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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3-1-6 11:25:48

前言:

  可不可以不忘記
  那滴汗水那次呼吸
  還有並肩奔跑的你
  年輕的天空
  青春的場地
  到處充滿神話的魅力
  每次回想起
  身心都會一起戰慄
  讓我喜極而泣讓你留下足跡
  可不可以不忘記
  那些人那些事
  生命燃燒的奇跡


第1章(1)

  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

  王盟呆呆地杵在師大附高的站牌下,望著擁擠的十字路口,有股冷風獵獵的寒意。他一瞇眼,透過帽子擡頭望天,綠意盎然,花瓣紛飛,儼然一副春暖人間的畫卷,該是雜花生樹群鶯亂舞才對,說什麼也牽扯不上「毛骨悚然」吧!但是,他挽起胳膊上的袖子,一根根汗毛肅然起敬,事實擺在眼前,不可不信。

  唉,迷路的人果然很倒黴,不但繞了半天也沒找到傳說中的師大附高,還在大清早目睹了一場悲慘的車禍。不知道那個千鈞一髮衝到馬路上推走小孩的少年現在怎麼樣,肇事司機剎車不及,身子由於慣性一下子甩到前面,恐怕好不到哪裡,而橫陳在地的摩托車破損嚴重,碎片混著鮮血灰塵飛濺四周,老天,那小孩也就三四歲,小腦袋瓜還沒那粒罪魁禍首的足球大,當老爸的讓一個不懂事的娃娃溜到馬路上踢球,簡直失格。

  一個個身穿黑制服的警察叔叔訓練有素,劃地為圓,一邊維護治安,一邊疏散人群,目送紅燈閃爍、警鈴長鳴的SOS救護車遠去,王盟抓抓柔軟的黑髮,皺彎濃眉,除了歎息也不知說什麼好。社會提倡見義勇為,他免不了心有餘悸,雖不認識對方,也沒看清人家的樣子,若真的發生了不幸,實在可惜了,畢竟活這麼大、長這麼高也是耗去很多社會資源換來的,老爸一定會很心痛呢……

  哪,各位同學不要對滿腦子「老爸」的他感到幼齒,一個單親家庭的少年,長年累月跟隨在誰身邊,自然會跟那個人產生一絲特殊情結嘛。

  他,王盟,一個和父親相依為命的典範。

  不是同行獲獎的消息傳來,探險家老爸也不會受到刺激,更不會心血來潮,非要回國探索多年未解的某山古棧道懸棺之謎,連鎖效應是他們千里迢迢從亞馬遜森林拎著大包小包輾轉,飛十幾小時來到這座城市,好不容易適應了南美的生活節奏,現在又要重新開始,對王盟這個超級路癡來說,多麼心酸坎坷啊。

  沒事兒閒嗑牙,王盟曾問:「老爸,你確定我不是你撿來的?」不是遺傳基因變異,一個身為探險界權威的男人,怎麼會生出一個路都記不清的兒子?不過,正常情況下,王鈺都會翻個白眼,雲淡風輕地回一句:「兒子,你確定我昨天沒回答過?」王盟習慣了他的迂迴戰,次次都是聳聳肩作罷,反正是不是父子都不重要,一起生活十七年,還能反悔說不玩了?再者,這個男人怪是很怪,對他卻很好,小時候沒少扛他在肩頭走過大洋彼岸,賞遍綠樹紅花,經歷成千上萬次海平面、山頂峰的日出日落,養育之恩都還不清,哪有資格質疑什麼血緣不血緣的?

  So,這段日子,老爸要他讀東陵市的師大附高,王盟無條件服從。

  只不過,為什麼非要讀師大附高不可咧?一個小時前,王盟站在另一所高校大門外不斷重複這個疑問。看人家名成高中的位置多麼清晰明顯,他一下子就找到了,可師大附高連個影子都不見——

  王盟始終認為找不到的地方就是刁難人,不然他怎麼會找不到?

  他懶得追根溯源,不然早就能得出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童年在老爸肩頭混太久,養成了跟著前面人走的習慣,要不,怎麼一點方向感都沒?

  王盟低頭看手錶,糟,八點二十分,第一節課開始大半天了。他托起下巴琢磨片刻,跟在一輛玻璃窗前擺著「師大附高」牌子的班車後,走到馬路另一端。其實,公交車站牌立在名成高中所在位置的反方,換句話說,王盟只要在十字路口轉彎時留意一下四周,既不會浪費時間,也不會看到那個車禍的全過程……當然,那是說如果。

  唉,壓低了海藍色的貝蕾帽,王盟雙手揣在牛仔褲的口袋裡,晃悠悠地轉過身,背著他的雙肩書包——超大號旅行袋,仍以勻速步調走向學校。

  原來,師大附高是一所完中,所謂完中,就是由初中部與高中部組成,難怪校園面積大得出奇,比起名成高中也多了一種穿越歷史的滄桑,四周的圍牆有的翻修過,顯得很潔白,可是有些或許是風格問題,為了保留原始圖案,便尊重一切物質自生自滅的原則,任方磚的裂紋一點點蔓延,產生了高低不平的凹凸層,爬牆虎也湊熱鬧,遠遠看上去學校的建築像是中世紀的古堡充滿神韻。

  夏天會很涼快……再能有幾根纏纏綿綿的葡萄籐……

  王盟睜大了兩眼,實在很嚮往腦海裡浮現的水果校園,不經意回神,視線落在身側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栗發少年身上,看那藏青色的中山裝是師大附高的學生制服,不過他的耳朵塞著耳麥,肩頭很有節奏地一聳一聳,腳下若有似無地打節拍,可能察覺到有人在關注他,扭臉看看王盟,一張娃娃臉露出友好的笑,兩顆小虎牙嶄露頭角,十分可愛。

  王盟很好相處,從不會對別人有什麼主觀上的傾向,所以回以笑容。

  少年對他的反應很感興趣,摘下一邊的耳麥,「你在這裡做什麼?」

  「進校啊。」不過他沒找到大門,天曉得圍牆為什麼那麼長,彷彿沒盡頭。

  「Me  too!」少年一眨眼,哈哈笑道:「看來是同道,你也發現這邊的牆比較低啊。」

  王盟習慣性地抓抓頭,揚起臉審視附近的牆壁表示同感。

  「那我先走一步,快下課了。」少年打了一個V形手勢,動作靈敏地攀上牆沿,腳下用力一蹬,身子半坐在牆頭,也許是身後的書包裝了太多東西,束緊的帶子鬆了,兀地鬆開,湧出一顆顏色有幾分舊的足球。

  轱轆,足球滾到了王盟腳下。

  「哎呀,竟然不聽話地跑出來。」少年懊惱地歎口氣,雙手合十,「拜託啦,幫我把球扔上來好嗎?」

  王盟的面頰滑過一絲奕奕的神采,很快被那抹常掛嘴邊的笑容取代了。腳尖輕點足球的後下端,球穩穩地落在他微屈成四十五度的膝蓋上方,繼而再頂,球已劃出完美的弧線,重新回到牆頭少年的懷抱。

  「哇,控球很穩耶!」少年瞪大眼,有點驚訝,「你是我們學校的人嗎?為什麼沒見過?你到底是誰?」

  王盟剛要回答他的疑問,牆壁內傳來怒斥——"

  「臭小子給我下來!現在幾點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校規?要是想退學,就讓家長來找主任簽個協議書!」

  那娃娃臉少年嘴一扁,假扮個鬼臉,很快笑起來,「看來又被『四大名捕』盯梢了,你還是換個地方進學校吧!我叫楊沖,回頭找你,拜啦!」雙手撐著房簷,兩腿順勢一扭,半空轉一百八十度,乾脆利落地躍入牆內。

  王盟聽到裡面一陣聒噪,緊接著叮叮噹噹又一陣響聲,下意識聳聳脖子。什麼亂七八糟的情況?裡面在展開第三次世界大戰嗎?貌似是老師和學生在溝通不是嗎?為什麼爆發得如此驚天動地哩?

  「你要在外面站到什麼時候?」一個清脆、好聽的嗓音在王盟背後發出。

  他莫名其妙地轉過身瞧,眼前站了一名穿藏青色連衣裙的少女。女孩髮色微褐帶卷,一眼看去竟有幾分刺眼。她的皮膚很白,白得透亮,微張的唇如同染了淡淡水彩,在斑斕的七色陽光下,輕輕一抿,嬌媚明麗,尤其一手點著他的鼻尖,一手搭在腰間的姿態,越發盛氣淩人,不可逼視。

  王盟環顧四周,不大確定地問:「你……在和我說話?」

  少女的眉宇間隱隱有暴風驟雨來前的陰霾,「當然!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不和你說,難道是我在自言自語嗎?」

  「是哦。」王盟乾笑著又摸了摸後腦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腔。對女孩子,他很頭痛,避之惟恐不及,既沒什麼經驗可談、也沒什麼相處的氛圍可以醞釀。

  少女握拳,咬著牙說:「王盟,你是從南美轉學回來的王盟對不對?」

  「對。」他舉手,老實回答。

  「告訴你報到的時間在七點四十,現在呢?馬上就要八點四十了,搞什麼鬼?第一天上學就遲到?」少女忍無可忍地對他繼續控訴,「我在學校門口等了你整整一個小時,您老閒閒地賞風景,好逍遙啊?」

  那個……校門在哪裡啊?他沒好好意思問出口。「那對不起啦。」

  什麼叫「那對不起啦」?沒誠意!

  少女雙手環胸,狐疑地擡頭瞥了他一眼:該生樣貌趨於大眾,五官還算端正,惟一的特點是那雙烏黑幽深的大眼,幾乎讓她迷失了自己……停停,再看個子,差不多一七八公分左右,長袖襯衫,褪色的牛仔褲,背後的書包大得嚇人,口袋又多又煩,看起來邋邋遢遢沒正經,半點精神都沒有。這是什麼世道呀?學校的問題人物已經多得沒天理,老媽怎麼又招了一個……而且還……

  「唉!」歎息從兩個初次見面的男女生口中同時發出,不禁有些滑稽。

  少女唾棄地瞪著他,一張小臉滿是不悅,「我還沒說什麼,你歎什麼氣?」

  王盟一臉迷茫地瞄了瞄女孩子,「那麼你是……」

  「請叫我學姐!」她依舊沒好氣,指了指肩上校徽下的紅色袖標,「記清楚常識,我是師大附高這所學校的學生會會長,高三A班的『駱子炫』,你不可以叫我的名字,會長就是會長!」

  學校的大姐頭,難怪這麼厲害啊,他很好說話地滿口應承:「會長學姐。」

  這是什麼古怪的稱呼?算了,駱子炫懶得再糾纏不休,乾脆一勾手,「走,現在就跟我到教導處報名,事情多著呢,你這個人怎麼一點緊迫感都沒有!」

  緊迫感?為什麼一定要有緊迫感呢?雖然很困惑,王盟卻識時務地選擇閉嘴,把疑問嚥了回去。人在屋簷下,還是少開口比較好,禍從口出嘛。他拉了拉兩肩的書包帶,十分合作地笑著欠身,「麻煩會長學姐了。」

  這個死小子!

  駱子炫要抓狂了,真是氣死人不償命,無論你說什麼,他都是以不變應萬變,偏偏還讓你挑不出刺也抓不到小辮子,鬱悶死了。

  駱子炫帶著王盟去教導處辦理入學手續,然後,她就發現了這個人的特點——幾乎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令行禁止,乖得讓人郁卒。不過,如此慢條斯理的少年也真少見得沒天理,時不時讓人想在後面踹一腳。看,他竟然靠在牆邊打盹了!拜託,要等待圖書證、飯卡辦理的都是他,為什麼最後站在辦公桌前的人卻變成了她?駱子炫耐著性子瞪他,企圖以眼眸的憤怒來控訴王盟,當然僅僅維持了十分鐘,她便徹底絕望了。

  「會長學姐,能不能告訴我食堂在哪裡?」王盟搔搔髮絲睜開迷濛的眼,捂著咕嚕嚕叫的肚子問。

  「食堂?」駱子炫詫異地盯著他,「你不會告訴我你要去吃飯吧?同學,現在離不久前的早餐沒超過兩個小時,你不覺得吃午飯太早了?」

  王盟一本正經地說:「不是午飯,我要吃早飯,三餐都很關鍵的。」

  駱子炫臉上的黑線叢生,差點把那本學生手冊扔出去砸他,「早上沒有吃早餐還來得這麼晚?你到底在搞什麼?」

  「對不起,我不大認路。」王盟有一絲抱歉,摸著後腦勺笑了笑,「早上繞了很大的圈子才找到師大附高。」

  駱子炫顯然難以接受他的說辭,「我們學校有那麼難找嗎?就算你現在去食堂也沒有什麼可以吃的了,還是等中午,讓你的同班同學帶路吧。」

  王盟聽罷露出了苦笑,「那好,反正也沒有事情急著做。」

  駱子炫沒注意他的話中話,逕自說:「那走,我帶你去教室。」說著,轉身順著長廊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這時,遠處傳來學生的呼喊聲,朦朦朧朧不大真切,駱子炫不經意擡頭望了一眼,似乎發現什麼,臉色嘩的一下變得蒼白。她緊走幾步,來到校園花圃的一個拐角四下張望,不斷地喊著:「朱啟南!我看到你了,出來,不要再玩捉迷藏了!」

  王盟跟在後面一頭霧水,見駱子炫的樣子相當激動,白皙的臉蛋彷彿染了雲霞,他也微微揚起眉,不過很快被頭頂的太陽吸引了注意力。溫暖的陽光爬上枝繁葉茂的樹梢,透過層層綠葉,星星點點灑向大地,王盟愜意地伸展手臂,深呼吸到一半,鼻息一頓,他來不及提醒前方女孩小心,本能反應,一扯駱子炫的胳膊,左腳膝蓋彎曲,右腳順勢猛地向後上方踢,「彭」的一顆足球正中腳踝,遇到阻力彈了回去。

  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看得隨後跟來的幾名少年目瞪口呆。他們中有兩個很是靈敏地竄到近前,圍著王盟上下打量,眼中流露出異彩,彼此嘰嘰喳喳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興奮地握緊了拳頭。

  王盟自言自語:「這樣踢球也太危險了……」

  「啊,說得對!」一位齊耳發的帥氣少年打了個響指,與此同時,瞄了王盟旁邊的女孩一眼,意有所指,「駱會長,不讓我們在球場踢是不是太危險呢?」

  駱子炫哼了哼,沒理他,轉過身看王盟,試探地問:「喂,你這麼會踢,是不是要加入足球隊?」

  「足球隊?」王盟望著長廊的天花板,半晌,緩緩搖頭,「不要,好麻煩。」

  好麻煩?所有人都瞪大眼,看怪物似的地盯著他。真的假的?那麼身手敏捷的人竟然不報社團,這不是暴殄天物?到底這個人在想什麼啊。

  另一個刺蝟頭少年急了,喝道:「你覺得我們學校的校隊委屈你了?那你當初就該選擇去隔壁大街的名成高中,而不是來我們師大附高上學。」

第1章(2)

  這和名成高中有什麼關係?王盟挖掘到稀奇玩意兒般,兩眼一瞇,「咦,你剛才的頭髮不是這麼尖耶。」

  「你看清楚,那個齊耳發的是我哥,不是我!」少年氣得沖天發豎得更高,臉色通紅地抓來人群中的兄長,「這到底有什麼難分的?」

  「凱歌,幹嗎這麼激動?」身為兄長的少年揪住弟弟,「又不是第一次遇到類似的情況,早該習慣了。」

  「凱旋,你明知道再找不到——」

  凱歌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凱旋打斷,「寧缺毋濫這個道理你不懂啊,別在這裡耽誤人家的事,走啦,繼續去踢球。」

  「可是——」凱歌心裡仍有不甘,深深地望了望王盟,「我們擁有光鮮的戰鬥史,還有無限的潛力,如果你加入了,隊伍的潛能會更好發揮出來!」

  「還不死心嗎?」駱子炫冷冷一笑,「人家不是說了不要嗎?到今天這個地步,換作是我,一定會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千萬別忘了,會考沒通過是沒資格參加高考的,到時你們要抱著足球在街上流浪嗎?」

  「足球是用來踢的,不是抱的。」王盟好心地在一旁提醒這位會長學姐。

  「還有你!」駱子炫惡狠狠地瞪著他,「別怪我沒事先通知,你是高二的,比他們一年級的還早面對會考,不要以為轉學生就沒事了,趕快把你的東西放到高二C班!」

  王盟不急不忙地「哦」了一聲,背著鬆鬆垮垮的書包帶子往前走。

  駱子炫忍無可忍地一揪他的書包,「錯了!你又弄錯了!那邊是體育場,反方向才是高中部的教學樓!」

  王盟左右看看,迷迷糊糊一縮脖子,自圓其說地笑了,「是哦,一不留神又錯了,真有點太難為情啊。」說罷,順著她指的方向,他轉身走了,留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人。

  「你的校服下午到生活部領取,記得去拿!」駱子炫不放心地在後面叮囑。

  「唷,駱會長什麼時候變學生保姆了?」凱歌壞心眼地眨眨眼,故意氣她,「真是差別待遇,怎麼不見你對我們這麼體貼?」

  「顏凱歌,你最好在我發怒以前離開。」駱子炫早已是一肚子火沒處發,正打算找個的人出氣。

  「切,一點不好玩,古板。」凱歌吐吐舌頭,「凱旋我們走,既然那個運動神經發達的人在二年級C班,讓『洋蔥頭』去搞定不就成了?」

  「我早就這麼想了。」

  雙生兄弟一搭一唱,完全不把駱子炫放在眼中,她咬著牙一叉腰,「還有一天,下午再湊不夠人數,足球隊就等著散夥罷!」

  「還有一天的時間,不急。」同樣潔淨的白牙露出來,兄弟倆動作一致地擺手。

  「看你們還能囂張多久。」駱子炫一跺腳,氣勢洶洶地往校方辦公的大樓走去。

  人散了,這裡恢復以往的平靜,從花圃後面繞出一位耳上帶環、髮絲焦黃的奇裝異服少年,他的嘴裡叼著一根煙,騰騰的白霧直上雲霄,雙眼微微瞇縫,瞅著駱子炫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冷冽的笑浮現在唇邊。

  「媽,我受夠了,你為什麼勞師動眾要我去接他?」一進駱嘉儀的辦公室,駱子炫壓抑多時的怒氣全面爆發,「那小子根本是個『小白』,什麼都不懂,也沒法子溝通,說了半天還是暈乎乎,咱們學校根本不需要劣質產品。」

  「什麼是『小白』?」文質彬彬的女士放下鋼筆,擡起查閱教學日誌的雙眼,「你們接觸才多久就說他劣質呀!」

  「拜託我的校長媽媽,給你說過多次了,『白癡』說好聽點就是『小白』!」駱子炫一邊拍著桌子一邊抱怨,「別看我跟他只接觸一回,那也足夠印象深刻了,不管怎麼樣,一旦他出了差池,我一定要他好看,到時候你不準袒護他!」

  駱校長優雅地笑了,一推鼻樑上的鏡片,「怎麼會?我一向幫理不幫親,公私分明,只要女兒你不要欺負人家,我相信那孩子能行的。」

  「憑什麼你對他這麼有信心?」駱子炫沒好氣地斜靠在桌旁,「不能因為他老爸有才能就說明他也有才能,基因會變異的。」

  「他爸爸才沒啥才能呢。」駱校長一下子皺彎眉,單手托起下巴,流露出一抹難以言明的情愫,「絕對沒有。」

  「OK,他是蠢材,誰讓他放棄了健康能幹的你,選擇一個短命平庸的女人。」駱子炫翻了個白眼,彷彿對所謂的往事種種,早已耳熟能詳。

  駱校長恢復了優雅的笑,輕輕整理鬢角稍顯淩亂的髮絲,「你又知道了?唉,誰讓我有個聰明女兒?走吧,我們去看看這位新來的轉學生找到他的班級沒。」

  「不去,看見王盟我就來氣,恨不得一腳踹飛他。」她雙手用力地拍桌子,「媽,你都不知道那人多『小白』,讓我在學校大門整整等了一個早晨,結果他還一臉無辜,害得我連脾氣都沒出發。」

  「我的寶貝遇到剋星了?」駱校長饒有興致地挑眉,「好啦,大方一點,不要讓人家覺得駱子炫小心眼,我沒有這樣教過你吧?」

  駱子炫抿著紅唇,「知道了,我去就是。」

  駱校長滿意地關上校長室的門,沿路在學生們的問好聲中和駱子炫來到高中部,還沒有邁進教室門,就聽高二C班的學生在起哄。一群人圍在教室後排某張桌子旁,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熱火朝天,尤其在倒數第二張桌子斜對過的那張桌子上,盤腿坐著一位眼圓圓,娃娃臉的少年,他手舞足蹈地慷慨陳詞:「身為C班的文體委員,關心新同學的課餘生活也是我的義務,社團屬於自身修養的成績參考之一,總而言之,除了體操社、美術社還有園藝社外,只有足球隊缺人,你選一個吧!」

  「這個……必須選嗎?」被圍在人群中某位同學發出咕噥聲。

  「既然與平時的成績掛鉤,當然要選了。」溫和不失威儀的聲音在學生耳邊響起,頓時引起一片喧嘩。

  「校長好——」

  人群兀地左右閃開,露出一張孤零零的書桌,桌後坐著正在打呵欠的王盟,兩眼微紅,視線突然多了一位身穿職業套裝的漂亮女士,他茫然地站起來,「校長?」誰都聽得出其中疑問和打招呼的差別。

  駱子炫的眉毛又一次挑起來,她深信,王盟生來就是挑戰她們母女耐性的。不好在母親面前開火,她索性轉移了目標,向那個坐在桌上的娃娃臉少年發火,「我記得我說過,再看到你坐在桌上一次,你就倒立著下樓梯一次,對不對?楊沖。」

  楊沖——也就是早上王盟遇到的翻牆少年,他似真似假地大聲哀嚎:「不要吧,你明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讓老虎吃肉、不讓兔子跳行,倒不如殺了它們痛快,是不?」

  「這我不管,大丈夫不能言而無信!」駱子炫上前兩步,飛快一揪他的耳朵,「出去給我倒立,上次你以足球隊的名義起誓,要不要我『請』全體球員陪著你一起玩那種又酷又炫的高難度動作啊?」

  算你狠!楊沖的娃娃臉一沈,沒再吭氣,利落地從桌子上翻身下來,不顧眾人叫喊,大步流星往外走。

  王盟也納悶地站起來,儼然忘了身邊還有一位等他說話的校長,那雙烏黑的大眼直勾勾鎖定了楊沖的背影,揣在褲兜的雙手伸了出來,兩肩微微拉直——這大概是全神貫注時下意識的動作吧!至少,駱校長是如此認為的。

  同學們湊熱鬧也相繼跟了出去,樓道頓時變得水洩不通。楊沖站在這一層樓梯最上面一個台階上,回頭看駱子炫一眼,很快轉向人群中的王盟,嘴角一勾笑了,「你信不信我可以倒立著下到一樓?」

  王盟偏著頭順著螺旋的樓梯往下瞧,「四樓,一口氣?」

  「是啊。」楊沖點頭,雙手十指交叉,活動筋骨,兩腳在地上蹦了幾下,「要不要和我打一個賭?」

  王盟的眉毛微微一揚,「可我信。」

  「啊!」楊沖大張的嘴巴差點合不上,「你也太不給面子了,好歹讓我帶給大家一些驚喜好不好?」

  「你有膽量說出來,我為什麼沒膽量相信?」王盟聳聳肩,打了個呵欠,「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倒立著下去?」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駱子炫驚訝地開口了,「一層樓有一個轉彎,兩組台階共十八步,四層就是七十二個台階,你確定辦得到嗎?」

  王盟沒有看她,指了指樓梯,「試試吧,以前沒玩過。」

  這不是玩命是什麼?

  駱子炫剛要出面阻攔,卻被母親一把抓住了,她萬分不解,「媽,這太亂來了,你不怕出事嗎?」

  駱校長點點頭,「當然擔心,不過你看盟盟那孩子的表情,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興致很高嘛。」

  「我看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駱子炫沒好氣地擺擺手,「算了,這和我沒什麼關係,出了事也不關我的事。」

  「可以幫我拿一下帽子嗎?」王盟隨手摘下頭頂的帽子,極其自然地遞給駱子炫,不等對方答應就說:「謝謝。」

  駱子炫來不及反應,愕然地接過帽子,眼睜睜瞅著王盟和楊沖挽起袖子,頭朝下,倒栽蔥雙雙立了起來。隨著他們倆的胳膊肘每一次彎曲,青筋也同時浮現,她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天,要是誰的勁頭稍稍一鬆,那不是要像皮球一樣骨碌骨碌地滾下去?為什麼她非要把一個玩笑話拿來逼他們付諸實現?

