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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29 10:49:29

前言:

  看著眼前這個酷似她的女人,
  他知道他應該恨她的。
  她不但在戰場上射了他一箭,
  在他得知沙漠中的水源被她下毒,
  不得不因此撤退回國的時候。
  居然還敢追著來,
  混入他的宮中刺殺他。
  可是看到她因為身受重刑而昏迷不醒的模樣,
  他該死地居然感到心疼與不捨。
  而在得知她失憶的事情後,
  更是壓抑不住自己的激動心情。
  難道真的是馬爾杜克神顯靈,
  她真的就是那個他一直深深愛戀的她?


楔子

  這是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廣袤無垠的大地上無數燃起的篝火映紅了夜空。這是個絢爛紛呈的夜晚,無論宏偉的城池深處還是簡易的村落中皆笑聲瀰漫、鑼鼓喧天、歌舞不歇。這也是個徹夜未眠的夜晚,千千萬萬激情澎湃的人們用不同的方式歡慶著他們偉大新王的誕生。  

  毫無疑問,這一夜是屬於巴比倫人的。  

  推翻了亞述的殘暴統治,一舉擊潰強大埃及的進攻,逐步成為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富饒強大的國家,巴比倫人有絕對的理由自豪和驕傲,而這些也無疑是人們從心底裡擁護愛戴這位賜予他們所有一切的王——甲尼撒,最重要和直接的原因。

  人們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內心的激動,表達著對新王的感激和擁戴,不盡的喜悅幾乎成了這片土地唯一的情感存在。

  可就在此刻,城區東北角一處荒廢的庭院卻被一股陰森的氣息所籠罩著。透過迷濛的月光,隱約可以看出屋內站著幾個人。他們身著清一色的黑衣,幾乎與幽深的夜色融為一體。  

  「答應你的事我做到了,現在也該是你履行承諾的時候了吧?」陰柔的女音淡淡揚起,打破了一室的沈默。

  對面的人笑了起來,那似愉悅、似譏諷的聲調,在這清冷的夜晚竟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詭異,讓人毛骨悚然。

  「你笑什麼!」女子顯然也是一驚,臉色變了些許。  

  「約雅卿啊,你真的以為我有猶太背叛巴比倫的證據嗎?」那個人涼涼地嘲弄。  

  約雅卿愕然,俏臉驀地一沈,惡狠狠地瞪著他,「加爾德貢!你竟敢騙我!」她怒吼,語音中暗含著無限殺機。

  他卻是面不改色,一派輕鬆,「何必如此生氣,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你怎麼知道的?」若非他所言非虛,她豈會被騙,還冒險從牢獄中將他救出!  

  「別忘了,大家都在為埃及做事,你父王假意向巴比倫稱臣,實則心向埃及,還以聯姻為由安插你來這裡做內應,這些事我自然有辦法知道!」  

  「既然如此,你就該死了!」她陰狠地說。  

  加爾德貢挑起劍眉,「你要殺我滅口?我可是你丈夫。」  

  「丈夫?」約雅卿冷笑幾聲,「為了個奴隸,你害我在王府顏面盡失,你和那個小賤人的命我早就想要了!」

  「你說什麼……」極輕極柔的嗓音,冷颼颼地揚起,像冰一般徹骨的寒,宛如來自地獄的最深處,令人透不過氣來。

  約雅卿看著低斂著眼瞼籠罩在陰森暗沈氣流中的人,竟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可想到現在是自己佔有絕對的優勢,她又恢復了一身傲氣。  

  「給我殺了他!」沈聲下令,哪知那些她從猶太帶來的死士竟低垂著頭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心底猛然一驚,約雅卿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你們……」  

  下一刻,她的脖子被加爾德貢一把鎖住。  

  「你以為我想不到你會殺我嗎?」狀似輕鬆地說著,他的手卻越收越緊,「如果乾等著你下手,那我加爾德貢豈不是太愚蠢了!」  

  從獄中被這些人救出時,他們就被他收買了。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不是嗎?  

  「我……」臉憋得一片通紅,恐懼已佔據了約雅卿的心。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到底招惹了一個怎樣的魔鬼!  

  可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加爾德貢卻出人意料地放開了她。  

  「我不會殺你,不過,」那雙令人寒徹心扉的眸子淡淡一掃,落在面色惶恐的人身上,大手優雅地揚起看似輕輕一揮,落下的力道卻是極重,「以後說話給我小心點。」  

  捂著被打歪火辣辣刺痛的臉頰,約雅卿紅了眼眶卻不敢應聲。  

  「這幾個人我要了,你可以走了。哦,還有啊,別想著要回去找人來報復我,不然你一定會死得很慘。」說完他便不再理她,安閒地坐在一旁滿是灰塵的椅子上,閉目養神。  

  把這個女人留在這,對他絕對有不盡的好處!  

  驚恐萬分的約雅卿不敢再多停留一刻,倉皇地奔了出去。  

  過了會,一名黑衣人走了進來,「王子,外面風聲很緊,甲尼撒已下令封鎖各城門,城內又有大量士兵在各處嚴密搜查,我們留在這裡並不安全。」  

  「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出去。」加爾德貢依舊氣定神閒地閉著眼。  

  巴比倫是待不下去了,可在這裡失去的,總有一天他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還有那個女人……  

  本已平靜的臉部肌肉一陣微微地抽搐,蕩起道道陰影。  

  「那您打算去何處?」  

  「埃及。」  

  那些人像是安下了心,不再出聲。  

  加爾德貢又坐了會,才睜眼起身,「為了我們日後的富貴榮華,還要勞煩各位再去辦件事。」  

  「您儘管交待。」  

  「現在軍隊幾乎都在城中搜捕我們,王宮的守衛定不會森嚴,各位潛入宮中……」暗沈如墨的雙眼深處閃爍著仿若來自地獄的幽冥火光,陰森森的,寒徹而詭異,令人心驚膽戰難以喘息。  

  賽米拉斯!離開前我總要送你些「禮物」以回報你對我所有的「恩賜」!  

  恭敬地聽完他的交待,那些人快速離開了這裡。加爾德貢走至窗前,仰頭凝望著天際高懸的圓月。唇角,一抹殘忍冷然的微笑緩緩揚起。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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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29 10:50:22

第1章(1)

  時間荏苒,光陰易逝。  

  不知不覺間三年已過。  

  如今的巴比倫國已是今非昔比,雄霸一方。國王甲尼撒在大力發展國內政治、經濟、軍事,增強國力的同時,對周邊諸多小國發動一系列的征服戰爭,接連迫使大馬士革、西頓、推羅、亞捫等國納貢稱臣,不斷向外擴張著巴比倫的版圖。

  這個君主幾乎將所有的心力和時間都用在了國家政事之上,不分日夜地操勞,好像永遠也不知疲倦,更嚴重的是就連他的後宮都是空空如也。自從王后塞米拉斯三年前喪身火海後,就沒有人見過他和女人親近,大臣們雖多次勸諫他重新納後,至少也要選幾個妃子留下子嗣,卻無絲毫成效。  

  而現在這件事又再次被耽擱下來,因為甲尼撒將親自領軍出擊埃及,決意將其納入版圖。  

  清晨,天地之間剛有一絲亮意。  

  延綿數十里、聳入雲霄的雙層城牆上,一名男子負手而立。他如刀削般剛毅俊魅的面孔上罩著層寒霜,陰冷冷的讓人不敢正視,一雙深邃冷然的眼,正靜靜凝望著腳下宏偉的城池。  

  寬敞平坦的主大街,色彩斑斕的彩釉浮雕雄獅,莊嚴肅穆的馬爾杜克神廟,巍然聳立的巴別通天塔……

  為了完成對她的承諾,他下令填平了祖先留下的城垣宮殿,在更高的地基上建起這座新城。如今這些恢宏的建築業已屹立於天地之間,可她卻再也看不到了……  

  賽米拉斯啊,你說過會永遠留在我身邊,說過我們會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可你卻拋下了我,讓我獨自品嚐著不盡的辛酸、痛楚、孤獨和無奈,你怎麼忍心……  

  灰灰涼涼的眼眸深處浮現出些許情感,卻是全然的痛。  

  如果可以他多想隨她而去,但他不能,身上太多的責任和使命容不得他推卸,國王甲尼撒必須活著。

  可時間對他來說已無任何意義,巴比倫這個國家更成為他生命中的一切,他為它而拚搏、奮鬥、心甘情願奉獻出所有,至於其他的,他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  

  而今天,他要離開這裡為巴比倫更大的輝煌和榮耀而戰鬥了。賽米拉斯,如果你地下有知,靈魂可願與我同行?

  低斂的眼瞼緩緩地揚起,凝望著不知名的遠方。微涼的風吹拂而來,輕揚起他隨意披散於身後的長髮,為那沈悶冷然的身影平添了一種不羈的韻味。  

  默默站立著,直到天際那輪紅日破雲而出時,他才起步離去。等著他的是城內數以萬計整裝待發的士兵,和一場注定激烈艱苦的戰爭。  

  龐大的巴比倫軍隊經過本國和猶太后,進入書珥沙漠。這片浩瀚的沙海是猶太和埃及交界,也是通往埃及的必經之路。  

  在沙漠中行軍極為艱苦,雖然巴比倫軍隊有足夠的心理和物質準備,但晝夜極大的溫差、水源的嚴重缺乏、難以忍受的惡劣環境加上數日行軍的勞頓仍讓士兵越來越吃不消。  

  疲憊不堪的將士們在烈日的暴曬下,艱難向前行進著,可就在他們即將到達下一個綠洲時,遠方竟忽然揚起漫天飛舞的滾滾黃沙,並以極快的速度席捲而來。  

  巴比倫軍隊見狀大驚,即刻鳴鼓進入緊急備戰狀態。長期作戰的他們太瞭解這種狀況代表著什麼!

  「王!」副將蒙拓面色凝重地將頭轉向身側的國王甲尼撒。此刻與埃及正面交鋒對他們極為不利,如果退兵不知……

  「準備迎戰。」單手遮住刺眼的陽光,甲尼撒凝望著前方,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讓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蒙拓蹙眉沈默片刻後,道:「是!」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職責,而且他相信王的抉擇!調轉過馬頭,他以最快的速度安排部署兵力。  

  不出片刻巴比倫軍隊便組成了整齊的方陣,一字排開,可出乎他們的預料埃及人並未直接進攻,而是在相距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飛揚的黃沙鋪天蓋地地席捲過後,一切好似恢復了平靜,可沈悶空氣中膠著的凝滯緊張氣氛是容不得任何人忽視的。廣袤大地上,雙方軍隊手持利刃各據一方。  

  相對於嚴陣以待的士兵,甲尼撒的表情頗顯輕鬆。埃及人能如此快地獲得戰報,部署好防禦措施,確實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可既然硬仗在所難免,早與晚又有什麼區別,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有自信能將埃及軍隊擊潰。  

  淡淡瞄著前方,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神中,卻暗含勢在必得的決心。不管花費多少時間與精力,他一定要使巴比倫成為這片土地唯一的霸主,敢阻攔他的,人也好,國也好,神也好,一律要死!  

  握著韁繩的手不自覺地緊收,深邃的眼眸深處悄悄多了些陰霾冷厲的光芒,可下一刻當他看清前方的情形時,那顆好似已死了三年的心竟是一陣激盪。  

  埃及軍隊從正中間分成兩部分,讓出條路,一輛戰車從後方駛上前來。車身上站著名風姿綽約的女子,她身著由薄薄細紗製成的鵝黃色努格白,胸下繫著根粉色的絲帶,綵帶打個優美的結後直垂到腳底,隨風輕輕搖曳著,她的臉被一方白色的面紗覆蓋著,讓人看不清她的長相。  

  遠遠望去,這名女子給人的感覺是高貴且飄逸靈動的,與此刻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毫不相稱,但真正令甲尼撒震驚不已的是,她的身形——太像塞米拉斯了!  

  難道——不。  

  瞬間充滿火熱情感的眼眸在下一刻又冷卻下來。  

  他的妻子早已過世,雖然那具燒焦的屍體早已辨不出原本的面貌,但那些佩戴的飾物他太過熟悉!何況就算塞米拉斯真的活著,也決然不會去與巴比倫敵對的埃及,所以這個女人只是感覺和她相似罷了!  

  戰車最終停在了埃及軍隊的最前方,而此刻甲尼撒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那狠狠射向自己的淩厲眼神中,寫滿了憎恨和仇視,陰森冷絕得讓人不敢正視,可即便如此他的心仍止不住一陣劇烈的跳動。  

  太像了!  

  如果除去其間的情感,這雙眼簡直和他妻子的一模一樣!那臉呢?會不會她們的相貌也相同呢?忽然間他有種衝動,想去揭開那層面紗,雖然明知道這個人不是他的妻子,可他想再看看那張記憶深處的臉,哪怕是一眼也好!

  心底忽然湧起一陣劇痛,他的手緊緊攥住韁繩,微微顫抖著,不過那張展現在眾人面前的臉依舊是平靜無波的,就連回望著女子的眼眸都清冷晦暗沒有顯露絲毫情感。  

  「就是他嗎?」女子注視著前方,輕聲開口。  

  一旁戰馬上的將軍卡蒙聞聲回道:「是!」  

  面紗下的唇角微微一勾,揚起一抹冷酷的微笑,她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戰車前的護欄。  

  甲尼撒,我們終於見面了!對這天我可是「期待」許久了呢!  

  「把我的禮物帶上來吧。」輕鬆明快的語調卻暗含著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森。  

  劍眉一擰,卡蒙的臉上出現些許遲疑,「南娜公主,您真的決定那麼做嗎?」身為軍人他決不贊同那種殘忍的做法,可以一個埃及人的立場來考慮他又無法出聲反駁!  

  南娜淡淡掃了他一眼,「怎麼,要我再說一遍嗎?卡蒙將軍。」極輕極緩的聲音,聽起來舒舒服服的,可只有瞭解她的人才知道,這是種威脅,也是她發火前的徵兆。  

  卡蒙深不可測的眼中並無懼意,不過他仍恭敬地說:「不敢!」  

  「都說你是軍事天才,是埃及的英雄,可我只知道三年前你因傷退出了戰爭,也算是敗給了甲尼撒,這次父王雖仍令你統軍,可也交代過你要服從我的命令,我不希望自己以後的話再次受到質疑,你聽清楚了嗎?」她溫和地說道,話語卻是尖銳得絲毫不留餘地。  

  「是!」卡蒙的頭低垂而下,那隱於暗處的眼神中交雜著各種各樣的情緒,有憎恨,有仇視,有警戒……複雜得讓人難以理解。  

  南娜笑了笑,似滿意,似嘲諷。  

  「我的東西呢?」  

  卡蒙看了她一眼後,大聲下令:「把人犯帶來。」  

  不出片刻,士兵便將被綁成一排,多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人帶了上來,並迫使他們面朝巴比倫軍隊跪下。而近百名面色慘淡的囚犯一看到不遠處戰馬上的人時,皆痛哭失聲,口中不停哀號著:「王,救命!」  

  巴比倫人見狀大驚,已明瞭那些老弱婦孺是自己的同胞,心中頓時氣憤不已,甲尼撒更是驀地沈下了臉。

  兩軍交戰竟以無辜百姓相要挾,埃及人真是卑劣無恥到了極點,如果不將其摧毀,他甲尼撒就不做這個巴比倫王!

  不過他陰鬱的臉色好像取悅了南娜,她開心地笑了起來。銀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在天地間縈繞迴盪著,換來的卻是無數意欲將她生吞活剝的淩厲目光。  

  南娜可不在意這些,她自顧自地笑著,直到自己認為夠了才停下。一直冷冽的目光慢慢轉向身側哭鬧不休的人犯,她淡淡說了句:「太吵了。」  

  士兵會意,即刻揚起手中的長鞭往犯人身上一陣猛打,口中不停叫囂著:「都給我住口!」  

  承受不住劇痛的人犯慘叫著蜷縮成一團,不敢再應聲,而現場再次變得寂靜無聲。  

  一陣風忽然吹過,揚起無數黃沙。  

  「甲尼撒,聽說你是個愛民如子的明君,今天我倒想看看你打算如何解救這些愛戴你的子民。」南娜高喊。

  甲尼撒策馬向前走了幾步,「放了他們。」  

  「放了?」南娜冷笑數聲,「你說的倒是輕鬆!」  

  「認識這些人嗎?」沒等他回答,她接著說,「你當然不認識,高高在上的國君嘛,怎麼可能真正瞭解百姓!可他們不一樣,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認識你,記得你,不僅僅因為你是他們的王哦。」  

  甲尼撒沒有應聲,只是冷冷地看著她。自己怎麼可能將這個陰險毒辣的女人看成是他的賽米拉斯呢,他一定是瘋了!

  「好好看看這些人吧,他們的丈夫、孩子或是父親都曾是追隨你跟你南征北戰的士兵,不過人死如燈滅,別人為你犧牲了沒有利用價值了,你自然也就不會理會其親屬了,可憐啊!可悲啊!」南娜涼涼地嘲弄。  

  甲尼撒瞪著她,臉龐忽地一陣激烈的抽搐,身側的雙拳倏地攥起,越收越緊。  

  「你想怎樣?」暗沈嘶啞的嗓音,緩緩地,一字一句地揚起,帶著無邊的憎恨與仇視。  

第1章(2)

  「我嗎?」她搖頭笑了笑,「其實我並不想為難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怨就怨他們生錯了國家。」  

  「少囉嗦,說出你的條件吧。」  

  「爽快!我的條件很簡單,你在原地接我一箭我就放了他們。」  

  她輕鬆出口的話卻讓所有巴比倫人震驚不已,前方的將領們更是急速策馬上前將甲尼撒緊緊護住。

  「王,這個妖女的話絕對聽信不得!就算您真的肯接這一箭,她也未必放人!」副將蒙拓慌忙勸道。

  「我知道,你們退回去。」甲尼撒平靜地說。  

  看他的神情,就已猜到他想法的蒙拓怎麼可能讓他身處險境!「王,國不可一日無君,三軍不能一日無帥,您萬萬不能冒這個險,那些人……救不得就算了!」  

  「胡說!」甲尼撒低聲怒斥,不過下一刻又緩和了聲調,「你們的顧慮我懂,可這些人的家屬都是為國家而犧牲,或者可以說是為我而亡,如果我連他們都不救,今後還有誰肯為巴比倫效命,我的良心如何能安!都退回去!」

  一向嚴從軍令的將士,此刻卻遲疑地停在原地,並沒有動。  

  甲尼撒的劍眉微微蹙起,可就在他準備強制下令時,南娜不耐的聲音飄了過來——  

  「怎麼,如此難以決定嗎?那我幫你好了。」纖細白皙的手優雅地揚起而後緩緩落下。伴隨這個動作,一顆鮮血淋漓的頭滾落在地。  

  「不!」甲尼撒驚吼,深邃的黑眸泛起絲絲紅光,額上青筋凸現,隱隱跳動著。  

  可惡!這個該死的女人!  

  而受到驚嚇的人犯,再次騷動起來。聽著那不斷的哀號求救聲,甲尼撒心如刀絞。  

  「你們都給我退下!」陰霾的目光掃視一下四周護住自己的將領,而後射向前方,「違令者,斬!」

  他的話讓將士不敢再違抗命令,後撤了數步,只剩甲尼撒獨立於前方。  

  「我如何確定你不會反悔?」  

  「你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嗎?」南娜冷嘲。  

  「好,我答應你的條件。」  

  「王!」他身後的將領驚呼,卻不敢再上前半步。他們太清楚,王的決定,沒有人能更改!  

  南娜笑了,伸手接過卡蒙遞來的弓箭,「甲尼撒,三年前你在戰場上殺了我丈夫,害我傷心過度自殘生命,不過上天既然沒讓我死成,那就是要我復仇,現在就是你償還一切的時候!」她邊拉弓瞄準他的心臟,邊說。  

  被譽為神射手的她,有自信一箭取了他的性命!  

  所有巴比倫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甲尼撒卻安穩地坐在馬背上,動也不動。內心更是出奇的平靜,也許他一直在等這一刻吧,等一個讓他可以光明正大放下手中的一切與妻子相會的理由!  

  死,對他來說,何嘗不是種解脫!他累了,也倦了!  

  可如果這一箭無法取走他性命的話,那他發誓自己絕不會放過埃及,更不會放過這個女人!這一刻她加諸給他的,總有一天他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拉滿弓的南娜注視著甲尼撒,說實話對他這份面對生死的坦然她有些吃驚,也有些敬佩,可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更忘不了自己三年來承受的痛苦,所有的恨與怨自心底爆發凝聚在這一箭上射了出去,可也許是它承載得太多,當箭出手時南娜便發覺……她射歪了!  

  該死的!她怎能在這關鍵的時刻失手呢!  

  氣憤地扔下手中的弓,她緊咬著下唇看著那支飛速旋轉的箭只是穿透了甲尼撒的肩胛骨,並未對他造成生命的威脅。

  該死!心底再次憤恨地詛咒,下一刻她卻猛地俯身摀住了胸口,急促地喘息著。  

  痛!為什麼看到仇人鮮血染身的情景,她的心會如此的痛!是因為失手的自責,還是因為快意呢?她說不清了,只知道那陣揪心的劇痛幾乎侵佔了她所有的意識,而那自三年前失憶後便不時疼痛的頭又再次撕裂般地劇痛起來,本捂著胸口的手猛地壓按到了頭上,她痛苦地蹲下身。  

  「公主!」卡蒙見狀一驚,慌忙地跳下馬奔上戰車,而後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放入她的口中。

  漸漸地,南娜的呼吸變得均勻,蒼白的臉也恢復了血色。  

  「您感覺怎樣?」卡蒙擔憂地問,眼底深處卻有絲異樣的光彩,說不清是什麼。  

  南娜緩緩搖了搖頭,站起身,「我沒事,可那箭我卻射歪了!」她懊惱地捶了下戰車的護欄,神情再次變得冷厲而陰狠。  

  「您沒事就好!」卡蒙明顯鬆了口氣。  

  南娜沒有應聲,再次看向甲尼撒。此刻心底那種怪異的感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是未能殺死仇人遺憾。

  而當那支箭向甲尼撒飛去時,他並沒有移動分毫。腦海中,一個人的形象越來越鮮明,那是他深愛的妻子——塞米拉斯。  

  他們就要相會了吧!隱約間,好似看到她在溫柔地向自己招手,剛毅的唇角隱隱勾起一抹微笑。  

  下一刻,飛箭直直穿透了他的肩胛。  

  甲尼撒悶哼一聲,身子明顯晃了下。而他身後的將領再也按捺不住,趕緊策馬來到他身側。  

  「王,您要不要緊?」蒙拓憂心不已。  

  甲尼撒慘白著臉,搖了搖頭。  

  蒙拓想再說些什麼,不過終究沒有再開口,只是擔憂地看著他。  

  額頭上已浮現出一層冷汗的甲尼撒,依舊直挺挺地坐著,而讓他不解的是對方的反應。  

  是他挨了一箭吧,怎麼那個女人看起來比他還痛苦?應該是有病吧,那名軍官好像餵她吃了藥,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不管她有沒有病他都不會放過她!  

  陰鷙冷厲的目光瞪視著南娜,當見她起身後,他才說道:「你說的條件我做到了,放人吧。」聲音有絲虛弱,卻也佈滿不容拒絕的威嚴。  

  南娜冷笑一下,眉梢微挑而起,「如果我說我現在反悔了呢?」  

  「我會殺了你!」他的嗓音並不大,卻是陰森徹骨。  

  「難道我放了這些人你就不會殺我嗎?真是好笑!」她嘲諷,挑釁的意味十足。  

  「你找死!」甲尼撒手猛地勒緊韁繩,而傷口因這突然地用力扯開,湧出大量的鮮血。  

  「我是想死啊,就怕你沒那個本事除去我的性命!還有啊,自己別先氣死才好!」  

  甲尼撒鐵青的臉部肌肉忽地一陣劇烈顫動,掠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陰影,往日平穩的呼吸變得雜亂而急促。

  「王,身體要緊,您不必為了一個卑鄙的女人生氣!」蒙拓見狀趕緊勸道,而另一方的卡蒙也說服起南娜。

  「公主,您當著三軍承諾的事如果反悔,怕是難以服眾,而且會令國人對您日後說的所有話都產生置疑。」

  南娜斜眼瞥了他一下,陰冷冷地說:「需要你多嘴嗎?」這些道理她自然是懂,可不刁難一下甲尼撒,她怎能甘心!

