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2 11:45:13

前言:

  七天,短短的七天,
  真的可以徹底地愛上一個人嗎?
  她有信心讓他愛上她,
  卻從未想過他早已另有所愛。
  然而,他對她的溫柔、體貼,
  還有那讓她為之心動的一切,
  實實在在讓她無法輕言放棄!
  還有,心中那未確定的答案,
  也在等著他來揭曉,
  愛情,真的會是一場無法醒過來的夢嗎?


楔子

  「澤穎,你聽我解釋,聽我解釋!」

  「天寵,你醒醒!」清冷的呼喚將夢中人自虛幻拉回到現實。

  鍾天寵猛然睜開雙眼,正對上程小露那雙微冷的眸,「你還好吧。」

  茶眸避開對方的探視,沈聲道:「我沒事。」

  怎麼會這樣?八個月來,總是不斷夢到那一天。她離開前的那抹眼神,像是烙進了心上一般,怎麼都擦不掉。

  「我給你倒杯水吧。」

  程小露欲起身,卻被鍾天寵一把握住右手,「小露,陪我坐一會兒。」

  茶眸望向掌中那只漂亮而白皙的手,小指、無名指、中指……大拇指。她原本有一雙世上最完美的手,若非自己……若非自己她那根如蔥的食指現在應該還在的。心,驀地痛了起來,他實在是個很糟糕的男人。

  「我去買早餐。」程小露侷促地抽回手,顯然是並不喜歡讓他看到自己那醜陋的殘缺。

  「小露,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夢見她。可是相信我,我愛的始終只有你。遇見她之前是這樣,遇見她時是這樣,如今還是。」

  他告訴自己,紀澤穎只是自己人生旋律中一個不和諧的音符,一個自己早晚會忘記的無關緊要的音符。

  「我知道。」程小露點頭,信任自冷艷的眸中透出。

  他因為她的回復,而放心地露出微笑來,直到程小露那抹修長身影逐漸自房內消失,笑容才在唇邊凝結消散。

  深深歎了口氣,後腦勺重重靠上身後的牆壁。為什麼忘不掉?已經是八個月前的事了。被自己騙過的又何止她一個?為什麼就是忘不掉那個一見自己就莫名其妙愛上自己、那個被喻為天才少女卻偏偏愛自己愛得一點不懂自衛的傻瓜?

  「鍾天寵,你究竟在內疚什麼?『沙漠公主』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會這麼輕易愛上你這個司機,自然也會輕易愛上隨便哪個園丁、管家、助理……」可是想到她會將對自己的那份狂熱隨便給予另一個人,他心上又莫名生出難受來。

  起身穿上外套,他必須出去逛逛,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才行。好不容易才與那段黑暗的過去劃清界線,他不要再因為任何原因而繼續糾纏於往昔,那段如何也忘不去的往昔……

  思緒跌宕,記憶不由自主地回到八個月前……

第1章(1)

  「哆咪索拉索哆……哆咪索拉索哆……哆咪索拉索哆……」

  悠揚的鈴聲時斷時續,大有不將埋首在羽絨被中的人挖出來便絕不善罷甘休的味道。

  終於,床上的人妥協地自枕頭下伸出頭來,囈語般喃喃著:「究竟是誰呀……這麼早就來吵人……」

  「哆咪索拉索哆……哆咪索拉索哆……哆咪索拉索哆……」

  按鈴的人顯然耐心極佳。三聲一頓,三聲一頓,不會顯得太猴急,但也足以折磨到屋裡的人想發狂。

  赤腳奔到窗前的人,一把推開木製窗框,對著鐵門處大聲道:「管你是郵遞員還是送奶工,拜託別按了。」

  「紀小姐嗎?我是陳會長為您安排的司機。」低沈的聲音緩緩傳入仍然未清明的雙耳。

  「陳叔叔?」半瞇的雙眼驀地圓瞪。

  望向鐵門外時,發現那個立在門外的人也正氣定神閒地望著自己。

  天吶,昨天生日宴上應酬兩個熱情的法國好青年應酬得太晚了,竟然把他給忘了!

  「啊!」伴著一聲慘叫,紀澤穎雙手已嚴實地罩上自己一頭的亂髮,「你等一下,我馬上下來給你開門。」

  胡亂關上窗,幾乎是蹦到梳妝台前的。

  拿過鑲著金邊的胡桃木梳來,急急擺平那一頭亂髮,可是又發現眼圈有些熊貓,於是刷牙洗臉塗眼霜、抹乳液……該穿什麼衣服才好?打開衣櫥,為什麼整整一櫥的衣服卻沒有一件合心意的?

  遊移的眼光終於停在了那件水藍色的長裙上。是了,就是這個顏色。

  一切準備妥當,還是不太確定地看了看梳妝鏡,發現自己已經近乎完美,才放心地轉開了房門的把手。

  已經等得微微有些不耐煩的人擡腕看表,竟然已經近一個小時了。這所謂的「等一下」和「馬上」還真不是他能理解得了的。

  擡頭去看那被鐵門隔開的小古堡,方纔那個在陽光間自狹小窗口探出秀麗面容的人,雖然相比其母親歐陽悅的華美優雅而言,容貌實在算不上讓人驚艷。可是那在微風中輕擺的長髮與靈動的雙眸,卻自有一番恬淡從容之美,讓他一時間生出不真實的恍惚感來。

  一陣風過,吹去了遮日的雲頭,陽光肆無忌憚灑向大地,將那古堡與雕花鐵門外的人一起籠罩其間。

  被強光刺到眼的人連忙將視線自那已緊閉的窗口調回,再望向鐵門內時,一雙靈動的眼睛已然含笑注視著他。

  「抱歉,讓你久等了。」輕快的聲音如陽光讓人身心舒展。

  對方淡淡頷首,「陳會長已經預付了這一周144小時的費用。」

  話中的意思很清楚:我這一周已經賣給你了,隨便你怎麼浪費,我都樂意奉陪。

  紀澤穎含笑望向目色冷峻的人,他是按小時計酬的金牌保鏢,突然被安排來給自己當司機,不鬧情緒才怪。

  「都怪我一時興起想在巴黎逗留幾天,才不得不委屈鍾先生來兼任這司機之職。」其實她自己也很頭疼。一時的任性決定打亂了她所有原定的行程計劃,接下來幾天麻煩無疑會接踵而至。

  雙眸晶亮注視著眼前這個男人,可是因為他,她一點也不後悔。從昨晚在生日宴上乍見他那一刻起,她便已經盤算好了會有今天。管他是保鏢還是經理,那個華商會會長正在熱烈追求著自己的媽媽,向他借一個身邊人做司機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談不上委屈,我不過是個計時工而已。」回答時面色雖溫和,可言語間總是防牆高築,半點窺不到他內心所想。

  紀澤穎不以為然地一笑,無論他這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是生性使然還是對自己存著反感之心,她都相信自己能夠在七天裡讓他改變看法。

  「有點餓了,不介意先送我去吃些東西吧。」紀澤穎仍是好心情地對著他微笑。

  昨晚那個所謂的生日宴,根本就是變相的酬賓宴。雲集一堂的人物,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她還要不停地微笑、點頭、寒暄。整個宴會,除了偷空瞟了陳會長身旁的他兩眼,便一直忙著和陌生人客套,甚至連克利翁最精緻的小甜點都沒來得吃上一塊。想到蛋糕,更覺得好餓!

  他微微點了點頭,「車就停在路口,我去開過來。」

  「不用了,一起走過去吧。」紀澤穎說時,已經打開了面前的鐵門。

  他邁開沈穩的大步想為她領路,她卻總是急急邁著小步跟上,保持著與他並肩同行。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她忽然出聲打破沈默,垂下的黑眸中竟然有著小小的迫不及待。

  直視著前方的冷峻茶眸緩緩轉向她,回復得不急不緩:「我叫鍾天寵。」

  鍾天寵?紀澤穎默默在心中念了一遍。又一遍。不是因為195的IQ不足以一遍便記住這個名字,而是得之不易後生出的小心翼翼。

  「我們到了。」鍾天寵說時,已停下前行的步子,在他前面,正停著一輛豪華的勞斯萊斯。

  「陳叔叔真是費心了。」雖然一輛勞斯萊斯對紀澤穎來說算不上什麼,可是陳會長對媽媽的心意,的確是令她這個旁觀者都有些動容。

  「是,陳會長對小姐是很用心。」鍾天寵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不待紀澤穎反應已然徑直坐入駕駛座。

  他在誤會什麼?誤會自己是陳叔叔要追求的人嗎?老天,他昨天一定沒有看到自己的媽媽。否則他就該知道,只要是有眼睛的人看到過自己那個美女老媽便顯少再覺得她是漂亮的。

  坐入後排座位,她還是忍不住開口解釋道:「陳叔叔其實在追求我媽媽。」說時,眸專注地透過後視鏡注意著前排人的表情。

  「我知道。」他淡淡給出三個字,已然踩響了汽車的引擎。

  隆隆作響的馬達聲阻止了這段不算融洽的談話。

  「紀小姐,你要去的地方?」他邊打著方向盤邊問。

  「你開吧,我會給你指路。」她重重靠入舒適的椅背,鬱悶地閉上雙眼。不懂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竟然為他那句輕描淡寫的「我知道」而糾結。

  重重踩下了剎車。

  強抑慍色的人回首望向車後正在悠然看著書的紀澤穎,「紀小姐,已經兜了近兩個小時了,您究竟打算去哪裡?」

  黑眸中露出狡猾的笑來。總算是發覺不對勁了?等以後彼此熟悉點,真是要拉他去郁爾佳那去測一下智商。他竟然左拐右拐了這麼久才知道開口問。

  「斯圖加特呀。」埋首書中的人若無其事道。

  「斯圖加特?!」鍾天寵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頓時寫滿了錯愕,「你是說德國?」

  「是啊。」回答得平靜而輕快。可天曉得,藏在書後面那張臉老早已經得意到近乎抽筋了。

  沒有辦法呀。誰讓這個傢夥從出現起就用一副看似溫和其實根本就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她真的好奇死了他受到驚嚇會是什麼樣子。可是拜託,高空砸花瓶,背後捅刀這樣的事一定難不倒他這個職業金牌保鏢的。所以……嘻嘻,就目前他的反應來看,好像效果還不錯。

  「我怎麼不記得斯圖加特還有餐廳好到要從法國穿國界線去捧場的?」他微微皺眉,似乎是在很認真地搜索著與信息相匹配的餐廳。

  「不是什麼餐廳,我只是突然想吃那裡的粗糧麵包了。」紀澤穎放下書,靈動的眸直直對上那雙滿是疑惑的茶眸。

  「粗糧麵包?」被折磨的人終於忍無可忍,「難道整個法國就沒有一個店可以買粗糧麵包嗎?」

  「口味都不地道。」她只愛德國的斯圖加特的那家店的粗糧麵包,「你要知道……啊……」紀澤穎正想說什麼,車子猛地一個前衝,忘記系保險帶的人險些飛到前排。

  待紀澤穎坐直身子時,發現車子已經在全速行駛中了。

  「你這不是去德國的方向。」歐洲地圖她在四歲前就已經可以倒著畫了,閉著眼都能感覺出方向不對。

  「當然不是去德國。」低沈的聲音明顯帶著「不許再提德國」的警告意味。

  不提德國就不提嘛,可是,哪有做司機的這麼橫的?說調頭就調頭,也不需要經過她這個僱主同意的嗎?

  「那你總該告訴我,你要帶我去哪裡吧。」她可憐巴巴地望著那個專心看著前方的人,「我還餓著啊。」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可是,城堡裡所有的工人都放了長假,難道讓我回去啃地裡的胡蘿蔔不成?」她不會這麼慘吧。怪來怪去都怪她那個小舅舅,沒事幹什麼要答應放城堡工人的長假,現在她可能要遭遇被饑的危險。

  「放心,不會餓著你。」這句話說完之後,鐵面司機便再也不開口了。

  而可憐的天才少女就只能再次將精神食糧——書,送到自己面前。用書擋著臉,心中卻在盤算著,昨晚在生日宴上網羅了一大堆的名片和愛慕者。或許這其中,能找出幾個願意給自己當免費愛心遞送員的。

  「粗……粗糧麵包!」紀澤穎不敢相信地看著圓桌上那個正冒著熱氣和香氣的大麵包。

  「嘗一下吧,應該很地道才是。」鍾天寵邊解開手上的隔熱手套邊淡淡道。

  太神奇了吧,他竟然會做麵包!剛回到家時,聽他說要借廚房用一下,她還納悶,別人一般都是借洗手間,頂多借書房、娛樂室,哪有借廚房的。可是,才半小時不到,眼前竟然就出現了一個100%新鮮的粗糧麵包!

  雙眸自麵包轉向鍾天寵。哇,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優質了,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外加善良、正義、富有同情心,簡直就是男人中的典範。

  「再看麵包就冷了。」被紀澤穎看得不自在的人微微側身避開她的視線。

  「啊!對,好餓!」

  好夢幻,簡直像是做夢一樣。才第一天相處,他竟然就親手做了個粗糧麵包給自己。

  「不燙嗎?」手中拿著小刀正準備切麵包的人,以古怪的眼神看向已經在徒手掰麵包的紀澤穎。

  「不燙。」怎麼會燙,是溫暖。加倍加倍的溫暖,就是這種溫度。

  「那你慢慢吃吧。」鍾天寵將刀插回刀架,轉身準備離開。

  「喂,分一半給你呀。」紀澤穎將手中的麵包大方掰成兩份。

  「我不餓。」他竟然對著他自己做出的麵包皺眉。

  「你不用這麼見外,即使平時城堡中的工人在,大家也是一桌吃飯的。」她不是那種被寵壞的千金。更確切地說來,從小到大她就沒有享受過被寵愛的待遇。

  「我只是討厭吃粗糧麵包。」鍾天寵冷冷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廚房。

  紀澤穎手中拿著那仍然燙手的麵包,怔怔立在原地,久久未收回望著他離去的視線。他討厭吃粗糧麵包?怎麼會這樣呢?

  紀澤穎不斷說服自己,這只是個人口味的不同,而且喜好也是會隨著時間而轉變的。可是心情還是因為他那句討厭而沒來由地低落下來。

  自己是因他才在不知不覺間迷上這種又乾又澀的味道。他,怎麼可以說討厭呢?

  勞斯萊斯左側,一抹修長身影正倚著車身,躲在陰暗角落輕聲講著電話。

  「我很好,你放心。」聲音溫暖得簡直與方才判若兩人,「她嗎?應該是傳說誇大了吧,只是很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接著,神色溫和的人安靜聆聽著電話那頭的人,許久才開口應了聲好。

  「鍾天寵,鍾天寵。」清亮的聲音由鐵門內傳來,越靠越近。

  「小露,我先掛了,回來再跟你細聊。」鍾天寵匆忙掛斷電話,轉身時,茶眸中的溫暖已被盡數收起。

  「紀小姐,什麼事?」

  注意到紀澤穎換了一身白色套裝,與方纔那件水藍色的裙子完全不同的風格,整個人顯得幹練而漂亮。其實,水藍色並不適合她,她的氣質很乾淨,更適合像白與黑這種純粹的顏色。

  「我要去一趟羅浮宮,麻煩你盡快。」真沒想到,預想中的麻煩還沒到,反倒節外生枝了意料之外的事。

  「上車吧。」鍾天寵說時已恭敬地為她打開了車門。

  「謝謝。」

第1章(2)

  茶眸銳利注視著那個正對著耳麥用流利西班牙語講話的人。自上車以來,她便一直在用筆記本電腦開著視頻開會。由她談論的內容來看,那似乎是一個國際性的學術會議,而紀澤穎所扮演的角色很像是會議主席。沒有同傳的情況下,四五國語言,在她口中流利說出。他大致知道的有西班牙語、意大利語、法語,另外的那些,是他根本聽都未曾聽到過的。

  眸色微微一沈,這才是紀澤穎真實的一面嗎?那個被譽為藝術天才的華人少女,傳聞中低調而神秘的身影時常出現在維也納金色音樂大廳、巴黎羅浮宮同米蘭的各大藝術畫廊。他原以為,一切都不過是以訛傳訛。

  「館長大人,這種程度的損壞可以修補,我保證……我馬上就到了,你再稍等片刻。」

  是羅浮宮藏品的修補事宜嗎?茶眸自後視鏡收回,羅浮宮已近在眼前。

  鍾天寵正想將車子按路牌指示開入地下停車庫,忽然不知從哪兒衝出一個高大的身影張臂擋在了車子前面。

  在剎車猛然響起的同時,鍾天寵聽到身後人的驚呼:「老天,是瓊尼!」

  原來是她的熟人。幸好自己在找地下車庫的入口而減了速,否則……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快找瘋了!」瓊尼黑著臉對後排人道。

  「瓊尼,我只是想有點自己的空間。」紀澤穎無奈面對著怒氣沖沖的人。

  「我沒給你空間嗎?我還不是什麼都依著你,什麼都按你說的來安排。小姐啊,你的人生便是我的人生,請你不要這麼任性好不好?」瓊尼越說越激動。

  「麻煩你把車子先停好。」紀澤穎關照完鍾天寵,立刻打開車門下了車,「瓊尼,我們到旁邊去談。」

  鍾天寵自後望鏡向後望去,那個長得像西臘雕像般的歐洲男人是誰?由他剛才那番話推測,應該是和紀澤穎的關係不一般吧。戀人?

  呵,想到昨晚宴會上那群圍著她轉的外籍男子,都說富人家的孩子視感情為兒戲,看來這看似清純的女孩子也不例外。

  「瓊尼,給我七天,七天就好。」紀澤穎一雙瑩瑩亮的眼睛中滿是懇求。

  「可以。」瓊尼一口答應,隨即補充道,「等畫展和演奏會結束後,別說七天,半個月都好商量。」

  「瓊尼,別這樣了,我知道你是最能幹最厲害的經紀人,你一定有辦法幫我搞定的,是不是?」紀澤穎連哄帶騙,什麼話順耳就撿什麼說。

  「小姐,你的行程都排到年底了。你知不知道只要有一項安排無故延後,會造成可怕的骨牌效應?」他根本就是最笨最蠢的經紀人,否則全世界這麼多優秀的藝術家不找,為什麼要偏偏找上這個任性又多狀況的千金大小姐?

  「這七天對我很重要。經濟上的損失,無論直接間接,我來負責。」她從來不缺錢,如果錢可以買到她想得到的,她願意支付高昂和的價格。

  「名譽上的怎麼算?擅自放那些知名藝術團體的白鴿,你不怕被人詬病有才無德嗎?」他知道她有錢,可是有些損失一旦造成是金錢也無法彌補的。

  「對不起,我已經決定了。」這一次,她執意任性一回。

  瓊尼瞇起湖藍色的眸,「你是不是墜入愛河了?」

  「被你看出來了。」紀澤穎微笑著,沒有絲毫避諱的意思。

  「唉,我就知道。只有愛情這種病毒才會毀了世上最優秀的頭腦。」瓊尼搖頭,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抽空去意大利看了回祖母,竟然就讓紀澤穎被愛情給感染。

  「那你是不是應該以無償幫我搞定一切,作為祝福禮物?」紀澤穎的智商顯然沒有像瓊尼以為的那樣被愛情燒壞。

  「我有些好奇了,究竟是怎麼樣的男人能夠讓你一見鍾情?」紀澤穎會愛上人?瓊尼實在沒法相信。她可是面對身材比例完美的赤裸男模都不見絲毫動容的冷感美人啊。

  「我也不太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微微垂眸,「不過,相信七天後,就會有答案了。」

  「對了,剛才我碰到館長大人,他好像說找你有事。」瓊尼這一開口,立刻引來紀澤穎一聲慘呼。

  「完了,我竟然把這件事忘記了。」

  說罷,再也顧不上瓊尼,逕直朝著羅浮宮員工通道衝去。全球的古董修補權威可都還在等著她呢。

  待紀澤穎回到城堡,已是晚上十點。

  「真抱歉,讓你在羅浮宮等了這麼久。」其實大半的時間都用來說服日本的那個老頑固接受自己的意見。

  「沒什麼。」鍾天寵虛應出一個笑來。這恐怕是他這輩子待博物館待得最久的一次的。

  紀澤穎掩唇打了個哈欠,「我帶你去看一下你的房間吧。」

  「我的房間?」望向紀澤穎的茶眸中有掩不住的詫異。

  「是啊,那裡原先是閒置的客房,東西都還齊全。」紀澤穎說著,便往樓上走。

  「紀小姐,我想沒有留宿的必要。」鍾天寵說得很武斷。

  紀澤穎淺淺笑應道:「當然,如果你不習慣我也不強求。不過,小舅舅的城堡在市郊,如果我半夜或清早要用車要求你在五分鐘內能出現,似乎有些強人所難。走吧。從客房可以看到果園,景色還不錯,勉強也能算得上是園景房哦。」見鍾天寵並沒有反駁自己的說法,紀澤穎微笑著踏上桃木梯。

  鍾天寵無奈地跟上那抹純白的倩影。心中明瞭她是故意將自己留在這城堡中的。也就是說,如此一來,自己這一周都將與她朝夕相對了。

  濃眉微擰,難道她察覺了什麼?可是不對。如果真是察覺了,她該疏遠甚至揭穿自己,而不是給自己這個危險人物更多的機會才是。

  薄唇勾出一抹笑來。這個遊戲漸漸有趣起來了。天才少女,不管你有怎麼樣的本事,自己終究會是那個唯一的贏家。

  好累。紀澤穎靜靜枕著按摩浴缸的邊沿,合上眼,雙睫卻仍因心事繁複而不斷輕動著。天才少女這個越來越重的龜殼,她已經漸漸背負不動。閉上眼,能想到的不是油畫展便是小提琴演奏會。她永遠是媽媽的線控娃娃,學琴、學畫、學一切女孩子能學的東西並做到世界最好。這樣的日子,在十歲那年,她試圖反抗過,可結果卻是讓自己學會了認命,變成了今天的紀澤穎。

  身體隨著心漸漸下滑,直到那溫熱的水沒頂。耳邊不斷傳來水流的聲音,她感覺到胸口越來越悶,大腦也因缺氧開始鳴叫。

  「……有一個想給你整個世界的媽媽,你難道還不滿足嗎?」

  「你不是沒有選擇,只是有人因為愛你,而幫你選擇好了。」

  電光火石間,水中人驀地睜開雙眼。一個仰頭,再次由虛幻回到現實世界。

  「你確定沒有騙我嗎?你確定我真的很幸福嗎?」幽幽自語著,水汽在眼底凝固滴落。

  「傻瓜,真是傻瓜。」搖頭拍著自己的臉頰,「他現在就在你身邊。有沒有騙你,你有機會就可以問個明白了呀,真傻。」說到最後,眼角的淚尚未干去,唇邊已經露出了止不住的歡快笑容來。

  卡卡。

  咦?為什麼自己會聽到門把手被轉動的聲音?

  據傳這所城堡的女主人是珠寶商的掌上明珠,珠寶商特地命人為自己嫁入皇室的女兒用珠寶來裝點整個臥房,而紀澤穎所住的正是當初一雙新人的臥房。門把手轉動時的卡卡聲,小舅舅告訴她,是因為轉軸處鑲了一圈紅寶石。至於真相究竟是什麼,那就要等哪天換門時,才能知道了。

  自水中站起身來,一把抓過架子上的長毛巾裹住纖細的身體。這個城堡很乾淨,從來沒有傳出過什麼鬼怪之事,難道是有人偷偷潛入?

  帶著忐忑打開浴室的門,靈動的眸警惕地掃了眼房內。梳妝台上的琉璃檯燈折射出柔和的流光,房內空氣微冷,那是因為她天性貪涼,所以開著窗戶的原因。一切無恙。

  呵,看來自己真的是太累了,以至於出現了輕度幻聽。

  門外貼牆而立的人正欲離開卻突然聽到那熟悉的卡卡聲。

  難道她發現了?茶眸在夜色中尋找著最佳的藏身路線。如果她真的懷疑自己,一定會直奔樓下自己的房間。如此一來,他必須趕在她之前回到房內……正想著,卻發現那個穿著水藍色睡衣的身影自房門出來後,逕直由反方向的側梯緩緩下了樓。

  微微鬆了口氣的人自袋中掏出手機來,按下了「1」。

  「小露嗎?我剛剛查過了,東西不在她房裡。」

  「是,我一定會查出來的。」

  「我今晚恐怕回不來了。」

  低沈的聲音緩緩在空蕩的走廊上溢開,如這詭魅的夜色一般誘人而危險。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2 11:46:38

第2章(1)

  怎麼有些涼?鍾天寵自朦朧中睜開雙眼,茶眸注意到自己昨晚關上的窗被打開了,而在窗口旁邊,赫然坐著那個正在專心致志畫畫的人!

