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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9 12:39:35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2-19 12:44 編輯

前言:

  要他約她?
  對他來說不是小菜一碟嘛!
  想他成熟瀟灑、魅力非凡,
  即便那個對男人冷冷淡淡的她,
  他甚至不用準備多麼有水平的搭訕詞,
  就能將她手到擒來。
  呃……踢到鐵板了!
  這可是平生第一回啊!
  不願意告訴他電話號碼也就算了,
  有必要劈頭就拿他一頓數落嗎?
  這個三十未嫁的漂亮女人是不是有點心理變態啊?
  得好好研究研究了。


第1章(1)

  秦珂知道,以大多數人的觀點來看,這的確是一間頗為奇怪的酒吧。  

  酒吧的外牆有些殘舊了,淺灰色的牆體上爬著斑駁枯黃的籐蔓;門是木頭做的,門框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銅鈴,看起來就好像聖誕老人的麋鹿的脖子上掛著的那一種。酒吧門外豎著一塊四四方方的黑板,上面用彩色粉筆寫著的不是什麼「今日推薦」,而是這樣幾句話——  

  如果愛我,請不要騙我;如果騙我,請不要讓我知道;如果讓我知道你騙我,請收拾你的行李,離開我遠遠就好。

  這幾句話讀來有些酸溜溜的,還帶了幾分怨婦的味道;然而,這是秦珂最得意的詩作。兩年前,她從一家待遇優渥的外資公司辭職,用自己的所有積蓄在商業樓宇林立的茂名路上開了這間酒吧。她甚至為酒吧起了個奇怪的名字,叫作「匹諾曹走開」。  

  一晃兩年過去了。正因為這個標新立異的名字,「匹諾曹走開」一直受到人們的關注,生意維持得相當不錯。秦珂也從一個為人做牛做馬的外企職員一躍而成為了一個口袋富足的老闆娘。只是,這個老闆娘雖然衣食無虞,她的身邊——卻沒有老闆。  

  秦珂今年三十歲,未婚,沒有固定男友,也沒有任何走得稍近的異性朋友。她的男人緣就像她在那首詩裡寫的那樣——「離開我遠遠就好」。方圓十里之內所有的男人,都離她遠遠的,誰也不來招惹她——儘管,她美麗、能幹、睿智、迷人,她是女人們羨慕嫉妒的對象,男人們心目中不可多得的美女。  

  這天,晚上9點,「匹諾曹走開」酒吧照例是門庭若市。接近一百平方米並不寬敞的空間裡,音樂聲悠揚如水,人們飲酒、熱舞、高聲談笑。秦珂站在吧台後頭,冷若冰霜,手撐下巴呆望著舞池內成群結隊的紅男綠女們。  

  「呼!好熱,熱死我了!秦珂,給我來杯冰塊兒,我待會兒還要趕回去做直播呢!」一個稍顯急躁的悅耳女子嗓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冥想。秦珂一擡頭:面前這個長髮垂肩、身穿愛馬仕高級小套裝的秀麗女子正是她的好友顏真夏,本市著名的午夜電台DJ。  

  秦珂微微一笑,回身吩咐酒保盛了一杯冰塊兒遞給顏真夏。顏真夏接過了,用手指拈起一塊塞進嘴裡,隨即發出一聲長歎:「哦……好舒服。」  

  「誰能想到呢?本市最好聽的一個聲音,竟然是靠吞食冰塊兒來保養的。」秦珂眉毛一挑,打趣地道。

  「是啊,我一不抽煙,二不酗酒,聲音還能沙啞得這麼性感,當然是有秘訣�。」顏真夏媚眼一瞇,微笑著回嘴。

  在酒吧裡的男客人們看來,吧台邊上的兩位女子都是賞心悅目的美人兒。顏真夏是典型的都市女郎,衣著高雅,體味馨香,蓄著微卷酒紅色中長髮,妝容一絲不苟,精緻得好像從日劇或韓劇裡走出來的女主角;而秦珂的美,則更透出一種慵懶居家的氣質來。例如此刻,她將細碎短髮用發卡夾成稍顯淩亂的OUT  OF  BED造型,穿上印有「匹諾曹走開」五個大字的黑色工作T恤和寬大卡其褲,看上去足足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十歲。  

  兩位女子在吧台邊只交談了不到兩分鐘,立刻有男人上來搭訕:「嗨,我知道這樣問也許會有些唐突,但是我想知道——」一名西裝男以興致勃勃的眼光毫不掩飾地看向顏真夏,「我有沒有榮幸為小姐手裡的這杯飲料付賬呢?」

  「你當然有。」顏真夏倒也直接,嬌媚地衝他眨了眨眼,「但這只是一杯冰,而且我認識這裡的老闆娘,我在這兒喝東西從不付賬。」  

  西裝男訕訕離去。  

  五分鐘以後,換了一名染金髮的年輕男孩上場,「小姐你很眼熟哦,我在哪兒見過你……啊,我知道,你一定經常上電視參加談話類節目吧?知性、有水準,我喜歡!」  

  「謝謝你喜歡。」顏真夏嬌笑頷首,「可是我和電視台的人是仇家,從沒去過那裡。他們嫉妒我的電台節目太紅影響他們的收視率,而我——討厭他們穿衣服的品位。」  

  金髮男敗走麥城。  

  半個小時之內,共有7名男子走上前來向顏真夏搭訕,但都被她的伶牙俐齒嚇得冷汗涔涔,灰頭土臉而去。而奇怪的是,這些男人彷彿都患了選擇性失明似的,他們之中竟然沒有一個想和站在吧台後頭的秦珂說話,甚至沒有一個人願意多看她一眼。  

  這對一個單身且頗有姿色的年輕女人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多奇怪,他們都不想約你呢。」顏真夏含著冰塊兒嬌笑,語氣中並沒有嘲諷之意。  

  「是呵,多奇怪。」秦珂一聳肩,「看來我這輩子都與叫『男人』的這種生物無緣了。哦,好難過,真想大哭一場。」  

  顏真夏聽了這話,笑容更深,「如果不是太瞭解你,我會以為你真的很難過,可是……」她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把實話說出口:可是——秦珂討厭男人。  

  秦珂討厭男人——這話可不能理解為秦珂是個女同性戀或者別的什麼引申意義,它只是一個陳述句,陳述了這樣一個簡單的事實:秦珂討厭男人,毫沒來由地,卻堅定不移地討厭男人。從小到大,她都不愛與男生接近;在她眼裡,男人通常不是很笨就是很色,要不就又笨又色;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不願意談戀愛,也沒有結婚的打算。她的酒吧雖然名叫「匹諾曹走開」,但她其實巴不得叫全天下的男人都走開。  

  一開始,並不是沒有男人追求她。「匹諾曹走開」的酒客們都知道老闆娘是個大美女,也有不少男人表示出對她的興趣來,可是每次一有男人接近,秦珂就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板起一張冰塊臉來,說出全天下最難聽刺耳的話語把對方趕走。久而久之,男人們都怕了,也學乖了;大家都知道三十未嫁的老處女不好惹,也就不再去招惹。  

  所以說,秦珂沒有人追,絕對不是別人的錯,而是她自己種下的苦果。顏真夏咬碎嘴裡的冰塊兒,一仰頭吞了下去,然後問吧台後的好友:「真的不打算交男朋友?」  

  「交男朋友有什麼好?」秦珂一挑眉。  

  「有什麼不好?」顏真夏反問。  

  「管它好不好,反正我對男人沒興趣。」秦珂一聳肩,接過酒保遞來的一杯雞尾酒,輕抿一口。  

  「真的沒興趣?一丁點興趣也沒有?」儘管已經知道秦珂的答案,顏真夏還是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喂,你該不會是那方面有毛病吧?」她沖秦珂暗示地眨眨眼。  

  「也許吧,我天生冷感。」秦珂一點兒也不生氣,懶洋洋地答道,「男人對我的吸引力,還比不上路邊攤兩塊錢一杯的珍珠奶茶。」  

  「呵,聽聽這話說的。」顏真夏忍不住笑了:這個秦珂把男人看得好廉價啊。她沖吧台後的酒保打了個響指,「就給我來一杯珍珠奶茶吧。酒吧裡38塊一杯的上等珍珠奶茶,可頂得上近20個男人了吧?」她語帶戲謔地說著,惹來秦珂的美目怒瞪。兩個女人嘰嘰咕咕地笑作一團。  

  這時,酒吧裡音樂聲暫停;趁著DJ換唱碟時,熱舞的人群自動散開了。橙黃色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一個高大的人影朝著吧台的方向移動了過來。  

  怎麼,這是今晚的第八位搭訕者?顏真夏的一雙美目瞇了起來:這個傢夥……還真有些看頭呢,高高的個子,寬寬的肩,肌肉糾結得恰到好處;身穿一件白色緊身T恤和煙褐色麂皮長褲,頭髮長至頸間,劉海遮住了眉。  

  顏真夏倍感有趣地挑了挑眉:好可惜自己已經有了固定男友,要不然這樣的優質男人……就這麼放棄了還真有點可惜呢。  

  男子步態悠閒地走到她們面前——準確地說,是「晃」到她們面前。近距離看,他的五官很深刻,臉部輪廓立體而鮮明;兩道氣宇軒昂的濃眉下,黑色的眸子在燈光下閃著墨晶一般的光芒,晶亮卻深邃。如果用二字俗語來概括,就是:帥哥。  

  秦珂對此類搭訕情景已經見慣不怪了,她低頭擦拭著酒杯,不去理睬他。就在這時,男子開口了,聲音是一種帶著笑意的悠然:「請問,你可以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說著,他把手伸向了——  

  秦珂?!  

  顏真夏猛然瞪大塗著銀灰色眼影和捲翹睫毛膏的美麗杏眼:面前這個英俊的男人竟然想約秦珂?!怎麼、怎麼會這樣?他不知道秦珂的怪脾氣嗎?他看不出秦珂擁有摧毀男人自信心的巨大殺傷力嗎?他沒聽說過秦珂在這一帶的「惡名」嗎?

  他——為什麼竟想要秦珂的電話號碼?  