  「屬下知罪!」他低下頭。  

  「知罪?卡蒙將軍你好像很不把我當一回事哦?」玩笑似的話,可其間蘊含的怒氣和陰森的冷意是容不得忽視的。

  「屬下不敢!如有得罪公主的地方還請您原諒!」卡蒙單膝跪地,俯身致歉,可即便如此那剛毅的身軀依舊不見任何卑微的感覺。  

  「起來吧,我可擔待不起如此大禮。」  

  「謝公主!」卡蒙站起身,「那人犯……」  

  「你都那麼說了,就放吧,免得日後真的落人口實。」  

  對她帶刺的話卡蒙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恭敬地答道:「是!」  

  「打仗我可不感興趣,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屬下不會令公主失望!」  

  「希望吧。」她冷冷地哼了聲。  

  「那請您去後方觀戰,刀槍無眼以免誤傷到您。」  

  南娜點了點頭。  

  卡蒙俯身行禮後,走下戰車。身後的軍隊又自動分成兩部分,讓出條路,載著南娜的戰車漸漸駛離了眾人的視線。

  而後卡蒙下令放了被他們囚困的巴比倫人,一場真正的戰爭也即將開始。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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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29 10:51:21

第2章(1)

  午後的沙漠,炙熱難耐,就連空氣都好像被那火辣辣的太陽烘烤得冒出了縷縷輕煙。人在這個「大蒸籠」中,只要輕輕動上一下便會冒出一身的汗。  

  可就在此時,兩國的軍隊卻在拚命交戰著。那些身著厚重鎧甲的戰士用力揮舞著手中的刀劍,個個是汗如雨下,可誰都不敢有絲毫停歇,因為他們隨時隨地都面臨著死亡。  

  平日寂靜的沙漠此刻充斥著戰馬的嘶鳴聲、兵器的碰擊聲、震耳欲聾的廝殺聲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哀號聲,那金黃色的沙海更是被無數噴灑的血液染得通紅。  

  不過這些波及不到停靠在遠方,被諸多士兵保護著的一輛戰車。南娜站在其上向戰場中觀望著,這種屍橫遍野、血光沖天的場面並沒有引起她絲毫的恐懼,她的神情是輕鬆愜意的,好似在欣賞一幅畫。  

  而她的目光一直在跟隨著一個人移動。她根本沒想到那個被自己射上一箭的甲尼撒還會停留在戰場上殺敵,而且還是衝在最前方!  

  這個人不要命了嗎?雖然早聽過他驍勇善戰、身先士卒,可她沒想過會到這種程度!  

  看著那好像根本不曾受傷,奮力揮舞著手中鋒利的長劍,動作狠決,招招直取他人性命的人,忽然間她有些明白為何巴比倫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成為一方霸主!  

  輕咬著下唇,睿智眼眸緩緩轉了幾轉。  

  和如此強悍的人硬拚,她們取勝的幾率到底會有多大呢?看著他身旁紛紛倒下的士兵,她搖了搖頭。

  他們埃及軍隊不是很厲害嗎?那為何連疲憊不堪的巴比倫軍隊都無法擊破!看來那些所謂的強大也不過是虛有其表罷了,不然父王也不會一味地實行親希臘政策來抗衡巴比倫國帶來的軍事壓力!在她眼中,真正的強國是無須倚靠任何國家的,就像巴比倫!  

  哎!她如此誇讚敵人,是不是不太好啊?無所謂地笑笑,她的心思再次回到甲尼撒身上。  

  這個人到底還能堅持多久呢?他都不痛的嗎?滿心疑問的她看不清甲尼撒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和越流越多的鮮血。

  「王,收兵吧。」蒙拓靠到甲尼撒的身側焦急地說,心中對他的傷勢擔憂不已。  

  「不行。」甲尼撒邊砍殺敵人邊堅定地回道。  

  「現在我們先保存實力,等您傷好後我們再戰!」  

  甲尼撒還想拒絕,可他的體力已漸感不支,就連視線也開始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無奈之下也只好同意。

  「撤!」頗為不甘的語氣。  

  「是!」蒙拓欣喜地回道,即刻下令部屬搖旗示意退兵。  

  巴比倫軍隊並不慌忙地逐漸退出了戰場,而損失同樣慘重的埃及軍隊也沒有追擊,這次的交鋒就此結束。

  卡蒙處理好戰場殘留的事宜後來到戰車前,而此刻南娜才想到自己並沒有看他在戰場上的表現,不過從那身被鮮血染紅的盔甲上看,這個被埃及百姓奉為戰神的人也並非浪得虛名。  

  「辛苦了。」  

  「這是屬下的職責。」卡蒙沒想過自己能得到她的讚賞,可他決想不到她接下來的話會是——  

  「為什麼你連受傷的甲尼撒都無法戰勝呢?看來我要為自己日後的安危多做打算了。」還是那種溫溫和和的語氣,卻也是同樣的尖銳傷人。  

  卡蒙的臉色微微一變,又瞬間恢復了平靜,「甲尼撒是難得的軍事天才,我自愧不如。」  

  「是我們埃及沒有能人,怨不得你。」  

  「謝公主為屬下開脫。」卡蒙反應平淡,不過身側的手早已緊攥,而且越收越緊。  

  如果不是礙於身份和一些特殊的原因,他真想把這個女人掐死!  

  「不客氣。將軍下一步打算如何做呢?」  

  「駐守在這個綠洲,派人時刻監視敵軍動向,敵動我動,敵不動我不動,絕不讓巴比倫軍隊通過這片沙漠。」

  南娜沈默片刻後笑了笑,其中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乍聽之下,還可以。」  

  卡蒙暗暗籲了口氣,「有什麼問題嗎?」  

  「我們不是一兩個人,如此龐大的軍隊長期駐守在綠洲,水源和糧食如何解決?」  

  「從國內運送。」  

  「運送?」南娜又笑了笑,「那要耗費多少勞力、時間和金錢呢?」  

  「確實無法估算,可巴比倫人想要通過沙漠,水源和糧食問題比我們更難解決,長期對峙下去,埃及絕對佔有上風。」  

  「是巴比倫在攻打我們吧,怎麼你的策略讓我國同樣被動呢!」  

  「不知公主有何高見?」卡蒙面色依舊平靜,但不難聽出他的聲音已有一絲波動。  

  「高見不敢當,只是有更省力的辦法。」  

  「願聞其詳。」所有人把她稱讚得像神一般厲害,可他不信憑她一個女人在軍事上還能想出什麼絕妙的對策!

  「退出沙漠,在邊境城鎮駐守,探知他們接近沙漠邊緣時再領兵出擊。」  

  「不可行。這種策略過於危險,巴比倫軍隊一旦通過沙漠後就再無天險阻礙。雖然巴比倫通過整個沙漠後會降低戰鬥力,可那時如果不能將其一舉擊潰,將會後患無窮,而且沙漠中還有綠洲供他們休養生息。」  

  「關鍵就在這綠洲上面。」她不緊不慢地說,「巴比倫軍隊想要通過沙漠勢必要在綠洲中取水,可如果那些水都被下了毒已無法飲用了呢?」  

  卡蒙一怔。望著那雙透露著陰狠毒辣光芒的眼,心底竟驀地升起一股冷意。  

  最毒婦人心,看來此話真的不假!連這種招數都想得出來,除了眼前這個人怕是再無二者吧!  

  「你想想,開始他們不知道水中有毒去飲用,會損傷一小部分兵力,可這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讓他們知道就算自己帶足了水也不可能在沙漠中停留太久,只能快速通過,可到那時他們的作戰能力就可想而知了,到時你再率軍將其擊退。只要不讓他們從這邊走出沙漠,他們就只能退回另一邊,可他們的水必會不足,死傷一定很大,如此重複幾次後你再率軍出擊怎麼可能不大獲全勝!」  

  卡蒙此刻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此招雖損,卻也絕妙!而且水中毒素至少一年後才可淡化,巴比倫人絕對等不了如此長的時間,而一年對埃及來說卻無太大意義!  

  「屬下佩服!一切就按公主的意思辦!」此刻他終於能理解法老為何要自己聽命於這個女人!  

  「記得毒藥一定要用最強的。」她平淡地開口,好似再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  

  「是!」  

  「那你去安排吧,我也累了。」南娜閉起眼,不再看他。  

  「您好好歇息,屬下告退。」卡蒙行禮後,恭敬地退開了。  

  當他走遠後,那雙緊閉的眼緩緩睜開。靜靜凝望著巴比倫軍隊消失的方向,目光越來越陰霾冷厲。

  甲尼撒,你的命我要定了!  

  南娜千算萬算都沒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局換來的結果是——巴比倫撤軍了。  

  所有埃及軍人得此情報欣喜萬分,歡呼雀躍,一片沸騰。  

  可南娜傻了!  

  她所做的一切為的就是取甲尼撒的性命,可那個懦夫在得知綠洲中的水被下毒後竟然撤軍了!虧自己還對他的評價那麼高,原來不過是個膽小鬼!  

  「公主?」看著臉色鐵青的她,卡蒙不解地喚了聲。  

  南娜聞聲回過神,沈聲道:「下令去追擊巴比倫軍隊。」  

  卡蒙怔然,而後堅決地搖頭,「恕難從命!」  

  「你說什麼?」陰冷飽含威脅的聲音輕輕吐露而出。  

  「公主,我軍是靠沙漠天險和您的計策才能勉強與巴比倫軍隊抗衡!如果您強令士兵穿越無水飲用的沙漠去攻打巴比倫,那無疑是讓戰士去送死,我們死並不要緊,就怕到時埃及國都將不保!還請您三思!」  

  南娜面色凝重地緊咬起下唇,許久沒有應聲。可就在卡蒙認為她不會說話時,她卻淡淡地開了口:「給我準備一匹快馬,足夠的水和食物。」  

  「公主!」卡蒙震驚不已,「您……」  

  「沒聽到嗎?」她冷冷瞥了他一眼。  

  「您如此做,我無法向法老交待!」  

  「你告訴父王,殺了甲尼撒我就回來。」  

  「可……」卡蒙下面的話沒有說出口,而是看著她,眼中閃爍著一些不知名的光芒。  

  「還不快去準備!」南娜不耐地催促。  

  「是!」沒有再拒絕,他出人意料地答應下來。  

  不一會士兵便將載滿水和食物的馬匹牽了過來,南娜利落地翻身跨上馬背。  

  「我派一些士兵沿途保護您的安全。」卡蒙說。  

  「不必,人多反倒誤事。」  

  「那您記得和我們保持聯繫,還有……」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遞了過去,「這是您頭痛時吃的藥,請收好。」

  南娜接過藥瓶後,策馬快速向前奔去。  

  看著那越行越遠的身影和一路飛揚而起的濃煙,卡蒙歎了口氣。  

  這樣做是對是錯,他已不知!  

  炎熱的夏日,難得地飄下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天頓時涼爽了不少。  

  一行龐大的軍隊,在雨中快速行進著。遠遠看去,延綿數十里的隊伍排列整齊有素,軍紀嚴明,根本不像是出師不利的軍隊。  

  甲尼撒坐在車中觀望著窗外飛落的雨絲,臉色有些沈悶。  

  只與埃及正面交鋒一次便鎩羽而歸,這種結果是他始料不及的!  

  但不可否認,他輸了!  

  在戰場上他第一次敗給別人,還是如此輕易!但他又能如何呢?埃及人竟能想到在珍貴的沙漠水源中下毒,斷了他所有的退路,他是可以拼盡全力一搏,可一旦失敗,巴比倫的損失將無法估計,這個風險他不能冒!  

  肩上經過處理的傷口,依舊隱隱刺痛著,不時提醒著此次戰役給他帶來的恥辱,還有那個該死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射的這一箭逼他不得不在第一次交戰時退兵,他也不會如此被動!而且在水中下毒這條計策,她絕對難脫干係!  

  早晚有一天,他要親手殺了她,以洩心頭之恨!  

  「王。」蒙拓策馬來到窗外叫了一聲。  

  甲尼撒收回飄離的思緒看向他,「何事?」  

  「前方就到耶路撒冷了,我們要不要進城休息一番,順便補充一下供給。」  

  濃密的劍眉微微一蹙,「糧草還剩多少?」  

  「堅持到巴比倫境內應該不成問題。」  

  「那就繞過耶路撒冷,到國內再補充供給。」  

  「可這一路顛簸,您的傷……」  

  甲尼撒搖頭,「不礙事。傳令士兵加快行程,盡快離開猶太國境。」  

第2章(2)

  「您……不信任猶太王嗎?」  

  「你有沒有想過埃及為何能如此準確地得知我軍的行程,在我們還未進入埃及國境便早有準備地率軍出擊?」

  「您是說猶太事先告密!」蒙拓大驚。  

  「懷疑而已,不過事實真相我們不久就能得知了。」平靜的語調中隱隱透露出一股陰森。  

  「為什麼?」  

  「我國敗給了埃及不是嗎?如果猶太早有反心,你說他們會怎麼做呢?」  

  「您的意思是,猶太可能趁機背叛巴比倫轉投向埃及!」  

  「也許吧,誰能說得準呢?」甲尼撒好似無所謂地笑了笑。  

  「那我們是不是該早做防範?」蒙拓擔憂不已。  

  「防得住嗎?我讓他們反。」  

  「王!您……」  

  看著那雙震驚萬分的眼,甲尼撒輕扯起唇角,「不給約雅敬『機會』,我怎麼知道他對巴比倫到底忠不忠心。」

  「猶太的地理位置太過重要,如果他們真的造反了,您打算如何處理?」  

  「殺了約雅敬,另立新君。」輕鬆說出的話語卻是徹骨的陰寒。他絕不會放過任何背叛巴比倫的人!

  蒙拓心底一驚。  

  自從王后去世後,王真的變了太多!  

  「你去忙吧,我累了。」甲尼撒單手捏了捏眉心。  

  「是!」蒙拓頷首後離去。  

  甲尼撒放下窗簾,閉目養神。  

  腦海中一個人的影像漸漸成形,他的眉頭也在不知不覺間越皺越緊。毫無疑問,他想起的是那個立於戰車上的蒙面女子,讓他恨之入骨的人!  

  會再見面的,他發誓!  

  馬不歇鞍地追趕了半個月,南娜終於見到了巴比倫大軍的蹤影。  

  瞇起眼,淩厲的目光注視著遠方嚴整有素的軍隊,她沒有再靠近,而是去了附近的一處小鎮。  

  再有一段路程就該到巴比倫的疆域了,她這身衣物太過招搖,必須換換。  

  由於天已近黃昏,小鎮中走動的人並不多,她在店舖中買了件普通的亞麻布長袍,補足了食物和水,便離開了這裡,繼續跟著軍隊前行。  

  可一路走下來,她發覺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機會接近這支隨時處於警戒狀態的軍隊,更不要說見到甲尼撒了!無奈之下,她只能遠遠跟著,直到軍隊最終抵達巴比倫城。  

  看著城門前雲集的萬千巴比倫百姓,聽著一聲聲響徹雲霄的歡呼「王萬歲」,南娜很是不解。  

  甲尼撒打了敗仗不是嗎?為什麼人們非但沒有責怪他,反而用如此的熱情來迎接呢?難道他在巴比倫人心中的地位,就真的無法撼動了嗎?  

  那一張張興高采烈、神采飛揚的臉,那無數仰慕著最偉大神癨般崇敬愛戴的眼神,讓她的眉頭越皺越緊。

  一個民族誕生一個偉大的英雄,往往也是其他民族災難的開始!甲尼撒解救了巴比倫,是巴比倫人心中的神,可他卻也阻礙了埃及,是埃及人不共戴天的仇敵!  

  他們的立場是對立的,所以不管他有多英明偉大,他都必須要死!更何況,他還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她是失去了記憶,可腦海深處總是有一個人,雖然她看不清他的長相,也記不起他們之間發生過何事,可她知道自己深愛著那個人。  

  父王說在她得知夫婿的死訊後,傷心過度,一時想不開便投尼羅河自盡,當被人救起時,她早已昏迷不醒,緊急搶救了數日才得以生還。而她所有的記憶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以前的事她雖然不記得了,可當她從父王和眾人口中得知是甲尼撒殺死了她的愛人,奪走了她幸福和快樂,毀了她的人生後,她便發誓要報復,要讓他付出代價!  

  三年了,仇恨早已深深扎根於她的心底,成為她活著的理由,和生命中的一切!  

  甲尼撒不死,她絕不甘心!  

  軍隊在民眾的歡呼聲中進入了城池,城門前的人群也散開了,南娜並沒有急於進城,而是觀望起眼前的城池。

  華美而牢固是她對這裡的感覺。  

  延綿數十里,聳入雲霄的堅固城牆,其上設有無數戰垛、箭樓。城門由四大望樓組成,並以拱形橋樑相連接,牆面裝飾著光彩奪目的琉璃磚拼出的龍和公牛,陽光之下,滿壁生輝。遠遠的還能望見城內一座巍然聳立、雄偉無比的塔寺,塔頂在陽光照射下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芒。  

  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敬佩之情,雖然她不願承認,可她的這個仇人真的有著非常人的能力,幾乎比她認識的所有人都要優越!  

  攏了攏有些低垂的面紗,她牽著馬向前走去。由於今日是軍隊歸國的日子,城門的守衛並不是十分森嚴,再加上南娜只是個單薄的女子,她隨便說了個理由便通過了城門。而令她頗感震驚的是不遠處還有另一道城牆。  

  甲尼撒竟修建起一座城中之城!  

  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她牽著馬向下一個城門走去。兩城門是由一條用白色和玫瑰色的石板鋪成的寬闊大道相連接的,道路兩旁築有高牆,牆面以深藍色為背景,其上裝飾著近百頭彩釉浮雕的雄獅,他們每頭近七英尺長,姿態各異,色彩斑斕,華麗而威武。  

  目光不自覺地被那一頭頭形態逼真的獅子吸引,南娜驚呆了。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會和她腦海中浮現過的畫面一模一樣!是巧合嗎?還是……  

  下一刻,她的手猛地摀住了頭,痛苦地蹲在地上。  

  好痛!為何每當她努力地想記起以前的事時,她的頭總會像撕裂一般疼痛呢?父王說這是正常的,大多失憶的人都會有這種反應,可她不要這樣,她想找回失去的記憶!如果不吃藥,克服著疼痛堅持去想,她能記起一切也說不定……

  「姑娘,你怎麼了?」一名老者見她痛苦地蹲在地上關心地問,而這也讓南娜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趕緊拉回飄離的思緒。  

  她艱難地搖了搖低垂的頭,而後找出懷中的藥吃了一粒。並沒有急著起身,她依舊蹲在地上,直到頭痛的感覺漸漸地消失了,才站起來。  

  「沒事吧?要……」老者關心的話在看清女子臉龐的一瞬猛然止住,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張自己十分熟悉的臉,心底的震驚簡直無法言語!  

  這名女子怎麼生得和王后如此相像,不,除了氣質她們簡直是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王后早已過世,他真的會以為眼前的人就是王后本人了!  

  太好了!真是天助他也!烏蘇姆欣喜地想著。他是巴比倫城的一名長老,因為出城辦事剛回來才沒有來得及迎接甲尼撒。  

  而最近他正為一件事心煩著。因為王遲遲不肯納後,長老會私下決定等王出征歸來後每位長老都要選一名德才兼備的女子送入宮中,逼王務必挑選其一,實在不行的話也要讓王寵幸其中幾位好產下子嗣,不然後宮長期無人成何體統!

  可這項決定卻讓沒有女兒的他苦惱了許久,要在人海中找個各方面條件都極佳又能信得過的女子談何容易!不過現在好了,如果他能說服這名女子進宮,光憑她的長相王就一定願意納她為後!  

  當南娜看到老人震驚的表情時,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該死!剛才她竟無意間將面紗撤掉了!冷著臉將那層薄紗重新戴好,她牽起馬向前走去。  

  烏蘇姆一怔。  

  「姑娘,請等一下。」他趕緊追了過去。  

  南娜並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向前走著。  

  烏蘇姆一反沈穩的形象跑到她身邊,焦急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姑娘,我——」  

  「滾。」面紗下的唇瓣輕輕吐出這陰森森的一個字。她扯回自己自己的手臂,斜眼冷冷瞥了他一下後,接著向前走去。  

  那陰鷙冷冽飽含威脅的目光,竟讓見過各種大場面的烏蘇姆心底驀地升起一陣寒意,可當他看到她又向前走去時也就沒時間去在意那種感覺,緊緊跟在她的身旁,「姑娘,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離我遠點!」聲音中明顯多了份怒意。  

  「你別誤會,我是巴比倫的長老烏蘇姆,不會害你的。」  

  當南娜聽到長老二字時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什麼事?」長老在巴比倫的地位可是極高的,可這個人死追著她幹嗎?

  極會察言觀色的烏蘇姆自然感覺到了她的轉變,趕緊說:「是這樣的,我們的王后已經去世多年,可王始終不肯重新納後,所以我們商量——」  

  「說重點!」南娜不耐地打斷他。甲尼撒納不納後關她屁事!  

  「好。」烏蘇姆趕緊轉入正題,「我想送姑娘入宮選後。」  

  南娜聽此話猛地頓住腳步,扭頭看向他。  

  天下間竟有這等好事!她正為如何進宮刺殺甲尼撒而傷腦筋呢,竟然有人主動找上她!  

  面紗下的唇角微微揚起,勾出一抹陰邪的笑意。可心喜的她並沒有因此而喪失警惕。  

  「為什麼找上我?」這個對自己一無所知的人不問她的身份來歷,只是看了她的長相就要將她送入宮中,實在是可疑!她還沒那麼漂亮吧!  

  「說實話,是因為你長得實在太像我們已逝的王后,而王對王后又情有獨鍾。」  

  「所以你選我當替代品?」南娜隱約間明白了,可她對自己長得很像甲尼撒的妻子這件事感到很震驚。以前是聽父王說起過,可她以為那只是他人謠言,沒想到連巴比倫人都這麼認為!她真的像那個叫賽米拉斯的女人嗎?  

  烏蘇姆不好意思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問道:「你同意嗎?」  

  「能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我當然不會拒絕。」沒有再將精力浪費在思考長相的問題上,她開始思量起入宮後如何刺殺甲尼撒。  

  聽她如此回答烏蘇姆終於安下了心,「對了,你好像是外地來的,能問一下你的出身背景嗎?」  

  現在才想到問這些他不覺得晚了嗎?南娜在心中嘲弄著,不過口中卻乖乖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出生在巴比倫邊陲的小鎮,家裡很窮困,父母在戰亂中去世後我就在國內四處遊蕩,來這裡只是想看看都城的繁華的景象。」  

  烏蘇姆對她的身世好像還算滿意,他點了點頭,和藹地笑了,「那你就先到我的府上歇息一下,今晚我會帶你和長老們選的其他女子一起入宮。」  

  「如果我得寵的話,一定不會忘了您的恩惠。」極為瞭解人天性自私自利的一面的她刻意如此說,可她沒想到他的回答竟是——  

  「你能讓王開心就好。」  

  南娜愕然,握著韁繩的手越攥越緊。  

  甲尼撒,你到底都做了什麼,竟讓巴比倫人如此擁戴你!緊咬著下唇,她的臉變得有些蒼白,只是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些什麼別的原因……  

  「那我們走吧。」烏蘇姆的聲音讓南娜回過神。  

  「好。」她淡淡應了聲後,跟著他進了城。  

  甲尼撒,你的死期就快到了!  

  唇角一抹陰寒的微笑,緩緩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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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29 10:51:58

第3章(1)

  是夜。  

  烏雲遮月,天空漆黑如墨。  

  不過無數盞燃起的燈卻為王宮撐起了一片亮意。富麗堂皇的正殿內甲尼撒獨坐高位,冷眼看著下方一群跪地不起的長老。閃爍的燭光將他緊繃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了一分懾人的冷意。  

  「你們這是在逼我嗎?」極輕極緩,淡淡出口的話,卻讓低垂著頭的長老們猛地打了個冷戰。  

  「臣……臣等不敢!」  

  「人都帶來了,你們還有什麼不敢的。」甲尼撒冷笑了下。  

  「求王恕罪!」  

  「看來各位很關心我的私生活嘛。」  

  「王……我們知道你和賽米拉斯王后的感情很深,可王后已去世多年,您還是另納新後吧!」一名長老硬著頭皮勸道。  

  有人開了頭,其他長老也跟著紛紛發表言論。  

  「王,後位已空缺三年,國民對此早有非議,只是不敢傳到您耳中罷了!如果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下去的話,將會對您造成極壞的影響!」  

  「不光如此,您至今未有任何子嗣,雖然說我王正值壯年,可國家也不能沒有繼承者啊!」  

  「這次我們挑選的女子個個品德兼優,貌美如花,還請您從中擇一立後,當然如果您喜歡全部留下慢慢篩選也可以!」  

  「是啊!還望王三思!」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甲尼撒則一直低斂著眼瞼,沈默不語。不知過了多久,所有人的勸諫終於停止了,而這時慷慨陳詞的長老們才想起看看甲尼撒的反應。  

  那過於平靜臉色讓長老們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不過他四周縈繞的暗沈陰冷的氣流卻告訴他們最好別再開口。

  「都說完了?」低垂的眼瞼緩緩揚起,那雙被怒火侵佔泛著紅光的黑眸也清晰地映入長老們的眼簾。

  心底一驚,長老們整齊劃一地低垂下頭,不敢應聲。可做好失敗打算的他們沒想到甲尼撒接下來的話竟是——

  「長老們如此『誠懇』地勸誡我,如果我再拒絕各位的『好意』,也就實在說不過去了。何況人都被各位帶到門外了,我怎麼好將她們轟走呢,就都留下吧。至於另立新後的事我自會考慮,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提起。」  

  不讓他們滿意,怕總會為此事糾纏不休,他煩了!何況後宮無人對他的影響確實不好,反正他的王宮夠大,就讓那些人去住吧,不過誰也別想成為王后,他的妻子自始至終只能是一個人!  

  「王英明!」長老們歡呼。  

  找幾個女人就英明了嗎?甲尼撒在心中冷哼,「都起來吧。」  

  「謝王!」  

  「諸位帶來的人我會妥善安排,你們可以走了。」他揮了揮手。  

  「是!」  

  目的達成,長老們高興地離開了。不過他們並沒想到甲尼撒所謂的妥善安排,就是看都沒看就將那群女人統統丟進了離他的寢宮較遠的後宮,至於寵幸誰就是更不可能的事了!  