  「你……你怎麼會在我房間?」他倏地自床上彈起,臉上的表情古怪而好笑。

  「當然是畫畫。」紀澤穎微笑著站起身來,將自己面前的畫板翻過來正對鍾天寵。畫紙上在沈睡中的鍾天寵栩栩如生。鍾天寵一雙眸自畫轉向持畫之人,眼神深邃內斂。畫得這樣相像,她一定注視自己很久了。一想到她就那樣靜靜坐在這裡,那樣專注地望著自己,心間不禁微起波瀾。

  「紀小姐,你一個女孩子,就這樣闖入陌生人的臥室,似乎不太禮貌吧。」收起心上的波瀾,鍾天寵沈聲道。

  「對不起啦。不過城堡裡的靜物都已經做過我寫生道具了。所以……」紀澤穎雙手交握在唇邊,一雙眼楚楚可憐地望著床上已露出無奈表情的人。

  「這樣吧,為了向你賠罪,我請你吃一頓豐盛點的早餐怎麼樣?」

  鍾天寵眉頭緊蹙。自己真的只是在做司機嗎?為什麼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更像是在扮演著「陪伴解悶」的角色呢?可無論是什麼角色,他都只能演好不能演砸,因為,他還有要務在身。

  「你不想接受我的賠罪早餐?」紀澤穎見鍾天寵皺起眉頭,小心翼翼地問。

  「我沒有赤著上身吃早餐的習慣。」他悶聲道。

  「哦。」紀澤穎這才發現,床上那個人自醒來以後,一直用毯子緊裹著自己,一副怕被她看到的樣子。

  漂亮的唇角勾出歡笑的弧度。他還真是多此一舉呢,在他睡著的時候,自己早就看到了嘛。不過有一點真的蠻奇怪的,就她看遍歐美頂級人體模特的挑剔眼光來看,眼前這個瘦到有些骨感的男人,為什麼她就是覺得說不出的性感呢。

  咳咳。

  被咳聲驚醒的人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還在直直望著床上那個已經有些侷促的人。

  「那我先去客廳了。」吐了吐舌頭。連忙夾起畫板、收起畫架匆匆離開了這個她原本就不太應該進來的地方。

  鍾天寵深深歎了一口氣。這都算什麼?一早上,竟然莫名其妙遇到這種事。起身穿上襯衣,轉頭想去關上那扇被擅自打開的窗戶,卻在眼光觸到窗外景象的那一刻,整個人被深深震撼。

  那是一片無垠的綠茵。而在綠茵間,又如繁星般綴著成熟圓潤的紅色、橙色、黃色……各色成熟的水果就像是彩虹的碎片一樣,在晨曦間點點閃亮。

  深吸了一口這微甜的空氣。不自禁閉上雙眼去細品這瀰漫在整個體內的浪漫氣息,腦海中忽然閃過那張吐著舌頭的俏皮容顏。

  茶眸倏地睜開,唇邊卻已露出了笑。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天才少女,看來還真是讓自己覺得有些困擾了呢。

  鍾天寵立在客廳入口處,怔怔望著桌上豐盛堪比自助餐的豪華早餐,許久才回過神來。

  「我以為沒有廚師。」茶眸望向坐在桌邊眼中含笑的人。

  「沒有啊。」紀澤穎晃了晃手中的名片,「剛才找到附近酒店的聯繫方式,所以讓他們送了些早餐來。」

  鍾天寵低頭掃了眼桌上的紙巾,真沒想到享譽全球的「W」標記竟然被紀澤穎說得好像是外訂比薩一樣廉價。

  「我讓他們按歐式自助早餐規格送的,我想應該有你吃得慣的東西。」她雙眼瑩亮地望著他,像是等待褒獎的孩子一般。

  鍾天寵頷首坐下。面對滿桌的誘人食物,拿起一個小巧的魚子麵包送入口中,而同時手邊已被人貼心地遞上一杯白菊香茶。

  接過茶的同時,眸掃過那雙注視著自己的靈動黑眸。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女孩子似乎是想取悅自己。可是為什麼呢?自己不過是個兼職的司機……莫非,她對自己……不會。搖頭訕笑自己的無聊。雖然他知道自己長得不差,可單跟那天那個攔車截人的歐洲男人比,差了可就不是那麼一點兩點了。

  「你在笑什麼?」眨眼望著他的人好奇地問。

  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神,他舉了舉手中精緻的骨瓷杯道:「茶很香。」

  「喜歡就好,多吃一點。」雙手托腮望著他的人,顯然對他的興趣大於對點心的興趣。

  「你不吃?」鍾天寵有點錯愕於她的好客。因為面前的骨瓷餐碟已經被她堆起一座高高的點心山。

  「吃啊。」她說著,起身走向廚房,再出來時,手上已經拿著昨天吃剩的半個粗糧包同一瓶簡裝純淨水。

  他皺眉,「這麵包不新鮮了。」

  紀澤穎含笑對上鍾天寵微皺的眉頭,「你一定沒挨過餓吧。」

  茶眸倏地暗沈下來。忽然靜下的氣氛有些尷尬。

  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的人微顯無措地切著麵包。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撕裂了凝重的空氣。

  「今天中午?可是媽媽……」放下手中的小刀,回答的聲音一反慣有的輕鬆自在,「我不記得什麼張行長的公子!」

  電話那頭的人已經掛斷,握著手機的手卻仍因不滿而緊捏成拳。

  「天寵,麻煩你吃好以後,送我去一個地方。」關照完,失神地徑直朝樓上房間走去。

  鍾天寵看了眼桌上那切到一半的麵包。歐陽悅到底給紀澤穎安排了什麼,讓她連早餐都忘記去吃?

  張行長的公子?茶眸中閃過一抹明瞭,該不會是一場相親大會吧?

  紀澤穎對著那個為自己拉開座椅的翩翩男子露出一抹敷衍的笑來。媽媽實在太離譜了,竟然要自己來同這銀行家的兒子相親。而她之所以這樣做,只因為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紀澤脈很有可能會同日本大財團的女千金聯姻。

  紀澤穎空洞地笑望著那個不斷讚揚著自己的男子,腦海中卻始終在思索著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永遠只是媽媽手中的工具?用來炫耀、用來報復、用來打擊別人的工具。

  「對不起,我要去一下化妝間。」紀澤穎忽然打斷坐在對面的人。

  「呃……你請便,請便。」對方愣了愣,卻還是很紳士地立起了身。

  紀澤穎盡量維持著笑容,想讓自己表現得更從容優雅一些,可匆匆離開的腳步還是洩露了迫不及待想逃的念頭。

  待確定自己的相親對像已經看不到自己,才停下步子截住了一位侍者的去路,「請問,怎麼去你們的花園陽台?」

  「小姐,您由這裡向前,然後左拐……」

  原本順著侍者指引方向的手而移動的眸倏地僵在了原地,直直地死死地注視著那對相視而坐的人。

  背對自己的那個女子,即使無法看清容貌,可由她纖巧的背影與天然捲曲的垂肩長髮就不難斷定她的容貌不俗。而她對面……觸到那雙專注而溫柔的茶眸,紀澤穎只覺得心上驀地生出疼痛來。竟然是他!

  怎麼會這樣?才相處了兩天不到的時間,自己怎麼就會因為他同其他女人共進午餐而生出刺痛感來?難道自己在不自覺間,已經妒忌起了那個能得到他溫柔相望的女人了嗎?

  原本欲前進的步子猛然調轉。那個張公子所在位置才是自己真正該去的地方。這要穿過鍾天寵身邊才能到達的花園陽台,對她來說,太遙遠了。

  鍾天寵默默注視著小露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那個熟悉的人在遠處凝成看不見的一點才悠然轉身。

  待在車邊立定時,眸色中現出一抹意外,「紀小姐?」

  紀澤穎竟然已經好生生地端坐在了後排。才半個小時,她的約會就已經結束了嗎?

  鍾天寵打開前排車門,還未坐定,紀澤穎已經在他身後緩緩道:「有件事我希望你注意一下。」

  他微微側頭,表示自己在聽。

  「工作時間麻煩不要私會女友。我比較習慣出門時就看到車和司機都在,而不是獨自在車內等候司機。」其實她並不介意等他,即使今天等了整整半個小時。那些所謂的習慣純粹只是一個借口,她真正關心的,是他對「女友」這個詞的反應。

  鍾天寵淡淡應了聲好。默認了「女友」的說法。

  望向窗外的人,玻璃窗內,那雙靈動的眸剎那間流露出如此難掩的落寞來。

  「你認識歐陽醫療集團的路吧?」靜靜問著前排人。這一回,或許連郁爾佳都幫不了自己了吧。望著車子緩緩調頭,略感疲倦的人緩緩合上雙眼。

  他有女友了。這真是一個打擊人的消息。

  「啊!」

  「啊!」

  「啊!」

  「怎麼樣?是不是心情好一點了?」郁爾佳微笑著睨向那個對著窗外拚命大喊的人。

  「我只覺得很渴。」這是什麼發洩療法,一點用都沒有。滿腦子都是他望著那個女人時的溫柔的眸。怎麼辦?她就是吃醋,吃醋到了自己都沒有辦法克制的地步。剛才一路上要不是一直緊咬著雙唇,她真害怕自己會脫口而出對他的詰問。

  郁爾佳搖頭站起身來,將水遞到她面前,「你知不知道,醫生最怕的就是病人對病情有所隱瞞?」

  避開郁爾佳那雙猶如X光的眼,「我連被逼相親這麼丟臉的事都告訴你了。」

  「你紀澤穎才不會為了和陌生人吃一頓飯就鬱悶成這副樣子呢。」

  紀澤穎沈默無語。她鬱悶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件事。而這件事,純屬私人珍藏。

  「澤穎,有些事不方便和我說,你可以找詩菲。」

  在離開前,郁爾佳溫和地給出建議。畢竟,除了感情事,還有什麼能難倒這個智商195的全能藝術家?

  「郁學長,連寶貝女友都貢獻出來了?」她笑侃著他,眼中卻全然笑不起來。

  「啊呀,那個中國女人是不是迷上郁醫生了?」

  「沒幾天就來一次,那還用說嗎?」

  「你們知道嗎?她每次來,郁醫生就把我們趕出來不說,我剛才還聽到她在辦公室裡叫的聲音……」

  一陣心照不宣的笑聲在嚼舌根的護士中傳出。

  很不巧,被她們談論的主角正巧由房內出來與她們迎面撞上。靈動的眸坦然望向那群護士,引得她們一臉尷尬、連忙匆匆散開。而人群後面,那個立在服務台旁的人,一雙茶色的瞳悠然將一切收入眼底。

  「紀小姐,車子已經停在門外了。」鍾天寵大步走上前來,朝紀澤穎恭敬地欠了欠身。

  她有些失落。以為他剛才聽到那些護士的話,多多少少會有詫異或是意外的反應。可是,他的反應分明是在告訴她,一切都是他不在意的。

  很明顯的,紀澤穎是完完被他給忽略了。

第2章(2)

  鍾天寵望著那個獨自沿樓梯緩緩上行的瘦弱身影。

  她有心事?這個小女人鮮有安靜的時候,不是用那雙貓般慧黠的眼似有情又似平常地注視著別人,便是自那小小的唇中蹦出一些或討巧或可愛的話來。現在的沈默是因為中午的相親?還是因為和那個醫生的調情不順?

  可目前他最關心的是,他的晚飯該怎麼辦?和小露碰面以後,光顧著談這次的計劃,都沒來得及吃東西。看了看手錶,已經是晚上八點。這麼晚,難不成還開車出這郊區去市區買些東西吃?那他寧願自己做一些。

  踱步至廚房,那包上次用過還沒被收起的粗糧就這樣被放在烤箱上的托盤內。

  粗糧麵包?與它相關的一切,都是自己最不願再想起的灰暗記憶。那段窮到只吃得起粗糧麵包的日子,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回去。

  你沒有挨過餓吧?

  她竟然以過來人的口吻問出這樣好笑的問題來。他鍾天寵這輩子其他沒挨上過,這挨窮挨餓的日子卻是久違了。

  悠揚的門鈴聲忽然響起。

  這麼晚了,會是誰?

  穿過灑滿月色的庭院,遠遠就看見鐵門外立著的一身黑色長尾西裝的男子。

  「是鍾先生嗎?我是W酒店的24小時管家。這是紀小姐為您預定的晚餐。」那男子操著一口標準而流利的英語。

  鍾天寵微微一滯,隨即帶著禮貌的笑自管家手中接過那個蓋著藍色印花布的精緻提籃。

  「如果您或紀小姐還需要什麼服務,請隨時致電我們服務總台,謝謝。」管家一個九十度躬身,然後風度翩翩地隱身在酒店豪華轎車內。

  茶眸自提籃轉向身後的那座古堡,三樓那個房間沒有亮燈。不過……唇邊扯出一抹笑來,無風的日子,碎花布的窗簾卻在微微擺動著。

  紀澤穎自窗簾後收回身,懶懶地窩進小羊皮沙發內。不是明明在氣他對自己的漠視嗎?怎麼在上樓後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換衣服、不是洗澡,而是給他訂晚飯呢。

  無精打采地自沙發間撐起身來,隨手打開床旁那個桃木櫃子的雕花門,門內是一隻小巧的家用保險箱,熟悉地撥出保險箱密碼。「喀嗒」一聲響,保險鎖被打開。

  打開門,那裡面整齊擺放著一些用金色緞帶扎得整整齊齊的信箋、信箋旁是一些女孩子用的小髮夾、小玩偶之類。看上去都已經有些年代了,但卻還都保存得很好。而信箋上方,是一本四四方方的寫生簿。

  紀澤穎自保險箱中取出寫生簿。翻開寫生簿,一個濃眉長目的端正男子躍然於鉛畫紙上。畫的右角,小小的、稚嫩的字清楚寫著「爸爸」兩字。下面的日期是93年春。

  第二頁上,是一位器宇不凡的俊逸少年,眉眼像極了方纔那個男子,只是眼神中那抹淡淡的落寞被畫者細心捕捉。雋秀的「哥哥」兩字在右角相同位置。日期是96年夏。

  對著畫淺淺一笑,瑩亮的眼瞥向保險箱內那個小小的洋娃娃。這是澤脈哥哥在六歲那年送她的。關於童年的記憶,唯一的一張溫和笑臉,便只有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而已。

  「可惜你都忘記怎麼笑了。」有些心疼地對著畫中人歎息。哥哥所承受的,又何嘗比她少。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為他們的身上被烙上了「紀」字。

  第三頁,目光停留在那個修長纖瘦的人身上。夕陽餘暉將那抹身影拉得這麼惆悵而孤單……

  「你們好像,真的好像。可是,他不是你……」對著畫紙喃喃自語著,淚水已不自禁地滑落,泅上右下角的那個「他」及「97年秋」。

  好餓。紀澤穎在黑暗中摸索著牆邊電燈的開關。忽然,摸到一隻手。

  「啊!」她低呼。幸好這座城堡修葺完善,而且內部非常現代化,若換了周圍其他的城堡,真不知要驚起多少只熟睡的蝙蝠來。

  「是我。」低沈的聲音柔和地在夜色中響起。而與此同時,廚房也一下子明亮起來。

  「你這麼晚了……躲在廚房幹什麼……」一想到自己剛才竟然緊握著他的手,就無法制止自己的臉頰發燙。

  茶眸掃過她緋色的粉頰,淡淡道:「倒水喝。」

  果然,他手邊的桌台上放著一隻水倒得半滿的玻璃杯。

  「你人在廚房,為什麼不開燈?」雖然她從小就習慣了獨自待在大房子裡,但這並不表示她對黑暗中突然摸到一隻人手具有免疫力。

  「可我並沒有覺得有開燈的必要。」他的黑暗視力還不差。若不是看到她險些撞上椅角,他也不會趕緊放下杯子去為她開燈。

  「哦。」紀澤穎應得有些心不在焉。現在她所關心的,是到底哪裡有吃的,真的好餓。

  「你在找的,是不是這個?」

  好香。這味道……難道是……「天吶,是粗糧麵包!」

  鍾天寵含笑對上她眼中的疑惑,「算是感謝你幫我訂的晚飯。」

  「我隨便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對你的胃口。」她輕鬆地說著,一雙靈動的眸卻很是在乎他的反應。

  「謝謝,我很喜歡咖喱。」

  「喜歡就好。」垂下的眸中,掩去了意外、驚喜和更深的疑惑。怎麼會這樣呢?他分明很討厭粗糧麵包,討厭到了讓自己已經排除了他是「他」的可能,可又怎麼會那麼巧地他也喜歡吃咖喱呢?

  唉,自己又幹什麼還要這樣庸人自擾下去呢。再試探又能怎麼樣?他就算是「他」,不是也早已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你慢慢吃,我先上去了。」鍾天寵自然不會知道紀澤穎心中的糾葛,端起桌台上的水杯,就這樣離開了廚房。

  紀澤穎低頭望著桌上的麵包,更加覺得肚子真的很餓了。

  「無論怎樣,先吃飽肚子再說吧。」伸手掰了一截粗糧麵包,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夜色中,一抹修長身影輕輕轉開門把手,悄然潛入房內。

  貪涼的人沒有關窗的習慣,陣陣晚風將印著碎花的窗簾吹得搖曳飛舞。一縷月光透雲而出,為屋內靜靜鍍上一層銀漆。那雙染了月色的茶眸像一對淺綠的寶石般在幽暗中閃亮。

  眸色停佇在床上那個蜷縮而睡的人身上,發現她竟然有蹬被子的壞習慣。明明告訴自己這不是他應該管的事,還是忍不住躡手躡腳為她蓋好薄被。

  月光下,沈睡的她漂亮得像是個真人版的洋娃娃。鍾天寵伸手,下意識地為她將擋住面容的那束髮捋至耳後。她睡得很熟,顯然是他摻在麵包中的安眠藥起了作用。

  鍾天寵,你在幹什麼?

  恍惚的人猛地收回手。自己下藥可不是為了在她沒有知覺的時候,這樣細細端詳她、為她捋發,而是為了……眼神轉向床邊那個桃木櫃。上次雖然找到了那個保險箱,但卻因為時間太緊迫,而沒來得及打開。今晚,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查一下箱子中到底有沒有自己要的東西。

  鍾天寵右耳貼著箱門,凝神傾聽著保險箱的脈心。夜色中,只聽見風拂起窗簾的沙沙聲與密碼鎖被轉動時的喀喀聲。忽然,一聲低喚驚散了風聲:「鍾天寵。」

  轉鎖聲戛然而止。蹲在保險箱旁的人整個怔在了原地。藥效竟然沒有在她身上發作?屏氣等了半天,卻再也沒有下文。

  鍾天寵轉著微顯僵硬的脖子,茶眸警惕探向床上,卻發現紀澤穎根本就沒有醒。立起身來,他輕聲靠近床邊。

  床上人不僅由床這邊移到了另一邊,被子也再次被蹬掉。

  剛才那一聲喚,難道是夢話?藉著月色去望沈睡中的人,只見她長長的睫毛正微微翕動著,看來的確是沈浸於夢鄉。

  她的夢中竟然有自己。鍾天寵心間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來,暖暖的。微微有些好奇,自己在她夢裡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再次回到保險箱旁。

  「喀嗒。」

  在找到脈心後,保險箱應聲被打開。

  怎麼會是這些?望著箱子內那些整齊堆放著信箋和玩偶、小飾品,鍾天寵眼中滿是錯愕。竟然用一個怎麼大的保險箱來放這些……這些扔在大街上也不會有人去撿的東西?

  眼神再度探向床上的人,紀澤穎,你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難道你所要珍藏的只是這些信和玩偶?

  看到信箋上那橫放著的方方正正的夾子,順手抽了出來,只見封面上是稚氣的「寫生簿」三個字。

  這一定是她小時候用來寫生用的吧。這麼厚一撂?看來天才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隨手翻開,第一頁上的人就是傳說中已經失蹤的紀家大公子吧?也就是紀澤穎的爸爸。翻至第二頁,看到右下角的「哥哥」二字,看來這位俊逸少年便是如今財經界赫赫有名的紀澤脈了。

  合上寫生簿。這本無異於家族日記的私人畫本,實在不是他這個外人應該再看下去的。

  重新關上保險箱,對著那雕工精美的桃木櫃長長歎了口氣。看來今晚是白忙一場了。原本以為自己的司機生涯可以在今晚圓滿劃上句號,卻沒想到城堡中唯一一個保險箱裡,竟然堆滿了這位天才少女的童年回憶。

  這個被喻為天才的女孩子看來真的是名不副實,否則怎麼會傻傻地將回憶鎖在保險櫃中以求安全呢。要知道,回憶只有存放在心底才是最最安全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2 11:47:36

第3章(1)

  啁啁啁啁。

  一陣鳥語細啼將鍾天寵自睡夢中喚醒。

  自床頭櫃取過手錶,發現時間還早,時針才指向「6」。那位大小姐應該還沒起床吧?

  睡意已全無,索性自床上站起身來。一把拉開米色的窗簾,逕直打開了古式的窗戶。那熟悉的果葉清香撲面而來。深嗅了一口這純淨而美好的香氤,放目向那片點綴著鮮艷色彩的綠茵探去。

  如果有哪一日能告別如今這種朝不保夕的動盪日子,他也盼望能攜愛人歸隱這樣一處晨聞鳥啼、滿目綠茵的寧靜之地。而自己攜手的那個人……忽然,茶眸停在了綠茵間那一抹移動前行的水藍色上。是紀澤穎?她大清早去果園幹什麼?唇邊溢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微微鬆了口氣,他就知道的,自己下安眠藥的劑量絕不會有問題。

  紀澤穎按住頭頂的淑女帽,擡頭去望高處那顆飽滿的青蘋果。真糟糕,忘記帶伸縮梯了。往常都有管家跟在身後一路提醒園丁、提醒花草匠該拿這個、準備那個的。看來這麼大的城堡,沒了誰都行,沒了管家還真是一件讓人頭痛的事。

  不過……止不住露出可愛的笑來。不知道小舅舅如果知道是自己為了迎接鍾天寵才鼓動他放了城堡所有工人的長假會是什麼反應?偷偷瞄了眼二樓那個房間,呀,窗打開了,難道他已經醒了嗎?

  「你要采蘋果?」

  身後忽然響起的聲音驚得紀澤穎原地一跳,「你……你起來了?」

  他是怎麼辦到的?踩在這鋪了木板的小路上,竟然沒有半點的腳步聲?!

  「想要哪顆蘋果?」他仰頭,斑斕的光影照在他身上,說不出的明亮俊朗。

  「哪顆?哦,那顆。」發現鍾天寵那雙茶眸正等待著自己的回復,紀澤穎才由恍惚中醒過神來,手指向了先前看中的那顆蘋果。一陣甘甜的清風吹來,那顆蘋果似得意般在那高高的枝頭搖擺著。

  紀澤穎朝鍾天寵無奈地歎了口氣。沒有梯子的話別說鍾天寵了,就算姚明也不一定能夠到那顆蘋果的。

  「嗖。」

  紀澤穎只聽到有東西破空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那顆蘋果已由枝頭直直落到了候在樹下的鍾天寵手中。

  鍾天寵一個輕拋,蘋果穩穩落在了紀澤穎手挎的水果籃內。

  紀澤穎看著籃子裡仍在滾動的青蘋果,滿是驚喜,「這是魔術嗎?你是怎麼辦到的?」

  鍾天寵將手掌平攤放至紀澤穎面前,掌中躺著三四顆小小的淺藍色石塊,是城堡果園內石子專有的漂亮顏色。

  「怎麼可能?」僅僅用石子就擲下了蘋果?這根本就是武俠小說嘛。

  在紀澤穎的要求下,鍾天寵又用石子擲下了幾顆蘋果。很快,小小的果籃裡就裝滿了新鮮的蘋果、甜橙、香梨。

  「這回早上有鮮搾果汁可以喝了。」紀澤穎望著籃中的水果,「你喜歡喝什麼?」

  「無所謂。」對於喝的東西,他一向要求不高,能達到解渴的要求就好。

  「那你一定要嘗嘗橙汁。小舅舅果園裡的甜橙味道特別香濃。」說到這裡,都有點渴了。下意識地轉身去看身後人,那雙微冷的茶眸正在四望風景。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唇邊露出甜甜的笑來,「這裡的果園很漂亮吧。」

  「嗯。」他頷首,若有所思的樣子。

  「據說城堡的主人是白金漢公爵和安娜王后的私生子。」也因為這段無從考證的軼事,使小舅舅當初買下城堡時,多花了近一百萬英鎊。

  「是嗎?」他淡淡地應著,茶眸遊離於傳說之外。

  「你一定沒聽過那個故事吧。」紀澤穎轉身面對他,邊慢慢倒退著前行邊撲扇著雙眼道。

  「什麼故事?」鍾天寵心不在焉地問。

  「就是那個開頭很恐怖,中間很搞笑,結局很悲傷的故事。」紀澤穎一臉的認真,似乎是對這個故事深信不疑。

  鍾天寵微微皺眉,印象中並不記得白金漢和安娜之間有過紀澤穎所形容的故事。

  「這個故事就是……」紀澤穎唇邊的笑意已止不住擴大,「就是有一個鬼,打了個嗝,然後死了。」

  靈動的雙眼很滿意看到了鍾天寵由不解到了然直到最後錯愕的一系列表情。

  「這故事,和白金漢沒有關係。」他恍然大悟。

  她已經笑到幾乎失態。這個故事當然和白金漢沒有什麼關係,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個笑話嘛。

  鍾天寵漸漸染上笑意的雙眸忽然一緊,唇間已逸出低喝:「當心!」

  未待紀澤穎反應過來,寬厚的手已突兀地撫上她右頰!

  「啊?」

  他手心的溫度這麼燙人,只燙得她右頰一陣火熱。紀澤穎不禁心慌意亂,心底胡亂地揣測著鍾天寵的用意,耳邊傳響亮的樹枝折斷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眼見鍾天寵收回手時,左手臂上已多了一道劃痕,不深,但有濃濃的血色溢出。

  「你是為了替我擋樹枝?」這才意識到他剛才的動作並非是要唐突自己,而是為了替倒退前行的自己擋路邊橫生的樹枝。

  「果園看來不太適合倒行。」他唇角微揚,半點沒有受傷之人該有的自知。

  紀澤穎望著那條長長的劃痕,眼中閃過感激。若不是他,這道血口子可能已經掛在自己的右頰了。如果沒有他……為什麼這樣一個簡單的假設竟然都會引得她心中充滿了不安和害怕。

  鍾天寵望著自己被妥帖處理了傷口的左臂,茶眸中有著淡淡的意外,「看紀小姐的手法,不像是生手。」

  「如果你能用澤穎代替紀小姐這個稱呼,我或許可以解答你的疑惑。」紀澤穎利索地收拾好醫藥箱,含笑迎上鍾天寵的雙眸。

  鍾天寵回以一抹淺笑,不語地立起身來。

  紀澤穎略顯失望地注視著那個將背影留給自己的人,他究竟是對自己根本就不好奇,還是不願以更親近的方式來稱呼自己?還真是讓人沮喪的兩個結論。

  「鍾天寵,既然你的手受傷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她是天下最好的僱主,不但慫恿小舅舅放了城堡所有工人的長假,現在又開始主動給司機提供假期。

  他回眸望向她,不懂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樣的小傷,並不影響我開車。」

  「我知道你敬業,可是我不希望你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靈動的大眼含笑望著他,「放心吧,我不會扣你薪金的。」

  茶眸黯了黯。這算是她的施捨嗎?不僅慷慨放自己一天假,而且還不扣除薪水。而究其原因,是感激自己替她擋了那根樹枝,還是怕自己這個命不值錢的人拿性命開玩笑會連累到她呢?

  「謝謝紀小姐。」他故意選擇那個生疏客套的稱呼,同時自口袋中取出車鑰匙來擲在桌上。

  「城堡地下室有休閒房,如果你無聊的話……」

  「不用了,我另有安排。」他略顯冷淡地打斷她的好意。

  「哦。」她微笑著點頭,「你請便。」

  「那,我先走了。」茶眸掃了掃那雙瑩亮望著自己的眼,逕直朝門外走去。

  紀澤穎目送那個高大背影大步離去,才含笑自桌上的果籃中取出那顆青蘋果來。輕輕將蘋果遞到眼前,指尖,不自禁地輕撫上這顆由他為自己摘下的蘋果。一雙湛亮的眸瞥向桌上被他扔下的車鑰匙。

  「另有安排?」想起他走前的樣子,似乎有些匆忙。要是自己沒猜錯,他應該是急著去見上次那個女孩子吧。

  將那顆蘋果端端正正地放在窗台上,自果籃中隨意撿了幾個香橙,「好久沒開車了。先充補點維C,好有足夠的精神應付……」

  自言自語的人被手機鈴聲打斷。看著屏幕上顯示的號碼,不由得哀歎連連。老天啊,你就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兒嗎?哪怕就給我五分鐘搾杯橙汁,充補點維C也是好的。

  鍾天寵遠遠就看到了那個靠著落地窗而坐的人。冷然的眸中慢慢浮起暖人的笑來。

  「等很久了?」他拉開座椅坐下,向來語氣疏離的人卻因為眼前人而語調溫軟。

  「剛到。」冷艷的眸自窗外收回,淡淡回落到鍾天寵身上。

  「先生,請問喝什麼?」侍者很快已手端菜單恭立在一旁。

  「鮮搾橙汁。」他想也不想道。

  冷艷的眸中浮起一抹匪夷所思,待侍者走遠,才不解地問:「你不是飲料無糖主義者嗎?」

  鍾天寵微微一愣。牛奶、豆漿、咖啡甚至是銀耳蓮心之類的湯品,他都從來不喜加糖。為此,程小露才給他起了個「飲料無糖主義者」的封號。剛才,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點了一杯果汁?!