  一時間,駱子炫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了,周圍不斷有學生叫好,但那在她的耳朵裡聽起來卻格外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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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6 11:27:12

第2章(1)

  對王盟來說,這是很有趣的挑戰。

  以前在南美洲和幾個當地的土著小孩玩,頭上頂著很多很重的東西四處跑,所以腦袋練就得刀槍不入,現在試試頭朝下,的確新鮮又陌生。剛開始移動得不穩,總覺得向下邁台階時身體重心往前傾,多移動了幾步,立即找到突破口——只要腰部盡量保持向後下方的墜勢,就能保持前後平衡。

  楊衝動作麻利,已經落下王盟一段距離了,怪不得他會下這樣子的誓,大概沒事兒也經常玩,甚至,有時還能單臂支撐,兩腿不老實地玩花樣,惹得那些女孩子尖叫連連,一個個心花怒放。

  話說回來,距離短不要緊,但四層樓拖得太久了,麻煩接踵而至。

  王盟在最短時間適應了倒立的重心問題,不巧肚子咕嚕咕嚕叫個不停,嚴重抗議他沒有好好對待自己的胃,接著,大腦血循環跟不上身體需求,有點頭暈眼花,支撐的手臂也開始發顫,耳邊的喧鬧成了嗡鳴。他暗叫不好,沒勁兒把身子正立回來,只能憑慣性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下「走」,看來,這次要成為馬車輪子,非一路「滾」下去不可。

  楊沖一大早翻牆進學校,被老師罰站到第二節課下課,剛才獲得釋放,兩條腿跟灌了鉛似的,高高舉著當然不大舒服,時間一長他也受不了,要不是為賭一口氣,又不想連累球隊其他人,以他的個性,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楊沖不經意回頭,眼角餘光掃到斜上層的王盟,沒料到他還真的跟著一路下來,根據經驗來判斷,左右晃悠著身軀挪動雙臂,大約是快要不堪負荷了。

  怎麼辦?半途而廢會連累其他隊友,不去幫身後跟著的小子,看著他摔下來受傷也是一個大損失!真是的,撐不住的話還不停下來,那傢夥究竟要跟他鬥到什麼時候為止?一閃神左手手掌按空,繼而窄歪,整個人向前栽了過去。

  「啊!」所有人都嚇得面色慘白,摀住了嘴巴。

  一剎那,王盟的身體故意朝樓梯扶手的方向猛一歪,修長的腿順勢搭在上面,兩隻手用力一推台階,借助反作用力,以扶手為依托,從三樓拐彎處滑到二樓,穩穩落在階梯上,一隻胳膊掛著扶手,一隻胳膊去撐楊沖——此刻,他反超在楊衝前了。

  王盟本來就沒力氣,只不過咬牙拼一股氣,硬是從三樓扶梯滑到二樓,胳膊承受了很大壓力,被迎面而來的楊沖一撞,頓時鬆開了抓著扶梯的手,兩人一前一後摔下來,還好之前擋了那麼一下,降低不少衝撞度,使他們都有機會反應過來做防範動作,主要是保護腦袋不受振蕩,其餘部位碰破一點皮肉,沒什麼大礙。

  滾落到二樓與一樓的拐彎處停下,兩個大男生仰面朝天躺著,一動不動,突然不約而同大笑起來。

  「喂,你不是沒勁兒了嗎?幹什麼花這個力氣幫我?」楊沖緩過勁兒,側臉看了看一樣狼狽的王盟。

  王盟沒力氣看他,烏黑的大眼直勾勾盯著天花板,喃喃道:「餓死了,都是沒有吃飯得罪了肚皮。」

  誰餓死了?這是哪門子的回答?

  「唉,加入足球隊吧!」楊沖還是沒有放棄對王盟的說服任務,「你身手很敏捷,球也踢得很好,為什麼不加入我們?大家很好相處的。」

  王盟有氣無力地張張嘴:「好餓啊……」除了吃東西,他什麼都不想做,只有吃飽飯才能思考別的問題嘛!參加什麼社團都好,反正校長不是說為了平時成績也要報嗎?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吃飯,別人大概不知道,他少一頓飯都會要命的,以前最嚴重的一次連路都走不成,差點掉進亞馬遜河裡淹死,現在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

  「洋蔥頭,你還不站好?我們讓你去拉人進隊,你倒把人家從樓梯上拉下來了!」一模一樣的雙生兄弟映入楊沖眼簾,也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又叫我外號!凱歌凱旋,好歹我是學長,你倆太沒大沒小了吧?」楊沖齜牙咧嘴站了起來,不斷拍打校服上沾的灰塵。「可是你哪點像學長啊,無論是氣勢還是外貌,都比我們低。」兄弟倆一左一右勾住他的肩頭,「『楊沖』念出來還不是『洋蔥』?差不多啦。」

  「是誰把好好的孩子教成這個德性?」楊沖是娃娃臉,加上漲得通紅,那手舞足蹈的樣子逗得圍觀的男女生大笑不止。「沒人教,俺們那個天生麗質。」凱歌凱旋又是異口同聲。

  「以後再教訓你倆,先去看王盟。」楊沖瞪了他們倆一眼。

  他們三個人一起蹲到王盟周圍,楊沖伸出手,「我拉你起來。」

  王盟「嗚」的叫了一下,坐直身子卻沒有起來。

  「你怎麼了?為什麼不站起來?」凱旋納悶地托著下巴看他。

  王盟眨巴一下眼,高高的個子也嚴重蜷縮起來,「好餓,有沒有吃的?」

  「帶你找吃的,你就加入足球隊嗎?」凱歌眼珠轉了轉,趁機開出條件,打算以利益引誘王盟。

  「我……」

  不等糊里糊塗的王盟上鉤,駱子炫在上面吆喝:「過分,分明是趁人之危,不要臉!我不答應!」

  楊沖不耐地望向她,「那你要怎麼樣?」

  「你並沒有做到從樓上倒立到樓下,不是嗎?」駱子炫幸災樂禍。

  「我……」楊沖心一虛,難不成真的要其他隊員跟他一起玩倒立啊?那還得了,就算其他隊員答應,隊長也不會允許的。

  「不就是罰我們倒立嗎?」凱歌、凱旋二話不說,跑到四樓,挽起校服袖子打算要重複剛才楊沖和王盟的動作。

  「好了,不要再吵了。」一旁沈默許久的駱校長開口,她拉起凱歌、凱旋因倒立而滑落腰間的襯衫,「真是一群好強的孩子,既然這種方式又傷和氣又危險,那就不要再玩了,參加哪個社團由那個同學自己決定,你們不要多做干涉。子炫,我們走吧!」

  駱子炫還要說,見母親不悅,只得把王盟的帽子丟給他,悻悻離開——老媽平時對她像是對待姐妹,一旦沈下臉擺出家長的架子,那她就得識實務了。路過王盟身邊時,她低聲恨恨地說:「你說過不加入的,考慮清楚!」

  王盟施然擡眼,對面前這些人的各種表情充滿了不解。這間學校的火藥味很濃,他不喜歡,還是想念在南美洲度過的日子,又自在又舒服,多好啊!要是動不動就得接受轟炸,日子還真是難過。

  王盟接受了楊沖的好意,拉他的手起身,那一瞬間,不由自主產生一個念頭:其實,他們幾個一見面就打打鬧鬧,倒是有趣,遇到困難時沒有丟下朋友孤軍奮戰,這一點也很難能可貴,他欣賞。

  加入……足球隊嗎?

  午後,明媚的陽光變得有一絲火辣,學生們紛紛回到寢室睡午覺,偶爾零星幾個人在林陰道上散步,或是呆在圖書館看書,教室空蕩蕩的,冷清不少。

  「年齡17歲,身高178cm,體重68kg……這後面你都填了些什麼?」

  「專長。」王盟麻痺地回答。

  楊沖火大地抖著被各社團打回來的申請資料表,「為什麼專長是睡覺?」

  「因為我曾睡上三天三夜沒醒過。」一般人做不到吧!

  「那為什麼興趣也是睡覺?」

  王盟慢吞吞地瞅著他,「我感興趣的是為什麼我可以睡那麼長時間。」

  天啊!好一個因為……所以……楊沖仰天長嘯,壓抑即將崩潰的耐性問:「還有最討厭的一種現代文明,你填的竟然是『各條道路』!老兄,有沒有搞錯,你寫核武器至少可以解釋成厭戰,人家大路小道哪點惹到你了?」

  「討厭就是討厭。」王盟一眨不眨地透過窗外俯視校園的操場,「那麼多路,亂七八糟看得人好煩。」

  什麼邏輯?明明自己是個超級大路癡,轉身就搞不清楚方向,竟蠻不講理說人家馬路礙眼?楊沖啼笑皆非地搖頭,「你這種心態,哪個社團敢要你啊?」

  「我本來也不願意參加,麻煩的事我不喜歡。」他敬謝不敏地擺擺手,注意力重新回到塑料袋裡的三明治上,「你看看不行把我劃掉。」

  「那你總得參加一個社團啊。」楊沖歎了口氣,「我們學校規定,為了培養學生的綜合素質,一人最少報一個社團。」

  「那怎麼辦?這些社團不要我,又不是我不要他們。」王盟無辜地睜大了眼。

  「我們要!我們要!」楊沖變臉像翻書,一舉手,「我們足球隊不要求寫這個申請資料表什麼的,看看球藝就算考核,你的控球能力我還有凱歌、凱旋可以擔保,沒問題的,隊長說你要是願意,一會兒就能正是加入我們的隊伍,怎麼樣,來吧!」

  王盟一邊啃三明治,一邊尋思:哪有社團光對著一張資料表就能把人給否定了,連見個面都沒有,還真是省事得不得了——哎,中午食堂人多,出來了就進不去,好不容易買了個點心當加餐,偏偏三明治硬得像塊石頭,難吃死了。

  「加入吧,足球隊活動期間,學校有飲食優先的待遇喔!」楊衝開始敲邊鼓,「你今天也見了學校中午吃飯時的情況吧!食堂人山人海,那個壯觀絕對讓人望而卻步。我勸你接受,到時候吃飯不用排隊,有最好的套餐,想吃隨便吃,吃多少算多少,不錯吧?」

  真的假的?

  王盟驚訝地張張嘴,「是嗎?你確定不用排隊等?」中午排隊太痛苦了,對少吃一頓飯晚就寸步難移的他來說,分秒必爭!

  「不用。」當然了,誰讓他們都是直接進大廚房,跑到鍋裡盛呢?不過,這些內幕不能告訴王盟,免得他一氣之下鐵了心不參加。

  「好。」

  萬歲!真是異人用奇招,對症下藥準沒錯!

  師大附高足球隊是該校創校那一年成立的,以前,曾經多次蟬聯全國高校杯足球聯賽的冠軍,也培養出不少被東陵市足球俱樂部挑走的優秀球員,什麼最佳球員、最佳射手等頭銜也不在話下,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師大附高的光環淡去,逐漸走下坡路,球隊連年爆出一串駭人聽聞的事件,甚至在去年被高校杯足協禁賽,這都給師大附高這所高中足球名校雪上加霜,蒙上一層晦澀的陰影。

  即便如此,真正喜歡足球的學生還是捨不得離開,送走了主動退社的球員,現在,足球隊只有區區12人,正在跑圈的是除了「自由人」楊沖不在,那11個人分別是隊長兼前鋒的夏國敖,兩位守門員是蔡又輝與袁緒,還有擔任邊後衛的顏凱旋兄弟以及其他幾名一年級生負責前衛、中鋒、邊鋒。

  他們已經跑了五圈,師大附高的塑膠操場是400米一圈,算下來,他們跑了差不多一個非守門員的球員在正式比賽中將要全場跑的最短距離,因此每個人大汗淋漓,凱歌拉了拉凱旋的袖子,「洋蔥頭到底行不行啊?為什麼來不過來?要是再耽誤一會兒,那女人就來宣佈廢社了。」

  凱旋瞪他一眼,「胡說什麼?洋蔥頭那張嘴你還不清楚?反正除了這個王盟,我們也沒有可以指望的人了,只好等。」

  夏國敖一揮手,後面的人停下來,他來到凱旋和凱歌跟前,皺眉問:「你們兩個不好好跑步,嘀嘀咕咕說什麼?」

  「隊長,你還有心情拉著我一圈又一圈跑步啊?」凱歌實在忍不住了,一捋刺蝟頭,索性挑明,「學生會不是說,下午五點湊不夠13個人,足球隊就要立馬取消嗎?」

  夏國敖波瀾不興地說:「只要我們還沒廢社,訓練就得照常進行,跑操是鍛煉體力的最好辦法,別想趁機偷懶。」

  「隊長,你不問問那個新來的小子現在怎麼樣?」凱歌也很好奇,他們隊長對球隊明明是非常執著的,為什麼關鍵時候反而沈默起來?

  夏國敖嚴肅地咳了一聲,雙手作安撫狀,「各位隊友,我夏國敖從沒說過要把希望放在某一個人身上!足球是十一個人的運動,球隊的情況大家心裡清楚,想要東山再起就得靠實力,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們只要湊夠人就行了?」

  「隊長……」凱旋搖頭,「我們沒那個意思,下周開始校際聯賽,你會在比賽進行到四分之一時因為高考退隊,人手不夠,照規定是不允許繼續比賽的,駱子炫就是抓住這個把柄一直催我們現在解散,還說什麼要把操場用來申辦市高校運動會會場,怎能不著急?」

  夏國敖輕輕一揚眉,「著急也沒用,有時候盡人事,還要聽天命,如果真的被迫解散球隊,到明年你們還是可以重新開始。」

  「你甘心嗎?」凱歌急促地追問,「你等這個雪恥的機會等了一年,我們有明年,可是你沒有,就算我們明年重新組隊,也不是現在的師大附高足球隊了!」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就是一輩子的遺憾!

  「我……」夏國敖眉峰一攢,惆悵地深吸一口氣。

  「你甘心嗎?」凱歌步步逼近,非要聽他給個明確答案。

  「不甘!」年輕充滿朝氣的吼聲從他們後方傳來,球隊的隊員都是一震,回過頭看,臉上無不洋溢出一抹驚喜。

  「洋蔥頭,你終於把人拉來了!」

  「哇!太棒了!我們有救了!」

  「一鼓作氣打敗所有學校,一雪前恥!」

  「快,快點,咱們給隊長還有其他人引薦一下!」凱歌迫不及待跳過去,把楊沖與王盟簇擁著推了過來。球隊很多隊員圍住王盟,又嚷又笑,弄得王盟受寵若驚,還有點茫然不知所措。

第2章(2)

  「別在意,大夥在歡迎你!」楊沖哈哈大笑,「你看,我就說來咱們球隊沒錯!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球隊的隊長,三年級A班的夏國敖。」

  「學長。」王盟經歷過駱子炫的教訓,舉一反三,認為「禮多人不怪」很吃得開。

  夏國敖不著痕跡地打量他,雙目微瞇,「叫『隊長』吧,這裡是球隊。」他不知道,這名頭戴藍色貝蕾帽的少年是不是真有回天之力,可以將他們從水深火熱的邊緣挽救回來,他能做的,只是拭目以待。

  「哦。」王盟點點頭,看看四周幾張笑臉,還是想要確定一下,「那個……隊長,真的不排隊打飯?」

  眾人聽呆了,一旁的楊沖趕忙在隊長耳邊嘀咕幾句,夏國敖這才緩過神,有一絲尷尬地點頭,咬牙說:「對,不用排隊。」天啊,隊長臉紅了!

  每個人都驚奇地看到這一幕——他們偉大正經、一絲不苟的隊長竟然為了楊沖的那番說辭圓場,而且,靦腆地臉都紅了。

  看來,新來的轉校生給校足球隊帶來了無限可能!

  這樣,王盟糊里糊塗進入了師大附高足球隊,他也在無意中化解了足球隊面臨解散的最大危機,即使過些日子夏國敖退社,人數也同樣夠參加聯賽,大家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只不過……

  下午進行的幾次定向訓練結束,王盟與夏國敖都法現了一個問題:彼此都很出乎對方的意料——

  不怎麼樣!

  王盟沒有楊沖說得那麼充滿靈性,夏國敖也沒有強隊隊長應有的勢頭,一般,真的是一般般罷了。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沒說什麼,心裡有幾分失落。

  守門員蔡又輝拉拉好友楊沖的汗衫,「喂,洋蔥頭,你是不是看高王盟了?我覺得他沒什麼奇特的地方。」哪有運動員跑步跟龜爬似的,一副有氣無力想睡覺的樣子。

  楊沖翻了個白眼,「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你問凱歌凱旋,他們早上也見識過王盟與足球之間那種默契感,很強的。」

  凱旋重重地點頭,「是,就像和諧的協奏曲……」

  「不,也不完全,應該是他與足球有了某種互通的吸引力!」凱歌打斷了哥哥,抓抓刺蝟頭,「即使角度很刁鑽,他也能得把球踢得心應手。」

  「可是,看不出王盟學長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一年級的候補守門員袁緒扯掉厚手套,一邊在球門柱上拍灰,一邊發表意見,「他跑得太慢,我散步都比他快,這樣子怎麼能閃得過人家的鏟球?」

  「你懂什麼,這叫深藏不露!」楊沖氣惱地敲了他的腦門一記,「大腦轉轉,不要總是直來直去,怪不得球來了你總是往相反的方向撲!窮則變,變則通,聽到沒?」

  「不要拍他的腦袋嘛。」蔡又輝一撥楊沖的手,瞪起眼,「我就一個接班的,拍傻他,將來我要是受傷有事,誰看大門?」

  「你這個接班的,我不抱希望了。」楊沖一點都不客氣地搖頭,「他反應有你一半快就是奇跡,不要以為世界上很多人都能像你,將黃金分割點小數後十幾位倒背如流,太不現實了。」

  「我那是優點,怎麼被你形容成了神經病?」蔡又輝伸胳膊去勒他的脖子,「這張刀子嘴我非縫起來不可!」

  「你敢,你這頭蠻牛!」楊沖個子沒蔡又輝高,也比他瘦得多,嘩,一下子從他腋下鑽過,順勢回勾腳下的足球,「啪」的一下直射大門。

  「想射進去,沒門!」別看蔡又輝身材高大健壯,反應相當靈敏,在他抽射的同時就已率先朝同一個方向撲去,果然,球被拳頭擋了個正著,彈出網外。在所有人都以為結束了的那一刻,有人又補上一腳,「咚」的應聲入網!

  「哈哈……」凱歌跳起老高,眉飛色舞地擠眼,「怎麼樣,學長,這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錯吧!」

  「耍詐!哪有你這樣子,分明是越位!」蔡又輝氣得鼻子都歪了,「球門區就我一個人,你湊什麼熱鬧!」

  「這叫做兵不厭詐,而且你看清楚,這不是比賽,我有沒有越位又有什麼關係,大家都在檢測你的靈敏度啊!」凱歌振振有辭地說。

  「好了,不要胡鬧,列隊,我說一下接下來這段日子的安排。」夏國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幾個人身後,他嚴肅地瞅著隊員,頻頻皺眉。

  楊沖跳到王盟身邊,八卦地問:「一點基本訓練對你來應該不成問題吧?」

  王盟並沒做出正面回答,有點慵懶地笑了,顧左右而言他,「大操場啊,對於學生來說不賴,嗯,真不賴。」南美還有很多窮孩子,他們沒錢買鞋只能光著腳,沒錢進設施好的體育場,就只能在沙子上踢球,相比之下,這裡好得太多,然而,這裡的孩子顯然沒有人家踢球的那種激情,到底他們是為什麼踢球呢?

  夏國敖打斷了王盟的胡思亂想,「下周是全國高校聯賽地區賽,由於去年名成高中是東陵賽區第一名,照慣例,種子球隊不必參加淘汰賽,直接晉級,那麼我們就要和其他球隊決第二名,再和名成高中一起參加全國大賽,在此之前,還有幾支他校球隊需要注意……」

  「隊長,等一下。」楊沖舉手,「你是不是忘了,雖然名成高中是種子球隊,我們也會和他們有一場名次賽啊!」

  「嗯。」夏國敖點頭,眼眸閃光,「那場比賽,我怎麼可能會忘?」

  「那你……」

  「那得打敗其他隊伍獲得出線權,不過,你們有那個機會嗎?」女孩子清冷的笑聲在操場上迴盪。

  「駱子炫。」夏國敖沒回頭,就已聽出來那個人是誰,「你非要對球隊趕盡殺絕嗎?足球隊有讓你那麼深惡痛絕嗎?」

  王盟清晰地留意到夏國敖一閃而逝的黯然,尤其,之前還帶了一絲驚喜,是驚喜吧?微微彎起的眼角……恐怕難以掩飾的。

  「對,師大附高足球隊臭名遠揚,我覺得它不夠爛,不如徹底爛掉。」駱子炫單腳點著一個足球站在那裡,徐徐風中,寂寞如煙如柳,可說出的話又字字狠毒。

  夏國敖閉了閉眼,「子炫,因為一個人而遷怒其他人,這樣不公平。」

  「那麼誰對我公平?」駱子炫挑起娟眉,肩頭微顫,握緊了拳頭,「我說過,湊不齊人不要想繼續組建球隊,物業管理的老師會把場裡空出來改建,準備申請今年市高校運動會的主辦權,你們自覺一點吧!」

  「誰說人數不夠?」楊沖忍了半天,終於忍無可忍爆發出來,一把拉過王盟,「你看清楚,這就是我們的新隊員,就算過些日子隊長還有蔡又輝退社,我們的人數也夠了,不用會長你多操心。」

  駱子炫的目光」刷」地一下轉到王盟身上了——他,果然是他!這傢夥到頭來還是成了對頭,可惡,學校的人都明白她是故意為難足球隊,逼走一些球員,威脅其他人不準入社,眼看足球隊要解散,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偏偏她老媽念舊,一一囑咐主任、老師要好好關照王盟,現在她對那小子打罵不得,乾瞪眼沒招!

  王盟被兩道殺人的目光盯著,渾身不自在,他往楊沖那邊湊了湊,低低地問:「她是在瞪我吧?」

  楊沖無力地一撐額頭,「恭喜,你答對了。」

  「我做錯什麼了?」王盟自言自語,摸著後腦勺苦思冥想。

  「你說過不加入足球隊的。」駱子炫惡狠狠地指控,眼紅紅的,「出爾反爾。」

  「會長學姐,那個……作決定之前可以修改意見吧?」王盟想了半天,只有這麼一句話可以答駱子炫。

  「你現在退出。」駱子炫冷冷地說。

  啊?所有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緊張地瞅著王盟,生怕他會改變主意,那麼足球隊就真的要消亡了。

  「不要。」王盟搖頭,腳踝一磕足球,竟然把駱子炫踩在腳下的另一顆球撞飛出去,然後懶洋洋地看著她,「會長學姐,扯一根繩子不是很麻煩嗎?」

  「什麼?」她愣了愣。

  「因為拉得很緊。一根繩子不如一絲絲細線扯得容易,是吧?」王盟瞇眼笑了,「我是不會去扯的,既然纏上去了,那就繼續纏著吧。」

  他在暗示什麼?足球隊是那根細線糾纏的繩子嗎?要是足球隊團結,根本不至於落得今天這個被動的下場,駱子炫面色蒼白地「嗤」了一聲,「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站在這裡對我大放厥詞?你以為我沒有辦法把他們扯開嗎?」

  「這世上不知道的事多呢。」王盟平和地望著她,笑得有點呆,「反正我不去扯,扯不好會勒得手疼。」

  這個傢夥!

  正感動的凱歌、凱旋還有楊沖一干人跌破眼鏡,原來,這小子不過是因為怕手疼才懶得去扯,歸根結底,不是什麼偉大的精神支柱在促使他留下來,只是他太懶,懶得加入了還要再離開,也許他是害怕寫那張退社的申請書吧?

  「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就算你加入了,也改變不了這支破碎的球隊。」駱子炫恨得咬牙切齒,「名成高中的『綠茵雙璧』年底要選入東陵俱樂部,人家整體實力強大,又有世少賽U17的苗子頂梁,夏國敖,你的心裡清楚,沒那個人,你和蔡又輝什麼都做不成,死撐著幹什麼?白浪費了學校的物資。」

  「子炫!」夏國敖抹抹疲憊的臉,流露出一抹哀傷,「為什麼你還不從那段陰影拔出?他走了就是走了,我們因為足球成為鐵三角,現在一角沒了,還有一人一角撐著,大家可以來彌補缺憾的另一角,有什麼做不到?」

  他很堅定,一直那麼堅定,像塊沒有自知之明的臭石頭,這是駱子炫最討厭的地方,然而更討厭的是,她似乎在其他人眼中也發現了類似的東西。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別叫得那麼親,我和你不是很熟。」駱子炫憤恨地一跺腳,把大筐子裡的足球拿起來一個個砸了過去,「隨你們去丟臉丟個夠吧!沒有最糟,只有更糟,反正臉皮厚的人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了,去,去吧,徹底腐爛掉最好!」說完,頭也不回飛奔離去,經過王盟時,撞到了他的肩膀,濕漉漉的水氣令王盟暗驚,這蠻不講理的女孩……哭了?

  她這麼恨足球嗎?

  還是,她恨踢足球的人?

  王盟十七年來第一次意識到,除了輸贏,足球還能帶給人那麼多複雜的感觀!他的世界一片純然,簡單得黑白分明,一如足球原本的樣子。

  哎,一不小心,他似乎捲進了一場他極力迴避的漩渦裡呢。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1-6 11:28:20

第3章(1)

  「反正,不要去招惹那個變態女,她對足球隊的怨念足以說上三天三夜。」足球隊的活動結束後,凱旋兄弟倆推著一輛捷安特腳踏車,跟著楊沖陪王盟離開學校,夕陽的餘暉灑滿大地,淡淡的紅浸透了天空,路人匆匆,車輛奔馳在快車道上,不多時,霓虹燈閃爍,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王盟背著寬鬆的大書包,兩手拎著裝校服的袋子,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眼睛不斷掃過琳琅滿目的西點屋、快餐店,偶爾聽他們嘀咕也會插嘴問一兩句,那都是無關緊要的話,他不關心,關鍵是老爸今天忙著見多年不見的老友,沒功夫管他,晚餐得另外開竈,吃什麼才好呢?

  楊沖揪著他的領子,「老兄,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們說的話?」

  「有,有啊,不要招惹會長嘛。」王盟心不在焉地側過臉,仔細瞧看櫥窗裡擺著的水果蛋糕,肚子開始發佈垂涎的信息。「你不要不當回事。」凱旋語重心長地在旁邊歎氣,「雖然以駱校長的為人絕對不會因為女兒幾句話為難我們,但是有人總在一邊敲邊鼓說足球隊這不好那差勁,始終不利於球隊壯大,以後和外面比賽、或是參加俱樂部的選拔賽,都要靠校方的積極推薦呢。」

  王盟頓住腳步,回頭看看三人,視線在彼此間遊弋,皺眉說:「哎,真奇怪,本來踢球是一件單純的事,怎麼被你們說得這麼複雜,我就說不要加入嘛!你們好麻煩,再說我就呆不下去了。」

  「哪個球隊不麻煩啊?」凱歌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你以前踢球,難道夥伴們之間就沒有發生過矛盾?」

  「我沒有夥伴。」王盟眨眨眼,一字一句地說。

  沒有夥伴?