  南娜低垂著頭,盡量站在人群中不顯眼的地方。和周圍興奮激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不同,她的表情十分沈靜。

  她的目的只是安全地混進宮來,因此當她們未被理睬就被送往後宮時,她沒有失望,反倒有些開心。她可不想沒有刺殺他,自己先被認出來!  

  默默跟隨侍從走進一處暫時分給她使用的寬敞院落,她便打發他們離開了。  

  關上院門,她沒有進屋而是默立於庭院中,擡頭仰望著浩瀚的天穹。烏雲背後的月,淡淡散發著迷濛而清冷的光輝,為這漆黑的夜晚增添了一份神秘詭異的氣氛。帶著花草馥郁的芳香和淡淡的泥土氣息的微風從遠方吹來,輕拂過她的臉頰,帶來些許涼意。  

  靜靜地站著,一股冷漠疏離的氣息不知不覺間縈繞於她的週身,越聚越濃,最終形成陰森暗沈的漩渦,好似要將所有靠近的人吞噬。  

  夜越來越深,喧鬧整日的王宮也漸漸沈寂下來,南娜揚起的頭終是緩緩低下。走進屋,脫下那身紫色的蓬裙,露出裡面的黑色緊身衣,她用一塊同樣的黑布將臉遮好後,悄悄潛出了院落。  

  來時她已將通往甲尼撒寢宮的路默默記入腦海,因此她並沒有花費太大工夫就來到這處恢宏雄偉的殿堂前。相對於其他地方這裡的守衛明顯森嚴了許多,除了來回巡邏的禁衛軍外,門前更是有數名手持長矛的士兵守衛。  

  心知從正面下手幾乎毫無勝算,她利落地躍上牆頭,不動聲色地來到正殿的屋頂。透過采光用的天窗,她小心觀察著屋內的動靜。  

  雖然已是深夜,可屋裡仍燃著盞昏黃的燈,沒心思在意那些華麗的裝潢擺設,她的目光定在那張金質大床上。她的仇人就安穩地睡在那裡,完全不知自己死期將至!  

  唇角扯起一抹陰冷的笑容,她拿出懷中的短刀,輕輕敲起檀木製成的天窗。可當她極小心地將它拿開時,床上的人不知是否聽到了響動翻轉了下身子。  

  南娜一驚,緊張地盯著他,沒敢再移動分毫。又過了會,當看他沒有清醒的跡象時,她才籲了口氣,將取下的天窗放在一旁。輕輕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她握緊手中的短刀,悄悄走到床頭。  

  去死吧!  

  眼中閃爍著陰霾冷厲的光芒,她高舉起刀狠狠向下刺去,可甲尼撒卻以一個利落的翻身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下一刻,始終握著劍柄的手一揮,直直向來人的面門砍去。其實他早已清醒,一直沒有出聲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誰有如此大的膽,竟敢來刺殺他!  

  一刀未中,南娜便知不妙,心有警惕的她快速後退幾步,驚險地躲過了向自己逼來的淩厲劍氣。  

  看來她太掉以輕心了!緊咬著下唇,飽含怒氣的目光陰狠狠地直射向他。  

  而甲尼撒見到那雙眼時,笑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埃及公主大駕光臨。」好似熱絡的口氣中,暗含著無限的憎恨與仇視。  

  她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竟敢獨自一人來巴比倫刺殺他,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域無門硬要闖進來!不過來得正好,他們舊賬新賬一起算算!他絕對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唇角銜著一抹陰狠的微笑,他掀開身上的絲質薄被,提劍緩緩走下床來。  

  「少廢話!拿命——」陰狠的話驀地頓住,她瞪圓了眼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人,面紗下的臉「刷」地漲得一片通紅。  

  「……你……你無恥!」  

  這個人到底要不要臉,竟然光著身子見人,真是下賤到了極點!她憤恨外帶羞澀地想著,完全忘了是自己三更半夜闖入別人的寢室。  

  「無恥?」甲尼撒發出一陣毫無溫度的冷笑,「可別說你沒見過男人!」記得她說過自己有丈夫的,既然如此還裝什麼清純!  

  「……我……」  

  她是有丈夫,可那些她都忘了啊,哪知道男人的身子……等等……她到底在想什麼啊!真是該死!都是這個可恨的男人在誤導她!  

  憤恨地想著,她努力克制自己,想使她的臉不要那麼紅,心跳不要那麼快,可看著眼前這赤裸裸的人,她發覺她該死的做不到!  

  真是沒用!自己這個狀態,還說什麼殺他,自己不被殺就算萬幸了!越攥越緊的手猛地一揮,將一旁的燈熄滅,屋子頓時處於一片漆黑之中。  

  看不清那壯碩的軀體,她的心緒漸漸穩定下來。  

  「拿命來吧!」陰狠地說完她向前衝去。  

  有足夠自信應付她的甲尼撒並沒有叫門外的士兵,他想親自陪這個害他出師不利的人好好玩玩!  

  他輕鬆地揚劍抵擋住她砍下的刀。堅硬的兵器交碰,瞬間迸射出無數火花。借由這星星點點的光量,南娜看到了一張輕鬆愜意隱隱含著不屑的臉。這個人竟敢瞧不起自己!  

  心底一股怒氣猛地竄起,她出招更快更狠,力道猛烈,直奔他的要害之處,可無論如何努力,她的攻擊都被他輕鬆地化解了,而且令她更氣憤的是他一直只守不攻,好像在逗弄著她玩,刻意欣賞著自己氣急敗壞的模樣!  

  「你是來找我玩的嗎?儘是這種小孩子的招數,如果想殺我就拿出些真本事吧。」他涼涼地嘲弄,反倒鼓勵起她。

  「你別得意得太早!」呼吸已有些不平穩的她怒吼,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因此而停下。  

  其實在心底裡她已知道自己並不是他的對手,她也想過要抽身離去,可她不甘心就這樣逃了,就算是死她也要報仇!

  甲尼撒若有似無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就再接再厲吧,我等著呢。」  

  「你這個懦夫!你有什麼好猖狂的,如果真的那麼有本事,在書珥沙漠為什麼不敢與我交戰,反而像條狗一樣夾著尾巴逃走呢?」  

  俊逸的臉龐猛然沈下數分,平靜的眼神也變得陰狠淩厲起來,「水中的毒是你下的?」  

  「是又怎樣?」南娜挑釁。  

  「怎麼樣?」甲尼撒笑了,陰森森的聲音讓人只覺一陣毛骨悚然,不過南娜並不怕他。  

  來之前,她就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他們之中有一個人必須要死!  

  「甲尼撒有本事你今天就殺了我,不然我一定不會放過你!」額頭上已浮現出一層汗珠,不過手中的刀依舊用力砍向他,不肯放過任何可能要了他命的機會。  

  「殺你,我怎麼『捨得』!」話雖是如此說,不過他的動作不再留情,表情也變得嚴厲萬分。  

  對他忽然變得淩厲的攻勢,東躲西閃的南娜不出幾招便招架不住,額上的汗滴也流下了臉頰。  

  下一刻,飛快的一劍揮來南娜閃躲不及,劍鋒直接劃過了她的右臂,血光乍現。  

  伴隨著一陣劇痛,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不過手中的刀並未因此而落下,反倒快速向甲尼撒的心口刺去。

  甲尼撒冷冷一笑。還想殺他?這個女人真是自不量力!不過他可不想輕易讓她死,他還沒玩夠呢!

  快速丟下手中的劍,他精準地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南娜一驚,她沒想到自己如此輕易便被他制伏!下一刻一陣劇痛傳來,她手中的刀也掉落在地。  

  甲尼撒的右手用力向後掰著她的手腕,冷眼看著她隱於黑暗中痛苦的臉龐。  

  「現在看你還如何殺我?」  

  南娜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額上的冷汗已浸濕了她的髮梢,不過她依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如果現在向我求饒認錯,說不定我會考慮放過你。」  

  「你做夢!」她咬牙切齒地怒吼,擡腳猛地向他的下體踹去。  

  先一步看穿她動作的甲尼撒冷冷一笑,空出的左手在她的腰間猛地一壓,便將她按入自己的懷中。想用自己的身體控制住她的甲尼撒沒想到,這個動作竟會讓他幾乎喪失了所有理智。  

  心底猛地湧上一陣強烈的感覺,那是擁著他深愛的妻子時才會有的滿足和踏實!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這個毒如蛇蠍的女人會帶給他如此大的衝擊?!是因為那雙像塞米拉斯的眼嗎?才會令他產生這種錯覺!還是……這個人就是他的妻子呢?  

  不……不可能!他的妻子不會和他作對,甚至想殺了他的!  

  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賽米拉斯死了,早就離開了他,而這個人不過是湊巧喚起他的塵封的感情罷了!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是這樣的!一定是……  

第3章(2)

  而當南娜被按入那具好似散發著無限熱力的身軀時,心同樣是一片愕然。  

  為何這種感覺會如此的熟悉,就像自己曾無數次依靠在這副溫暖的懷抱中!不對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她對自己的仇人沒有排斥,心底好似還有種深深的依戀?!  

  腦海中倏地閃過些畫面,不過在她沒有抓住時,它們就消逝了。頭再次隱隱作痛起來,提醒了她現在的場合容不得自己胡思亂想。  

  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她剛剛的想法定是所有女人靠在衣衫不整的男人身上時都會有的,是正常的生理反應,沒什麼特別!  

  對!就是這樣!換成任何人,她都會如此,並不是因為他!她對他的所有情感只有恨,無窮無盡的恨!

  說服了自己,她快速擡眼瞥了下他,卻對那恍惚的表情大感吃驚。這種時候他沒有想著殺自己反倒在發愣?可他在想什麼呢?竟能如此入神!  

  大眼難以置信地圓瞪,俏臉也瞬間漲得一片通紅。  

  他……竟然……  

  這個該死的淫賊!她在心裡怒罵一聲,可臉頰上火熱的感覺卻難以消退。  

  而此刻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身體變化的甲尼撒,同樣震驚萬分。  

  賽米拉斯死後他就對任何女子都失去了感覺,可現在他的身體竟然對這個可惡的妖女產生了反應!

  該死的!他今天到底怎麼了!氣憤地想著,他努力克制著這股突來的慾望,可……沒用!  

  他竟控制不住自己!  

  火熱難耐的感覺在全身各處流竄著,讓他的身體緊緊繃起,額頭上也浮現出點點汗滴。  

  被他按在懷中的南娜身子同樣難受,不過她的意識已逐漸清明起來。  

  受了傷,還被鉗制住,她現在要殺他已經不可能了!她還是先離開吧,只有活著才有機會,現在留下等他清醒後她必死無疑!  

  猛然間曲腿狠狠撞向他身軀最脆弱的部分,而這次心神大亂的甲尼撒並沒能躲過這一擊,一陣劇痛猛然傳來,他無意識地鬆開了鉗制住她的手。  

  獲得自由的南娜並未有絲毫停頓,直接縱身跳出了屋頂。  

  見她從自己手中逃離,意識恢復清醒的甲尼撒忍著劇痛本想追出去,可想起自己現在的狀況也只好作罷。

  他竟然……該死的!咬牙切齒地在心底狠狠詛咒一聲,他有些彆扭地走到床前,穿好一旁的長袍後緩緩走了出去,而心緒在這時已恢復平靜。  

  「王。」根本不知屋內發生過何事的衛兵見到他後,恭敬地行禮。  

  「宮中有刺客,從現在起封鎖各城門,絕不允許任何人出入,另外派人搜查宮內每一個角落,就算把皇宮翻個底朝天也務必把人犯給我找出來!」他不緊不慢地說,語音中滿是威嚴和尊貴的傲氣。  

  逃吧,我看你還能逃多遠!  

  士兵一聽此話全都傻了眼。有刺客暗殺王,他們卻不知道!下一刻,冷汗流下了臉頰,眾人低垂著頭,恐懼地齊跪於地上。  

  「屬下疏忽職守讓王身處險境,求王治罪!」帶頭的首領自責地說。  

  「下不為例,都起來吧。」甲尼撒並沒有為難他們。  

  「謝王!」士兵感激地叩首謝恩後,起身去擒拿人犯。  

  甲尼撒站在高台上,凝望著遠方。那張平靜中帶著陰狠的臉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夜風襲來,微冷。  

  躍上屋頂後,南娜根本不敢回頭,她捂著依舊血流不止的手臂,快速向前奔去。  

  又過了段時間,當她發現甲尼撒並沒有追來時,才稍稍鬆了口氣。找了一處比較隱蔽的角落,她從衣衫上撕下幾塊布條,將右臂的傷口緊緊勒住,止住血後,她快速向那處分給自己使用的庭院奔去。  

  心裡明白現在要想逃出王宮,她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被抓!而且甲尼撒還沒死,她根本就不想走!

  順利地避開了巡邏的士兵,她安全地回到了庭院中。無力地靠在門板上喘息了片刻,她扯下面紗回到屋中。將傷口處又緊緊勒上了幾條布,而後洗淨手,套上了先前脫下的那件紫色蓬裙。  

  此刻的她,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已沒有任何異出。  

  沒過多久,沈寂的王宮漸漸喧鬧起來,處處燈火通明。大量士兵逐一搜查著宮中的各個庭院,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

  南娜坐在床上等著搜查隊伍的到來,心底很平靜。只要甲尼撒不親自前來,別人絕對查不出什麼,而她知道甲尼撒絕不可能跟著士兵走遍王宮的每一處,所以現在的她絕對是安全的。  

  又過了會,一陣急促猛烈的敲門聲傳來,她便不慌不忙地前去開門。看到門外只是兵士並無甲尼撒的身影,她的唇邊漾起一抹微笑。  

  「有什麼事嗎?」她溫和地問。  

  帶頭的將領看清她的長相時,一下傻了眼。  

  「……王……王后……」不會是王后的鬼魂吧!驚懼地想著,他猛地向後退了幾步。  

  聽到這個稱呼,南娜的秀眉微不可見地輕蹙了下。又一個認錯的,她就真的如此像那個女人嗎?!心底有些氣憤,不過她說出口的話語依舊平和,「您誤會了,我是烏蘇姆長老選送的女子,今夜才住到這裡來的,並不是王后。」

  將領聽了她的解釋明顯鬆了口氣,倉皇的面色也恢復了平靜,「您這裡有可疑的人來過嗎?」  

  「沒有啊,一直都是我一個人,請問出什麼事了嗎?」  

  「有人行刺王不成後潛逃,我們正在奉旨搜查,要打擾一下您了。」將領恭敬地說。畢竟是長老們選來的女子,個個身份嬌貴,他們可得罪不起!  

  「竟然有人行刺王,真是膽大包天!各位儘管搜查便是,務必要將賊人擒住啊!」  

  「是!」  

  士兵進入院中開始四處搜查,而身子極為不適的南娜靠在大門上,努力強撐著不讓自己在這時倒下。

  過了會,一無所獲的士兵退出了庭院。  

  「打擾您了!」將領頷首行禮後,帶著眾人離開了。  

  意識已有些飄忽的南娜重新關緊大門,搖搖晃晃地走進屋去,一下扎到了床上。  

  好累!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沒有再移動,她不出片刻便進入了夢鄉。  

  清晨,柔和的陽光披灑在富麗堂皇的宮殿上,映起點點金光。  

  甲尼撒依舊昂首站立於寢宮的入口,不過他的臉較先前已不知陰沈了多少。  

  「人呢?」飽含怒焰的聲音冷冷地吐露而出,讓台下跪地的一片將領,驚出身冷汗。  

  眾人皆低垂著頭匍匐在地上,止不住地顫抖著,誰都不敢吱聲。  

  「問你們人哪裡去了,沒聽到嗎?」猛地暴喝聲傳出,他怒氣沖沖地從台上走下,將其中一個將領從地上拎了起來,「你說。」  

  倒黴的將領傻了眼,支支吾吾地道:「……屬……屬下失職……人犯不見了……」  

  「不見了?這就是你們給我的答案!」憤怒地將手中拎著的將領一把推倒在地上,他煩躁地來回走動起來,「不見了?難道她還會飛不成?再給我找!」  

  「……請……請王息怒,宮中任何角落我們都已徹底搜查過,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人,所以……」接下來的話將領沒敢說下去。  

  甲尼撒緊蹙著劍眉,負手來回走動著,就在將領們以為他又要發難時,他卻忽然停下來。  

  「你們都退下吧。」  

  聽著這恢復平靜的聲音,將領們十分不解,「可人犯……」  

  「我自己去找。」深邃的眼眸中泛著睿智卻也陰狠的光芒。  

  受了傷的她不可能憑空消失,可她卻安全地藏了起來,那可能性就只有——她是昨夜長老們送來的女子之一!

  可她是如何混入其中的呢?難道長老之中,有人背叛巴比倫成為埃及的奸細?!  

  眉頭猝然緊皺,他沒有再理睬跪地的將領,帶著衛兵快速向前走去。  

  埃及公主,這次你休想逃掉!而所有我想知道的事,一定要從你口中得出,不管用什麼方法!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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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29 10:53:17

第4章(1)

  一路直奔後宮,甲尼撒向各處觀望一番後,直接向那扇唯一緊閉的門走了過去。  

  他想找的人一定就在裡邊!  

  「敲門。」一聲令下,士兵即刻上前用力拍打起門板。  

  屋內依舊沈睡的南娜被這陣急促的聲響震醒,倏地睜開雙眼。頭有些眩暈,體溫也高得不正常,她知道是手臂沒有處理的傷口令她如此,不過現在她沒心思去理會這些,而是快速下床去開門。  

  如果她所猜不錯,應該是甲尼撒找到這裡來了,不然士兵也不會再次來搜查。  

  不過他能認出自己嗎?雖然一直戴著面紗,可昨夜他卻一下就將她認了出來,是因為這雙眼嗎?如果她收斂起淩厲的眼神,能不能矇混過關呢?現在被抓,對她太不利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多想也無益!  

  面色平靜地將大門打開,她在見到甲尼撒時像平常女子般低垂著頭,俯身行禮。  

  「參見王。」盡量使自己的嗓音與平日不同,不過她知道成效並不大。  

  「擡起頭來。」甲尼撒站在原地,沈聲下令。聽聲音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想找的人!  

  南娜的眉頭微微皺了下,而後順從地緩緩揚起低垂的頭,不過她仍盡量低斂下眼瞼,不去看他。因為她怕自己的眼神會洩露一切。  

  甲尼撒冷冷地盯著她,可當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時,他只覺腦中哄地一響,整個人傻在原地。

  賽米拉斯?真的是他的妻子!她沒有死!她……還活著!活著……  

  眼中不自覺地充滿淚水,他再難維持面部的平靜,激動得衝了過去,一把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太好了!太好了……」埋首在柔軟的頸項,他哽咽地低喃,嗓音暗沈嘶啞,蘊含著無限的情感。

  沒想到他會有此舉動的南娜先是一驚,不過下一刻她就瞭解到這個男人把自己當成他的妻子了。  

  不知為何,這項認知讓她的心底變得怪怪的,好似有些慶幸自己因此而脫離了險境,又好像是另一種酸酸苦苦的感覺,具體的她說不上來,總之就是很怪異,讓她很不好受。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不到這幾年我活得多痛苦!三年啊!你竟離開我三年!讓我在地獄受三年的煎熬!你怎麼忍心!」好似責備卻傾吐出無限思念的話語一句句地飄出,他緊緊摟著懷中的人,力量大到好似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這一刻沒有人能令他放手,誰都不能!  

  他的妻子啊,終於回到他的身邊了!  

  南娜任他抱著,聽著那聲聲痛苦的呢喃,心底怪異的感覺更強烈了,頭在這時再次劇痛了起來,那一波比一波更加強烈的痛楚似乎要將她撕裂。終於她再也忍受不住地猛地推開了他,後退數步。  

  顫抖著手找出裙袋中的藥瓶,她吃下一粒,漸漸地痛苦的感覺消失了,她有些筋疲力盡地看向甲尼撒,而當那張陰沈的臉龐映入眼簾時,她的心猛地一驚。  

  當甲尼撒被推開時,他先是不解地看著她,可當他看到她痛苦地往嘴裡送藥時,臉倏地一沈,眼中的溫度也漸漸地退去。  

  這個情形他太熟悉了!那個埃及公主也是如此!猛然想起她那雙和賽米拉斯幾乎相同的眼,他的心一涼。難道她們的長相也是一模一樣嗎?還是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緊緊盯著那雙眼,他已確定這個女子就是埃及的公主,可她真的會是賽米拉斯嗎?  

  心底有些期待,卻也有著恐懼。他希望深愛的妻子活著,但害怕她真的變成了自己痛恨的仇人!  

  心緊緊糾結著,跳得飛快。他緩緩走向前去,用有些顫抖的手執起她的右手。映入眼簾的掌心平整光滑,而賽米拉斯的手掌卻因被他所傷而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下一刻,他大笑出聲,像是釋懷,卻帶出了更多的淒慘。不是賽米拉斯!他的妻子,還是走了,永遠地離開了他,再也回不來了……  

  不知是笑得太過用力,還是心傷太深,他的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緩緩地滑下。而當它最終消逝在衣衫中時,他的笑聲中止了,臉也恢復了平靜。  

  「你是誰?」陰冷的嗓音,不再有絲毫的情感。  

  南娜知道他已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妻子,可他未必就真的瞭解了她的真實身份,所以她決定有一分的可能,她就繼續裝下去,實在不行,就與他同歸於盡!  

  「我本是名孤女四處流浪,因為長相酷似先王后,才有幸被長老們選來侍奉您的。」她盡量使自己顯得卑微,未受傷的左手悄悄地伸進裙袋中緊握住了其中的短劍。  

  「是嗎?」他冷聲說。先祖所立法典規定不能無緣無故抓人,不過他自有辦法令她現出原形!大手似無意地握住她的手臂,落點卻正是她的傷處。  

  南娜的眼神快速閃了下,不過她仍說:「是。」  

  甲尼撒笑了笑,手下暗暗地用力,緊攥住她的傷口。我看你還能撐到幾時!  

  南娜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額上也浮現出一層冷汗,她知道自己快堅持不住了,不過她要等,等他放鬆警惕時再給他致命的一擊,不然一切都將白費!  

  甲尼撒的手越來越用力,可當他見她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時,睿智的眼轉了轉。下一刻他的表情中充滿了不耐,臉也氣憤地扭向一旁。  

  認為時機已到的南娜快速抽出短劍向他的胸口刺去,可她並沒想到自己已中了他的計。  

  甲尼撒冷笑著閃過那鋒利的刀鋒,右手快速敲向她的後頸。閃躲不及的南娜瞬間失去了意識,癱倒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南娜緩緩睜開了雙眼。  

  頭有些昏沈,後頸隱隱刺痛著,下一刻昏迷前所發生的一切霎時回到腦海。心底一驚,她猛地擡起低垂的頭,而這一動也讓她發現自己的手和腳已被沈重的鐵鐐索住,牢牢地扣在四周的牆壁上。  

  「醒了?」一記低沈的聲音響起。  

  南娜的目光警戒地看向前方,那個該死的男人,正慵懶地靠在太師椅上,陰冷冷地打量著她。  

  心底一股怒氣猛然竄起,她被縛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她被抓了,還被關在牢中,可她的仇人卻完好無損地坐在她的面前耀武揚威地看著她,她真的失敗透頂!  

  「怎麼,不甘心嗎?」看著她氣憤的表情,甲尼撒涼涼地說。  

  「我要殺了你!」南娜怒吼。  

  「殺我?哈哈……」嘲諷的大笑聲驀地揚起,「淪為階下囚的你認為自己還有資格說這種話嗎?殺我?」他譏諷地搖了搖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還是祈求自己不要被我殺吧。」  

  「甲尼撒!」南娜緊咬著下唇,惡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用目光將他殺死。她手暗暗用力拉扯著被固定在牆壁上的鐵鏈,試圖讓自己從如此被動的局面中解脫出來。  

  似乎看出了她的企圖,甲尼撒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的好,這條鐵鏈就算十個你加起來也掙不開。」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內心的挫敗感加上漫天的恨意讓她雙眼中泛起了絲絲血光。  

  「殺你?我怎麼忍心。」他不緊不慢地起身來到她身前,「說實話,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說服長老送你入宮的。」平靜的聲調中,暗含著一股逼人的陰森。  

  「哼!」南娜冷哼一聲扭開了頭,不過下一刻她的頭又轉了回來,臉上還多了些笑意。  

  當甲尼撒看到這分微笑時,內心一顫,背對著火光的臉上表情微微改變了些許。收起那副陰狠表情的她,真的太像他的妻子了……  

  「你以為你的長老中就沒有聽從我們埃及的嗎?」她假意嘲諷。如果能挑起內訌,讓他們窩裡反,她何樂而不為!

  甲尼撒打量她一會,搖頭笑了,「如果你不這麼說,或許我還會懷疑,不過現在看來,我的長老們確實是沒有問題了。」  

  「你……」南娜狠狠瞪了他一眼,氣得說不出話來。為什麼在他面前,自己的智商會變得那麼低!是因為氣憤過頭,所以她的頭腦不清楚了嗎?  