  「忽然想喝了。」他避開程小露眼中的詫異,輕描淡寫地帶過。只是突然想喝罷了,難不成還是受了紀澤穎的影響?這怎麼可能?

  「你今天怎麼會有空?據我所知,那個天才少女的行程安排可是非常緊湊的。」

  「因為我受了點傷,所以意外獲得一天的休假。」他說時,望向自己包紮妥當的右臂。愣了愣,腦海中閃過起個替自己包紮的人。

  「受傷?你電話裡怎麼沒說?」程小露語氣平淡,冷艷的眸微微閃動。

  「也不是什麼大事。」

  「那大事進行得怎麼樣了?」她追問得有些急。

  「放心,還有五天,一定會找到的。」

  「只有四天半了。天寵,那個紀澤穎絕對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眸中閃過一抹擔憂。

  「小露,相信我。」鍾天寵說時,手已覆上餐桌上那只白皙小巧的手。

  「天寵,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失敗。」小露擡頭深深注視著眼前人。這次任務實在是太過重要,他們輸不起。

  「它關係著你和我的未來。我絕不可能失敗。」冰冷的茶眸中混入一絲難掩的溫情,「小露,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們找一處城郊小屋,拓一片只屬於彼此的果園,好不好?」

  程小露抽回被握得有些痛的手,冷冷道:「等任務成功了再想那些吧。」

  茶眸怔怔望著自己空覆在桌上的手,不再言語。

第3章(2)

  「鍾天寵?」

  輕快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鍾天寵揚頭正對上那張微笑著的清秀臉龐。

  「紀小姐?」說時,眉已不自覺地微皺。

  「這麼巧?我也約了朋友來吃飯。」紀澤穎說時,一雙眼已轉向與鍾天寵相視而坐的人,眸色一頓,心下不由生出感歎來,好冷艷的女子。精緻的眼角、眉梢、唇角間都透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味道。雖然鍾天寵外表並沒有張揚出那種冷峻,可是兩人的氣質卻是如此神似。

  「你好,我叫紀澤穎。」紀澤穎衝著那冷然的女子微笑著伸出手來。

  「程小露。」說時,微涼的手友好握上了紀澤穎的手。

  「真高興今天能認識你。不過我朋友還等著。」紀澤穎轉首望向身後,一位五官輪廓分明的外籍男子很是紳士地沖程小露揮了揮手。

  茶眸微虛,認出了揮手的人正是那天在羅浮宮攔住自己車子的瓊尼。

  「天寵?天寵?」

  「嗯?」失神之人在程小露一叠聲的呼喚中醒過神來。

  「天寵,她突然放你假,似乎就是為了見我。」冷艷的眸中閃起警惕的光芒,「她似乎對你已經開始懷疑了。」

  「應該只是巧合吧。」他皺眉。心中在想著的,仍是那個瓊尼。他究竟是紀澤穎什麼人?

  「澤穎,你是不是瘋了?竟然為了那樣一個男人而浪費了整整三天?!」

  紀澤穎完全無視於瓊尼的大吼大叫,自顧自打開車門,舒舒服服坐進駕駛座,「瓊尼,你要是再說,下個星期的畫展你就別想看到我了,還有英國皇家水彩畫展也沒作品好送了……還有音樂……」

  「好了好了,我認輸了。」瓊尼舉起雙手投降,「紀小姐你高興愛誰就愛誰,高興幹什麼就幹什麼,我躲回紐約去等你總行了吧。」

  「真乖。」紀澤穎趁瓊尼不備,像撫寵物般一把撫亂了他一頭的棕髮。未待瓊尼抗議,引擎聲已隆隆作響,「那我們紐約見了。」

  瓊尼望車興歎。邊撫平自己一頭的亂髮邊感慨自己為什麼會碰上這個煞星。

  剛剛走出飯店的人恰巧目睹了方才一幕,一時間止步停在了原地。

  「怎麼了?」身後的程小露見鍾天寵忽然停下步子,不解地問。

  「沒什麼。」鍾天寵搖頭,一雙眸仍然鎖定著瓊尼。

  「需不需要查一下他的資料?」程小露自鍾天寵眼中讀到信息。

  「那就麻煩你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追查瓊尼的資料,他,應該和「沙漠公主」完全沒有關係,不是嗎?

  好吧,他和紀澤穎有關聯,而紀澤穎又是找到「沙漠公主」的關鍵。所以,自己要求小露查他的資料,也不算是職責之外的事。

  夜色中,鍾天寵獨自立在酒櫃前,有種想喝酒的衝動,卻知道櫃內的那些紅酒不是他負擔得起的。真糟糕,回來的時候竟然忘記隨意買幾罐啤酒了。

  他心情格外的好。可能是因為發現由房內可以看見點滿星辰的夜景,也可能是晚上的咖喱很合口,而更多的,可能是因為瓊尼不過是紀澤穎的經紀人。

  他竟然在乎。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他該在乎的應該只有「沙漠公主」而已,這次為什麼會失常到連貨物的所有人都在乎起來?

  「這麼晚了,站在酒櫃前想什麼呢?」清亮的聲音自樓梯處傳來,伴著聲音的響起,吧台上的燈也跟著亮了起來。

  「沒什麼。」他擡眸望她,「紀小姐這麼晚了還沒睡?」

  「嗯。」她欲言又止,自酒櫃中隨意取出一瓶紅酒來。

  「我以為你只喝純水。」他有些意外她的動作。從認識她現在,她的飲食簡單到了只有粗糧麵包和純水。

  她淡然一笑,用開瓶器打開軟木塞,「純水不助眠。」

  她睡不著?是為什麼事?

  「要不要陪我喝一杯?」紀澤穎說時,已從吧台旁的儲物櫃中取出兩隻水晶高腳杯來。

  鍾天寵掃了眼她手中的酒,「1986年的拉菲不是我這種人喝的。」

  紀澤穎不以為然地啟了蓋,「1986或是2006,還不都是酒。」邊說著邊為兩隻空杯注得半滿。

  鍾天寵望了眼那杯中剔透的紅酒,又望了眼紀澤穎唇邊那欣然的笑,伸手接過了高腳杯。

  「乾杯。」紀澤穎揚唇,一仰頭,已將杯中的紅酒盡數喝完。

  鍾天寵尚未來得及舉杯,只見紀澤穎又在為空杯注酒。

  她向來都是這樣喝酒的?他不自禁地皺眉。眼看著她又干下一杯。

  「你再有錢,也沒必要把一萬多美金的酒當成純水來喝。」當她第三次要加酒時,他已搶先一步用手封住瓶口。

  紀澤穎微熏醉色的雙眼略帶不解地望向鍾天寵。而他那雙茶色的眸也正帶著思量地望著她。

  夜色中,只有酒櫃中亮著一盞淡黃的小燈,昏暗的夜中,兩人就這樣一眨不眨地彼此相望著。

  許久許久,才響起一個微帶遲疑的聲音:「鍾天寵,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

  提問人那雙漂亮的黑眸在黑暗中閃著認真的光亮。鍾天寵心中一緊,難道她剛才那樣灌酒只是為了能大膽向自己提出問題嗎?會是什麼樣的問題?難道她察覺了……茶眸中有戒備之色浮現,語調卻還是維持在平常的聲調:「什麼問題?」紀澤穎唇邊的笑意漸漸斂起,雙眸越發明亮,「你第一次見我時,有沒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只是這個問題?鍾天寵眸色微微鬆動,幾乎沒有猶豫,便堅定道:「有。」

  「真的?」紀澤穎不敢相信地眨著眼,毫不掩飾自己聲音中的驚喜與意外。

  「被那麼多青年才俊包圍著的你,讓我覺得很像是《亂世佳人》中的思佳麗。」那晚是她的二十歲生日晚宴,在巴黎最著名的克利翁飯店,一身耀眼明媚銀裙的她就如同眾星捧月的那輪皓月,誰都無法忽略她的光芒。

  期盼的眸瞬間黯下,唇角扯出一抹淡得幾乎看不出的苦澀。

  「思佳麗……呵。那你是不是我的阿什裡……」她低喃著,輕若蚊吟。

  「什麼?」沒聽清楚的人隱隱察覺出她剎那的失落,於是追問。

  「沒什麼,只是……」只是自己在見他的第一秒,便生出了那種似曾相識的錯覺,終究還是自己錯認了人。

  「我想我還是少說多喝比較好。」她奪回酒瓶,給自己面前的杯中斟滿時笑得有些肆意。

  「你有心事?」他凝視著她,望著她眼角唇邊的失意,心上泛起陌生的感覺來,有點澀。

  含笑抿下一大口酒的人機械地搖著頭,「沒有,我能有什麼心事?我出生豪門又是藝術天才……」明明是在開心地笑的,怎麼笑著笑著,就笑出眼淚來了?

  「別喝了,你醉了。」他沈聲道,同時從她手中奪過酒杯。

  明知她的淚是因為喝醉的情緒失控,可卻還是在觸到她臉頰那晶瑩的淚滴時,生出了奇怪的憐惜。鍾天寵望了眼手中的酒,莫非1986年的拉菲會害人情緒失常?所以紀澤穎的流淚和自己心中的不捨,都是酒精在作祟?他想自己可能也醉了吧,雖然他的酒量並不差。

  「我沒醉。不信的話,可以拿一套智力測試題來考我。」紀澤穎忽然以極其不滿的聲調抗議他先前的話。

  「智力測試題?」他失笑,她竟然酒醉時還不忘賣弄她的高IQ。

  「告訴你個秘密哦。」她笑嘻嘻地將頭向他湊近,淡淡的清香陣陣充盈著他的口鼻,「其實,我背過的智力測試題都可以堆成山了,所以那些圖案排列和數字規律不可能難倒我的。呵呵。」

  茶眸停在她因酒醉而微紅的雙頰上。她真的醉了,所以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為什麼要去背智力題?」他卻還是順著她的話問。

  「你好笨哦。」她瞥了他一眼,似乎真的是在嫌他笨,「不背題,怎麼可能測到高智商;智商不高,怎麼超過那個女人;不超過那個女人,媽媽怎麼能解恨。」

  「那個女人?」他曾聽說過關於歐陽悅與紀書璉的一些軼事,似乎故事還牽扯到了一個非常優秀的理科天才。

  「那個搶走爸爸的女人呀。歐陽悅輸給了她,歐陽悅的女兒,怎麼可以再輸呢。所以那個女人的智商是190,歐陽悅的女兒就必須是190以上。那個女人是理科天才,歐陽悅的女兒就必須是多面全才。」

  紀澤穎說到這裡,忽然徑直將頭探向鍾天寵,眼看彼此的距離漸漸拉近,她那紅潤的唇在就要貼上鍾天寵時卻忽然停住。

  「嘻嘻。」她倏地笑了起來,「你看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很像天才?」

  「很晚了,你該休息了。」鍾天寵冷靜拉開彼此的距離,卻發現自己似乎是被她剛才突然的舉動給怔到了。心跳竟然微微超了速,不由搖頭笑自己面對刀槍都不曾錯亂的心跳節奏,竟然被這醉了的傢夥給打亂。

  起身欲回房,卻還是忍不住回望了眼那個趴在吧台前臉上掛著笑的人。所謂的天才少女竟然並非渾然天成,而是歐陽悅為了報復那個搶走她丈夫的女人而細心打磨出來的。喉間抑下一個深深的歎息,背智力題應該還只是冰山一角吧。想到紀澤穎那惟妙惟肖的畫技和豐富的外語知識……鍾天寵不由在心中揣度著,眼前這個天才少女究竟度過的是怎樣的一個童年?一個硬生生因為上一輩的恩怨而將所有大好年華葬送在樂譜、畫紙和智力測試題中的青蔥歲月嗎?

  忽然有些可憐這個表面風光內心卻堆滿了孤寂的女孩子。收回邁開的步子,告訴自己,或許該她送回房才對。並非害怕她會受涼或是衝動地想給她一點關懷,只是若她病了,可能會影響到自己任務的順利進行。是的,只是因為工作。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2 11:48:40

第4章(1)

  鍾天寵望著餐桌上那個神采飛揚的人,她竟然在一大早問自己是誰半夜開了她小舅舅的拉菲。

  若不是她開瓶的手法獨特,自己恐怕將不得不摸出一萬三千美金來做賠償。

  「我沒有對你酒後非禮吧。」紀澤穎突然笑盈盈地問。聽不出是開玩笑還是認真詢問。

  喝著玉米濃湯的人被嗆得直咳,「咳咳,你想到哪裡去了。」

  她是酒品相當不錯的人。喝醉了以後,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大哭大笑,可那副明明眼淚不曾停過還在不停微笑的樣子卻讓他很心疼。

  「我不想……我不想做天才……真的不想……」

  自己將她抱回她的房間時,她仍在朦朧中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

  茶眸移向對面那個正在擰著純水瓶蓋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她對這「天才」的名號,竟然是又倦又厭的。

  「嗯?你在看什麼?」紀澤穎發現鍾天寵那雙探究般落在自己身上的茶眸,於是注意力自純水轉向他。

  「沒什麼,只是想問你一下今天的行程。」他說時,已自然而然地由她手中取過那瓶純水很輕鬆就替她擰開了她半天也不曾打開的瓶蓋。

  她開心地接過水瓶,喝了一口,才慢條斯理道:「我有個水彩畫畫家會議要參加。」還不是討厭的瓊尼,臨走前還給自己接了這麼個活。

  「水彩畫?我以為你是畫油畫的。」雖然對她的具體藝術成就不太瞭解,可是在來城堡之前,老闆給他的那撂厚厚資料中可是分明地記載著她用別名畫的油畫已經在黑市叫到了天價的相關情況。

  「有時候也要鼓勵一下水彩畫家。畢竟每個油畫創作者都必須有紮實的水彩畫功底。」唉,竟然讓自己用十歲以前就爐火純青的基本功練習去和人同台競技,這根本就是送給她首獎的比賽。

  「那下午呢?」第一天的「德國行」令他印象深刻,所以他必須在一清早就將所有的行程都問個清楚。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垂下的長睫恰到好處地遮住了眼中的慧黠光芒。

  始終注視著她的人卻並沒有錯過這一抹帶著惡作劇意味的笑容。鍾天寵心中暗暗叫苦。這回又會是哪裡?瑞士?比利時?還是西班牙?

  遊樂園?

  茶眸再次望向那幾個身著卡通裝的工作人員同大大的小醜燈牌上繫著的五彩氣球。確認完畢,自己竟然真的身處遊樂園門前。忽然生出一種想逃的昏眩來。他已經不小了,二十六歲的年紀,有多少初戀成功的同齡人已經帶著自己蹣跚學步的小孩來逛遊樂園了。

  「走吧。」紀澤穎對著他甜甜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貝齒。

  「我還是在出口處等你吧。」讓他進遊樂園?這和讓他抱著維尼熊看《貓和老鼠》有什麼區別?

  紀澤穎滿臉的失望,「還以為總算找到個膽子大點的可以陪我去玩雲霄飛車呢。」

  他知道自己不該介懷這樣幼稚的激將法。可是……他能忍受各種各樣的挑釁言語,卻唯獨被一個小女生懷疑自己的膽量的事讓他覺得很受不了,尤其這女生還正巧是紀澤穎時。

  他迎上她閃亮的眸,「那走吧。」說罷便徑直下了車,恭敬為她打開車門。

  她並沒有立即下車,而是遲疑地望著他道:「你要是害怕的話……」

  「閉嘴。」他沈著臉阻止她再繼續將自己往「膽小鬼」上推。

  紀澤穎看著鍾天寵鄭重其事的樣子,雖然被凶,卻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誰讓自己才小小地激了他一下,他就氣成這樣呢?沒想到一個二十六歲的人還能單純成這樣。

  「你確定要試這個?」眼見著從雙人車上下來的人,許多還沒解開保險帶便已經大吐特吐,再看看那個蜿蜒在整個遊樂園上,時而左側、時而倒翻的軌道,他實在是很為紀澤穎捏了把汗。

  「你想反悔……」紀澤穎眸中閃過小小的挑釁。

  「我是怕你後悔。」他搖頭。不懂自己為何要在這裡和她擡槓。

  「走了啦,我可不想再等一輪。」她迫不及待攥起他的衣袖,滿臉躍躍欲試地向雲霄飛車方向跑去。

  鍾天寵的視線自她無意間始終抓著自己衣袖的手,緩緩移向她那張清麗的容顏。心,猛地被撞了一下。

  她很漂亮。第一次覺得,她彷彿被淡淡的光氤所籠罩一般,即使穿著那身並不合適她的水藍色,仍是說不出的清秀絕倫。

  任由她牽著上了車,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繫緊了保險帶。

  「千萬謹記,半途不能私自解開保險帶,由此造成的任何傷亡,遊樂園蓋不負責。」工作人員那例行公事的叮囑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

  鍾天寵側目去看工作人員,卻注意到紀澤穎因這警告而微微揚起的唇角。

  她在笑什麼?

  還沒來得及去細細揣摩,車子已緩緩啟動。隨著速度的加快,車子越開越快,每到轉角處都彷彿要直直衝出軌道直擊地面,卻被那車身的慣性一把拉回。

  鍾天寵靜靜坐在座位上,聆聽著身前身後傳來的陣陣尖銳叫聲。可他這個經歷過子彈從耳邊一擦而過的人,卻根本無法體會這種程度的驚恐所帶來的樂趣。

  「前面好像要180度翻轉了。」一直沈默的人忽然幽幽開口。

  她害怕嗎?茶眸望向紀澤穎。眼前一幕驚得他心跳倏地狂亂起來。她竟然正在用手擅自解開腰間的保險帶!她在幹什麼?難道工作人員的警告她沒有聽懂嗎?

  「快點系回去,這很危險!」他大聲喊著,聲音卻被迎面而來的疾風吹散。

  紀澤穎忽然仰頭,衝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來,不待他反應,已經探身吻上了他的唇。

  呼!車身猛地一個底朝天翻轉過來,鍾天寵本能地緊緊將那個吻上自己的人摟入懷中。他知道自己不可以鬆手,這一鬆,紀澤穎非摔成散架的娃娃一般,他不可以讓她受傷。

  心跳聲漸漸掩去了車子前行的劇烈呼嘯聲。紀澤穎原本以為是自己吻上了他,可漸漸地,她發現好像是他在吻自己。車子不停地在空中翻轉著,她忽然想起《亂世佳人》,那個在炮火聲中,在喊叫聲中,在馬蹄聲中,與白瑞德深吻作別的思佳麗。

  呼嘯聲越來越小,車子也趨於平緩。鍾天寵清楚感覺到她玫瑰般細滑的唇卻仍眷戀著自己的不願離開。她身上特有淡淡的清香很好聞,而自己正貼在她背心的掌心可以清晰感覺到她那微快的心跳。一瞬間,鍾天寵有些微微的暈眩,情不自禁去回吻她那甜美的溫熱。

  不對!老天!自己在幹什麼?一把將她推回到座位上。而周圍猛然響起激烈的鼓掌聲。不知不覺間,車子竟然已經到了起點。同車的或是準備上車的遊客、工作人員、路人,圍觀起哄的人越聚越多。

  工作人員微笑著為紀澤穎打開車門,「小姐,雖然你違反了規定,可是我不得不說,你們真是太浪漫了。」

  「謝謝。」紀澤穎紅著臉笑得有些羞澀。黑眸轉向身邊人時,卻發現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紀澤穎邊輕攪著杯中的奶茶,邊打量著對面那個與自己相對而坐,一直以沈默表示抗議的人。

  真是頭痛。她吻了他,結果他就一直對自己這樣黑著臉。

  「是不是水果味的唇彩你不喜歡?」她挑著秀麗的眉,故意開玩笑打破沈默。

  鍾天寵緩緩擡起茶眸,直直地帶著審視地注視著她,然後沈著聲,很鄭重道:「我不喜歡這種玩笑。」

  「我喜歡你。」紀澤穎忽然停了手上的動作,黑眸中有著絕對的認真,「不是玩笑。」

  「紀小姐。」他無奈。

  「為什麼你就認定我不會喜歡上你?」她些微地惱。二十年來,第一次以這樣認真的心情勇敢地去愛,竟然被完全輕視了。

  「好吧,你給我一個理由。」茶眸擡起時,恰遇上她始終停在他身上的黑眸,他避開她的眸,也同時避開了她眸中的認真。

  「因為……因為……」她該不該將那段或許與他無關的事說出來。可萬一他不是呢。現在她還能欺騙自己說是他忘了自己,若事情說穿了,他又真的不是,自己能承受真相帶來的失望嗎?

  「因為一個沒有顯赫家世的司機讓你覺得很新鮮也可以毫無顧忌。」他替她說著。相信她只是心血來潮。

  他親眼見過她在生日宴上,被那樣一大群的青年才俊包圍著。她完全沒有愛上自己的理由,唯一的解釋便是,來自平凡、貧窮的自己激發了這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的無限好奇。

  「我從來不覺得,感情是一種隨便的東西。」他根本就是先入為主地將自己劃分為了小說中的那種富家千金。

  「那你覺得感情是什麼?」他忽然反問。

  「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純真的、專一的、堅定的情感。」上流社會有著太多觸目驚心的貌合神離和毫無感情的商業聯姻,那不是她要的。

  她的回答引出他茶眸中一閃而過的柔色,「那紀小姐也該知道,從我這裡,你至少不可能得到專一了。」

  「你是指……」她話未說完,眼中已有沮喪。是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的心中,早就有了另一個人。那個冰冷的、連笑容都懶於給出的女孩子。

  「所以,請紀小姐成全我。讓我能保留我那份發自內心的、純真的、專一的、堅定的情感。」他將她對「感情」的定義原原本本還給了她,一字不漏。

  「呼,我還真是羨慕她。讓你連我這樣超級的誘惑都毫不猶豫地拒絕。」紀澤穎沖鍾天寵做了個鬼臉,彷彿被拒絕的事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只是扮演輕鬆扮演得太過專心,連奶茶攪出了杯沿都沒意識到。

  鍾天寵望著桌上那漸漸溢開的乳紅色,有種說不出的悶在身上蔓延開來。只因為,他竟然清晰感覺到了她此時此刻的痛。

  他知道自己不對勁,沒辦法靜下心來去考慮自己究竟想幹什麼,明明拿著手機卻組織不出任何言語來。他的心緒繁亂到了極點,只因為空氣中飄浮著零散的音符,每一個都律動著她的哀傷。

  老天,難怪金色音樂廳會對她青睞有佳。她一定是位出神入化的小提琴手,所以才會讓不通韻律的他,單單是聽到那些零散的音符就已經跟著失魂落魄。

  我喜歡你。

  他記得她下午說時,語氣是那樣堅定而認真。

  該死。他竟然又回憶了一遍。整個晚上,已經回憶了多少遍?自己怎麼可以心動?他對未來的計劃已經遠到了七十歲那年。每一年的每一天,都已經安排了他生命中的女主角,那就是程小露。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紀澤穎來的?怎麼可以冒出程小露以外的人來?

  「鍾天寵,你瘋了嗎?」他低聲警告自己。

  樓上的這個女孩他不可以去想,一遍也不可以。因為他的出現注定會傷到她。不可以,如果再牽扯上了感情,他真的就是罪不可恕了。

第4章(2)

  音樂聲戛然而止。

  他那根緊繃著的弦也倏地斷裂了一般,整個人忽然陷入了一種鬆懈的空洞中。他凝神,聆聽著樓上的動靜,可這老式的建築卻偏偏隔音好到讓他忍不住想詛咒。

  「那個開頭很恐怖,中間很搞笑,結局很悲傷的故事。」他耳邊忽然響起清脆如鈴的聲音。搖搖頭,發現自己竟然混淆了現實與幻覺。

  他一把推開窗,將一切的錯亂都歸結於房內沒有充足的新鮮空氣。帶著夜涼的空氣撲面而來,閉上眼吸入那股混著果香的沁人氣息。枝頭那顆青蘋果不知道她有沒有搾成果汁……倏地睜開雙眼,茶眸中有著深深的困頓。

  「或許,這個任務真的該快點結束了。」他歎氣。在一切還沒發展到自己無法控制的地步,他必須做個了斷。

  茶眸由遠處果園移向近處的噴泉。月光下,那個羅馬塑像帶著白天所沒有的神秘和憂鬱,噴泉旁的大理石砌邊反射出一道銀色的光芒與池中的水色一般柔膩動人……忽然,茶眸定住,再也不願移走。

  那個背對自己,靜靜坐在噴泉旁的人。她的身影,倒映在池水內,是如此的孤寂而單薄。

  一陣冷風吹來,鍾天寵這才回復了理智。匆忙拉上窗戶,茶眸在拉上窗簾前,再次掃了眼那抹讓人無法放下的落寞背影。

  紀澤穎赤著腳伸入池水內,腳輕輕一踢,水中的倒影便隨著波光碎成無數片。當自己的倒影再次在水面合攏時,她又是輕輕一踢,自己再次變得支離破碎。這個遊戲她竟然有些樂此不疲。她可以想像瓊尼在打自己手機時,不斷聽到關機提醒時發狂的樣子。可是,她真的不想去費神畫什麼抽像畫或是草擬什麼藝術展的作品構思。她只想這樣靜靜地坐著,任由月光披在身上,讓思緒沈到水底。

  「紀澤穎,你實在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傢夥。」她又一次將自己的影像踢成流波。

  「不會因為被我拒絕,就想用凍死自己的辦法來報復我吧。」低沈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夜色那樣靜,他的聲音倏然響起,引得人怦然心動。

  紀澤穎回首,原本蹙在眉間的落寞,化成了唇邊的笑,「你好像很習慣小瞧我。」

  「哦?」他揚了揚眉,同時將手中為她拿的薄外套遞給她。

  紀澤穎接過外套,沒有穿,只是很緊地握在手中。

  「我從小就有練冬泳的習慣。」她有一個絕不允許她在任何方面有失敗的媽媽,所以健康也在媽媽的要求範圍之內。

  他凝視著她神情間淡淡的落寞,相信一定又是什麼關於童年的不快記憶困擾到了她。

  「這是個非常不錯的習慣。」他盡量將語氣轉得歡快一些。雖然,他並不是一個擅長用這種語調說話的人。

  紀澤穎點頭,唇邊已點上笑。她那麼聰明的人,又怎麼會沒有察覺鍾天寵的心思。

  「我還有很多的好習慣。」她用映入了星光的深眸仰視著他,「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改變下午的決定?」

  鍾天寵心上一動,很突兀地扭開了頭,動作有些彆扭和古怪,似乎怕太快了會傷到她,又怕不做反應會害她誤會更深。

  「你其實很好。只是,我們……」他實在是太缺乏拒絕人的經驗了。說到一半,竟然怎麼也尋思不出適合的詞來。

  「我何止『很好』,根本就是『優秀』。只是,你心上已經有了最好的那個。」她自池中收回白皙的雙足,再也沒有玩水的興致。

  鍾天寵沈默不語。就這樣安靜地看著紀澤穎將小巧的還未干的雙足插入涼鞋內,然後很仔細地折好自己給她的外套,非常淑女地立起了身。

  「你們認識一定很久了吧?」她安靜地問。就像妹妹詢問哥哥和準大嫂的相戀過程一般。

  「差不多十年了。」他安靜地答。彷彿眼前這個亦是相識多年的熟稔老友。

  「也是十年……」她垂眸,喃喃自語著。

  「怎麼?」他不懂那個「也」指的是另外哪個十年。

  「沒什麼。」她搖搖頭,「只是想起一首中文流行歌的歌名了。」她又補充,「是情歌,很巧合。」

  「是嗎?」他自幼便流浪在海外,很少聽歌,更別說是流行歌了。

  忽然,他想到什麼,「你不是音樂演奏家嗎?」

  她點頭,「是啊,有這麼一個頭銜在。」

  「不是應該只聽古典樂或是交響樂嗎?」印象中音樂家是只聽屬於他們那些世界的音樂。就像上流社會的人就注定要和同一階級的人在一起才會有共鳴一樣。

  「做訪談時,可以這樣回答。可其實音樂的本質,不就是七個音符嗎?只是複雜與簡單的區別罷了。」她笑著道。

  他也跟著揚起了唇角。因為突然想起她第一天要去德國買粗糧麵包的情景。她的出生和背景是很顯赫,可是,這並不表示她就一定會喜歡西式餐廳的豪華套餐。細想之下,鍾天寵忽然發現,原來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其實不過就是「複雜與簡單」的區別罷了。

  「呼,心情好多了。」紀澤穎對著月亮慵懶地伸了伸腰,「我要回房休息了。我的鍾大司機,你也早點休息吧。」

  「嗯。」他頷首,卻沒有離開的意思。直到那抹身影漸漸消失在城堡的入口處,茶眸中的鋒利才一躍而出。

  鍾天寵猛然轉身,大步朝著靠近鐵門的那片密林飛奔而去。夜色中,矯健的身手猶如花豹般從容而自信。

  很快,隱在密林中的那抹黑影已無所遁形。

  「小露?」茶眸中的銳利轉為詫異。

  「好像不太歡迎我。」程小露笑得有些清冷。

  「我只是意外。」這裡是紀家的城堡。紀澤穎是他要對付的人,組織內部的分工從來都是涇渭分明的,而程小露現在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很明顯是欲插手自己的工作。

  「要說製造意外,你才是高手吧。」

  程小露的語氣中含著那樣濃重的揶揄,鍾天寵心中已隱隱有了答案,「你是不是聽小伍說了什麼。」

  程小露目色中忽然流露出冰冷都掩不住的痛來,「天寵,別人說什麼不重要,關鍵是,你做了什麼。」

  「那只是個意外。」他淡淡道。

  「意外?」程小露訕笑著,「是那個吻?還是紀澤穎?」

  「小露。」他歎息過後,又忍不住露出笑來,「你在吃醋嗎?」

  「我……才沒有。」程小露避開他茶眸中的溫柔,「我只是害怕你辦砸了事情。」

  「小露,我始終都很清楚自己和她之間的位置。她不過是一時新鮮貪玩罷了。」他說得很慢,尤其「新鮮貪玩」四字。茶眸黯然,只因為他明知道那不僅僅是新鮮貪玩。

  「小伍那裡有你們的照片,相信老闆很快就會找你了。」

  他笑著面對她的一臉清冷,「你是因為擔心我,才特地來的?」

  「誰擔心你?我是來找『沙漠公主』的。」程小露冷艷的眸中沒有太多的訊息可尋。

  「『沙漠公主』我會找到的。」茶眸越過面前人,望向她身後那片靜謐的密林。曾經,他從房間望著這片果園,希冀能與程小露把臂同遊。可現在,一觸到這片果園,關於與紀澤穎共處的那個清晨便在腦海不斷重現著。他自己都開始疑惑了,難道不知不覺間,有些事已經悄然改變了?

