個溫暖的港灣。  

  「小姐?」古亙輕喚。  

  她沈默。  

  車子緩緩停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走下了車。長髮像黑絲錦緞般流瀉於身側,行為舉止像布娃娃般木訥,沒有表情的臉蛋宛如瓷娃娃般白皙。  

  冷風刺骨,在雪花紛亂的痕跡裡,派恩默然佇立,透過蒼茫的白雪,凝視著前方的人兒。  

  她的反應沒有預想中的狂暴,只是木然地站在遠處,沒有驚叫、憤怒……那是所有情感燃燒到極點的冰冷,卻混雜了愛、恨和絕望。  

  在這樣空洞的目光下,派恩只覺得心頭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十字路口的燈正轉紅,人們停住腳步。世界霎時寂靜下來,人們安靜地等著燈號轉變。鉛色的天空正飄著冬天最後的殘雪。  

  在彷彿漫長的短促時間內,兩人就這樣彼此望著。  

  最後,派恩邁開腳步,緩緩走向她,可是,就在距離數步時,他再也無法走近。  

  「對不起。」但他並不後悔,因為他只是做了自己必須做的事。  

  曲線靜靜地佇立著,她的恨意,痛苦執著的憂傷,都隱在冰封一般的外表下。殘雪虛幻地落在二人之間,彷彿在嘲笑她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  

  燈號終於轉換,之前暫時停止的人群立刻一哄而散。汽車飛馳而過,人們來去匆匆,這一切變得那麼陌生,沒有可靠感。  

  她擡起右手。「心光」就在她那戴著手套的手裡,紅寶石渾然天成,如同兩滴晶瑩的淚。她伸出左手握住他的手,將「心光」放置在他的手心上。  

  然後,她後退幾步,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我恨你!」  

  她的語氣像閃著寒光的利刃,直插進他的心裡。他只有沈默,但他心底,恐怕連結局都早知道了。

  當她轉身離開時,他雙手抱拳,痛楚在他的全身蔓延……風刮過他的臉孔,好像要劃破他的肌膚,直擊心臟。

  車門合上,車子慢慢啟動,駛向肯尼迪國際機場。  

  曲線呆呆看著車窗外流逝的風景,將他送給她的布娃娃緊抱在胸前。她只帶走了兩樣東西,他送的布娃娃,還有聖誕前夕兩人在洛克菲勒中心聖誕樹下的合影。  

  跟他那段相愛的日子浮現在她的腦海裡,跟逐漸遠去的紐約市景交錯、重疊地出現。  

  冷漠的面具碎了,淚水流滿了她的臉頰。  

  如果他不是「不敗神話」,而她不是羅曼的獨生女,那麼是否,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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