  甲尼撒看著她,手緩緩地揚起,在那粉嫩的臉頰上輕輕撫動著,陰冷的眼中不自覺地閃爍起一絲柔和的亮意。

  「拿開你的髒手!」她怒吼。  

  無視於那冷厲的目光,甲尼撒的動作反倒更變本加厲。  

  「你這個混蛋!」南娜用力扭動著身子想躲開他,但由於手腳被縛,她難以移動分毫,只能任那雙手在自己的臉上劃動著。  

  在鐵鐐刺耳的碰撞聲中,南娜的心漸漸升起了異樣的浮動,那種好像很熟悉很親密的感覺浮起,頭又隱隱刺痛起來。

  「是因為這張臉吧,這個容貌讓你輕易地混進了宮。」似譏諷,似感歎的語調。  

  甲尼撒的這句話將南娜心底的感覺打破了,眉頭微蹙了下,她對自己剛才的反應很是氣憤。不該是這樣的!她到底是怎麼了啊!他是自己的仇人不是嗎?為什麼她……  

  「為什麼世間竟有如此相像的兩人呢?」他輕聲低喃。  

  南娜搖了搖頭,拉回自己飄離的思緒。現在哪有時間讓她在這裡胡思亂想!  

  「是啊!要怨就怨你那個短命的妻子吧,不是她的臉幫忙我怎麼可能如此輕易接近你呢!」  

  甲尼撒的臉倏地一沈,眼底閃爍起兩束憤怒的火光,「不許你提她,你不配!」  

  「我不配?聽說你那個米底公主不過是個下賤的宮女所生,她能高尚到哪裡?」她一臉不屑,刻意挑釁著。

  「再說一遍。」暗沈嘶啞的嗓音,緩緩地,一字一句地揚起,陰森冷然,令人毛骨悚然,心底不禁升起徹骨的寒意。本就停在她臉上的手猛地一收,緊捏住她的下頜,力量大到手指已深深陷入她的肉裡。  

  一陣揪心的劇痛傳來,讓南娜白了臉,不過她仍艱難地說道:「說又怎樣?」  

  怒視著她,甲尼撒的手越收越緊,而額上冒起冷汗的南娜卻絲毫不肯妥協。兩人僵持了片刻,甲尼撒緩緩收回了手,轉身向椅子走去。  

  沒人看到,低垂著頭的他劍眉是緊蹙著的,心底更是煩躁不堪。那張倔強中透露著痛苦的臉龐,竟讓他手軟!不該是這樣的!就算她長得像塞米拉斯,可她畢竟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他從心底裡憎恨的人啊!他怎麼能……  

  身側的手緊攥成拳,微微顫抖著。心裡恨她,卻更恨自己!  

  「為什麼埃及會如此準確地獲得戰報?」他坐回椅子上,陰森森開口。  

  南娜冷冷瞥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是猶太為你們提供的情報嗎?」  

  還是沒有人回應他。  

  甲尼撒憤怒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也勸你別白費力氣,你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任何東西!」  

  「是嗎?那我就看看你的骨頭到底有多硬!」飽含了怒氣的聲音。  

  「至少比你的要硬得多!如果是我率軍攻打別國,絕不會像個窩囊廢一樣不戰而退!」  

  「很好!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來人哪!」一聲令下,原本只有他們的大牢內瞬間湧入無數衛兵。

  「給我狠狠地打!」他怒喝。  

  「是!」  

  一名士兵拿起旁邊的長鞭,就往南娜的身上一陣猛抽,而鞭子所到之處,無一不皮開肉綻,血流不止。

第4章(2)

  南娜緊咬著下唇,克制著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痛呼聲,力量大到唇瓣已被咬破往下淌著血。  

  這點痛算得了什麼!她絕對忍得過去!想如此就要她沒有志氣地低頭,絕不可能!  

  可即便她如此想,不停地在心底給自己鼓勁,可一波比一波強烈的痛苦仍讓她越來越難以忍受。幾乎體無完膚的她,臉色已蒼白如紙,額上的冷汗更是浸濕了髮鬢。每當鞭子一揮下,她的身子就會忍不住地一陣抽搐。殘破的衣衫混合著血液與汗水緊貼在她的身上,往日高傲絕美的她此刻已是慘不忍睹。  

  甲尼撒舒服地坐在一旁,面色輕鬆愜意,好似開心地欣賞著一幅美景,可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正在一陣陣地抽搐。

  不管願不願意承認,他竟捨不得,捨不得她受苦!每當那雙飽含著痛苦和憎恨的眼看向自己時,心竟會不由自主地泛起陣陣疼痛。他想叫停,想叫鞭打她的人住手,甚至他想……殺了傷她的人!  

  他不願這麼想,真的!他也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可心就是不受他控制!他從不曾如此軟弱啊!就算是敵人慘死在他眼前,他都不曾皺過一下眉頭!為什麼對她就不能一樣?難道就因為她長得像塞米拉斯嗎?  

  亂了!全亂了!他竟懦弱到同情敵人,如此的他如何統領巴比倫打敗埃及?如何為他的子民謀求幸福?如何對得起一心幫他愛他的妻子?!  

  臉色猛地一沈,他站起身,「你到底說是不說?」  

  士兵見他開口,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而南娜也有了些許喘息的機會。渾身上下幾乎每一寸皮膚都火辣辣地灼痛著,不過她仍硬撐著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出一絲的脆弱。  

  「你做夢!」她想說得陰狠,不想出口的話卻是軟弱無力的。  

  「還嘴硬!好啊,我看你還能撐到幾時!」  

  「甲尼撒,你就這點本事嗎?要不要我教你如何審問犯人啊。」有些顫抖的聲音,卻清晰地傳達出挑釁的意味。

  「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他憤怒地低吼,臉部肌肉隨之一陣激烈的顫抖,蕩起道道陰影。

  南娜的眼瞼緩緩低斂下,不再看他,「今天你不整死我,早晚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心裡知道這次她沒有機會生還了,可不知為何心竟出奇的平靜。也許是她一直以來都活得太痛苦了吧,在她的記憶裡沒有任何快樂,只有不盡的仇恨,這樣的她,死未嘗不是件好事!  

  她不知道原本的自己是怎樣,也許她曾真心快樂過吧,可她清楚地知道她從心底裡不喜歡現在的自己,所以她恨將她變成這樣的甲尼撒。可細想想她的恨卻連立足點都沒有,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只是父王和所有人說她已失去了幸福,她便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多可悲的命運,多可悲的自己!  

  她到底恨誰呢?也許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吧!可她不能殺了自己,所以她為自己找了個目標,那就是甲尼撒,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著了……  

  不過要結束了,所有的一切!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竟是從不曾在她身上看到的淒慘。

  「拿鹽水來!」甲尼撒瞪著那好像不屑於他的身影,心已被無邊的憤怒所填滿。  

  南娜並沒有動,只是傲然地站著。死吧,死了她就不必再恨,不必再痛苦!就可以解脫了……  

  下一刻士兵將一舀鹽水潑到了南娜的身上。一陣椎心刺骨的劇痛傳來,她慘叫了聲,瞬間昏了過去。

  不知為何,這聲撕心裂肺的痛呼,竟讓甲尼撒心口就像被壓上一塊大石,頓時讓他喘不過氣來。而當他看到南娜的身子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癱軟下來時,竟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突然間,他害怕她就這樣死去,再也睜不開眼。腦海中妻子那具燒焦的屍體竟和眼前的人合二為一,她們正揮著手向他道別,即將永遠退出他的生命。  

  心口一陣劇烈的絞痛,緊跟著喉頭一甜,他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王!」將士們見狀驚詫不已,趕緊圍上前來,「您怎麼了?」  

  甲尼撒緩緩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地伸手抹去了唇角的血絲。  

  「您稍等片刻,我去找阿蘇來。」一名士兵神色慌張地匆忙向外奔去。  

  「站住。」甲尼撒沈聲叫住了他。  

  「王?」士兵不解地轉過身。  

  「把所有阿蘇叫到我的寢宮。」甲尼撒低斂著眼瞼下令,平靜中稍顯凝重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是!」那名士兵快速離開了,而甲尼撒也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身。  

  以為他要離去的將領忙問道:「王,這個囚犯如何處理?是否要用更重的刑來逼供?」  

  甲尼撒淡淡掃了他一眼,伸出右手,「鑰匙。」  

  將領一愣,而後恭敬地將鑰匙呈上,「您打算將她帶走嗎?」  

  甲尼撒沒有應聲,只是將鑰匙拿過,逐一打開了鎖住南娜手腳的鐵鏈。所有士兵驚詫地看著他,不過沒有人敢出聲阻攔。  

  並未理會眾人詫異的目光,甲尼撒將南娜鮮血淋漓的身子抱入懷中,快步離開了這裡。  

  監牢外的天空,一片澄澈。  

  一路奔回寢宮,甲尼撒將南娜輕輕放在了柔軟的床榻之上。  

  有些顫抖的手緩緩探到她的鼻前,當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時,心才稍稍安下。本想收回手,不過它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輕撫上了她蒼白的臉頰。  

  很細嫩的皮膚,軟軟的,其上泛起的那股熱氣好像能通過他的手傳達到那顆被冰封的心,讓它一點點地溶化,漸漸升起溫暖的感覺。  

  他一定是瘋了!  

  明知道他們的立場敵對,明知道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可他卻依舊捨不得殺她!他甚至想時刻看著她,因為透過這張臉,他好像又看到了塞米拉斯,那個他深愛卻離他而去的妻子!就算心底明知到這是種錯覺,他依然無法放手!

  對她總是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他難以說清,只能說這副相貌觸動了他心底別人觸及不到的柔軟部分,讓他對她狠不下心來!  

  長籲口氣,他為自己的無聊搖了搖頭。就算長相完全相同,她終究不是自己的妻子啊,他怎麼能將她們混為一談!可就算心裡明白一切,他的行動依舊超脫了他的控制,變得越來越難以理喻!  

  他還能收手嗎?如果趁現在殺了她,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原本的軌道?  

  撫摸她臉頰的手緩緩地下移,扣住了那白皙的脖頸。凝望著那張毫無生氣卻依舊絕美的臉,感受著手掌下隱隱跳動的脈搏,他的眼底深處漸漸映射出一抹陰狠的光芒。  

  只要一個用力,她就能解脫了!手暗暗收緊了幾分,可當他看到那張平靜的臉孔漸漸浮現出痛苦的表情時,他倏地收回手,搖著頭猛然向後退了數步。  

  難以置信的臉上有著痛苦,有著無奈,有著絕望。身側的手更是緊緊攥在一起,力氣大到讓每一個關節頭凸現而出,微微泛白。  

  他完了!  

  無法殺她,就等於將自己的性命送到了懸崖邊上!他知道她絕不會像自己一般手軟,而是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可壞就壞在就算他心中明白,他依然下不了手!  

  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慘淡嘲諷的微笑。如果他們之間注定要死一個的話,也許只能是他吧,誰讓自己先心軟了呢!數名阿蘇在此刻背著藥箱匆忙地趕了過來,當他們見到甲尼撒完好無損地站在屋裡時,心頓時安下不少,「聽說王身體微恙,我等十分惶恐,只是不知您到底何處不適?」  

  「不是我,是她。」甲尼撒的手指向床頭,而一直將目光放在他身上的阿蘇們此刻才看到屋中還有另一個人。

  「這是……」看到床上人的長相,阿蘇們瞪直了眼。  

  這不是王后嗎?可王后已經死了啊,怎麼會一身是傷地躺在這裡?  

  「不必多問,只管治便是。」甲尼撒微蹙起眉頭。  

  「是。」阿蘇不敢再多言,忙上前為南娜診斷。  

  甲尼撒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看著,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心越來越煩躁起來。為什麼要這麼久?傷得很嚴重嗎?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擔憂不已地看著,當他見到阿蘇們離開床頭,聚到一起商討時,問道:「怎麼樣?」  

  「回王,這位姑娘傷勢雖然很重,不過還好都是外傷,抹些藥不讓傷口感染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還有病人這兩天可能會發高燒,臣會開些清毒祛熱的藥,請煎好後按時為她服下。」  

  「知道了。」  

  「那臣現在就去為姑娘開藥。」  

  甲尼撒揮了揮手,阿蘇們恭敬地退了出去。不一會兩名侍女們端著治傷的藥膏走了進來。  

  「王,長老們在大殿等您,說是有要事稟報。」  

  甲尼撒點了下頭,不過他的目光依舊注視著創傷昏迷不醒的人。  

  侍女見狀,忙說:「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這位姑娘。」  

  沒有應聲,他又深深看了南娜一眼後轉身離開了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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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29 10:54:14

第5章(1)

  富麗堂皇的大殿內,長老們面色沈重地議論紛紛。而當他們見到甲尼撒進來時,連行禮都顧不上,忙圍上前去。

  「王,大事不好了!」  

  「究竟發生何事竟讓各位如此慌張?」  

  「我們剛得到密報,埃及正在秘密勸說臣服我巴比倫的諸國成立聯盟,一起努力脫離您的統治!」

  「埃及!」甲尼撒冷哼一聲。  

  「自上次交戰後,埃及自認為有足夠的自衛能力,便不再安分!」  

  「那其他國反應如何?」甲尼撒並未慌張,平靜地問。  

  「明面上都還沒有任何行動,不過私下裡已有少數國家動心。」  

  「是嗎,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有如此大的膽子。」唇角微微扯起分殘酷的笑意,陰鷙的目光淩厲得讓人不敢直視。

  他穿過眾人,走到王位上坐下。長老們一路跟著走了過去,「王,茲事體大,不可不防啊!」  

  見大家如坐針氈的焦急模樣,甲尼撒挑了下眉梢,「猶太有何動靜?」  

  「埃及法老也派人去了猶太,不過約雅敬沒有做出任何和回應,還算是安分。」  

  甲尼撒換了個坐姿,睿智的目光轉了轉,「加強猶太鄰邦軍備,派人時刻監視,一有異動即刻稟報。」

  「王為何如此針對猶太?難道您已料定約雅敬會叛變?」一位長老不解地問。  

  「我自有我的顧慮,時候一到你們自然就會知曉。」  

  「是!」長老們沒有再多言。  

  「還有別的事嗎?」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下面的話該不該說。  

  甲尼撒見狀,道:「有話直說無妨。」  

  「有人私下傳言米底要借我國出現混亂時,背叛盟約,搶佔更多領土,只是不知消息是否屬實。」為首的長老頗有顧慮地開口。  

  雖然王后已逝,可王對她的感情不曾改變,而米底正是王后的故鄉,如果兩國關係破裂,他們不知王會如何處理。

  甲尼撒臉色一沈,緩緩坐直了身子。  

  看來薩裡斯還在為當年分割亞述土地之事懷恨在心,念在賽米拉斯的面子上他實在不想與米底為敵,可如何能以最簡單的方式化干戈為玉帛呢?  

  沈思片刻,他問道:「米底軍隊近來可有大的調度?」  

  「沒有,不過駐守在哈蘭高地四周的軍隊數量好像稍有增加。」  

  濃密的劍眉一擰,片刻後又舒展開來,「米底除了王太子外哪個王子勢力大又與薩裡斯不和?」  

  「四王子基亞格,您不會是想……」  

  「薩裡斯夠老了。」他只是如此淡淡說了句,而長老們立刻會過意來,「臣等馬上安排。」  

  「他有何條件,只要不太過分盡量滿足就是。」  

  「臣明白。」  

  「搜查加爾德貢的事可有著落?」甲尼撒的臉變得凝重起來。  

  三年了,他就像是從人間蒸發般,任憑自己怎麼找都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可心裡清楚他絕沒有死,而且賽米拉斯突然葬身火海一定與他難脫關係!  

  當看到妻子燒焦的屍首時,心中僅剩的一點兄弟之情也消失殆盡了!他恨加爾德貢,卻更恨自己,如果不是他一時心軟,沒有直接殺了加爾德貢,也不會害妻子慘死!是他的錯!  

  不管花上多少時間,他一定要殺了他為賽米拉斯報仇!  

  「臣辦事不利,求王恕罪!」負責這件事的長老愧疚地低下頭。  

  「其他方面也是一無所獲嗎?」心中有些疑問一直無法弄清。當年加爾德貢是如何從守衛森嚴的監牢中逃脫的?憑他自己的力量絕對辦不到,到底是誰幫了他呢?  

  他一直懷疑約雅卿,可礙於難以查到證據,也就不能拿她怎麼樣。對外他宣佈加爾德貢已死,卻堅決不讓她再嫁,怕的就是她再耍出什麼花樣。不過那個女人長期以來倒也算安分,沒有為他惹出什麼麻煩,可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信任她。

  「沒有……」長老小聲應道,根本不敢擡頭看他。  

  甲尼撒冷哼一聲,站起身。  

  「再加派人手,不管上天下地務必把他給我揪出來!」暗沈嘶啞的嗓音,陰冷得好似要將空氣凍結。

  「是。」  

  「烏蘇姆留下,其他人沒事就退下吧。」  

  「臣等告退。」長老們俯身行禮後,退了出去,寬敞的大店內,瞬間變得靜悄悄的。  

  烏蘇姆神色惶恐地低頭站在那裡,額上冷汗直冒。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選送的女子會行刺王,唉!他竟光憑長相就送來歷不明的女子入宮,實在是太過大意了!只是不知王會如何懲罰他?  

  「長老沒有話對本王說嗎?」甲尼撒走到他身前,淡淡說了句。  

  烏蘇姆聞聲倏地跪倒在地,戰戰兢兢地說:「臣罪該萬死!」  

  「看來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臣……略有耳聞……可臣實在不知她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來,請王明鑒!」他慌忙解釋。  

  而甲尼撒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俊逸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是埃及公主,想殺我也是自然的。」輕鬆出口的話,卻讓烏蘇姆瞬間瞪直眼,慘白了臉。  

  埃及公主?那名女子竟是「埃及」公主!王……不會懷疑他與埃及暗中有所牽連吧?!驀地驚出一身冷汗,他的心就像提到了嗓子口,撲通撲通地亂跳著。  

  「……臣……臣真的不知此事……」  

  甲尼撒挑起眉梢,「不知道你也會將人送來,不會是受人之托吧?」他若無其事地笑著說,眼中確是陰冷淩厲的,不見任何溫度。  

  明白他話中暗含之意的烏蘇姆心底一驚,猛地磕起頭來,「我王明查,臣萬萬不敢勾結埃及陷害王上!如有謊言,臣願受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甲尼撒若有似無地扯了下唇角,伸手將他從地上扶起,「長老不必慌張,這些年來你為巴比倫盡心盡力,貢獻卓越,是眾人皆知的,我又怎會懷疑你的忠心呢。」  

  「謝……謝王!」烏蘇姆顫抖著身子站了起來,暗暗抹了把冷汗。不過他的一口氣還沒喘上來,甲尼撒又平淡地開了口——  

  「不過我還是有些好奇,你和埃及公主到底是如何認識的?」  

  「臣該死!」烏蘇姆又要下跪,不過甲尼撒及時伸手扶住了他。  

  「我不是責怪你,也不想追究你的責任,只是事情的始末我想知道。」  

  烏蘇姆聽此話,心終於稍稍安了下來,「臣不敢欺瞞您,我與那埃及公主只是昨日在城門巧遇,臣看她的長相幾乎與王后相同才將她從入宮中,為的就是讓您不再受思念之苦,可不想她竟然……是臣一時大意,還請您治罪!」

  「你也是一片好心,罷了。」  

  「謝王!」烏蘇姆感激地叩首謝恩。  

  「沒事就退下吧。」  

  「是……可那名埃及公主您打算如何處理?」  

  「怎麼?」甲尼撒笑了笑,淡淡掃了他一眼,「你很關心她?」  

  烏蘇姆一驚,趕緊搖頭,「臣絕非此意,只是麻煩事我帶來的,如果王信得過臣,就將她交給臣處理,臣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甲尼撒的眼神閃了下,沈默片刻,「不必了,我自有安排。」  

  「是!那臣告退。」烏蘇姆不敢再有多言,行禮後轉身退了出去。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僅剩甲尼撒背光站著。深邃悠遠的目光靜靜凝望著前方的不知名處,凝重表情略顯陰沈。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只是這樣站著,許久都不曾動上一下。  

  甲尼撒回到寢宮時,已是傍晚時分。  

  「王。」侍女們見到他,皆俯身行禮。  

  「人怎麼樣了?」冷漠的外表下隱藏的是顆煩亂的心。  

  不知為何一整天下來他總會不自覺地想到她,甚至擔心起她的傷勢!他知道不該這樣,可他越是克制自己,心卻越不受控制地往她身上想,最終他還是來了這裡。  

  「藥已上好,阿蘇也又來過一次,說是沒什麼大礙,但不知為何她至今還沒醒來。」  

  「知道了,都退下吧。」  

  「她的體溫有些高,這是新煎好的退燒藥,我們還沒來得及餵她。」  

  「放下吧。」  

  「是。」侍女將手中的托盤放到了床頭的方桌上,而後退出了屋子。  

  甲尼撒蹙眉走到床前,靜靜看著她。  

  夕陽的餘暉透過開啟的窗映射到她的身上,帶來了些許溫暖的亮意。那張總是被仇恨憤怒填滿的臉龐此刻柔和了下來,緊閉著眼昏迷不醒的她在現在看來和塞米拉斯簡直就像是同一個人!  

  清冷的視線變得迷濛起來,剛毅的臉龐也在不知不覺間多了些許情感,他緩緩蹲下身,有些顫抖的手慢慢地揚起,輕撫上那泛著淡淡紅光的臉頰。  

  突然間,他希望她就這樣躺在這裡,永遠也不要醒來!因為這樣看著她,就好像他的妻子還在他身邊,靜靜睡在這裡陪著他,根本不曾離開過。  

  心底漸漸多了些舒適和踏實的感覺,那是許久不曾體會到的溫暖,不過可笑的是,將這些帶給他的竟是他的仇敵!唇角嘲諷地扯開些許弧度,帶著淡淡的無奈和感傷。  

  「我到底該拿你如何是好呢?」知道她聽不到自己的話,他才呢喃出聲,語調有些困惑有些痛苦。

  南娜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裡,不過額頭上的汗珠卻越冒越多,臉上異樣的潮紅變得更加明顯。  

  「世上的人千千萬萬,為何你偏要長得和塞米拉斯如此相像!馬爾杜克神明知道我對妻子的思念,卻讓你以這種身份出現在我的世界中,他到底是在可憐我,還是在折磨我!」  

第5章(2)

  長籲口氣,卻感覺到手下的溫度越來越高,他站起身坐到床頭。  

  手伸到她的背後將她的身子緩緩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他打算餵她喝藥,不想這一動竟讓她身上覆蓋著的薄絲被滑落在地,而那具未著寸縷的身軀也瞬間映入他的眼簾。  

  由於她渾身是傷,侍女們為她上過藥後,就沒再將衣物穿在她身上,她們是怕粗糙的衣料磨壞她的傷口,同時也是為了下次上藥時方便,卻不曾想竟會讓甲尼撒看到這些。  

  一股血氣直衝向腦海,俊逸的臉龐跟著倏地一紅,他想扭開頭不去看她,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定在她的身上。

  那白皙光滑的皮膚上佈滿了一道道血紅的傷口,可即便如此,依然無法掩蓋玲瓏的曲線所散發出的無窮魅力。

  甲尼撒擁著那軟綿綿的身子,大手覆在她纖細的腰側,而她的臉正好靠在他的頸項處,輕緩的呼吸若有似無地吹拂在他的皮膚上,無意間帶來了陣陣酥麻的快感,挑逗著他所有的神經。  

  身體裡一股熱氣不斷湧起,平順的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起來。三年來他幾乎過著苦行僧的生活,不曾碰觸過任何女子,可多年積壓起的慾望卻在這一刻被喚醒,強烈的欲流衝擊著他的身體,卻得不到宣洩,讓他痛苦難耐。  

  額上浮起一層汗珠,他不安地動了動滾燙的身子,可這一動也同時帶動了懷中的人,兩人的身體一摩擦帶來的竟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感,甲尼撒頓時難抑地呻吟出聲。  

  暗沈嘶啞,似痛苦,又似無限愉悅的聲音讓甲尼撒自己都大吃一驚。濃重地喘息著,他閉上眼緊握起雙拳來克制心底的慾念,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發覺自己超人的自制力在此刻竟起不了絲毫作用!  

  他該死的想要這個女人!馬上!  

  倏地睜開眼,可當他看到那一身的傷口時才想起她現在的狀況。該死的!他竟然在對一個受傷昏迷不醒的人想入非非,他甲尼撒何時變得如此齷齪了!  

  猛地揮手捶了下床鋪,他彎身拾起地上的絲被在她身上重新覆蓋好。  

  閉眼暗暗調整自己的呼吸,當它差不多平順時,他才睜開眼。伸手將一旁盛著藥的金碗拿起,他將它遞至她的唇邊,緩緩地往她的口中倒著,但那深黃色的藥汁卻原封不動地自她的唇角流了下來。  

  濃密的劍眉一擰,他伸起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頜,強制性地將她的嘴打開,再將藥往她的口中喂,可依然沒有用,藥汁再次沿著原本的路線滑了下來。  

  甲尼撒見狀氣憤地將只剩半碗的藥扔到桌子上。  

  「你想死是不是?!為什麼不肯吃藥,你不是很想讓我死嗎?我就在這裡,你倒是起來殺我啊!」他憤怒地咆哮著,內心充滿了焦慮和不安。他怕,怕她這樣就離開了他,像賽米拉斯一樣!  