  「天寵,我等你完成你的承諾。」程小露忽然道。

  「嗯?」鍾天寵將眸自果園移至程小露身上。

  「等這次任務結束,找一處城郊小屋,拓一片只屬於彼此的果園。」夜色中,看不真切程小露的面容,可是從來都冰冷的聲音中卻混入了一絲炙熱的溫度。

  「我會的。」他垂眸,盡力掩下翻覆的心事。那心事的名字叫做紀澤穎。

  紀澤穎偷偷自窗簾縫隙,靜靜望著那對被黑暗包圍的身影。她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和動作,可是卻很分明地知道,只有熱戀中的人才會連短暫的幾日分離都忍受不了。

  「喂,喂,澤穎,你在聽嗎?」

  手機中傳出一連串的呼聲,這才將紀澤穎的思緒拉回。

  「Peter,我在聽。」她極其溫柔地回復。

  「紀穎,我知道你的計劃排得很忙,不過明天……」

  「我明天有空。」她語氣如水,意思卻是斬釘截鐵。

  「那我明天早上來接你。」電話那頭的人欣喜若狂。

  「早點來。」她微笑著囑咐,一雙黑眸仍直直盯著黑夜中戀戀不捨的兩人。

  「多早?」對方含笑問。

  「越早越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張揚、有點霸道,很有世家小姐的味道。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的優秀。優秀到了足以讓張行長那個傑出的兒子只匆匆一面便已念念不忘。

  她歎息。或許是自己太執著了。既然人生中的百分之九十都已經交給媽媽去左右了,又何苦獨獨握著感情不肯放呢。一切,都按照媽媽的意願不就好了。

  黯然關上了窗。這還是她在城堡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關上窗後才入睡。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2 11:49:52

第5章(1)

  「哆咪索拉索哆……哆咪索拉索哆……哆咪索拉索哆……」

  鍾天寵正在系領扣的手微滯,心下奇怪,就算是送早餐,也沒道理這麼早。剛想去窗前看看是誰,風已自敞開的窗送來了那個熟悉的清亮聲:「Peter嗎?你等一下,我馬上下來。」

  等一下?馬上?呵。茶眸中有淡淡的笑意溢起,該不會又是半小時的漫長等待吧。邁步來到窗前,輕攏窗簾,陽光下,仰頭望向城堡的人長著他熟悉的俊逸臉孔。他斂眉,憶起了來城堡第二日時,她的那場短暫的相親。

  這男人……眸中帶著思量,原以為他與她之間應該已經沒有了交集。回憶方纔,她自房內探出身時的回答聲,似乎帶著難掩的輕快與雀躍。

  哐當。

  鐵門被打開的聲音那樣脆亮,一下子打亂了茶眸中的思忖。轉眸去看大門處,一抹亮眼的紅色與門外的黑衣男子相映成輝,甚至連那耀眼的陽光都剎那間黯下。他們很般配,尤其是她穿上了鮮有的靚麗顏色,那飛揚的自信與青春,根本醒目到無法阻擋。

  茶眸微垂,同時,手已輕輕帶上了窗簾。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一大早來。」紀澤穎想起自己昨晚那個有點任性的「越早越好」,笑中帶著微微的歉意。

  「其實……」張海澄認真地望著紀澤穎,「我從零點起就已經在門外等著了。」

  「Peter,你說什麼?」紀澤穎細看之下,才發現張海澄的雙眸微紅,頭髮也微顯淩亂。這個傢夥,竟然在門外守了整整一晚上?!

  「早上看到你打開窗,才按的門鈴。」他笑著,眼中浮起篤定,那是志在必得的訊號。

  「喀嘰。」

  立在樓梯轉角處想轉身上樓的人,卻錯估了年代久遠的樓梯的保密性。

  「是誰?」

  張海澄都這樣問出口了,他想避卻也不能,索性大大方方立了出來,「抱歉,打擾兩位了。」

  張海澄望向鍾天寵的眼中帶著明顯的疑惑。

  「他是我的司機。」紀澤穎的回答有著解釋的意味。

  「原來是司機。」張海澄微微一笑,雙眼仍有意無意地停留在鍾天寵身上。

  「鐘,麻煩你幫張先生先把車開到車庫。」紀澤穎微笑著轉向鍾天寵,疏遠而有禮。

  鍾天寵微微一愣。她改口這樣正式的稱呼方式,是為了向那個外人證明什麼嗎?

  「張先生,麻煩您,車鑰匙。」他沈著聲道。

  張海澄始終微笑著,手上卻沒有動作,「不用了,我過會兒還要用車。」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要處理?」張海澄並非無所事事的二世祖,手下的基金信託公司專為富豪打理私人財產,所以整整一天的約會對他來說,可能真的是一件太過奢侈和為難的事。紀澤穎眼中掠過一抹嘲諷的笑,這就是所謂的上流社會,財富是一條鞭子,抽得他們一個個像陀螺般不知疲倦不知停步。而自己,又何嘗不是被媽媽不停抽打著的陀螺呢。

  「什麼事能比得上我們的約會更重要?今天的二十四小時,只為你預留。」張海澄說得從容而真誠,堅定的眸中未現半點遊移。

  茶眸中浮起疑惑,這位張公子究竟是太過自信,還是根本就是談情高手?

  「難道你是不放心鐘的車技?」紀澤穎含著笑的眸幽幽掃了掃鍾天寵。

  「怎麼會?」張海澄朝著鍾天寵紳士地頷了頷首,「我想鍾先生能理解我希望和心儀之人獨處的心情吧。」

  「我只是司機罷了。」鍾天寵回了個淡然的笑,冷冷表明著自己的身份。

  紀澤穎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一臉冷漠的鍾天寵和一臉熱忱的張海澄。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鐘,餐廳還沒送早餐來嗎?」

  鍾天寵望了眼那些優雅坐著,笑睨自己的人,「你不是不吃餐廳送的東西嗎?」

  「可是Peter一定餓了。」

  紀澤穎的話立刻得到了張海澄的笑應,「還真有一點。」

  「才七點,恐怕還要等一會兒。」

  張海澄聞言,面露尷尬,「我平時也要到八九點才吃早餐。」

  「不如陪我一起去摘水果吧。」紀澤穎說時,已起身準備去儲藏室拿果籃和工具。

  「進來時就聞到果香了,還真想去看看。」張海澄有些躍躍欲試。

  「鐘,麻煩你幫忙烤兩個麵包,我和Peter要去摘些水果。」紀澤穎再出現時,手上已挽著果籃,另只一手則很自然地挽上張海澄。

  未等鍾天寵答覆,兩人已說笑著向果園行去。

  「我該向她加收兼職廚師的錢。」鍾天寵望著那個作小鳥依人狀離去的人,冷冷的語調中透著忿忿然。

  「你的司機很有意思。」張海澄望著在陽光下仰頭摘橙的人,緩緩道。

  正準備剪下金黃橙子的手倏地止在了空中,半晌,點著笑容的人才轉過頭來,「我以為你會用無理、傲慢、冷淡這類更貼切的詞。」

  鍾天寵待人的態度通常都很可怕,那種明明很禮貌卻又讓人感覺出不被重視的態度,簡直比惡劣來得更糟糕百倍。

  「那你為什麼還要用他?」張海澄的眸中永遠揚著生意人的探索。

  「因為……」紀澤穎轉頭,喀嚓一聲剪下那個滾圓的橙子,「他會烤非常地道的粗糧麵包。」

  張海澄詫異了半晌,忽然露出笑來,「澤穎,你每次都讓我充滿了意外。」

  極具盛名的天才少女,初次見面時,明明留給自己那樣乖巧溫柔的印象,卻在自己還想再細探時,選擇了無禮的不告而別。她表裡不一,看似與上流社會孕育的富家小姐一般無二,內心裡卻有著讓人摸不透的……叛逆與任性。

  「Peter……」她避開他漸漸深濃的目色。

  「還是叫我海澄吧。」他想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被喚出。

  「嗯。」她應著,並不好奇原因。

  「對了,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不起英文名?」她自幼在歐洲長大,卻一直堅持著只用中文名。這不能不說是件頗為奇怪的事。

  「因為我是紀家人。」她笑,黑眸中的情緒被竭力掩藏著。

  張海澄皺眉,這樣一說,似乎紀家的幾個公子的確是沒有英文名的。就連那個大名鼎鼎的紀澤脈亦是如此。

  「紀家的孩子不能取英文名嗎?」

  「爺爺是個非常專斷的人。所有紀家子孫,這輩子只許以他給予的名字生活在這世上。」即使她的撫養權屬於媽媽。但因為身上流著紀氏的血液,所以仍然不被允許忤逆爺爺。

  「原來爺爺奶奶們都是這麼讓人頭痛的。」張海澄頗為認同地感慨著。

  「是嗎?」紀澤穎好奇他的頭痛故事。

  「你知道嗎?我奶奶在我出生時,為了紀念她少女時代搭救過他的一位叫Peter的男性,所以很強硬地給我起了Peter這個英文名。」張海澄說到這裡,聳了聳肩,「很災難吧。」

  「所以,你更希望我稱你為海澄而不是Peter?」原來這就是原因?

  「是。因為Peter實在是個太土的名稱。」張海澄一本正經地點頭。

  老天,這未免也太好笑了吧。紀澤穎止不住笑出聲來。當發現張海澄正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對不起,我沒有任何惡意。」

  「你笑起來很美。」他誠心讚揚,聲音堅定而悅耳。

  「謝謝你的讚美,Peter紳士。」話未說完,她自己又格格地笑了起來。

  「呵呵。」張海澄也忍俊不禁,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兩個沈浸在歡樂中的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城堡二樓那雙靜靜探望著的茶眸。

  鍾天寵意識到自己心間有不悅在升起。可是,為什麼呢?是因為她對自己的客套疏遠,還是眼前她與別人的你儂我儂?茶眸落寞垂下。這樣說來,自己是因為她而不悅,她竟然影響著自己的情緒。深深歎了口氣,雖然他竭力想否認,可事實就是,她在影響著自己,潛移默化,卻切切實實地越來越深。

  茶眸再次望向窗外。只要她夠不到時,她身旁那個人會很快為她拉下樹枝,讓她得以順利地摘下水果。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只要她開口,就會有人願意為她拉下最高的那根枝條。

  輕輕拉上窗簾——粗糧麵包應該已經烤得差不多了吧。

  紀澤穎好耐心地按著門鈴。月色下,這座披了銀光的古堡顯得有些神秘而……陰森。這還是她第一次對古堡生出陰森的感覺來。

  怎麼回事?難道鍾天寵外出未歸嗎?月色籠罩中的人因自己這一假設而陷入為難中。這可怎麼辦?下午剛剛因為工作的事而和瓊尼產生了一些小小的無關緊要的但足以使得瓊尼不願再理自己的小口角。不可能讓瓊尼幫自己解決沒辦法回家的麻煩。小舅舅?更不可能了。她那個超級忙的帥哥舅舅還不知道現在正沈溺在哪處的溫柔鄉呢。那用爬的?早知道就不該穿這一身裝點滿了蕾絲的紅裙……

  「你是準備繼續站在哪裡思考,還是先回家?」低沈的聲音打斷了紀澤穎的思緒。

  「嚇!」紀澤穎微驚之下,向後倒退了一小步。沒想到在自己制定N種進入方案的時候,鍾天寵竟然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怎麼?才十幾小時沒見,似乎就不認識我了?」她在太陽未升上天空時就攜那位銀行家的兒子去約會了,直到十三個小時後的現在才出現在月色中,還真是忙得可以。

  「我只是有點驚訝你這麼久才來開門。」她似乎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嘲弄,踩著輕巧的步子邁入城堡。

  「明天,我要請一天假。」鍾天寵待紀澤穎在客廳沙發上坐定後,幽幽地開口。

  「能不能等我吃飽以後,再討論這個問題?」她很餓。她真懷疑鍾天寵再晚一步開門,她可能會倒在大門外。

  他皺眉,仔細看才發現,她真的有點虛弱,「那個銀行家的兒子是怎麼回事?竟然讓約會的對象挨餓!」說到最後,竟然有些義憤填膺的味道。

  「不是海澄的問題。是我裝淑女,根本沒吃。」真是她活該。那麼地道的日式料理,偏偏就是一口也吃不下。

  他笑,自以為瞭然地笑,「是為了給他留下好印象……」

  「你和我一起生活了五天,難道還不知道我的飲食習慣?」她淡淡的語氣似怨似歎。

  粗糧麵包加水。

  就因為這個?他看著俯在沙發一角的她,這是什麼該死的怪癖?她有條件吃遍天下的美食,可她偏偏那樣執拗地喜歡著粗糧麵包和水。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個飲食習慣根本就是非常糟糕?」他想說她有強迫症的傾向,可最終還是忍下了。

  「何止是糟糕。爾佳說那根本就是強迫症,很可能會造成營養不良。」她那帶著藝術家氣質的骨感美,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功於她這單一的飲食習慣。

  「既然明知不好,為什麼不去改正?」他的茶眸很亮,映著燈光更加的神采奕奕。

  紀澤穎轉開眸,望著地毯上的花紋,淡淡道:「知易行難。有太多事,知道和執行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是嗎?」他冷聲反問,語氣有些壞。

  「你去休息吧。明天,想幹什麼就去幹吧。」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說什麼。胃裡空空的,只想快點能吃上麵包。

  支撐起瘦弱的身子想往廚房走,卻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當心。」鍾天寵眼疾手快地扶穩了她。

  「低血糖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對著他笑,一副這根本不算什麼的表情。

  「真是胡鬧。」他望著懷中這個臉色蒼白的傢夥,眼中的不捨根本無法成功地掩飾。

  紀澤穎就那樣閉著雙眼微笑著臥在沙發上。她聽到鍾天寵離開的腳步,卻沒有上樓。她知道他是去給自己拿吃的了。一想到粗糧麵包,胃就因空虛太久而痛了起來。這胃,還真像她這主人,每當愛填不滿時,就會那樣痛。

  「來,喝點這個。」她聽到自己耳邊那個不容分說的聲音,接著有香濃的芝士味順喉而下。是芝士蘑菇湯!

  閉著的黑眸倏地圓睜,她沒辦法嚥下這些!

  「你必須嚥下去!」鍾天寵厲聲道。

  可這根本不起作用。很快地,客廳旁的洗手間內就傳來了嘔吐的聲音。他不過只餵了她一小勺的濃湯,她竟然吐了整整一刻鐘,甚至連胃酸都吐空了。

  「如果你不能給我我想要的,就請讓我一個人安靜地待著。」她無力地躺在沙發上。實在不明白他究竟在幹什麼,想殺死自己嗎?如果能這麼簡單就改變積習,那世上的煙草公司早就倒閉了。可事實呢?傳承百年的煙草巨頭遍及著世界各地,而且不斷有新貴加入。人類的天性就是軟弱的,她無意去與人性抗衡。

第5章(2)

  他沈默著,靜靜收去茶幾上的湯。再次回到客廳時,手上拿著她喜歡的那個牌子的純水和早上烤的粗糧麵包。

  「謝謝。」她喝下一大口水,又吃了幾口麵包,才得以將感謝說出口。不等他答覆,又專心吃起了麵包,她真的餓壞了。他沈默地打量著那個認真吃著麵包的人,竟然有些不捨得將目光移開。

  怎麼辦?他似乎不由自主地在乎著她。他從來都是個對自己決定堅決執行的人。可是,在決心要糾正她偏食的陋習時,他卻被她在洗手間傳出的聲音給攪得心慌意亂了。當看到她虛弱地扶著洗手間的門框對著自己勉強地微笑時,他若不是強握著自己的雙拳,可能早已衝動地將她擁在了懷中。

  「啊!」吃著麵包的人忽然慘叫,差點被噎到。

  他連忙將水遞入她手中,一邊輕拍著她單薄的後背。她實在是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傢夥。

  「我把海澄送我的禮物忘在門外了。」好不容易嚥下麵包,她連忙拉著他的袖子急急道。

  他看了她一眼,茶眸中有著深長的複雜,「一份禮物而已。至於急成這樣嗎?」

  「說不定已經被人拿走了。」她咬唇。有些後悔自己怎麼將那麼重要的東西給忘記了。

  「你以為這裡是華爾街嗎?」城鄉結合處的古堡附近,誰會閒到晚上沒事,逛到這連路燈都少得可憐、根本別幻想有出租車的地方來順手牽羊?

  見她仍然有些擔憂的樣子,他微微歎了口氣,「我幫你去拿。你安心吃你的麵包。」

  鍾天寵打開鐵門,一眼就發現了倚在牆邊的那個粉色的禮盒。大大地、安靜地躺在那裡,被門內林陰處的夜燈投射出長長的影子來。

  會是什麼?小禮裙?公仔玩具?他在送異性禮物方面極度缺乏想像力,能想到的只有這可憐巴巴的兩樣。

  一把拎起那個禮盒。很詫異,盒內竟然傳出沙沙聲,似乎是有許多小小的碎碎的東西在裡面,難道是糖果?鑽石?

  紀澤穎並沒有滿足鍾天寵難得的好奇心。看到禮盒之後,一把扔開麵包和水,抱起禮盒,一聲:「我先回房了」,便消失在樓梯的拐彎處。

  鍾天寵立在紀澤穎門外,望著那自門縫溢出的淡淡的昏黃燈光,遲疑著到底要不要敲門。伸出手,可一想到已經快淩晨時分了,又不由收回了手。正想轉身離開,門內傳出驚呼:「啊!」

  「怎麼了?」太過緊張的人沒來得及細想,已經一把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房內的情形卻讓他徹底傻了眼,穿著可愛睡裙的紀澤穎正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攪著自然垂在雙肩的髮辮。地板上散滿了零亂的拼圖。在她腳邊,已經有一小部分拼湊成形,隱約可見是一隻卡通小動物的腦袋。

  「天寵?」她莫名望著這個突然的闖入者,迷茫不已。

  「我聽到你驚呼,以為出了什麼事。」他聲音平靜,一點也沒有闖入者的侷促。

  「噢。」她摸了摸鼻子,「我只是因為找不到那塊合適的拼圖。」

  他淡淡點頭。沒想到她這麼晚不睡只是為了拼拼圖,而更讓他未曾想到的是,張海澄送的禮物,竟然是不起眼的拼圖。

  「那我先下去了。」他似乎沒有繼續打擾她的理由。

  「你一直在門外吧。」她擡起瑩亮的黑眸,笑意深了幾分。城堡的隔音很好,自己別說是小聲地驚呼,就算是扯開喉嚨叫,樓下的人也不可能聽得到。真正發生意外,都是以按響每間房都裝配的警報系統來通知外人營救。

  鍾天寵怔了怔,繼而道:「剛好想再跟你再確認一下,明天請假的事。」

  「是整天嗎?」她問時,開始低頭去尋找適合的拼圖。

  「嗯,一整天。」他點頭。

  「晚上回來嗎?」她不經意地問著,手中已經握著需要的那塊。

  「回來。」這裡不是他的家,他沒有必須匯報的理由。可是,他卻很乾脆地給了她答案,彷彿已經習慣了一般。

  「如果明天早上,我能吃到你新烤的粗糧麵包,那就沒問題。」那塊拼圖很完美地契合出了卡通小熊微笑的唇角。

  鍾天寵歎氣,「你在要求我縱容你的偏執。」

  「你願意嗎?」紀澤穎放下手中那塊小小的拼圖,眼中有靜靜的等待。

  「呵,你似乎把我當成專職廚師多於司機了。」鍾天寵笑著,算是做出了妥協。

  「天寵,幫我一起拼吧。」紀澤穎揚了揚手中的拼圖,「否則今晚可能拼不完。」

  「就算是個心急的人,也不必急在一時吧。」他掃了眼那滿地的碎片。女孩子的心思他果然不擅揣測,她如此見多識廣的人,竟然也會為了一堆散亂的拼圖感興趣。

  「海澄說,這是魔力拼圖。如果能在收到的當天拼出完整圖案,就是與送的人之間有著濃不可分的緣分。」她說時,眼中閃著若有若無的光亮。

  「那你應該自己完成,緣分的事不能假他人之手吧。」他面色淡然,聲音微涼,眼中映著那堆散亂的圖片。

  「我答應他,要很盡力地試一下,給彼此一個機會。」紀澤穎微微垂下眸,「假你之手,送我一份你不願給的幸福,不好嗎?」

  「好。」他回答得乾脆,乾脆到他自己都意外。

  彎腰自淩亂的拼圖中撿起一塊,鮮紅鮮紅,像是心的顏色。

  「是個小熊拿著紅心的圖案。我已經拼出了小熊的上半身……」紀澤穎看了看手中那塊小小的拼圖,又望了望地上的小熊圖案,「這個……應該放在這裡才對吧……」

  「那裡。」鍾天寵指向另一邊。

  紀澤穎依他所說的將拼圖放上去,果然拼出了小熊那毛茸茸的手。

  「真好。」紀澤穎伸手,拉了拉鍾天寵的衣袖,示意他坐到地板上,「幫我一起快點完成它吧。」

  鍾天寵望著她唇邊那開心的笑,茶眸中不自禁跟著染上了悅色。從認識她到現在,見過她各式各樣的笑,可這樣單純而開心的笑,卻少得可憐。她不幸福,那樣明顯地寫在臉上,卻還被外界誤認為是春風得意的天才少女。

  「天寵,在看什麼?」

  鍾天寵意識到黑瞳正好奇地注視著自己,幽幽收回茶眸,屈膝與她隔著已經成形的拼圖相對而坐,「這是我與天才少女的第一次合作,希望能成功。」

  她笑,由淺淺的、到角度加深、最後竟然變成了不可抑制的抱腹大笑。直笑到沒了力氣,才氣息不穩道:「不……不過是拼圖,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鍾天寵這才明白,她在笑自己。

  「你再笑下去,就要過十二點了。」

  他說著,便低頭去找那與小熊手指相連的心形圖案。浪裡淘沙,終於,找到了那抹摻著棕色的鮮紅。誰料明明衝著拼圖而去的手卻不經意觸上了纖細柔軟的手指。心上一漾,動作就這樣停在了原地。

  「我先拿到的。」紀澤穎飛快地抽回手,試圖將那塊拼圖摁上它該在的位置。

  「如果拼成功了,就會接受那個傢夥嗎?」鍾天寵忽然問。聲音不大,但足以讓紀澤穎失態掉落手中的拼圖。

  「嗯。」紀澤穎將掉落的拼圖拾回,瑩亮的眸中掠過黯然。

  「所謂的魔力拼圖,不過是你為自己找的接受他的借口吧。」他終究還是將熬煎著他的問題問出了口。

  「呵,被你看穿了。」紀澤穎搖頭的同時,已露出笑來。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非要逼著自己去接受?」他真的不明白,她有選擇也有拒絕的權利,為什麼要迫自己去接受一份並不渴望的情感。

  「這也算是有錢人的小小偏執吧。你不用理會。」她搖了搖手中的拼圖,「幫我快點拼好它才比較重要。」

  「紀澤穎。」鍾天寵一把握上她的手腕,「如果是因為我的拒絕,讓你決定隨便地接受一份感情,我不會允許的。」

  「是嗎?」她仰頭,對上他茶眸中的認真,「那你準備怎麼阻止我呢?」

  「我……」他語塞。根本就沒有深思熟慮便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可是,他有什麼權利不允許?