  這幾個字令在場的幾個男生都呆住了,凱歌訥訥地說:「你開玩笑是不是?南美的桑巴足球聞名世界,那裡的大人小孩都在踢球,你怎麼會沒有夥伴?」

  王盟習以為常的聳肩,淡淡地說:「正常啊……我很少在一個地方呆很久,即使是南美也是在不同的州來回流動,還沒有剛認識幾個朋友,就又要搬走了。」

  「那這一次……學長你不會又只是在學校寄讀些日子吧?」凱旋試探地問。

  王盟兀地一咧嘴,「不知道。」

  「你這傢夥,太欠扁了!」楊沖掐住了王盟的脖子,「與其讓你到處禍害人間,不如讓我現在就了斷你。」

  「我?」王盟莫名其妙地一指自己的鼻尖,很迷茫。

  正在這時候,楊沖掐住王盟的手鬆下來,似乎看到什麼詭異的東西,兩隻眼睛瞪得猶如銅鈴,那張娃娃臉充滿了不敢置信。

  王盟拉下他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怎麼了?」突然洋蔥頭安靜下來,倒讓身邊的人無所適從。

  楊沖「噓」了一聲,指指馬路對面的公共汽車站牌,「看,那是誰?「

  凱歌揉揉眼睛定睛瞧看,差點怪叫出來,「名成高中二年級的皇牌隊員韓陽?」

  凱旋也注意到了,似笑非笑地說:「這個組合太怪了,韓陽是出了名的『女人怨』,今天竟會和女孩子在一起,不尋常。」

  「有什麼奇怪的?」凱歌哼了哼,「裝模作樣最簡單!他是男人吧,是男的對待女生就要像春天般溫暖,除非他是個Gay,這不,本性暴露了吧?」

  楊沖推了他一下,「我說正經的,你看,那女生和他拉拉扯扯,哪裡有男女約會的半點溫馨甜蜜?」

  凱歌拖著下巴,嘖嘖道:「估計是韓陽要和她分手,這個女孩不答應,兩個人展開第三次世界大戰。」

  凱旋瞧了半晌,搖頭,「怎麼可能?你仔細看,那女孩是他們球隊的經理人,我覺得不像你說的,以前也沒聽過這方面的緋聞,你說會不會是有什麼事是——學——學長?」轉頭一看今天剛被他們拉進球隊的王盟,人家一手羊肉串,一手水果冰糖葫蘆,美滋滋地品嚐著,根本沒注意他們在討論什麼。

  楊沖奪走了他一串羊肉,「你是非洲難民啊,吃這麼多,小心變肥豬!」

  王盟心情很好地笑了,「怎麼會呢?吃吧,我請客,絕對是大西北的原味,也沒有膻氣,你們都來嘗嘗!」

  「嗯?你怎麼知道是大西北的原味?」凱歌接過王盟手裡的肉串,咬了一口,「嗯,真的很鮮嫩很好吃,怎麼選?」

  提到美味,王盟興趣十足地拉住他滔滔不絕,「跟你說,我以前去青海那邊好幾次,當地的維族人專門烤給我吃,還教我怎麼做,這一家的調味料不夠全,下次有機會我請你吃我自己做的羊肉串,至於肉啊,一方面要看牲口吃的飼料——」

  「停停停!」楊沖分開兩個當街討論羊肉的小子,「當我是死人啊?讓你們看名成高中的韓陽,不是大西北的羊肉串!」王盟無辜地轉過頭,「韓陽是誰?」

  「你——」楊沖深吸一口氣,娃娃臉漲得通紅,耐下心說:「韓陽是名成高中足球隊的主力前鋒,與他同隊的右前衛沈鈞方還拿過上屆的MVP,兩人並稱『綠茵雙璧』。雖然你我和他們都是高二,韓陽和沈鈞方卻被東陵俱樂部看中,年底會退出足球隊,然後加入職業隊進行培訓。」

  「你是說U17的候選者?」王盟總算點到正題了。

  U17指頗有盛名的17歲以下世界足球錦標賽,每兩年一次,又稱世少賽,無非世青賽以U20為主要選拔對象,而U17的年齡小些,但凡喜歡足球的人、踢足球的人,不會對這支戰績輝煌的年輕隊伍陌生——什麼叫後生可謂,事實已不只一次揭曉答案。每當人們為世界盃哭泣時,世青賽和世少賽總會一次次點燃希望之火!如果能作為U17的苗子來栽培,那這個人的確有過人之處,U17對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來說,意味著無限可能。

  「對,很厲害是不是?」楊衝下意識學起了王盟的動作,一個勁兒抓抓頭,「人家也踢球,我們也踢球,為什麼差那麼遠?」凱歌凱旋低下頭,臉上都有著同樣的懊惱與鬱悶。

  王盟咀嚼著剩下的半串糖葫蘆,不太在意地擡頭看了看天,「差多遠啊?有天地之間差得那麼十萬八千里遠嗎?」

  即使是天地那麼遙遠,人還是用智慧創造了阿波羅號宇宙飛船,堂而皇之登上月球,從月球上看地球,不也是在天上看大地?

  那麼,天和地不又在咫尺之間嗎?

  楊沖心頭熱乎乎的,單手勾住王盟的肩,「就是,他是天,我們是地又怎麼了?不還是在同一個宇宙裡、同一個地球上、同一個球場上?」比別人差不要緊,要是甘心比別人差那就慘了——王盟他——明明很有心,偏要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偏讓人家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兒,然後故意縮在一個只有他自己的殼子裡,這樣既不違背良心又不違背意願,是吧?想得美!小子,這回被發現了,看你還往哪裡跑?

  凱歌、凱旋面面相覷,認為有必要再次審視一下王盟,要知道,這位學長下午的訓練實在讓人不敢恭維!現在卻能一針見血地點破他們的心結,難道真是深藏不露?這人……捉摸不透的。

  夥伴們嘰咕了一會兒,紅綠燈交替,對面的一男一女穿過馬路,看到他們,那女孩柔美的臉蛋稍稍散開陰霾,緊走幾步來到楊衝前,「楊楊,碰到你們真巧,師大附高的球隊怎麼樣,還會不會解散了?」

  「當然不會!」楊沖仰著頭不看她,沒好臉色,「抱歉,要讓你們失望了。」

  女孩水汪汪的眼眨了眨,「你為什麼這麼凶?」

  凱歌凱旋一左一右夾住楊沖,嗲嗲地呼喚,「楊楊……你為什麼這麼凶?」難怪楊沖一下子發現了韓陽,原來是順籐摸瓜,由美女順帶轉移到酷男身上。既然提到酷男,那就不能不發發牢騷。哎,他們隊長夏國敖也不苟言笑,但人家只是嚴肅正經,至少還會笑,不像韓陽渾身充滿暴戾,隨時想找人拚命似的,可憐這小美女怎麼受得了。

  楊沖乾脆地拍開他們,「這會兒別惹我,煩著呢!」可惜那張娃娃臉擺出生氣的架勢並不成功,該嬉鬧的人還是嬉鬧,根本不放在心上。

  女孩更加無法理解,「楊楊,你受委屈了嗎?」

  楊沖滿腹心事無從開口,懊惱地一擺手,「又不是小媳婦,受什麼委屈?別管我,你呢,幹什麼來這裡,你們學校不在這個方向。」

  女孩「哦」了一聲,轉身看了一眼不遠處面沈似水的韓陽,「我們是……去醫院。」

  去醫院?

  除了王盟外,楊沖外加凱歌凱旋都大吃一驚,「是誰病了嗎?」

  「是——」

  不等那女孩回答,韓陽冷冰冰地開口:「不關你們的事,閔敏,走了。」

  「韓陽……」名叫閔敏的女孩咬了咬唇,看上去很傷心,仍是柔順地走向他。

  「喂,韓陽,你襆什麼?」楊沖忿忿不平地一把拉住閔敏,「她僅僅是球隊的經理,又不是你的傀儡,憑什麼要受到你的限制?」

  韓陽回頭冷笑,「隨便,她要留下就留下。」說完,大步流星地往醫院的方向走,儼然對師大附高的人充滿藐視。

  「你別走,我現在就跟你下戰書!」楊沖被徹底激怒,握住閔敏的手異常用力。

  「韓陽!」閔敏眼圈微紅,努力掙脫楊沖,「你不要拉我,是我要跟他去的,現在不方便告訴你們,等回來有機會我再詳細和你說吧!」她的聲音很軟,聽起來如絲帛西弦,在人心頭輕輕撩撥。

  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凱歌不無感歎,「唉,不公平啊,要是我們球隊也有這麼一個美女當經理人多好,我做夢都會笑。」

  凱旋踢了他一腳,「做夢吧,說到美女駱子炫也是,你願意她當經理人嗎?」

  「拜託你不要嚇我!」凱歌煞有其事地拍拍胸脯,「那個女人美是美,但是太嗆人也會受不了啊。」然後胳膊肘一戳楊沖,「喂,學長你什麼時候勾搭上美女的?不夠意思,這麼大的事我們現在才知道。」

  楊沖撥開他毛手毛腳的爪子,圓臉一端,橫眉立目說道:「什麼『勾搭』?那是我家鄰居,從小一起長大,你腦子裡哪來這些猥褻的東西?」

  「學長,我發現你越來越不可愛了。」凱歌扁扁嘴收回手,「怎麼說我也是一片好意,你看你怎麼——」飛快掐了他的面頰一記,「難怪你長了一張娃娃臉,小屁孩的幼稚任性暴露得淋漓盡致!」

  「顏凱歌,我滅了你!」

  喊殺聲直上雲霄,引得四周人不斷駐足回眸。

  凱旋無奈地去拉他們倆,突然,一根糖葫蘆攔截住他,王盟咕噥了一句:「不嘗嗎?這上面的葡萄裹了糖漿很好吃啊!」……

  凱旋徹底無語了,說到小孩,這裡又新加入一員大將。

  其實,閔敏跟著韓陽確實要去醫院,不過,他們等的公交車在師大附高這邊,所以才會跑到馬路另一端。韓陽始終沈默,目光不時掃過手腕上的表,剛毅的臉上隱匿的暴風驟雨即將襲來。

  下班高峰期,公車上的人很多,閔敏站在韓陽身邊,從他那起伏不定的胸膛已經窺測到他此刻的心情,不由自主地輕歎了口氣。韓陽看了她一眼,「在我沒確定他的情況以前,別讓我聽到你再唉聲歎氣。」

  「對不起。」

  見他臉色越發難看,閔敏有幾分畏懼地往後縮,不小心踩到身後一位婦女,那女人尖叫一聲,猛地推開她的身體,「沒長眼啊,看都不看後面還有人?」

  閔敏失去重心向前栽,幸好韓陽適時伸出胳膊在她腰前擋了一下,才不至於撞到前面提著菜籃子的老太太。

  「對不起、對不起!」閔敏羞愧得快要哭了,「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沒事了?」婦女尖銳地瞪她,「我在學芭蕾,要是腳被你踩出問題,到時非把你——」後面的話在看到韓陽冷冽的眼神時,倏地停止,訕訕地嘀咕幾聲不再嘮叨。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閔敏低頭不斷道歉。

  「除了道歉,你能不能說點別的?」韓陽線條分明的臉孔浮現出青筋,「剛才不讓你跟來,你非要來,跟來了只會添亂。」「可我擔心你……會太衝動。」閔敏吸吸鼻子,硬著頭皮把心裡話嚥回去,又編了一套較為「合理」的說辭,「馬上就要大賽了,千萬別出什麼事才好。」

  「你倒為球隊著想。」韓陽不無諷刺,「隊長真是有了一個好幫手,無時不為球隊的利益著想,好,真好啊。」

  「韓陽,我不是那個意思,Valentine(沈鈞方英文名)出事,我也很擔心。」她極力表達自己的意思,「其實大家都很擔心的,只不過沒有說出來……」

  「是嗎?」韓陽口氣怪怪地反問,「別人我不知道,只是看到一張幸災樂禍的臉孔。」

第3章(2)

  「韓陽!」閔敏急得直搓手,「你可不能有這種想法,一個球隊的團結有多麼重要,你還要我這個場外人來提醒嗎?」

  「他……也配?」韓陽不屑一顧,每一字每一句都冰的。

  閔敏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不知該怎麼勸說韓陽,平時除了沈鈞方,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現在出事的又是沈鈞方,應該讓誰來控制他的情緒呢?沈默中,公交車到了市立綜合醫院,兩人首先去急診室詢問情況,然後快速往樓上的加護病房走,迎面恰好遇到一位中年男子,彼此都是愣了一下,韓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怎麼樣?要不要緊?」

  那名男子回過神,微微一笑,「沒事的,Valentine沒事兒,你怎麼過來了?學校的社團活動已經結束了嗎?」

  韓陽搖頭,眉毛的褶皺洩漏了一絲倉皇,「不要緊那為什麼要做手術,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為什麼做手術?」

  男子拍拍他與自己等高的瘦削肩膀,耐心地安撫:「你要知道,那畢竟是車禍,就算不太嚴重也要做縫合手術,手術可大可小,是不是?」

  「Valentine在哪裡?我要見他。」別人說什麼都是假的,只有眼見為實。

  「他不在醫院。」男子平靜地說,「剛才坐車回家休息了,你也回家吧,Valentine休息一兩天就會回到學校。」

  「這麼快?」韓陽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好吧,如果他明天不能來,我再來看看他。」

  男子笑了笑,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逕自先走了。

  閔敏等半天,還不見韓陽有什麼反應,只好拉了拉他的袖子,「別擔心,倘若真的很嚴重,沈鈞方的叔叔也不會讓他出院。」

  韓陽對耳邊的話無動於衷,「Valentine不是這樣的……」掏出口袋裡一款很舊的手機,望著毫無信息的屏幕,怔怔地道:「他怎麼可以一聲不吭,讓我通過別人知道?」

  難得聽他說許多心裡話,閔敏心頭五味雜陳。強者不需要安慰,韓陽很強也好強,所以他不需要言語上的慰藉,也許,他只是需要一個傾聽的人……

  半晌,韓陽沈聲說:「Valentine因車禍受傷的事不要外傳,知道的人算了,不知道的人不要說,人多嘴雜。」比賽前,穩定軍心是必要的,給外校球員知道,難免長他人威風,滅自己銳氣,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話傳到閔敏耳中,彷彿在指控她剛才對楊沖多話了。閔敏眼眶微微濕潤,哽咽著握緊了拳頭,「我什麼人都不會說的,韓陽,我……」

  「走吧,天已經很晚了。」他似乎對她的解釋不感興趣,刀削般的臉龐轉了過去,「你一會兒坐車回去,我還有事。」

  「韓陽……」

  「走吧!」

  她要怎麼做才能融入他孤僻的世界?除了沈鈞方,他不需要別人的關心了?沈鈞方也是男生,將來會開創自己的人生,不可能像她這麼在乎他,把他當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她這片心意,這個冷到結冰的大男孩就半點體會不到嗎?

  閔敏哀傷極了。

  韓陽離開醫院沒往家走,而是去了一間酒吧。

  早年,他的父親在一場工作事故中半身癱瘓,母親是機械廠的工人,整日忙著掙錢養家餬口,根本沒時間照顧他,除了擔負起父親的起居,小韓陽只有勤奮學習,以免在升學方面給母親增添壓力。本來上完初中,他打算到社會上找工作補貼家用,韓媽媽說什麼都不肯讓兒子輟學,他只得繼續念下去,至於與同齡的孩子玩耍,機會少得可憐,韓陽討厭那些吃喝不愁還到處惹是生非的小孩,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幼兒園認識的好友——介紹「足球」這項運動給他的沈鈞方!

  負擔不起高校的學雜費,韓陽只有申請助學貸款,一邊打工一邊上學,沈鈞方以前提過要資助他,韓陽氣得差點和他絕交,這事也讓沈鈞方意識到韓陽敏感的自尊——他在小心翼翼捍衛著男子漢的尊嚴。

  韓陽在這間名叫「海市蜃樓」的酒吧當調酒師,說來神奇,他只看人家示範幾次,竟然快速掌握了要領,並且推陳出新翻花樣,練習幾天很快可以獨當一面。老闆酒吧擴建,正好人手不夠,一問之下得知他去年年初過了16歲生日,樂得嘴都合不攏,嚷著要雇他。

  韓陽惟一的要求是等他下午社團結束後來,而且晚上不能超過十點半,畢竟家裡還有父親要照顧,要瞞母親得在她收工回家前坐在家裡看書才行,雙方達成協定,韓陽已在此打工將近一年。

  紅男綠女,歌聲靡靡,五光十色的吊燈不時掃過酒吧、檯球桌的每一個角落,昏暗的光線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臉孔,只能聞到酒香花香還有……女人香。韓陽被脂粉味嗆得反胃,腦袋不由自主浮現閔敏的模樣,花香味勾起了他內心的對比,女孩子天生的淡香多好,為什麼一定要灑那麼多刺鼻的香水?他甩甩頭,對自己莫名其妙地無聊想法頗為自嘲,剛要轉身回到裡面繼續調酒,就聽僻靜的過道裡傳來爭吵聲,他不是多事的人,但聽到「朱啟南」三個字的時候渾身一震!

  朱啟南?師大附高足球隊以前的主力前鋒?

  雖然現在的師大附高不堪一擊,可當年打造「鐵三角」的三劍客還是頗有威懾力的,很久沒有人見到過三劍客之最的朱啟南,聽說他被師大附高勒令退學,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奢靡的場所呢?

  去年師大附高被禁賽,高一的韓陽沒機會碰到朱啟南,始終心有不甘,現在遇到了,他不由自主躲在電線桿後,靜觀其變。

  藉著微弱的光看,一個滿頭紅髮的少年靠在牆邊,他的兩耳各鑽了一行孔,各個穿環扣釘。少年左手掩風,右手撥打火機,任火苗在風中搖曳生姿。許久,一團白霧騰上雲霄,他微微閉著眼眸,頹廢地笑了笑,扔掉空扁的煙包,向對面站著的女生說:「最近過得很不錯吧?精神很好嘛。」

  「當然好,比起你這麼頹廢,我當然好得多!」女生揪住他的領子,「已經一年了,你還要怎麼樣?繼續折磨你自己就這麼有意思嗎?」

  「的確很有意思。」少年咬著煙,一邊摟住女生纖細的腰,「怎麼,是不是無聊了?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神經!」女生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少年躲也不躲,白皙的臉頓時印上五個指印,他抹了抹嘴角,冷笑道:「你還是這麼潑辣,難怪到現在都沒有男生有勇氣追你,子炫,不是每個男生都能容忍女生張牙舞爪,聽到沒有?」

  女生——駱子炫鬆開揪住他的手,嘴唇微顫,淚珠子圍著眼圈打轉,「你、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回來?啟南,算我求你好不好?回到學校,還有一年,你我都要畢業了,我們以前不是說好要一起考東大的嗎?」

  「那是以前!」他狠狠一推,將她甩倒在地,「不要再給我說以前的事,駱大小姐,你的記性不好,不是我不要師大附高,而是師大附高不要我!過去的事,想要挽回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什麼?」她有一絲希冀都不願放過。

  「除非校長親自來請我,當著眾人的面在我面前認錯!」朱啟南嘴角揚起一抹狠毒的笑意,「你能作主嗎?」

  「那是我媽媽!」駱子炫揚起頭,痛苦地望著他,「你不能把那件事歸罪給她,當時的校長是誰你很清楚,他現在也被開除,這還不夠嗎?」

  「你們就是這樣,出了事,一個推一個,有誰為我想過?」他激動地拍打胸膛,眼眉倒豎,「一個高二就被勒令退學的學生,還進了戒毒所,出來社會除了當混混還能當什麼?這一切拜誰所賜?難道是我的意願嗎?」

  「啟南,一切都過去了,回學校好不好?媽媽說過,只要你願意,學校的大門始終為你敞開,這是對你的補償啊!」她來不及站起來,膝蓋在地上快速移動到他身邊,生怕慢一點他會又消失不見。

  「不必,這樣的補償我不稀罕!」他猛地後退幾步,眼神冷冽如電,透出一抹悲哀,「那裡沒什麼我留戀的了!」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離去。

  「啟南,我會替你解恨,幫你毀掉足球隊還不行嗎!」

  ……

  回答她的是一片岑寂,還有偶爾傳來的酒吧歌舞聲,駱子炫抓了個空,眼淚順著嘴角淌了下來,落在沾滿灰塵的手背,很燙。

  陰影處站著的韓陽不無嘲諷地一撇唇——

  都說朱啟南是去年師大附高被禁賽的罪魁禍首,現在看來另有隱情啊!哼,什麼世道都有秘而不宣的事,冤死鬼多得很,誰怪得了誰?

  他麻木地轉過身也準備走人,卻迎面碰到一個背著大書包的男生。這男生滿臉迷糊的樣子,晃晃悠悠來到近前,見到他眼睛一亮,如遇救星,「不好意思,那個……紫荊山大道怎麼走啊?」

  迷路的人?

  韓陽打量他兩眼,覺得有幾分眼熟,突然,眼前閃過楊沖憤慨的表情,記憶一下子全部回溯到幾小時前,他們在師大附高汽車站下碰到一群外校學生的事,好像當時這個男生就站在楊沖後面吃什麼東西……應該沒錯!

  「這條花園路出去向左拐,一直走到頭。」他淡淡地說,雙手揣在口袋裡,視線不著痕跡地轉移到別的地方。

  問路的男生連連道謝,一擡頭與他流轉的四目相對,不禁撓撓後腦勺,「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韓陽不願多說,邁步就走。

  那男生也不勉強,聳聳肩與韓陽往相反的方向走,不期然發現了坐在地上的女生,又見她肩頭一聳一聳的,他的臉上露出一抹驚訝的神色。

  那不是……駱子炫嗎?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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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6 11:29:25

第4章(1)

  「死王盟!臭王盟!」駱子炫抓起一把沙子往對面的男生身上投,「是你,都是你,不是你,足球隊解散了,他就會消氣,他就會回來!都是你,為什麼你要出現,為什麼你要出現在這裡?滾回你的南美洲啊!」

  王盟來不及躲,胸口被砸個正著,脖子裡也灌進了沙子,癢癢的很難受,他揪著前襟無奈地一低眉,「我哪裡惹到你了,會長學姐?」

  「你還敢說你沒有,說好了不加入足球隊,為什麼出爾反爾?」她氣急敗壞地又撒了一把沙子,「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嗎?你有種,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那就站起來啊!」王盟往後走了一步,似笑非笑地揚起唇,「你連站都站不起來,要我拿什麼相信你能做到?」

  「誰說我做不到!」駱子炫霍地起身,不料腳蜷縮的時間太長,膝蓋一酸一軟,站不起來,又要跌回冷冰冰硬邦邦的地面。

  王盟手疾眼快扶住駱子炫,對她的拳打腳踢也沒放心上,順便拿出一塊乾淨的紙巾,動作笨拙卻很仔細地給她擦了幾下,同時還納悶地自言自語:「女孩子不是都喜歡乾乾淨淨的嗎?」

  他是說她不愛乾淨?

  駱子炫慪得噴火,掌心傳來微微的搔癢,她心頭一縮,困窘地抽回手,雪白的小臉漲得緋紅,「關你屁事?我愛髒兮兮的,礙著你了嗎?」

  王盟撓頭,搖了搖,「這倒沒,好像是我礙著你了,不管怎麼說,一個女孩子這麼晚躲在三教九流匯聚的酒吧附近,太危險。」

  「危險?那你為什麼會來這裡?」駱子炫冷笑。

  「我是個大男生,無所謂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以前在南美洲亞馬遜流域,那種沒人去的原始森林我也去過,怎麼會怕人多的鬧區?」

  「白癡,你不知道人心要比什麼都險惡?」他以為他是地球超人,什麼都不怕?她就說這男生是個超級小白、大傻瓜一個,可媽媽還不信!

  王盟的大腦習慣性過濾掉那些不中聽的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盯著她的眼,突然說了句:「你不是壞女孩。」

  她不壞?

  從來沒人這麼直白地說她好壞,那些人都在背後罵她笑她,如果不是有一個校長媽媽,如果不是有一個學生會會長的職權,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她不習慣被人讚美,除了朱啟南,她不稀罕別的男生說什麼好話!

  駱子炫的手握緊了又鬆,反覆幾次,閉目歎道:「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吧?說得多麼冠冕堂皇!」

  「哦,當然那個也是……呵呵哈。」被人揭穿事實,王盟頂多有一絲尷尬,「附近路多,容易迷糊啊!」

  駱子炫拍拍身上的灰塵,手背抹乾淨眼淚,「不用拍馬屁,我不會因為兩句奉承就放過足球隊,說吧,你家住在什麼地方?」

  「那個……」拍馬屁幹什麼?漢語水平一般的他愣住了。

  「算啦,不問你叫什麼路,就告訴我你住的是哪個小區。」王盟一陣茫然,駱子炫立即瞭然於心。

  「紫荊小區。」他乾笑,除了乾笑也不知說什麼才好,誰讓他這方面遲鈍?

  駱子炫擺擺手,「少�嗦,男子漢大丈夫,連個回家的路都不認,我服了你。」嘴裡說得很刻薄,腳下依然沒停,帶著他轉彎抹角走近路出了那條狹窄陰暗的胡同,一邊走一邊指點迷津,告訴他左右都是什麼建築。

  王盟亦步亦趨緊隨其後,聽天書似的暈頭轉向,不行,他實在記不住,那些話進了左耳出右耳,沒辦法啊!

  猛地,駱子炫口袋裡的手機和弦響了,她止住腳步打開滑蓋,「喂,問我?這會兒在紫荊山大道與金水路交叉口,怎麼了?哦,不用去找,他在我旁邊……嗯……一會兒見。」

  王盟見她面色不大好看,訥訥地問:「學姐不舒服嗎?」

  「別急著走了。」駱子炫淡淡地說:「我媽一會兒開車過來接我們,她說晚上要請你到我家吃飯。」

  「為什麼?」王盟不明白,「校長都要請新學生吃飯的嗎?」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糊塗?」她狐疑地瞪著他,「你知不知道我們學校的升學率有多高?你知不知道初中生要升高中部有多難?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媽會要你這個路癡學生插班?」

  一連串問題像連發的炮彈席捲而來,直撲王盟,他怔怔地回答:「不、不知道。」老爸要他轉學到此,他就轉,哪有問這麼多理由?怪不得駱子炫嚷著要有緊迫感,原來,她要顧慮的事那麼多啊!為什麼他從來都不覺她說的那些是問題呢?