  事情的原委恐怕得從十分鐘以前說起——  

  正當秦珂和顏真夏隔著吧台閒聊之時,「匹諾曹走開」的某個角落裡,三名男子佔據了一張寬大的真皮沙發,他們無視於酒吧裡的喧鬧樂聲和熱辣氣氛,只是點了打啤酒慢慢地啜飲著。  

  而他們之所以會這麼乖,是因為其中的一人正在失戀——肖亞諾仰頭一口喝光瓶中的啤酒,把空酒瓶往面前的桌子一擱,緊接著長歎一聲:「唉,女人……」  

  「喂,肖公子,你不是吧?」坐在肖亞諾對面的長髮帥哥頓時大皺其眉,「你又不是第一次失戀了,別捧心嬌歎了好不好?很噁心哪。」  

  「小唐你懂什麼?你當然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我和你怎麼一樣?」肖亞諾白了他一眼,又立刻沮喪起來,低垂著頭道,「我自問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情場上那套你來我往的把戲也算是應付自如了,可是這一回……竟然碰上一個比我更狠更絕情的女人,想不認栽都不行呵。」  

  聽了這話,被喚作「小唐」的長髮男子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拜託,你栽也栽得有骨氣一點,光在這裡喝悶酒有什麼用?把她叫出來說清楚啊。」說著他掏出衣袋中的手機塞到肖亞諾手裡。  

  肖亞諾一臉陰沈地推開他的手,「你不會懂的。」  

  「我不懂?肖公子,我懂得比你多!至少我知道愛情不能隔夜;你今晚不打這個電話,明天早上一覺醒來,保證她連你叫什麼名字都忘了。」「小唐」聳了聳肩,把手機放回口袋。  

  「小唐」全名唐仲行,今年三十一歲,黃金單身漢一名,英俊、開朗、受過良好教育,有份體面工作。他是這個城市裡常見的那種高級白領,每天上班努力工作,下了班泡在酒吧裡,偶爾獵獲些短期愛情,但永遠無法對某一個女人認真。正因為如此,肖亞諾才會說他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原本肖亞諾也是這樣的男人,他擁有超過兩打的紅粉知己,每一個都深諳遊戲規則——所以朋友們都叫他「肖公子」。可是這一回,難得肖公子陰溝裡翻了船,對某女子動了真情,而那個女人卻很有性格地不理他。所以今晚他才會跑到酒吧來喝悶酒,順便扯上他的兩位好兄弟相陪。  

  這時,一直坐在沙發上假扮蠟像沈默不語的第三名男子終於開了口:「小唐,我倒希望你向肖公子學學。最起碼,人家曾經對感情認真過。」他的聲音淡漠,頗有幾分命令的味道。他叫「大唐」,全名唐仲言,是小唐的雙胞胎哥哥。他只比小唐大了四分鐘,可是他此刻的表情和口氣,卻很有些「長兄如父」的架勢。  

  不過這也難怪,大唐天生命好又有領導才能,三十歲出頭就升上國際大企業的最高管理層,所以總愛把別人當下屬那樣教訓。他雖然長得和小唐幾乎一模一樣,可是蓄著中規中矩的短髮,一看就知道是個呆板乏味的成功人士。

  對於老哥的諄諄教誨,小唐一向是不感冒的。他立刻皺起眉頭,不服氣地反駁道:「我對愛情也很認真,OK?只是當愛情不幸夭折的時候,我沒有那種愚忠來為它殉葬罷了。」的確,他自認不是玩弄感情的男人,過去的每段戀愛他都很投入,只是每次都好景不長、原本發展順利的感情最後都以失敗收場。他能怎麼辦?這輩子都不再談戀愛以示自己對舊愛的癡心嗎?  

  不,才不。唐仲行撇撇嘴:他只為自己的快樂負責;他當然會再戀愛,而且會愛得更好。哪像這個肖公子,平日裡號稱是情場中的一員猛將,結果處理起感情問題來這麼沒水平?!  

  「唉,人生無味,我活著快要失去意義了。」肖亞諾拿腔拿調地慨歎。幾瓶啤酒下肚,心情也好些了。畢竟是肖公子嘛,哪有那麼容易被愛情拐倒?「你們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是什麼?」他問著唐氏兄弟。  

  「讓某位美女心甘情願地投入你的懷抱?」唐仲行微微諷刺地扯起嘴角。  

  唐仲言沈默地白了弟弟一眼。  

第1章(2)

  「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是親眼看到大唐流淚,小唐戀愛。」肖公子把這最後八個字說得格外清晰。

  唐仲言首先蹙起濃眉,「我不做那種娘娘腔的事情。」他自打上小學起就沒再哭過了。  

  唐仲行緊接著抗議:「我一直都有在戀愛啊,你眼睛長到哪裡去了?」  

  「不,我指的戀愛不是那種牽牽手、打打KIXH1、上上床,分手以後還可以繼續做生意夥伴的『戀愛』——那根本不叫『戀愛』好不好?我所說的戀愛是非常嚴肅的,你會為了一個女人而魂不守舍、心痛失眠;你會想一直陪著她、寵著她,想和她結婚、生孩子、一起終老。」肖亞諾為「戀愛」下註解。  

  「唔,如果你說的是『那種』戀愛的話——好吧,我的確沒試過。」唐仲行聳聳肩。他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

  「那不結了?所以,你根本無法體會我現在的心情。」肖亞諾鬱悶地吐了口氣,突然目光對上小唐身後的某個點,眼中銳芒一閃,口氣驀然上揚了起來,「我突然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說來聽聽。」大唐眉毛微微上揚。他雖然自身是個無趣的人,但也愛聽有趣的事。  

  「在我們左手邊約25米的方位,有兩個美女在聊天。」肖公子發揮他的狩獵本能,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藍衣服的那一個是電台DJ,已經有固定男友;而黑衣服的那一個,是這間PUB的老闆娘,目前單身——聽說這間酒吧裡超過三分之二的男人都約過她,但都碰了一鼻子灰。」  

  「她有人格缺陷?」小唐挑眉,並不相信。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黑衣服的明明是個面容和善的美女呀。

  「嗯……差不多。你何不試試看?試著問她要電話號碼,然後你就知道她有沒有人格缺陷了。」肖亞諾笑得很鬼。今夜他失戀,而失戀的人有權利做些不厚道的事。  

  「我?約她?」唐仲行先是詫異地皺了皺鼻子,然後以半開玩笑的口吻道:「坦白說,這根本沒有挑戰性嘛,小女生一個。」今晚是他第一次到「匹諾曹走開」喝酒,所以——他並不知道那站在25米以外嬌俏笑著的,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就這樣,他十分理所當然地自負了——因為自己的好條件,也因為那女孩看起來很單純好騙。  

  「那麼,你去嗎?」肖亞諾笑望著小唐,目光中有一抹挑釁。  

  「WHY  NOT?」唐仲行聳聳肩,就當是娛樂兄弟好了。  

  「小唐。」唐仲言語帶警告地喚了一聲。  

  「放心,哥,我有分寸。」唐仲行說著已經站了起來。一擡頭,略長的額發揚起,他漂亮的黑眼睛裡閃著如小鹿一般天真純良的神采;鄰座立刻有兩個辣妹發出低低的抽氣聲。  

  唐仲行很紳士地衝她們笑了一下,然後拉拉身上的T恤,緩步走向吧台。他心裡盤算著:對這樣的女生,他甚至不需要準備多麼有水平的搭訕詞,直接開口向她要電話,她也一定會紅著臉雙手奉上的。  

  於是,他帶著滿腹的自信,如驕傲的圓桌騎士般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  

  「請問,你可以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酒吧裡氤氳的橘黃色燈光下,唐仲行將手伸向了秦珂。他的動作優雅而瀟灑,沒有一個女人會捨得拒絕。  

  在一旁作觀眾的顏真夏驀然摀住嘴:完了!這男人居然直接走上來要電話——這是秦珂最討厭的搭訕方式。秦珂甚至認為,老套地為女性買一杯酒——這樣的方式都要來得更好些;最起碼這樣她的酒吧可以多賣出一杯酒。  

  一陣沈默。  

  秦珂半耷拉著眼皮,看著那只伸過來的手。很漂亮的一隻手,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齊整乾淨;可是,手的主人——顯然沒有腦子。  

  剛才這男人開口說話時,她的確是小小地詫異了一下——畢竟很久沒有男人主動向她搭訕了;然而,她聞著他身上煙草味的古龍水,這充滿攻擊性的男子氣味令她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  

  「我為什麼要給你我的電話號碼?」她語氣冷漠地開口問。  

  唐仲行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的反應如此冷淡,「原因是這樣的:我有收集美女電話號碼的習慣。」他開著並不好笑的玩笑。  

  「你這個習慣有夠無聊。」秦珂白他一眼。瞧,眼下這男人的出現不就印證了她的觀點——男人果然又笨又色!

  她不客氣的話語令唐仲行臉色微變:果然……性子有些沖呢。他早該知道肖公子叫他做的事,不會是什麼好事。然而,他還是很快揚起俊美的笑顏,「是,我也覺得無聊,但是——我無聊得很有誠意。怎麼樣,考慮一下?」

  「沒必要考慮,你完全引不起我的興趣。」秦珂已經再度低下頭去擦杯子了,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顏真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秦珂果然寶刀未老,永遠都懂得怎樣用言語傷害男人的自尊心。  

  被一名美女拒絕,又被另一名美女嗤笑,唐仲行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他輕咳了聲:「別誤會,我並沒有要和你發展男女感情的意思,只是想交個普通朋友。」說完後,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有些諷刺。  

  可是,秦珂照樣給他來個冷臉以對,「對你這樣的男人,我連交朋友的慾望都省下了。」  

  字字尖刻,不留情面,饒是唐仲行脾氣再好,此刻也終於笑不出來了,「那請問,我是怎樣的男人?」他斂去笑容,挑眉問著。  

  「驕傲,輕浮,沒有頭腦,自我感覺太好,還有——古龍水的味道很刺鼻。」秦珂擦完杯子,換了塊抹布開始擦拭吧台檯面,繼續不緊不慢地說著,「像你這樣的男人,我每天都要碰上好幾十個。自以為是個有頭有臉的企業精英,於是把自身的好條件當做籌碼,把追逐女性當做遊戲,漠視女性的尊嚴,傷害女性的感情。就是因為世界上有像你這樣的男人,很多女人才會對愛情失望的。」  

  一席話把唐仲行聽了個目瞪口呆。這女人……在說什麼鬼話?!她認識他不到一分鐘,居然就這麼理所當然地發表了一長篇對他的批判?她哪來的證據,又是哪來的這些怨氣?她真的如肖公子所說,有人格上的缺陷嗎?  

  酒吧陰暗的燈光下,唐仲行瞪著這個伶牙俐嘴的女子。她很漂亮——至少,不說話的時候很漂亮。鵝蛋型的臉龐,柳眉彎彎,雙眸黑亮,嘴唇紅潤——可是,誰能想到呢?這麼美麗迷人的一張嘴,說出來的話語竟是這麼刻薄傷人!

  唐仲行的眼眸深處倏然有種什麼光芒閃了一閃。他看著她,而她卻避開了他的眼光,臉龐緊繃著,嘴角帶著埋怨的冷笑,彷彿全天下人都對不起她——於是他想,他開始有些明白了,「小姐,你是認為我驕傲輕浮沒有頭腦,還是在你眼中——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驕傲輕浮沒有頭腦的?」他目光炯炯地直視她。  

  秦珂擡起頭,反問:「有區別嗎?你是全天下所有爛男人的代表,說不定還是個中翹楚,需要我說得更清楚明白一些嗎?」  

  顏真夏在邊上再一次忍不住笑了。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聽到這番言論了;但每一次聽,都還是覺得很好笑。秦珂對男性有種莫名的敵意,這敵意彷彿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根深蒂固,沒有人能摧毀。  

  唐仲行緊抿著嘴,無言了。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能忍受這種惡言相向。肖公子說得對,這女人的確是有神經病的。然而,在惱怒而尷尬的這個當口,他的腿卻像有自己的意志似的,牢牢地紮在原地死活不肯離開。他望著秦珂,久久移不開眼光——這漂亮的、尖刻的、心理變態的女人呵……是他過去從來沒有遇過的挫折……  

  「你叫什麼名字?」下意識地,他的嘴張開了,嘴裡迸出這麼一句。  

  秦珂白他一眼作為回答:這男人臉皮很厚嘛;換了是別人,這時候早就氣跑了。他倒是意志堅定。

  而顏真夏終於看不過去了,開口為帥哥解圍:「她叫秦珂,秦始皇的秦,斜玉旁的珂。」  

  「顏真夏!」秦珂低叫起來,臉頰漲紅了。  

  「秦珂,我記下了。」唐仲行點點頭,嘴角已沒有笑意,只是望著秦珂的眼光多了幾分深意,「我是唐仲行,朋友們都叫我小唐。」他自報家門,然後他轉過身大步離開,微長的發翻飛在T恤領口處,仍是如來時一般的悠然自得。

  顏真夏望著唐仲行離去的背影,「其實,我覺得他還不錯。」別的男人遇到這種情況連惱羞成怒罵娘的都有,相比之下——這個小唐已經相當有紳士風度了。  

  「不錯?」秦珂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男人都這德行,你要不要考慮踢了你們家阿KEN換這一個?」她搬出顏真夏男友的名字。  

  「唉……秦珂大小姐,你有時候也要學著說點好聽的。」顏真夏歎息,還好她瞭解秦珂只是嘴巴壞而已,不然她早跟秦珂絕交了。  

  秦珂聳肩不語。好友的話不是沒道理,可是,一提到男人……她就沒來由地生氣。本性如此,能有什麼辦法?