  紀澤穎望著鍾天寵眼中的光芒漸漸黯下,眸中的期盼轉為失落一閃而逝。

  「開玩笑而已,你太高估自己了。」她說時,臉上已點著笑,「我想試著接受他,只因為他的家世、學歷、能力都配得上我。而且,他對我真的很好。」輕輕掙脫他已然松下的手,「幫我拼圖吧,時間不多嘍。」

  他緩緩點頭。不知是同意她接受張海澄的理由,還是願意幫她繼續點頭。

  地上的碎片一塊塊被整理、排列、拼湊成圖。他的心也跟著一點點染上失落。眼見著她那樣專注地去堆砌著一份並不渴望的感情,他不僅無能阻止,還要假以援手。難道,自己不能接受她的同時,她就不能得到幸福嗎?這原本,不該是對立而矛盾的。

  「怎麼少了一塊?」紀澤穎望著眼前那個大大的小熊手握紅心的圖案。紅心正中那塊空洞處透出地板的灰色,非常刺眼。

  「是不是漏在盒子裡了?」茶眸望著她,一眨不眨。

  「不會。我明明都取出來了。」黑眸中映著那塊突兀的灰色,有明顯的不甘,「我一定要找出來。」

  紀澤穎想起身,但坐了太久的雙腳卻一陣麻痛。

  「啊。」驚呼之下,一個不穩,人整個跌入了鍾天寵的懷內。

  「沒事吧。」他迅速摟住她纖細的腰肢,離她僅寸毫的茶眸中寫滿了擔憂。

  紀澤穎那樣切實地感覺到他吐納間的溫潤氣息,雙頰不由陣陣發燙,「腳麻了。」

  「嗯。」他望著她染了紅暈的雙頰,這才意識到彼此的距離近得幾乎曖昧,他鼻間已逸滿了她清淡的香氤。

  「我……」紀澤穎試圖拉開彼此的距離,卻猛然感覺到腰上的雙臂倏地箍緊。驚愕地擡眼,對上他深不見底的茶眸。

  「會找到的,不要急。」他的勸慰之聲像最動聽的催眠曲,好聽到她根本無暇再思考。

  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夜的寧靜,也將暫時忘記一切的兩個人拉回了現實。

  「喂,海澄?」紀澤穎轉身去看床頭櫃上的時鐘,時針與分針已在最高點重疊後錯開。原來已經過了子夜。

  「拼圖嗎?」黑眸轉向地上缺了主要一塊圖案的拼圖。其實她根本無須在意,這拼圖原本就是張海澄為自己接受他而搭的一個梯子。

  躊躇時,眼神不自覺望向一旁的鍾天寵。他正沈默地、專注地望著她,茶眸中,有著壓抑和隱藏過後的風平浪靜。

  心意,忽然在這一刻堅定下來。

  「海澄。拼圖我很盡力地去拼了……可是,沒有完成。」她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深濃的歎息。

  待她掛斷電話後,發現房內已空無一人。他走了嗎?是沒敢聽完自己與張海澄的對話,還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無論如何,張海澄那句「澤穎,謝謝你的盡力。雖然只是對拼圖,而不是對我。」讓她止不住地自責著。

  終究,她還是選擇了不辜負自己的心,而辜負了他。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2 11:50:55

第6章(1)

  鍾天寵倚窗而立。藉著晨曦的光芒,靜靜把玩著手上那塊小小的拼圖。全紅的顏色,那樣鮮艷而明媚。

  他並非故意藏起這關鍵的一塊圖。只是……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在才跟自己告白後沒多久就決定將那份愛移交給別的男人。而這不甘心中,是不是也早就包含了他一直不願承認的一個事實?

  忽然有種很想見她的衝動,迫切到了他忍不住打開房門,逕直奔向樓上。

  「一起吃早飯吧。」他對著門內仍睡眼惺忪的人道。

  「我還不餓。」她揉著眼,昨天很晚才吃,很晚才睡。

  「我以為你會喜歡新鮮的烤麵包。」

  他的誘惑果然湊效,「真的嗎?能不能多烤幾個?」

  「你想要幾個?」他好心情地問。不知為何,只是這樣看著她,心中就溢出想笑的甜蜜來。

  「五個。」她獅子大開口,靈動的眸中溢滿了小小的貪心。

  「好。」他爽快答應,隨即,又拖了一句,「你幫我搾橙汁做交換。」

  「不是說好今天放你全天假做交換的?哪有一件事交換兩次的?」

  是了,今天還要去見……鍾天寵茶眸中的光亮倏然黯下,「我開玩笑的,先下去烤麵包了。」

  紀澤穎蹙眉望著那個落荒而逃的身影。是自己說錯什麼了嗎?很融洽的氣氛,為什麼一下子就凝肅了起來?

  難道是和他今天請假的事有關?他請整整一天假,到底是要去幹什麼呢?

  鍾天寵將發好的麵團放入烤架,推入烤箱。將時間調好後,整個人陷入了沈默中。

  昨天,在紀澤穎同張海澄去約會的時候,他終於等來了老闆的電話。他不知老闆究竟找他去幹什麼,但他很清楚老闆要的是什麼——沙漠公主。

  他歎息,清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再將這個任務進行下去。只因為,他再也沒有辦法以寞然的姿態去面對紀澤穎。不確定這和愛有無關聯,但至少確定,他絕對不希望她恨自己。

  「天寵,怎麼有焦味?」紀澤穎說時,已經伸手要去拉烤箱的把手一探究竟。

  「當心燙!」他一手握住她的腕。戴了厚厚手套的另一隻手已打開了烤箱。

  一股烤麵包的香氣撲鼻而來,混著淡淡的焦甜,恰到好處。

  「焦糖麵包?」紀澤穎有些意外,原來他不止會粗糧麵包這一種。

  「嗯,粗糧的,試試吧。」他切片裝盤,遞到她面前。看她朵頤時,唇角也跟著揚起幸福的笑來。

  「唉。」紀澤穎忽然放下麵包歎息。

  「不要告訴我這聲歎息是因為味道不好。」

  她看他認真的樣子,拚命忍著笑道:「我只是在想,明天之後,再也聽不到這麼好吃的麵包了。怎麼辦?」

  他沈默。這才想起,維繫兩人的,不過是七日的臨時之約,今天,已經是第六日了。

  「鍾天寵,不如我繼續聘你吧。要不要試試看簽一份長期的廚師合同……永遠陪在我身邊?」她垂眸望著盆中的麵包。雖然在心中盤亙許久的要求被提出,可卻不敢直視他,生怕又再次被他冷冷地拒絕。

  「我考慮一下。」他頓了頓,「或許,今晚就會有答案。」

  他所謂的答案,是給她的,更是給他自己的。

  「那……我今晚,等你的答案。」她擡起眸,滿臉難抑的喜悅。

  「嗯。」他對上她眸中的期盼,那樣深地注視著她。

  忽然,他心底那件不確定的事,有了答案。眼前這女子,他喜歡。無法迴避地、發自內心地喜歡著。喜歡到了,生出了想一生一世的感覺來。

  那……程小露呢?那個自己用心去呵護和關心了十年的女孩子,在遇到紀澤穎之前,他也生出過想呵護她一生一世的願望。

  茶眸再次望向眼中毫不掩飾欣喜的紀澤穎。或許,是自己放棄程小露了吧。若非紀澤穎的直接而強烈,那樣鮮明地襯出了程小露的若即若離、清清冷冷,他可能會誤會一輩子,以為程小露也是愛著自己的。

  摩天樓的最頂層。高層辦公室內的小隔間。

  鍾天寵輕叩了兩下隔間的門。

  門被猛力地打開,一隻手,勢大力沈地直朝他頸項抓來。

  鍾天寵沈著避開,反手一借力,將手的主人一把拉出隔間。

  「小伍?」沒想到,對自己出手的會是一向視作親弟弟的小伍。

  小伍沈聲不語,神情間卻分明有著壓抑的不悅。

  「什麼事需要你對我出手這麼嚴重?」小伍從來都對他敬佩有嘉,會選擇對他出手,必定是什麼嚴重的事。

  「你自己幹了什麼,自己不知道嗎?」小伍恨恨道。

  鍾天寵想開口,可想到今天自己接下來要做的那些事,終於,還是選擇了沈默。

  「什麼大不了的事,自家兄弟要動手?」高昂的聲音由鍾天寵身後傳來。

  「老闆。」鍾天寵鬆開小伍,與他一齊恭敬望向來人。

  「天寵,這幾天辛苦你了。」來人金絲邊眼鏡後藏著一雙看不透的深眸。

  「哼。」小伍一聲冷哼,引出被稱作老闆之人唇邊一抹笑來。

  「小伍,你不是還有任務嗎?先去吧。」

  小伍眼見老闆有意偏袒鍾天寵支開自己,滿臉忿忿不平。與鍾天寵擦肩而過時,他瞪了鍾天寵上眼,帶著警告道:「我們是神偷,不是男寵。」

  「小伍,把話說清楚。」鍾天寵伸手,擋住了小伍的去路。面色已難看到極點。

  「這個。」小伍自口袋內掏出一疊照片來,「都拉得近焦!夠清楚了吧!」

  鍾天寵瞄了眼照片。照片中,紀澤穎正吻著他,身後,映著藍天白雲。那是在遊樂園的那一天。

  「我一直都只知道你身手了得、腦筋了得,沒想到,勾搭富家小姐,也本事了得!」

  茶眸幽幽對上小伍,「這是我的私事,不是你的。」

  他心中有不悅。只因為他與紀澤穎間,被烙上「貧」與「富」,被想像得那樣不堪。

  「小露的事,就是我的事。」

  原來小伍是在為程小露打抱不平。小露……這也是他今天要理清的問題之一。

  「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程小露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鍾天寵回眸,對上她那雙毫無波瀾的眸。

  是了。她對自己,從來都沒有愛的。得到了這樣的答案,他竟然鬆了口氣,切切實實地鬆了口氣,只因為,他總算可以心無羈絆地去愛應該愛的人了。

  「天寵,我對你們的私事向來不過問。」「老闆」忽然開了口,眼鏡後望向鍾天寵的利眸透著尖銳的光芒,「我只想提醒你,明天,是最後一天了。」

  「老闆,我辦不到。」他沈著開口。茶眸,鎮定對上玻璃鏡片中透出的寒冷。

  「天寵,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悠緩的聲音中透著要挾的意味。

  「老闆,我辦不到。」他再次重複,頓了頓,又補充,「我不可以做出背叛她的事。」

  「所以你選擇了背叛我?」

  鍾天寵注視著「老闆」唇邊勾起的冷森笑容,十年來,頭一遭,這個笑容因為自己而起。可是,他並不後悔。只因為,保護那個人不受傷的心,那樣的堅決而不容動搖。

  「小伍,借你的刀用一下。」冷笑的人,轉而望向小伍。

  「老闆。」小伍臉色已是蒼白,握住袖內小刀的手,不由自主地輕顫著。

  「小伍,難道你也要跟著他一起背叛我?」加重聲音的話那樣重,直壓得小伍喘不過氣來。

  眼前,一個是待自己如父如師的老闆,一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小伍左右為難。

  「天寵,收回你的話!」小伍轉頭,對著鍾天寵低吼著,剛才眉眼間還一副要置他於死地的樣子,可現在卻含滿了不捨和擔憂。

  「小伍,我不能。」鍾天寵輕搖了搖頭。眼神如水般靜澈。

  「你……」小伍歎息著,終究還是將袖中的刀遞給了老闆。

  「老闆」望向鍾天寵,眼中,寒意一閃而過,「留下右手食指,從今以後,你與我姓陳的,井水不犯河水。」

  鍾天寵直直注視著那把刀。沒錯,他是陳會長花了十年才培養出來的得力下屬。以陳會長的謹慎個性,絕不可能養虎為患的。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視著鍾天寵。而陳會長,篤定地坐在了隔間的真皮轉椅上,因為他太清楚,對於十年來只會按計劃偷劫的鍾天寵而言,失去一根手指,便意味著失去了一切。

  「謝謝老闆的成全。」鍾天寵一把握上斜插在桌面的利刃。茶眸中的義無反顧讓所有人失色。

  沒了食指,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自由、意味著走出黑暗、意味著今晚可以給那個等待的人一個滿意的答案?唇邊露出釋然的笑來。那自己還在遲疑什麼?

  而就在那鋒芒對著手指全力砍下的一剎那,鍾天寵的右手猛然被人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來不及收回的刀芒鋒利砍下,燙人的鮮血噴灑在鍾天寵那張已然沒了血色的臉上,分外刺目。

  「小露!」鍾天寵聽到小伍撕心裂肺的叫聲。

  哐當。手上的刀落在了地上。擦著腳側落下,鍾天寵卻一點都沒意識到。怔怔地、失魂地望著程小露,茶眸中,有著太多太多自己都無法解釋清楚的複雜。

  「老闆,用小露的手來抵,給天寵他要的自由吧。」程小露拂開一旁欲攙扶她的小伍,目色仍是那樣清冷。

  一字一字,如針般刺到鍾天寵身上,深沒至心底。他咬唇,抑制著那些他終於明瞭,但卻為時已晚的感情。茶眸,痛苦而清醒地望著程小露那雙清冷的眸。

  「小露,你的手只能換你自己的自由。」陳會長的話如晴天霹靂般響起。

  「老闆,你不要我了?」程小露硬撐的堅強終於失了色,整個人一鬆軟,癱倒在了小伍的懷中。

  「是你選擇了背叛。」陳會長面色如鐵。

  「小露,別說了!我先送你去醫院!」

  小伍欲橫身抱起程小露,卻被陳會長冷聲喝止:「小伍,你要是出了這個門,也就別回來了。」

  「老闆!」小伍望著懷中奄奄一息的人,瞳中的悲痛再也無法抑制。

  「沙漠公主……」一直愣在一旁的人,沈沈地開口,垂下的眸中掩不住內心翻騰的痛,「我明天一定親手交給你。」

  「我沒有逼迫別人的習慣。」陳會長眼中,篤定再次緩緩浮起。

  「這是我欠你的。」鍾天寵說罷,大步行至小伍面前,「小露的事,從來也都是我的事。」自小伍懷中一把接過程小露,將她橫抱在胸前,俯下身在她耳邊深切道,「小露,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虛弱的人痛到意識模糊,唇邊卻露出了鮮有的笑容,很淡,但卻含滿了欣慰。

  紀澤穎立在窗邊,出神地望著那輪高掛天邊的皓月。

  鍾天寵到底去幹什麼了?要到什麼時候還會回來呢?那個問題,會得到答案嗎?歎氣望了眼樹影幢幢的果園,由午後陽光靜灑到現在的月影輕籠,不知不覺,竟然已經站了整整一個下午。

  「咚咚咚。」叩門聲猛然傳來,驚得紀澤穎差點跳起。轉而意識到可能是誰時,眼中瞬間迸出喜悅的光芒。

  她連忙轉身開門,「天寵,你……」

  黑瞳觸到門外站的人時,話語戛然而止。

第6章(2)

  「天寵?澤穎,你不會是在我家藏了什麼小情人吧。」歐陽曆一雙桃花眸含笑望著紀澤穎。

  「小舅舅,拜託你收一下電力吧。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費。」

  「怎麼好像有失望的味道?」歐陽曆頗為失望地搖頭,「我們各忙各的,幾年才能碰到一回,竟然這樣冷淡的反應。真是傷心。」

  「哪有?我只是突然看到小舅舅,太意外了。」紀澤穎上前勾起歐陽曆的胳膊,很討好地將頭挨上前去。

  「這才像樣。」歐陽曆點頭表示對紀澤穎態度的滿意,「對了。晚餐吃了沒,讓瑪莎烤些你喜歡的麵包吧。」

  「小舅舅,你忘記啦?那些工人,都放長假了,要後天才回來。」

  紀澤穎自知事起就覺得很奇怪,眼前這個歐陽家的掌舵人,每次自己看到他,不是用一雙電眼勾美女,就是糊里糊塗像是完全接錯了線。可是奇怪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偏偏讓外公青睞有佳,更是將歐陽家遍佈世界的企業,管理得井井有條。

  「這樣啊。」歐陽曆點了點頭,「那你呢?天才外甥女,有沒有興趣給小舅舅煮些什麼好吃的?」

  「就看你想吃什麼了。」紀澤穎聳聳肩。

  「隨便吧。濃湯或是香煎雞排什麼的。」

  「我這兩年都沒怎麼下廚,你可不許挑剔。」紀澤穎知道歐陽曆對吃、穿、住的挑剔,一直是令人發狂的。

  「千萬不要讓我失望。我可是為了吃你做的菜,特地從阿拉斯加飛過來的。」

  「又去雪釣了?」紀澤穎邊說著邊為自己披上一件外套。

  「不去的話,還真是有點想念那些鱈魚。」歐陽曆說時,桃花眸閃了閃。

  「是想念那個阿拉斯加的原住姑娘吧。」紀澤穎無奈搖頭,「小舅舅,你先下去吧。我換一下衣服,馬上就來。」

  「嗯。」歐陽曆頷首,轉身前又補充道,「千萬別穿水藍色。」

  「知道了……」紀澤穎一把關上門,拉上窗簾前,情不自禁又望了眼那月光下朦朧的大門處。眼中,有掩不去的失落。

  一切,是不是只是他的敷衍之詞?

  歐陽曆用餐巾輕輕拭了拭唇角,桃花眸中滿是饜足的笑,「不愧是我家的小天才,水準果然沒退步。姐姐要是像你這樣能幹,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是單身了。」

  「小舅舅,你特地跑回巴黎,不會就是為了褒我貶媽媽吧。」雖然知道小舅舅有時會很無聊,但還不至於無聊到要拿他最寶貴的時間來開玩笑。

  「是補你二十歲的生日禮物來了。」歐陽曆笑道,「猜猜是什麼吧。」

  「小舅舅送的,我都喜歡。」紀澤穎邊收拾著餐桌邊乖巧道。

  管他是珠寶還是華服,反正小舅舅送的,一定不會是她缺的。她缺的東西不多,只一件,可是沒人願意給。原以為今夜,終於有人會願意了……

  「呵,小丫頭。」桃花眸將眼前人那剎那的落寞盡收眼底,「你皮夾中藏著的那個人,找到了沒?」

  當。

  銀湯匙被失手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小舅舅,你怎麼會知道?」

  「當然,我是歐陽曆嘛。」歐陽曆掛著得意的笑,並沒有直接回答紀澤穎的問題。

  「那個人……」紀澤穎欲言又止。她找到了。只是,鍾天寵真的是他嗎?

  「我想我已經幫你找到那個人了。」歐陽曆斂了笑的臉上竟然有著慣常沒有的睿智深沈。

  「找到那個人了?」這是什麼意思?小舅舅是指鍾天寵嗎?抑或是,另有其人?

  「是個旅居德國的留學生。不過,家世背景似乎有些複雜。」歐陽曆緩聲道。

  「他,叫什麼名字?」紀澤穎遲疑著,最後還是問了出來。

  「葉浩成。」歐陽曆說時,已經從上衣口袋內掏出了一疊照片,遞至紀澤穎面前。

  紀澤穎望著照片上那個笑容陽光、身形儒雅的男人,一下子,驚呆在了原地。他,竟然長著一張與鍾天寵一模一樣的臉孔。

  大腦「轟」的一聲,頓時陷入了空白。十年前那個在自己最低落、無助、迷茫時,給予自己溫暖和關懷的人,難道是這個葉浩成?而鍾天寵,只是個錯誤?

  這六日,會烤麵包給自己的天寵,會用石子扔下水果的天寵,會溫柔為自己拼上拼圖關鍵一塊的天寵,只是個錯誤?這……讓她怎麼能接受!

  「好像送錯禮物了?」歐陽曆注視著紀澤穎,眸色沈靜。

  「小舅舅,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她擡眸,對上歐陽曆未點飾任何笑意的瞳。十年前的那場任性,她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任性,原來小舅舅也已經知道了。

  歐陽曆深思須臾,緩聲道:「澤穎,舅舅只是不想有人利用了你的單純善良。」

  這才是舅舅會出現在巴黎的原因吧。小舅舅雖然自小含著金湯匙長大,可卻並不是勢利的人。天寵到底有著怎麼樣的背景,要勞煩歐陽曆這個大忙人親自登場?

  「澤穎,什麼時候有空,我把禮物親自帶到你面前。」歐陽曆見紀澤穎不語,笑著轉開話題。

  「禮物?」她仍沈浸在歐陽曆那「單純善良」四字中未曾醒轉。

  「你一直在找的葉浩成。」歐陽曆將最後三字刻意加重。

  「哦,他……」她心緒亂成一團,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那個葉浩成,那個可能是自己真正要找的人的葉浩成,真的要見他嗎?

  「我會讓秘書和瓊尼聯繫,幫你安排合適的時間。」歐陽曆自行拍板定案。

  「那也好。」她胡亂應著。只因為偶爾擡頭,發現時針已臨近十二。

  天寵沒有回來。這……算是他的回答嗎?

  明明已經知道他可能只是個錯誤,但還是忍不住心上因失落而泛起陣陣的抽痛。就算他是錯誤的人,可自己付出的卻是半點雜質都未摻入的情感。從一開始,就那樣毫無保留、毫無顧忌地付出,怎麼可能只是一句「錯了」便將感情說收就收?「我該走了。」歐陽曆站起身來,又很是遺憾地歎了口氣,「我還真是想念瑪莎的烤麵包呢。」

  「小舅舅,下次再見,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由小到大,真心喜歡她、對她好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而小舅舅,卻算得上一個。

  「我不是給你留了條專線嗎?再忙也不過就是圍著地球打轉,難道還能出太空?」歐陽說著,伸手將紀澤穎攬進懷中,輕撫著她的發道,「澤穎,有事不要悶在心裡。你媽媽和舅舅都很愛你,即使媽媽有些小小的更年期,但是舅舅還正當壯年呢。」

  紀澤穎忍俊不禁,舅舅似乎隱隱瞭解她對媽媽那潛意識的敵意,所以有意無意總會在她面前奚落一下她那個驕傲漂亮的母親。

  「小舅舅,我知道了。」她心中生出感激。在這個脆弱的夜,幸好有小舅舅的突然出現。

  「那條專線多多利用。要知道,我那些漂亮女友都只合用一條線的。」歐陽曆拍了拍紀澤穎,起身準備離開,忽然又想起什麼,「澤穎,那些工人不能懶散太久,我讓他們明天都回來了,你可以放心住下去,臨時人員,終究比不上那些受過專業訓練的工人。」

  「小舅舅,天寵,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她聽懂了歐陽曆的話,的確是針對鍾天寵而來。

  「天寵?天寵是誰?」歐陽曆臉上浮起笑來,「看來去爾佳那裡查績效的同時,我自己也該好好做個身體檢查了。最近記性有些不好,連意大利那個女友的名字都忘記了。」

  紀澤穎目送著歐陽曆的房車漸行漸遠,黑瞳自車上收回,移向天上高掛的冷月。已是子夜了吧?唇邊不自禁地逸出一聲歎息。

  「我,沒遲到吧。」略帶低沈的疲憊聲音在夜色中緩緩溢開。

  「天寵?」紀澤穎不太敢確信自己所聽到的。但暗色中,那雙茶眸卻那般分明地閃爍著。

  「我想……」紀澤穎擡手看表,藉著月光,看到分針已指向十,「是我的手錶快了。」

  「澤穎。」他欲言又止。從來堅定的眼神起了遊移之色。

  紀澤穎察覺到他的反常,眼中煥發的神采漸漸收起,「是不是,已經有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鍾天寵垂眸,許久才給出了一個「是」字。

  紀澤穎歎息,他從來不是扭捏的人,之所以會像現在這樣,是因為覺得連著拒絕自己兩次,會讓自己很難堪吧。

  「所以,你的答案是拒絕。」她替他開了口。第一次發覺,難過的時候,勉強自己笑,竟然變得異常困難。

  鍾天寵擡眸,眼中的複雜更深,但給出的答案卻讓紀澤穎意外到極點,「我接受。」

  「你……接受?」紀澤穎眼中的意外多過歡喜。只因為他所有的反應都顯得那樣灰暗,灰暗到了像是溺水的人一般。難道,這只是因為他掙扎和反覆思量得太甚?

  「是,我接受。」終於,他唇邊露出笑來。是長長的,終於將話說出口的如釋重負。

  「天寵。」紀澤穎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該這樣。可是,還是忍不住在明明笑時,卻掉了淚。只因為,她那飄浮無依的十年單戀,這一朝,終於得償所願。即使,他是個錯誤,她也歡天喜地地認了。

  「怎麼哭了?」他有些無措地望著她。從來只見過她笑的樣子,卻沒想到竟然因為自己而留了淚。

  「是晚風有些刺眼。」她拭去淚,笑容仍收不住,「那明天,就是你做司機的最後一天了。然後,和我一起去紐約,因為瓊尼……」

  「澤穎。」他溫和地打斷她,「已經很晚了,好好去休息。」

  「嗯。」她點頭。慶幸這夜色昏暗,否則自己羞紅的臉一定沒地方藏了。她竟然在他才答應時,就說了這麼一大通,彷彿想把彼此所有的未來都一下子計劃好一般。

  「澤穎。」在她要轉身上三樓前,他再次喚住她。

  「還有什麼事嗎?」她微笑,喜歡他直呼自己的名。

  「沒什麼了。」他搖頭,「晚安。」

  「嗯。晚安。」

  她輕快地上了樓,沒有看到身後那雙茶眸中那樣明顯的愧疚、不安及深深的無奈。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2 11:51:57

第7章(1)

  紀澤穎小心熬著鍋中的玉米粥。從與他分開那一刻起,她便開始期盼再見面的時候。

  於是,一點的時候,她睡在漆黑的屋內,眨著眼看天花板上似有似無的黑影,想著鍾天寵;兩點的時候,她在屋內徘徊,等待著太陽升起,想著鍾天寵;三點的時候,她試圖去他門外,卻將自己的房門幾開幾合,終究沒邁出步子;四點的時候,她知道自己鐵定是睡不著了,索性取出畫具來想畫畫,卻畫來畫去都是鍾天寵;五點,她站在廚房,決定為他做早餐,等待他起床;所以六點的現在,整個廚房都溢滿了愛的香甜,只缺他的出現。

  「早。」她等待著的人,也終於出現了。

  紀澤穎回首,手中木勺還未來得及放下,唇邊燦爛的笑已經盛放,「早。」

  「你……會煮東西?」他意外。

  「我可是特級西點師哦。」她笑。有些像是為取悅大人而故意炫耀的小孩子。

  「傳說你無所不能,我開始有點相信了。」他說得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她卻還是將它聽成了玩笑,「才七天就開始相信了?我真有點期盼第七十天時,你會不會成為我的粉絲之一。」

  「應該不會。」不會有第七十天了。一切,都將在今天劃上休止符。這個由他造成的錯誤,也將由他來親手結束。雖然,對她有些殘忍。

  「你就這麼自信?」她微嗔,是女孩子特有的撒嬌。

  「我只是覺得,到了那一天,就算我想成為你的粉絲,你都不一定會願意。」

  「嗯。」紀澤穎點頭,「是我是你的粉絲才對,我可是鍾記麵包的忠堅粉絲。」

  「我烤的麵包,真的這麼好吃?」他接過她遞來的玉米粥,認真地問。

  「嗯。」她點頭。因為那個麵包中,有回憶的味道。

  「我知道了。」他認真道。彷彿銘記什麼一般。

  「天寵。」紀澤穎在餐桌對面坐下,手,主動握上他的,「昨晚,不,今天淩晨,你的決定,是鄭重的嗎?」

  他放下碗,茶眸注視著她,不言不語。

  「我要的,不僅僅是會烤粗糧麵包的廚師。」如果她只是要個廚師,那她自己就足以勝任。

  「我知道。」還是三個字。一樣的認真。

  「那……真的願意接受我嗎?那個程小露呢?」她原本不該問的,可是,她不可以要一段同時對三個人都不公平的感情。

  他自她手下抽回手,「小露只是當初拒絕你的借口。」

  「哦。」她應著。卻因為他那突然抽回的手和閃避的茶眸而陷入沈默。

  「澤穎,很抱歉,我真的沒有信心。」他忽然開口打破僵局。

  她擡眸,不太懂是什麼讓他沒有信心。

  「我們的背景截然不同。我們的理想信仰、生活方式、朋友,一切的一切。只是六天的相處,就如此貿然地確定了彼此的心,我沒有把握,卻又不能不衝動一回。只因為讓我失去原則的人,是你。」他皺眉。說到後來,自己都開始羨慕話語中所描述的那個自己。他鍾天寵,根本就是個沒有任何權利去衝動的人。

  「我以為,只要你對我有信心,那其餘的那些事,都不足以成為問題。」她是個以母親的理想為理想,以上流社會的信仰為信仰的人,她沒有生活方式,因為有別人替她安排。朋友?或許有,但是一年還是兩年才能見上一次?