  「都是因為你爸爸!」駱子炫的眼瞇了起來,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有個偉大的爸爸真好啊,什麼都不愁,我媽看他的面子才要你這個笨蛋!」

  老爸?王盟的思路清晰之際又有些打結,他想不通為什麼老爸會和駱校長扯到一起!不管如何,既是校長請客吃飯,這個面子不能不賣,他搔了搔鼻尖,聰明地保持沈默。不多會兒,一輛紅色的保時捷靠在馬路邊,車窗搖下,駱校長優雅的笑容出現在眼前,她詼諧地招招手,「上車,我的兩位同學。」

  王盟點頭,拉開車門先讓駱子炫坐上副駕駛座,雖是細微動作,駱校長十分欣賞地不斷點頭,透過駕駛鏡發現了女兒眼角的淚痕,她稍稍一怔,又是一笑,「哪個人這麼大膽敢欺負我的女兒?」

  「還不是這個王盟!」駱子炫沒好氣地一拍方向盤,害車子一歪。

  駱校長虛驚一場,埋怨地瞪她,「你要玩完我們三個的命嗎?人家是你的學弟,又是新同學,你這個會長兼學姐怎麼當的?」

  「當學姐的是欠人家債嗎?」她據理力爭,「還有,要是當學生會會長就要遷就別人,那我辭職!」

  「你怎麼一點耐心都沒有?」駱校長抿唇,狹長的眼眸狡猾地一瞇,「反正年底的競爭也很厲害,新人輩出,你趁機會退下來總比競選失敗要好得多!」

  王盟低低一笑。

  駱子炫轉過來,探身彈了他一記響栗子,「你笑什麼?是不是也認為我不能勝任?」

  他迷迷糊糊地搖頭又迷迷糊糊點頭,「啊?」

  「要死啊,給我裝迷糊?」駱子炫的暴力舉動再度上演,手臂舉到一半就被母親拉下,不得已乖乖坐回原位,兩腮鼓鼓的。

  「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給我老實點。」駱校長滿含歉意地透過頭頂的反射鏡看向後面的王盟,「別在意,子炫就是這個樣子。」

  王盟輕輕地「嗯」了一聲,抓抓頭,「校長——」

  「你是故人之子,叫我『駱姨』就好,離開學校不用拘束啦。」駱校長已逾中年,依然風韻綽綽,笑起來眉眼含情,依稀可以窺得年輕時有幾分駱子炫的潑辣,舉手投足間又充滿了高貴的氣度。

  「哦。」他從善如流,「駱姨,您認識我父親?」

  「是啊,以前海外留學的同學,一起在巴西呆過幾年。」駱校長拂了拂髮絲,很懷念地歎口氣,「一轉眼,你們都這麼大了,歲月催人老啊。」

  「這樣啊?」駱子炫才不吃母親那套公式化的應付,低低地問,「你以前同學多了,怎麼沒見幫他們的孩子解決上學問題?」

  「那也看生源。」駱校長皮笑肉不笑地白了她一眼,轉而看向王盟,「你爸爸他沒有提起過我嗎?」

  王盟發愕,「老爸那個人,駱姨,你十七年前見過的他什麼樣,現在就還什麼樣,變化我不知道,他也很少和我聊的。」

  這下,駱子炫總算搞明白了,怪不得他這麼笨,原來是自幼缺乏親情指點。

  駱校長窒了一下,很快恢復笑容,「是嗎?看來他只是懷古,卻不是懷舊人,你們這次有沒有想過呆多久?」

  「不大清楚……」

  在王盟那些含糊不清的「不大清楚」、「不知道」、「嗯」、「哦」聲中,車子始到了駱子炫她們的家中。

  「子炫的爸爸在另外一個城市,和我離異了以後跟我們分居住。」

  進家門後,駱校長指揮女兒去廚房進行一場晚飯保衛戰,自己則拉著王盟在客廳沒邊沒際地聊天。駱家很大,足足有三百多平方米,每個房間裝修都是木質的三合板,傢俱嶄新齊全,燈光柔和,尤其是壁櫥附近的雕塑神韻極佳,栩栩如生,房間頓時凝結了一派古典氣息。王盟安分地坐在沙發上,偶爾打量一下大廳佈局,便不再多動。畢竟,任誰被人那麼直勾勾瞅著都會不自在——王盟還沒麻木到對別人的「關注」毫無察覺那一步,從進門時駱校長回答了他那句「伯父不在嗎」的回答,她的視線就沒離開過,還看得那麼仔細,到底校長想從他身上搜尋到什麼蛛絲馬跡?怪怪的。

  許久,駱校長又開口了:「聽說,你終究還是進了足球隊?」

  「駱姨,這樣不妥嗎?」對校長應該沒有什麼遮掩吧!她可是集全校權利於一身的頭把手,她要是堅持停辦球隊,誰也沒有辦法。

  「我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想法。」駱校長微微一笑,「都是學校的社團,當老師的怎麼會干涉孩子們活動?不過……子炫很反對,相信你即使是今天才來也會感受到了。」

  何止是反對?簡直是敵對,王盟笑瞇瞇不語,靜靜地聽著。

  「哎,其實也不能怪她,師大附高的足球隊在以前是很強的,能與名成高中並列為全國四強,可惜……」她站起身,負手轉了幾圈,「去年一件不愉快的事發生了,產生的連鎖效應就是球隊禁賽,一名中堅球員被開除,師大附高的地位一落千丈。」

  「哦。」王盟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眉毛輕輕掀動。

  「你不問是什麼事嗎?」駱校長意味十足地問。

  王盟搖搖頭,臉頰微紅,慢吞吞地說:「說實話……不大感興趣。」

  「你這孩子會不會太誠實了?」駱校長無奈地苦笑,「究竟什麼才能勾起你的興趣?你的球似乎踢得很好,那麼對足球你有什麼看法?」

  王盟拖著下巴尋思了一會兒,「駱姨,球是我從小就會踢的,沒什麼特殊啊,我也沒專門想過,要不,等我有個具體的想法再告訴您?」

  他是故意在顧左右而言他,還是真的那麼沒心眼?駱校長不著痕跡地觀察,沒有找到什麼特別之處,只得打開電視,漫無目的地換著頻道,「不管怎麼說,加入了足球隊,你多花點心血吧,最好能讓子炫那丫頭認可,那對你們是有好處的。」

  嗯?要得到子炫認同有那麼重要嗎?

  王盟的疑問,駱校長一眼看透,敲了敲桌面,「你不要小看學生會,球場到底要不要拿去擴建舉辦高校運動會,子炫還有幾個部長的意見占很大部分決定性,當然,如果你仍然無所謂的話,也不急。」

  「駱姨——」王盟眼都不眨一下,不加猶豫地說:「我加入了就不會退出。」

  「那很好啊,希望你能堅持到底。」駱校長掩唇一笑,「未來的日子不管是子炫還是外校都會帶給球隊很大壓力,好自為之吧。」

第4章(2)

  「媽,你在跟他說什麼?」駱子炫從廚房探出腦袋,「他不明白你的話啦,省省口水,快點把筷子還有碗擺好。」

  「好好,看來有好吃的了。」駱校長拍拍手,很是垂涎的樣子,「告訴你啊,盟盟,啊,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

  「可以啊,老爸也這麼叫我。」王盟不很在意地搖頭,視線停留在電視節目上,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聚精會神。

  誰也沒留意到駱校長聽王盟提到「老爸」兩字,臉刷地紅了,不過她很快恢復鎮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笑道:「是『超級女聲』啊,你也感興趣?據說以後還有『超級男聲』,看得起勁兒,是不是也打算參加啊?」

  王盟一愣,「超級……女聲?」

  「就是全國範圍海選歌手,女孩子只要對自己的歌喉有信心都可以報名,不管第幾名,能在電視上亮相也是一種鍛煉吧!雖然評委很刻薄,但是報名的人依舊不計其數,你看,剛才有個廣告就是上屆某個女孩拿名次後拍的,可謂是一夜成名啊!」

  「那要會唱歌。」王盟笑了。

  「子炫唱歌很好,尤其是法文,可這孩子說什麼都不肯試試——」

  「媽,做廣告襆跩嗎?」駱子炫端兩個盤子出來,「彭」地放在桌面,「你看人家『李宇春』才叫實力,一路殺出重圍,層層過關斬將,與『周筆暢』難分上下,比起前幾屆要殘酷的多!」

  「可是,李宇春長得太像個男孩子。」駱校長在生活上,很少擺出母親的架子,都是姐妹似的和女兒聊。

  駱子炫火冒三丈地一手叉腰,一手往草莓圖案的圍裙上拍,「媽,人家那叫英姿颯爽,比起某些扭扭捏捏拖泥帶水的男生要帥多了!你這麼說李宇春,會被『玉米』砸扁!」她那雙眼亮晶晶的,彷彿小女孩在為心愛的布娃娃進行廝殺爭奪。

  「玉米?」駱校長不懂。

  「就是李宇春的fans,自稱『宇迷』,諧音是『玉米』。」

  王盟忍俊不禁,立即引來兩道惡狠狠的目光,他識時務地悶咳幾聲,低下頭,奈何顫抖的雙肩不給面子地洩露了笑意。

  「好,你說是就是,女兒,你唱得那麼好,為什麼不去參加?」駱校長饒有興致地繼續逗弄她。

  「媽,教育工作者不都提倡專心唸書嗎?」駱子炫無力地一攤手,「那麼多女孩子都想要『一夜成名』,太不現實了!」

  「我是認為全面發展如果不精,還不如專一發展。」駱校長不以為地看了看她,「有機會為什麼不去?你不要埋沒了自己。」

  「埋沒?這個世界被埋沒的人還少嗎?」駱子炫突然想到了朱啟南,心情墜入谷底,有氣無力地抽氣,「他不回來……我找不到一點希望了。」筷子一點王盟,「你聽好,我不會饒了足球隊,只要讓我抓到小辮子,照樣拆台!」

  王盟「啊」了一聲,舉起冰涼的可樂,也不知有沒有聽進耳裡,應承得很快。

  「誰讓你喝這個,那香草可樂是我的!」她一把奪過瓶子,把白開水推過去,「這是你的,不要亂拿,還有吃完趕緊滾啦,明天還得上課,若是讓我發現你遲到,下午的社團活動就別想參加了。」

  遲到會這麼麻煩?

  「怪不得——」楊沖經常翻牆……王盟的後半句沒說完,一接觸駱子炫殺人的目光,馬上閉嘴嚥回去。

  「怪不得什麼?」她兩手一拍桌子,瞪圓了眼。

  駱校長拉住她一隻纖細的手臂,「子炫,你先別火,告訴我剛才那句『他不回來』是什麼意思?誰不回來?是我想的那個人不是?」

  「是,就是他。」駱子炫的臉色黯然下來,哀傷地轉向母親,眼眶濡濕,「媽,他不肯回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啊?」駱校長摟住女兒的腰,輕輕拍著,低柔地哄:「乖,這樣都不肯回來的人,你沒有必要戀戀不捨,是不是?」

  「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想……」低低的嗚咽從駱子炫的唇邊響起。

  駱校長無語了。

  王盟的注意力是在廚房裡傳來的香味上,可是,眼前的一幕又讓他有點措手不及,只有默默地等她恢復平靜,什麼話都沒說。轉學來的第一天,發生了不少光怪陸離的事,他也隱約有了個認知:要在師大附高踢球,麻煩得很啊!

  叮鈴鈴,電話聲響。

  駱校長起身去接電話,回來以後,她似笑非笑地摸摸女兒的頭髮,「別忘了柳暗花明,不一定處處山窮水盡的。」

  「媽媽?」駱子炫訥訥地望著母親,不明所以。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王盟等了半天,忍不住問:那個……我可以幫著端菜了嗎?」

  「哦,當然。」

  面對他的旁敲側擊,駱校長笑得一臉燦爛。

  世上沒有後悔藥。

  如果有,大概世上也就沒有那麼多含恨而終的人,至少,最近的師大附高足球隊成員有一半都這麼感歎過。若是問為什麼,毫無疑問,一切歸根於新來的轉校生——被視作救星的王盟莫屬。本以為救星都是急人所急,救人於水火,誰料人家倒悠閒,體能鍛煉時每次都搞新花樣,不是長跑途中跑去小賣部買點心,就是定向運動時躲在食堂啃燒賣,隊長夏國敖已不止一次親自跑到那些固定點去抓人,就算這樣,也很難在中途見到他的身影,只能在起點和終點捕捉到一絲痕跡。

  距離比賽的日子一天天臨近,球隊每個人都凝聚了一股緊迫感,甚至連對王盟充滿信心的楊沖還有顏家倆兄弟也沒了底兒,不時懷疑是不是當初看走眼了,不然,這位救星怎麼一點建樹都沒有?駱子炫又三番五次來挑刺,隊長夏國敖的耐性也快磨光,不然,那個古板的人決不會露出要吃人的表情。其實,一切王盟都看在眼中,但他還是一臉迷糊狀,被人吼幾句笑笑作罷,整天我行我素,誰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麼。

  終於,本年度的重頭戲——全國高校杯足球聯賽拉開帷幕。

  師大附高所在區,除了名成高中因為是去年的種子球隊而輪空,其他八隻球隊抽籤決定比賽對手,然後依次淘汰,最後留下的一隊與名成高中決戰,排出頭名與次名,頭名的球隊直接晉級全國大賽,第二名參加循環賽。

  比賽對於師大附高來說,有點陌生了。去年被禁賽,隊員心裡多少有幾分陰影,現在三年級的老隊員只剩下前鋒夏國敖和門將蔡又輝,其餘人都還沒正式參加大型比賽的經驗,日子到了變得越來越手忙腳亂,隨身物品塞了滿滿一個運動袋,放的位置又亂七八糟,翻起來什麼都找不到,只能全部都倒出來一個個歸整。

  凱歌唉聲歎氣,「要是有個pp的經理人隨行,這些活都輪不到自己幹,她會一早為我們打點好瑣碎工作,你看別的球隊,都有個像樣的經理人,我們好命苦啊!」

  「別癡心妄想了,現在能夠找齊人把球隊維持下來,又能參加今年的高校聯賽這都是始料不及的。」凱歌拍拍弟弟的肩,「快把東西整理好,咱們提前去市文化宮體育場,早點去能佔個比較好位置。」

  「幹嗎去那麼早?」楊沖搖搖頭,「我還沒有睡醒,反正咱們是第二場。等到下午再去也來得及,現在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我看也是,現在人都不齊,去那裡坐著看比賽,少一個人也不妥。」門將蔡又輝拍了拍手套。

  「我知道你們說的是誰——」凱旋重重地歎了口氣,手指住某個衣櫃,「那小子,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不知道在忙什麼!」「他沒有手機嗎?」夏國敖推門進來,一臉不悅,「我打電話給他,這麼一個沒有集體觀念的人,要是不願意在球隊呆,我決不勉強。」

  「沒見他拿過手機。」楊沖嚥了口口水,「隊長,我們正缺人,你看……」

  「你不用再幫他說話。」夏國敖冷冷地說,「我們是球隊,不是難民收容所,哪怕是人手不夠解散了,也不需要在瘸子裡挑將軍。」

  楊沖縮縮脖子,不好意思再吭氣。隊長就是這麼嚴肅的人,把他惹毛了,不是沒有一拍兩散的可能。

  這時候補門將袁緒也推門進來,「學長,班車來了,我們要不要上車?」

  「隊長,還是再等等吧?」凱旋於心不忍,畢竟球隊是一個大集體,總該共同進退!若是人家來了,發現社團一個人都沒有,心裡肯定不舒服。

  「等什麼?說好了九點半!」夏國敖劍眉一豎,迅速作出決定,「現在全體隊員在校門口集中,準備去市文化宮體育場!」「是!」

  一聲令下,全體隊員快速行動,拿好隨身的運動袋,魚貫走出社辦大樓。一直到他們坐上車,王盟仍然沒有出現,夏國敖盛怒之下,和司機打個招呼,丟下遲到的人先行離開。其實若能多等一會兒,或是隨便派個人去找一下,王盟也不至於錯過集合時間,他當時就在學校,還是在操場上,不過他在做一件很讓人驚訝的事——拔雜草!為了避免第一天比賽有什麼意外,王盟特意起個大早,剛進學校就被物業管理的值勤大媽堵在社辦大樓前,她指著操場說雜草叢生,說明足球隊打掃衛生不夠盡心,若是今天再不改善,就要停止足球隊的使用權,並向校房提出外用於高校運動會的方案。

  「這是她的意思吧……」王盟的腦海中浮現出駱子炫盛氣淩人的模樣。

  這女孩雖然厲害,給人的印象卻很可憐,他也納悶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礙於行勢不利,來得太早也沒人可以幫忙,只能放下東西,孤零零一個人蹲在球場除雜草。

  那大媽要求嚴格,一會兒除了拔草又提出噴水的要求,王盟不想弄濕手錶,就把腕骨上那塊老爸送給他的瑞士表放在行李袋外面的袋子裡,忙活了大半天,再去看表,還不到集合的時間,蹲久了,他猛地站起有些頭暈,再坐在下休息就昏昏欲睡起來,加上被那暖暖的陽光沐浴著,他沒多久合上眼睡著了。中間,王盟醒過一次,掏出手錶看還不到九點半,又閉目養神,沒過許久,額頭突然一痛,飛來一塊小小的石頭砸醒了他,也給他的額頭留下個圓圓的紅包,這時再去看表,時間和先前的竟一點沒變!他立即察覺不對勁兒,趕忙起來跑到前面活動區的社辦大樓,一對大廳的掛鐘,整整差了一個小時!

  王盟站在學校門口,欲哭無淚。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1-6 11:30:40

第5章(1)

  「要我送你一程嗎?」

  一輛豪華別緻的汽車經過師大附高門口時停下,身穿米色運動衫的少年從車內探頭,他的臉龐如同工筆雕琢,線條細膩,眉目如畫,柔軟的頭髮若綢緞,尤其扣著窗沿的五指骨節分明,消瘦卻不失那股隱含的貴氣。

  「你是……」王盟不動聲色,隱約覺得他的身形有些熟悉。

  「師大附高的班車早走了,為什麼你還在這裡呢?」他的聲音很溫柔,容易讓人放鬆戒備、放鬆心情。

  「嗯,是啊,我為什麼還在這裡?」王盟到現在都弄不明白,為什麼這麼早來還是落了個遲到的結果。

  「你看比賽嗎?」那少年微微一笑,指了指手腕上精緻的寶藍色表,「是的話就上車,不然趕不上哦。」

  「看。」王盟點頭,他還沒有接觸過國內的青少年比賽,也不知道別人的水平究竟怎麼樣,平時只是和自己的隊友一起進行體能鍛煉,隊長沒有安排他參加校內分組比賽,到現在他都是暈乎乎,沒什麼概念,親眼看看應該有好處吧!

  少年打開車門,「上來,市文化宮體育場不近,你要是打車花銷也太大了。」

  王盟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那謝謝你了。」貓腰進了汽車,猛然意識到車上沒有另外一個人,開車的司機正是這名少年。

  「我有駕照的。」少年一眼看出他的疑惑,微笑著解答,順手搖下窗戶,「聽說師大附高新來一名隊員,應該就是你吧?」「你知道?」少年開車很穩,王盟坐在副座,被徐徐的風一吹,舒服地差點又閉上眼睡覺。

  少年抿唇輕笑,雙手優雅地調整方向盤的方向,「嗯,很清楚,還知道你叫王盟,特長是睡覺,堅持『鍛煉事小,餓死事大』的原則,有一次沒吃飯就參加訓練,被球砸倒,平時還是鼎鼎大名的路癡,我說得對不對?」

  「對……」王盟已經沒什麼可說了,這少年就差把他的家譜背出來了。

  少年扭頭看看他的表情,漂亮的雙眼眨了眨,「你真是個有趣的人,這個學校的人很有福嘛。」

  王盟也看了看他,四目相視,卻沒有答腔。

  「你不問我是誰嗎?」少年興致十足地問。

  「你不是我們學校的。」他慢吞吞地開口,「知道不知道有什麼關係?」

  「真是不給面子啊,我應該把你給趕下去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說著,可是眼神流露無限的笑意,「中國人有句老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沒有聽過嗎?」

  「我在國外長大的,中文不好。」王盟實話說話,「這點我再補。」

  「你很誠實啊。」少年忍俊不禁地搖搖頭,「現在要去哪裡找你這樣的人?」

  「我不就是一個嗎?」王盟沒有開玩笑,一板一眼地反問,「還沒有到嗎?」

  「快了。」少年說著,目光調回了前方,專心致志開車。

  王盟微微閉上眼,靜靜地領略輕風的觸摸,意識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坐在波光粼粼的亞馬遜河流域,古樹參天,風也曾如此愜意地撩撥心神。

  「到了,下車吧。」少年溫柔悅耳的聲音響起。

  王盟一怔,睜開眼發現前方是一個寬敞明亮停車場,四周地勢稍底,呈現出半圓形,外面遠遠地傳來歡呼聲。

  「似乎比賽很精彩嘛。」少年推開車門,先將一條修長的腿邁出去,然後才遲緩地把另外一條腿邁出,看上去有些吃力,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扶。

  王盟皺了皺眉,「你不要緊吧?」

  少年「砰」地把門甩上,那一瞬間的表情和先前柔和判若兩人,很犀利,很尖銳,又很脆弱,像是矛盾的個體在一線間苦苦掙扎。

  「當然。」他回過頭,再次露出了微笑,那笑容依舊俊美。揮手一點,「吱」的一聲,信號響起,車子上鎖。

  兩人一起往體育場的大門走。

  那少年個子不高也不低,和王盟相差一兩公分左右,走路也很慢,每走一步路都要花費很大心血。

  王盟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我該謝謝你的體貼,還是為證實到你確實是路癡而遺憾?」少年揚起嘴角,那個弧度恰到好處,不過分張揚又充滿了神秘。

  王盟濃眉攏起,口吻怪怪的,「我有點生氣了。

  「可你不會很生氣。」少年偏頭一笑,信心十足,「走吧,我帶你進去,你們學校總是坐在那個位置,我知道。」

  王盟跟在後面左顧右盼,努力地去記一路經過的彎道,可惜擁擠在看臺上的人太多,很難分辨有什麼不同,他只能機械性地跟著走,別的什麼都分不清。

  「這裡,王盟,我們都在這裡!」人頭中,有一隻手高高揚起,「快點,這裡還有一個位子專門留給你的!」

  「楊沖?」見到熟悉的娃娃臉,王盟精神頭來了,返回身再去找那帶路的少年,竟然蹤跡不見!一開始以為眼花,可是揉揉再看,還是連影子都沒有。

  「你在找什麼?」楊沖雙手一按座位,敏捷地跳出這一排,來到他身側,「趕快過去給隊長報到,你怎麼來得這麼晚!」說完全死心,還做不到,畢竟是他一眼看中的人才,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我……」王盟抓抓頭,仍然在想那少年為什麼會消失?

  「坐下,不要擋住別人!」夏國敖威嚴的聲音傳來。

  楊沖趕緊拉王盟回到位置上,嬉皮笑臉地向前排目不斜視的隊長耳語:「隊長,你看我說他會趕來的吧?」

  夏國敖哼了一聲。

  「你給隊長解釋!」楊沖催促王盟。

  「剛才我……」

  話沒說完,就被夏國敖截住,「解釋就是掩飾,老老實實看比賽。」

  「隊長還在生氣。」楊沖吐吐舌頭,「算了,王盟,你跟我說怎麼回事。」

  「我在拔草,表停了,睡過頭——」

  話音未落又被楊沖摀住了嘴,「我的天,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你也說,還以為你有什麼天大的理由,沒事去拔什麼草啊?」

  王盟無辜地望著他,咕噥著拉下他的手,「不是我要去,是那個物業管理大媽的要求。」

  「一定是駱子炫在背後搞鬼!」楊沖篤定地下結論。

  王盟點頭,「可能她吩咐過,不過是我自己確實也睡迷糊了。」

  「表停了?」楊沖指指他的表盤,「一定是她做了手腳!」

  「不。」王盟想了一下,「也許是別人想要栽贓給她。」

  「你幹嗎為她說話?」楊沖勒著他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不是被美色迷惑了吧?要知道『色』字當頭一把刀。」

  王盟推開他,「我說真的,依駱子炫的性子不屑做這種事,要不是手錶本身出了問題,就是別人做的。」

  「這麼肯定?你多瞭解她啊?」楊沖撇撇嘴,「你剛才怎麼過來的?出租車嗎?」

  「不是,有人送我過來。」王盟又想起了那個腿腳不靈便的少年,「他好像對我很瞭解,不,或是對師大附高都很瞭解。」「男的女的?」八卦的凱歌也湊了過來。

  「男的,和我們差不多大。」王盟回憶說,「斯斯文文很秀氣。」

  「很斯文很秀氣?」楊沖眼珠子轉了轉,「對你很瞭解,又對學校熟悉,會是咱們學校的學生嗎?」

  「不像。」王盟否定了這種想法,「他開05款蓮花跑車,我們學校有這種人嗎?」走過大江南北,幾種汽車的名牌他見得多自然熟悉。

  「哇,咱們學校我記得只有駱子炫開過她媽的保時捷車,充其量也就在附近偏僻的小路打轉,哪裡敢上高速公路?」楊沖咋舌,「真是有錢人,有錢人就是好命,四個輪子怎麼說都比兩個輪子襆!」

  「安靜!」凱旋「噓」的一聲,舉舉手裡的本子,「我在做筆記,你們聲音這麼大,我聽不到解說。」

  一句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賽場上。

  王盟探頭往下看,綠茵場上兩支球隊正深陷在拉鋸戰中不能自拔。他拿過凱旋記錄的本子,翻了幾頁有些怔忡,「這……畫的是什麼符號?」

  「記錄啊,一場比賽哪些進球哪些罰球哪些犯規,你以前沒有看過?」凱旋驚訝地瞪大眼,「難道南美洲的那群強人都不作總結的?」

  「不做,至少我遇到的人沒有做。」那些同齡的桑巴小孩光著腳在沙灘上踢球,他們是快樂的,是自由自在的,什麼任意球什麼角球最初都沒意義,只有進了真正的球隊,才開始遵循那種軌跡,之前,腳觸到球就是意義。

  「一群怪人,他們平時都做什麼?」凱歌納悶地摸摸鼻子。

  「平時?」王盟眼角都綻出笑意,「大多人聚集在亞馬遜河支流的巴卡亞河捕魚,別人用網鉤、釣竿,土著人用弓箭,箭頭預先塗抹一層毒草漿,魚被射中後,很快處於昏迷狀態,沒怎麼掙扎就浮出水面,打撈多少都可以。」

  「真夠神的,一定是從小就射箭,不然弓箭射入水中受到水面的阻力,正常情況下都會飄浮起來。」門將蔡又輝擁有驚人的判斷力和精細的頭腦,數理化次次拿奧林匹克獎,直觀反應超級強。

  王盟一邊思索一邊老實說:「沒歸入球隊的孩子,踢球主要練習帶球過人的技術,那些賽場上的規矩放在最後,我也沒見過。」

  怪不得你做事喜歡獨來獨往我行我素!