  猛地將她擁到懷中,他緊緊地摟著,好像要從她的體內找到讓他安心的溫暖,可回應他的卻是痛苦的呻吟。

  被他粗魯的動作扯痛傷口的南娜的臉痛苦地緊皺在一起,冷汗自額頭上成串地流了下來,單薄身子瑟縮成一團微微顫抖著。  

  甲尼撒見狀瞬間恢復了理智,趕緊鬆開了緊勒著她的雙手。緊皺著眉頭,他懊惱地搖了搖沈重的頭。

  「該死的!」他竟然……  

  明知道她不是賽米拉斯,他卻依然為她亂了心志,他一定是瘋了!可沒有容他有太多的時間來責備自己,那深陷於痛苦煎熬中的身影再次吸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手撫上她滾燙的額頭,心底的不安更濃。不行!必須要讓她將藥吃下,不然長時間高燒不退太危險了!

  拿起藥碗將藥汁含入自己口中,他俯下身貼住她柔軟的唇瓣,緩緩將藥汁渡入她的口中,而後迫使她將其飲下。他一遍遍如此重複著,直到碗中的藥見了底。  

  伸手抹去唇角流下的藥汁,口裡藥汁苦澀的味道依舊沒有淡化,可心底卻泛起絲絲溫暖的甜意。  

  那粉嫩柔軟的唇瓣碰觸起來十分舒服,更關鍵的是每當和她接近時心底的感覺就像他的妻子就在身邊,在他的懷中,這讓他痛苦不堪的心得到了些許慰藉。  

  手動情地撫了撫那頭柔順的長髮,他將她小心扶起站起身,而後將她緩緩安放在床上,蓋好了絲被。

  看著那平靜的臉,他笑了笑,「等你清醒後,我們的關係又是敵對的了,到時你會怎麼做呢?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吧。」  

  挑了下眉梢,他站起身將一旁的水盆端到床頭,而後將毛巾打濕輕柔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汗珠。  

  「我應該現在就除掉你以絕後患的,可既然我做不到,那就只有等你來殺我了。你一定十分奇怪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愚蠢的人吧,說實話我自己也震驚不已,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認識了你,至少你讓我再看到了我的妻子。」他輕身呢喃著,眼中佈滿了在人前從不曾有的心痛和感傷。  

  南娜靜靜躺在那裡,好像在認真傾聽著他的話,不過甲尼撒知道她什麼都不會聽到,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將心底的話說出。  

  「你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麼像她,如果不是神情和對我的態度不同我幾乎都要以為你們是一個人!剛看到你時我真的好激動,我以為我的妻子還活著,還在這個世上,可……」聲音忽然變得有絲哽咽,他執起她的手,頭緩緩地低垂下抵在她的手背上。  

  隱於暗處的痛苦臉龐上兩行淚珠悄悄地滑落,他緩緩閉上了眼。  

  「我只是想如果你就是她,該有多好!就算她不再愛我,可至少我知道她還好好地活著,至少我還能看到她啊……為什麼你不是,為什麼連僅有的一點希望都不留給我,我已經夠痛苦的了,為什麼還要這樣折磨我!如果我真的做錯了什麼上天就來懲罰我啊,我就在這裡等著,可他為什麼要帶走我的賽米拉斯,為什麼?!你們把她還給我……還給我……」暗沈嘶啞的嗓音,緩緩地吐露而出,帶著無限的痛楚辛酸和無奈。  

  他趴伏在床頭,緊緊攥著她的手,壯碩的身軀難抑地微微顫抖著,滾燙的淚珠越落越多,卻絲毫帶不走內心中一點點的苦澀。  

  「三年了,我生不如死地整整煎熬過了三年,難道這還不夠嗎,為什麼要讓一個和她長得相同卻不是她的人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你們到底要將我逼到怎樣才甘心呢?是不是要我死啊!那我告訴你我早就活夠了,你想要我的命隨時來取好了!」語調中多了些憤恨,黑暗陰森的氣流也漸漸縈繞在他的四周。  

  他恨,恨上天對他不公平的對待,他甚至想殺了所有人為他的妻子陪葬,可僅有的一點理智又告訴他不能這樣做,何況就算他能做一切,他的妻子也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賽米拉斯你知道嗎,我好想你,真的好想……」臉輕緩地在南娜的手上磨蹭了數下,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慘淡的微笑。  

  「不過應該不用多久,我們就能見面了,你一定要等我……」  

  握著南娜的手無力地滑落到身側,他低垂著頭跪在地上,許久都沒有在應聲。  

  不知不覺間,夜已深。  

  清晨,當和煦的陽光透過天窗照射到南娜臉上時,她緩緩睜開了眼。  

  頭昏昏沈沈的,身上的傷口更是火辣辣地刺痛著,不過她並沒有在乎這些,而是扭頭看向身側。  

  屋子裡空蕩蕩的,除了她並沒有別人。剛睜開的眼再次緩緩閉起,她長籲了口氣。心有些放鬆,卻也有些莫名的失落。昨夜她雖然無法睜開眼,更無法動彈,卻是有感覺的。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沒想到甲尼撒對他妻子的感情竟會深到這種程度,更沒想到自己會因為這副長相而死裡逃生,可更令她詫異的卻是自己的心情。當她聽到他訴說對妻子的思念時,聽他抱怨上天的不公時,當那滴滴熱淚落在她的手背時,她的心竟會泛起一陣陣的痛楚。她知道那裡蘊含著心疼,蘊含著不捨,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啊!他殺了自己的丈夫,侵略她的國家,可為什麼當他用辛酸的語調訴說著對賽米拉斯的感情時,她竟想將他擁在懷中安慰,想告訴他不要這麼傷心難過,她甚至想拋下一切只要能讓他快樂起來!  

  那種心情真的很複雜,她無法說清,可她明白那絕不是恨!如果她真的恨透了一個人,會有這種心情嗎?她想絕對不會!以她的個性,她只會不擇手段地置對方於死地,完全不會在乎敵人的想法和所受的折磨,可對甲尼撒她做不到這一點。到底……父王和眾人所說的一切真的是事實嗎?  

  第一次她對三年來堅信的事產生了懷疑,因為至今為止已有太多的事已不合邏輯了。  

  這三年來,她的親人們沒有一個真正關心過她,更不曾在乎她的想法和感受,他們只是一味地讓她學習武藝學習兵法,時刻提醒她自己的敵人是巴比倫是甲尼撒,更讓她不要忘了報這筆血海深仇。  

  現在想想這些根本就不正常,如果她真的死了丈夫又失去了記憶,他們應該隱瞞這件事,讓她可以快樂地活下去,而不是讓她陷入更痛苦的境地。難道這也是他們對她的好嗎?  

  而且就算她失去了記憶,也不該對埃及的一切毫無印象,反倒對巴比倫的建築頗為熟悉,更重要的是她對甲尼撒的感情太非比尋常了!他受傷流血時她會心痛,他傷心難過時她也會跟著心痛,再加上一想起和他和巴比倫有關的一切她就會頭痛,就要吃藥,這些都預示她與巴比倫與甲尼撒都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  

  難道她是……賽米拉斯?  

  聽甲尼撒說他妻子在三年前去世,而她的記憶也恰巧是三年前失去的,何況她們的長相還是一模一樣,世間就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她有些不太相信!  

  可甲尼撒好像已經確定了她不是啊,那這一切……  

  皺緊眉頭,她一臉的苦惱,心底更是煩躁不堪。  

  不行!她不能貿然再去刺殺甲尼撒了,如果要取他性命也必須要等她記起以前的事,或是查清事實真相時,不然如果她真的是賽米拉斯的話,那她所做的一切豈不是……  

  猛地打了個冷顫,她沒敢再想下去。  

  是也好不是也罷,都要等以後再說,而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先將傷養好。  

  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放鬆下神經,一股倦意緊跟著襲來,沒過多久她便睡了過去。  

  夢中,她與一個長相相同的女子合二為一,那是賽米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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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29 10:55:19

第6章(1)

  接下來的幾天,南娜都沒有再見到甲尼撒的身影,不過這也正合她意,現在她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那個人。

  身上的傷在侍女悉心的照料下已好得差不多了,她已能下床隨意地走動,但她並沒有試圖離開那道門,只因心裡明白自己根本出不去。  

  每天她吃晚飯就在屋中散散步,靠在躺椅上曬曬太陽,欣賞一下牆壁上精美絕倫的淺浮雕,擺弄一下四處擺設的稀奇物品……生活難得過得如此輕鬆愜意,而她也盡情享受著,因為她知道這種平靜絕對是短暫的。  

  從侍女們的閒談中,她瞭解了更多關於甲尼撒和賽米拉斯的故事,說心裡話她真的很羨慕那名女子!轟轟烈烈地愛過,死後還有人將她記在心中,時時刻刻牽掛著,惦念著,短暫的人生能活得如此,怕是沒有什麼遺憾了吧!

  可她呢?就算有天真的死了,也不會有一個人難過,不會有人掉下一滴眼淚吧!  

  也好,心中沒有牽掛,反倒活得輕鬆!  

  長出口氣,她振奮起精神,走到窗前。由於這座宮殿修建在高地上,因此站在這裡就能將整個巴比倫城盡收眼底。

  久久注視著城中巍峨宏偉的建築和其間熙來攘往的男女,而後擡眼往更遠處望去,廣袤的平原上幼發拉底河靜靜地流淌著,它就像一條碧綠色的絲帶,為這片金黃的土地增添了無限生機。  

  斜坐在窗台上,背靠著牆壁,她靜靜欣賞著眼前氣勢雄渾的美景。夕陽的餘暉映紅了天邊,和煦的微風從遠方吹來,輕揚起她柔軟的髮絲和淡藍色的衣衫,帶來了陣陣舒適的涼意。她就這樣坐在這裡,久久都沒有動一下。  

  「姑娘,吃晚飯了。」一名侍女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將盛著飯菜的托盤放在了桌子上。  

  南娜坐在那裡,並沒有看她。不過侍女們好像也習慣了如此,行了個禮後便要退下。  

  「等一下。」  

  輕柔的嗓音淡淡地傳來,侍女有些詫異地轉過身,「您有什麼事嗎?」這幾天她只是做著自己的事,根本不曾開過口,現在她為何叫住自己呢?  

  「你們為何裝扮成這樣?」南娜的目光依舊望著窗外,不過神情有些恍惚,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

  「哦,今天是賽米拉斯王后去世的日子,王下令每年今日我們都要穿喪服,吃素齋以示弔念,所以拿給您的飯菜也就清淡了些。」侍女解釋。  

  南娜靜靜地坐著,許久沒有再應聲。  

  「如果您沒有別的事,我就——」  

  「甲尼撒今天都做了些什麼?」平淡的聲音打斷了侍女的話,不過她此刻的表情卻並不平靜。心裡有些好奇這令他痛不欲生的一天他到底會如何度過,猛然想起那晚他沈痛的低語和傷心的淚水,心竟有些隱隱地擔憂起來,在她自己都沒發覺時。  

  「啊?」很顯然侍女並沒有想到她敢直呼王的姓名,她愣了一下後才說道,「和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王上午一直在處理朝政,近晌午時去了馬爾杜克神廟參加王后的祭祀儀式,到現在好像還沒有回來。」  

  「每年都這樣嗎?」南娜的秀眉不自覺地蹙起。看來那個人將他悲傷的心情一直深埋在心底,沒有讓別人發覺,如果不是那晚無意間聽到他的話,她也不會知道他活得如此痛苦!可總是這樣壓抑自己的感情,總會有崩潰的時候吧?

  「差不多,不過聽王的隨身侍衛私下裡說,王每年的今天晚上都會把自己關起來喝悶酒,有時還會痛苦地哀號,那淒慘的聲音讓人都不忍去聽,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侍女小聲說著並不時向四周觀望,生怕別人聽到。

  心口猛地一痛,南娜的身子微微顫了下。  

  又是那種心疼不捨的感覺,到底是他那晚的話影響了她,還是她原本就對他存有深厚的情感呢?身側的雙手暗暗握緊,紅潤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發覺自己越來越不瞭解心底那複雜的情感了,如今的她不僅弄不清自己是誰,更不知道到底誰是她的親人誰是她的仇敵!  

  埃及與巴比倫?南娜與賽米拉斯?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呢?還是一切只是她的胡思亂想?  

  用盡全力地想著,下一刻她的頭不可避免地再次痛了起來,而且這股像要將她撕裂的劇痛來得比往昔更加強烈。

  咬牙堅持著,她不想吃藥,而且也沒藥可吃了。那天醒來後,衣服和其中的藥都不見了,可能是被扔了吧,不過她一定挺得過去,說不定還能把先前的事全都想起來。  

  侍女開始只是以為她不想再說話,可漸漸地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有些擔心地走上前來,她還沒來得說話,就看到南娜的身子向前傾去。心底一驚,她忙出手扶住南娜,而這時她也看到了那張慘白冒著冷汗的臉。  

  「您這是怎麼了?」她擔憂地問,並將她從窗台上扶下,摻著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如果剛才從窗台上摔出去,以這種高度來說,肯定是必死無疑!  

  南娜緊咬著下唇,力氣大到已將唇瓣咬破流出了鮮血,額頭上汗水已浸濕了髮梢。她痛苦地捂著頭,根本說不出任何話來。  

  為什麼她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難道就真的沒辦法了嗎?不……她不相信,她一定可以把一切想起來的,只要她堅持下去……對,要堅持!  

  「您忍一下,我……我去叫阿蘇來。」被她痛苦的模樣嚇到,侍女慌張地向外跑去,不過南娜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必了。」她勉強從牙縫中擠出這三個字。  

  「可……還是找一下——」  

  「我說不用了!」低垂的頭猛地擡起,她煩躁地瞪著眼前的人,一臉的凶狠。  

  侍女被這突然的一聲大吼嚇得怔在原地,而當看清她的表情時更是禁不住地顫抖起來,「……對……對不起……我……」  

  看著她恐懼的神態,南娜的眉頭輕輕皺起,「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知為何以前從不在乎別人感受的她竟會不自覺地出聲安慰,而不知是不是分神的緣故,頭痛的感覺漸漸減輕了。  

  「……是……」侍女的表情依舊僵硬,顯然還沒有自剛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南娜揮了揮手,沒有再說話,其實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不知不覺中所有的東西好像都不一樣了!

  看著侍女倉皇逃離的身影,她苦笑了下。頭依舊隱隱刺痛著,她也沒有了吃東西的慾望。起身走到床前,她平躺在上面,卻沒有絲毫睡意。  

  透過天窗看著屋外逐漸暗下的天空,腦子裡亂亂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是夜。  

  天很陰,月亮已被層層烏雲遮擋住,沒有了往日的光輝。白日裡喧鬧的王宮漸漸冷清下來,只剩數盞昏黃的燈在猛烈的狂風中搖曳著,勉強撐起一些朦朧的亮意。  

  甲尼撒自神廟中歸來後,就屏退了所有的人,將自己鎖在寢宮旁的一座小院落中。而此刻他正坐在地上,斜靠著一旁的胡楊樹,猛灌著酒。身邊已橫七豎八地堆滿了無數空蕩蕩的酒瓶。  

  俊逸的臉龐上是沒有表情的,不過平日清明機警的眼神已變得模糊不清,隱隱透露著無限的痛楚和心酸。

  所有的意識再次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夜,如果,只是如果,當時他沒有在大殿內和群臣慶祝,而是守候在賽米拉斯的身邊,那麼她就可能不會淒慘而死!是他軟弱不堅,是他沒有保護好她,是他太掉以輕心,都是他的錯!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一定毫不猶豫地殺了加爾德貢,而不給他機會害死自己的妻子!  

  無論如何他都難以忘記那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身軀,她時時刻刻存在於他的腦海中讓他痛不欲生!白天,他可以不停地做事,讓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可一到夜晚他便無處可逃!只要一閉上雙眼她微笑的身影就會浮現在他的腦海,喚起他所有的思念;還未睡熟時,他就會被噩夢驚醒,而後便凝望著天空,苦苦等待著天明,他不敢再睡,也再難入睡!

  他想再看看她,想再聽聽她溫和的話語,想再抱抱她溫暖的身軀,想到他想放棄一切去追隨她。可他又拋不下自己的責任和使命,拋不下無數信任他敬愛他的子民,所以他只能痛苦地活著!  

  猛地將剛打開的一瓶酒全數灌入口中,他揮手將酒瓶扔到一旁,緩緩擡起頭仰望著漆黑夜空。  

  賽米拉斯你能在另一個世界看到我嗎?都說人死後靈魂會升天,如果你真的在天有靈,就給一點提示好不好?請你告訴我,你一直都在身邊陪著我;請你告訴我,我不是孤獨地活在這個世上;請你告訴我,你並不怨我……  

  凝滯的眼中,兩行淚水緩緩地滑落,而上天也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哀傷,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斗大的雨珠迅猛地砸在他的臉上,衝散了其上的淚水,卻也讓他難以睜開雙眼。緩緩地低斂下眼瞼,他動也不動地仰頭迎接著雨水,唇角一抹痛苦的微笑緩緩地揚起。  

  你知道的是不是?你看得到我,聽得到我,明白我對你的思念,你從沒有離開我對吧?我知道你捨不得看我孤獨痛苦的,因為你是那麼的愛我!可我真的快撐不住了!  

  「賽米拉斯!」突然間他站起身,衝著天空大叫,而後便是一聲大過一聲,一聲淒厲過一聲的呼喊,而內容一直只有四個字,那就是——  

  「賽米拉斯!」  

  風聲雨聲幾乎徹底掩蓋了他的聲音,也讓他敢如此地放縱和宣洩苦苦壓抑許久的情感,可他並不知道這聲聲痛苦的呼喚已隱隱傳入難以入眠的南娜耳中。  

  開始時她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可漸漸地她發現真的有人在淒慘地呼喊,而且好像就在這附近。想到早些時候侍女說過的話,她心底一驚,再也躺不住。  

  會是甲尼撒嗎?不行,她要去看看!  

  快速穿好衣衫,她卻在走到門口時驀地停了下來。她以什麼身份去呢?一切還沒有弄清楚,她怎能現在就去關心他!說不定他就是自己的仇人!  

  不能去。打定主意,她轉過身向裡走,又躺回床上。閉起眼,她強迫自己入睡,可雙耳就是忍不住去傾聽屋外的聲音。愈見淒厲的呼喊讓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心底的不捨和心疼也越來越深。  

  終於在她再也忍受不住時,她倏地睜開雙眼,飛身躍出窗外,快速向聲音的來源處奔去。  

  由於天降大雨,王宮的守衛並不是十分森嚴,而且兩地只有一牆之隔,因此南娜並沒有費太大力氣就躲過了士兵的偵察,順利地來到甲尼撒所處的庭院中。  

  她只是看看,就回去。她如此勸說著自己,可當甲尼撒仰天長嘯的悲慼身影映入眼簾時,她的腿卻再難移動分毫。

  完全處於自身情感中的甲尼撒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警戒,根本不知道已有人到來。他一聲聲痛呼著,直到嗓子疼痛嘶啞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壯碩的身軀一下癱坐在水中。毫不在意那刺骨的陰涼感覺,他抓起一旁的酒瓶,繼續大喝了起來。  

第6章(2)

  隱身於一旁的南娜緊咬著下唇,心疼地看著他,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要一時衝動地跑出去安慰他。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發覺自己越來越忍受不住了。他這樣冒雨喝下去,身體怎麼可能受得了!  

  下一刻,她的腿已先於她的意識奔到了他的身邊。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她已管不了這麼多了,因為看著這樣的他,她的心真的好痛!  

  「不要再喝了!」她伸手搶過了他握著的酒瓶。  

  沒想到會有人敢進來的甲尼撒氣憤地仰起頭,可他已到嘴邊的怒吼卻在看清來人的長相時一下憋了回去。

  瞬間瞪大眼,難以置信地傻傻看著雨中的她,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從地上一躍而起,猛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緊緊地摟著。  

  「你來看我了嗎?」頭深埋在那柔軟的頸項,他痛苦地呢喃,淚水更是悄悄地滑落在了她的皮膚上。

  南娜先是一怔,不過下一刻她就瞭解到他把她看成了誰。雖然她有可能就是賽米拉斯,可心裡依然有些不是滋味。

  「放開我,我不——」  

  「不要離開我,求你!」  

  沈痛嘶啞的嗓音打斷了她的話,也讓她推拒的手緩緩地垂落下來。靜靜地站在那裡,任他抱著,她發覺在這冰冷雨水的沖刷下,她的心底竟會升起從不曾有過的溫暖。  

  是因為有他在身旁嗎?她也說不清,她只知道她想抓住這一刻永不放手!  

  身側的手緩緩地揚起摟上了他精瘦的腰,而她的唇瓣也在這一刻被他深深地吻住。甲尼撒近乎瘋狂地吸吮著她柔嫩的唇瓣,大手更是熱切地在她的身上撫摸著。  

  沒想到他會如此的南娜開始掙扎起來,他猛烈的熱情讓她喘不過氣來,更讓她害怕。  

  「……不……不要……」扭動著頭,她想躲開他的唇,卻發現無論她如何動那兩片火熱的唇依舊緊貼著她的。驚懼地擡起眼,不想入目的是雙痛楚辛酸,泛著彌蒙霧氣的眼眸。  

  「你在拒絕我嗎?你怨我的是不是?」他的唇離開她的,手也鬆開了,人則恍惚地向後退了數步。

  「是啊,你該怨我的,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是我害死了你……」  

  看著那張心碎的臉,南娜後悔了,她沒想到自己無意識的推拒,會傷他如此的深,她也沒想到看著這樣的他自己會心如刀絞。  

  罷了!既然他把她當成賽米拉斯,那她就真的做一回賽米拉斯吧,至少這樣可以讓他不再這麼痛苦。

  緩緩走上前,溫柔地捧住那張哀傷的臉,她踮起腳尖輕吻了下他剛毅的唇。  

  「我愛你,永遠都不會怨你的。」  

  看著眼前微笑著的臉,聽著她輕柔的話語,甲尼撒的淚瞬間傾灑而出。  

  「對不起!對不起!」緊緊地將她擁回懷中,他痛苦地呢喃。  

  南娜心疼地看著他,手伸到他背後輕撫著那微微顫抖的身軀,「沒關係的,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如果——」  

  接下來的話消失於無聲,南娜用她生澀的技巧笨拙地吻觸著甲尼撒的唇瓣,只為將他從自責中拉出。

  甲尼撒先是一怔,而後熱切地回吻上了她的唇瓣。他深深地,眷戀地吻著,投入了所有的熱情和情感,而兩人的體溫也在這不斷加深的吻中越升越高。  

  壓抑許久的欲流衝擊著甲尼撒的身體,這一刻他不再想其他的事,只想好好地愛一次這個女人,愛這個他深愛卻離他而去的妻子,就算明知道一切只是場夢。  

  擡手將她抱入懷中,他向屋中走去,而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何事的南娜並沒有出聲反對或是趁機逃離,她只是埋首在他的胸前,紅著臉細數著那有些雜亂的心跳。  

  大雨,依舊下個不停。  

  雲雨過後,喝了太多酒的甲尼撒終於抵不過從心底散發出的疲倦,沈沈地睡了過去。  

  不過躺在他懷中的南娜卻始終難以入睡。  

  真的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竟然迷迷糊糊地就和可能是她仇敵的人發生了關係,而且還是心甘情願!

  她瘋了嗎?她的理智呢?面對悲傷的他,她竟毫無招架能力!他到底給她吃了什麼迷藥!  

  懊惱地擡起頭,看到他睡得很安穩,臉上還帶著滿足的微笑,不過那雙大手卻依舊緊摟著她的腰,好像生怕她偷偷離開。  

  煩躁不堪的心奇跡般地漸漸平靜下來,她注視著他,忽然想現在要殺他報仇簡直是易如反掌,可她竟一點都不想下手,也許日後她可能會為自己錯失這次良機而後悔吧,不過現在……  

  手緩緩地揚起,輕輕撫摸著他稜角分明的俊逸臉龐,「你怎麼能睡得這麼安穩呢?難道你不知道有個想殺你的人就在身邊嗎?」她輕聲呢喃著,手緩緩地滑到他的脖子上。  

  「如果我使勁掐下去你就死了。」他的皮膚溫溫的,很光滑,而且她能感覺到那強而有力的脈搏在自己的手掌中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那是種很奇妙的感受,就好像他的生命和所有的一切都握在她的手中。臉上不自覺地蕩漾起一分微笑,她的手繼續向下滑來到他寬廣的胸前。心中不期然地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俏臉「刷」地漲得通紅。  

  緊閉上眼,她縮進他溫暖的懷中,不敢再往下想。  

  呼吸著充滿他陽剛體味的空氣,傾聽著耳邊平緩有力的心跳,一股倦意悄悄地襲來,她也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屋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只剩房簷上殘留的水珠斷斷續續地滑下,與地上的積水相碰撞,發出了清脆的嘀嗒嘀嗒聲。  

  夜,已深。  

  當南娜再次睜開雙眼時,天地間已有一絲亮意。  

  意識恢復的那一瞬她猛地擡頭,見甲尼撒依然在熟睡,她的心才稍稍安下,暗暗籲了口氣。  

  她怎能那樣就睡著了呢!如果他醒來後發現懷中的人是她,那……  

  懊惱地搖了搖頭,她輕輕拿開依舊環在她腰上的手,快速起身穿好了衣服向外走去,可當她走到門前時又折了回來。

  蹲在床頭,靜靜看著他俊逸的臉龐,心竟有些捨不得離開。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絕不能留下,他們是敵是友都還無法分清!  