  小唐回到座位上,一把搶過肖公子手裡的啤酒,自己一仰頭灌了下去。  

  「踢到鐵板了?」肖亞諾並不介意,笑嘻嘻地問,「她家電話號碼是多少?」  

  唐仲行不理他。喝完了整瓶啤酒,他才沒好氣地開口:「12345678,你要不要拿個筆抄下來?」

  「呵呵,果然是三振出局啊。」肖亞諾見好友受挫,終於得到了心理平衡。他上前拍拍小唐的肩膀,「來,我請你喝酒。」「別喝了,明天還要工作。」唐仲言冷靜地開口。  

  「大唐,你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喔?」肖公子不滿地皺眉,「我們年輕人泡PUB,不喝到醉是不會走的。喂,小唐你怎麼——」他突然叫起來,因為唐仲行已經利落地站起身來,朝著酒吧門口走去。  

  聽見叫聲,唐仲行回過頭,卻是看著自己的哥哥,「哥,我明天早上還有個電話會議要開,先走了。」

  唐仲言點點頭;肖亞諾卻不滿地叫道:「小唐,一個女人就把你刺激成這樣?」  

  「是呵,她是刺激到我了。」唐仲行沖餘下的二人揚起笑容,狀似隨意地開了口,卻拋出驚人的話語,「她害得我今晚鐵定要失眠了,這完全符合肖公子所說的戀愛症狀吧?所以,這麼說吧——我打算追她。」  

  此話一出,不僅肖亞諾呆住了,就連唐仲言也變了神色。什麼?一向把「愛情」視為生活調劑品的小唐要去追求一個絕對稱不上「調劑」的女人?他是瘋了吧?  

  「小唐,別賭氣。」唐仲言出聲警告。  

  「我沒賭氣。」唐仲行雙手一攤,神情仍是無比輕鬆,「只是在被她罵到狗血淋頭的那一刻,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把她摟在懷中狠狠親吻的衝動。」然後,他沖餘下二人擠了擠眼,踏著瀟灑的步伐走出了酒吧。  

  出了門,他在門口的小黑板前停下腳步,默讀了片刻,然後念出聲來:「如果愛我,請不要騙我;如果騙我,請不要讓我知道;如果讓我知道你騙我,請收拾你的行李,離開我遠遠就好。」  

  然後,他微笑了:這個叫秦珂的女人——其實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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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9 12:40:34

第2章(1)

  午夜零點,「匹諾曹走開」酒吧打烊了。秦珂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離酒吧僅兩個街口之遙的小公寓。她剛掏出鑰匙打開門,就聽見門內傳來一陣��響動,於是她猛地一推門——  

  一個扎馬尾辮的少女正坐在沙發上,手忙腳亂地把什麼東西塞進布面大抱枕裡去。她見了秦珂,俏臉漲紅了,低低喚了一聲:「姐。」  

  「小瑤,你剛才在藏什麼?」秦珂皺眉,表情嚴肅,「已經半夜了,你不睡覺,在客廳裡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秦瑤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沒……沒什麼,我是在等你啦。」  

  「小瑤,我說了不用等我。姐姐要工作,每天都要這麼晚回家,可是你不一樣,你明天還要唸書。」秦珂把手提包放在桌上,然後走到沙發邊坐下,向妹妹伸出一隻手,「拿出來。」  

  秦瑤咬住下唇,搖了搖頭,怯聲道:「不要。」  

  「拿出來,我看見了。」秦珂的表情堅硬如石。  

  秦瑤見姐姐態度堅決,只得哆哆嗦嗦地把手伸進抱枕的花布套子,從裡面掏出一本64開、封面繪著俊男美女的言情小說來,交到姐姐面前。她擔心地望著秦珂皺眉的表情。  

  秦珂一見那粉嫩色調的封面,眉頭蹙得更緊了,「我說過別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是,這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啊……」秦瑤小小聲地爭辯,「這、這是你寫的……」  

  「我寫的就是亂七八糟的東西。」秦珂說得無比順口,「你還在唸書,看這種書會影響你的成績和愛情觀,沒收。」說著她把那本書接過來,掃了一眼封面上的題目,接著不屑地撇了撇嘴,「拜託,這本寫得最爛,你要拿也拿一本像樣點兒的。」  

  「……」秦瑤無話可說。哪有人說自己寫的小說爛的?她這個姐姐真奇怪,放著大公司的高級白領工作不做,偏要辭職在家,白天寫言情小說,晚上開酒吧。更奇怪的是,她竟然還不允許妹妹拜讀她寫的小說,理由是——這些書會讓女性錯誤地相信男人,也錯誤地相信愛情。  

  秦瑤今年18歲,正在本市的一所普通中學讀高三,明年就要考大學了。她和姐姐的年紀差了足足一輪,而她們的父母去世得又早;所以可以這麼說:姐姐在她心中,有著和母親一樣神聖而權威的地位。  

  秦瑤長得很漂亮,才18歲就身材窈窕,肌膚水嫩,一舉手一投足間流露著青春少女的嬌憨。可是,她從來不敢談戀愛,收到情書要自行銷毀,有男生送禮要當面扔進垃圾筒。在戀愛交友這一方面,秦珂管她管得很嚴,從不許她越雷池半步。  

  「姐,我這幾天有一個想法哦……」秦瑤手裡把玩著長長的馬尾辮,欲言又止地道,「我在想,不如我不要考大學了,我讀到高中畢業就休學怎麼樣?到時候,我們兩個可以一起經營酒吧,還可以一起寫言情小說,這樣一來二去的,也能賺不少錢嘛!更何況,這種日子過起來多愜意啊——」  

  「不準!」秦珂立即瞪圓杏眼,喝斷妹妹的妄想,「死丫頭,你瘋了?現在的社會競爭那麼激烈,連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也不一定找得到工作,你還想讀到高中就算完?!再敢有這種想法,我馬上一腳把你踢出家門!」她真的像個媽媽似的,用急切而惱怒的語調教訓著秦瑤。  

  「老姐……別這麼凶嘛……其實,如果你換一種角度去思考……」秦瑤哼哼唧唧地耍賴。  

  「我說了,不準!沒有第二種角度!你現在給我乖乖地上床睡覺,明天給我乖乖地去唸書,到了明年給我乖乖地考大學,不許再提休學的事——一個字都不許提!聽見沒?!」  

  「哦。」秦瑤有些委屈地低下頭,老姐還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那……還有,今天晚上有一個男人打電話找過你,聽聲音好像是上次那個姓劉的。老姐,你要不要給他回個電話?」這個「姓劉的」是老姐的某一位追求者,在經過了秦珂的百般羞辱之後還能堅持到現在,也算不容易了。說實話,秦瑤倒是很希望姐姐能夠談一場戀愛,洗刷身上老處女的刻薄和戾氣。  

  可惜,天不遂人願,「沒興趣。」秦珂三個字就打發了這件事。她站起身,打了個哈欠,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我要去睡了,明天早上還要早起趕稿呢。你乖一點兒,一心一意考大學,離那些臭男生們遠一點兒,知不知道?」

  「知道了啦,老姐晚安。」很煩哪,簡直比媽在世的時候還煩!秦瑤有些不耐煩地揮著手,七歪八扭地走進臥室。

  可是這個前一秒鐘喊著「要睡要睡」的秦珂,此刻卻睡意全無了。妹妹進臥室以後,她呆愣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眼光呆滯地投向半空中某個不知名的點,陷入了沈思之中。  

  今天在酒吧裡,又被人搭訕了。  

  她曾經以為,在見識過她的尖刻和彪悍之後,這世上不會再有男人對她感興趣了。而她把酒吧的名字取作「匹諾曹走開」,也是想借此阻擋一些不必要的桃花。她不願意戀愛,也不願意結婚——這都是鐵一般堅固的事實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徒惹煩惱招惹男人呢?  

  可是,今天酒吧裡的那個男人,長得倒也真是好看。初見他的第一眼,她也有些怔忡了——被一個風度翩翩的英俊男人搭訕,確實滿足了她的些許女性虛榮心。只是,她討厭男人的個性永遠不會改變;他看上去再優秀,她也無法控制自己對他說出那些刻薄的話,把他遠遠地趕走。  

  「離開我遠遠就好……」秦珂默默念著;這句話,正是她的心情寫照不是嗎?她是打定主意要一個人終老的了……

  第二天,天氣突然就熱了起來,最高氣溫足足有三十五攝氏度,還沒有一絲風。秦珂在家中電腦前熱氣騰騰地趴了一天,都沒能寫出幾個字來。到了下午四點,她終於坐不住了,換了衣服打算去酒吧享受一下冷氣機的涼意——就當是提前營業好了。  

  她套上一條寬大的玫瑰紫色連身裙,把窈窕的身材藏匿在孕婦裝似的寬大裙擺裡頭,然後就出了門。她步態拖沓地走過兩個街口,剛到酒吧門前,突然間停住了腳步,目光愣愣地盯著那個倚在酒吧門前行道樹上的高大人影——天!她一定是熱昏了頭,看見海市蜃樓了。  

  「嗨!」那人影和她打招呼,聲音爽朗,彷彿注入了陽光般的活力。  

  秦珂眨眨眼,問:「你怎麼在這裡?」還一身西裝筆挺的,剛從公司裡出來?  

  「我蹺班了,因為發現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倚著樹的王子——唐仲行衝她笑出一口白牙。的確,他是從公司裡偷跑出來的;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追她,就要有些敬業精神,「好熱啊,不請我進去喝一杯嗎?」他揮著汗。

  「我們的酒吧還沒有開門。」秦珂板起臉。這男人想做什麼?昨天不是被她罵得落荒而逃了嗎?今天還來?

  「我以為,你就是來給顧客開門的,『老闆娘』。」他笑嘻嘻地喚她。  

  秦珂雙手環肩,用冰川一般的目光冷冷地凝視著他,「唐仲行先生,你從來都感覺不出別人對你的厭惡嗎?」說完了她自己嚇一跳,她怎麼把這個男人的名字記得這麼清楚?  