  大家頗有同感地點點頭,不知誰喊了一聲,場內場外一片沸騰,再往球場上看,一大堆穿紅色劍條隊服的球員把黑衣裁判圍住,有幾個帶頭的人還對裁判動手動腳,充斥著一股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

  「怎麼了?」

  夏國敖雙手環胸,冷靜地說:「都坐在位置上不要動,是XX球隊技術犯規。」

  技術性犯規?對裁判不敬那當然是一大忌諱,可往往球員又會因為情緒不受控制而偏向虎山行。

  裁判果然黑著臉舉起一張紅牌,紅色劍條隊服的前鋒10號被罰下場。又一陣喧嘩,幾個人摟胳膊抱腰,總算把被罰下場的隊員拉到休息區。

  「和裁判作對的下場只有一個。」夏國敖轉過身對後排的隊員說,「這個教訓,你們都要牢牢記住,聽到沒有?」

  「是!」

  夏國敖起身,「走吧,比賽差不多接近尾聲,我們下去拿更衣室的鑰匙。」

  「國敖,你快看!」蔡又輝突然一拉夏國敖,「你看那是誰?」

  「啟南?」夏國敖一向沈穩的聲音在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後,竟然顫音了,他和蔡又輝推開眾人,緊往前走了幾步,「啟南,朱啟南,站住!」

  滿頭紅髮的少年停住了腳步,扭頭浪蕩地笑了,「還以為你早忘了我叫什麼,你們兩個還挺有耐心的,這樣一個垃圾球隊也能堅持下來。」

  夏國敖搶步走到朱啟南跟前,雙手鉗住他瘦削的肩,「你這是什麼打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到底在搞什麼?」

  朱啟南揮開他的手,輕嗤一聲,「打架、泡女人還要穿得西裝革履嗎?笑死人了,比起以前的板寸頭運動服,現在的髮型裝束更合適我,也更能顯出我的魅力。」

  「胡扯!」蔡又輝氣憤地扔掉他嘴裡含著的煙卷,「你明知道吸煙對運動員的損傷很大,為什麼還要吸?以前是你不讓我碰煙,我聽你的,現在輪到你了!」

  「運動員?」朱啟南不無諷刺地大笑,「得了吧,運動員是你們不是我,凡是和足球有關的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

  「這裡是體育場吧?」王盟低低地對身邊的楊沖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夏國敖黯然的眼眸在聽到王盟的話後一亮,「如果已經忘記足球,你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

  「為女生啊。」朱啟南伸手一比劃,「漫畫、偶像劇看多了就會迷戀帥哥,尤其是賽場上的那種,我來這裡泡馬子比較快。」

  「借口!」夏國敖低吼,「為什麼自暴自棄,難道被人放棄了,也要自己放棄自己?」

  「你憑什麼對我大吼大叫?」朱啟南也火了,雙目如電,耳朵上的墜環發出叮噹的碰撞聲,「被人放棄的不是你,你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自暴自棄地不肯回來,我們的鐵三角只剩下兩角,不也是被放棄嗎?」夏國敖揪住他的領子,「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過去的為什麼要糾纏下去?」

  「別跟我說大道理!放開我!」朱啟南用力地甩開了夏國敖,又去掙脫蔡又輝的鉗制。

  「讓他走!」夏國敖對蔡又輝下令,「我們已經不是一個境界的人,他貶低我們,我們也不用低三下四求他!」

  「對,我們不是一個境界,逼『娼』為『良』你認為可能性大嗎?」朱啟南訕笑著趁蔡又輝一鬆手的功夫,閃身從他們身邊溜走。

  「隊長。」其他隊員擔憂地望著夏國敖。

  「雖然他是學長,這一點不配你們學。」夏國敖握緊了拳頭,痛苦地閉了閉眼,「除了自己,誰能真正放棄你?」

第5章(2)

  「夏學長,別來無恙啊。」

  一聲別有深意的問候使得全體師大附高的人都是一震,隊伍中的王盟更是睜大了眼,他眼尖地看到了那位送他來體育場的少年,他也站在對面一身冰藍制服的人群中,正微笑地瞅著他們,仍舊面善如初。

  「你是名成高中的……桑槐?」夏國敖瞇著眼,吐出一個長相與記憶相符名字,那個男生在印象中低低矮矮,現在又黑又壯,一下子真有些認不出來。

  「學長能記得我真是我的榮幸。」桑槐嘿嘿一笑,「我們學校的三年級都退隊了,沒想到師大附高的學長們還是精力十足,令人敬佩啊。」

  這話怎麼聽怎麼諷刺,凱歌就有點按捺不住,打算上去找他「理」論,還沒動,被王盟拉住了手腕。王盟不甚在意地問:「他是誰?」

  凱旋看出王盟是在穩住弟弟,也趕忙湊過來擋住凱歌,「你不是最喜歡八卦嗎?把這個的資料說給學長聽。」

  「他是名成高中的球員,人稱『殺手後腰』,第一次看他比賽就覺得德行差,據說他是硬把前任隊長給擠跑的,還很妒忌那些優秀的隊員。你看,論實力有前鋒韓陽,論指揮力有黃金右路的邊後衛沈鈞方,什麼時候輪到他?」凱歌故意把聲音提得很高,讓悄悄話全部公開於眾,「真不知道老天爺是怎麼想的,總讓這種人囂張!」

  楊沖忍著笑,向凱旋挑起大拇指,「說得好,這個挑撥離間實在太好了!」不但損了桑槐,還能破壞他們的隊友默契,不錯不錯。

  「吃不到葡萄的人總說葡萄酸。」桑槐漲得臉紅脖子粗,惡狠狠兩眼如銅鈴,「有些人還是等到能碰葡萄時再出來放話!」

  「你說什麼?」凱歌青筋崩裂,若不是有王盟和凱旋一左一右拉住,早就衝到前面來和他拚個你死我活了。

  「顏凱歌你要造反嗎?」夏國敖當場怒斥,「別忘了出發前我說過什麼!違反紀律的人一律驅逐出隊!」

  「暴力事件被禁賽也是雙方承擔後果,我沒有白犧牲!」凱歌氣得牙齒打顫。

  「胡說。」凱旋用力壓他的身子,低低地勸告:「跟他玉石俱焚值得嗎?死也要光榮,跟他這樣沒品的傢夥死在一起,你不覺得窩囊?」

  楊沖忍俊不禁地搓搓鼻子,「就是,咱們球隊值錢得很,好不容易走出去年的陰影,不能隨便散了。」

  蔡又輝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臭小子,再讓我聽到你這麼不負責任的話,我還不如一下子掐死你乾脆。」

  「學長……你已經快掐死我了……」凱歌一陣狂咳。

  「活該。」蔡又輝一點都不同情他,鬆開後拍拍手。

  「師大附高真不愧是經歷過滄桑的球隊,認知就是不一樣。」桑槐哈哈大笑,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隊長,我們擋到後面的人了。」酷酷的聲音響起,韓陽面無表情地朝著某一個有空位的方向走去,回頭看了一眼,「Valentine,你往裡面坐。」

  Valentine——眾所周知的英文名,不用想也知道是沈鈞方!

  王盟留意到冰藍色隊服的行列中走出一位身穿運動衫的少年,他——恰是早晨送他來的那個人,意識到被關注了,那少年的目光飄向王盟,微微一笑,「又見面了。」

  韓陽走過來,看看王盟又瞅瞅低自己一些的俊美少年,「你們認識?」

  少年抿唇一笑,沒有說話。

  王盟眉毛彎彎,也笑了,「你是沈鈞方?」

  沈鈞方點頭,「不是我要瞞你,是你說不感興趣。」

  王盟眨眼,「是我說的,不過謝謝了,剛才沒找到你。」

  沈鈞方明白他在謝什麼,沒再客氣,逕自一拉韓陽,「這是師大附高的新成員王盟,和我們一樣高二,大概很快就會交鋒了。」

  「那也要他們有這個本事通過預選賽。」韓陽說話並不比桑槐客氣多少,可是,他說話的時候很認真,一字一句都很沈,不是在挑釁或故意找碴,這是十分明顯的。

  「別得意!」楊沖一叉腰,點著他的鼻尖,「風水是會輪流轉的。」

  王盟多看韓陽幾眼,靈光一閃,「我們見過?」

  「你忘了,那天在馬路上碰到過,還有楊沖的青梅竹馬閔敏。」凱歌緩過勁兒來了,笑嘻嘻往名成高中尋覓,「怎麼沒有見那個小美人啊?」

  是這樣嗎?王盟覺得不止於此。

  楊沖聽到「閔敏」兩個字,立即左右張望,「閔敏?她在哪裡?」

  「她在上輔導課,今天沒跟校隊出來。」沈鈞方笑得很輕柔也很優雅,「原來閔敏和楊沖還是舊識,天下真小。」

  「別欺負她。」楊沖拍拍胸膛,「不然,我不會饒了你們任何一個!」

  沈鈞方望著他那張義正詞嚴的娃娃臉,忍俊不禁,「我們也是學生,又不是黑社會,哪有那麼多欺負人的事發生?」

  「那可不一定,你不會不保證你身邊的人不會。」楊沖瞪韓陽,下巴擡擡指向他,「有個人光是態度就冰凍三尺,別說平時相處了。」

  沈鈞方「哦」一聲,精緻的眼珠轉了轉,「人不可貌相,呵呵,如果有這個可能,一定會讓你給受委屈的人主持公道,那……韓陽,我要坐在外面。」

  話題突然轉換了,大家都是一愣。

  「為什麼?」韓陽的目光調向他,轉為深沈,「你坐在裡面不會碰到經常進出的人。」

  「我知道你是為我的傷著想,不過,不必了。」沈鈞方輕輕一欠身,指尖捏了一下運動褲的褲腳,「我過會兒就要去醫院複診,現在在等人家醫院那邊的通知,你要我坐在裡面會影響別人看比賽的。」

  「我送你去。」韓陽立刻說。

  「送我?走路還是打車?」沈鈞方揚起嘴角的樣子很美很優雅,介於男人的陰柔與粗獷之間,風度翩翩,難怪人家都說他是球場上的貴公子,「不要了,你還得和大家看比賽,不用送我,又沒有什麼大礙,我自己去就OK。」

  對,他有車,還是05新款的蓮花跑車,什麼時候用得到他這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打車去送?沈鈞方是不想他難堪,所以才轉彎抹角為他找到一個更好的理由。韓陽抿抿唇,深吸一口氣,「隨你。」

  「不會生氣吧?」沈鈞方把他推到裡面的座位上,「我知道韓陽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很好的。」

  「你在引導我說出你想聽的話。」韓陽的呼吸慢慢緩和下來。

  「可你每次都會說。」沈鈞方笑得很有把握,回過頭向師大附高的眾人一頷首,「下午是你們的初賽,看不完現場比賽我也會看錄像……」撥開手機攝像頭的小蓋子交給韓陽,「有點迫不及待看到師大附高東山再起了。」

  「這是戰書的話,我們接。」夏國敖不再看他們,「全體隊員下到休息室集合!」

  「是!」

  一聲令下,看臺上的兩方人馬各自歸位,擦肩而過時不免橫眉立目。

  中午休息一個小時,一點半開始高校杯第二場比賽。

  春意濃郁的天沒有夏日焦灼,即使中午熱辣也不會難以忍受,星星點點的碎光在晨霧散盡後,帶來一股暖融融的氣息,王盟的困意又一次席捲而來,他索性靠在更衣室窗邊的長椅上,一邊看楊沖的mp4所放的MV,一邊半撩眼皮打瞌睡。「學長們吃飯了,快點,快點來!」凱旋、凱歌與幾個一年級的學生從外面拎進來一大疊快餐飯盒,吆喝起來。

  「我吃叉燒的!」

  「茄子煲留給我啊,別搶!」

  「那是你的小酥肉,這是我的刀削面!」

  一時間,更衣室充滿了美味大餐的味道,大夥一擁而上,圍得水洩不通。王盟打開一個快餐盒子,吃兩口就放下了。

  「學長,你怎麼不吃了?」凱旋納悶地瞅著他。這位寶貝學長一向是秉承「吃飯皇帝大」的原則,怎麼可能改性?

  王盟閉上眼沈思了一會兒,突然問:「你覺得美味和性格有沒有關係?」

  「啊?」凱旋愣住。

  「有沒有可能一個脾氣很壞的人,做飯卻很好吃?」他莫名其妙地問。

  「不太可能吧?」凱旋下意識搖頭,「脾氣不好還有耐心在廚房裡摸索嗎?」

  「可是真的有人能做得很好吃。」王盟想起駱子炫的手藝,越想越懷念,眼前的東西都沒了胃口,實在傷腦筋。

  「是不是吃到什麼美味了?」凱歌似笑非笑地挑眉,「我就說男人的胃很刁,一旦吃中了什麼東西,再吃別的都代替不了,是哪個美女抓住了你的胃?」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女的,大廚還是以男的居多。」儘管是雙胞胎,在臆測方面凱旋不以為然,還是把飯盒重新塞回給王盟。哎,這世道當學弟的真命苦,要把學長當寵物來哄來養,不然這懶洋洋的人不是迷路暈死遲早也會餓死,能活到現在只能感歎造物主偉大,還有他的親人萬歲。

  「哦,很簡單。」凱歌故作親暱地摟住哥哥的脖子,吹了一口氣,「親愛的,哪有客人會知道飯店大廚是什麼心態,只有面對一個女人,才會格外留意,你說是不是?」

  「哦,親愛的,我讓你費心了。」凱旋皮笑肉不笑地說。

  大家都被他們兄弟倆的一搭一唱逗笑了,王盟端起飯盒慢吞吞嚼著,腦子裡又想起那個冷酷的韓陽,暈暈的,為什麼總覺得有一面之緣呢?哦,對,是遇到駱子炫坐在酒吧附近時,他曾問過一個男生該走哪條路,那個人是韓陽!怪不得眼熟,前後聯繫起來,一切疑惑迎刃而解,心無旁騖,他這才安心地把飯嚥下。

  「我正式宣佈出場隊員名單。」夏國敖拿著一張打印出來的單子走進更衣室,一個個人的分配任務,「門將是蔡又輝,前鋒是我,五個一年級生在中場助攻,凱歌凱旋是左右邊後衛,楊沖的位置還是防守自由人,湛藍同學繼續擔任後腰助攻。」

  「是451陣型?」楊沖最先反應過來,一臉不可思議,「隊長,你是不是弄錯了,王盟還沒有分配啊?他可是我們千辛萬苦找來的秘密武器。」

  夏國敖看了王盟一眼,「他和袁緒都是替補隊員。」

  「為什麼?」凱歌凱旋異口同聲。

  「因為他遲到。」夏國敖給了他一個乾脆的答案。

  「隊長,不能因為一個『遲到』就否定了王盟學長!」凱歌打抱不平,「我們的第一場比賽不能有半點差錯的!」

  「是,所以我不要一個不合格的隊員。」夏國敖冷冷地說:「等他意識到什麼時候該認真什麼時候該下工夫時候,我自然會讓他出場。」

  「學長,你快點意思一下啊。」凱歌推推王盟。

  王盟翻翻眼,換了個舒適的坐姿,「我來得最晚,該坐冷板凳,沒什麼關係啦。」

  「你、真是被你打敗了!」

  凱歌與凱旋面面相覷,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楊沖眨眨眼不動聲色地靠在王盟的身邊坐下,許久才歎了一聲,「你真是一點都不著急嗎?」

  「著急什麼?」王盟反問。

  「這個世界有沒有能讓你很在乎的東西?很激動的一刻?」

  「你呢?」王盟遲疑了一下,沒立即回答,反而問他。

  「有。」楊沖點頭,舉起兩腿夾著的足球,抱在懷裡親切地貼在面頰,「就是它,就是現在,我等這一刻等了好久的。」

  「以前你不是也在踢嗎?」王盟修長的指尖碰了碰球身。

  「是,師大附高在我念小學、念初中時是大名鼎鼎的種子球隊,與隔壁街的名成高中分庭抗禮,也是我最大的開學目標。」說著,那張娃娃臉拉下來,「可是當我拼了命以高分考進來,它卻垮了,去年是我加入球隊的第一年,也是它被禁賽的一年,學長們走的走,散的散,三五不時還有駱子炫那個魔女找碴,可我不願意吃後悔藥,更討厭去後悔,好不容易等夠一年,你出現然後隊員齊了,即使隊長還有蔡學長都因為考試退隊,我們也可以繼續踢球……」

  這番話打開了時間的隧道,縫隙悄然裂開,道破很多在場隊員的心聲,尤其是三年級的蔡又輝,眼圈一紅濡濕了,粗聲粗氣去撥他的頭髮,「什麼啊?你這臭小鬼才二年級,現在就那麼老氣橫秋那麼滄桑,我們三年級的老油條不是要哀怨死了?」

  楊沖頭髮被搞得亂糟糟的,很狼狽,但是沒有人笑得出來,大家都沈浸在一種緬懷的思緒當中。

  王盟的心微微一顫——

  這是一個不太一樣的地方!還有一群不太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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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6 11:31:47

第6章(1)

  師大附高與實驗高中的上半場比賽快結束了。

  王盟一個人坐在場外觀望綠茵場上的情況,眉毛微微皺了起來,並肩一起坐冷板凳的是候補守門員袁緒,他也是一年級生,從比賽開始就瞪大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生怕錯過什麼重要的鏡頭。

  聽到歎息,袁緒好奇地轉過頭,「學長,你為什麼歎氣?我們沒有輸球啊!」

  「不輸跟不贏是一個意思。」王盟搖頭,指了指頭頂上方矗立的積分牌,「國內這種校園賽應該沒有平局一說吧,打了那麼半天,還是一球不進,這還只是初賽,那麼要拿什麼去面對地方決賽的對手名成高中?」

  「這倒也是,但大家都跑得很賣力。」袁緒兩手盜汗,「別人的後援力量充足,我們的隊員卻要滿場跑下來。」

  這大概就是夏國敖要他們每日沒夜鍛煉體力、跑馬拉松的原因吧!如果不能打一個漂亮的勝仗回來,師大附高大概永遠不能走出陰霾,要生源,就要靠名望!這一戰,還有後面的很多戰都是關鍵的關鍵!

  王盟站起來,圍著綠茵場的邊緣來回走了幾趟,然後,蹲了下來,拿著一根細細的樹杈不知在地上畫什麼,神態一反往日的慵懶,顯得十分嚴肅。

  袁緒湊過來瞧,發現地上有半個圓弧,還有幾個小人,分佈在圓弧的各個角落,不禁搔搔頭髮,問:「學長,你在做什麼?」

  「噓……」王盟豎起一根手指,「先別問,讓我算完。」

  難得見他這副表情,袁緒沒有輕舉妄動,靜靜地蹲在一邊等他。

  「呼——」哨聲響起,上半場結束,比賽還是呈現在零比零的狀態,沒有任何進展,兩方人馬陸陸續續回到自己的休息區。

  袁緒趕快到箱子裡抱一大把瓶礦泉水,挨個遞給滿頭大汗的隊友,「學長,先喝點水,休息一下。」

  「想不到你還是挺機靈的。」楊沖滿意地擰開一個瓶蓋子,咕咚咕咚大口喝,頓時渾身清爽不少。

  凱歌拿起毛巾擦汗,氣喘籲籲,「累死了,他們用車輪戰啊,就算換人的次數有限,人家也比我們沾光,明擺是在耗我們的體力。」

  「是啊,這樣下去,就算沒有什麼大的弊端,也會自己走向衰亡。」凱旋擔憂了,「隊長,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夏國敖淡淡地說:「如果有辦法解決,他們也不會用這一招對付我們。」眼波流動,視線落在不遠處蹲著的王盟身上,「他在做什麼?」

  「不知道。」袁緒搖頭,「剛才就這樣子了,我問他,被堵了回來。」

  「他在搞什麼鬼?」蔡又輝背靠座椅,仰頭望天,「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在那裡晃悠,也許我們真的拉錯人了。」

  「隊長,要不讓他上來試試看,我們也可以當做儲存體力,我跟他換!」楊沖率先舉手報名。

  「我也可以和他換!」凱歌也不甘落後。

  「不準!」夏國敖氣勢逼人地低吼:「你們當足球比賽是街頭把式?可以隨便換來換去嗎?不準換,沒有他你們自己就不能比賽了嗎?」

  「可是,我們想讓你看看他的實力嘛!」楊沖拍拍大腿,「不讓他上場,有實力也發揮不出來,光在這裡猜測對他也不公平,隊長,換人好不好?」

  夏國敖哼了一聲,不為所動。

  這時,王盟也站起來,他走到夏國敖跟前,「學長,能不能——」

  「現在沒有你說話的立場。」夏國敖看都不看他,喝了一口水,「等你知道你在做什麼的時候,再說吧!」

  王盟的雙手一攤,沒有反駁一個字,他知道隊長還在為他吊兒郎當不負責任的舉動而生氣,但是,那種內心深處油然而生的渴望卻越來越強烈,這是平生從未有過的一種感覺——很想做一些事,想要盡力去做,以免被人架空,以免被虛無感一點一滴湮沒。過去,他不在乎這個不在乎那個,也不覺得心無所繫有什麼不好,反正身邊有老爸會提醒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現在大不相同,這個地方的人都在努力地拼,為一件喜歡的事去戰鬥,只有他一個人無所事事,原地打轉。

  是的,他必須承認神州大地不是南美洲,更沒有亞馬遜河流域的土著人,他不能像當地人無慾無求地過一輩子,不能只要三餐飽暖就好,這是遠遠不夠的,他要更多來滿足來充實長久以來的空洞,所以腦子越來越興奮,甚至連掌心都沁出了汗珠。

  「我跟你換,咱們再和隊長好好哀求一下。」楊沖摟住他的肩頭,「如果你要上,我把機會給你。」

  「你不是期待這個機會很久了?」王盟不懂。

  楊沖頑皮地擠眼,「隊長有句口頭禪:足球是十一個人的運動!我盼望的是這個隊伍打進聯合決賽,不是我一個人唱獨角戲,不過一旦你替了我,就不能丟師大的臉,不然我會狠狠地揍你一頓!」那個咬牙切齒的模樣和剛才警告名成高中的隊員不準欺負閔敏如出一轍,讓人又感動又好笑。

  「好。」王盟由衷地笑了。

  楊沖見他答應得鄭重,高興地把水往袁緒的方向一扔,幾步來到夏國敖跟前,「我的親親隊長好學長,你聽到沒有?王盟他開始反悔了,讓他上好不好?他是認真的,你相信他,讓我跟他換,我要累死了。」

  夏國敖挑起一邊眉,「累死了?球一直在中場拉鋸,你累什麼?」

  「我——我閒得發累啊!」實在掰不出理由,楊沖孩子氣地隨口扯一個理由,「隊長,咱們球隊的中場隊員都是一年級生,前鋒只有你一個人,力量太薄弱,換換骨血吧!」

  「就是,你看場外那群名成高中的人在看著呢,總不能讓人家小看了我們!」凱歌接收到楊沖給他的眼神,也敲邊鼓。

  哪有名成高中的人?

  夏國敖瞇眼往看臺上瞄,名成高中隊員所坐的位置上零零星星,只剩小貓三兩隻,離得太遠,也看不清到底是哪個人。

  「好了,準備下半場。」

  「隊長你不考慮啊?」楊沖失望地耷拉下腦袋。

  夏國敖沒理楊沖,經過王盟的時候,看了看他,「你做好準備了嗎?」

  「啊?」

  在場的人一陣驚詫接著又是一陣狂喜,他們的隊長想通了!楊沖拍著王盟,趕緊大聲嚷:「早準備好了,王盟,你說是不是?」

  王盟還沒有太反應過來,即使如此,看到他們熱火朝天的幹勁,自己也被那份滿滿的熱切的情懷動容。

  「不要讓我趕你下場。」這是夏國敖對他惟一的囑咐。

  「哦。」王盟微微一揚眉,脫掉了穿在外面的運動衫,開始做準備運動。

  師大附高足球隊的隊員穿一身象牙白銀色綴邊的隊服,胸前繡有飛鷹皇冠的隊徽,守門員則是黑底色的同款衣著,只有夏國敖的單臂上纏著領隊的袖標,陽光下熠熠生輝。大夥的精神相當足,有了新成員的加入,低迷的氣氛得到充分緩和。

  裁判員宣佈換人,雙方互換場地,下半場拉開帷幕。

  足球被凱歌從左路回傳到王盟腳下,立刻有兩個實驗高中的邊鋒補上來搶球,誰都沒料到王盟竟然擡腳就將球射了出去,直奔球門。

  「不要!」

  凱旋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球飛出,一捂眼,簡直不敢再看。天,離球門那麼遠,對方的球員又幾乎都圍在自己這半邊,很有可能越位,或是遭到半路截擊,直接射門太冒險!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奇跡般出現在對方禁區最後一名後衛的身後,「彭」地跳起,頭猛一頂,球打了個弧線應聲入網!

  一比零!