  「我會努力找回自己失去的記憶,如果那時我確定自己是南娜,而不是賽米拉斯的話,我還是會殺了你的。昨夜的一切就當是一場夢吧,我們共同做過的夢。」  

  站起身,她拉過絲被輕輕地覆蓋在他的身上,「知道嗎,現在我也希望自己是賽米拉斯了,而這都是你的錯。」

  笑了笑,她俯身眷戀地輕吻了下他的唇瓣。  

  「好好睡吧。」  

  說完她便轉身向外走去,而這次沒有再回頭。  

  當南娜走遠時,甲尼撒倏地睜開眼,快速坐起身。凝望著門外的目光是激動複雜的,沒有一絲剛醒時的迷濛。

  其實早在南娜醒之前他就已經清醒了,剛開始他以為偎依在他懷中熟睡的人是自己的錯覺,以為這是場夢,他甚至再次閉上眼拚命讓自己入睡,因為他怕一醒來這一切就會消失。  

  可漸漸地他發現有些地方不對了,懷中的人是那麼的溫暖,那麼的真實,根本不像是空乏的夢境。難道……

  緊閉的眼倏地睜開,緊盯著她。依舊沈重疼痛的頭腦中也斷斷續續地回想起昨夜的一些片斷。  

  看來他把那個埃及公主當成自己的妻子了,可他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趁這麼好的機會殺了他,反倒會安慰他,甚至……和他發生了關係?!她不是一直想讓自己死嗎?那為什麼要這麼做?究竟是哪裡不對了?  

  而且他摟著她的手在這時也該鬆開了,可他竟捨不得!這樣擁著她,他覺得溫暖,覺得舒服,覺得踏實,而這些感覺一直以來都只有賽米拉斯能帶給他!難道是他的心已背叛了他深愛的妻子嗎?還是……  

  忽然感覺到懷中的人動了下,他快速閉上了雙眼假裝自己還在沈睡。他想知道她醒來時的反應,而且他也不知道此刻要如何面對她!  

  可他不曾想她說出口的話,竟會讓他的心失去所有方寸。  

  她失去了記憶?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她希望自己是賽米拉斯?那就是說她真的可能是自己的妻子嗎?賽米拉斯可能還活著,而且就在他的身旁!可……  

  她的手上並沒有割傷啊?那麼大的一道傷口——等等,他好像聽說過世上有種能徹底去除疤痕的草藥,難道……

  已絕望的心猛地燃起一絲希望的火光,他激動得握緊了雙拳,心幾乎跳出了胸口。  

  馬爾杜克神啊,您並沒有拋棄我是不是?您還在眷顧著我的妻子是不是?她並沒有死她還好好地活著是不是?

  求您了,千萬不要讓我失望,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變得什麼樣了……  

  誠心祈求著,而當他感覺到她輕吻了下自己的唇時,內心又是一陣激盪。  

  南娜,月亮女神的名字,真的希望她就是他的女神——賽米拉斯!可她會是嗎?如果這只是命運和他開的一次玩笑呢?不……不會的!  

  她一定就是賽米拉斯,不然他也不會一開始就對她有種特殊的情感!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更相信他對妻子的愛永遠不會改變!  

  察覺到她的離去,他坐起身,靜靜凝望著遠方。  

  他會等,等她記起一切,等她重回到他的身邊,不管需要多少時間!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29 10:56:14

第7章(1)

  接下來的幾天,南娜幾乎是在不間斷的頭痛中度過的。  

  她拚命地想回憶起自己的過去,可沒用,不管如何努力她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數日的折騰讓她面色憔悴,人也消瘦了不少,可她依然不想放棄。  

  這幾天她沒有見到甲尼撒,也不知道他對那夜到底記得多少,還是真的把它當成了一場夢,可她想盡快給自己也給他一個交待!她怕再這樣拖下去,到時就算她知道自己不是賽米拉斯,也下不了手殺他!  

  躺在床上,透過天窗看著夜空中高懸的那輪明月,她久久都難以入眠。  可就在此時,她忽然聽到房頂上有些異動,心瞬間警戒起來。  

  會是誰呢?不會也像她一樣是來刺殺甲尼撒的吧?  

  閉著眼假裝安睡,雙耳時刻留意著來人的動靜。聽落地的聲音,應該只有一個人,可為何她感受不到任何殺氣?難道……  

  「南娜公主,你睡著了嗎?」  

  極輕的女聲下一刻傳入耳中,南娜震驚地睜開眼,看向來人。是個穿著夜行服的女子,她並不認識。

  「你是誰?」緩緩坐起身,她並未放鬆心中的警戒。  

  「您不必擔心,我是猶太的公主約雅卿,也是巴比倫的大王妃,相信您應該聽說過我。」女子邊說邊坐到了一旁的圓凳上,那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就像是在自己家中。  

  南娜輕佻起眉梢。是聽父王說起過這個人,她是埃及借猶太安插在巴比倫的眼線,可心裡清楚不能全然相信她甚至是猶太,世事無常,人心難測,說不定他們已然真正臣服於巴比倫。  

  下床走過來,她坐在約雅卿的對面,「找我有什麼事?」  

  「來看看你。」約雅卿笑了笑,如此的虛偽。  

  「是嗎,我有什麼好看的。」南娜不動聲色地瞄著她。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深夜跑到這裡不是來陪她聊天的吧!

  「受人之托,不然我也不想深夜來爬你的房頂啊,萬一被捉到,可是殺頭的大罪!」話雖如此說,不過她的表情中可沒有什麼懼怕之意。  

  「誰讓你來的?」  

  「你王兄啊,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父王已經過世了,現在的埃及法老是你王兄普薩美提克。」

  「你說什麼?」南娜震驚地站了起來。父王去世了?不可能啊!她離開的時候他的身體還十分康健啊!怎麼可能……

  「父王是怎麼死的?」她悲傷地問,眼中已佈滿淚水。  

  就算關係一直不親密,可那畢竟是她的父親啊,是她有記憶的這三年裡唯一的依靠,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突患一場疾病,聽說是因為過於擔心你的狀況,寢食不安才抑鬱成疾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南娜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慘白著臉沒有應聲。大眼中淚水轉啊轉的,卻沒有滑落。絕不能在外人面前落淚,那是軟弱的表現,而她必須要堅強,父王一直是這麼告訴她的!  

  父王……  

  對不起!是我任性!我不該胡來的!對不起……  

  請您原諒我……  

  「你父王死前千叮嚀萬囑咐,要你王兄找到你,如果你有什麼危險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你救出來。不過現在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了,你在這裡也過得挺好的!」約雅卿感歎地說。一雙偷瞄著她的眼中閃爍著陰毒算計的光芒,不過此刻沈浸在哀傷和自責中的南娜並沒有發覺。  

  手緊緊地攥著,關節因過分用力而泛白,她緊咬下唇將眼淚逼了回去。  

  她沒有資格哭!也不配哭!在父王為她擔心不已時,她到底在幹什麼呢?!她在這裡懷疑自己的身世!她在努力把家人當成騙子,把仇敵當成愛人!她不配當人家女兒,更不配得到關心……  

  「還有啊,公主怎麼住進了甲尼撒的寢宮呢,這外人知道了真不知會怎麼看你們!難道公主真的已經背叛了埃及,投入了甲尼撒的懷抱?」  

  「你給我閉嘴!」南娜怒斥,而後冷冷地說,「如果沒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轉過身背對著約雅卿,她緩緩閉上了雙眼,臉色沈鬱陰狠,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怎麼行!我可是奉命來救您的,我們的人就在宮外,請公主快和我走吧!」約雅卿刻意用焦急的聲調說,臉上卻掛著得意和嘲諷的微笑。  

  還真是好騙,看來多聰明的人只要遇到親情和愛情都會變得愚蠢無比!  

  「我不會走的,你走吧。」清冷得沒有任何情感的聲音。  

  「可法老見不到您,一定不會安心的!」  

  「你告訴王兄,殺了甲尼撒我就回去。」以前她也這麼說過,可她卻……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她沒有失去記憶,如果她能清楚地記得一切該有多好!  

  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這……」約雅卿表現得很為難。  

  「走,快點,不然我叫人了。」冷漠疏離的氣息環繞在她的週身,看起來陰森森的,此刻的她好像已變回了以前的南娜。  

  「公主真的要這麼做嗎?」  

  「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無比的堅定。  

  約雅卿暗暗笑了下,滿意地離開了。變得沈寂無聲的屋中,只剩南娜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裡。  

  一陣風襲來,竟是刺骨的冰寒。  

  寂寥浩瀚的夜空一輪圓月獨自高懸,靜靜披灑著它淡遠清冷的光輝。  

  透過這迷濛的亮意,南娜看著床上熟睡的人。她的表情很複雜,緊握著短刀的手難以抑制地微微微微顫抖著。

  只要刺下去一切都結束了,她的仇恨,她的痛苦,她的無奈,還有……她的情感!可為什麼如此簡單的動作她就是做不出來?!她不是很堅定地來這裡的嗎?她不是要為父王為埃及為自己報仇的嗎?為什麼一看到他,所有的一切好像又變了……  

  他就靜靜躺在那裡,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可光看著他心就會溫暖,會悸動,好像他們是那麼的熟悉,熟悉到不需任何言語就能瞭解彼此的一切!  

  眷戀的目光深深凝望著他安穩的睡臉,沒有握刀的手緩緩地揚起,在俊逸的臉龐上方緩緩描繪著那稜角分明的輪廓。

  不想殺他啊,就算他們真的是敵人,就算要她永受良心的譴責,就算受盡所有人的唾棄,她也不想看到他渾身是血地躺在這裡,沒有呼吸,沒有溫度。  

  神啊!我到底該怎麼做?您告訴我好嗎……  

  隱忍許久的淚,在這時滑出了眼眶,帶著無限的辛酸、苦澀和無奈。她默默地哭泣著,任淚水淌滿臉頰,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怕他醒來,怕他用那雙深邃的眼看著她,怕聽到那渾厚的聲音,更怕自己會不顧一切地衝到他的懷中,尋求那份安慰和溫暖,忘了所有的一切!  

  可那雙眼還是睜開了,幽深複雜的目光直落在她哀傷的臉上,「為什麼?」  

  南娜緊咬著下唇,苦澀地搖了搖頭。  

  可甲尼撒卻握住了她要收回的手,讓那把刀抵在自己心口上,「你可以殺了我的,為什麼沒有那麼做?」他追問,眼中閃爍著期盼的流光。  

  「別逼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瘋狂的大吼變成了痛苦的呢喃,她的表情是絕望的,淚水更是越落越多。

  「我該殺了你的,為什麼我下不了手,為什麼我會這麼沒用?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啊,究竟誰能告訴我……」

  甲尼撒心疼地看著她,歎了口氣。而後心一橫,握著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胸口用力刺了下去。  

  卑鄙也好,無賴也罷,他一定要讓她承認對自己的情感!不然只會讓他們更痛苦!  

  南娜詫異地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盯著他,而後她的目光中漸漸多了些擔憂和氣憤,「你瘋了啊!」

  手已被溫熱的鮮血染紅,她顫抖著想將它拿開,但甲尼撒就是不肯放手。  

  「我是瘋了。知道嗎,我撤了這個院落中的所有士兵,為的就是等你來,等你來找我,告訴我你已想起一切,告訴我你對我的思念和愛。」他平靜地說,不過額頭上浮現出一層冷汗。  

  「那夜的事你記得?」南娜一驚。  

  「與你有關的所有事,我都記在心底,沒有一件忘記,可你卻忘了我。」炙熱的目光凝望著她,聲音中多了分苦澀。

  秀眉輕輕皺起,「我不是塞米拉斯。」  

  「你是,只是你忘了。」  

  「為什麼你如此肯定?」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他怎能深信不疑!  

  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分幸福的微笑,「感覺,我對妻子才會有的感覺,那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看著那雙坦誠注滿了愛的眼,南娜震驚了,許久都說不話來。  

  這樣的一個男人讓她如何忍心去殺呢!殺……猛地想起自己手中握著的刀還插在他的心口,臉一下變得慘白。

  「你先放手!」她焦急地說。  

  「不行。」他的聲音雖有些虛弱,卻有著不容更改地堅持。  

  「你到底要幹什麼?」流了這麼多血,他想死嗎?  

  「不幹什麼,只是讓你承認對我的感情。」  

  「不可能……」躲開他火熱的視線,她看著一旁說。  

  「是嗎?」甲尼撒注視著她的臉,忽然笑了。  

  南娜恍惚間看到這個微笑,心底驟然一怔,「你不——」驚慌的呼喊終止於手上的動作,她顫抖地盯著他,忘了呼吸。  

  「你不愛我,那就殺了我。兩條路,你只能走一條。」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碎發,一滴滴往下流著,慘白的臉上有的是誓死不變的愛戀和堅持。  

  南娜的淚水再次滑下,「你不能這樣,我的父王已經因為思念我而去世了,我不能愛上自己的仇人,不能……」哽咽的聲音道出了她內心的無奈。  

  「尼科是死了,不過我可不信他是思念你而亡,你那個『父王』對你的愛有那麼深嗎?!」  

  「我……」是啊,父王何時在乎過她!可也許只是他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也說不定啊!  

  「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埃及公主,他們怎麼會在乎你的死活?我不知道誰告訴你的這個消息,但他們的目的肯定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你殺了我。」甲尼撒的頭已有些昏沈,意識也變得飄忽,但他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醒,這個時候他是絕不可以昏過去的!  

  「你是說他們騙我?」  

  「不錯,他們灌輸給你的所有一切都是謊話,從一開始他們就精心策劃讓你來恨我,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是想利用你的聰明才智來對付我。」  

  「……你猜……如果你猜錯了呢?如果我記起一切時發現我不是塞米拉斯呢?你要我怎麼辦?你怎麼能如此的自私!」她痛苦地呢喃,心中正前所未有的掙扎著。  

  她也有感覺,熟悉他的感覺,深愛著他的感覺,可如果他們都錯了呢,今後的路要如何走……  

  甲尼撒低斂下眼瞼,許久都沒有應聲。而當他再次擡起眼時,其間已佈滿決絕。  

  「我死。」  

  堅定的兩個字讓南娜傻了眼,「你說……什麼?!」  

  「如果你不是塞米拉斯那就是我死。」  

  「為什麼?」隱約間她知道答案,可她依然想聽他親自說出口。  

  「那樣我就背叛了妻子啊,我愛了你不是嗎?」玩笑似的口氣,可南娜能從那雙深邃的眼中看出他的認真。

  下一刻,她含淚笑了。  

  「好,如果我不是塞米拉斯我陪你死。」  

  「為什麼?」這次換甲尼撒發問,不過他也同樣清楚她心中的答案。  

  「我愛上了你啊,不該死嗎?」  

  聽她親口承認了對自己的情感,甲尼撒的心才安下,「今後我陪你一起回想過去,去我們曾去過的地方,看我們一起看過的風景,你一定會記起所有的事。」  

  「好。」南娜低垂下頭回應,眼中卻佈滿了痛苦。  

  就算她想起自己是塞米拉斯,又能如何呢?兩次刺傷他,殺了無辜的百姓,害巴比倫出師不利損失慘重,這樣的她還有資格做巴比倫的王后嗎?!她又有什麼臉來面對深愛自己的丈夫?  

  一切已無法再回到從前了!  

  所以無論她是誰,她的路只有一條,也許現在她可以沿著它一直向前走,可終有一天當她到達那個不是終點的終點時,她會發現等著自己的是個萬丈深淵,除了往裡跳她別無選擇!  

  她能做的就是用心去體會這一路上的痛苦和快樂,珍惜所有能和他在一起的機會,努力記住他的一切,因為她知道這條路絕不會太長,屬於他們的時間更會短暫得可憐!  

  也許這就是她的命運吧,可……她不後悔,畢竟她曾擁有過,如此便夠了,真的夠了……  

第7章(2)

  「不管你是米底的塞米拉斯,還是埃及的南娜,我只知道你是我甲尼撒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微笑著說完,他鬆開了緊握著她的手,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支撐著自己的身軀,虛軟地癱倒在了地上。  

  「你怎麼了?」南娜焦急地蹲在他身邊,驚慌地扶住了他,「我……我去找人來。」  

  倉皇地就要往外衝,不過甲尼撒卻先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要。」他艱難地搖了搖頭,臉上已沒有一絲血色。  

  「必須要找阿蘇來,不然……你會死的……」南娜抽泣著,渾身因恐懼和擔心而顫抖不已。  

  「我沒事。」他安撫地笑了笑,不過他不知道這抹微笑在南娜眼中是多麼的牽強,又是多麼的讓她心痛。

  「都這樣了還說什麼沒事啊?!」她想痛罵他,不想出口的聲音卻是軟弱無力的。  

  「你別急……聽我說……」喘息了片刻,他才艱難地接著道,「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受傷了,你……來幫我好嗎?」  

  「為什麼不能讓別人……」她直覺地反問,卻在下一刻倏地住了口,雙手緊緊攥到了一起。  

  「你別亂想,我——」  

  「因為我吧,你怕他們會殺了我,才要隱瞞這件事,是不是?」她哭著問,臉色幾乎和他同樣蒼白。

  「我……只是擔心有人趁機作亂,真的……與你無關……」  

  看著地上越積越多的血,看著他變得越來越虛弱的身子,南娜緊咬住下唇沒有再說什麼。  

  擦去眼中的淚水,她強迫自己堅強起來。他這時需要人處理傷口,而不是瑟縮在一旁哭泣。站起身,在屋中找來些乾淨的布、一瓶酒和縫合傷口時用的針線,她蹲到他身旁。  

  「我先把刀拔出來,你忍一下。」  

  甲尼撒微微點了一下頭後閉起眼。  

  又看了他一下,南娜長出口氣,顫抖著伸出手握住刀柄。不給自己任何思考的時間,她一咬牙一下將刀拔了出來。

  伴著甲尼撒難抑的悶哼,成注的鮮血猛地噴了出來,南娜快速將刀丟在一旁,拿起布按壓住傷口。

  「怎麼樣?」她擔心地看向他。  

  甲尼撒慘白著臉,艱難地微微搖了下頭。  

  心劇烈地疼痛著,可南娜努力讓自己不要去在乎它,更不要去想些什麼,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幫他止血而後包紮傷口。  

  被鮮血染紅的手用力按著他的傷處,直到血流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最終止住。試探著將手拿開,見血不再湧出後,她才將其上的布拿下。心疼不捨地看了下那深入骨髓的傷痕,她拿起一旁的酒,直接往傷口上倒了下去。  

  必須要消毒,必須要消毒……她顫抖著在心底一遍遍訴說著,可當她聽到一聲壓抑的慘叫時,所有的堅強還是化為了泡影,淚瞬間衝出了眼眶,一發難收。  

  根本不敢去看她,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珠和不斷冒出冷汗,拿起針線,一針針縫合著傷口。每當針線穿過他的皮膚時,每當他難抑地抽搐時,心就會跟著扯痛,淚也會跟著滑落,可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停下!好在傷口不是太長,她很快就將它縫好,之後又用布將傷口包裹好。  

  終於將一切完成了,她才敢看向他,而只是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昏了過去。所有的情緒在這一時爆發,她一下趴伏在他的身上,摟著他的腰痛哭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是她口中呢喃不停的話。  

  甲尼撒在這揪心的哭聲中漸漸清醒過來,右手艱難地擡起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  

  「別哭。」暗沈嘶啞的嗓音,不捨無奈的語氣。  

  南娜倏地擡起頭,飽含淚水的眼凝望向他,「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痛?」她慌亂地問著,忙起身扶他從地上坐了起來。  

  「沒事,你處理得很好。」  

  南娜這才稍稍安下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抹去臉上的淚水,「我扶你到床上去休息。」  

  「還是先幫我把身上的血擦掉吧。」  

  「好。」她將臉盆端了過來,沾濕毛巾後先擦拭掉他臉上的汗珠,而後開始清洗他身上的血跡。  

  看著眼前她認真地臉龐,甲尼撒的心泛起陣陣溫暖和感動。他的妻子啊,終於又回到他身邊了……

  長籲口氣,他安心地閉上雙眼,任溫馨甜蜜的感覺在心底蔓延,直到那雙溫熱的小手來到他的腰腹間。

  內心一陣激盪,一股熟悉的慾望瞬間湧了上來。他這個病人,是不是太不老實了!有些自嘲地想著,他的體溫卻不可以抑制地越升越高,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  

  察覺到他變化的南娜瞬間羞紅了臉,這個時候他還……低垂著頭努力讓自己專注於手上的動作,她根本不好意思去看他。  

  快速將他身上的血清洗乾淨,她費力地攙扶著他站了起來,不想那剛毅的唇瓣竟順勢貼上她的,火熱地吸吮起來。

  南娜的身軀激烈地一顫,心瞬間狂野地跳動著,「甲尼撒——」  

  「別說話。」他低啞地說,接著以更密合更炙熱的吻阻擋了她所有的話。大手環在她的腰間,他深切卻又溫柔地吻著,投入了整顆心和所有的熱情。  

  南娜只覺自己所有的意識都消失了,大腦中變得一片空白,手扶著他還十分虛弱的身軀,她只能在他的吻中陶醉,任他擾亂那顆不安的芳心。  

  就在南娜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時,甲尼撒離開了她的唇,「這次放過你,不過下次就別想這麼便宜了。」說完又輕吻了下那紅紅的臉頰。  

  南娜傻傻地看著他,當她變得遲鈍的大腦反應過他話中的含義時,臉瞬間紅得像熟透的蝦。  

  「你……」  

  「什麼?」他挑高眉梢,有些戲謔地看著她。  

  「無賴!」她又氣又羞地罵道,不過那軟綿綿的聲音聽起來倒像是在撒嬌。  

  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甲尼撒爽朗地大笑出聲,不過這一笑又牽動了傷口,一陣劇痛傳來讓他的臉瞬間變了色。

  「活該!」嘴上如此說,目光卻是憂慮的。  

  甲尼撒單手捂著傷處,在痛苦中依舊笑個不停。  

  「笑什麼笑,沒笑過啊!」她焦急地開罵,可那個人根本不理她。  

  等甲尼撒自己笑夠了,才停下來。注視著她的目光變得認真起來,「你離開後,我就再也不會笑了,不過今天才知道原來笑一笑可以讓心情輕鬆這麼多。」  

  南娜心疼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好了,扶我過去吧。」他不該說這些的!  

  「好。」語音微澀。  

  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南娜攙扶著他費力地向床鋪走去,低垂的頭掩飾了她複雜的臉色和眼中的淚水。

  她真的好怕,怕自己不是他深愛的妻子,怕他會傷心絕望!一個在黑暗痛苦中生活那麼久的人,當他以為自己得到了光明和幸福卻又突然間變得什麼都沒有時,他會崩潰的!  

  頗感疲倦的甲尼撒沒有再說話,任她扶著一步步挪到床前。  

  緩緩坐在床上,南娜扶著他躺了下去,而後在他的身上蓋了層被子,「好好休息。」  

  他微微點了下頭,可當南娜利落地將地上的血跡和布塊都清理乾淨時,卻有些驚詫地發現他依舊勉強睜著雙眼看著自己。  

  「怎麼不睡?很難受嗎?」她擔憂地來到他身邊。  

  甲尼撒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我怕你會離開,怕醒來後發覺一切又是場夢!不要離開我了,再也不要……」低啞的嗓音有些哽咽。  

  淚水再次從南娜的眼中滑出,她俯下身臉緊貼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地磨蹭著,「不會了,我就在這裡不是嗎?」

  他完全把她當成塞米拉斯了,在她自己還不確定時。這樣究竟是好還是壞她已經不知道了,心裡唯一清楚的就是她絕不要他再這麼傷心,死也不要,不管她是誰!  

  有些東西,已經在心裡悄悄做出了決定,再難更改。  

  「陪我睡好不好?」她不在懷中,他的心根本就無法安下。三年啊,他怕了,真的怕了!  

  「好。」不再有任何顧慮,她脫下鞋子和衣服跨過他,來到床的裡側,而後掀開被子在他的身側躺下。

  甲尼撒溫柔地注視著她,那是只有欣慰感動和愛的目光,沒有任何肉體上的慾望。  

  南娜回望著他,笑了下,「安心睡吧,你不醒我是絕不會離開的。」  

  「嗯。」手悄悄地伸出想去摟住她,卻被她先一步按回原處。  

  「你身上有傷,不要亂動。」說完,手主動環上了他的腰。  

  感受著身側溫熱柔軟的身子,體會著貫穿身心的溫馨和感動,甲尼撒的眼終於緩緩地閉上。  

  他的妻子就在身邊,終於,終於他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感謝上蒼,感謝馬爾杜克神,感謝所有的一切……

  眼角處好像一閃,流下了什麼東西。  

  沒過多久,他就沈沈睡了過去。  

  靜靜凝望著他安穩的睡容,南娜長籲了一口氣。  

  塞米拉斯啊,你以前究竟做了什麼,可以讓他這麼全心全意地愛著你呢?而我真的就是你嗎?  

  下一刻,她釋懷地笑了。  

  都不重要了不是嗎?既然她是誰都不能擁有好的結局,那麼就讓她好好地愛一場吧,好好地愛他!