  「你討厭我?我可是你的顧客呢。」唐仲行皺起鼻子抗議,臉上還是笑嘻嘻的,可心裡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的話——真的有點傷人。  

  「怎麼?我就不能討厭顧客嗎?」秦珂反問,語氣尖銳,「為了要打開門做生意,我就必須強迫自己忍受那些令人難以忍受的人嗎?我明明就討厭你,為什麼要費心掩飾?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陌生人而收斂我的本性?」  

  一個接一個的反問句讓唐仲行啞口無言。他活到這麼大,一直討人喜歡,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地對他說「我討厭你。」更可惡的,她甚至不認識他、不瞭解他這個人,就先入為主地對他厭煩了起來。  

  此刻站在面前的要是別的女人,他一定早就拂袖而去了——的確,他唐仲行什麼時候能忍受這種侮辱了?可是不知為什麼,今天他就是不想走;相反的,還朝她更走近了兩步。  

  「秦珂小姐,我想知道——我到底有什麼地方令人難以忍受了,讓你這麼討厭我?」唐仲行以平靜的語調問著,「我做錯了什麼嗎?」  

  秦珂閉上嘴。是呵,他做錯了什麼?他什麼都沒做錯——確切地說,他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她就對他宣判了死刑了。她知道自己是蠻不講理的女人;可是,面對著外形出色且又打定主意要接近她的他,她無法不感到心浮氣躁。

  這個男人的出現——令她覺得心裡的某個位置受到了威脅。  

  「這麼說吧。」她歎了口氣,後退一步,「是我的問題,與你無關。」  

  「那麼,你有什麼問題?」他窮追不捨。  

  「你——」她剛想說話,卻眼尖地看見馬路對面有兩個行人停下了腳步,正好奇地向這裡張望著。她心中一陣煩躁,連忙推了推他的身體,「進去說。」  

  「老處女秦珂」這個名號在附近小區已經夠受人關注的了,她可不想再背上什麼新緋聞。  

  開了門,把唐仲行塞進酒吧裡,秦珂立即又恢復了那張冷若冰霜的表情,「我們得談談。」  

  「我求之不得。」相較於她的冷漠,他笑了,笑得很開心。  

  秦珂繞到吧台後頭,倒了一杯日本清酒給他。正當他高興地伸手去接時,她冷不防補上一句:「要付錢的。」

  「知道了,不會賴賬的。」他笑著接過酒杯,似乎已經有些習慣她刻薄的說話方式了。  

  於是,他與她沈默地對飲了片刻。在這過程中,他一直不放棄欣賞她的美貌。  

  果真是很漂亮的女人呢,性格縱然再有千般不好,也讓男人生不起氣來。他在心裡感歎。昨天被她罵了一通,回到家中,心情竟然出奇地好,通體舒暢;就像每天吃糖的人突然被人灌了辣椒水,雖然感覺痛苦,卻也新鮮刺激。

  也許,昨日酒吧裡嚇壞兩位兄弟的那句戲言……不僅僅是戲言吧?他……沒準兒真的對她有點意思呢。唐仲行有些恍惚地想著。  

  這時秦珂開口了:「我就直說了吧,不管你要的是什麼——是要找我談戀愛,還是要和我做普通朋友,我都沒興趣。我非常討厭男人,這輩子也不準備在男女感情上浪費時間;所以,你也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哦?」聽了這話,唐仲行非但不灰心,反而興致更濃,「你討厭男人?為什麼?是因為過去受過什麼傷害嗎?」

  她立刻板起臉,「這與你無關。」  

  「哦……」唐仲行點點頭,故意拖長音調,「那就是受過傷害了。」不知為何,他就是想逗她生氣。

  秦珂皺起眉,當然知道他是故意激她。她朝天翻了個白眼,「你知道嗎?」沒頭沒腦地問出一句。

  「什麼?」他一愣。  

  「就是因為世上有像你這樣自作聰明的男人,我才不願意談戀愛和結婚的。我不喜歡和愚蠢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一輩子。」她毫不留情地道。  

  「愚蠢」——又一個傷人的形容詞。唐仲行扁扁嘴:跟這女人談話,真得具備很強的心理素質才行。可是,他發現自己竟然突兀地喜歡起這種被罵的感覺來,他是不是很賤?  

  「我只想知道,我說對了嗎?」他幾乎是篤定地問,「你是因為被男人狠狠地傷害過,所以現在性格變得扭曲,成天以諷刺別人、傷害別人為樂。我說得對不對?」  

  「不對。」她緩緩搖頭,也不生氣,「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何來被男人傷害之說?我只是天生討厭男人罷了。」

  「所有的男人都討厭嗎?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討厭?」不可思議。  

  秦珂點點頭,「是,所有的男人都討厭。至於我父親——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對他抱有什麼樣的感情。」說完以後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她和唐仲行非親非故的,為什麼要講那麼多的私事給他聽?  

  「唔……那可麻煩了。」唐仲行聽完她的話後,頗為遺憾地摸著下巴歎息。  

  「怎麼?」她挑眉。  

  「沒什麼,只是——如果你真的那麼討厭男人的話,那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讓你感到很為難。」他裝模作樣地長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表情突然肅穆起來。他緩緩靠近她的臉龐,近距離地凝視著她的雙眼;在她即將要破口大罵的前一秒鐘,他語氣無比真誠地說了一句:「秦珂,我打算追你。」  

  秦珂頓時愣住,張口結舌。  

  瘋了!那個男人一定是瘋了!  

  她已經說得這麼清楚明白了——她討厭男人,她不可能和這世上的任何一個男人談戀愛,他為什麼就是聽不進去呢?還自說自話地說要追求她?!  

第2章(2)

  直到兩個星期以後,秦珂仍然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唐仲行——本來只是一個酒吧裡的無聊搭訕者,這幾天憑著高漲的熱情和超人的意志力,成天在她眼前出現,像蒼蠅一樣粘在她身邊,趕都趕不走,躲也躲不掉,他根本就已經自動把自己升級為她的忠實追求者了!  

  面對這塊黏性超強的特大號牛皮糖,她到底該怎麼辦?秦珂苦惱不已。她確定自己不喜歡被他追求的感覺,因為那讓人喘不過氣來。  

  晚上十點,整個城市陷入璀璨霓虹之中;精彩紛呈的夜生活正要開始。「匹諾曹走開」酒吧裡,人們帶著薄醺在舞池中扭動身體。  

  然而這最近的兩個星期對於肖亞諾肖公子來說,卻絕對稱不上精彩紛呈——因為他的好兄弟唐仲行每晚都拖著他到「匹諾曹走開」酒吧報到,然後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沙發上,自己跑去吧台前對老闆娘大獻慇勤。拜託,天天到同一家夜店,他也是會玩膩的好不好?就算這裡有再多美女,也是會開發殆盡的好不好?  

  肖公子很無聊地一個人坐著喝悶酒。這時小唐走過來了,坐到他身旁,「玩得開不開心?」  

  「還說哩,我坐到屁股都快長出蘑菇來了。」肖亞諾白他一眼,接著問,「你呢?跟美女老闆娘發展得如何了?」

  「沒發展。」小唐把手一攤,臉上笑嘻嘻,「她依舊視我如洪水猛獸。」  

  「準備放棄?」肖亞諾挑眉。  

  唐仲行緩緩搖頭。要放棄嗎——這個問題他也問過自己,並且不止一次。可是,每次一想起秦珂瞪圓眼睛罵他的樣子,他腦海中那根掌管「趣味」的神經就會擊敗那根掌管「尊嚴」的神經。追求她的過程實在是太有趣了,有趣得令他欲罷不能,即使被她用刻薄言語貶低一萬次也在所不惜。  

  所以,不能放棄,絕對不能放棄。他直到現在還沒從秦珂嘴裡聽到一句好話咧,就這樣撤退,太不符合他小唐的為人原則了!  

  「兄弟,這次來真的了?」相較於小唐的興致勃勃,肖公子卻顯得不怎麼樂觀,「別學我啊,一旦對某個女人動了真心,整顆心就不是自己的了。她叫你哭,你就哭;她叫你笑,你就笑;她叫你去撞牆自盡,你就洗好了腦門乖乖等著。」肖亞諾以「過來人」的口吻語重心長地勸說。  

  「嘖,誇張。你失戀未滿一個月,不也天天泡酒吧找美女搭訕?」唐仲行懷疑地挑著濃眉。愛情有這麼大的魔力嗎?

  「天天泡酒吧只是為了麻痺自己,找美女搭訕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沒失去僅有的男性魅力,連這種卑微的享樂都不準,你是存心想我死哦?」肖亞諾捶他一拳,臉上笑容歡悅;可是唐仲行看了,卻不知為何覺得心頭一酸。  

  其實這次肖公子……是動了真情的吧?因此也傷得慘重;雖然他表面上依舊玩世不恭,嘴裡玩笑不斷,可是眼睛深處的那種悲涼卻騙不了人。  

  唐仲行突然覺得不自在了起來,某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在心口悄然升起。他甩了甩頭,要自己不去想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然後站起身來,「我去吧台那邊喝一杯,你若喝掛了叫我一聲。」事實上是他認為讓肖公子一個人靜一靜會比較好。

  他走到吧台前,對上秦珂冷漠的視線,「嗨,我又來了。」他主動說,漾開示好的笑容。  

  「你是來消費的?」秦珂淡淡揚眉。見到他,雖然沒什麼驚喜的感受,但也不那麼討厭了——可見人的習慣果然是個可怕的東西。  

  「是。」唐仲行點頭,「今天要推薦什麼酒給我?」這段日子以來,為了接近她,他都快把這間酒吧最貴的酒都喝遍了。  

  「Bachelor’s  Bait。」秦珂吐出一句英文,「這酒的中文名字叫——單身貴族之餌。」說著,她把一杯色澤醇厚的液體推到他面前。  

  單身貴族之餌?唐仲行倍感有趣地揚起眉:這真是一杯應景的酒啊。此刻站在吧台後冷漠地望著他的她,不正是「單身貴族之餌」嗎?一個口口聲聲說著「討厭男人、不想結婚」的美麗女子——還有什麼比這更具挑戰力和吸引力?

  他笑笑地接過酒杯,放到唇邊抿了一口,「唔,烈性酒。」  

  「是啊。」秦珂點點頭,用不冷不熱的聲音道,「這杯算我請,喝完了就回家睡覺去吧。明天別再來了——以後都別再來了。」  

  「你趕我走?」唐仲行放下酒杯,「我可是這裡最大方的消費者呢。」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秦珂攤攤手,表情頗為遺憾,可說出口的話語卻氣死人,「兩個禮拜是我所能忍受的極限。從明天開始,我們別再見面了,在馬路上遇著了也裝不認識吧。」  

  「什麼?」唐仲行詫異地瞪眼。他什麼高超的追求手段都還沒使出來呢,她就要把他攆出去?「可是,你並不真正瞭解我,你不覺得這樣做有些草率嗎?」  

  「不覺得,對於沒有可能發生的事,還是速戰速決的好。我這人不愛拖泥帶水。既然已經讓你追了兩個禮拜,我還是沒法對你產生任何好感;那麼,你不如早早收手,放棄吧——我這可是良心建議。」秦珂的語氣冷靜得讓人汗顏。雖然說這話的時候,她心裡感覺有些許的異樣,但她仍是要自己擺出一如既往的冰塊臉來。  

  聽著這樣的「良心建議」,唐仲行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剛喝進肚的酒意直直衝向腦門。多麼直接而傷人的話語啊……她怎麼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輕易說出口呢?如果說直到剛才的那一秒鐘,他對她的感覺還僅僅停留在膚淺的「有趣兒」層面上的話;那麼此刻,他的心——真的因為她而輕輕抽痛了一下。  

  「你……真的對我沒有一絲好感?」他蹙眉,深深地望進她的眼底,但在那裡他只看到一片冷漠。

  「沒有。」秦珂毫不遲疑地回答。他灼人的視線令她覺得渾身不自在,她不由得別開了臉。  

  「哦,知道了。」唐仲行點了點頭,無法形容內心升起的那種複雜感受。是挫敗?是惱怒?抑或還夾雜了點別的什麼?「那……今晚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酒吧打烊以後,我送你回家好嗎?」他表情平靜地問著,頓了頓,補上一句:「——也算是有始有終。」到了此刻,他依舊表現得很有紳士風度。  

  「你……」秦珂翻個白眼,想說「你真的很煩」,但目光一對上他炯炯的黑眸,她卻不知怎麼洩了氣。

  還是……不要對他太尖刻了吧?畢竟,這個男人什麼也沒做錯,只是單純地追求她而已呀。像他這樣好條件的男子,原本可以擁有無數享受愛情的機會;可是他卻非要在她這裡浪費時間,一再碰壁——這個男人究竟是太愚蠢、還是太多情?她這樣想著,勉強地點了下頭。  

  唐仲行立刻溫柔地微笑了,「我很榮幸。」  

  午夜零點。  

  秦珂鎖上酒吧的木門;一回頭,就看到唐仲行微笑地站在身後,倚著那塊小黑板。  

  「你的手筆?字很漂亮。」他指了指黑板上的字跡。  

  秦珂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掏出皮包裡的粉紅色長圍巾披在肩上,抵擋夜風的涼意,「其實你不必送我,我家就在附近,我習慣一個人走。」  

  「難道你從不曾享受過男士的保護?」他走了幾步,突然很紳士地扶住她的肩頭,將她的身子溫柔地推到人行道的裡側,而自己則走在外側。這個小動作對別的女人來說也許是非常貼心的,可是——  

  「我可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秦珂不贊同地皺眉,「我是個獨立自主的女人,不是什麼裝傻賣乖的小可憐。」說著,她倔強地和他換了個位置,堅持要走在外側。  

  果然是女權主義至上啊。唐仲行有些納悶:這就是她拒絕男人、拒絕愛情的主要原因嗎?  