  歡呼聲雀躍,整個綠茵場內外都沸騰不已。場外的楊沖激動地把喝到一半的礦泉水瓶砸到了地面,濺起三丈水花。

  「學長,你要嚇死我們嗎?這麼一記長傳太冒險了,若是隊長沒有及時接到,那不是白白損失一次機會?」凱歌拍拍胸口,嘴張著還不大置信。

  王盟摸著後腦勺徑直笑,天知道他在想什麼——

  球進去了,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全場的觀眾都在為師大附高這一險球而心有餘悸時候,只有一個人笑了,他坐在看臺上輕輕理著柔軟的髮絲,一圈圈纏繞指尖,嘴唇一勾,「好一招將計就計。」

  「你這樣認為?」韓陽雙臂環抱,冷眼俯視場內的局勢,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在我看來不過是撞上好運罷了,Valentine,你把他看得太高。」全隊只有好友一人不肯走,非要看完這場沒有爭議的比賽,使得他也沒辦法安心離開。

  「你認為我相人不準?」沈鈞方微笑著扭過頭看身後站著的他,「不,他真的是早有打算才這麼做的,雖然不知道上半場沒出來是誰的意思,但他可沒有閒著,你看他一直蹲在那裡畫,你知道他畫的是什麼嗎?」

  韓陽抿唇不語。

  「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在畫半場的局勢……你回憶一下,實驗高中的隊員在上半場表現得那麼古怪,是不是值得玩味?有實力卻不施展,一直在拖時間,換人頻繁,目的定是堵在下半場。畫出來的話大概會看得更清楚,他們一直在把球的範圍往中場拉,隊員大多分佈在周圍,一旦師大附高有人接到球肯定會快攻,對於一個球員不多的球隊,那種殺傷力很強大,即使是實驗高中這樣以防守出名的隊伍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所以,他們畫了一個圈讓師大附高的人往裡跳——」

  「你是說——」韓陽頓悟到一點。

  「不錯。」沈鈞方十指點在唇邊,笑道:「越位陷阱!」

  「這種戰術在職業賽很常見……可是……」韓陽深吸了一口氣,「能在學生隊伍中很好的把握到火候,需要一定技巧。」「他們做得不錯,用一個半場的局勢在佈局,希望可以讓師大附高落入圈套,一個勁兒往禁區鑽結果被罰球,那麼實驗高中就穩勝了。」沈鈞方笑得有點狡猾,「可惜……功虧一簣,被那個人給看穿了。」

  越位戰術最怕反越位,弄不好大門一敞開就會唱空城計。韓陽哼了哼,「你不是說他是新來的學生嗎?看來,藝高人膽大,他的隊友除了夏國敖是從邊鋒突圍臨時補上位,其他人不像先前串通過。」

  「可不是……大概都嚇得不輕。」沈鈞方陣陣低笑,取出手機點開一條短信看,然後喃喃地說:「我要走了,現在就去醫院,有點惋惜,不能看到最後了。」

  「你要看完我會幫你錄下來。」韓陽一伸手。

  他的手很大,指腹上有一曾厚厚的繭子,但是掩藏不住青紅相錯的血管,一看就是沸騰的熱血,因此沈鈞方把他形容為「冰山下的火種」,這也是很有來頭的。沈鈞方把手機放在了他的掌心,笑了笑,「那就拜託你了。」

  「不用,」韓陽最不喜歡聽到「謝謝、抱歉」這類字眼,對於他來說,那些字相當於虛詞沒有任何意義,尤其是沈鈞方,更不需要。

  沈鈞方走兩步,突然轉回頭,「韓陽。」

  「嗯?」在用手機攝像的韓陽頓了頓。

  「他也許是你難得的對手。」沈鈞方別有深意地笑,「看好了。」

  「我有一個好搭檔就夠了。」韓陽回過頭,深深地瞅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其實你很清楚這一點。」

  「是,不過好的搭檔不如好的對手進進得快。」沈鈞方拍了一下他的肩,「你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韓陽指指綠茵場大廣告牌上的掛鐘,「還不走嗎?再說一會兒,比賽要結束了。」

  「走,就要走了。」沈鈞方掏出一串鑰匙,「那先拜拜了,明兒去學校,你把手機錄的比賽給我看。」

  「等一下。」韓陽再度叫住好友,「你這麼看好那個王盟,他們會贏?」

  沈鈞方眨眨眼,含笑搖頭,「贏不贏我不知道,反正,不輸倒是很有可能,今年的師大附高脫胎換骨了。」

  韓陽沒有去看他離去的身影,臉上由先前的不以為然慢慢變為肅然。

  沈鈞方走到看臺的拐角拾階向下,恰好與兩位女士打個照面,他微微一頷首,向其中一位打招呼,「您好,駱校長。」

  「沈鈞方啊,你們隊今天沒有比賽吧?」他的出現,帶給師大附高的校長駱嘉儀一絲驚訝。

  「是,但我們來看看今年各隊的初戰情況。」

  駱嘉儀不由自主瞄了他的腿一眼,「你的傷要緊不要緊?」

  沈鈞方順著她的視線撫一下自己的腿,輕描淡寫地笑了,「現在還不肯定,等到以後可能要麻煩校長。」

  「哪兒的話。」

  駱嘉儀還要客氣幾句,身側的女兒開口了:「媽,你不是要看比賽嗎?來不及了。」

  沈鈞方優雅地欠身,「校長,那我先告辭。」

  駱嘉儀點點頭,「不好意思,我們回來再聊,這是敝校重回歸高校杯的第一賽,我得去看看。」

  「校長麾下有一群可以放心的小將。」沈鈞方說完一笑,慢慢地走了。

第6章(2)

  駱子炫狐疑地拉拉母親,「媽,怎麼回事?我不記得你以前說過認識沈鈞方。」這個少年可是他們學校足球隊的最大敵手,雖然她不喜歡足球隊,但畢竟是自己學校的人,不能胳膊肘超外,她是絕對的內外分明。

  「有沒有人告訴你,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敵人?」駱校長彈了彈女兒小巧的鼻子。

  「那是毛主席說的吧!」駱子炫無力地撐著額頭,「好了好了,不管我有沒有聽過,你看你的比賽,我四處轉轉。」

  「你跟我一起觀戰不好嗎?」駱校長歎了口氣,「也許,如今的師大附高足球隊能讓你刮目相看,你剛才不是聽到了?沈鈞方在誇他們。」

  「媽,我拜託你清醒點,人家是客氣,你還當真啊!」駱子炫沒好氣地嘟起唇。

  「可是……」

  當這一對母女倆還在爭執時,場外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

  「該不會是咱們輸了?」駱校長趕快去看高懸的大屏幕,鳳眼圓睜,「不會吧,是不是我看錯了?」

  駱子炫用力揉了揉眼,「一比零?而且,得分的是……師大附高?」

  「太好了。」駱校長激動拍了拍手,問觀戰的外校學生,「請問,剛才是為這一球歡呼嗎?」

  「阿姨剛來吧?」一位男生推推鼻樑上的眼鏡,「這是十分鐘前的球,由師大附高那個戴隊標的男生投球頂入,剛才叫,是因為球又一次差點被那隊長射進,可惜撞了門柱……」

  「都是師大8號男生傳球的方位不好!」

  「不是啊,我覺得他傳得很妙,是那個隊長沒有把握住機會!」

  亂七八糟的評論,什麼都有,駱校長與駱子炫左顧右盼,這才弄清楚到底是誰,隊長不必說自然是夏國敖,師大附高的八號則是——王盟。

  「我就知道是他……」

  駱子炫不甘的語氣讓駱校長莞爾,這麼熱鬧的場面,幾年來都是尋找不到的。她指了指場內的幾個隱秘角落,「子炫,不要小看這些比賽,那些球探都有可能隱藏在內,FIFA(國際足聯)有他們的挖掘對象,國內俱樂部也有他們的選擇條件,希望咱們師大附高也能走出去幾員小將!」

  「可能嗎?」駱子炫嗤之以鼻,「就憑那些拼湊的雜牌軍?」

  駱校長對自己的觀點持保留意見,「昨天沒有,今天沒有,明天沒有,誰能保證以後都沒有?子炫你要不要和我打個賭?」

  「賭什麼?」駱子炫倨傲地問。

  「推測一下,師大附高能不能和名成高中比肩打進全國大賽。」

  「不可能。」駱子炫斬釘截鐵地否定,「打贏這一場比賽都是狗屎運。」

  「好,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駱校長高貴的臉龐上也充滿了無限信心,她伸出一隻手與女兒握住,「你贏了,要解散足球隊我不阻攔;我贏了,你要無條件支持足球隊繼續壯大下去。」

  「好,一言為定。」

  這一場比賽真的贏了。

  最後十幾分鐘裡,師大附高的全體隊員共同守住了球門,門將蔡又輝以身體擋住了那個來勢洶洶的球,手肘攔在門柱上,減緩衝擊,差點連人帶球一起進去,幸好他沒有多雷池一步,這也意味著師大附高的勝利!

  呼喚聲響徹整座文化宮體育場。

  師大附高本身沒有多少學生來當啦啦隊,他們都以為自家學校的勝算不大,來了也沒什麼意義,誰料今年爆冷門,希望最低,沒有人指望會贏的球隊如脫韁的黑馬策馬奔騰!裁判員吹響哨聲的剎那,凱歌凱旋兄弟倆摟在一起,門將把帽子甩上半空,場外的楊沖顧不得一切跑進場內也一把抱住了王盟,不要命地大喊大叫,眼中溢出激動的淚花。

  「隊長,贏了,我們終於贏了!」

  夏國敖也被感染,面頰緋紅,籲了口氣沈沈吐出:「嗯。」

  實驗高中的隊長走過來跟他握手,感慨不已,「你們學校變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如果是以前,局勢會掌握在我們手裡,是那一球改變了一切,我們輸了。」

  「你們的策略很妙。」夏國敖也不妄自菲薄,「只是小看了我們。」

  「下次不會。」對方自負地一揚眉。

  列隊以後,主裁判宣佈比賽結果,雙方互相鞠躬致意。當師大附高隊拎著東西往更衣室走時,從長廊拐角處迎面走來兩個女人——她們雖然年紀不同,一個年輕,一個中年,但共同之處在於:她們都很漂亮。不知誰先喊出了「校長好」三個字,接著,每個人都注意到了她們,一個個熱情地打招呼。

  「你們表現得很好。」駱嘉儀笑得很開心。

  夏國敖那張嚴肅的臉泛起紅澤,咬字很重:「謝謝校長親自來看比賽。」

  「哪兒的話,你們也為咱們學校爭光了,下周在我會開表彰大會。」駱校長顯得十分興奮,「你們可以向學生會申請一些社團費,然後擴大聲源,足球隊能夠東山再起,那最好不過了。」

  「媽,你說的容易,現在哪個社團費是學生會撥?人家都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每年還想學生會捐款,給學校籌集建築資金呢!」駱子炫一噘紅唇,目光清冷,「想要社團費就得自己想辦法。」

  「社團費?」兩手捧鮮奶喝的王盟開了尊口,目光算是從隨身帶的零食上轉移到面前這些人身上,尤其在看到駱子炫的是時候,又禁不住想起了那些美味大餐,嗓子微微騷動起來。

  「新的足球、換季的隊服,還有參加大型比賽的手續費,以及那些比賽中買的礦泉水、毛巾什麼的,你以為是憑空掉下來的嗎?」駱子炫走上前,兩指在他額前一敲,「動動腦子那麼難嗎?真懷疑剛才反越位的傢夥是不是你!」

  「嗯……啊?」女孩子特有的芬芳繚繞在鼻尖,王盟呆了呆,「撲!」心失跳一拍。

  「算了,跟你說也是白說。」駱子炫故意狠狠踩了他一腳,挽住母親的胳膊,「媽,你也看完比賽了,我們走吧?」

  「好,那你們先自己慶祝一下吧!」

  駱嘉儀對王盟點了頭,這才去追上先出門的女兒。

  「什麼嘛!傲得好像我們欠她似的!」凱歌惱火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地捶牆。

  「只是申請社團費,又不是要她掏錢,弄得義正詞嚴,好像我們不求上進,只會當敗家子。」楊沖也不滿地發起牢騷。

  「學長,你認識咱們校長嗎?」凱旋沒有跟著他鬧,轉過臉去問王盟。

  「你不認識校長嗎?」王盟有點暈,校長不是學生都該認識的嗎?

  「不是這個意思。」凱旋揉了揉太陽穴,「我是問你私下認識她嗎?你沒有看到她在向你單獨打招呼?」

  「是啊,我也看到了。」蔡又輝的目光相當敏銳,「王盟,為什麼她沒有給其他人專門告辭呢?」

  王盟傷腦筋地抓抓頭,「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照顧轉校生吧!」

  「是嗎?」

  「嗯,蔡學長,這個給你……」王盟掏掏那個巨大無比的運動袋,翻出一個精巧的小盒子。

  「不要轉移話題。」楊沖勒住他的脖子。

  凱歌八卦地眨眼,「這是什麼?你送給學長的定情物?」

  蔡又輝翻了個白眼,「不要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滿腦子齷齪。」接過來沒打開,先掂量一下,又聞了聞,「藥?」

  「是,以前在南美住,當地的土著人給了一種偏房,凝血結痂的效果很好。」王盟又翻了翻運動袋,「還有幾瓶消毒液,都給你吧!」

  「學長你受傷了?」楊沖趕忙去看貌似無恙的蔡又輝。

  蔡又輝一咧嘴,「我以為誰也沒看出來呢!」他舉起胳膊,拉下袖子,一道長長的口子從手肘到手腕呈螺旋狀分佈,肉往內翻,血跡都印在了袖子的內側。

  「剛才去攔球時撞的嗎?」凱旋一向暈血,趕快偏過頭去。

  「刮傷的,那門柱的稜角尖得出奇!」蔡又輝不在意地擺擺手,「剛才沒有流血,這會兒胳膊向下垂時間長了,才有點滲。」

  「真拚命啊。」凱歌拎起他的胳膊看了看,嘖嘖有聲,「學長,你不要老命了?」

  「就怕想拼都沒得拼。」蔡又輝歎了口氣,「這算什麼?就像楊沖說的,這一刻盼了那麼久,留點血的機會都覺得是奢求。」

  「是啊,沒有人覺得我們會贏。」楊沖勾起唇,表情卻是神采奕奕。

  凱旋也勾起一樣的笑痕,「我們偏偏就是贏了。」

  「哈哈哈哈……」一連串暢快的大笑在更衣室迴盪,師大附高每個隊員的臉上都洋溢著言語無法形容的快慰。

  「哇,買都買不來的東西!」楊沖搶過一瓶藏在懷裡,孩子氣地索要,「我也要,好東西見面分一半!」

  王盟乾脆把自己的運動袋遞了過去,「只有這麼多,我全都拿出來了。」

  「學長你好傻,他要你就都給,那你還有沒有面子啊?」凱歌無力地把他的運動袋扯回來,「奇貨可居,懂不懂?就是說好東西收起來將來買個好價錢!」

  「財迷!」蔡又輝小心翼翼收好裝藥的小盒子,「王盟……謝你了。」

  王盟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迷迷糊糊,仍是笑笑抓抓頭。

  夏國敖望著他們熱鬧的樣子,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從來沒這樣的凝聚力,能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為什麼,一個轉校生輕而易舉就做到了?

  「夠了!」眉頭皺緊,他怒斥道:「只不過一個小小的勝利你們就得意成這個樣子,後面還要不要比賽了?」

  更衣室驟然一靜。

  「王盟你過來!」夏國敖突如其來的點名讓所有人都是一愣。

  如同被驚嚇到似的,王盟披在肩頭的運動衫外衣滑落,手忙腳亂地重新拉了回來,笨手笨腳地繫著扣子。

  他真的就是剛才那個和他合作無間,將計就計在敵方隊友趕回來前,製造投球射門機會的那個精明自由人嗎?

  或許是,王盟在裝瘋買傻?又或許是,那些動作都是王盟一瞬間的直覺反應?

  他必須在自己離開球隊之前,把事實的真相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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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6 11:33:35

第7章(1)

  這是一個街頭的足球場,很多小孩子在那裡你爭我奪,大家玩得滿頭大汗,依然樂此不疲。王盟彎著腰,樂呵呵地俯視場內,發現他們踢錯了方向,球朝自己奔來,一腳橫鏟反射回去,惹來一陣稚氣的熱烈歡呼,他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頻頻和鼓掌的小朋友示意,儼然一副孩子王的樣子。

  「剛才在中場休息時,你想要跟我說什麼?」夏國敖沈默許久,率先打破兩個人的岑寂表象。

  「嗯?」王盟回過頭,那雙烏黑的大眼閃過一抹光,「那個事啊……不是比賽已經結束了嗎?」

  「如果我們輸了呢?」夏國敖可不會被他糊弄過去,「你那些話恐怕會成為指控的最佳證據吧!」

  「隊長,我不懂。」王盟實話實說。

  「挑明說,其實我知道你不同意我的佈陣方法。」夏國敖冷笑,「別說不是,你到底想說什麼,現在給你一個機會。」

  王盟怔怔地瞅了他一會兒,嘴角微微揚起,「隊長,你是要我這會兒說,而不是在大家的面前說。」

  「是。」夏國敖並不避諱,眼神犀利,「我要提醒你,這是團隊,我是隊長,那麼不管我說得對不對,那個時候你都必須服從,這是紀律。」

  「那麼現在呢?」王盟偏過腦袋思考,笑容一點點擴張,「因為大家都不在,所以要我對你『上諫』?」

  「你要這麼形容也可以。」夏國敖不以為地拿出一張紙,晃了晃,「這是袁緒抄下的東西,我看了一下,符號很亂,你在想什麼?」

  「我反對451陣型。」一陣風吹過,送來陣陣爽意,然而卻隱匿了一股灼熱的思緒,王盟的話,不斷迴旋在對方的腦海中。

  夏國敖挑眉,看不出那個神態是出自什麼心情,「理由!」自由人有進攻型和防守型,但以中衛而言,關鍵還是防守,他在場上非常活躍,遊走於前半場與中場之間,很少見他守候在諸位後衛的後方,所以比起自由人楊沖,王盟也許更適合突前中衛,這是他在賽場上就觀察到的一點——王盟這個人——善奇變——

  「451防守最好,但是進攻的火候差得遠,中場幾個一年級的學弟習慣遊走邊鋒,那麼在中場的人實際上只有隊長你,如果我沒有補位,攻擊活力低於對方的一半。」王盟說著索性拿起一根樹杈在地上又畫了起來,「我將4231、442、442A、451、505,532、352、541、433、343、3412、3421、41212十三種陣型都分析過,隊長這個陣型很好,卻保守,不會輸卻也不能讓我們贏。」

  「十三種陣型——」夏國敖瞪大眼,「只是憑空推測?」記得王盟在比賽前還對凱旋畫的記錄符表示茫然,難道只是看了一遍本上的歷屆賽事解析,他就把那些規則還有戰術全印在腦海裡加以靈活運用?可能嗎?

  「我推測了一下各種陣型使用後對方可能有的反應。」王盟皺起一邊眉,一邊小小地嘀咕:「也沒什麼的,最後排除一下就知道451不是好方法,可你不讓我說。」

  重要的事最後也贏了,不是嗎?

  夏國敖還沒試圖去想想幾個隊形的較量就覺得一片混亂,老天,王盟這小子的腦袋是電腦嗎?怎麼可能在短短時間內有條不紊地臆測各種陣型的後果?這不是比他們的門將蔡又輝更厲害?完全憑借客觀均衡的判斷力,大膽到極致!

  「王盟。」

  「嗯?」他擡起頭看隊長,不明所以。

  「你知不知道今天那個球很危險?」

  王盟不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問,自顧自地笑了,「我只是認為隊長在對方禁區,不就應該負責接應長傳的球嗎?」

  怪不得楊衝他們幾個對他又愛又恨,這小子膽大包天!夏國敖深吸一口氣,抹一抹臉,「王盟,你還想在後面幾場比賽繼續出場嗎?」

  「撲!」心又一次失跳,王盟的腦海迅速回想起白天大夥奔跑在一起歡呼的一幕,不但是心跳,連血液都充滿激情地汩汩流動,彷彿即將要奔湧欲出,全身都在大聲呼喊:「想!很想!很想很想……」

  學長,這個世界有沒有能讓你很在乎的東西?很激動的一刻?

  是這個小小的足球嗎?一直以來都只是陪他成長的足球,什麼時候變得可以讓他熱血沸騰起來?

  「想。」下意識,他脫口而出,「我可以嗎?」

  夏國敖靜靜的瞅著他,一字一句道:「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認真比賽?」

  「你很瞭解我的要求了。」夏國敖沒有笑,「不過那不代表你可以做到。聽著,不管你是裝傻還是大智若愚,總之,每一場比賽不管是否牽涉晉級,都是獨一無二的,請你尊重大家的足球。」

  尊重……大家的足球?

  王盟睜大眼,一直到夏國敖離開,都沒有從他的話裡清醒。他拎著大運動袋,托著兩條長腿緩慢地往前走著,也沒有看天,也沒有看方向——當然,方向對他也不重要,漫無目的地滿大街遊蕩,最後還得請警察叔叔帶他回家。

  「老爸?」

  打開家門,王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那裡,背對著大門,不知道在做什麼,雙肩一動一動,走近一看,雙眼差點翻白!「爸,你在做什麼?那是我的魚啊……你快點把它放回魚缸!」

  聽到兒子急促的叫嚷,王鈺笑呵呵地扭過頭,「回來了?咦,今天有比賽嗎?結果怎麼樣?第一次參加正式的對抗比賽,緊張不?」

  「等會兒再說我的比賽,爸你快點啦!」奪過父親手裡的「受難者」——奄奄一息的大黑魚,雙手捧著放回到碩大的缸內,然後調整氧氣管,這才鬆口氣。

  「你那條魚又長大了幾公分。」王鈺一點都不在意兒子的抗議,反而很享受自己挑起的怒氣,「不如吃了它怎麼樣?」

  「老爸,你看到我的魚又跳出來就該把它放回去,哪有像你這樣趁機拿捲尺去量魚有多長的?」王盟簡直要無語了。

  「它在魚缸裡不容易目測嘛。」王鈺振振有辭地敲魚缸,嚇得那條大黑魚連續撲騰,險些翻白肚,「好好呆在魚缸裡不是很好?非要三番五次跳出來折騰,我不懲罰它一下,這魚學不乖!」

  哎,還要魚像人一樣學乖?王盟指了指魚又指了指父親,「老爸你又做這種怪事。」他儼然忘了遺傳的厲害、忘了自己也是同一種人——讓人匪夷所思。

  「你老爸我做探險這一行,當然要有開創精神。」王鈺得意地一屁股坐在籐椅上,晃悠晃悠好不自在,「飯做好了,在廚房裡,你熱熱就可以吃。」

  「做好了?」王盟狐疑地走近爐竈,拿起盤上的蓋子聞了聞,立即雙眼放光,「這怎麼會是老爸你做的?根本就是駱學姐的拿手菜——可樂雞翅!」

  王鈺的老臉猛一紅,「胡說,死小子,你不吃拉倒,別在那裡胡說八道!」

  王盟拿起筷子幸福地吃著雞翅,慢條斯理地說:「我就是吃過,才這麼熟悉的,老爸,你讓我來這學校實際是想見駱阿姨吧?」

  王鈺假惺惺地舉起報紙擋住臉,「呵哈。」

  這是在裝模作樣,王盟見慣了,一把拉下來,「老爸,駱阿姨說和你是老相識,你以前怎麼沒有提過?」

  「哦,她這樣子說?」王鈺露出兩隻與兒子一般黑的大眼,「還有什麼?」

  「老爸,你的反差太大了。」王盟放下咬剩的骨頭,「人家只是說你們是舊時,你都什麼沒說,人家會說什麼?」

  「我……啊,哎呀,反正你在那裡好好學,駱校長是很優秀的人,跟著她你會變得更加優秀,哈哈!」王鈺轉移話題,輕吹口哨,「我去放碟片,徐克版的《七劍》,要不要一起看?」

  「老爸。」父親迴避的話,問了也是白問,王盟很有自知之明,於是轉移話題,「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王鈺握住鼠標的手停頓一下,很快又上下挪動,「為什麼這麼問?」

  王盟放下筷子,雙手捧頰,眼珠靈活地轉動,一邊困惑一邊說:「我對每個人笑,很友好的,為什麼還是會常常把他們氣得半死?」

  「終於有人和我一起承受這種痛苦了……」王鈺抖著雙肩,一副有人懂我的樣子蹲在牆角劃圈圈。

  「老爸!」王盟抗議。

  「今天贏了嗎?」手指間露出眼睛,王鈺低聲問。

  「贏了,一比零,因為是拉鋸戰,誰先得分誰贏。」王盟說。

  「高興不?」

  「嗯。」他不假思索地點頭。

  「高興是因為你把它當作了自己的事。」王鈺站起來,走向他,「盟盟,以前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王盟搖頭,他一直是自己玩,然後看人家玩,然後對別人笑。

  「你參加這項運動,你的歡喜和別人聯繫在一起。」王鈺微微一笑,「你出力了,並且改變了局勢,是不是?」

  「這沒什麼的。」王盟不太在意那個所謂的「功勞」。

  「錯,盟盟,你要在意,但是又不可以過於在意,古人說,不想當元帥的兵不是好兵,踢球也一樣,以前是自己踢,現在和別人一起踢,只要對球隊有利,那為什麼不張揚一些讓別人也感受到你的努力?」王鈺揉亂了他的發,「傻小孩,友好不是笑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也許琢磨不透的人很吸引人,但是大多人還是喜歡交往實實在在觸摸到的友情。」王鈺陶醉地搖搖腦袋,「哎呀,話說回來,誰讓我們王家的男人都這麼出色,有時候不是孤僻而是沒有人瞭解,寂寞啊寂寞……」

  王盟困難地嚥下半口饅頭,若有似無地點了一下頭。

  也許,他懂一點點了吧?

  「呃,還有,下次駱校長請客,記得叫我……」王鈺「刷」地一下轉過臉,回到電腦桌前又是瘋狂衝浪,MSN、QQ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一定又在BBS上翻雲覆雨,吊一大堆考古粉絲來對他朝拜了!