  「安心睡吧,我的愛。」揚起頭在他的額前輕輕印上一個溫柔的吻,她躺回原處,閉上了眼。  

  清冷如水的月光透過天窗靜靜披灑在兩人身上,竟也可以是那般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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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29 10:57:23

第8章(1)

  清晨,當甲尼撒睜開眼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身側。  

  南娜還在熟睡,白皙的臉龐上掛著分淡淡的微笑,溫婉而恬靜。她的手臂依然環在他的腰間,應該是不曾離開過。

  提起的心漸漸地放下,一股溫馨愉悅的滿足感升起。曾幾何時,擁著妻子醒來,成了他最遙遠,最不可企及的夢,而今天這個夢想終於成真了!她就安靜地躺在自己懷中,可以看到,可以摸到,可以和他說話,可以帶給他快樂和幸福!

  神真的賜予了他很多很多,可真正讓他從心底裡感恩叩謝的怕也只有這個女人吧!  

  再沒有別的要求了,他只希望能這樣守著她,直到永遠……  

  手緩緩地揚起,眷戀地輕撫著她細嫩的臉頰,他笑了,柔和的笑意軟化了那剛毅冷峻的線條,是那般的溫暖,那般的滿足。  

  睡夢中好像感覺到有人在碰觸自己,南娜緩緩睜開了眼。入目的是張溫和帶著微笑的臉,那麼愛戀寵溺地看著她,本能地她牽起嘴角還以一個甜美的微笑。  

  甲尼撒一怔,下一刻俯首含住了那玫瑰般紅潤柔軟的唇,熱切地吸吮著,大手更是明目張膽地爬上了她的身軀,急切卻也溫柔地撫觸著。  

  深邃的黑眸被強烈的慾望熏染,泛起了絲絲紅光,他的體溫一路攀升,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而雜亂。可這時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的南娜忽然想到他身上的傷,趕緊推開他,從床上跳了下來。  

  整個身子都泛著淡淡的紅色,她站在那裡喘息地看著他,卻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說——  

  「過來。」氤氳的雙眼佈滿了濃烈的慾望,就連嗓音都是低沈嘶啞的,充滿了磁性。  

  南娜趕緊搖了搖頭,紅著臉又向後退了一步,「你……有傷在身,絕對不行……」  

  「快點過來。」雙拳緊攥,壯碩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他躺在床上仰頭看著她,汗水浸濕了額前的碎發,為那英俊的臉龐增添了分桀驁不馴的韻味。  

  「……我……不……」不敢再注視那火熱幾乎要將她灼傷的視線,也不敢再看他俊逸中帶著分邪氣的臉龐,她俯身去撿一旁的衣物。  

  「我只想抱抱你,絕不會亂來。」快被慾望逼瘋的甲尼撒幾乎咬牙切齒地說。要不是他行動不便,他早自己去抓她了,哪會這麼被動!  

  南娜瞟了他一眼,轉過身自顧自地穿著衣物,「你忍著點吧,養傷要緊。」只想抱抱她?他臉上可不是那麼寫的!

  甲尼撒皺緊了眉頭,本想裝傷口痛騙她過來,卻又怕她擔心只好作罷。而且他現在確實不宜作「強烈」運動!閉起眼,他緊攥著雙拳努力平息著身體裡的欲流。  

  穿好衣衫的南娜沒有再聽到他的動靜,有些好奇地轉過身,卻對眼前的景象大吃一驚。甲尼撒渾身顫抖地躺在那裡,汗水打濕了他的臉龐,但最讓她擔心的卻是那痛苦不堪的表情。  

  「你怎麼了?」再也顧不得其他,她焦急地衝到他身旁,手顫抖著撫上他的汗水淋淋的臉。  

  甲尼撒緩緩睜開了眼,安撫地笑了笑,帶著點自嘲和無奈的意味,「沒事,一會就好。」  

  顫抖、帶著痛苦的聲音,讓南娜急得眼中含滿了淚水,「這麼難受嗎?那……我幫你好了……」  

  甲尼撒呼吸一滯,身軀猛地一震激盪,剛壓下些許的慾望一下竄得比剛才更高。沈悶地呻吟一聲,他痛苦地笑了笑,「傻丫頭,你真的知道怎麼幫我嗎?」  

  「……我……」南娜臉一紅,聲音變得比蚊子還低,「你可以教我啊……」  

  內心驀地湧上一股感動的熱流,那是遠比肉體的慾望強烈上千萬倍的溫暖。手緊緊環住她的身子,他將頭深埋在她溫熱的頸窩,激動地道:「謝謝你。」  

  她是他的寶貝,唯一的珍寶,就算是死他也不要再放開她的手,沒有了她的世界,甲尼撒活著也是多餘的了!

  「真的沒事嗎?」她不放心地問。  

  「嗯。」呼吸著滿是她溫和清香體味的空氣,內心漸漸平靜下來,慾望也逐漸消退了,可他卻沒有放開手,一直這樣摟著她。  

  溫馨的氣流靜靜環繞在兩人的身邊,越聚越濃。  

  「侍從每天何時過來?」許久後南娜開口道。  

  「日出更。」  

  「那我先幫你穿好衣物。」  

  「好。」甲尼撒點了下頭,鬆開了摟著她的手。  

  南娜站起身,將一件的深紫色單肩長袍在他的身上套好,而後繫上了那條水晶珠串成的腰帶。  

  坐在床頭,擡起他的頭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她拿過一旁的象牙梳子輕輕梳理著他有些淩亂的長髮。

  甲尼撒閉著眼任她打理自己,一直沒有出聲,臉上掛著的是一份舒適安逸的微笑。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溫馨幸福的感覺卻永留在兩人的心中。  

  「我該走了。」南娜將他的髮梳理好後說道。天色已不早,再逗留她想離開都難。  

  甲尼撒睜開眼看了她一會後,搖了搖頭。  

  「你知道我不能留下的。」她笑著要站起身,甲尼撒卻緊攥住她的手臂不肯放開。  

  「我不知道,我只清楚我不要你離開我,一秒都不行!」  

  秀眉微微皺起,「你宮裡人都會知道,到時——」  

  「隨他們去想,我不在乎!」強硬霸道的口氣。  

  「你是國王,不能——」  

  「我為他們做的還不夠多嗎,該是我為自己而活的時候了!何況我受了傷,你放心離開嗎?別忘了你一走就沒人照顧我了。」明知道他會擔心,他刻意如此說。  

  南娜遲疑了,她知道自己該走,可心卻迫切地想留下,想和他在一起,「我……」  

  「好了,不會怎麼樣的,而且你要幫我掩飾傷勢啊,不然怎麼隱瞞得過那些精明的長老。」他撫摸著她的臉,一本正經地說。其實心裡明白這些不過是自己的借口。  

  南娜也清楚,但還是妥協了。  

  見她點了下頭,甲尼撒笑了,而這時敲門聲也傳了進來。  

  「進來吧。」他高喊一聲,而後俯身將她壓在身下,深深地吻上了她。  

  知道他為何如此做,南娜還是忍不住地輕聲提醒道:「小心傷口。」  

  「沒事。」他貼著她的唇安撫。  

  「王,我……」走進屋的達米克一見眼前的陣勢傻了眼,也忘了口中要說的話。  

  三年了,作為王隨身侍從的他還沒見過王和哪個女人親近,今天這是怎麼了?!不自覺地他的目光轉向了王身下的女人,而這一看,更是震驚得不行。怎麼會是那個和王后長相相同,卻是來刺殺王的埃及公主?!這樣王會不會有危險啊?可看兩人熱火朝天的模樣,他的這層顧慮又消失了。不過心裡總還是有些怪怪的……  

  甲尼撒過了好一會後,才擡頭看向他。  

  「你去告訴長老,這個月早朝全免,所有事要他們自己解決,實在非要我做決定的就和食物一起放在門外,我要休息一個月,任何人沒有我允許絕不能到這個院子來,否則嚴懲不貸。還有,不許你告訴任何人我和誰在一起。」倉促地說完,他的頭又低了下去,攝住了那已被他吻得紅腫的唇。  

  達米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是把國事看的比自己命還重要的王說的!而且這個被慾望掩埋的人真的是王嗎?他多久沒見過這樣的王了,那就像……人,對了就像個普通的人!不是以前那種只是有呼吸會行動的木偶!

  三年來沒人比他更瞭解王的痛苦和辛酸,他就在一旁看著王拼了命似的沒日沒夜地處理國事,一刻都不肯歇息,卻連勸說都不敢!因為他知道這是王活著唯一的動力,一旦停下,王就會崩潰!而現在王終於從失去王后的悲傷中恢復過來了嗎?真是太好了……  

  眼中佈滿了感動的淚水,他直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還不走。」甲尼撒並沒有擡頭,只是用他低啞的嗓音不耐地說道。  

  「是!」回過神的達米克快速應了聲後,歡天喜地地奔了出去,打算快些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諸位長老。

  當關門聲傳來時,甲尼撒鬆了口氣,躺回床上。  

  「沒事吧?」南娜擔心地問。  

  他搖了搖頭,將她摟入懷中,「我們可以安閒地度過這一個月了。」  

  「剛才的那個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  

  「為什麼這麼說?」他不解地看著她。  

  「你說要一個月不理朝政,如此不負責任的事,他卻那麼高興,好像要賞他多少銀子似的!在這裡難道不勤政的國君更受歡迎和擁戴嗎?」  

  甲尼撒笑著撫摸她柔軟的長髮,沒說什麼。  

  南娜蹙著眉頭思考這件事,卻怎麼也想不通。當然,如果讓她看到大殿內那群正歡呼雀躍,感天謝地的長老的話,她一定認為巴比倫人是群徹徹底底的「瘋子」!  

  過了幾日,南娜發現甲尼撒的一句話就真的沒人敢來這裡,甚至連誓死勸言的大臣都沒看到半個。

  巴比倫的長老們也太不負責任了吧?就這樣任著國王胡來?!  

  「在想什麼?」看著將食物端進來的她神情有些恍惚,甲尼撒問。  

  「沒什麼。」她笑著搖了搖頭。想那麼多幹嗎?沒有人來打攪他們不是更好嗎?倒落得清閒!  

  「吃飯吧,今天是燉牛肉還有些清淡的小菜。」將托盤放到床上,她拿勺子舀起一些菜,很小心地放到他的唇邊。

  這些天怕他扯痛傷口一直是她在餵他吃飯,而甲尼撒當然樂意接受她的服務,雖然他的傷根本沒嚴重到那種程度。

  張開嘴讓她將食物放入其中,他幸福地咀嚼著。  

  「我要吃豆子。」  

  「好。」  

  「蘿蔔。」  

  「嗯。」  

  「牛……牛肉……」他含糊不清地指示。  

  「你別急,我忙不過來。」  

  「還要豆子。」  

  「好,你慢慢吃,小心別噎——」  

  話還沒說完,甲尼撒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看你,要不要緊啊?」她趕緊放下勺子,輕撫著他的背。  

  看著她焦急不安的樣子,甲尼撒悶笑起來,而後憋不住地大笑出聲。  

  「你……」知道自己被騙,南娜狠狠瞪了他一眼,「笑,很好玩嗎?」  

  「無聊嘛,逗逗你。」  

  「懶得理你了!」氣憤地走下床,她背對著他坐在一旁的圓凳上。  

  「生氣了啊?」他試探地問。  

  沒人搭理他。  

  「真的生氣了?我道歉好不好?」  

  還是沒人搭理他。  

  「看來我要下床來向妻子磕頭賠罪了!」作勢真的要起身。  

  「你敢!」南娜猛地回過頭瞪著他。  

  「是,我不敢亂動,別生氣了好不好?我還很餓呢,你要我自己吃嗎?」  

  瞪了他一眼後,南娜回到床前,端起碗接著餵他。  

  甲尼撒聰明地沒再說話惹她,不過沒過多久,什麼豆子、蘿蔔、肉之類的話又開始滿屋子飛,南娜則手忙腳亂地往他的口中送。  

  一頓簡單的飯,兩人吃得是熱火朝天,狼藉一片。  

  甲尼撒真的想吃這些東西嗎?其實不然,他想要的是那種她全然寵著自己,關心自己的感覺。  

  因為這會讓他覺得很幸福,很幸福!  

  在南娜的悉心照料下,甲尼撒的傷一天天地轉好,現在他已能下床隨意走動,做些不需太費力的事。

  白天南娜會為甲尼撒清理傷口,陪他散步,和他說話談天……晚上她會和他溫柔地纏綿而後窩在他溫暖的懷中休息,每一天他們過得平淡卻也充實和快樂,幾乎忘記了世間所有的煩惱。  

  而今天是巴比倫一年一度的慶豐節,心情大好的甲尼撒決定帶南娜出宮去走走。等到天已黑下時,他們換上平常人的衣衫,對相貌掩飾一番後,悄悄離開了王宮。  

  各家各處燃起的燈火將整個巴比倫城映照得宛如白晝,阡陌交錯的街道上人流依舊擁擠,眾人載歌載舞地笑鬧成一團;一些雜耍藝人更是鉚足了勁將自己的看家絕活傾囊而出,博得了陣陣掌聲;小商販們自然也不肯放過這難得的賺錢機會,拚命銷售著自己的貨品。  

  兩人攜手悠閒地向前走,看著眼前一派和樂昇平的美景,聽著那聲聲單調卻是從百姓從內心呼喚而出的話語「王萬歲」,他們的心難免激動起來。  

  「巴比倫人真的很幸運!」南娜感歎。  

  「幸運?」甲尼撒扭頭看向他。  

  「是啊,他們擁有世上最英明最偉大的國王,難道還不夠幸運嗎?」  

  甲尼撒的眼中閃過絲亮光,「你以前也這麼說過。」  

  南娜一怔,笑了笑,「我只是有感而發,湊巧罷了。」至今她依然無法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賽米拉斯。

  他輕佻了下眉梢,沒有說什麼。  

  「你為什麼對他們這麼好?太多國君把自己的快樂,看得比子民的幸福重要得多!」  

  「是他們信任我、愛戴我,甚至心甘情願將最寶貴的生命都交到我的手中,而我只是盡力不讓愛我的人失望罷了!」

  南娜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漲得滿滿的,那裡有敬佩,有感動,有崇拜,有愛戀……複雜得她也難以說清。她只知道自己的目光定在這個人身上,再難移開,「你覺得你令他們失望了嗎?」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深邃的眼中有著迷惘。自己從這些人身上得到的,遠比他付出得多!  

  「他們絕不會失望。」  

  這樣的回答,令甲尼撒大吃一驚,「你為什麼如此肯定?」  

  「你比任何人都愛他們,都希望他們幸福,你為他們付出著自己的所有,這樣的國君沒理由讓人們失望!」

  內心猛地一震激盪,甲尼撒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謝謝你這麼說。」這一刻,他真的覺得他的妻子回來了,因為這個世上只有賽米拉斯會說出如此震撼他心靈的話,也只有賽米拉斯知道如何安撫他不安的心!  

  「我只是說事實。」  

  「每個人認為的事實都是不同的,你卻肯定了我做的一切!」  

  「有人做,自然就有人評說,其實何必在乎別人的想法,凡事但求問心無愧,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好像任何事你看得都比別人透徹,真的令我欽佩!」  

  「你錯了,至少感情這一關,我就看不破。」她感歎,有些無奈。  

  「看不破有看不破的好處不是嗎?如果對任何事都無慾無求,那我就真的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樂趣和意義了!有些事看透是種境界,可有些事看透卻是種悲哀!」  

  「你倒真會勸人!」南娜笑著搖了搖頭。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他的表情很認真,因為他不希望她為此而不快樂。  

  「對,是我不該把他們混為一談。愛上你,是我的幸福,也是我的幸運!」她挽起他的手臂,愛戀地偎依在他的身上。  

  「能遇上你才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福!」他永遠感激神將她送回自己身邊!  

  身旁的人嬉戲笑鬧著,可此刻他們的眼中只能看到彼此,他們的耳中只能聽到彼此,他們的心中也只能容得下彼此。

第8章(2)

  兩人緩緩向前走著,而當南娜無意間擡頭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聳入雲霄的巴別通天塔時,心底有些激動。

  「我想去那裡。」  

  甲尼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而後點了點頭。早想帶她去那裡了,去看他為她建造的一切。  

  並沒有急著到達目的地,兩人的腳步依舊悠閒,他們邊走邊愉悅地聊著天,用心體會著作為一個平常人才會有的簡單樸實的快樂,而當他們到達馬爾杜克神廟時已不知過了多久。  

  門口守衛的士兵開始還阻攔了他們,不過士兵很快就認出了甲尼撒,恭敬地行禮後放他們進入了守衛森嚴的神廟。

  迎面撲來的是沈默、厚重而令人窒息的神聖氣息,而真正令南娜大吃一驚的是入目的景象——  

  連綿的白牆,華麗的銅門,巍峨的雪松,寬廣的甬道,兩列半人半獸的守護神像……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好像這個畫面早已深存於她的腦海?  

  數日不曾痛過的頭又痛了起來,她捂著頭難過地蹲在地上。  

  「怎麼了?」甲尼撒跟著蹲下身,擔憂不已。  

  南娜艱難地搖了搖頭,閉眼調整自己的呼吸。她已經掌握了克制頭痛的方法,那就是什麼都不要想。

  又過了會,她站了起來。這時的她除了臉色蒼白外衣沒有什麼異樣。  

  甲尼撒這才安下心,跟著起身,「怎麼會突然頭痛?」  

  「我也不清楚,只是看到這裡的一些東西覺得十分的熟悉,當我要仔細想時,頭就會痛。」  

  「你對什麼覺得熟悉?」甲尼撒焦急地問,表情有些激動。其實他的心底也有顧慮的,對她到底是不是賽米拉斯……

  「像城門處的獅子,這些雪松,還有那些奇怪的神像,都好像在哪裡見過。」  

  「太好了!」甲尼撒歡呼一聲,驀地緊抱住了她,「知道嗎?這些……這些都是你想的!」  

  「我?」  

  「是啊,當年你為了我對馬爾杜克神許下重建神廟的承諾,並把你對神廟的設想告訴我,那時我就將它們一一記入心中,只為有一天我能建一座完全相同的神廟送給你。可當我擁有這個能力時,我卻以為已經永遠失去你了……可我還是把他們全部修築起來,因為這是我曾答應你的事,更是我們共同的心願!」他激動地說。  

  「我想有一天,也許你的靈魂能看到我為你建造的世界,看到我孤獨地站在這裡苦苦地等待,看到我的辛酸和痛楚,這樣也許你還能回來,回到我身邊……我成功了不是嗎?你回來了,和我一起站在這裡看這個屬於我們的世界……」

  南娜沈默了。  

  她真的是賽米拉斯嗎?因為她是那個人,所以她才會對他有如此特殊的情感,所以即使她失去了記憶還是對自己設想的一切留有一定的印象,真的是這樣嗎?  

  可她為何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不……不!她不要把一切都記起來,那就意味著她要離開他了,可她還不想,她剛體會到幸福,不想這麼快就放開……  

  「也許是吧,我想進去看看。」她佯裝好奇地向神廟內部觀望,心底卻泛著陣陣辛酸和苦澀。  

  「好。」甲尼撒興奮地拉著她向大殿走去,急於和她分享本該屬於他們的一切。  

  看著他的背影,那在黑夜中有些模糊不清卻讓她無比安心無比感動的背影,南娜的眼濕潤了。  

  好想抓住他,抓住時間,抓住心底的幸福,抓住這只屬於他們的快樂,抓住現在的所有所有的一切,永不放手……

  誰的淚,悄悄溢出眼眶,滑下臉頰,滾落在地。  

  那是心底無聲的話,無聲的痛,無聲的愛……  

  大殿內部是莊嚴肅穆的。  

  包裹著黃金、裝飾有藍色彩釉磚的牆壁,在無數燭火的映照下熠熠閃光。一個雕刻成盛開蓮花狀的巨大香爐正向外冒著縷縷青煙,帶來了濃郁的芳香,鋪陳了一室神秘而又神聖的氣息。  

  甲尼撒和南娜走到正中央供奉的馬爾杜克神像前,閉目靜靜祈禱著。  

  沒有說話,沒有眼神的交流,可他們卻能體會到彼此的想法,能瞭解對方的感受,只因那兩顆心是緊緊相連的。

  祈禱完又深深俯拜三次後,兩人離開了大殿,向一旁的巴別通天塔塔走去。  

  沿著盤旋而上,逐層收縮的階梯,他們登到塔頂。這裡是個開闊的空間,四周沒有牆壁保護,只見無數柔軟的紫紗在夜風中輕輕飛舞著。甲尼撒緊擁著南娜站在這裡,俯視著腳下的城池。  

  時已至深夜,萬籟俱寂,整個城市像是沈睡了,只剩零零星星的燈火分散在格處,就像浩瀚天穹的點點繁星,閃爍著它微弱卻華美的光芒。皎潔的月光靜靜披灑下來,讓無數宏偉的建築增添了一絲朦朧而神秘的韻味。  

  遠方,廣闊無垠的大地已辨不清原本的風貌,只有穿梭其間的兩條河流,在月色下泛著粼粼波光,川流不息。

  「巴比倫的景色真是宏偉壯觀,大氣磅礡,讓人心不由自主地為它而激盪不已。」南娜感歎。  

  「這是生養我的土地,更是我們永遠的家。」一句話足以說明內心中的一切。  

  南娜笑了笑,向那溫暖的懷抱又靠近了些許,「只是難免覺得有些缺陷。」  

  「因為沒有巍峨的山峰,沒有壯麗的瀑布?」  

  「你怎麼知道?」南娜有些吃驚地擡頭仰望他。  

  「你以前說過,而這些話都已刻在我的心中。」  

  「是嗎……」揚起的頭緩緩地低垂下,陰於暗處的眼中瑩潤的光彩消失了,替代而起的是種複雜得說不清的情感。

  「總有一天我會為你建一座有山有瀑布的花園,讓你的心中不再有這個缺憾。到時我們就在其間散步,談天,直到一天天老去。真想握著你的手同時離開這個世界,這樣我們都不會有痛苦,而且來世還可以一起走下去!」  

  南娜沈默了。  

  擡頭看著那沈浸在幸福期待和幻想中臉龐,心底湧起的酸楚幾乎將她掩埋。  

  也許對於任何人這都是最簡單最樸實的願望,只除了他們……相伴到老,對他們來說,只是種奢求吧……

  可現在這些話她說不出。不想讓他痛苦啊,如果他們注定要分開,注定有一個淒慘的結局,那麼真想乞求上蒼這次讓他失憶吧,忘了她,忘了她帶給他的一切,痛苦也好快樂也罷,徹徹底底地忘了她這個人,快樂幸福地活下去,而所有的傷痛就交給她來承擔吧!  

  眼瞼緩緩地垂落,深沈的歎息無聲地從心底發出。不能再想這些了,不然自己的哀傷一定被他發現,而她不想攪了他的好心情,「聽說這座塔寺是聖地,它到底有什麼來頭啊?」她刻意用輕快的語調說。  

  「在世人眼中這裡是人間最接近神癨的地方,是守護眾神的大門,通往天界的階梯,可他們不知道我修築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守望塔,我將生生世世站在這裡等待,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引導我的妻子歸來,幫她找到回家的路。還好上天讓我守候的時間並不是很長……」話語中透露出一股滿足,一份幸福,摟著她的手悄悄收緊了幾分。  

  「甲尼撒……」微微顫抖的聲音,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  

  「如果有一天我又先一步離開了,我——」  

  「不會的!」他猛地打斷她,神情一片慌亂,「你不會離開我的!絕對不會!」  

  「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他紅著雙眼大吼,瘋狂的表情預示著他已處於崩潰的邊緣。  

  「你不要這樣……」淚水滑下了蒼白的臉頰,手緩緩揚起心疼,輕撫著他緊繃微微抽搐的臉。  

  他這樣,她如何能安心地離開……  

  「說你不會離開我,求你了,不要離開我……」忽地將頭深埋在她的頸窩,他痛苦地呢喃,壯碩的身軀難抑地微微顫抖著。  

  晶瑩的淚珠成串地滑下臉龐,南娜的唇微顫著開開合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這一刻,她多想答應他,多想告訴他自己永遠不會離開,可她不能啊……  

  明知道做不到的事,答應了只能徒增傷悲,只會加深他日後更加痛苦!可她又不能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作,唯一能給的承諾就是——  

  「不管未來如何,我的靈魂我的心永不會離開,它們會陪伴著你,直至地老天荒。我知道人不能奢求太多,否則他會受到老天的懲罰,可我仍有件事希望你,不,是要求你一定做到。」  

  「你說。」她希望的,再難他都會為她做到!  

  「不管有沒有我,你都要堅強地活著,幸福地活著!因為不管是塞米拉斯還是南娜,心中的想法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能快樂!」  

  「沒有了你,我的幸福,我的快樂在哪裡呢?你怎能如此要求我?!」沈痛嘶啞的嗓音,緩緩揚起,好似埋怨,卻帶出了心中太多的痛。  

  「我不會讓你再從我手中溜走的,死也不會!」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這一生他絕不想再體會!  

  「我知道。」南娜強迫自己微笑,「在你懷中太溫暖,太幸福,我也不想放開。」真的不想,可她知道終有一天自己必須放開!  

  不是賽米拉斯,這個懷抱根本不可能屬於自己;是賽米拉斯,她無法原諒自己,而且就算她能克服心理上的障礙,巴比倫人能原諒她嗎?長老們是不會允許現在的她待在國王身邊的,他們會不惜一切地除掉她以防萬一!  