  恐怕……不盡然吧。  

  「其實有時候,被男性呵護——對女性來說是一件很愉悅的事。」他們邊走邊聊。  

  秦珂冷哼了一聲,「我不這麼認為。」  

  「難道你不喜歡天冷的時候有人為你披上大衣?不喜歡就座的時候有人為你拉開椅子?不喜歡吃飯的時候有人替你買單?」真是世間少有的女人。  

  唐仲行的一連串問題讓秦珂聽得眉頭緊蹙,她斜睨他,「我沒長手嗎?幹嗎要別人為我穿大衣、拉椅子?而且,我又不是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幹嗎要讓別人替我付賬?」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大凡女人都喜歡被人寵愛著、照顧著,不是嗎?要不然為什麼現在有那麼多全職太太?」  

  「那是因為你們男人太自大了,是你們錯誤地估計了女人的價值,以為女人只能洗衣服做飯生孩子,成為男人的附屬品。」她有些憤憤地說著,「所以我討厭男人,一想起結婚生子的事就覺得煩。為什麼女人非要結婚生子呢?為什麼我們女人不能自由自在地活著?為什麼不能讓男人來洗衣服做飯……呃,生孩子呢?」  

  唐仲行無奈地攤攤手,看來她是說不通的了。不過這最後一次談話,也多少讓他瞭解了她的想法。思想這麼特別的女人,怕是未來十年裡都遇不到第二個了;放棄了她——他還真覺得有些惋惜呢。  

  他們走到一個十字街口。秦珂停下腳步,「我到了,你回去吧。」  

  唐仲行看了看那條略顯黑暗的巷子,「我送你進去吧。」  

  秦珂搖搖頭,「不用了,那裡面又沒有妖怪——我住在裡面。」  

  唐仲行忍不住笑出聲來:是呵,她住在裡面,可是比妖怪更強悍的存在呢,「好吧。」見她這樣堅持,他只好讓步,「我走了,你小心些。」他嘴上說走,雙腳卻站在原地不動。  

  「嗯。」秦珂點點頭。這最後一次談話,居然比想像中愉快得多。望著眼前這個高大的長髮男子,她竟有一絲依依不捨起來。  

  可是,就在兩人沈默對視的當口,唐仲行忽然感到背部起了一陣涼意,然後,一個什麼硬物驀然抵住了他的腰眼。

  下一秒鐘,秦珂驚恐地叫出聲來:「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夜風中,只見幾個衣著粗鄙的年輕男子緩緩逼近,逐漸包圍了他們倆;而這些人手裡拿著的,是棒球棍和匕首。

  唐仲行擡頭望了望天上皎白的月亮,忍不住泛起苦笑:這是多麼好的告別方式啊——他們竟然遇上了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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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9 12:41:32

第3章(1)

  「沒事的,不用怕。」唐仲行低聲安慰秦珂。因為就在前一秒鐘,這群年輕人中為首的那一個噴著酒氣衝他們叫囂,「把錢包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  

  秦珂不語——因為一柄匕首正抵在她的腰間。  

  於是唐仲行分外冷靜地掏出皮夾丟在地上。他不是不能打,可是此刻,女士的安全最為重要。  

  「還有手錶,也給我摘下來!」為首的劫匪再度叫囂。  

  還真識貨呀!他苦笑著退下手腕上的限量版FRANK  MULLER,「拿去吧。」  

  接過了手錶,劫匪又把臉轉向秦珂,「還有你,女人!把錢拿出來,快點,少磨磨蹭蹭的!」  

  沒想到,秦珂把臉一板,很有個性地吐出一個字:「不。」  

  「不?」此言一出,不僅劫匪傻了眼,就連唐仲行也愣住了。  

  「我是窮人家,沒錢。」秦珂面無表情地說道。雖然那銀光閃閃的匕首讓她臉色略微發白,可是她仍然相當倔強。

  那劫匪愣了片刻,隨即回過神來,惱火地拋出劫匪專用恐嚇台詞:「什麼,沒錢?!臭娘們,你存心找抽!」

  秦珂皺了皺眉,看向唐仲行,「你們男人真是粗俗。」  

  唐仲行差點被突然嚥下的口水嗆著。都到了這種時候了,這女人還在孜孜不倦地發掘男人的劣根性?!而倒黴的他啊——今夜則勢必要被捲入英雄救美的戰鬥中了。  

  「臭女人,趁我還沒生氣,快點把錢拿出來!」一個劫匪粗魯地伸手推了秦珂一把,她一個踉蹌,朝前衝了幾步,險些栽倒在地。她臉色驀然一變,回過頭怒叫:「臭男人,管你生不生氣,我可要生氣了!」  

  唐仲行無力地抹了把臉,難道這場架就真的非打不可?  

  奈何,秦珂繼續挑釁那幾個劫匪,「你們這些男人中的敗類!除了為禍人間,還會做什麼?你們活在世上簡直是浪費米糧!」  

  那劫匪立刻被激得雙目怒火,揚起手就朝秦珂臉上揮去,「你給我閉嘴!」眼看這一巴掌就要扇到秦珂臉上,唐仲行眼疾手快,飛身閃了過去。  

  「啊——」秦珂的尖叫卡在嗓子眼裡,那預期中的巴掌並未落下。她睜大眼睛一看:只見那個平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小唐此刻正以一隻手用力擒住那劫匪的手腕,他臉色雖然有些臭,但還是挺溫柔地對她說:「站到一邊去。」

  「呵,看不出你小子還有兩下子嘛。」那劫匪使勁掙扎兩下,沒有掙開唐仲行的鉗制,但嘴上卻不服輸,仍在罵罵咧咧。「我平時工作壓力大,不健身不行。」唐仲行面無表情地為劫匪解惑;與此同時,他頭一偏閃過從後方砸過來的兩根球棒,順便腳一伸踢飛了另一名劫匪手上的刀。  

  就這樣,午夜零點的皎潔月色下,唐仲行和幾名劫匪展開打鬥。他發揮平日在健身俱樂部積攢下來的精力,把面前幾個劫匪當做沙袋打,倒也打得心情舒暢。  

  「啊——」這時,秦珂再度尖叫。因為有一名劫匪居然窮凶極惡地拿著匕首向她攻來!她一時之間嚇破了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慌亂之中竟一把扯下肩上的粉紅色長圍巾往那歹徒臉上一蒙,然後繼續尖叫。  

  那歹徒視線受阻,向她逼近兩步,居然腳下踢到一塊石頭,整個人向前撲跌而去。在秦珂持續的高八度尖叫聲中,他跌了個狗吃屎,手中匕首彈了出去,落到人行道上。  

  「哇,你還真的能保護自己!」正在專心打架的唐仲行不經意地一回頭就看到了這一幕,頓時驚歎不已:這個秦珂好彪悍!看來她不需要男人絕對是有理由的!  

  然而,就是這麼一分神,身後一名劫匪突施襲手,揮著匕首砍了過來。唐仲行連忙躲閃,但還是慢了一步,那刀鋒銳利地劃破他襯衫的袖口,鮮血滲了出來。  

  「小心……」秦珂尖叫著想提醒他,但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她改口叫:「笨蛋!」  

  笨蛋?這女人罵他「笨蛋」?她也不想想,他這一刀是為誰而受?到了此刻,唐仲行終於被激怒了,他拳頭捏緊,照著那個偷襲他的劫匪的鼻子就是一通猛砸,「可惡!劃破我衣服!害我流血!很痛啊!」每說一句,就給他一拳。

  就這樣,那劫匪被他捶了數十記老拳,開始還能反抗,到最後終於像塊死豬肉似的癱倒在地。其他幾個劫匪見到他揮拳揍人時的狠勁兒,都嚇得有些呆了,各自揮舞著手中「武器」在一旁罵娘,卻是誰也不敢再衝上來找打。唐仲行拍拍被弄皺的襯衫,然後一把拉過秦珂的手,疾聲道:「還站著幹什麼?跑啊!」  

  被他這麼一說,秦珂如夢初醒,急忙撒足朝巷子裡飛奔;情況緊急之下,倒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和唐仲行的手正牢牢牽在一起,活像一對私奔的戀人。  

  「啊!老姐,你流血了!」  

  推開自己家的家門,秦珂首先聽到的是妹妹秦瑤又驚詫又顫抖的叫聲。她低頭一看:原來剛才兩人牽手奔跑時,唐仲行手臂上的鮮血沾到她手上了。  

  思及此,她轉過頭,歉疚地對門外牆壁上倚著的人影喚了一聲:「你進來吧。」  

  聳聳肩,唐仲行按著手臂上仍在流血的傷處,一臉苦笑地走進門來。他的待遇真差,辛辛苦苦為她打了一架,而她卻連讓他進她家門都不太情願呢。  

  秦瑤見到唐仲行,頓時愣了個結結實實:怎麼……姐姐帶回來一個男人?男人、男人耶!這世界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你……你是……」她好奇地打量著唐仲行,臉上微微泛起紅霞。這男人長得真不錯呢。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你叫我小唐好了。」唐仲行友好地沖秦瑤微笑。這個小妹妹和秦珂一樣漂亮,卻比她可愛得多,臉上的笑容也很人性化。哪像某個女人,對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都不肯施捨個好臉色呢!  

  他這樣想著,心裡有些鬱悶,卻也覺得有些好笑。這時,秦珂上前推了他一把,「去那裡坐著。」她指了指沙發的方向,然後徑直走到壁櫥前,拉開櫥門,從裡面拿出一瓶碘酒和一捆棉簽,嘴裡說著:「我給你洗傷口。」  

  咦?終於良心發現了?這麼溫柔?他狐疑地擡眉,看了她片刻,乖乖地走到沙發前坐好,把手臂大咧咧地一伸,任她處置。  

  秦珂沈默地替他清洗傷口。她的手勁一點也不溫柔,抓了潤濕的棉簽在他的傷口上猛力按揉;他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叫出聲來,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這位姑奶奶,被她一腳踢出門去。  

  說來好笑,在她面前——他居然一直表現得千依百順,乖巧聽話得像隻貓咪。他小唐以往的驕傲和銳氣上哪兒去了?「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位小唐先生為什麼會受傷呢?」秦瑤抓著兩條長辮子,關切地問。  

  「碰上劫匪了。」秦珂簡略回答,「男人真是低級,一個個有手有腳沒病沒災的,居然靠搶劫別人過活。」她鄙夷地皺起柳眉,雖然是在述說遭遇打劫的感想,可是眼光卻瞪著唐仲行——彷彿他成為了那群劫匪臭男人的代表。

  唐仲行被她瞪得不自在極了,忍不住開口反駁:「喂,又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你的打擊面未免也太廣了點吧?」

  秦珂還未說話,秦瑤率先笑了起來,「我姐姐就是這樣的啦,每天電視裡新聞報道那些殺人啊、搶劫啊、失火啊什麼的,她就說是男人不好。就連電視上播化妝品廣告,她見了也會說是男人害女人都變成黃臉婆。」  

  「小瑤,你少多嘴,回臥室睡覺去!」秦珂嘴上對妹妹發號施令,手上也沒閒著。她蘸取碘酒用力摩擦唐仲行的傷口,直到他疼得快要咬舌自盡的前一刻,她才取出紗布為他進行包紮。  

  「小姐,你謀殺啊?輕一點。」秦瑤走進臥室以後,唐仲行終於忍不住出聲抗議。  

  秦珂回敬他毫不溫柔的一眼,「包紮好了,你動一下看看有沒有問題。」  

  他依言晃了晃手臂,「還好。」  

  「那就走吧。」冰冷的薄唇吐出毫不留情的逐客令。  

  唐仲行驀然愣住:什麼?她——又要趕他走?在他英雄救美並且為她光榮負傷了以後,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仍然沒有得到絲毫的改善?她還是想趕他走?  