  「老爸……」

  接下來的幾場比賽,王盟都有參加,戰況也很好,一路過關斬將。

  這是師大附高兩年來從沒有過的好戰績,只要打敗下一支人稱「蠍子隊」的市立北陵高中,那麼與名成高中共同晉級就成為鐵打的定局。頃刻間,風雲變幻,以前冷冷清清的足球隊更衣室門口經常出現莫名的鮮花、巧克力,還有訓練時也會聽到校內校外的女孩子組成拉拉隊搖旗吶喊,局勢如日中天,令足球隊的隊員好不暢快淋漓!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讓人頭痛,那就是社團經費。學生會由駱子炫把關,駱校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態度模稜兩可,球隊拿不到資助,剩下的錢最多撐到地方總決賽,若能通關去全國大賽,那筆數額對足球隊來說更是天文數字。

  大家團團圍坐在更衣裡唉聲歎氣。難怪說,一分錢逼死英雄漢,他們算是見識了。

  「要不,我們集體去打工?」凱歌提議,「你看別的社團不是也有人勤工儉學?」

  「很少人收剛滿16的少年打工。」楊沖忍不住潑他冷水,「你又沒有大學生的學歷也沒有成年人的體力,不好找。」

  「關鍵是我們沒有時間。」蔡又輝歎氣,「別的社團時間充裕,我們卻要不停練習,加大活動量,再說晚上要複習白天的功課,去哪找閒暇的時候?」

  「隊長,你怎麼看?」凱旋問沈默不語的夏國敖。

  夏國敖靠在鐵皮櫃前,雙眼微瞇,「嗯,經費的問題我會再跟駱會長交涉,你們只要不偷懶就行了。一會兒換好衣服先去除草,上次物業管理的大媽是讓王盟一個人干,所以很倉促,這個星期由學生會親自考勤,我的要求是不準讓人挑出瑕疵,聽到沒有?」

  「他們要雞蛋裡挑骨頭,我們也沒有辦法。」凱歌不以為然。

  「我要的是問心無愧!聽到了嗎?」夏國敖再次聲明。

  「是!可是……」楊沖小聲咕噥,「找那凶巴巴的女人有用嗎?」

  「為什麼……駱學姐會討厭足球隊?」

  疑問夾雜在嘈雜的議論聲中,下一秒,更衣室鴉雀無聲,王盟好奇地看看左右,「為什麼這樣看我?」

  「你不是不感興趣嗎?」楊沖伸手擡起他的下巴,仔細地打量,「你真的是王盟?」

  王盟躲開他的魔掌,「我就是我,哪裡還有假的?」

  「你真的想知道?」楊沖摟住他搔癢,「拿錢拿錢,我就告訴你。」

  「我不怕癢。」王盟眨眼。

  「靠!」楊沖挫敗地耷拉腦袋,「你皮下組織這麼遲鈍!」

  「為什麼駱學姐不喜歡足球隊?」王盟拉住楊沖,「你還沒有告訴我。」

  楊沖偷偷瞄了瞄夏國敖,咳嗽一聲,「我不敢說。」

  夏國敖面無表情,淡淡地說:「有什麼不敢說的?凱歌,你告訴王盟。」

  「那個……」凱歌嚥了口口水,為難地縮縮脖子,「學長,我是一年級的,具體的不大清楚……」

第7章(2)

  蔡又輝開口了:「算了,這件事早晚都要面對,讓我說。」站起來,走到窗口拉開了窗簾,「事無不可對人言,今天就說個清楚!國敖還有我以及被學校開除學籍的前任隊長朱啟南是師大附高的『鐵三角』,朱啟南在隊時,我們三人很默契,名氣遠遠超過名成高中的『綠茵雙璧』,但是,去年全國大賽前夕,朱啟南體健時被查出服用興奮劑,這件事使學校蒙羞,也被禁賽一年,朱啟南為此開除了學籍,成了街頭混混,駱子炫是朱啟南的女友,她覺得這件事都是足球惹的禍,對足球隊也充滿怨恨。」

  那段往事說來寥寥百字,經歷過的人都不寒而慄。朱啟南是一個陰影,對球隊的人來說也是一場風暴的發起者,即使他的技術再好,也不能改變他促成災難的事實。足球是十一個人的運動,可以因為一個人勝利,卻不可以因為一個人失敗;可以因為一個人使大家獲得最大快樂,卻不能因為一個人使大家痛苦。

  王盟眼睛都不眨一下,仔細地聽著,眉毛皺了又皺,最終舒展,他開口:「為什麼朱啟南學長會被開除?只是服用興奮劑,最多記過,然後留校察看,開除的處分嚴重了。」

  蔡又輝看了看他,剛毅的臉孔浮現出悲哀,「因為……他不承認。」

  不承認?王盟站起來,「那他是冤枉的。」

  「你不要太天真了,王盟。」楊沖一把拉下他,「他說沒有就沒有嗎?事實擺在眼前,別忘了,壞人都不會把臉上寫個『壞』字。」

  「他不承認,所以被開除。」蔡又輝閉了閉眼,痛苦地重複。

  「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夏國敖關上身後的衣櫃門,彎腰拿起一個足球,「現在出去列隊,準備體能訓練,輸的人拔草。」

  「是!」全體人都起身,訓練有素地離開了更衣室。

  夏國敖凝視著他們的背影,陰霾又現。

  比賽前每天都有固定的體能訓練,針對性的項目對懶散慣的王盟來說,無異於是巨大的考驗,他的球感好,反應也不錯,但是團隊合作能力不盡如人意,除了夏國敖能準確無誤地臆測他的下一步舉動,旁人很少接到他的傳球或是補位,這也就出現了空間位置的漏洞。隨之而來的懲罰也就伴隨了王盟所在的這一組——拔草唄!

  楊沖滿頭大汗地坐在地上喘氣,「這是什麼世道?哪有做完運動還得當義務勞工?分明是學校在利用廉價勞動力。」

  「就是,我哪裡分得清什麼是野草什麼是綠茵?」凱歌抱怨地噘起嘴,羨慕地朝不遠處樹下乘涼的兄長望去,「凱旋他們好幸福……」

  王盟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是我連累大家。」

  「學長,是凱歌沒接到你的球,也不能怪你。」袁緒好心地開解他。

  「你什麼意思?」凱歌不滿地抗議,「我沒接到球,那你這個守門的呢?丟的球可都從你手裡產生啊!」

  「我沒有接到球我承認,不像你不敢面對!」袁緒對他可不客氣了。

  「沒水準的傢夥,你再說一句!」

  兩個人眼看就要廝打起來,耳邊傳來了優雅恬淡的嗓音,「不愧是師大附高啊,什麼時候都精神百倍的。」

  「沈鈞方!」王盟第一個反應過來,叫出來者的名字。

  大家都往一個方向看,果然,一位俊美白皙的少年倚在球門柱旁,含笑以望,在他後面幾步站著本校的校長——駱嘉儀。

  「他怎麼會在這裡?」

  「間諜!名成高中的間諜!」

  「啊——」

  發出尖叫的人是某些路過操場的女生,她們發現了名成高中大名鼎鼎的帥哥沈鈞方,不由自主喊出的高分貝的混繞立體聲。

  「快!快照!」

  「沈鈞方來了,有沒有韓陽?」

  喀喳喀喳,女生們的手機頻頻閃光,一張張角度各異的圖片存進相冊。甚至有大膽的女生跑來要求和他合照,而沈鈞方也只是耐心地笑著一一滿足。

  「這小子是來像我們炫耀示威的嗎?」凱歌恨得牙根癢癢。

  凱旋也不大高興,「為什麼校長會和他在一起?」

  楊沖的娃娃臉皺起幾條紋,他扭頭找隊長,竟然沒有看到夏國敖的影子。這是怎麼回事?該在的人不在,不該在的人卻出現了?

  「咳……各位同學。」駱嘉儀遣散那些女生,領著沈鈞方走來,笑瞇瞇說:「我要宣佈一個好消息。」

  「是要給我們活動經費嗎?」楊沖圓睜雙目,咧嘴露出小虎牙。

  「比經費更寶貴的消息。」駱嘉儀好笑地指指身旁的大男生,「從今天起,沈鈞方同學正式轉學到我校二年級C班,最近一段日子,擔任校足球隊的學生教練。」

  平地一聲雷,轟炸得在場每個人灰頭土臉、目瞪口呆。

  「校長,不是開玩笑吧?」楊沖嚥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消化她的意思,「學生教練可不是人人都能Cosplay的!」為什麼這種在漫畫裡才能看到的事情發生了?很多人都知道《灌籃高手》第一美男子籐真是翔陽高中的選手兼教練,沈鈞方長得帥是帥,不過他有籐真那種君臨天下的氣魄和驚人的融合力嗎?

  「當然不是。」駱校長拿出一張學生證,「這是剛辦好的證件,照片在裡面,還有鋼印,你們還有別的問題嗎?沒有的話,從現在開始就彼此認識一下吧!」

  「不用介紹了吧?」沈鈞方笑得很迷人,神采高貴,談吐雅致,「大家我都很熟,相信大家對我也不會陌生,那麼以後的日子就請多多指教了。」

  「好啊,那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先走了。」駱嘉儀滿意地點頭離開。

  「校長慢走。」

  「哎,校長!校長啊!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大家呼聲不斷,奈何校長大人鐵了心不予理會,大步向前決不回頭。

  「沈鈞方!」凱歌衝上去揪住沈鈞方的領子,「說!你有什麼目的?為什麼無緣無故轉來我們學校?」

  「我喜歡師大附高的環境。」沈鈞方慢條斯理地笑了笑,「而且,駱校長也很有熱情,我就來了。」

  「胡扯!你和韓陽是綠茵雙璧,好好一對搭檔,不可能在大賽前分開!」楊沖冷哼,「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嗎?」

  「我和他吵架。」沈鈞方又拋下一顆炸彈,「所以不能在名成高中繼續呆下去。」

  「因為你們吵架,所以轉學?」凱歌忍無可忍地爆發了,「沈鈞方學長,你當我們學校是散心的場所嗎?這未免欺人太甚!」

  「轉學也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為什麼這麼生氣?」沈鈞方看看一臉迷茫的王盟,「他不是也是轉學生嗎?你們能接受他也可以接受我。」

  「我們接受他是因為他值得我們接受。」楊沖的「護短」是出了名的狠,「你要轉學要轉戶口都沒啥,聽說你父母是駐外大使,有錢有權,這一點花銷小Case,但是你憑什麼當我們的學生教練?」

  「因為我可以幫助你們進步。」此刻沈鈞方也不客套,條理分明地解釋,「面臨地區最後兩組比賽,無論哪一場比賽對你們來說都重要,然而哪一場都很艱難,不是嗎?」

  「我們可以自己解決,不需一個外人插手。」楊沖倔強地揚起頭。

  「你們真的這麼認為?」沈鈞方悠然輕笑,也不動怒,「名成高中早在幾天前就派人把『蠍子隊』的情況調查得清清楚楚,可是卻沒人來看師大附高一眼,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們從不認為我們會出線?」王盟開口了,烏黑的大眼深處第一次也燃起了氣勢洶洶的火焰,他沒有像楊沖還有凱歌表現得露骨,但是緊抿的唇一點也沒有他剛來時總是掛在嘴角的笑痕。

  王盟他第一次——這麼生氣——

  「什麼?豈有此理!」凱歌聽了哇哇大叫,握緊拳頭朝不遠處的凱旋喊:「走,我們去滅了這個眼長到頭頂的豬頭隊!」

  「憑什麼覺得我們會輸給那支無賴球隊?」

  「狗眼看人低!」

  聽著他們越來越不像話的咒罵,王盟發現沈鈞方的臉色難看,閃現一抹神傷,不過很快就被高雅的笑容掩蓋,他走到跟前,問:「不要緊吧?」

  「沒什麼啊,看到大家這麼有精神,太好了。」沈鈞方擡起手輕輕理了理髮絲,「王盟,以後也請你多指教了。」

  王盟望著他的眼,似乎從那雙眼眸中察覺到什麼,一時間也說不清,抓抓頭笑了,「哪裡的話,像你說的,我們都是轉校生。」

  「嗯,轉校生。」

  「既然是學生教練,讓大家見識一下你指揮大局的本事啊。」楊沖一叉腰,「讓我們心服口服才能服從你的安排吧?」

  面對他的挑釁,沈鈞方坦然自若,「OK,那我們就來一次one  on  one的過人,最後闖關射門就算我贏!」

  好小子,口氣不小,單槍匹馬就想過他們十一個人,未免太不把師大附高的球員放在眼裡!楊沖步步逼近,「用不著,王盟、凱歌、凱旋還有我四人加上門將,分別在前鋒、中場還有左右邊鋒以及球門守你,敢不敢?」

  「沒問題。」沈鈞方連眼都不眨一下。

  他越是答應得爽快,眾人的情緒越是激昂,很快在綠茵場上站好位置。王盟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也要比嗎?」雖然不喜歡名成高中的氣焰,對沈鈞方他卻又一種特殊的好感,並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僵。

  「當然啦,學長這個時候你可不要跟他客氣,事關面子,馬虎不得!」凱歌搖著拳頭遠遠地吆喝。

  「我不會客氣的。」反倒是沈鈞方笑呵呵拉下運動衣的拉鎖鏈子,將外套遞給一個低年級的小學弟,「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好、好的。」被他溫柔俊美的笑臉打動,小學弟訥訥地點頭接過。

  王盟左看看右瞅瞅,從收集筐裡取出一個球,膝蓋一頂給了對面的沈鈞方,「行,比賽就比賽吧!」

  比賽一開場,沈鈞方借助主場的便利向球門發起猛攻。第2分鐘,他在禁區前把球橫敲向左路,凱旋前來鏟球,被他跳起躲過,第3分鐘,沈鈞方左路連續盤帶,面對嚴密的緊逼利用出色的技術把凱旋甩到身後,第5分鐘,師大附高除了守門員的四個人做了一次非常有威脅的進攻,凱歌右路快速形成突破,楊沖從背後同時再次鏟球,王盟從正面去截球,形勢千鈞一髮。沈鈞方卻足下用力一點,把球高高頂起,由於他是左撇子,角度比較刁鑽,身旁夾擊的凱歌凱旋都錯誤地判斷成了是對方的球,而楊沖則因為沈鈞方壓球上勾而收起鏟球的姿勢,等待兩翼阻止,最終只剩下王盟獨自在對面應陣。

  兩個人互相對峙。

  王盟躍起的一瞬間,不知怎麼的,又停止了衝勢,眼看著球從頭頂穿過,沈鈞方趁著四周都沈浸在驚訝時,向後退兩步脫離包圍圈,幾步趕上落下的球,擡腳抽射,袁緒朝左上角撲去,哪知撲出去才發現那是個幌子,沈鈞方空擡左腳沒有碰到球,下盤一轉,右腳將球輕而易舉撥進球門,力度不大,但是穩操勝券。

  撲!球入網得分!

  王盟扭過臉仔細端詳球門,喃喃一勾唇,「學生教練,很有趣嘛……」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1-6 11:34:41

第8章(1)

  「其實剛才你是故意的。」

  「大家服了你,這也是事實。」

  解散後,王盟與沈鈞方一邊往更衣室走,一邊聊天。

  沈鈞方輕輕佻眉,「王盟,我發現你有冒險精神,一點不怕我給師大附高搞破壞啊。」

  「沒有人會隨便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吧?」王盟指指他的小腿,「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這條腿就行走不便,我猜得不錯的話就是受傷。雖然已和當時隔了一個星期,傷筋動骨也不是那麼容易好。」

  「是。」沈鈞方抿唇一笑,「你猜得不錯,我是車禍受傷。」

  「車禍?」王盟抓抓頭,腦子裡閃過一幕場景,又一次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救過一個在馬路上踢球的小孩?」

  「你怎麼知道?」沈鈞方稍稍一怔,「這件事我……原來的校友也不知道。」

  「不巧,那天我看到了車禍,就在路的對面。」王盟抓抓頭,有幾分感慨,「現在想想那個人的背影身形都和你非常接近,原來是你本人。

  沈鈞方的表情十分溫柔,「換誰都不忍心不管吧?尤其,那小孩踢得還是足球。」彎腰撫摸了一下雙腿,「只是受傷的不是時候,一下子打破了好多現實,不然我也沒有機會來到這裡和你們認識。」

  「歡迎你。」王盟伸手,「不管你為什麼來,我很高興認識你。」

  「謝——」

  不等說完一個「謝」字,雙重的哨聲遠遠響起,那是隊長夏國敖的召集令。全體解散的隊員又紛紛從校園的各個角落往更衣室趕。

  「沈鈞方你是學生教練,請在一邊坐下。」夏國敖拉過來一把椅子。

  凱歌小聲嘀咕,「咱們隊長怎麼回事,對沈鈞方這麼客氣,簡直是諂媚了,還有剛才比賽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噓……」凱旋摀住他的嘴。

  「我把大家找來,是要弄清楚一件事。」夏國敖的表情相當嚴肅,「昨天社辦大樓的老師徵收改建校舍的基金,不少社團把勤工儉學得來的錢募捐給學校,但是,今早清點錢數時辦公室主任老師卻發現實際捐款箱和簽收單上的記載有出入。」

  「隊長,你這麼問我們是什麼意思?」凱歌火冒三丈,「難不成老師們懷疑是我們偷了社辦的錢?你也這麼懷疑?」

  「不是。」夏國敖犀利地瞪他,一字一句緩緩地道:「事情沒弄清楚以前,誰也沒有資格懷疑誰,只不過老師們下班前清點數目沒有問題,可早上再數就不一樣,而所有社團解散最晚的是足球隊,我們擔不起這個嫌疑。」

  「誰都知道足球隊近些日子缺少活動經費。」駱子炫推門進來,冷冷地環視屋內的每一個人,「昨天下午傳達室的張伯說,他看到有足球隊的人在離開社辦大樓以後返回,那時候大樓內已沒有老師和學生了,是不是非要把人一個一個拉過去當面對峙?」

  「不用了。」人群之中走出一人。

  「洋蔥頭?」凱歌推了他一下,「你在說什麼呢?讓那社辦大樓的張伯只管看,不作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們拒絕的話指揮讓人懷疑。」

  「那張伯老眼昏花,看得清楚什麼啊?」楊沖一咬牙,「是我拿的,要開除就開除我,跟其他人沒有關係。」

  「果然是你們。」駱子炫輕蔑地哼,「不但沒有為學校著想的集體精神,連道德品質都敗壞。」

  「不可能!」凱歌凱旋異口同聲,一邊一個拉住隊友,「你犯暈了?學長,這種罪名誰都背負不起呀!」

  楊沖走向夏國敖,「隊長,你把我逐出球隊吧!昨天最後一個走的人是我!」

  「停!你覺得樣子就能撇清關係了?」駱子炫隱約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兒,「不要以為這個時候把你開除,足球隊就沒責任,你偷錢分明是要拿給足球社當活動經費,那麼足球隊還是脫不了關係!」

  「駱子炫!」蔡又輝一拳頭捶到鐵皮櫃上,雙眼泛起一層血絲,「什麼都是你說的,我們還有什麼申辯的餘地?你非要搞垮我們嗎?」

  王盟沈吟著分開怒目橫眉的隊友,來到駱子炫跟前,低頭瞅胸口起伏不定的她,「學姐,你選學的是文科班,我學的中國史少,大多是聽老爸說的,有一個問題請教你,南宋史上是不是有一門忠烈叫『楊家將』?」

  「你問這個做什麼?」

  驢唇不對馬嘴,在場人都對他的思維模式難以接受。

  「聽說,楊家將為大宋拋頭顱灑熱血,老帥楊業還有七位虎子先後陣亡。」王盟摸摸後腦勺,回憶著說:「老太君佘賽花雖然痛恨陷害忠良致死的潘仁美,卻依然在大宋有難的時候領著女眷披掛上陣,是不是?」

  「那又怎麼樣?這和足球隊有什麼關係?」駱子炫聽不下去。

  「佘賽花如果念著潘仁美迫害丈夫兒子的事不肯出兵救援,那麼天下一亡,楊門所謂的聲望也會隨之而去,又有什麼意思?」沈鈞方眉睫一斂,「是這個意思吧?」

  王盟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逕直對駱子炫說:「學姐,即使足球隊被解散,你也不會感到快樂的!」

  「你在胡說什麼?」像是被刺蝟的刺扎到手,駱子炫激動地反駁,「你們解散了,學校減少一個負擔,也不會發生那些不愉快的事,我會高興得敲鑼打鼓!」

  「為什麼?」王盟直勾勾瞅著她激動的容顏,還是那麼「無知」,「我只知道這世上有很多對足球不感興趣的人,會因為朋友、親人、同胞踢球而關注、甚至看到有盡百歲的老太太對著電視大呼進球的精彩。」

  「即使有一天踢不成足球,只要曾經喜歡過,就不會真的敵視它,絕對不會,就像那個人無論變得多麼墮落,讓我多痛恨,卻也還是我的朋友。」蔡又輝環住王盟的肩,「他說得對,你跟本不瞭解那個人潛藏的心情,就自以為是地在他喜歡的東西上搞破壞,如果成功了,他那層維繫自我的冰面立即就會破碎,然後再也找不到方向——他不會感激你,他真正恨的人會是你!」

  「不!不會的!」駱子炫大叫一聲,摀住雙耳順著牆壁滑落下來。

  「對不起學姐,可我堅持——會——」王盟殘忍地將她結的痂再一次撕裂,又撒上最刺激性的鹽,而眼神始終是充滿憐惜的,「朱啟南學長早晚會這麼醒悟。」

  「啊!」一剎那,冰層裂開的聲音在內心擴大,駱子炫淚水肆意,情緒崩潰了,「混賬!朱啟南你這個大混賬為什麼不出來!為什麼?」她做的她想的都是為他著想,可是為什麼所有人都告訴她,他只會恨她?

  「子炫,不要哭……」駱校長帶著兩個學生會幹事也來到更衣室,她彎腰拉起女兒柔柔勸解,「任性這麼久,現在你還不明白該怎麼做嗎?」

  「媽媽——哇——」

  駱子炫像個孩子般號啕大哭,一點沒有形象可言,但是誰也笑不出來。儘管,他們以前都和駱子炫作對,恨不得彼此鬧笑話出醜、討厭她的囂張蠻橫,可是一旦想起她這麼做的原因,想起那個剛入學時和朱啟南甜甜蜜蜜的駱子炫,想起被開除變墮落的朱啟南,心,不由自主跟著陣陣抽痛。

  「校長,關於這件事……」夏國敖深吸一口氣,振作起來請示校長。

  「能不能讓我說一句?」沈鈞方適時開口。

  「當然可以。」駱校長撫摸著懷裡女兒的頭髮,溫和地說。

  「社辦大樓不是有攝像頭嗎?」沈鈞方微微一笑,「我昨天去交申請單的時候,看到辦公室裡面有。」

  「不可能!辦公室的早就拆了!」反應最大的是那兩名學生會幹事。

  「哦,是嗎?」沈鈞方笑得有一絲狡猾,「我記得有啊,要不要現在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辦公大樓搞鬼,嫁禍足球隊!」學生會兩名幹事急切地說:「張伯可以作證,他看到的就是足球隊隊員!」

  「聲音為什麼這麼顫抖?」沈鈞方氣定神閒地反問,這一副優雅貴公子的形象,「兩位幹事,牆角的監控裝置那麼隱秘,有沒有拆不經過檢查,應該發現不了吧?」

  換句話說,他們是惶恐的不打自招!所有人恍然大悟!

  駱子炫猛一仰頭,抹乾含淚,兩道寒光逼視而來。

  「會長,我們只是想幫你呀。」兩個幹事委屈地苦著臉,「看你天天都不開心,我們很想幫你分擔嘛!」

  「這種讓人鄙夷的方式就是為我分擔?」駱子炫氣得滿臉通紅,「你們只會害我萬劫不復,再也擡不起頭做人!」轉身走到楊沖跟前,一揪他的領子,「你會不會動動腦筋?他們冤枉你,你就承認了?你這麼做是為顯示你的偉大嗎?錯!沒有人會為你感動,只會覺得你是一個大笨蛋!」

  「我……」怪了,受害者怎麼會變成被控訴的人?楊沖有點轉不過彎,這時,頭頂被一隻大手蓋住,抓亂了頭髮。

  「笨蛋,你確實是個大笨蛋!」

  「隊長!」楊沖驚訝地擡起頭。

  「不要為不曾做過的事犧牲自己,即使是迫於無奈。」夏國敖重重地對他要求,「聽到了嗎?足球隊不再是犧牲任何一個人而成就的隊伍。」

  「隊長……」楊沖熱淚盈眶。

  「夏國敖。」駱子炫閉了閉眼,有些疲倦的揉揉眉心,「這事……對不起。」

  駱子炫——道歉了?