  他避開她眼中因自己而生出的堅定,「那你今晚是否願意與我一起去參加一個私人派對?」

  「誰是主人?」她並不是一個會花太多時間在應酬上的人。那些表面的浮華與奢侈,她早在幼年時便已厭倦。

  「我在巴黎的一些朋友。大家聚聚會、聊聊天而已。不是你所認為的那種豪華派對,吃的,可能也只是快餐比薩和自家烤的餅乾。」

  「好啊。」她爽快地答應,不希望他眼中流淌的不自然是因為自己的出身而起,「可是,我該以什麼身份出席?」

  「我非常重要的朋友。」他給出答案。

  她微感失望,竟然不是女朋友。可轉而又覺得,這個定義再恰當不過。只七天就當上他女朋友,那鍾天寵的愛情未免也太廉價。

  「那……今晚五點,我和你,一起去。」他淡淡一笑,笑意未染進眸底。

  「嗯。」她應下,臉上卻有著未掩的尷尬。

  「是不是時間上有問題?或是,另有他約了?」他為她找了若干拒絕的理由,似乎隨時準備好她會反悔。

  「不是。只是……」紀澤穎不自在地笑著,「我實在不知道該穿什麼才好。」

  普通年輕人的派對。真的是個很考驗她智商的問題。第一次面對他的朋友,她竟然比去維也納表演還要緊張,她很怕自己的打扮會顯得不合時宜。

  「隨意些就好。」他頓了頓,茶眸深深注視著她,許久,終於以若無其事的口吻提起,「對了,我記得你生日宴那天戴的那條項鏈很漂亮,好像後來都沒見你戴過。」

  「你是說『沙漠公主』?」她咬唇望著他笑,「好像很有眼光嘛,那條項鏈可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難怪再也沒有看到過,原來是名貴首飾。」仍是若無其事的口吻。

  「也沒什麼。據說是在中東一個古墓中挖出的。」她不願多提。只因為那是爺爺當初給媽媽這個準兒媳的聘禮,也是爸爸與媽媽離婚時大方贈予的共同財產。那是一條見證了媽媽整個不幸婚姻的項鏈。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句話,會氣死多少珠寶商?」他搖頭笑歎。

  「不過就是些稀有金屬和碳物質。」紀澤穎歎息,「為什麼總有這麼多人寧願錯過身邊人給予的溫暖,而選擇擁抱這些冷冰冰而毫無生氣的東西?」

  「是啊,為什麼……」鍾天寵喃喃自語著,眼神遊移到了視線之外的地方。

  「咳,話題好像太沈重了。」紀澤穎輕咳了一聲,繼而笑道,「如果不會顯得太突兀。我今天就戴它吧。」

  「這麼漂亮的項鏈,怎麼會突兀?」他言不由衷,心中莫名為自己感到悲哀。

  「也對。漂亮得太過分了,你那些朋友應該只會把它當成誇張的玻璃製品。」她對他撒嬌地吐了吐舌,「我可是為了你才戴那條誇張漂亮的項鏈,所以你下午要開車送我去銀行保險箱取。」

  鍾天寵茶眸有光亮閃動。原來項鏈被藏在了銀行的保險箱中。難怪自己翻遍整個城堡都未曾找到。現在,總算知道了目標物的下落了。可是,自己為什麼一點該有的喜悅都沒有呢?

  面對那張秀美的小臉和那雙充滿信任的靈動雙眼,除了吐不出吞不下的窒悶,他再也沒有別的感覺。

  鍾天寵將面前的後望鏡調低,鏡面恰好倒映出紀澤穎頸間的「沙漠公主」,璀璨的光芒奪目而刺眼。

  他知道那是真品。親自同她去的銀行,她甚至毫不避諱地在他面前打開了保險箱。

  他強忍心上的不適,不願承認那是因為她那率真的信任而生出的疼痛。

  茶眸自項鏈攀上她尖小的下頜,紅潤的唇、小巧的鼻、然後,停在了她微蹙的眉間。

  她是不舒服,還是察覺了什麼?或是她想反悔回家?腳,剛剛才移上剎車,手機卻忽然響起。

  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程小露虛弱的聲音:「天寵,一切……還順利嗎?」

  茶眸注視著後排那個蹙眉望著窗外的人,強令自己收起一時的心軟,「很順利,還有十分鐘就要到了。」

  「天寵,如果你覺得為難……」

  「沒有的事,你安心休息吧。」

  鍾天寵掛斷電話,發現紀澤穎那雙黑眸已經在望自己,連忙解釋道:「朋友怕我不認識路,打電話來問了。」

  「嗯。」紀澤穎微笑著應道,沒再多問。

  「澤穎。」鍾天寵猛然踩下剎車,「如果你不想去,或是臨時後悔了,都沒關係。」

  他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還是生出了原本不該有的遲疑。

  「怎麼會?我只是覺得,這條項鏈太重了。」紀澤穎指了指頸間的項鏈,無奈地歎了口氣。

  鍾天寵哦了一聲,再次踩上油門的腳毫不猶豫。他該給的不該給的暗示他都給過了。

  昨晚在醫院中,他已經把承諾給了老闆、把愛給了小露,原本,不想讓澤穎被壓了希望的同時,還多生一份對自己的恨。可既然箭已在弦上,他也只能閉上眼,忍受著她那即將到來的恨了。

  「天寵?不是派對嗎?」紀澤穎眼看車子七彎八拐,越行越荒涼,心中的疑惑開始漸漸擴大成形。

  當車子停在廢棄的舊倉庫前時,紀澤穎已經意識到事情脫離了自己原先的認知。

  「根本沒有派對,是嗎?」她直直望向車前那個垂眸不語的人,心上泛起針刺般的痛來。即使他的言行反常、他的神色遊移、他的話漏洞百出,可是,她還是選擇無條件地信任他,但他卻還是辜負了自己。

  就這樣冷冷望著鍾天寵打開前車門,走到自己面前,為自己打開後車門。那雙對上的茶眸,掩飾得那樣完美,紀澤穎從中根本讀不出任何的波動來。

  「呵。」小舅舅那「單純善良」四字重重劃過腦海。

  他避開她眼中的冷笑,「既然來了,進去再說吧。」

  她想問,如果我拒絕呢?她很想看看,他會用怎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是刀是槍還是其他什麼更可怕的?

  可是,她選擇了沈默地跨出車門。他這樣乾脆而冷然地背叛了自己的信任,早就勝過刀槍了。

  徑直停立在他身旁,聲線是從未有過的低啞:「謝謝你。」

  她要謝謝他。謝謝他讓自己這樣清楚地正視了自己的愚蠢和幼稚。

  無視他茶眸中的驚詫,漂亮的手已重重推向了面前那�跡斑駁的倉庫門。在光線透入倉庫的同時,紀澤穎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無論眼前會出現什麼事,已經不會再有更糟糕的了。

  「澤穎,好久不見了。」熟悉的聲音藉著門縫由幽暗處迴盪而出。

  紀澤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而那個排暗而出的,身形儒雅、一臉和藹笑容的人,不是陳會長還能是誰?

  「原來是你。」

  幕後主謀竟然是陳會長!

  從未留心的散亂線索在腦海中漸漸串接出完整的輪廓。陳會長面對媽媽的冷淡不棄不捨,鍾天寵是陳會長「借」給自己的司機,鍾天寵對自己的全盤接受,今天的朋友派對,還有「沙漠公主」……

  「陳叔叔,你費盡心思,只是為了這條『沙漠公主』吧。」呵,真沒想到陳會長這些年的執著,竟然不是對媽媽而是對這條「沙漠公主」。

  「澤穎,你向來聰明,我想也不用陳叔叔再多說什麼了吧。」和藹的臉上仍掛著可親的笑容,只是金邊眼鏡後的雙眼中得意已是掩飾不住。

第7章(2)

  紀澤穎幽幽掃了眼鍾天寵,對陳會長淡淡一笑,「陳叔叔別笑話我了,我有多笨你最清楚的。」

  被他設的「美男局」給徹底騙進。呵,她紀澤穎從來都不是個聰明的小孩,這次更是白癡到了極點。而一切,只因為這個叫鍾天寵的男人。

  陳會長笑而不答。一雙眼始終未離開那閃著璀璨光芒的「沙漠公主」。

  「無論交不交出『沙漠公主』應該都是一樣的結局在等著我了吧。」她知道自己連人連貨一起出現在幕後主謀的面前,僥倖逃脫根本是癡心妄想。事關眼前這位上流名人那層光鮮的偽裝,自己顯赫的背景他會非常顧忌,顧忌到了唯有讓自己永遠沈默才會放心。

  始終沈默立在一旁的鍾天寵聞言黯色的眸倏然閃過凜冽。這次布下的局不是只以「沙漠公主」為目標的嗎?怎麼現在會嚴重到了要將她的一條命都牽扯進來?雙拳漸漸緊握。他不會允許自己犯的錯超出自己能承受的範圍。關鍵時刻,他不在乎再背叛第二次。

  「我也很是於心不忍啊。」陳會長惺惺作態。他早已在布下這個局時就已連同結局一起盤算在內。一個滿世界亂飛的全才藝術家,就算忽然失蹤得再久也不會讓人感到意外。

  「呵。」面對這番令人作嘔的惺惺作態之語她再次冷笑。

  雖然感覺到了他緊盯自己不放的茶眸,卻不願再看他一眼。一個陳會長就夠了,她不想再從他眼中看到獵人捕到獵物的貪婪。

  哐!

  鐵門被人由外踢開。滿天夕陽餘暉肆無忌憚地漫入昏暗倉庫內。背光而立之人,軒昂華貴,一雙桃花眸悠悠掃了眼倉庫中的眾人,在紀澤穎處停了停,露了個安慰的笑後,逕直地睨上了陳會長。

  「陳會長,請我們澤穎做客選這麼寬敞的地方?未免太客氣了吧。」

  門外不速之客的到來,完全出乎了陳會長的預料。一時亂了方寸的人,臉上雖還強撐著笑,話語卻已散亂:「歐陽,我只是想問澤穎借樣東西,其實,是你姐姐希望我和澤穎多接觸。」

  「那現在,我這個舅舅,可不可以把她帶走了呢?」歐陽曆不笑時,與生俱來的傲氣與霸氣盡現。

  「自然,自然。」陳會長一邊苦笑,一邊暗中示意倉庫中人見機行事。

  「陳,千萬不要動歪腦筋。否則,我飛機上那些國際刑警就不得不停止他們的空中下午茶了。」歐陽曆話未停,高空中已傳來飛機鄰近的轟鳴聲。

  陳會長一時僵在了原地。原本想大膽搏一下,誰知還未動手卻已敗在了歐陽曆手上。

  「陳,你該慶幸遇上的是我。要是紀家的人,你現在已經上黃泉了。」歐陽曆冷冷說罷,轉而向紀澤穎走去。

  「澤穎,走吧。」桃花眸中泛起笑意,又變成了那個無害而大條的歐陽曆。

  「舅舅,我還有些事要了清。」

  「鍾天寵,你很在意這條項鏈嗎?」紀澤穎轉身慢步逼近那個將她騙得團團轉的人。唇邊有無法釋然的笑,只因為他在意一條項鏈竟然超過了在意一個人。

  「對不起。」他垂眸,下意識地倒退著步子。

  「這樣吧。你若肯吻我一下,今天這一切,我只當從沒發生過。」紀澤穎忽然仰頭,晶瑩的眸子閃著幽暗的光芒。

  茶眸避開眼前人,卻無意間觸到了陳會長眼中深深的乞求,倏地想到了那個仍躺在醫院的人安危仍掌握在別人的手上。

  長長吸了口氣,雙手倏地握住紀澤穎瘦削的雙肩,「如果這是你要的……」

  他俯頭,意欲覆上她的唇。

  她卻突然地大力掙扎開來,如受驚之鳥般一把推開了他,漆黑的瞳中盛滿了無法置信的鄙夷。

  以那樣不屑的眼神望著他,許久,臉上的震驚才漸漸被不屑所取代。

  「這就算你陪我七天的報酬,我們從此互不相欠了。」她突然自頸間扯下那條「沙漠公主」,將價值連城的珠寶重重擲在他腳邊。

  在場沒有人會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紀澤穎慢步至目瞪口呆的陳會長面前,笑容甜美,眼神冷冰,「陳先生,以後想要什麼,直接開口就好。不過,也歡迎繼續送男寵過來,反正我也沒時間長期照顧寵物,短期的不錯。」

  她輕輕柔柔說出的話卻狠到了極點。她將鍾天寵冷冷比作寵物,同貓狗無二的寵物。

  歐陽輕輕將紀澤穎攬到身旁,「項鏈是澤穎送她男寵的。可是陳,如果你還盤算著得到更多,我怕你會承擔不了後果。」歐陽曆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沒有綁架,沒有欺騙,項鏈是澤穎自願送給鍾天寵的。

  陳會長臉上煥發出意外與狂喜的笑來,頭如搗蒜般點個不停,「不敢,不敢。」

  「澤穎,我們也該走了。」

  紀澤穎點頭,跟上大步離開的歐陽曆。徑直經過鍾天寵身旁、錯過、拉開彼此的距離,卻倏地幽幽回望了他一眼。那眼神,有傷、有痛、有執意割斷前的最後一抹不捨……

  哐!

  鐵門再次重重合上。倉庫裡的人,陷入了昏暗中。

  愣在原地的人這才回復了神志,僵硬地彎下腰,木然地從地上撿起地上那條項鏈。那條為了它,不惜佈局欺騙她的項鏈。

  頓時,柔和的光亮將他靜靜包裹起來,在昏暗中散發著瑰麗的光芒。

  「老闆。」鍾天寵邁著沈重的步子走向陳會長,「這是我欠你的。」

  他將那串讓他厭惡不已的沙漠公主交給了迫不及待伸出手的陳會長。

  一切,總算都結束了。

  「……反正我也沒時間長期照顧寵物,短期的不錯……」腦海中閃過那句話。

  她夠絕。只一句話,就將他說得體無完膚。原來,她有著足夠的能力去傷害別人,只是她沒有這樣做過。

  他搖頭歎息,一切都是自找的,不是嗎?茶眸低垂,仍在為她而心痛。

  她的話越絕,越說明,她被傷到了。很深,深得他不敢想像。

  「天寵,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昏暗中,陳會長的語氣難掩得意。人算不如天算。歐陽曆就算再厲害,又怎麼擋得住小丫頭為愛情犯混的愚蠢。人人覬覦的沙漠公主,竟然就這樣輕鬆落袋了。他,仍然是笑到最後的人。

  「一根手指,一串絕世珍寶。償還你對我和小露十年的『照顧』,也不算虧本了。」鍾天寵幽幽道。

  「天寵,你還是要離開?」陳會長始料未及。

  「我和小露,一個手廢了,一個心廢了,你要兩個廢物有什麼用?」茶眸空洞注視著那個一度被視為恩人的陰險之人。

  「走可以。不過,一分錢也別想。」兩個廢物,沒有一分錢,還不得乖乖聽他指揮。

  「謝謝陳會長成全。」鍾天寵大步離開倉庫。

  大鐵門在背後重重合上的同時,他擡頭遠眺,只見天邊夕陽如火。

  遙想七日前,他的夢想是,任務完成後,攜小露尋一幽靜之處,依山傍水,雙宿雙飛。可七日後的現在,他的思想和意識,都像是被投入了火海,除了一片仍有餘溫的黑灰,什麼都不剩。未來,於他而言,已經不存在任何的意義。

  紀澤穎正呆呆望著畫板上的白紙失神,有禮的叩門聲讓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而僵直的人總算換了個姿勢——抹淚的姿勢。

  「請進。」

  應聲而入的,是臨時結束休假由地中海趕回的廚娘瑪莎。

  「瑪莎,有什麼事嗎?」

  「小姐。」瑪莎觸到紀澤穎的片刻,被她的憔悴給驚住了,但她很快就掩起臉上不該有的情緒,立在門旁恭敬道,「我剛才準備烤些小甜餅,但發現烤箱中竟然有五個新烤的粗糧麵包。想問一下,是不是小姐要的?要不要為你取出來?」

  「粗糧麵包……」原本已經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

  「瑪莎,那些麵包不新鮮了,都拿去扔了。還有,給小姐搾杯果汁來。」歐陽曆的出現,讓瑪莎大大鬆了口氣。連忙按著他的吩咐前去行事。

  「小舅舅,我知道我讓你很失望。」紀澤穎無力地閉上雙眼,她所有的堅強和驕傲都在倉庫用盡,現在所剩下的,只有被欺騙和傷害後的痛。

  「澤穎不會讓我失望。因為我只對沒有辦法正視和面對自己錯誤的人失望。」歐陽曆緩緩靠近眼前這個脆弱的小女孩,聲音柔和無比。

  「小舅舅,你一直都知道,他……來意不善,對不對?」其實歐陽曆昨天給過她警告的,那麼明顯而直白的警告,她卻硬是被愛情沖昏了頭。

  「澤穎,別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別忘了,tomorrowisanotherday。」

  「tomorrowisanotherday。」

  心,驀地又痛了起來。只因為,他曾說過,初見她時,想到的是那個《亂世佳人》中的思佳麗。

  這,或許是上天冥冥中的旨意吧。邂逅時,她如思佳麗般明媚而耀眼;離別日,她注定也要用思佳麗的堅強勇敢來繼續明天的路。

  「是的,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愛,所有的純真幻想,都該止步了。」她低喃著。知道所有的愛戀,都將隨著今日的結束,而永遠止步在巴黎、止步在這第七日。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2 11:52:58

第8章(1)

  八個月後。紐約。

  鍾天寵靜靜坐在噴泉邊沿,望著廣場上奔跑嬉戲的孩子和來來往往的人群。所有人似乎都知道從哪裡來,要去哪裡,可自己的未來又在哪裡呢?是在每日喚著她名字醒來的清晨,還是在這惶惶不可終日的紐約?

  拿起手邊剛才在便利店隨便買的東西,打開袋子,不由一愣,粗糧麵包和純水?有些絕望自己下意識竟然買了她最喜歡的東西。是的,她是個奇怪的女人,就像會在見到自己第一秒就瘋狂愛上自己一般,她這個富家千金偏偏喜歡用粗糧麵包和純水來果腹。

  小露應該還在家裡等著自己吧。悵然立起身來,該回家了。早上九點,還要去上班。他現在已經是一名「普通」人了。「先生,先生。」

  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自己身後喚著,鍾天寵遲疑地停下了步子。

  「先生,您忘記了麵包和水。」是個衣衫襤褸、頭髮捲曲的黑人男孩。

  鍾天寵微微皺眉,「我想我沒胃口吃這些。」

  小男孩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那先生,能送給我嗎?」

  「當然。」鍾天寵忽然對這小男孩生出好感來。不禁想到兒時的自己,肚子餓到幾乎沒有走路的力氣,卻在撿到皮夾後,追汽車追了近一英里將遺物歸還失主。

  「先生,這個送您吧,作為感謝。」小男孩從口袋中掏出兩張小心折起的票券。

  鍾天寵笑著撫上男孩的頭,「不過是個麵包而已,如果是電影票或是比賽入場券,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我媽媽為吉維斯夫人照看她家的小吉米,這是吉維斯夫人工作的畫廊送的參觀券。先生,您可以帶著您的女朋友去看。」男孩咧嘴,露出沒了門牙的笑。

  畫廊?依稀記起自己入住城堡的第一天清晨。才睜開眼便看到了自己房內那個不速之客——紀澤穎就那樣背窗而坐,端著畫架,眼神清澈而明亮。她竟然那樣理所當然地將自己作為了城堡的「靜物」來寫生。

  「那就謝謝你了。」不知為何,他接受了這個陌生男孩送出的票子。幾乎還帶著幾分欣悅的心情。只因為這是一家畫廊的參觀券。

  鍾天寵意興闌珊地掛斷電話。小露又要加班了。從口袋掏出那兩張參觀券來,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實在是沒有看畫的興趣。

  正想撕了票子然後直接去接小露下班,卻忽然聽到有人在附近喚自己:「這位先生,請問……」

  茶眸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長得玲瓏可愛的漂亮女生正目含疑惑地望著自己。

  「你是那個人?」女孩子眼中滿是不確定。

  鍾天寵揚了揚眉,為自己無法理解她的話。

  「就是那幅畫呀。」女生不斷比劃著,卻換來鍾天寵更為茫然的反應。

  「呀,你跟我來。」說不清楚的人索性一把拉起他的衣袖將他往畫廊裡拖。

  讓鍾天寵略感意外的是,畫廊門外的老美保安及服務人員不僅沒有攔住他們這兩個擅闖的傢夥,還紛紛很恭敬地讓出道來。

  女孩子一路將鍾天寵拉到畫廊右側一幅單獨陳列的畫作前。

  「就是這幅畫。」順著她纖纖玉指的方向,茶眸望向了那幅高高掛著的畫作。

  眼神觸到畫中那滿天的夕陽與夕陽下的雙人椅時濃眉不禁微皺——好熟悉的畫面,怎麼有點像是斯圖加特?

  再看那畫中的人物,那個背對夕陽而立的少年,白色襯衫及洗到發白的牛仔褲,那分明是十六歲的自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十年前的自己會出現在畫中?當看到雙人椅上那個一身水藍色公主裙的小女孩。一段早已遺忘的插曲漸漸被重新憶起……

  「你不知道超市裡的東西不可以偷拿嗎?」鍾天寵望著那個在咬手指的小女孩,她應該不過七八歲吧?這麼小的年紀竟然就學人偷東西。

  「可是我餓了。」靈動的大眼睛中滿是委屈的淚光。

  鍾天寵拿出自己剛買的粗糧麵包,一掰為二,將右手的那瓣遞到她面前,「我分你半個麵包吧。」

  小女孩接過麵包以後狼吞虎嚥起來,小小的唇很快就被塞滿。

  「別急,慢點吃。」鍾天寵將手中剛打開的純水遞給她。

  「謝謝,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小女孩消滅完手上的麵包,喝了大半瓶水後,才騰出空來表示感謝。

  「快點回家吧。否則你爸爸媽媽該擔心了。」雖然她看上去有一些狼狽,可由衣著打扮看,顯然不像是個流浪兒。

  「他們都是壞蛋,才不會擔心我。」小女孩嘟噥著嘴道。

  「別傻了。我給你吃半個麵包就是世上最好的人,他們養育你這麼多年反倒是壞蛋了?」他溫和地笑著,茶色的眸中溢著滿滿的溫柔。

  「可是……」

  「可是餓肚子並不好受,而且像你這樣的小女孩就該穿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才對,怎麼可以頭髮亂亂的、衣服髒髒的?」他咬了口粗糧麵包,開始耐心哄起離家的小孩。

  小女孩眼中閃過一抹精靈,「那我變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以後,能不能再來找你玩?」

  他頷首,微笑的眸中略過淡淡的苦澀。口袋中唯一的零錢已經換了麵包和水,以後?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這所謂的以後。

  「我們拉勾哦。」小女孩伸出白乎乎的小肉手。

  他伸出小指,一把勾上了她的手,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

  自往事中回到現實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只為自己竟然愚蠢到直至此時才記起早該記得的事。

  水藍色的衣服、粗糧麵包和純水、斯圖加特……他真想給自己一拳。紀澤穎一直一直在給自己暗示明示,自己竟然遲鈍到一點也沒想起她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

  由此看來,她對自己,根本就不是莫名其妙地徒生好感,也不是大千金因為好奇的接近,更不是像思佳麗那樣故意用曖昧態度去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她根本是因為始終都沒有忘記那個分了半個麵包給她的自己。

  「畫中人是你吧?」把鍾天寵拉入畫廊的人忽然開口問。

  茶眸茫然望向眼前這個焦急等待答案的人,他該如何回答她?這幅畫的作者又到底是不是澤穎呢?

  「呀,真是的,讓你自己去同澤穎說吧。」熱心人一把拉住他衣袖就將他往門口拖。

  澤穎?

  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坦然面對,誰想單單只是聽人提到這個名字,心跳已經亂成一團。

  腦海中劃過她離開前那抹決絕的眼神。

  「我想沒這個必要。」他忽然語氣冷淡地拂去那只抓著自己衣袖的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出現只會徒惹她勾起不快的回憶罷了。

  不明情況的熱心人開始跳腳,「你知不知道?她在念高中時,幾乎每天都會畫一張你的素描。到畢業時,都堆了滿滿一箱子。看在她一直在找你的分上,你多少也該見她一面吧。」

  鍾天寵垂眸不語,拚命壓抑著心中翻騰的波瀾。她怎麼可以這麼傻?怎麼可以在自己完全忘了她的這漫長十年,竟然對自己這樣念念不忘?!

  「別想了,由畫廊過去不過五分鐘而已。」熱心人一心邊向門的方向倒退著邊勸解著鍾天寵。

  「當心!」鍾天寵出聲提醒的同時,一臉迷茫的熱心人已經和正準備進門的人撞成了一堆。

  「好痛……」清亮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這聲音……才鎮定的心跳又狂亂起來。心,先思想一步已認出了那個夜夜出現在自己夢中的人。

  一直以為自己不想見她,心上卻明明白白地閃過一抹期盼——總算又能見到她了。

  與此同時,那雙靈動的黑眸已然注意到了他。

  四目相對,八個月未見,竟彷彿一世這麼久。

  「澤穎,你要怎麼謝我?」熱心腸的冒失鬼非常沒有眼力架地擋在了兩人間。

  紀澤穎收回視線,轉而望向一臉邀功表情的人,「謝你踩了我一腳?」

  「別裝傻了,我幫你找到了那個畫中人,你還不該好好謝我?」冒失鬼滿是得意。

  黑眸似無意般掃了掃鍾天寵,唇邊露出一個笑來,「詩菲,你搞錯人了。」

  他詫異地望著她,即使早料到她排斥和自己再有任何牽扯,卻還是因為親耳聽到她這麼說而覺得失落。

  「怎麼會?他根本就是你一直畫的那個人。」詩菲說著便欲拉紀澤穎上前看個清楚。

  紀澤穎靜靜掙脫她的手,用平靜而理智的口吻道:「詩菲,他只是湊巧很像而已。因為我已經找到真正的畫中人了。」

  紀澤穎避開鍾天寵疑惑的探視,回望身後的黑眸中閃出一抹光亮。

  鍾天寵順著她的眼神望去,一時間幾乎以為自己錯亂了。那個直直朝著自己走來的人,是自己?