  白熾燈下,他用一種帶著薄怒的眼光瞪住這個美麗卻冷血的女人:她的心,究竟是用什麼做的?她不知道世上有「感恩圖報」這個成語的存在嗎?退一步說,就算他從未想過從她身上索取任何形式的回報,可是——面對受傷掛綵的他,她至少不該表現得如此冷漠而不近人情!  

  如果換了別的女人見到他小唐這麼為她拚命,恐怕會驚喜激動得當場流下淚來吧?可是她呢?就連一個「謝」字都沒有!  

  「怎麼了?這麼愣愣地看著我?」秦珂詫異地揚眉,這灼灼的目光再一次讓她心慌了。他的眼睛那麼深邃,彷彿有很多複雜情緒包含在裡面,她不想被他感染,於是別開眼,有些侷促地說:「我生平最討厭欠人家的情,你剛才為我和人打架,我也幫你清洗了傷口,這樣我們就扯平了,以後也沒有必要再見面了。」  

  「我們——扯平了?以後——沒有必要再見面了?」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重複著她的最後兩句話,眼眸危險地瞇起。「是啊,怎麼了?」她答得理所當然;可是這樣的理所當然,終於引爆他的怒氣。  

  下一秒鐘,她的手腕被他一把攥住;還來不及喊出一聲「你想幹嗎」,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入他懷中。她驚恐地擡頭,正對上他閃爍著怒火的眼睛;然後,天旋地轉,他的嘴唇——用力覆上了她的嘴唇。  

  「唔……」秦珂既驚詫又憤怒,卻叫不出聲來。這個男人——居然膽敢非禮她?!她揮開拳頭奮力地捶打他的胸膛,死命地掙扎著;可是——他的身體堅固得像一道城牆。她被他堅實的臂膀困在懷中,動彈不得,生平第一次體會到男女力量的懸殊,這讓她感到害怕,太害怕了。她鼻子一酸,差點要哭了出來。  

  可是,他仍在吻著她。那溫熱的唇瓣,仍與她冰冷的嘴唇緊緊相貼著。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會嘔吐出來;然而,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她不覺得想吐了,只覺得腦子暈乎乎的,胸口燥熱,眼前事物陷入曖昧的模糊之中。

  這種感覺,是那樣似曾相識……卻又那樣不同呵……  

  突然,他猛地放開了對她的鉗制,「呼啦」一下站起身來,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他的臉上,有著措手不及的狼狽和一絲絲羞赧。他的唇上,甚至還沾著一抹珍珠紅的唇彩——當然是來自於她的。  

  「你……你這個……」秦珂惡狠狠地瞪著她,眼眶泛紅了,臉頰也泛紅了。她想要質問他,想要用最激烈的言辭辱罵他,卻該死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竟敢……他竟敢……  

  唐仲行粗喘著氣站在沙發前,定定地望著這個前一秒鐘他剛剛吻過的女人。一時間,腦海中有千百種念頭湧上來,讓他措手不及,心裡亂成了一鍋粥。剛才,他……吻了她?為什麼……竟會吻她呢?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親吻,他和她一樣吃驚。他煩躁地撥了撥垂在眼角的額發,反覆深呼吸幾次以後,有些倉促地拋下一句:「即使是這樣,我們也不算扯平了。」然後,他像一隻被人折了翅膀的蜻蜓似的在屋內慌亂地轉了幾圈,終於找到房門的方位,快步奔出。  

  秦珂呆愣地坐在沙發上,聽著時鐘在偌大的客廳裡滴答作響。唐仲行走了,她甚至都沒有朝門口的方向看上一眼。只因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實在太過驚天動地,在被人打劫又被人親吻過後的此時此刻,她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想了。

  只是——那濕熱而柔軟的親吻的滋味,仍然久久地逗留在她的唇上,抹不掉,忘不掉。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親吻……久違了的親吻呵……  

第3章(2)

  淩晨兩點半,霓虹燈的絢麗漸漸湮滅在濃黑夜色之中,肖公子喝得爛醉,一路跌跌撞撞爬回家中,整個人往大床上一歪,就想這樣臭熏熏地昏睡過去。  

  可是,他注定連這樣的運氣都沒有;因為他剛閉上眼睛不到三秒鐘,震耳欲聾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SHIT,誰啊……」肖公子滾在床上呻吟,就是不起來開門。  

  敲門聲堅定不移地繼續著。過了一會兒,大概是門外人等得不耐煩了,敲門聲演變為劇烈的砸門聲;再過了一會兒,索性升級為震天響的踹門聲。  

  「咣咣咣!」「咣咣咣!」再不開門,門板會被踢出一個大窟窿的!  

  「啊——」肖公子忍無可忍地大叫一聲,把棉被一掀,猛地從床上蹦起來。他發誓,不管來人是誰,他都要把他打成豬頭!  

  他衝到門口,怒氣洶洶地拉開門板,「該死的,到底是哪個——」他原本準備了一長串的精彩罵人詞彙,這下全都吞到了肚子裡。因為他一低頭,竟看見一個大男人坐在他的玄關上,正仰頭可憐巴巴地望著他。那表情——像極了森林裡迷了路的猛獸。  

  「小……小唐?」肖亞諾不可置信地低叫出聲,這傢夥怎麼會在這裡?!  

  「你……也喝醉了?」他有些不確定地問著,因為小唐的神志看起來還算清醒。  

  唐仲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從地上爬了起來,越過他,一言不發地走進房間裡。  

  肖公子杵在玄關呆愣幾秒,確定這一切不是夢以後,他也走進房內,對著那個坐在沙發上垂頭喪氣的男人說:「哥們,你放過我吧。你知道現在幾點了?」  

  唐仲行擡起眼皮,沒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天還沒亮。」  

  「出了什麼事?」肖亞諾皺眉。說實話,他很少看見小唐情緒這樣低落。  

  唐仲行低歎一聲,把臉埋進雙掌中。之後將近有三分鐘的時間,他都維持著這個鴕鳥姿勢一動不動。

  「你要這麼坐到天亮,等著看日出嗎?」肖公子有些不耐煩了。  

  這時,類似呻吟的模糊聲音從唐仲行的喉嚨深處溢出:「我……吻了她。」  

  「什麼?」肖亞諾沒聽清楚。  

  「我是說,我吻了她——秦珂。」唐仲行略微提高音量,聲音裡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焦慮和惱怒,好像在怨恨自己似的。  

  「秦珂是誰?」肖公子仍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匹諾曹走開』的老闆娘。」  

  「她?」肖公子臉上驀然漾起別有深意的微笑,他上前拍了拍唐仲行的肩膀,「真有你的啊,兄弟。這才不到一個月呢!」果然是「小唐出馬,一個頂倆」,那女人再怎麼難追,到了小唐那裡,不也是手到擒來?這樣想著,肖公子忍不住又捶了他一拳,「WAY  TO  GO!」  

  誰知,唐仲行卻拿看史前怪物一樣的眼光看著他,怔忡了好半晌才問出一句:「你這是在替我高興?」

  「呃?」肖公子愣住,他高興也錯了嗎?「怎麼?難道你不高興?我記得你一向很享受戀愛的過程。」

  「可這一次根本不是享受,而是……我也不知道該死的是什麼。」唐仲行有些胡亂地說著,伸手抓著自己的頭髮。的確,自從他的唇吻上秦珂的那一刻開始,這世界全亂了!那時候,他明明那麼生氣,怎麼竟會一時衝動吻了她呢?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居然很喜歡親吻她的感覺,並且沈醉其中!  

  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為什麼?!他本應該彬彬有禮地追求她,擺出悠閒姿態等待她為他而臣服,而不是在一切情況未明朗之前像個強盜似的吻她!這本該是一場輕鬆調劑的追逐遊戲不是嗎?他本該盡情享受這其中的趣味不是嗎?可是為什麼——此刻他卻像個瘋子似的在大半夜跑來好友家中訴苦,心亂如麻得好似他真的陷入了愛情?  

  荒謬!這實在太荒謬了!這一刻,他怔怔地望著面前一臉茫然、渾身酒氣的肖公子,彷彿看見了未來的自己。他……以後也會像肖公子那樣夜夜為愛買醉吧?也會每晚喝得醉醺醺、渾身臭得像個垃圾筒吧?他也會像祥林嫂——不,像肖公子那樣,天天拉著別的男人一遍一遍地說「別學我、別對女人付出真心」吧?天啊,只要一想到這樣的未來,他就頭皮發麻,恐慌得想要自殺!  

  他……是不是真的愛上了秦珂?在從秦珂家中倉皇逃離的那個瞬間,這個問題幾乎要逼瘋了他。  

  「肖公子……」唐仲行擡起眼,用近乎求救的目光看著肖亞諾,低聲問:「你第一次吻DIANA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DIANA就是那個把肖亞諾毫不留情甩掉的性格女子。  

  聽到這個問題,肖亞諾臉色驟變,就像貓咪被人踩了尾巴;然而很快的,他又揚起笑臉,用戲謔的口吻說道:「我記得她用高跟鞋踢了我的膝蓋,挺疼的。」  

  「真是美好的回憶啊。」唐仲行白他一眼,「我是問,當時你『心裡』有什麼樣的感覺?」他強調「心裡」兩個字。

  果然,肖亞諾立刻啞了。他低下頭,沈默地掰著自己的指關節,任它們喀喀作響。半晌,他才擡起頭來,語氣含混而潦草地拋出一句:「反正那種感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前頭的人生還很長,你又怎麼知道?」唐仲行反問著,氣息有些紊亂——只因這個答案實在叫人心生恐慌,更令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面對好友的質疑,肖亞諾眉毛一挑,雙手環肩,定定看他,「那麼小唐你告訴我——當那種感覺來臨的時候,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唐仲行一怔,隨即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肖亞諾又問:「如果不知道,那你今晚幹嗎慌慌張張地跑來我家?」說完,他雙手一攤,回身朝臥室內走去。小唐此刻的困惑他不是沒有經歷過;所以他想,他需要給這個可憐的傢夥一點空間,讓他好好想想這令人心煩意亂的——愛情。

  淩晨三點,顏真夏做完夜間直播節目,拖著疲憊的步伐從廣播電台的大廳裡走出來。她一邊走一邊醞釀睡眠,揉著眼睛;突然,她猛地一聲尖叫:「啊!」  

  原來面前突然飄過一個人影——中等身材,淩亂短髮,身穿寬大長裙,在夜色中看起來活像個女鬼。

  那「女鬼」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打招呼:「對不起,嚇到你了。」  

  顏真夏定睛一看,然後沒好氣地叫出聲來:「秦珂?!你三更半夜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是了,這「女鬼」不是別人,就是秦珂——她站在台階底下,擡頭望著顏真夏,表情竟是少有的脆弱,「剛才在家裡聽到你的節目,突然覺得心有慼慼焉,忍不住就跑來了。」  