  她知道他們一定會這麼做,因為換成自己也會如此!但到那時甲尼撒就會被夾在中間,他絕對會拚命地保護自己,可那樣做的代價太大了,他可能因此而失去民心,讓他在乎的萬千子民失望,而她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死或是離開是她僅有的選擇,她現在唯一期盼的就是屬於她的幸福能長一點,再長一點……  

  「那你就待在這裡,永遠都不要走!」他急切地說。  

  「你啊……」她笑了,含淚輕吻了下他的臉頰,「看那裡。」手指向遙遠夜空中的繁星,「人們說天上的星是神,而世間的風是神送給人的禮物。當你心中記惦一個人時,你的思念就會化為一縷清風,吹拂到他的身旁。所以每當你想我時,就閉上眼,如果有一陣風在這時吹來,那就說明我還在你的身邊,不曾離開過。」  

  「我不要什麼風,我只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你不會離開我的,是不是?」將她自懷中推開,他緊攥著她的肩,深深注視著那雙閃爍的眼。  

  她的話好像在預示著什麼,而這讓他極其不安!  

  騙他吧!看著那透露出焦急恐懼的臉龐,南娜的心緊緊地、緊緊地絞結著,幾乎要投降了。她真的想騙他,因為這樣至少能讓他現在得到快樂,可顫抖的唇就是說不出任何話語。  

  「你說話啊!」  

  手緩緩地揚起環上他的頸項,她吻上了他剛毅的唇瓣。再也承受不住他心酸的問話,她只能以此安撫!

  而以為她用行動作了回答的甲尼撒高懸的心終於安下,深深地回吻住她。  

  「賽米拉斯……」  

  深夜中迴盪的,是這聲模糊不清的話語。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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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29 10:58:46

第9章(1)

  南娜的記憶恢復了,沒有太出乎意料她就是塞米拉斯。  

  可這一刻她只能平靜地站在那裡,什麼都不能做,因為她身前的人是——加爾德貢。  

  一月之期已過,傷癒的甲尼撒忙於處理堆積的朝政,約雅卿就趁機將她叫了出來,說是她「王兄」也就是現在的埃及法老普薩美提克派人來看她,可她沒想到那個人竟是加爾德貢。不知為何,當看到他的臉時她費盡千辛萬苦都想不起來的記憶竟在瞬間湧回腦海。  

  三年前幾個人潛入宮中將她打暈後劫走,而當她睜開眼時見到的就是他。聽到他和那些猶太人的對話,知道自己將被帶到埃及餵下一種可以消除記憶的藥,而後被調教成對付甲尼撒的工具,她想一死來逃脫他的控制,可她失敗了。再次昏迷的她恢復意識時已經成了埃及公主南娜,而加爾德貢她再也沒有見到過。  

  可他現在來找她又所為何事?心裡知道單憑自己的力量對付不了他,她只能見機行事!  

  「能讓我單獨和公主說幾句話嗎?」商量的話語,說出口的語氣卻是全然的命令,容不得別人拒絕。

  約雅卿點了點頭後,向遠方走去。  

  「法老問您何時回去?」外表恭敬的加爾德貢努力掩飾著眼中的恨意。  

  「說過殺了甲尼撒就會回去。」南娜也就是塞米拉斯刻意用不耐的語氣回道。  

  而此刻迷濛的月光成了兩人最好的掩飾工具。  

  「屬下聽說您現在和甲尼撒住在一起,幾乎日夜不分,難道一直沒有機會嗎?」  

  「我的事何時需要你來插手!」塞米拉斯眼神一閃,怒斥。  

  「屬下越矩!」加爾德貢低垂下頭,陰於暗處的眼中陰毒怨恨的光芒正在閃爍。如果不是這個女人還有利用價值,他真想一刀殺了她!  

  「你來找我就為這件事嗎?」  

  「當然不是,猶太王有心背叛巴比倫卻想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以掩世人耳目,法老想請示一下公主是否有好的意見?」加爾德貢有心試探她是否恢復了記憶,其實辦法他們早已想好。  

  賽米拉斯豈會不知他的想法,只見她笑了笑,平淡地說道:「那還不好辦,殺了約雅卿不就行了。」

  「這……」他假意驚詫,內心卻高興不已,因為這不但和他們的想法相同,還證明了她的「忠心」。

  「怎麼,不好嗎?」  

  「不,方法倒是好方法,可由誰下手呢?」  

  「你們要是不方便,我來好了。」臉上掛著微笑,卻是殘忍無比的。  

  約雅卿是埃及的奸細,那當年將自己劫走的猶太人一定是她的手下,加爾德貢也必然是她救的!  

  這些讓她和甲尼撒痛不欲生的不管是人還是國家,她一個也不會放過!首先拿她開刀好了!  

  「公主願意出手,自然是好!」  

  「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  

  「那你可以走了,對了,到哪可以找到你?」她好似無意地問。  

  「這……公主找屬下有什麼事嗎?」加爾德貢看著她,滿心警惕。  

  「我已經讓甲尼撒信任我了,估計這兩天就會下手殺了他,到時想帶著他的人頭和你一起回埃及。」

  加爾德貢笑了,「屬下這期間會住在星月樓,您要是有事可以去哪裡找我。」  

  「好。」她擺了擺手,加爾德貢便帶著手下離開了。  

  看著他輕鬆得意的背影,賽米拉斯輕勾起唇角。加爾德貢,下一個死的就會是你!  

  「他有什麼什麼事嗎?」見加爾德貢離開,約雅卿走了過來。  

  「沒什麼大事,只是想辦法送你上西天而已。」她平淡地說著,手中的短刀卻毫不猶豫地深深插入她的心口。

  「公主,你……」約雅卿頓時痛苦地蹲下身,手捂著血流不止的傷處,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目光中有驚詫,有恐懼,有憎恨……  

  賽米拉斯笑著蹲在她身邊,靠在她耳邊輕柔地低語道:「錯了,你該叫我賽米拉斯。」說完,快速將刀拔出。

  一股鮮血猛地噴出,驚懼地瞪直眼的約雅卿頃刻間氣絕身亡。  

  冷笑著看了她一會,賽米拉斯扔掉手中依舊滴著血的刀,面無表情地起身離去。  

  一陣夜風忽然間從這片大地吹過,竟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在河邊洗淨手上的鮮血,賽米拉斯偷偷潛回到宮中,卻不想甲尼撒已坐在屋裡等她。  

  「你去哪了?」努力想使自己的聲音平靜,可還是透露出隱隱的擔憂。他是害怕的,怕她去見埃及人,怕她在別人的教唆下恨他,怕她會離開他……只要與她有關的一切,哪怕是極小的一件事他都從心底裡覺得恐懼……  

  賽米拉斯只是站在那裡,深深地凝望著他,腦海中回想的是自己以南娜的身份看到的一切,他的痛苦,他的悲傷,他的無奈,他對自己深入骨髓的愛……  

  這樣一個深愛著她的男人,這樣一個肯為她付出一切的丈夫,這樣一顆至死不渝的心,她如何做才能回報呢?她已經想不出了!欠他的太多,帶給他的傷害太大,就算她終其所有也難抵上他給自己的千萬分之一啊!  

  淚水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從眼眶中滑落而出,她再難克制地衝到他的懷中,緊緊摟住了他。  

  「……對不起……對不起……」淚水淌滿了臉頰,她哽咽地呢喃,帶著心底無限的愧疚和心疼。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的淚令甲尼撒心疼不已,而她反常的表現卻令他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將她自懷中扶起,他凝望著她的眼,手則輕柔地拭去她臉上奔流的淚滴。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你的,你告訴我讓我來幫你處理好不好?」  

  「……對不起……」賽米拉斯哭得更厲害了。  

  她怎麼能忘了他,怎麼能忍心下手去殺他,她不配做他的妻子,一點都不配……  

  「不要哭了,你再哭下去我的心就要碎了!」歎息著將她擁入懷中,他輕撫她微微抽搐的後背,一臉的心疼和不捨。

  「……甲尼撒……」  

  「嗯?」  

  「我……記起來了……」她模糊不清地說,他卻聽了個真切。  

  「你說什麼?!」猛地將她推開,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一臉的驚喜,「你知道自己是誰了?你記起我們以前的事了?」激動的聲音,有些微微的發顫。  

  她點了點頭,卻不敢看他,「你……恨我嗎?我毀了你……攻打埃及的計劃,甚至多次險些置你於死地,你——」

  「不恨!」他肯定地打斷了她的話,再次將她緊摟入懷中,愛戀地輕撫著她的頭,「我只知道我愛你,就算你真的殺了我我都不會怨你,何況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做些什麼!」  

  「……甲尼撒……」心被感動和情感漲得滿滿的,她緊閉上雙眼安心地靠在他的懷中。耳中聽到的是那強有力的心跳聲,呼吸的是他清爽陽剛的體味,心在這一刻才真正復活。  

  「以前的事不是你的錯,不要再去想它了,只要你能永遠留在我的懷中,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答應你,這一生我絕不會再離開!」以前一直不敢承諾的事,現在她敢了。  

  愛不是逃避,而是要勇敢地去面對,死或者離開也不是她僅能選擇的路,她的路該是和他站在一起去克服一切困難,盡全力爭取屬於他們的幸福!  

  「那就夠了!」甲尼撒滿足地歎息,而後深深地吻上了她的雙唇。  

  賽米拉斯毫不掩飾地回應著他,火熱的激情瞬間將屋內的溫度提升了許多。  

  好像分隔數年的愛人終得重逢,兩人急切地探索著彼此的一切。  

  夜,更深了。  

  翌日,甲尼撒和賽米拉斯一起出現在大殿中。  

  甲尼撒當著眾長老和大臣的面陳述了發生在賽米拉斯身上的一切,而驚詫不已的大臣們自然是心存疑慮,擔心這只是埃及人設下的奸計。可當賽米拉斯允許他們提問以前的事,並做出絲毫不差的回答時,所有人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最後在大祭司阿納德確認她的身份無誤後,王后的皇冠又回到了賽米拉斯頭上。  

  由於對外已宣佈王后去世,眾人經討論決定擇吉日昭告天下,王新選一名與先王后長相酷似的女子立為新後,並賜名為賽米拉斯。  

  身份的事一解決,賽米拉斯便暗中籌劃另一件事,那就是捕殺加爾德貢。  

  她沒有告知甲尼撒而是私下部署兵力將加爾德貢等人一舉擒獲,而後秘密將其處決。加爾德貢是他的王兄,她不想讓他傷心,但留著他他們就永不得安寧!  

  加爾德貢死後她就將下一個剷除的目標定為猶太。當得知約雅敬投降埃及後,她勸阻了甲尼撒直接出兵平叛,而是讓他下令猶太鄰邦的國家時刻侵擾這個叛國,讓約雅敬時刻如履薄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當約雅敬在一次襲擊中被殺,慘遭唾棄他的人們棄屍而不得善終後,她才讓他前去攻打這個國家。  

  剷平耶路撒冷讓那裡成為一片荒野是她臨行前的交待,可他卻只是另立西底家為新王,將約雅敬的兒子約雅斤等人帶回巴比倫監禁。  

  那一刻她是失望的,甚至大發了一次脾氣,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用略顯悲傷的眼神看著她,那種眼神好陌生,好像在向她訴說著什麼,可她看不懂其中的含義,而幾乎被復仇填滿的心也很快忽略了這些。  

  之後她讓他去攻打埃及,可他卻以剛結束戰爭,百姓和士兵都需要歇息為由拒絕了。那是第一次他如此堅定地否定了她的話,而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好冷漠,讓她的心好涼,好像自己的世界已經崩潰了,而他對她的愛也在那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接下來的日子他變得很沈默,不願再看到她,甚至刻意躲開她,每天只是一個人坐著,表情是那般的凝重,好像心上壓著塊很重的大石,而那塊帶給他痛苦的「石頭」卻恰恰是自己!  

  她的存在竟由讓他快樂的源泉,變成了令他沈痛的包袱!而這也讓她更加憎恨害她失去愛失去一切的埃及和猶太!所以她帶著這些年培養的死士離開了,她要去殺埃及的法老為自己報仇,不然她活著就再沒有任何意義了……

  來時淒慘,走時蒼涼,從她成為南娜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被定格了,而她認為可以永遠走下去的那條路再次有了終點,那等待著她的懸崖原來一直沒有消失過!  

  幼發拉底河畔的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不知不覺中又過了三年。  

  賽米拉斯成功了,她刺殺了普薩美提克,埃及法老變成了阿普裡斯。可心在那一刻也空了,連恨都失去的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看著埃及昏黃的天空,突然間她好懷念那片熟悉的天,那方有他的土。曾承諾永遠在巴別通天塔守候著她的人,現在還在嗎?  

  不……不會在了,他早就離開了!可她還想去那裡看看,再回味一下她的愛情,再體會一下有他的世界那種溫暖的感覺,而後她會永遠長睡在那片土地上,用她的靈魂永生永世去祈禱他會幸福快樂,期待著未來某一世當她睜開雙眼時,那已空的塔頂上又多了個人在等她,而那時她絕不會再錯過,錯過他的愛……  

  懷著這僅有的一點希望,她回來了,可他卻恰恰在這時離開了。  

第9章(2)

  埃及國經多年恢復重新出兵美索不達米亞平原,而在阿普裡斯的勸說下,猶太等國再次叛變。  

  甲尼撒一語未發,直接統率大軍出擊猶太。  

  他真的恨死了這個國家,恨死了埃及,可他更恨的卻是自己!是他逼走了妻子,他曾答應過為她做任何事,可他沒能做到,是他讓她失望,是他放走了自己的幸福!  

  他活該承受折磨!  

  只有每晚當他站在通天塔上,感受著那陣陣吹來的微風時,沈痛的心才會稍稍地放鬆,她曾說過會化為微風永遠陪伴著他,她說的就一定會做到,不像他……  

  妻子一直是對的,猶太人信不得,耶路撒冷該被夷為平地,以前沒做到的事,這次他會完成,不惜一切代價!

  巴比倫的軍隊切斷了耶路撒冷的一切供應,又毀滅了猶太餘下的兩座堡壘拉吉和亞西加。城中開始缺糧,疾病也開始蔓延。無法排出城外的穢物,汙染蓄水池的食水,因而造成瘟疫。隨著危難日趨嚴重,埃及法老終於派兵前來援助,但阿普裡斯的軍隊卻被甲尼撒擊敗,退回了埃及。  

  十八個月後,耶路撒冷城被攻陷,西底家趁黑出城,但只逃到耶利哥附近的樹林,便被捉拿,甲尼撒在他的面前殺死了他的幾個兒子,然後令人割去了他的雙眼。  

  看著哀號不已的他甲尼撒只是淡淡說了聲:「這就是你們背叛我的下場。"心早已死了,沒有任何感覺。

  「將他用銅鎖鎖著,帶回巴比倫示眾。」  

  「是!」士兵將西底家拉了出去。  

  甲尼撒沈默片刻,道:「把城裡的人都給我抓起來帶回巴比倫,洗劫耶路撒冷城,而後把這裡給我燒了,一件東西都不許留下!」  

  如此殘忍的命令讓將領們驚詫不已,但他們沒人敢出聲,現在的王已不比先前了,他變得暴躁易怒,容不得別人有任何反抗的舉措!  

  「一個月後,班師回朝,都下去吧。」  

  「是。」眾人低垂著頭退了出去,只剩甲尼撒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中。  

  「賽米拉斯,你看到了嗎?你說的話我做到了,猶太我已經滅了,再過不久我就會攻打埃及,可你究竟在哪裡呢?你回來好不好?這次我絕對會做到你說的所有事!求你回來,回到我的身邊……」  

  眼角什麼東西悄悄地滑下,落地無聲。  

  幾乎兩年的時間,賽米拉斯待在巴比倫城內一家荒廢的庭院中,什麼事都沒有做,什麼人都沒有見。她在等,等她深愛的人歸來,等再看他一眼,而後安心地死去。  

  而這一天終於到了。  

  巴比倫大軍凱旋歸來,得到這一消息的百姓們齊聚於城門口,等候迎接他們偉大的王,而賽米拉斯就悄悄立於人群之中。  

  「知道嗎,神廟內幾天前就在擺設祭壇了。」  

  「為迎接王的歸來嗎?還是有什麼大的祭祀活動?」  

  身側人的低語傳入賽米拉斯的耳中,不過她並沒有在乎,幽深的目光靜靜凝望著前方。  

  「你還不知道吧,王下令一把火燒了耶路撒冷,把那裡住著的猶太人全都抓了回來。」  

  「猶太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們,活該有此下場,可這和擺祭壇有什麼關係啊?」  

  「怎麼沒關係,王是要把那些猶太人在神廟中全部處斬!」那個人神秘兮兮地說,聲音又壓低了幾分。

  依然將一切聽得清晰的賽米拉斯,這次眼中明顯多了些波動。  

  他真的踏平了耶路撒冷,可一直期待著這一刻的她卻沒有任何欣喜,心底反倒多了些蒼涼。  

  茫然回首自己這幾年來做的一切,忽然她覺得冷,好冷……  

  什麼時候開始她把復仇看得比他們的幸福還要重要,什麼時候她的心已被仇恨蒙蔽而看不清身邊的一切,什麼時候她學會忽略他的愛忽略他的感受變得冷血殘酷只知殺戮,什麼時候她開始習慣命令他逼他做荒謬無道的事……

  究竟什麼時候?!  

  隱約間好像看到了一抹悲傷無奈的眼神,是誰曾如此沈痛地看著她,是誰的心在無聲地流著血,是誰……

  被她深深傷害的到底是誰……  

  她的心知道啊,可她不敢說,不敢說起那個名字。  

  現在她懂了,懂了那抹眼神的含義,原來他一直在對自己說,放下吧,放下心中的恨,放下那不該有的偏執,好好地生活!  

  為什麼她以前就看不懂,為什麼她會忽略他的感受,為什麼她要讓恨奪走自己的幸福,為什她要逼他對自己心寒失望,為什麼……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可耳邊的話卻讓她心底的痛和自責更深。  

  「什麼?王要殺了所有耶路撒冷人?這……猶太人雖然可惡,但如此做也太殘忍了吧?」  

  「這你就不知道了,聽說王要用他們的血來祭奠先王后!」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啊?」  

  「我不是有個兒子在宮中當差嗎,聽他說的。他還聽人私下說,自從現任王后去外地養病後,王不管颳風下雨每晚都會一個人立在通天塔上,徹夜不眠,那沈悶慘淡的神情看著就讓人心疼啊!」  

  「哎,咱們的王也真是深情,現在也只能祈禱王后能早些歸來了!」  

  「可不是,也不知得了什麼怪病,說是適應不了這裡的氣候非要去國外靜養,害王一個人活得這麼痛苦,要我說王另立個新後不就得了!」  

  ……  

  她們不知又說了些什麼,不過賽米拉斯卻什麼都聽不進去了!淚水緩緩臉頰,帶著她的自責,帶著她的心疼,帶著她的愛……  

  耳邊迴盪是一句令她心酸的話語,一句她曾遺忘的話語。  

  「在世人眼中這裡是人間最接近神癨的地方,是守護眾神的大門,通往天界的階梯,可他們不知道我修築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守望塔,我將生生世世站在這裡等待,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引導我的妻子歸來,幫她找到回家的路。」

  原來那個答應生生世世守望她的人一直都站在那裡,等著她回頭,可她卻一直向前走,漸漸遠離了他,留下他一個人孤獨地等待!  

  怎麼能認為自己已經失去了他的愛呢?怎麼能忘了他說過自己在他懷中就是他最大的幸福呢?怎麼能忍心丟下他一個人呢?  

  她答應過要永遠陪著他的!  

  既然承諾過的事就讓她完成吧,只要他還要她,還希望有她的陪伴,那她哪裡都不會去了……  

  抹去臉上奔流的淚水,她露出了一份微笑。  

  這次換她在這裡等待,等他歸來,做他一生的守望塔。  

  龐大的軍隊,浩浩蕩蕩地來到城門前。  

  無視於萬千百姓激情澎湃的歡呼吶喊,策馬走在最前方的甲尼撒,表情依舊沈悶陰鬱。  

  木然向前走著,可當他忽然間感受到一束溫和飽含著愛戀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時,倏地扭過頭,驚喜卻也恐懼地向人群中望去。  

  他怕,怕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怕歡喜過後心底的淒涼……  

  不過當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時,所有的顧慮消失了。不顧形象地從馬背上翻滾下,他瘋狂地向前衝去,腳步有些踉蹌,眼中含著欣喜激動的淚水。  

  她回來了,知道他完成了她的話所以她原諒了他是不是?  

  沒有說話,他只是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緊緊地摟著。他的妻子啊,他終於可以再見到她了!  

  賽米拉斯想笑著面對他的,可看到他的那一瞬淚水卻不由自主地滑落臉頰。  

  這副溫暖的懷抱啊,當她再置身其中時,她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地懷念它!手緩緩伸起環上他的腰,她知道這一生,她都不會再放手,再離開他!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他們只是靜靜擁抱著彼此,而士兵則驅散了周圍議論紛紛的人群為他們提供了一個寬敞安靜的空間。  

  「對不起。」許久後嘶啞的嗓音飄出,說這句話的人是甲尼撒。  

  賽米拉斯震驚了。  

  他在向自己道歉嗎?一直以來錯的人都是她啊?!可卻是他在道歉,自己傷他到底有多深呢?!  

  她不敢去想了,只能任淚水奔流著,心底的痛和深深的自責幾乎要將她撕裂。  

  「我不該不聽你的話,不該不理你,更不該把你逼走,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我會殺了猶太人,我去攻打埃及,我一定為你報仇,所以不要再離開了,千萬不要!」  

  如此痛苦的聲音啊,她竟逼得他連心中的憐憫和善良都要放棄,這些年她到底做了些什麼呢?!她這是在一步步扼殺摧殘他的靈魂啊,自己怎麼能如此殘忍?!  

  「是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讓恨埋沒了心性,不該逼你做這些錯事,更不該殘忍地離開你,你原諒我,原諒我……」  

  「賽米拉斯……你……」甲尼撒將她推開震驚地看著她,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亮。  

  「我清醒了,我不想報仇了,我只想待在你的懷中和你快樂地生活下去,當然如果你還要我的話……」

  「我要!我要!」甲尼撒激動地將她擁入懷中,心在這一刻終於放下,臉上露出了欣慰滿足的微笑。

  「你不恨我,不怨我嗎?」做錯了太多,也錯過了太多,她讓他們都活得如此痛苦,是不該如此輕易就被原諒的!

  「不。」他肯定地回答,「我說過,只要你在我的懷中,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甲尼撒……」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她只能緊緊抱著他,任那顆心被愛和不捨漲得滿滿的。

  「帶你去個地方。」忽然間他將她抱起走到自己的坐騎前,將她安放在上邊,而後自己也跟著跨上馬,便揚鞭一路向王宮奔去。  

  賽米拉斯沒有說話,只是仰著頭愛戀地看著他略顯興奮的表情,而當他們到達目的地時,她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那是一座高大崢嶸的假山,它建造在兩座城牆之上,層層收縮而上,每一層都種滿了蓊鬱珍奇的花草樹木,人造的溪流噴泉和瀑布奇景遍佈其間,視野開闊處還修建了許多典雅的亭台樓閣以供歇息之用。放眼望去,水光閃耀,滿目蔥綠。

  「這是……」賽米拉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送你的禮物。」甲尼撒微笑著摟住她的肩。  

  「可……」巴比倫沒有石頭啊,要修建起一座如此龐大假山,並將低處的河水引上,需要耗費多大的功夫啊!就為了她的一句話,他竟然……  

  「喜歡嗎?」  

  賽米拉斯含著淚水,點了點頭,「這次我會陪你在其間散步,談天,直到我們一天天老去。」  

  「不反悔?」  

  「再也不會!」他們會握著彼此的手,一起離開這個世界的,因為再也沒有什麼人什麼事能將他們的心分開!

  甲尼撒笑了,那般的滿足,那般的幸福。  

  有她的陪伴,他相信這一生他不會再孤獨,不會再寂寞,不會再痛苦,而是擁有不盡的快樂!  

  假山頂部噴泉揚起的水珠在陽光的折射下,幻化出一道七彩的虹,而這一刻,連天空都是微笑的。

尾聲

  歲月交替,時代變遷。  

  曾強盛一時的巴比倫王國漸漸衰敗了,那昔日宏偉的城池也在不斷的戰亂中成為廢墟,最終被風沙塵土所掩蓋,變成一個個神秘的土丘。  

  但歷史記住了甲尼撒,也就是後人口中的尼布甲尼撒二世。他是古代奴隸主階級有才幹的軍事家、政治家和公共工程組織者;他鞏固了新巴比倫王國的統一局面,為這一地區社會經濟的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他將萬千猶太人作為奴隸囚禁在雙層城牆之中,造成了歷史上有名的「巴比倫之囚」;他重建了巴比倫城和巴別通天塔,修築起世界七大奇跡之一的「空中花園」……  

  而甲尼撒與賽米拉斯的故事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淡出了人們視線,由事實變成了歷史,由歷史變成了傳奇,又由傳奇變成了神話,可這片藍天這方土地卻永遠記得,在這裡曾誕生一位偉大的王者,而他永遠深愛著他的妻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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