  待那個一身深色西裝的男子優雅停在紀澤穎身旁,她與他相視一笑時,鍾天寵才由錯亂中驚醒,他不是自己!因為他很清楚,紀澤穎那溫柔又甜美的笑容,這輩子也不可能再為自己而綻放了。

  「啊?你!他!」一旁的詩菲機械地看著鍾天寵與那個立在紀澤穎身旁的男子,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了,「你們……天吶,好像!」

  紀澤穎注視著身旁人時,眼中笑意未減,「詩菲,我來幫你介紹,這位是我的臨時司機,葉浩成。這位是我的姐妹淘,田詩菲,也是這家畫廊主人的女兒。」

  田詩菲笑望了眼葉浩成,對紀澤穎賊賊一笑,「什麼臨時司機,我看是現任男友吧?」

  鍾天寵怔怔望著紀澤穎唇邊那抹微笑,她的那份狂熱終究還是情歸別處了。

  「其實我一直在爭取,還等澤穎能給我這個機會。」葉浩成很落落大方地打破沈默,同時將手中的紙袋溫柔遞到紀澤穎面前,「你的麵包和水。」

  田詩菲恍然大悟,「原來你才是那個畫中人。」

  一旁被忽略的人,擡眸望著那張同自己有八成相似的臉孔,自己在紀澤穎心中的位置已經被他徹底取代了嗎?眸中現過一抹哀色,無論是八個月前那個臨時司機的位置,還是十年前那個送麵包好心人的位置,現在,都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其實,我也沒想到澤穎一直在找我。」葉浩成寵溺地看了紀澤穎一眼,語氣是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原來你是那個畫中人,不知畫中那個夕陽滿天的地方是哪裡?」質問脫口而出。連鍾天寵自己都被自己驚到。難道是不甘心被這個叫葉浩成的輕易取代嗎?

  葉浩成無害的褐眸禮貌地望向鍾天寵,「在斯圖加特的一家小超市。」

  茶眸中閃過一抹戒備,他怎麼會知道?隨即心上的不安漸漸擴大,莫非這個葉浩成是帶著什麼目的故意接近紀澤穎的?

  人,猛地一驚,他會不會又是陳會長派出的人?

  「這位先生,很抱歉我朋友認錯了人耽誤了您的寶貴時間。您請便吧。」紀澤穎帶著客套的笑擋在了葉浩成的面前,措辭客套而疏遠。

  鍾天寵默默望著這個八個月未見的人,藉著如此近的距離,他才得以看清,她更瘦了,頭髮也長了,那雙向來靈動的眸注視著自己時,像是被冰封了一般。

  他想開口問她過得好不好?卻只是望著她,如鯁在喉般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紀澤穎避開鍾天寵的目光,轉身望向葉浩成,瞬間,臉上所有的冰霜融化成暖人的微笑,「浩成,我帶你去看我們那幅畫吧。」

  說時,手已自然地挽上他的臂膀。顯得如此親暱無間。

  紀澤穎,你認錯人了,我才是那個畫中人。

  生生地嚥下了這句停在喉間的話。眼睜睜看著一身幹練白衣的她與穿著灰色西裝的葉浩成,那麼般配的一雙背影越來越遠,就像是一銀一灰兩枚尖針,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他轉身,大步離開。

  自己的心結該就此解開了,不是嗎?他不用再擔心她過得不好,不用再擔心她心上留有傷痕,更不用擔心她會放不下自己了……

第8章(2)

  「那這樣說來,你那年要不是路費用光了而不得不逗留在斯圖加特打工,可能根本就不會遇見澤穎了?」

  田詩菲簡直要被這個曲折的愛情故事給感動到落淚了。老天啊,夢想徒步歐洲的背包客陰差陽錯地逗留在了斯圖加特,因此邂逅了離家出去的千金小姐,由此引出一段長達十年的兩地相思。太浪漫了吧。不過當時紀澤穎要是十六歲而不是六歲的話,那一切就更加圓滿了。

  「所以命運注定我們要遇見彼此。」葉浩成說時,目色含笑落在紀澤穎身上,「無論早晚,終究是要遇見的。」

  紀澤穎微笑著避開那雙褐眸的探視,黑瞳幽幽望著畫框玻璃所反射的已然空無一人的大門口,眸中浮起一抹黯然。

  始終緊緊注視著她的褐眸,將一切盡收眼底。

  鍾天寵掏出手機,又放回口袋;再掏出,再放回。終於,還是止不住按下了那個許久未撥卻仍然熟悉的號碼。

  電話很快便接通了。

  「小伍嗎?麻煩你一件事,幫我查探一下,老闆有沒有新招一個叫葉浩成的人。」

  掛上電話之後,眼中的神色仍未鬆動。這一回,他不允許任何人再欺騙她。

  「天寵,我回來了。」

  程小露的聲音打斷了鍾天寵的思緒。他連忙起身至門口迎接。

  「抱歉,今天畫展沒來得及……」話說到一半,程小露突然咬緊下唇,像是在極力隱忍痛苦。

  「小露?怎麼了?」鍾天寵察覺不對,連忙上前去攙扶倚在門框處的人。

  程小露看到鍾天寵眼中的緊張,臉色不禁有些尷尬,「沒事,你不用緊張。」

  「到底怎麼了?連路都走不穩了,竟然還說沒事。」

  「其實……是腳上的水泡磨破了。」程小露說時,臉上已浮現出因尷尬而生出的紅暈來。

  鍾天寵這才發現她左腳那只鞋跟被扭斷的劣制皮鞋。茶眸中寫滿了歉疚。

  「走。」突然一把牽起程小露的手來。

  「去哪裡?」她有些錯愕。

  「買鞋子。」哪怕餓上一星期他也決心要為她買最好的。他不可以再繼續虧欠她了。

  「天寵,天寵,我不需要鞋子。」眼見自己根本沒法勸止他,她只能換一個說法,「現在這麼晚了,哪裡還有鞋子賣?改天好不好?而且我腳痛,也走不了。」

  聽到她說腳痛,他才總算妥協,「明天。明天一定要去買雙新鞋子。」

  紀澤穎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街景,腦海中不斷倒帶著與田詩菲的對話。

  「澤穎,你確定你沒有認錯人嗎?」

  「詩菲,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那個男人在離開時,眼中有著好濃的痛。」

  痛?他的痛已經與自己無關了。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他是自己再也不想看到的人,一切,早在八個月前,就劃上休止符了。

  「澤穎,到了。」葉浩成緩緩停下車,回首微笑著提醒那個仍沈浸在自己世界裡的人。

  擡眼去看,這才發現帥氣的酒店門童已經很恭敬地為自己打開了車門。

  「今天辛苦你了。」她對他謝道,卻怎麼也不像互有好感的男女間的告別,反倒像是上級對下級的感謝。

  「要不要我送你上去?」他望著她,眼神溫和,唇角如被春風熏過。這樣的他,很難讓人拒絕。

  「我想你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她注意到那雙溫和的眸中淡淡的挫敗,「別忘了我們明天還要去瓊尼那呢,我可不想你累壞了。」

  他似乎因她的話而釋懷,「那你也好好休息。」

  眼見著她邁著輕快如蝶的步子漸行漸遠,褐眸微微垂下,重新踩響了車子的引擎。

  在隆隆聲中,那溫和的聲音幽幽響起:「你會愛上我這個影子的,我深信。」

  在繁忙的街口,程小露遲疑地看了眼鍾天寵。

  「買鞋子而已,有必要來第五大道嗎?」這已經不再是他們來得起的地方。

  牽過程小露那只只有四指的手來,「走吧,就當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你記得?」她露出驚喜的笑。

  他點頭,茶眸卻點點黯下。原本在去年,他打算以得到「沙漠公主」後的傭金送她一處城郊別墅作為生日禮物的。只是沒想到會發生和紀澤穎之間的種種,更沒想到的是……望向身邊人,怎麼辦呢?清楚感覺到對她的感情已經漸漸偏離原來的位置。

  「啊。」程小露忽然一聲驚呼,一個站立不穩,跌入鍾天寵的懷中。

  「不……不好意思,我腳有點痛。」

  茶眸又氣又憐地望向程小露,「腳痛怎麼不說呢?」

  「沒什麼……」程小露一雙微冷的眸忽然直直望向前方,眸中錯愕頓現,「天吶,好像……」

  順著程小露視線望去,紀澤穎與葉浩成,正相擁而來。

  鍾天寵一時間僵立在了街頭,周圍行人穿梭往來,而他的世界卻彷彿靜止了一般。在他靜止的世界中,紀澤穎那樣親密地與另一個男人輕聲笑語著,視他若無物地與他擦肩而過。

  「天寵。」程小露眸色黯然,「你捏痛我了。」

  鍾天寵茫然望向程小露,這才發現,自己不自覺緊握的右手中,還牽著程小露的手。

  「抱歉。」他連忙鬆開她的手,方才凝固的血液又開始慢慢在體內流動起來。

  「不如……先回去吧。」程小露垂眸輕歎。

  「為什麼?不是說好買鞋的嗎?」鍾天寵皺眉。

  「不一定非要今天。」她笑得有些蒼涼。那個紀澤穎只要一出現,她和天寵便集體失常了。這樣的情況下,還怎麼有心情去逛街?

  「既然來了,當然就在今天買。」他再次牽起她的手,小心翼翼且溫柔無比。

  她自他掌中抽回手,冷色的眸直直望向他,彷彿能望到他靈魂深處,「在她沒有對你忘情之前,我不想再面對她,也不想你再面對她。」

  鍾天寵露出自嘲的一笑,「擦肩而過都沒注意到,她早忘記我了。」

  「她找了一個同你一模一樣的人來代替你,這還叫忘記?」這紀澤穎的愛太過瘋狂,連同樣身為女人的自己都為之震撼,更何況是當事人的鍾天寵。

  「小露,你想太多了,她只是選擇了她要的人。而那個人,不是我。」他垂眸。那個人,原本應該是他。只是,她已經放棄他了。

  程小露靜靜凝視著鍾天寵。他和紀澤穎之間,是不是還有著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故事?僅僅七天的相處,他用了整整八個月還是無法擺脫。那究竟還要多久才能將一切撥回到紀澤穎出現前?

  鍾天寵立在樹陰下,望著遠處的畫廊。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這裡,是因為這裡是唯一能得到她消息的地方嗎?

  「葉浩成?你怎麼會在這裡?」

  鍾天寵認出是那天那個將自己硬拉進畫廊的田詩菲。

  「我其實是……」

  鍾天寵話還沒說完,已經被田詩菲打斷:「你們不是說今天會離開嗎?」

  「離開?她要去哪裡?」

  田詩菲狐疑地看著鍾天寵,「你究竟在說什麼?難道……」

  「田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澤穎的聯繫方式?」

  「你是那個和葉浩成長得很像的人?」田詩菲恍然大悟,「你要找澤穎幹什麼?」

  「告訴她,誰才是真正的畫中人。」

  是的。這個在心底翻覆了多次的念頭終於被渲瀉出口。他必須讓她知道。雖然小伍那邊還沒有消息,可是能夠那樣面不改色地從容冒充著另一個人,那個葉浩成根本就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田詩菲頓了頓,忽然目色陰沈道:「無論你們到底誰才是那個人,讓澤穎年年夏天去那家便利店門口等待年年失望而歸的人,都讓我覺得是個並不討人喜歡的人。」

  ……

  「哥哥,明年夏天你還會來這裡嗎?」小女孩撲扇著瑩亮的大眼睛問著。

  「或許吧。」鍾天寵仰頭望向天邊的夕陽。尋思著晚飯該如何解決。

  「那我明年夏天來這裡等你。」小女孩甜甜笑著。

  「快點回家吧。」

  鍾天寵隱隱記得,當時小女孩在自己背後叫著:「哥哥,明年夏天哦,我們拉過勾勾的。」

  現在點滴清晰起來的記憶他曾經卻忘得那麼徹底。在飢餓了整整一星期,得到一份與過去完全絕緣的謀生機會後,他便徹底劃清了與往昔的界線,忘記了自己的姓名、忘記了自己的出生、忘記了自己的曾經,而這個不經意間受了他一餐之恩的女孩更是被他忘了個精光。

  如果當初知道她會十年如一日,如果知道她……長長歎了口氣。人生是沒有如果的。除了感動和後悔,他現在更該做的,是彌補。是了,如此迫切地、不顧一切地想做出彌補。只要幫她揭穿葉浩成,確定她安全無虞後,他便會徹底地從她的生命中消失,毫不猶豫。

  鍾天寵立在落地窗前,靜靜望著那一架架起飛降落的飛機。騙小露說是在瑞士存了一筆錢準備取出來,而事實上,卻是隻身來到了德國。

  雖然自己已經錯過了整整十個夏天,可是這第十一個夏天,他執意要邁出彌補的第一步。從記憶中挖出了那個已經被淡忘的便利店,位處斯圖加特偏僻一角的便利店。

  在出租車上遠遠就看見了那間便利店。鍾天寵始終提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了一些。整整十年了,原本是偏僻一隅的地方,已經處處是新建樓宇,而這小小的便利店竟然還在,不能不說是個奇跡。這是否也是上天的暗示,自己與紀澤穎之間由此開始的故事,或許並不會簡單地結束。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2 11:53:50

第9章(1)

  下車後直奔店內,收銀員仍穿著與店面風格一致的藍白條紋衫。亦與十年前一般。轉身走向左邊的第一排貨架,驚訝於同牌子的粗糧麵包竟然還放在原來的位置。而轉角處,赫然是當初放瓶裝水的地方。

  怎麼會?鍾天寵暗自思忖,一家便利店,十年沒拆沒擴大,竟然連店內陳設都半點未動。該說是主人太執著,還是太懶惰?

  「這裡一共是2.5歐。」收銀員微笑著將麵包和水放入袋內,利落地遞給鍾天寵。

  而就在鍾天寵伸手要去接時,卻只聽到一聲倒抽氣聲。再看那個收銀員,驚詫望著自己的樣子,就彷彿自己手中的不是5歐元,而是手槍一般。

  「小姐,錢。」鍾天寵不得不好心提醒她。

  「對不起,先生,我這裡沒有零錢了,請稍等。」那個收銀員竟然拿著他的麵包和水一陣風地衝向了「非請勿入」的員工休息區。

  茶眸中滿是疑惑不解。仇家?可自己下手的對象通常不是富商便是政要,絕對沒道理只是少了樣古董,便淪落到要讓子女來便利店打工的。

  眼見那收銀員一去不回。鍾天寵轉身便準備離開。門外恰巧有個穿著藍白條紋衫的中年婦女剛剛進店,擦肩而過時,那婦人下意識地掃了鍾天寵一眼,頓時爆發出失態的叫聲來。

  「天吶,是那個人!」

  鍾天寵皺眉望著這個目瞪口呆望著自己的女人,暗忖自己究竟是被通緝了還是一夜成名了。

  「先生,你不能走。」女人張開略顯粗壯的胳膊,擺出老鷹捉小雞的架勢。

  「為什麼?」鍾天寵冷冷地反問。竟然不許客人離開,這家便利店,還真是反常得可以。

  「因為……因為這個。」那女人說著,探身到收銀台前,彎腰自台內夾板上抽出一張紙來。那是一張複印紙,紙上清晰複印著一張鉛筆素描。而素描中的人,正是鍾天寵。

  「你怎麼會有我的畫像?」那張素描讓他不自禁想起那個將自己當作「靜物」來練素描的人。

  「這畫中人真的是你?」女人雙眼放光,「你真是我們總經理要找的人?」

  「你們的總經理是……」

  「瑪麗亞,他不是總經理要找的人。」方纔那個拿著麵包和水進去的女孩子一臉悻悻地從員工休息區走了出來。

  「芬妮,你打過電話給總經理了?你沒說清楚吧。他簡直就和這畫中人長得一模一樣。」瑪麗亞滿臉的不可置信。

  「可是紀小姐說她已經找到了要找的人,我還……」

  「紀小姐?你是說,你們的總經理是紀澤穎!」鍾天寵一個手撐櫃檯,人已翻身至芬妮面前,「你有澤穎的聯繫方式?」

  「先生,這裡是員工區,請您出去,否則我要報警了。」芬妮邊後退著邊大聲道。

  「我只是想要她的聯繫方式!」他只是想再見她一面,親口提醒她,當心葉浩成。

  「先生,你再這樣,我真的要報警了。」芬妮說時,手已伸向了報警器。

  他注視著眼前這個因自己而分外戒備的女人,意識到自己激動的言行嚇到了對方。

  「抱歉。」默然翻身離開自己不該踏入的禁區。

  邁步準備離開,背後傳來疾步跟進的腳步聲,「先生。」

  鍾天寵停下步子,轉身看向那個叫瑪麗亞的店員。

  「你的東西和找零。」瑪莉亞遞上東西的同時,回頭看了看身後正在清點收銀機內錢款的芬妮,對著鍾天寵飛快道,「我相信你。」

  鍾天寵不敢相信地望著眼前這個中年婦人,雖然她聲音壓得很低,但他還是清楚聽到了。

  「別忘了清點零錢。」瑪莉亞高聲關照完,便轉身回了便利店。

  在鍾天寵清點零錢時,果然發現了夾雜在內的一串號碼。那是瑪麗亞偷偷留下的。

  鍾天寵將那小小的紙片舉至茶眸前,喉間緊鎖的那兩個字再次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澤穎。」

  手機震動聲打斷了靜默吃飯的兩人。

  「怎麼不接?」葉浩成放下手中的刀叉柔聲問。

  見紀澤穎垂眸不語,他恍悟,「是他打來的?」

  「真沒想到……」她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去了斯圖加特的那家便利店,而且還從店員那裡要來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你買下那家便利店,不就是為了找到他嗎?」葉浩成微笑著,眼底卻是一片清明。

  紀澤穎擡眸望著葉浩成,執拗地一字一字道:「我、要、找、的、人、是、你。」

  葉浩成目光在紀澤穎臉上滯了片刻,唇邊露出笑來,「是。你要找的人是我,而我,也一直在找你。」

  紀澤穎點頭,眼神卻不自禁地望向桌上那個仍在震動的手機。

  「有些事,他也必須明白。」葉浩成說著,將手機遞至紀澤穎面前。

  紀澤穎沈默著接過了電話,重重按下了通話鍵,還未開口,鍾天寵驚喜意外的聲音已由電話那頭傳來:「澤穎?是你嗎?」

  「這位先生,有事就請快說吧。」冷然的聲音與他的喜悅形成鮮明對比。

  她聽到他在電話那頭歎息:「澤穎,你明知道的,我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對不起,我聽不懂。」她看向眼神始終未離開自己的葉浩成,自己要找的人已經近在咫尺了。

  「澤穎,你不原諒我沒有關係。可是,那個葉浩成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不可以不防。」

  她聽出了他的心急,可是,卻已經無法再單純相信他的目的,「放心吧。由你這裡,我已經學會該如何去防人了。」

  電話那頭陷入了沈默。哀傷的氣息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只因為她的一句話勾起了兩人對那段往事的記憶。

  「我掛了,以後別再打來了。」她果決地摁斷了電話。

  見紀澤穎已全無食慾,葉浩成優雅用餐巾拭了拭嘴角,「直接去羅浮宮嗎?」

  「先去另一個地方吧。」未等葉浩成起身為她拉開座椅,她已自行推開椅子徑直朝門外走去。

  葉浩成望了眼那個被她遺忘在桌上仍震動不止的手機,含笑大步跟了上去。

  下一步該往哪裡走?鍾天寵望著車窗外水霧迷濛的巴黎。為何不知不覺中,還是來了法國,回到了與她最初相識的地方?

  「麻煩這裡停車。」自上車便始終沈默的鍾天寵忽然開口。

  「先生,你說這裡?」司機狐疑地望向車外,灰濛濛的天上有著零星的雨點飄下,不遠處正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地方——遊樂園。

  鍾天寵擡頭去望這遊樂園,因為下起了雨,扮作卡通人物的工作人員不在了,小醜燈牌上也只剩下綁氣球的繩線……物是人非,心底泛起灰暗的同時,腳步已踏碎地上淺淺的水窪。

  園內幾乎沒有了遊客,當鍾天寵將錢遞入售票處時,一頭棕髮綠眼的售票人員滿臉歉意,「先生,只有你一個人的話……」

  鍾天寵復又放入一張大面額的紙幣,「這一輪我包了。」

  他在接過團體票的同時,自售票人員眼中讀到了詫異與驚訝。他想到便利店那個同樣被自己嚇到的收銀員。這一路,看來他嚇到了不少人。

  他已經無所謂別人的反應了,反正他已經瀕臨瘋狂。否則,怎麼會大老遠從斯圖加特坐了整整六小時的車來到巴黎,卻只是為了來乘雲霄飛車。

  他仰天歎息。他就是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所有的理智集體告吹。他就是這麼該死地想回到留有她身影的每個地方,踏上她踏過的每寸土地?他想自己一定是瘋了,被那份日漸深濃的愧疚給折磨瘋了。

  「該死,你這樣又能有什麼用?」他對著自己低咒。就算他找回了所有屬於她的回憶,那也根本無法彌補自己忘記她、欺騙她、傷害她的種種。

  工作人員很耐心和周到地將他引到他曾經坐過的那個位置。他轉頭看身旁那個空空的座位,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曾經與她那麼近地並排而坐過。只是當時,一心只想著那條項鏈的自己,竟然完全忽略了這親密的距離。不經意地移了移腳,腳尖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探身到車身內,意外地發現竟然是個女式皮夾。刺眼的水藍色一下子扎痛了他那雙茶色的眸。打開皮夾,一張栩栩如生的照片瞬間奪去他所有的心跳與呼吸。照片中人,那雙靈動的眸,那唇邊甜甜的笑容……

  「皮埃爾,檢查完畢,可以開了。」

  被稱作皮埃爾的男子邊拉下雲霄飛車的閘門邊對同伴笑道:「今天真是奇怪。剛才一對華人情侶買了團體票,又指定要坐那一排,現在這個華人……」

  說話的人忽然肩上一痛,背後傳來一個低沈的聲音:「你說的那對華人,離開有多久了?」

  皮埃爾轉過身,目瞪口呆地發現身後立著的竟然是剛才和女伴一起來的那個華人男子,「先……先生,你們……不是已經離開了嗎?」

  他們果然來過!鍾天寵茶眸一沈,冷聲問道:「她和那個男人,走了有多久?」

  「差……差不多十分鐘,先生。」皮埃爾怎麼也沒想到,剛才在女伴身邊還溫和有禮的男人怎麼突然就變得冰冷得有些駭人了?難道,是雙胞胎?或是自己工作太累產生幻覺了?可是,他上午並沒有累呀。

  「皮埃爾,發什麼呆呢。」同伴的聲音將皮埃爾自疑惑中拉回。

  皮埃爾這才發覺,那個華人男子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昂瑞,你難道沒發現嗎?那個單身來坐車的男人,就是五分鐘前剛和女伴一起離開的傢夥!」

  「有嗎?是你眼花了吧。黃種人本來長得就都是那個樣子。」昂瑞呵呵笑著,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皮埃爾望著空蕩蕩在空中穿越的飛車,難道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第9章(2)

  機場內,人流穿梭不息。

  鍾天寵靜靜坐在一位中東婦人的旁邊,一雙茶眸失神地注視著皮夾中那個正在對自己微笑的人。

  食指情不自禁撫上那抹笑。哀傷自指尖流過,漸漸在心底溢開。在這偌大的世界裡,他和她,再也不會相遇了。

  聽到機場廣播中已經在提醒由巴黎至紐約的乘客準備登機,連忙去取上衣口袋中的機票護照,卻一個不小心,將那只水藍的皮夾掉落在了地上。

  彎腰撿起皮夾,一張粉色的卡片自夾層滑落而出。鍾天寵不經意地撿起卡片遞到眼前看了眼,茶眸卻倏地閃亮起來。將卡片放回皮夾。匆匆立起身來,與登機方向背道而馳,匆匆走向退票和售票窗口。

  「呼。」瓊尼長長籲了口氣。整個人幾乎都靠在了化妝間的門板上。真是太累人了,怎麼也沒想到澤穎在悉尼也會有這麼多的粉絲,幸好他們大多數都是青年白領,還算是理智而斯文。他現在開始同情起那些從事流行業的同行了。不過……「瓊尼?澤穎到處在找你呢,怎麼靠在門板上想事情?」葉浩成微笑著走到瓊尼面前。

  瓊尼打量著眼前這個溫和而俊逸的人,眼神微微有些恍惚,許久才開口應道:「哦,她是想問服裝的事吧。」

  葉浩成一把攔住匆匆要離開的人,「瓊尼,是不是有什麼事?」

  瓊尼深深望了葉浩成一眼,碧眸中現起一抹無奈,「什麼都瞞不過你,剛才我在疏散後台的粉絲,沒想到,看到了那個人……」

  「他?」葉浩成閃亮的褐眸猛然一黯,唇邊溢起一個嘲弄的笑來,「他還真有本事。」

  「葉,這是澤穎第一次來悉尼開演奏會,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導致她出現絲毫的差池。」他是個挑剔的經紀人,從來只許百分百的完美。

  「我也不希望那個人及與他相關的任何事再來糾纏她。」聲音是溫和的,眸中的柔色卻早已凍結。

  瓊尼拍了拍葉浩成的肩膀,「我去看看澤穎那裡準備得怎麼樣了。」

  葉浩成注視著瓊尼離去,微笑的唇中逸出淡淡的自語:「你既然不死心,就讓我來幫你一把吧。」

  鍾天寵靜靜地望著舞台上那個陶醉在音樂世界的人,她好美,像是花間精靈、雲間仙子般讓人不捨得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心底生出想呵護她的衝動來,如果能守護她一生一世……猛然想到正在紐約等著自己的人。心中暗罵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一生一世?他早就許給程小露了,她才是自己要呵護要憐惜的人。為什麼會生出這麼奇怪的念頭來?自己對台上那個人,有的,僅是愧疚罷了,不是嗎?

  一曲終了,台下頓了三秒,忽然整齊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掌聲來。台上仍沈醉於音樂世界的人緩緩睜開雙眸,視線跟隨著打向觀眾席的追光,微笑著掃視著全場。

  「YEAH!我們的天才少女又成功了!」始終在後台緊張地握緊雙拳的瓊尼雙肘一曲,做出了一個表示勝利的下拉雙拳的動作。

  「瓊尼,鮮花。」後台工作人員將一大束漂亮的百合遞給瓊尼,示意他上台遞花。

  「我來吧。」葉浩成先瓊尼一步接住了那捧有些沈手的鮮花,唇角上揚著沖台上的紀澤穎走去。

  「哇,那個拿花的男人是誰?」

  身邊那個女觀眾壓低聲音詢問自己男伴的同時,鍾天寵已經看到手捧一束大大的百合向紀澤穎走去的人。那個似曾相識的背影——是葉浩成。

  心上泛起奇怪的抑鬱。自己要隔著這麼多排陌生人,離開那麼大段距離,遠遠地看著那個看不真切表情的她,而這葉浩成竟然可以毫無阻礙地直接走到她面前,為她獻花、擁抱她……然後,他竟然俯身吻住了她!