  「幹嗎?你暗戀我哦?」顏真夏笑了,施施然走下台階。在她的印象中,這位秦珂大小姐雖然是寫言情小說的,可身上一向沒啥浪漫細胞,在男女問題上更是思想偏激;然而——「心有慼慼焉」?聽她說出這樣感性的話來,還是多年以來頭一遭呢。  

  秦珂默然站在原地,有些尷尬地絞著雙手。顏真夏笑得爽朗,可她卻只覺得心情鬱結煩躁。照理說她每天工作到午夜零點,應該很累才是,應該一回家一沾枕就倒頭大睡;可是在今夜這樣的時刻,心情就像遭遇了一場戰爭,兵荒馬亂,令她實在無法安心入眠。  

  幾個小時前有一個男人把他嘴唇的熱度留在她唇上;幾個小時以後,她像幽魂似的跑出家門,渾渾噩噩地來到好友工作的電台,蹲點等候她下班。  

  然而等到現在,顏真夏出現了,她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好默默地隨著好友上了一輛計程車。  

  眼下,只能等著顏真夏來發問了,她可沒那個臉主動開口。  

  「你怎麼了?」果然,車子發動後,顏真夏頭一偏,笑吟吟地問她。  

  秦珂張嘴欲言,然而停頓了幾秒鐘,她又驀地閉上嘴,猛力搖頭,好似在連連說著「沒什麼」。  

  「這樣哦,那我不問了。」顏真夏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  

  秦珂的臉龐微微漲紅。顏真夏雖然不問了,可是她的眼神狡黠得就像一隻狐狸。被這樣的眼神盯著,即使什麼都不說,她也會覺得自己的心事無所遁形。  

  「是……是這樣的,我最近在寫一個故事,故事裡面的女主角……不相信愛情。」她開始胡謅,但又不完全是胡謅。

  「嗯,好題材。」顏真夏笑瞇瞇地頷首,「然後呢?」  

  「然後、然後,她遇上了……一個男人。」她有些結巴。  

  「這個男人是男主角?」  

  「……我不知道。」這才是最令人煩惱的。  

  「那麼,是男配角?」  

  秦珂無奈地籲出一口氣,伸手揉亂自己一頭短髮,「我真希望他什麼也不是。」  

  「可是,他在你的故事裡份量挺重,我說得對吧?」顏真夏的語氣幾乎是肯定了。  

  秦珂閉嘴不語。雖然此刻她們兩人之間的對話十分天馬行空;可是,若真要她承認什麼,她會覺得心虛,好像自己間接承認了某些不該承認的。  

  見好友又在沈默兼神遊了,顏真夏忍不住歎了口氣,緩緩道:「我今天做節目,一共開導了十四名CALL-IN女聽眾,說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小姐,你不是要我再說一遍吧?」  

  「再說一遍什麼?」秦珂疑惑地擰眉。  

  顏真夏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這女人,還說聽她的節目心有慼慼焉呢;事實證明,她根本就沒在聽嘛!

  於是她沒好氣地第N次重複自己的戀愛名言:「我對她們說:『不管愛情有多可怕有多醜陋,先去愛過了再來說』——結果,她們一個個像被說中了心事似的,很生氣地掛斷我電話。」  

  聽了這話,秦珂的表情立時變得防備起來,「你幹嗎對我說這個?你想暗示什麼?」  

  這話火藥味很濃哦。顏真夏聳聳肩,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唔,今晚的第十五個。」  

  聽了這話,秦珂立刻把頭轉向車窗外,用帶著賭氣色彩的沈默阻止這場談話的繼續。  

  計程車平穩地駛上交流道;顏真夏把頭一歪,靠在秦珂肩頭上睡著了。而後者——只是久久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身子一動不動,仿若石像。  

  不管愛情有多可怕有多醜陋,先去愛過了再來說……秦珂默默地念著這句話,嘴角泛起了自嘲的笑渦;而眼眶——卻不爭氣地濕潤了。  

  「先去愛過了再來說」——好輕巧的一句話;可是,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自己從來沒有機會知道愛情有多可怕,有多醜陋……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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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9 12:42:37

第4章(1)

  自從那一晚的「親吻事件」之後,接連有近一個月的時間,唐仲行沒有再出現在「匹諾曹走開」酒吧。秦珂為此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終於不用面對那個牛皮糖般的追求者、那個強吻她的痞子男,她的生活又回復了往日的平靜無波——這可實在是好事一樁呢;可是不知為什麼,在這一個月裡,她卻一直心情低落,多半時候悶悶地打不起精神來。

  也許是因為天氣太熱了吧?每天都忙得汗流浹背,她哪裡還有心思來煩惱旁的事呢?秦珂這樣告訴自己,也順帶著把那所謂「旁事」深埋進內心的角落,要自己別再去想。  

  只是那一晚某人對她說的話,仍然久久迴盪心間,不肯就此淡去。時隔一月,她仍清楚記得那人曾威脅她說:「即使是這樣,我們也不算扯平了。」  

  可是,那個傢夥……是不打算與她計較了吧?也許那晚強吻了她,他已自覺功德圓滿;那場看似熱情高漲的追求鬧劇,也就此告一段落。  

  「老姐!老姐!」這天酒吧剛剛開門,秦瑤就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闖了進來。  

  「什麼事?」秦珂從吧台後探出半個身子,看向妹妹紅撲撲的臉龐。  

  「大新聞!大新聞!」秦瑤衝到吧台前,抓起一瓶啤酒就往嘴裡猛灌。  

  秦珂一見,急忙瞪眼怒斥,「小孩子不準喝酒!」說著傾身上前去搶奪妹妹的酒瓶。  

  秦瑤「咕嘟咕嘟」地喝了將近半瓶才肯放開手。她伸手把嘴一抹,氣喘籲籲地道:「姐姐,你還記得那個上次來過我們家的小唐先生嗎?」  

  秦珂心中猛然一動:怎麼,是……他?  

  「他怎麼了?」她故作平靜地問著,心跳卻紊亂了起來。那個傢夥……是因為出了什麼事才消失無蹤整整一個月的?

  「他——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他訂婚了!」秦瑤語氣興奮地大聲宣佈。  

  秦珂猛然怔住。好似天空突然打下一道雷來,就炸響在她的耳朵邊上。  

  什……什麼?!他……他訂婚了?!  

  這個一個月前每天笑嘻嘻地追著她跑的男人居然訂婚了?!和……和誰?  

  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臉龐驀然變得蒼白,也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她只覺得腦中的千萬種情緒突然變得茫然起來,連忙伸手一把拽住妹妹的胳膊,「這個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報紙上都登了呀!」秦瑤不解地瞪大杏眼。姐姐幹嗎這麼激動?「原來那個小唐是弗洛森集團的副總裁,今年三十一歲……唔,好像是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呢,那我是不是應該叫他小唐叔叔?」  

  「副……副總裁?」秦珂吃驚得連說話都結巴了。那個看上去玩世不恭、沒半點形象的傢夥——是弗洛森集團的副總裁?  

  「和他訂婚的那個女人,據說也是個名門望族的千金大小姐,長得挺漂亮的呢!對了,我這裡有照片。」秦瑤說著從書包裡掏出一張今天的報紙,平鋪在姐姐面前的吧台上,興奮地用手指戳著上面的人頭,「你看,是不是挺漂亮的?他們站在一起很登對吧?」  

  秦珂低頭一看:照片上是一對相依相偎的男女。那女子美麗窈窕,長髮垂肩,一臉的甜蜜笑容,正親暱地把雪白藕臂挎在男子的胳膊間;而男子則是西裝革履,蓄著利落短髮,面容英俊,表情卻相當嚴肅。  

  秦珂眼神一黯:她認得這張臉,這是他,不會錯。只是……他剪了頭髮?  

  「姐?姐!你發什麼呆啊?」  

  妹妹的呼喚聲驀然響在耳邊,她才驚覺自己居然看那張照片看到失神了,連忙輕咳了一聲,掩飾情緒的異樣,點頭道:「哦,是蠻相配的。」點頭歸點頭,目光卻仍然渙散。  

  「就是吧?我們班的那些女生看到這張照片都羨慕得要死,說有些女人啊就是命好,只要投胎到有名有望的家庭,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嫁到這麼優秀的男人!」秦瑤年輕單純,一張嘴就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相比之下我們這些花季少女就太可憐了啦,每天要唸書、寫作業,還要準備考大學。其實,大學裡又沒有什麼好男人,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你就是你,幹嗎和別人比?!這樣比不覺得無聊嗎?!」秦珂炸雷一般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妹妹的抱怨。

  秦瑤被嚇得猛一擡頭,驚見姐姐眼中正閃爍著少見的怒火,「姐,你……怎麼了?」好端端的幹嗎發那麼大的火啊?

  秦珂猛然低頭,心中的沮喪卻似海浪般澎湃,她忍不住捶了一下吧台檯面。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唐仲行訂婚明明絲毫不關她的事啊,為什麼自己會一肚子的火?為什麼那麼介意?為什麼不管從哪個角度去想都無法平靜下來?她甚至還遷怒了與此事毫無關係的妹妹,為什麼?  

  是覺得受到愚弄了吧?是因此而感到自卑了吧?一個國際大公司的副總裁,憑著一時興趣而熱情有加地追了她兩個星期,得到了一個吻,玩夠了盡興了,於是揮揮衣袖,不帶一片雲彩地退出——在這一場追逐鬧劇中,她是徹徹底底地扮演了一回白癡的角色吧?  

  她,果真是不折不扣的白癡呵……以前是……現在也是……  

  秦珂不敢擡頭,害怕自己會在妹妹面前當場流下淚來。她怔怔地望著報紙上相依相偎的那一對璧人,突然驚覺:在以為自己已經心死的多年以後的今天,照片中這個叫唐仲行的男人——又一次讓她嘗到了心痛的滋味。  

  「大哥,你瘋了!」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弗洛森集團副總裁辦公室的門被巨力撞開,唐仲行衝了進來,大步走到寬大的花梨木辦公桌前,將一張報紙往桌上一摔,「唐仲言先生,聽說你訂婚了?!身為孿生弟弟的我,怎麼不知道有這一場訂婚宴的存在?難道你公事忙到忘記邀請你唯一的弟弟?」  

  「唐總,對不起,你弟弟他……」身著保守套裝的女秘書急急地追進來,撫著下巴欲言又止。  

  「沒關係,你先出去吧。」辦公桌後端坐的俊毅男子一臉平靜。他拿起報紙掃了一眼上面的照片,然後淡淡地開口:「小唐,你冷靜一點。」  

  「我現在很冷靜,訂婚的人又不是我,沒什麼值得激動的!」唐仲行撥開垂到額前的長髮,不無諷刺地道。一個月了,他的頭髮又長長了些許,「大哥,你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千金小姐好不好?!你確定要和一個自己一無所知的陌生女人結婚嗎?」唐仲言聳了聳肩,好像自認這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沒差的,我們見過面。那位方小姐人長得很漂亮,也很會社交。而且,反正我和誰都不親近,不妨再多一個陌生的妻子。」說著他自嘲地撇了撇嘴角。  

  「長得漂亮?會社交?僅此而已?」唐仲行受不了地拍著額頭,「老兄,你對結婚對象的要求還真低啊。」

  「小唐,我和你不同。我不追求所謂『愛情』,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精力。」唐仲言平靜審視著弟弟發狂的表情,言語中別有深意。  

  愛情?這突兀的字眼令唐仲行怔了一下,然後他好像是要辯解什麼似的急急地說:「我、我也不追求什麼狗屁愛情啊,你知道我是哪種人啦!可是,如果真要結婚的話,還是應該和自己……自己真心喜歡的人……」他說到這裡,像是驀然醒悟到了什麼,臉色萬分尷尬地閉上了嘴。  

  「謝謝你,小唐。」唐仲言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微笑,「你能說出這句話來,就是給我這個大哥最好的結婚禮物了。」「可是,我弄不明白……」唐仲行表情困惑。愛情?他剛剛說了這兩個字嗎?原來在他的潛意識裡,愛情——其實並不是愚蠢的、傻氣的、娘娘腔的,而是真誠的、神聖的、值得期待的?原來他一直希望兄長的婚姻——和自己的婚姻一樣——都能夠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  

  唐仲行驀然被嚇到似的揪住自己的長髮:瞧自己剛才都想了些什麼?!他——居然在期待「那種」感情?天啊,誰來救救他?他八成是瘋了,他就要變成第二個肖公子了!  

  這一個月以來,他一直以為自己過得很好。每天努力工作,下了班盡情玩樂;他不再去那間名叫「匹諾曹走開」的酒吧,不再浪費時間在那個性子古怪的女人身上,他在別的酒吧裡適應良好、如魚得水——而他之所以會這麼做,就是因為他不想把自己變成肖公子那樣為情傷風、為愛感冒的傻瓜!  

  可是——當真是心態變了嗎?一個月前的那天晚上,他一時衝動吻了她;然後,在當天的稍晚時分,肖公子藉著醉意故弄玄虛地問他:「當那種感覺來臨的時候,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在那一刻,他啞口無言,內心恐慌不已,卻自欺欺人地不願去深想這問題的答案:他——是真的愛上秦珂了嗎?  

  他——是真的愛上秦珂了呵!這一秒鐘,他像個稻草人般傻乎乎地立在大唐的辦公桌前,臉色緩緩由青轉白。

  因為心裡有個聲音一字一頓地告訴他:你、愛、秦、珂。  

  而那個聲音——是那麼確定。  

  「我、我還是不明白……」他搖頭,面色愁苦,再搖頭。  

  大唐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他微感詫異地揚眉,「你怎麼了?」  

  「我很好!沒什麼!」唐仲行迅速而響亮的回答簡直像在吼叫。吼完了,他狼狽地用手抹一把臉,有些尷尬地岔開話題,「你訂婚的這件事肖公子知道嗎?」  

  「他知道,並且因此而鄙視我的人格。」唐仲言苦笑。  

  「這麼說,這完全是一場商業聯姻了?」  

  「一半一半吧。我需要她父親的銀行支持我們公司最近新開發的幾個樓盤項目;而我們親愛的母親大人則需要一個大胖孫子。」唐仲言雙手一攤,「對了,聽肖公子說你最近在一家名叫『黑匣子』的酒吧裡混得不錯。怎麼,原來的那間PUB玩膩了?」  

  「老哥,閒事少管,訂婚愉快。」唐仲行明顯不願多談這個話題,臉色臭臭的。  

  「謝謝。」唐仲言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今天下了班打算去哪裡?要不我請客,去PARK97如何?叫上肖公子一起,就當是為了告別我無趣而乏味的單身生活。」  

  唐仲行沈吟半晌,搖了搖頭,「不了,我有別的安排。」  

  「什麼安排?」  

  唐仲行撇了撇好看的嘴唇,眸光深處有種什麼神情閃了一閃,終於沒有答話。  

第4章(2)

  「啪」的一聲脆響,水晶玻璃杯掉在吧台邊的柚木地板上,碎成片片。  

  「你怎麼了?」顏真夏挑眉問著吧台後面色有異的女子,「加上這個,你今天一共打碎了7個杯子。告訴我,扣除買杯子的錢,今晚的營業額還剩下多少?」  

  「你少諷刺我了,我今天心情不好。」秦珂煩躁地吐出一口氣,俯身揀拾玻璃碎片。  

  「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喝你的吧。」秦珂瞥她一眼。  

  「莫非是因為小唐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有快一個月沒來了吧?」顏真夏嬌媚地眨眨眼,「脾氣乖戾的女權主義者秦珂,終於嚇跑了她的第101號帥哥追求者?」  

  「顏真夏,這種說話方式一點也不幽默,只會讓我有揍人的衝動。」秦珂再度白了好友一眼,頓了頓,特意補上一句,「沒想到你還記得那個叫小唐的。」  

  「怎麼?你不記得了?」再裝就太假了啊。顏真夏忍住笑。  

  秦珂聳聳肩,口氣很輕率:「天底下長頭髮的男人那麼多,我哪記得這麼清楚?」  

  「啊……」顏真夏恍然大悟地點頭,故意拖長音調,「原來他是長頭髮的啊,你不提我倒還忘了。」

  「顏真夏!」秦珂俏臉漲紅。  

  「那麼——現在從門口走進來一個長頭髮的帥哥,秦珂,麻煩你幫我確認一下,這個人是不是小唐呢?」顏真夏用塗著艷紫色蔻丹的玉指往秦珂身後一指,巧笑倩兮。  

  「小姐,你可以更加無聊一點。」秦珂沒好氣地說著,回過頭——  

  呼吸頓時停滯。  

  面前這個手插褲袋悠閒站著的男人、長髮飛揚遮住了眼眉的男人——是他?!  

  「嗨,我又來了。」唐仲行衝她漾開溫暖的笑意,說著那句固定開場白。  

  「你……」秦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唐仲行嗎?一個月不見,他膚色曬黑了一些,頭髮長長了,唯有臉上的那個笑容——還是那樣雷打不動的燦爛。可是,如果他才是唐仲行,那麼白天報紙上一頭短髮的俊朗男子又是誰呢?

  顏真夏在邊上無聲地笑了:瞧這兩人四目相對時的樣子……唔,好激烈的火花啊。看來她這顆超大號電燈泡實在很有立刻消失的必要。  

  「為了不打攪你們,我要去那邊喝個爛醉。」她開玩笑地指了指遠處的VIP沙發區,然後帶著笑意離開。

  「你、你怎麼——」秦珂仍舊處於極度的驚訝和迷惑之中。  

  「我來這裡喝兩杯——和從前一樣。」唐仲行走到她面前,一手撐著吧台,將臉龐湊近她,溫聲說道,「雖然無故缺席了一個月,但我希望你還不至於忘了我是誰。」  

  秦珂呆愣半晌,巴巴地開口:「既、既然打定主意要缺席了,為什麼還要回來?」也許是太震驚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可是這話聽在唐仲行耳朵裡,卻好像是在趕人似的。幸好,他對此已經很習慣了,「今天要推薦什麼酒給我?」直接跳過令他鬱悶的話題。  

  「不!」秦珂驀然提高聲音,「我什麼都不推薦!我是說——你根本不應該在這裡出現!」  

  「什麼?」唐仲行皺眉,她為什麼看見他活似看見鬼?  

  「你、你不是已經訂婚了嗎?!」秦珂終於喊出那令她驚詫的原因。  

  「我?訂婚?」唐仲行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啊,你搞錯了,那個是我哥哥——雙胞胎哥哥。他叫仲言,而我叫仲行。」  

  「什、什麼?」秦珂仍然表情呆滯。  

  「訂婚的人不是我。」他再重申一遍。  

  秦珂呆了呆,然後猛然彎下腰去,俯首在吧台後的一堆雜物中奮力翻找著什麼。唐仲行探頭看著她略顯瘋狂的動作。突然間,她跳了起來,手裡舉著一張報紙,只見彩頁上斗大的標題寫著:國際財團副總VS銀行家千金——百萬婚紗先行,世紀婚禮殿後,「你看,報紙上都登出來了!」她大叫。  

  原來如此。唐仲行好笑地湊近她,指著報紙上彩色照片中的人物,「這是我哥,你看,照片下角還有名字:唐、仲、言。」  

  當秦珂看到照片右下角白紙黑字印得清清楚楚的「唐仲言」三個字以後,她頓時羞窘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天,好糗!她竟然把他的孿生兄弟誤當成他,並且為這並不屬實的「婚訊」而氣昏了頭!更丟臉的是,她居然仔細地收藏了這張登載著他「訂婚照片」的報紙,此刻還當著他的面拿了出來!現在可好了,唐仲行會怎麼想?他一定會以為她很在乎他吧?  

  「現在誤會解除了?」果然,就見唐仲行似笑非笑地挑著眉凝視她——那眼神在秦珂看來簡直就是一種嘲諷,「那麼——我可以叫東西喝了嗎?」他彬彬有禮地問。  

  秦珂覺得既尷尬又羞惱,唯有保持沈默。  

  「其實,你很關心我。」見她不答話,唐仲行笑得更加志得意滿,「你不希望我訂婚。」這一句是百分百的肯定句。

  「我沒有!」秦珂叫起來,臉頰漲紅了,「你訂不訂婚是你個人的自由,完全不關我的事!」  

  「哦?」依舊是一臉壞笑,他擺明了不信她。  

  「事實上,我……我很高興你訂婚了!這樣一來你就用不著再來糾纏我,我正求之不得!我、我求之不得得很!」秦珂急了,開始語無倫次。  

  「哦。」他慢條斯理地點點頭。  

  「喂,唐仲行!」她捶桌大叫。  

  「我就在你面前。」他笑瞇瞇地舉起一隻手。  

  「你——究竟想要怎麼樣?!」她沒轍地瞪著他,必須用雙手撐住吧台檯面,才不至於讓自己氣得雙腳發軟。

  這傢夥……既然已經消失了一個月了,為什麼不能就此永遠消失呢?時隔一月,他又來招惹她做什麼?她討厭男人,討厭愛情,更討厭讓她情緒失控的——他!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一出現,她的心就全亂了!他為什麼不能行行好,遠離她的視線,還她一個心如止水呢?  

  「唐仲行,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她的聲音驀然低了下去,帶著哀求,帶著推拒,也帶著一種連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矛盾,「我說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接受任何一個男人的。所以請你放過我吧,別再來找我了。」

  「這樣哦。」唐仲行瞭解地點了點頭。令秦珂詫異的是,這一次他倒沒有表現出半點不高興的樣子來,只是托著腮沈吟了好半晌,彷彿在認真考慮她的建議似的。然後,他相當無奈地搖了搖頭,張開嘴,語音清晰地吐出兩個字:「不行。」

  「不行?」秦珂愣住。頭頂上的射燈在此時頻閃了幾下,彷彿呼應她的驚訝。  

  「對,不行。」口氣溫柔卻堅定。  

  「為什麼不行?」她立刻叫起來。他想氣死她嗎?  

  「因為,在經過了一個月的深思熟慮以後,我決定繼續追求你。」而且這一次是認真的!他在心底補上一句。

  「你說……什麼?!」秦珂的聲音再度拔高,他……竟然還想追她?!  

  她到底有哪一點好了,值得他這樣癡纏?他又是腦袋裡哪一根筋不對了,非要她不可?這種莫名其妙的告白,只會讓她覺得厭煩,一丁點都不令她感動,一丁點都不——秦珂在心裡對自己強調著;可不知為什麼,胸口卻浮起酥麻的甜意,彷彿存心與她的理智作對。  

  「是,我決定了,繼續追求你。」唐仲行自信十足地頷首,「你要拒絕我是你的自由;可你不能阻止我繼續追求你的決心——因為這也是我的權利。我這個人別的優點沒有,意志力倒是很堅定。所以呵秦珂,這一回——我追你是追定了。」

  「可、可是……」她簡直要倒地呻吟了,「……為什麼偏偏是我?」他身邊根本不會缺少女人的啊!

  「因為我終於發現,我也是個俗氣的男人呢。」他頗為遺憾地把頭一歪。  

  「啊?」她在和外星人對話嗎?為什麼他說的話她越來越聽不懂?  

  秦珂隔著吧台與唐仲行大眼瞪小眼。然後,就聽得唐仲行說了一句叫她恨不得立即昏死過去的瘋話——

  「你知道,我大哥快要結婚了,所以——我也有些心癢了,想快點找個人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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