  「天吶,他們在熱吻!」

  觀眾中有人已爆發出驚呼。在排山倒海的歡呼與掌聲中,鍾天寵只是怔怔注視著前方舞台上那兩個模糊的身影,心上像是挨了一記悶棍一般難受。即使葉浩成是背對大家,即使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可是,他們的確是在熱吻!

  茶眸避開台上發生的一切,匆忙站起身來,橫衝直撞著,不知一路踩了多少人又被絆了多少次,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逃離出了那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她愛上那個葉浩成了。他曾無數遍地告訴自己,當她知道葉浩成不是當年那個少年時,她便會離開他。今天,葉浩成這一吻,就彷彿反手給了自己一記響亮的巴掌,將自己的自欺欺人打得七零八落。

  「走吧,一切都已經無濟於事了。」他心灰意冷。

  她愛上那個傢夥了。即使葉浩成不是當年那個少年,他們也已經相愛了。愛情,那是事實都無法阻擋的瘋狂的東西。

  「浩成?」

  紀澤穎黑瞳不解地望向這個靠自己這麼近這麼近的人。他那溫熱的氣息直直噴灑在她臉上,而他的唇,離自己的,僅半指的距離。

  葉浩成勾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將唇移至她耳邊低語:「我只是想分享一下成功者身上的氣息,恭喜你。」

  好奇怪的說法。紀澤穎下意識地望向身後那些突然鼓起掌來的人,忽然,黑瞳怔怔的不再動彈。那個匆忙起身離開的人,好熟悉!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難道是他?可是,怎麼可能呢?

  「怎麼了?」葉浩成察覺到紀澤穎的神色有異。

  「沒什麼。」只是幻覺吧。鍾天寵又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在澳洲呢。

  「澤穎,那家約好的音樂週刊記者已經在後台等著採訪了。」由瓊尼的微笑中,紀澤穎再次確認,自己又一次成功了。只是,為什麼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呢?僅僅是因為看到了一抹與他相似的身影嗎?黑眸幽幽望向身旁的葉浩成,咬唇提醒自己,要的人已經在身邊了,為什麼還要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訪問進行得很順利,即使她那樣心不在焉,記者也將其善意地理解為「藝術家的短暫疲勞」。

  在瓊尼很慇勤送走了記者,葉浩成又很周到地去為自己買點心,整個後台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個人……會是他嗎?」黑深的眸中亮起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渴望來。她不由自主地立起身來,提起裙擺,直奔前台而去。

  立在舞台上,原本還人山人海的觀眾席上已經空無一人。憑著記憶,她徑直朝那個突兀站起的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紀小姐。」突然由席內探出一個人來,幾乎嚇得紀澤穎想跳起,待定睛才看清是劇院的工作人員。

  「紀小姐,是不是在找這個皮夾?」那個工作人員說時,遞上一個水藍色的皮夾。

  「這……」自己忘記在了遊樂園內的那個皮夾?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絕對不會相信皮夾自己從德國飛到澳洲來千里尋主的童話。

  「我還正準備給您送去,您把皮夾忘在第九排了。」由皮夾中的照片工作人員已推斷出了她是皮夾的主人。只是,紀小姐明明在台上表演,皮夾怎麼來了觀眾席?

  「謝謝你了。」紀澤穎自工作人員手中接過皮夾。很快就發現皮夾內的那張行程安排表不見了。

  有個名字越來越強烈在內心被叫囂著——鍾天寵。一定是他在遊樂園撿到了這個皮夾,然後按照行程上的記載來到了澳洲。

  紀澤穎拚命深呼吸著,卻還是無法平靜因他而湧動的情緒。他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他沒看出自己已經打算放棄他了嗎?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這樣一路從紐約追到悉尼來?

  紀澤穎獨步在酒店的水濱花園內。天忽然有些涼,葉浩成替她上樓去拿外套了,總算,有了獨處的片刻。

  「澤穎。」

  她被這聲喚驚得幾乎跳起,回首,正對上那雙幽暗的茶眸。

  她轉身,想裝作根本沒有聽到見到這個人。

  卻被他急急地拉住手腕,「給我五分鐘。」

  「不要再繼續浪費彼此的時間了。」紀澤穎想甩開他的鉗制,卻根本沒有辦法。

  「澤穎,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他恨不能搖醒她,大聲告訴她,自己才是那個人。可是,他已經失去了那個資格。

  「不明白的是你吧。」黑眸冷冷望著他,語氣中有著毫不忌諱的嘲諷。

  「澤穎?」他讀懂了她眼中的嘲諷,卻不知那因何而起。

  「我要的,只是十年前那個送我麵包和水的人仍然愛我。而葉浩成,他給了我想要的。」葉浩成滿足了她對十年前那個人所有的夢想和希冀,這就足夠了。

  「即使,你明知他不是那個人?」原來,她自始至終都知道,葉浩成並非十年前那個人。

  「不是又怎麼樣?葉浩成同樣可以陪我一起回憶過去,陪我周遊世界。或者是用石子打下樹上的果子,在雲霄飛車上……」紀澤穎說到這裡,突然噤了聲。

  「你讓他扮演的,是十年前的我,還是八個月前的我?」茶眸中有光亮在閃動,由她的無心之語中捕捉到了讓自己狂喜的訊號。

  「你們,都不過是我幻想中那個人的影子罷了。」她盡量擺出涼薄的姿態。

  望著她那樣拙劣地扮演著薄情的女子,他那壓抑著的憐惜與不捨就這樣流露出。握著她的腕猛地加了把力,緊緊地將這個任性而脆弱的人摟入懷中。

  「我知道這根本不是時候。明明知道你還在恨我,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沒這資格,可是……紀澤穎,我忘不了你。」他聲音嘶啞地在她耳邊呢喃著,「我試了,那麼認真地試過,就像你這樣,天天欺騙自己,天天扮演著已經忘記了的樣子。可為什麼?越騙就越難以忘記?」

  「這次,你又想要什麼?」

  懷中那個冷冷的聲音,將他的滿腔熱情頃刻澆熄。他僵硬地鬆開懷抱,全身血液因她的冷言冷語而凝固。

  「鍾天寵,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不可能在同一個陷阱前第二次舉步。」剛才在他懷中的那一剎那,在聆聽到他激烈心跳的那一剎那,她差一點點,只差那麼一點點就準備第二次舉步了。

  「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他落寞地問。不確定她是否還愛著自己,但是非常肯定她還恨著自己。

  「除非時間倒回。」她幽幽道,黑眸望著他,有決絕的意味,「以後再看到我,請當作從來不曾相識過吧。」

  不遠處,一雙溫和的眸,靜靜注視著分道揚鑣的兩人。眸色中,漸漸染上笑意。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2 11:55:12

第10章(1)

  「澤穎,在嗎?」溫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我有些累,有事明天再說吧。」她在漆黑的房內答道。與鍾天寵的意外相遇已經讓她筋疲力盡,實在沒有應付任何人的力氣。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既然你累,那好好休息吧。」

  道別?紀澤穎起身奔至門前,急切地打開房門,「浩成,為什麼要道別?你要去哪裡?」

  「他不是已經找來了嗎?我這個影子,也該是功成身退的時候了。」葉浩成溫和道,半點沒有惱火或是不悅的樣子。

  「你誤會了。」自己和鍾天寵之間,根本已經沒有可能了。除非時間倒回。

  「澤穎,你不用因為顧忌我的感受。我真的沒有關係。」葉浩成很體貼地微笑著。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紀澤穎打開門旁的電燈開關,「進來聊吧。」

  總統房內的奢華頓現眼前。

  紀澤穎遞了瓶純水給葉浩成,「我對你很滿意,你不會是想炒了我吧。」

  「呵,你這樣出手大方又漂亮的僱主,對我來說根本是可遇而不可求。」葉浩成輕輕轉開瓶蓋,又將水遞還給紀澤穎。

  「那就繼續做我的臨時司機吧。」紀澤穎抿了口瓶中的水,幽幽道。

  「可是,我好像不甘心僅僅是做司機了。」葉浩成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

  「浩成?」

  「真抱歉。我學習表演似乎還是沒學到家。竟然……入戲太深了。」葉浩成故作輕鬆地笑道。

  「浩成,對不起。」整件事中,葉浩成是最無辜的那個人。原本好好地在德國學著表演,若不是小舅舅,他也不需要牽扯進這件事來。

  「我好像被拒絕了。」葉浩成對這早已料到結果的回答,仍然流露出掩不住的失望。

  「他其實根本就比不上你。」可她就是忘不掉他。雖然一直在自欺欺人。

  「可他在時間上贏了我,不是嗎?」明明是那麼肯定的口吻,最後,卻變成了帶著希冀地問。

  「十年。連我自己都覺得漫長到了沒什麼能贏得了。」紀澤穎幽幽地歎息。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性子不隨媽媽,直到今天才恍悟,原來她對感情的執著,像極了她那個固執的媽媽。

  「那如果,我們的相遇早於十年呢?」葉浩成注視著紀澤穎的眸不再溫和,一種燃起的熱度漸漸在眸底蔓開。

  「早於十年?怎麼可能?」她對眼前這張與鍾天寵神似的臉,最初的印象,便始於十歲那年。

  葉浩成緩緩自衣袋中掏出一個塑封的小袋,袋中,是一張折得很整齊的紙。

  「你自己看吧。」他將紙遞至紀澤穎面前。

  紀澤穎略感好奇地攤開紙,發現那是一張學生作文用的文稿紙。紙上,作文的題目躍入眼簾「我的家庭」,端正又稚氣的筆跡異常的熟悉而親切。

  「我是爸爸送給媽媽的分手禮物。在冰冷試管中獲得生命的我,從小就跟著媽媽長大。我一直都很想念哥哥,雖然媽媽不許我稱他為哥哥,因為,他體內沒有媽媽的血液在流淌……」

  「我小學時的作文?怎麼會在你手裡?」年少無知時,輕易宣洩與紙上的家事,竟然被完好地藏在葉浩成的手上?

  「因為我也讀那所小學。」葉浩成目光中的世界漸漸倒回到十二年前,「我記得那天,我剛辦完入學手續,從校長辦公室出來。一個長髮女孩自我面前擦肩而過。她趕得太匆忙,將這份作業遺失在了走廊上。」

  「可我完全不記得小學時,有你這樣一位校友。」她的記性向來出眾,小時候又是讀的英式寄宿學校,絕無可能在屈指可數的華裔同學中忘記了這個葉姓的男孩。

  「因為你在我入學的第二天,就轉學了。」葉浩成鬱鬱地歎了聲氣,「當我讀了這份奇怪而讓人憐惜的作文後,便竭盡全力地在學校打聽你的下落。可是,除了打聽到你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除此之外,只剩你轉學的消息。」

  是那所學校!自己小學時,曾在首爾,也就是當初的漢城,短暫地就讀過一段時間。

  「可是,作文上並沒有我的名字,你憑什麼確定我就是你當初看到的那個女孩?」葉浩成的這個故事玄而又玄,茫茫人海,這也未免太過巧合。

  「因為田詩菲。」葉浩成緩緩道,「我清楚地記得,就是因為她在走廊上喚你,你才會匆忙拉下這份作文。她的長相和那時候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他沒有說謊。那是即使再高明的私家偵探也無法查到的消息。因為那時,田詩菲還沒有被過繼給她在香港的伯伯,十歲之前,一直以樸靜洙這個名字生活在首爾。

  「真沒想到,只差了一天。」有些遺憾,可又不能不說是無緣。

  「那之後,我一直在打聽你的下落。在我十二歲那年,好不容易說服了父親讓我去德國讀中學,只因為報紙上大幅刊登著你媽媽負責歐陽家德國製造業方面的消息。」他再次歎息,「在好不容易得到了你十歲生日宴請柬的那一晚,我興奮得一夜未眠,卻沒想到,你在生日那天,離家出走了。」

  正是那次任性的出走,才讓自己遇上了這輩子最不該遇上的人。可若是沒有遇上他,那樣單純而幼小的自己,可能早就遭遇了不測。對於他,仍是那樣矛盾地又恨又愛著,自己都理不清。

  「從此,紀澤穎這個人就彷彿由這世界消失了一般。再聽到你的名字時,你已經成了上流社會口耳相傳的『天才少女』。高不可攀,完全無法觸及。」葉浩成緩緩敘述著自己對她的愛戀,就如同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一般。

  「因為我十歲那年的不乖,所以媽媽將我封閉在家。從此,只有家庭老師和那些做不完的功課。」天才少女就是這樣練成的。日復一日,面對各個領域的藝術家,交上必須完美的作業。她喜歡開著窗的習慣,就是在那時候養成的。只因為,房間那麼小,擠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她只能靠著窗戶幻想著自己與外界還是共通的。

  葉浩成忽然立起身來,似乎不這樣,無以平撫心上的酸澀,「如果,我當時再大一些。你離家出走時,遇到的一定會是我。如果……」

  「浩成,沒有那些『如果』。」她幽幽道。如果在她那樣渴望被愛而沒人來愛的童年時,知道有個人,愛了自己這麼久,她一定會感動到極點的。可是,世界不是由「如果」堆成的。

  「不說『如果』,那我們說『事實』吧。我比他年輕、比他愛你、比他更有前途,而且,我們長得幾乎沒有區別。為什麼,不考慮永遠用我來代替他?」

  「可事實是……」黑眸中閃著深濃的歉意,「我根本沒有辦法把你當成他。」

  「不可能。連我自己都對我們長相上的相似感到不可思議。更何況,你和他的相處,不過七日。」這麼短暫的日子,就連培養所謂的熟悉感,都不夠。

  「眼睛,你們的眼睛完全不同。你是溫和的褐色,他的……是水晶般的茶色。」他的眼睛,從自己第一次見到起,就再難忘記。那盛滿了孤單和哀傷的憂鬱的茶晶色。

  「原來是眼睛。」他笑。就知道總有地方不同。

  「你……還好吧?」她不太確定他這笑容是因為什麼原因而生。

  「很好。」葉浩成點頭,溫和的眸中有光亮被掩藏,「至少我知道了自己只能是葉浩成,不是因為演技不好,而是因為我們有著本質的區別。」

  紀澤穎望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那雙冷艷的眸,還真是絲毫未變。

  「程小姐,沒想到你會對藝術創新的東西感興趣。」

  「紀澤穎,你明知道,我是因為你而來的。」程小露顯然沒有客套的習慣,直接地進入了主題。

  「我們只是數面之緣,連不熟都談不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可以稱得上是情敵。

  「我只是來替天寵還一些東西。」

  「他欠我這麼多,你替得了嗎?」紀澤穎注視著程小露,臉上掛著微笑,心裡卻嗟歎,他,為什麼偏偏就這樣深愛著一臉冷然的她呢?

  「紀澤穎,東西我放在這裡了。收下還是扔掉,隨你。我只是不想結婚後,丈夫身邊還藏著關於其他女人的東西,無論他是出於內疚還是歉意。」

  心,因她這冷冷的言語而猛然緊揪。結婚?鍾天寵已經決定同她一生一世了嗎?呵,虧他在悉尼時,還口口聲聲對自己的念念不忘,才短短一個星期,竟然就要結婚了。這個男人,真是可惡到極點了。

  「等一下。」紀澤穎開口喚住程小露,「我總要看看,你有沒有中途私揩什麼吧。」

  當打開面前那個置物盒時,紀澤穎就知道了程小露為什麼在聽到「私揩」時會露出那樣嘲諷的笑來。

  盒子裡的東西,根本一文不值。

  一些小小的石塊。她拿起一顆來,發現是歐陽曆古堡果園內特有的淺藍色石塊,黑眸中不由露出笑意。

  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用過的紗布,那個未解開的結,是她最擅長的打法。她淺笑,若沒猜錯,這應該是他那天在果園劃傷手後,自己替他包紮的紗布。

  一隻紅酒軟木塞。那上面還殘留著拉菲的味道,1986的。回憶起那個夜晚,唇邊溢出明顯的微笑。

  一張便利店的收據。收據上的分店號顯示,那是自己在斯圖加特的那家便利店。看到他買的竟然還是當初那個牌子的粗糧麵包和純水,不由歡笑起來。

  兩張遊樂園的票根。上面的日期,分別是八個月前和一個星期前。她笑意更深,果然是他撿到了自己的皮夾。

  一張演奏會門票。地點:悉尼歌劇院。座位號:九排六座。她斂了笑意,陷入深思。

  而當眸色觸到盒底那塊拼圖時,眼圈驀地紅了起來。難怪自己的心總是空蕩蕩的,原來,最正中的那塊,被他偷偷藏了起來。

  他實在很過分。既然那七日只是一場騙局,為什麼要留下這麼多證明他愛過的蛛絲馬跡?如果他真的愛過,又為什麼會忍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東西都清點過了吧?那我也該告辭了。」

  「程小露,你這算什麼?你們明明已經同居了,現在都要結婚了,你送這些東西過來,到底是要我死心,還是讓我別死心?」在得知他與程小露已經同居了整整八個月的那一天,她是真的已經發誓會忘了他的。可現在,這盒東西,又將她所有休眠的情感全體激活。

  「你的心到底怎麼樣,我沒興趣知道。我只要天寵的心別用來放這些垃圾就好。」程小露說罷,眼光不經意地看了眼自己扁平的小腹,冷艷的眸中竟然泛出從未有過的溫和來,「天寵的心應該百分之百地用來愛我和將出世的孩子。」

第10章(2)

  「你懷孕了?」這就是他們會傳出婚訊的原因?黑眸黯然。他到底是在忘不了自己的同時,還愛著程小露。還是深愛程小露的間歇,用來想念自己?

  「該還的已經還清了,我要回去了。晚了,天寵會擔心的。」程小露說時,眼中露出幸福的笑來。

  紀澤穎知道她是在炫耀,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幸福。

  恰在此時,響亮的手機鈴聲自程小露的包內傳出。

  「天寵果然擔心了。」程小露勾起唇,自包內掏出手機來。

  「你說什麼?」得意的笑在她唇邊凝結,「不,不可能,我不相信!」

  「喂,你……沒事吧?」紀澤穎眼見程小露接電話接到一半,面色已蒼白,握著手機的手竟然突然劇烈顫抖了起來。

  「紀澤穎,救他,我求你,救他!」程小露一把握住紀澤穎欲攙扶她的手。她的手冰涼,緊緊握著她纖細的腕,幾乎握斷。「小露,你別激動,這樣會嚇到你肚子裡的寶寶。」

  「沒有什麼寶寶。那些都是騙你的。我和天寵之間,根本什麼也沒有!」程小露說時,冰冷的眸底已有霧氣在凝結。

  「騙我?為什麼?」紀澤穎完全不明白自己與這謊言之間的關聯。

  「因為鍾天寵他瘋了。他因為你,完完全全地瘋了。每天都想著怎樣才能讓時光倒流。紀澤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和他十年青梅竹馬,你只簡簡單單七天相處就將他徹底俘虜!」眼淚終於滴落。她費盡一切的辦法挽留,不惜用自己一根手指,讓他背上無法拋棄自己的責任。可是,在他對紀澤穎日夜深濃的感情面前,一切都那樣蒼白。即使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都徹底報廢。

  「他怎麼這麼傻?時間怎麼可能倒回?」天,他怎麼可以比自己還笨?他以為他自己是科學家嗎?「除非時間倒回」只是一句氣話而已。

  「紀澤穎,你快去救他!只要你能阻止他,我寧願退出!他為了讓你原諒他,隻身去找陳會長準備搶回你的『沙漠公主』。小伍說,陳會長已經得到了消息,現在十幾把槍正等著他……」

  「他不會有事的,不會的。」紀澤穎失聲低喃著。那個為了「沙漠公主」連自己都敢動的陳會長,鍾天寵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

  紀澤穎才剛觸到墓碑上的名字,視線已經模糊。手中,緊緊握著那串「沙漠公主」,淚,一顆顆接連落下,滴在項鏈上,融化了那些原本已經乾涸的血痕。

  他竟然死了。這個全天下最笨的騙子、最笨的小偷,竟然為了一串毫無生命的珠寶,就這樣死了。那被他偷去的愛、被他偷去的心,自己該向誰去討。

  「這串該死的項鏈。一定是受了什麼詛咒。斷送了我爸媽的感情,現在又把天寵……」以為自己的淚已經流盡,一陣傷心,淚,再次洶湧。

  「澤穎,冷靜些,項鏈是無辜的。」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葉浩成再次在她悲傷時,將肩膀借給了她。

  「浩成,我很後悔,真的很後悔。我什麼不能說,為什麼非要說什麼時光倒回?真正該死的,是我這個殺人兇手。」雙手緊緊抓著葉浩成的西裝,心底的哀痛那樣沈重,重到她隨時都會窒息。

  葉浩成輕輕撫著她瘦削的背,只到她情緒稍稍平復了,才緩緩開口:「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你要去哪裡?」她像個無助的孩子,仍然不肯鬆手。

  「去幫你找些能讓你止住悲傷的藥。」葉浩成柔聲細語。

  「你找不到的,這世上,已經沒有了。」鍾天寵,單單是想到這個名字,淚,已止不住。

  葉浩成扶著她在樹陰下坐定,才緩步離開。

  隔著眼淚,她怔怔望著那塊石碑。自己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小舅舅面對她的情緒失控,只冷淡一句「陳會長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什麼樣的懲罰對剝削了自己唯一的、全部的愛的人才算得上是公平?

  她搖頭,她根本不要公平,她只要鍾天寵能活過來。

  「天,你流了多少淚?」

  這聲音?紀澤穎心中一恍惚,但那熟悉的古龍水味準確無誤地告訴自己,來人是葉浩成。

  寬厚的掌輕輕撫上她濕濡的臉頰,為她溫柔拭去臉上的淚。紅腫的黑眸漸漸擡起,觸到近在咫尺的茶眸時,雙眼倏地睜圓。

  「天寵?」怎麼可能?黑眸移向一旁冰冷的石碑,再次移回眼前人。明明是葉浩成的穿著、那古龍水的味道也再清楚不過,可是……

  「澤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一輩子為你扮演你所幻想的那個人。」葉浩成認真道,聲音中包含著濃烈的感情。

  紀澤穎只覺得有些昏眩,難道是因為葉浩成是學表演的,所以可以把鍾天寵扮得這樣神似?還是因為除了眼睛,他和天寵真的是沒有什麼區別了?

  「真的可以……把你當成他嗎?」她小聲地問。明明曾經一再拒絕葉浩成扮演鍾天寵,可為什麼今天不斷將他和鍾天寵混淆,不斷生出想擁抱他、留他在身邊的衝動?是因為此時的自己太脆弱、太需要安慰了嗎?

  他點頭,茶色的眸那樣深地注視著她。

  「天寵,我愛你。」她對著眼前人,低喃著未曾親口告訴那個人的話。

  「可是,也恨我吧。」他唇邊勾起失落的笑。

  「不。」她搖頭,「只有愛,很愛你。」

  「你確定,你愛的是我?」他眼中生出不確定來。

  「我愛你——鍾天寵。」她將心中深愛之人的名字一字字讀出。

  「可是……怎麼可能?」他疑惑,眼中的笑已忍不住。

  紀澤穎察覺到他眼中的笑,「葉……天寵?」

  「怎麼幫我改了名了?」他終於繃不住。

  「你……又騙我?」她明明氣到掉了眼淚,唇邊的笑卻已止也止不住。

  「沒有辦法。我跟閻王說,我在人間有愛人,不能死。閻王說,你愛人若是連說十次她愛你,我便讓你還陽。」茶眸深情落在紀澤穎身上,「你剛才說了三聲,還差七聲。」

  「我……」她羞澀地垂眸,「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最後一聲,未來及說完。

  唇,已被他俯身吻上。

  「澤穎,我回來了。再也不離開……做你的男寵也好,僕人也好,廚師也好,司機也好……」細語再次淹沒在深吻中。

  遠處梧桐樹下,兩抹修長身影靜靜注視著那纏綿相擁的兩人。

  「浩成,虧你還自稱是情聖,連我這個小外甥女都騙不到手。」歐陽曆不屑道。原本想將這葉氏的少東同澤穎拉郎配的,現在計劃徹底泡湯。

  「少來了,還不是你那個什麼暗戀十多年的故事太濫情,才會嚇到她。」虧歐陽曆編出那個癡情少年的故事,害自己由情聖變情癡。

  「明明是你演技太差,這樣感人的故事,什麼樣的女人騙不到手?」歐陽曆振振有詞。

  「歐陽,你也不看看她天才少女的封號。」溫和的眸悠然望著那兩個人,唇邊也跟著泛起淡淡的幸福來。

  「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子不會是你爸在外的孽債吧。」桃花眸自鍾天寵轉向葉浩成。

  「我倒是希望。這樣老頭子的公司就能扔給他,而我則可以心無旁騖地專心學表演了。」不過,他那個老爸可是大情癡一名。按年齡來推算,鍾天寵出生前後,他正在苦追自己的美女老媽,哪有時間去弄個私生大哥給自己?

  「嗯?我的直升飛機好像快到了,我先走了。」歐陽聽到遠處有飛機的隆隆聲,桃花眸中露出期盼的笑來,「我的意大利美人還在等著我。」

  「我也要走了,跟小美女耗了八個月真是費時費力,要去上海放鬆放鬆了。」葉浩成轉身,身影也漸漸消失在林中。

  而在那新豎的石碑旁,那兩個被算計、被捉弄、被考驗的人,卻始終未曾分離。連死亡的墓碑都成為了他們愛情的豐碑,這世上,還有什麼力量能阻擋得了這兩個人攜手走向天荒地老呢?

尾聲

  「我不要!」

  「必須要!」

  「不要!不要!」

  「當心我打你屁股!」

  「嗚,天寵救我!」

  鍾天寵無奈地望著手中拿著提拉米蘇,滿臉怒氣沖沖的歐陽曆和緊抿著唇,寧死不開口的紀澤穎。

  「爾佳說了,你再這樣單一性偏食下去,很可能會進化成蠶一樣的生物。」歐陽曆瞪圓了桃花眸,「天寵已經被你騙到手了,不許再任性了。」

  「天寵,你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吐吧。」紀澤穎可憐巴巴地望向鍾天寵。

  「澤穎,我真的很想救你。」鍾天寵無奈地攤手,「可是,小舅舅是長輩,要聽他的話。」

  「他比我才大十歲而已,就會用輩分壓我!」她不滿地數落歐陽曆。

  「而且……」鍾天寵一臉的無奈,「我也真的不希望我們未來的寶寶被稱作蠶寶寶。」

  「鍾天寵,你!」

  被塞了滿嘴提拉米蘇的紀澤穎很認真地開始後悔了。後悔自己當初不應該連說十遍「我愛你」的,她應該至少留下一或兩遍。這樣的話,鍾天寵一不乖,至少可以讓他滾回閻王那裡反思己過。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幫著外人一直欺負自己!

  —本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