  「我會還給你們球隊一個公道!」駱子炫拎著那兩名幹事推門走出更衣室,咣當,門合上的聲音又震醒了每個人。

  「真行啊,王盟學長你那套拐彎抹角的大道理是從哪裡學來的?」凱歌擠擠眼,「很厲害嘛,雖然有點無厘頭,卻都是引經據典。」

  「我……」王盟又回到一副遲鈍者的狀態,乾笑著抓抓頭。

  「那是西方啟髮式的教育吧?」沈鈞方輕輕一笑。

  「你也不錯。」蔡又輝拇指勾起,「趕上柯南了,那麼小的細節既然學生會幹事都沒注意,你怎麼注意到的?」

  沈鈞方笑而不語。

  駱校長滿是欣賞地開口了:「他啊,昨天跟著我去社辦大樓時正好碰到兩個重裝攝像頭的師傅,不過,他們還沒有修到募捐箱所在的那一層就下班了。」

  「小子,亂有一把心眼的!」連對他持有排斥心的楊沖也不得不佩服了,

  「哪裡,受益匪淺的是我。」沈鈞方謙虛地搖頭,「你們比我想像的強大。」

  這個強大,不論是球隊實力,還是球隊的友愛都那麼驚人。

  「我是不是……過分了?」

  王盟站在校門口,走來走去,不斷地抓抓頭,一頭黑髮亂得像是草窩。兩旁經過的學生無不掩唇低笑。他卻渾然不覺,索性蹲了下來,抱著腦袋苦苦思索。

  「在想什麼?」

  「我好像傷到會長學姐了。」

  「傷到她有什麼了不起的,她不是很壞?」

  「可是她做的可樂雞翅很好吃。」

  「你愧疚是怕她生氣,再也吃不到可樂雞翅?」

  「嗯……啊不!」

  下意識地回答最後一個問題,王盟看到了面無表情的駱子炫,趕快站起來,見她要走想也不想就去伸手拉。

  「放開!」駱子炫雪白的手腕上一片紅印。

  「會長學姐對不起!對不起!」王盟深深鞠躬,為自己的粗魯而萬分抱歉,低下頭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不敢看她。

  駱子炫氣也不是努也不是,「撲哧」一笑,「這麼高的個子一點腦筋都沒有,傻乎乎,怎麼會踢球來著?」

  聽到她的笑聲,王盟才敢偷偷看,眼前的駱子炫眼眶還有輕微浮腫,那肯定是經過一場大哭的惡果,不過高高豎起的馬尾很精神,美麗的臉蛋不再暴戾,眼角眉梢十分柔和,笑起來嘴角彎彎的,酒窩圓圓的,嬌柔甜美,他第一次發現女孩子這麼善變,簡直判若兩人,不禁有些癡了。

  「看什麼?」駱子炫被他看得面頰發熱,「你沒事我走了。」

  「會長學姐我很抱歉。」王盟沒再走近,更不敢碰她,咬唇重複,「希望你別在意。」

  「你後悔說那些話嗎?」駱子炫也不回頭,「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是那麼說吧?」

  「我——」王盟噎住,的確,再有一次機會,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那還道歉幹什麼?」駱子炫苦笑,「我的心眼雖小但是比針孔大,還有,上次你參加比賽不是遲到了?是那兩個學生會幹事趁你熟睡動手調整了你表,剛才什麼都說了,我會給在學生大會上給他們相應的處分,教導處的老師也會針對這次偷盜事件做出處分,還你一個公道,還有足球隊的每個人。」

  「會長學姐……」

  「好久沒有這麼痛快地哭過,現在心裡舒服多了。」她伸了個懶腰,微卷的髮絲在空中搖曳出美麗的波浪,「也許,是我應該謝謝你們……長痛不如短痛。」

  「會長學姐你能這樣想太好了。」王盟發自內心地笑了,抓抓頭,「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神奇十足的樣子,這樣最精神。」

  「皮癢了,想要我好好罵你一頓才痛快是不是?」駱子炫氣勢洶洶地一揚柳眉,挽起袖子就要開戰。

  「不敢不敢。」王盟誇張地作揖,笑呵呵躲開她的粉拳。能看到她重新振作起來,他心裡非常的……高興。

第8章(2)

  「對了,還有一件事。」駱子炫壞壞地一勾唇,「為了補償足球隊的精神損失,學生會聯繫郊區的水鏡山莊度假村,由沈鈞方家贊助經費,租給你們特訓三天,那裡空氣好,絕對是個不錯的場所,沈鈞方仍是學生兼教練,我暫任你們的顧問兼啦啦隊長。」

  「什麼?」王盟完全呆住,一時間無法消化她的話。

  「喂,你什麼態度啊?別害怕,我也是經過考慮的。」她負手在原地轉個圈,仰望夕陽西下的天空,感歎說:「既然破壞足球隊仍不能拉回朱啟南,那麼振興足球隊會怎麼樣?看到心愛的足球隊擺脫以往的陰影,若是像你們說的,他還在乎足球,早晚會回來是不是?

  「嗯。」王盟心裡亂七八糟,很不是滋味。

  「真乖,若是能你早點出現,我也許就不會耽誤那麼多時間。」她伸手揉亂他的發,甜甜一笑,「以後多為球隊出力,好處大大的,姐姐還給你做好吃的可樂雞翅。」

  「嗚。」

  低低的哽咽洩漏了太多心事,為什麼聽到學姐念念不忘朱啟南,他的心裡會不舒服?

  訓練計劃是沈鈞方一手制定,分三個側重點,主要針對團隊、個人、還有區域進行嚴密佈置。不過計劃還是計劃,總也趕不上變化,偶爾冒出的幾個小插曲或多或少都會阻撓到計劃的順利進行。

  他們來到水鏡山莊進行涉外特訓,第一個問題就是山上的蚊子太多,也許是植物過於茂盛,還沒有到盛夏,那些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吸血鬼」展開「新蚊連啵」的強大攻勢,成群結伴襲擊熟睡的隊員。大概是王盟的血型就吸引蚊子,有他在的地方,其餘人倖免於難,所以楊沖索性叫他「活體蚊香」,晚上大夥更是搶著和他睡在一起。

  「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犧牲你一個,幸福千萬家啊!」

  大家都這麼說了,王盟還能再辯解什麼?可憐的他,總是在眼皮、還有手心、手指、腳心這些肉少的部位遭受苦難,晚上癢起來又抓不住什麼、還抹不得過敏的花露水,只好睡覺前到處噴灑一些,天亮後繼續腫著金魚眼晃來晃去,隨便靠著一刻樹都能呼呼大睡。

  「我作了一首詩。」

  這會兒大夥集體整理蚊帳,他突然冒出一句話,引得每個人都側目而視。

  楊沖哈哈大笑,摸摸他的額頭,「你不是發燒了吧?蚊子這東西會傳染很多疾病,要不要找人給你看看,這時候做什麼詩啊,中文又不是很好。」

  「是不好,但是我會改編。」王盟抹抹腫脹的眼皮,哀怨地咕噥:「山上睡不好,帳內蚊子咬,夜間花露水,不知灑多少。」「哈哈哈哈……」

  一陣爆笑聲差點掀起房頂,驚得林子裡的鳥兒撲騰亂飛。

  凱歌眼淚肆意,露出討好的笑,「學長,你的確是塊活寶,不但蚊子愛你,連我都快要愛上你了!這麼傻的打油詩你也想得出來!」

  凱旋也笑,「看來學長你真的被咬得太慘了,不然不會即興作詩,讓我們怎麼安慰你一下才好?」

  「不用。」王盟蹲在角落裡畫圈圈,淚汪汪控訴:「你們都在看笑話。」

  「夠了沒?男子漢大丈夫,區區蚊子都把你折磨得要死要活,還談什麼磨練毅力?」不等夏國敖開口,駱子炫已經抽出一根長長的籐條,耍得很是威風,「從現在開始,我負責監督各位,誰偷懶誰給我等著挨抽!」

  吡——吡——

  一聲令下,鳥獸四散,所有人都跑去自己的任務區練習,沈鈞方微笑著對夏國敖說:「子炫學姐什麼時候都那麼精神百倍啊。」

  簡直比他當隊長的都有派頭!

  黑線啊……夏國敖苦笑不叠,不過,能讓子炫從偷盜事件從陰霾中走出,比什麼都劃得來,即使朱啟南不在這裡,他還是在乎子炫吧?以前他不是說過?子炫是他心裡最柔軟的一片天地,若是這片天地沒了,朱啟南就真的沒有什麼值得留戀、值得回頭的了。

  「夏國敖,你快看看你的寶貝隊員,他又睡著了!」駱子炫雙眼噴火,一手鞭子,一手拳頭高高揚起。

  「要不,讓他休息一下吧?」沈鈞方好脾氣地安撫駱子炫,另外向夏國敖說:「隊長,訓練要有質量,他昨天沒有休息好,現在一定困得很,不如休息一下,下午再進行王盟的『默契訓練』。」

  夏國敖遠遠瞅著半死不活的王盟,皺了皺眉,「『教練』這麼說,我沒意見。」雖然不知道這個沈鈞方為什麼放著名成高中不上,跑來他們學校,既然他能服眾,校長也認可他作為球隊的教練,他沒有理由不放心。

  「他晚上又沒有睡好?」駱子炫安靜下來,拖著下巴打量王盟,被那黑黑的眼圈還有紅腫的眼皮、胳膊還有腿上的包包吸引住注意力。「我聽說這山上有一種野草,跺碎了抹在身上有抑止蚊蟲的功效,可惜量太少,這裡又是度假區,平時沒人,人家也沒去製成藥,不如我去找找,給他抹抹看效果怎麼樣。」

  「別,這山上還有一片是荒郊,一個女孩子亂跑會有危險的。」沈鈞方不贊同。

  「沒關係,我就在附近轉轉,不會跑遠啦!」說完,不等他們再說什麼,丟下籐條一溜煙跑遠了。

  沈鈞方和夏國敖還有訓練的任務,聽她說得那麼繪聲繪色,也就沒加阻攔,一心安排快要趴下的王盟回帳篷裡休息。真的躺回到床上,王盟反而睡不著了,主要是耳朵旁總有嗡嗡的叫聲,害得他好似得了恐懼症,即使隔著一層蚊帳也戰戰兢兢,動都不敢動,生怕又被蚊子細長的針透過蚊帳扎進身體,睜眼看帳頂,他兀地坐起來,把一大堆隨身帶來的藥物找出來,取出一片安眠藥放在嘴裡含化了,他就不信,這樣還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王盟快要進入睡眠狀態,一陣腳步聲又驚醒了他。楊沖那張娃娃臉率先出現在他的視線內,「醒醒啦,蚊香,大事不妙啦!」

  「怎麼?」王盟昏昏沈沈地被拉起來,揉揉雙眼。

  「會長不見了。」

  「什麼?」王盟立即作直身子,「你說會長學姐不見了,到底怎麼回事?」

  楊沖頭一次看他這麼大火,也嚇了一跳,「別急,你先聽我說,剛才會長出去找什麼可以避免蚊蟲叮咬的草藥,說好了下午飯之前回來幫忙的,可是電話在山上又沒有信號,我們聯絡不到她!」頓了頓,「現在要不要通知校長,我怕她著急啊。」「先別說!」王盟翻身下床,迅速蹬上鞋子,拿出一把手電筒的同時又在隨身的運動袋裡放上剪刀、鉗子,然後背起袋子往外走。

  「你去哪裡?」楊沖喊。

  「找人。」王盟頭也不回。

  「傻瓜,你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嗎?」這樣未免太感情用事了。

  「不知道。」他擺擺手,「知道了就不叫失蹤了。」

  「喂,你等一下,我們大家都去找啊!」楊沖扶著門的一瞬間,猛然想起一件事,「王盟你站住,那個老是迷路的人不是你嗎?」

  再喊也無濟於事,那個急匆匆走的人早已蹤跡不見。

  「難道他……」

  訓練基地的人亂成一鍋粥,天色越來越暗。

  被困在山上某個角落的駱子炫在手機一次次播打無效後,氣憤地把只會重複「SIM卡不在服務區」信號的手機丟進口袋裡。她快絕望了,附近荒無人煙,大呼求救也沒用,不禁技窮地開口大罵:「死王盟!臭王盟都是因為你!姑奶奶這回慘了!」

  突然,一團黑乎乎毛絨絨的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向她,駱子炫急速後退,腳下一空從坡上滑了下去,這還不打緊,關鍵是滑落的時候身旁左右都是荊棘林,那種她先前拿來抽打東西的籐條也屢見不鮮,春夏之際,衣衫單薄,難免劃得左一條右一條,血印子順著胳膊還有小腿、像是交錯的斑馬紋,看起來觸目驚心。

  「好痛……」她掙扎著往上攀,齜牙咧嘴,此刻什麼形象都沒意義了。

  「學姐!會長學姐你在哪裡?」

  啊哩?是她聽錯了嗎?怎麼會聽到王盟的聲音?那小子不是應該在床上胡嚕嚕悶頭大睡才對?

  乾咳兩聲,她放開嗓子喊:「這裡啊,我在這裡,半山坡掛著!」

  「會長學姐真的是你!」驚喜的聲音毫不掩飾傳來,接著手電筒的光束照下來,彼此的臉孔逐漸清晰。

  「快拉我上去!」

  「哦,你堅持住,等我。」王盟左看右看,發現兩人之間有一段不近的距離,自己下去難免會滑落在半中腰,那麼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經意,手碰到了身旁的荊棘,刺痛感襲來,他的眼眸一亮,掏出鉗子還有剪刀「披荊斬棘」,劃了很多斷的荊棘還有籐條都太短小,他又重新再劃,長時間蹲著不活動,腰酸腿疼眼皮犯沈,隱隱約約那片安眠藥的力度侵襲腦海,手也變得無力了。

  「我快撐不住啦!」駱子炫揚著脖子往上張望,接著手電筒的光芒看清他蒼白無血色的臉孔,心也是一驚,竟忘了自己深陷陷阱,喊道:「喂,你不要緊吧?」

  「沒事。」王盟使勁甩甩頭,極力克制那席捲意識的睏意,發現還是不行,索性拿著剪刀在掌心用力劃了一道,鮮血淌出,頓時,清醒不少。他趁機左右開弓,也顧不得手上是不是有傷,又是拽又是扯總算弄了一大堆荊棘和籐條,緊緊凝成兩股再交纏起來,最後,把鉗子卡在籐條縫之間,順勢下拋,另一頭纏過身後一顆大樹繼而環到自己身上,「學姐,你順著繩子往上爬,如果遇到荊棘刺就拿鉗子夾斷!」

  接到繩子的那一秒,駱子炫彷彿獲得重生,她應言以籐條這端為依托,開始了苦難地攀巖運動,以前看登山運動員憑兩隻鉤子和一雙登山鞋就能如履平地,她還覺得很容易,現在試試看,天曉得有多麼痛苦!好不容易接觸到王盟伸過來的手,她毫不猶豫地抓住,猶如抓住一根扶木,若對方是個女孩子,她一定會抱住人家大哭一場,即使如此,安全後她仍然後怕得不斷流淚,收也收不住。

  「別哭了。」王盟手足無措地擺手,不知怎麼辦才好,「你安全了,真的沒事。」

  「你的手怎麼了?」注意到他手上滴的血水,駱子炫抓住他,「劃下去的是我,你怎麼會劃傷?」四顧狼藉的荊棘堆,她明白了,「你直接用手纏那些荊棘繩是不是?笨,不是有鉗子和剪刀嗎?」

  「可你不是快撐不住了嗎?」他訥訥地歎息,「再說,兩頭拉的時候用鉗子和剪刀很容易把荊棘弄斷,只是一點皮肉傷,不礙事。」

  駱子炫凝視他半晌,心裡不舒服,徐徐吐出幾個字:「對不起,我害你受傷。」

  王盟趕快把那個自己故意刺傷的手藏到後面,免得她看到又自責,強笑道:「男生流點血不怕,女孩家嬌弱,受不起的……幸好我跟老爸去過很多郊外,臨時帶的工具還算全,不然可真是慘了,幸好你沒事。」

  幸好她沒事?

  她沒事很重要嗎?除了媽媽,沒有人在乎她的好與不好,這個傻瓜為什麼要把她看得那麼重要?

  那呆呆的笑容如一溪暖流注入駱子炫的身心,她有些眩惑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1-6 11:35:35

第9章(1)

  「接下來怎麼辦?」

  轉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的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王盟咳了咳,「不要緊,郊外求生技能之一,觀測天象判斷方位!」

  「什麼意思?」駱子炫沒發現,她下意識已對深藏不露的學弟一點點信賴。

  「夜觀天象,北斗七星的勺柄所在方位千年不變。」王盟回憶著老爸教給自己的嘗試開始念叨,「我們有了方向就不會走重複的路。」

  方向?不是她看不起他,而是他有所謂的「方向感」嗎?區區校園都轉不過來,還指望他在深山裡發揮多大的潛能?不過,看他這麼自信,應該在關鍵時刻值得信賴吧?

  「所以,我們現在坐在這裡等天黑下來。」他坐下來,喘了口氣,「休息一下吧!」

  啊?就這樣嗎?

  駱子炫狐疑地也在他身邊坐下,眉頭緊皺。

  「會長學姐,別擔心,我們會得救的。」王盟支吾半天,惟一想到的勸解話就這句。

  駱子炫沒好氣地咕噥:「幹嗎來找我?你不是睡覺了嗎?現在兩個人都被困住了,不是白搭上一個?」

  「那也比讓你一個人在外面好。」王盟認真地望著她的眼睛說。

  駱子炫臉一紅,「你別以為這麼說,我會對你有好感,討厭還是討厭。」

  「喔。」他低下頭,臉埋在膝蓋間不吭氣。

  「可你救我一次,我感激你。」駱子炫哥倆好似的拍拍他的肩,「這樣吧,回去我再做頓好吃的獎勵你,說說看,你還要什麼禮物?」

  王盟很想說「不要」,可是,話到嘴邊不知為什麼變成了「唱歌」兩字,他眨眨眼,「駱姨說你很會唱歌,唱首歌給大家聽吧?」

  「想聽歌?」駱子炫心情也好了不少,「那不難,不過現在我沒想好唱什麼,等回去了再說吧!」

  「……」

  「喂,你不滿意嗎?為什麼不說話?」

  「我想到一件事。」他訥訥地開口,沒去看她的表情,「我不知道水鏡山莊的方位。」

  換句話說,看到北斗星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那還激動什麼?說什麼回去怎麼著不都是放空話?

  駱子炫為之氣絕。

  「不過還有一個辦法。」他又慢吞吞開口。

  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駱子炫被折磨得身心疲憊,大力敲了他的頭一記,「會不會一次說完啊!」

  「我們點一些樹葉,干烤、烤焦,不要燃起來,這樣即使離得很遠,山莊那邊也可以看到有一股煙氣衝上天空。」

  「好辦法,你不早說!」駱子炫拍手,「可是這樣子會不會很危險?林子多的地方容易著火,我可不想破壞生態平衡,然後被抓到監獄坐牢。」

  「我也不想。」王盟微微一笑,「所以說是『烤』不是『燒』,『冒煙』就好。」

  「你還挺有一套的!」駱子炫嫣然一笑,即使現在很狼狽,依然那麼瑰麗動人。「好啦,我答應你,如果成功脫險,我就唱首歌給你們聽聽,當作比賽前的助興,現在——把你的手心給我看看!」

  手心?他一怔。

  「我幫你抹藥膏,一直流血不會很痛嗎?」

  什麼時候被她發現了?他尷尬地手足無措,紅著臉往後退,「不用,你還是抹你自己的傷口。」

  「我的剛才跟著你轉圈找路時就抹了,過來,我不會吃了你!」駱子炫又氣又笑,再度打開他帶來的一盒藥膏。

  許久,傳來男生低低的短短的一聲「嘶」。

  緊接著女孩子爽朗的笑聲響起,「拜託,你是恐龍的神經啊,幾分鐘過去了才反應過來痛啊!」

  楊沖告訴她,學校很多男孩把女孩比為恐龍,為什麼駱子炫卻叫他恐龍?不懂,雖然如此,這一刻的王盟看學姐笑得那麼開心,竟是十七年來從沒有過的滿足。

  當然他還是不懂,這又是為什麼。

  兩人相處的時光很短,剛點起煙一會兒的功夫,尋找的人從各個方向陸續趕來,他們帶著兩名迷路的小羊羔浩浩蕩蕩返回大本營。

  不認路還擅自行動,既然帶給大家麻煩,就必然受到懲罰。駱子炫作為「顧問老師」當然不要緊,可憐的王盟同學就必須面對隊長安排的任務,由於駱子炫提出王盟救人心切,沈鈞方顧念他手上有傷只是要他跳了三百次一尺半長的短竿子。

  不要小看這種竿子,越短越不好跳,長了可以舒展腰肢,但是短了就要求腰部和雙腿同時收縮、擴張到另外一種極致,不然不但跳不過去,還會被竿子絆倒投地。整個跳下來,王盟都站不住,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快要虛脫了,還好楊沖聰明透頂,趕快拿壓縮食品給他補充能量,這位吃飯皇帝大的老兄才算保住一條小命。

  大家都很有默契,誰也不去提駱子炫不見後王盟緊張兮兮去找人,甚至忘了自己也不認路這回事,一個個只是笑瞇瞇什麼都不說。

  吃篝火晚餐時,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駱子炫提出要唱歌,不過她特意刁難這群把踢球當正業去很少學習的男生,提出要求讓他們自己編詞,她保證可以就詞即興演唱,這一來大家興趣更是高漲,可惜七嘴八舌沒什麼結論,沈鈞方一直盯著火焰沈思,趁著大夥嬉笑間的寂靜空當,他圍繞著篝火繞了一圈,緩緩地說:「可不可以不忘記,那滴汗水那次呼吸,還有並肩奔跑的你,年輕的天空,青春的場地,到處充滿神話的魅力,每次回想起,身心都會一起戰慄,讓我喜極而泣,讓你留下足跡,可不可以不忘記,那些人那些事,生命燃燒的奇跡……」

  靜謐的山林悄無聲息,只有柴火噼裡啪啦的響動,火光映出對面人的臉龐,大家都在歌詞當中找到了一絲難以言明的悸動——最不能忘卻的那些人——那些事——

  「學長,這是什麼歌的歌詞啊?」凱旋問,「還是你自己編的?」

  沈鈞方微笑不答,反望一眼駱子炫,「唱得出嗎?」

  駱子炫倨傲地揚起俏麗的臉,「當然……可不可以不忘記,那滴汗水那次呼吸……」說著真的根據歌詞即興唱出,那聲音意興飛揚,高潮時叠起三歎,當真厲害,直聽得足球隊的隊員們目瞪口呆。他們從來不知道,凶巴巴的會長駱子炫竟然還留有這麼一招,唱得一點不輸給那些拿「超女」前三甲的女孩子們!

  年輕的天空,青春的場地,到處充滿神話的魅力……

  那麼,他們可以不可以在賽場上也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神話?

  經過沈鈞方的特別訓練,師大附高足球隊已成功地整合為一個默契十足的集體,不再是初次面對實驗高中的「愣頭青」,要獲勝也不在話下,然而,世事總會有幾許無常……

  之所以稱這個學校的隊員為「蠍子」球隊,顧名思義,這只球隊非常得「毒」。他們上場的隊員一個個如同銅牆鐵壁,就算沒有犯規,也會在衝撞中把人撂倒,更何況這只球隊總在暗中使盡力「佛山無影腳」?

  有傳言,裁判原來是蠍子隊的名譽教練,這一場「黑哨」吹得淋漓盡致,但凡是被蠍子隊隊員擋在死角里的小動作,一概被視做正當行為,甚至那些譏諷的語言,他們也可以做到充耳不聞,守門員蔡又輝忍無可忍,在球門前揪住了蠍子隊的前鋒,面對他張揚的挑釁,拳頭高高舉起,不等夏國敖還有王盟他們趕來勸阻,主裁判乾脆一聲哨響,紅牌亮出,守門員直接掃地出場!

  夏國敖生怕其他隊員再生事,急忙示意場下的學生教練,沈鈞方會意後請求暫停。

  「Kao,他們是犬類轉世啊!一場比賽又咬又啃又踢又踹,有沒有一點運動精神?」揮舞著淤血的手肘,凱歌不忿地咒罵。

  「好痛呀,你撞到了我的肩頭了。」後面的凱旋一陣痛喊。

  「又輝,你怎麼回事?」夏國敖推著隊友回來,「他們就是在故意激怒你,為什麼你會上這種當?」

  蔡又輝青筋崩裂,咬緊牙關,「混蛋!那傢夥的動作就是故意的,撞凱旋、掐凱歌,用腳絆王盟,為什麼裁判看不到?他們就是明擺著黑我們!」

  「我以為你會很成熟地對待黑哨!」夏國敖握住他的雙肩搖晃,「為什麼不冷靜點?沒有了門將,你要我們唱空城計嗎?」「我——」蔡又輝痛苦不叠地抓下帽子蓋在自己的臉上,「天殺的,為什麼我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不怕。」王盟站在他們身後,沈沈地說:「學長,這筆債我們自己討回來,要讓『蠍子』隊輸得毫無顏面。」

  「學長你瘋了,我們現在沒有門將耶!」凱歌不敢置信。

  「喝水,閉上你的嘴!」駱子炫毫不客氣拿出礦泉水堵住他的嘴。

  「沒有門將,可是我們有後衛,這件事,還要一個人幫忙。」

  王盟的話音未落,沈鈞方走出教練席,「是我嗎?當然可以。」

  王盟看了看他,「你總是這麼看透別人嗎?」

  「至少我還沒有完全看透你要做什麼?」沈鈞方謙虛的抿唇一笑,那柔軟的髮絲在風中輕輕搖曳,波動為一條條美麗的曲線。

  王盟掉頭問夏國敖,「隊長,我們可以實施一個計劃嗎?」

  夏國敖很嚴肅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你是——」

  「我是認真的。」王盟鄭重地說,「我向你保證,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做一件事,為了大家的足球,我一定會做好,我要勝利。」

  他懂了大家的足球嗎?

  「很好。」夏國敖微微一勾唇,「若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搭配,只管商量你們的,要我們配合,提前打個招呼,不要像那一次心血來潮,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

  「謝謝隊長。」王盟習慣性的抓抓頭,「不會了。」

  「要喝點嗎?」駱子炫站在隊員之間,被那種深切的熱情深深震撼了,她希望可以做點什麼。

  王盟對她彎眉一笑,「沒什麼要求,冷汽水有點色彩就可以。」

  駱子炫的拇指和中指勾出一個OK指型。

  夏國敖勾住渾身緊繃的蔡又輝的肩膀,「也許……奇跡真的會發生,沒有你這個門神也能贏——你就等我們拿過來好了。」

  「國敖——」蔡又輝從手掌中擡起臉,擡起那雙充滿血絲的雙眼,猛地抓住夏國敖的手,用力一捏,「別讓自己後悔,不要像我,不要像朱啟南。」

  「嗯。」

  夏國敖惜字如金,但很明白他這麼說的意思——不後悔——這個看似簡單實則艱難的要求,又有幾個人能真的做到?

  他們,下一場比賽就要因為畢業模擬考退出校隊!

  離開這個充滿辛酸苦辣三年的足球隊,離開擁有這群可愛傢夥存在的球隊!以什麼樣的方式告別,他們倆不約而同都想到了兩個字——

  輝煌!

  兩隻大手為此緊握在一起。

  所謂輝煌,就是黃金一代。

  上場前,沈鈞方熱身,王盟溜躂到他的身側,只是看了看,沒說話,沈鈞方扭頭也看了他一眼,「有什麼問題嗎?」

  王盟抓頭,「沒有,只是聽說你拿過mvp。」

  「然後呢?」沈鈞方鎮定自若,「那都不是什麼新聞了,去年的事。」

  「可是有點怪。」王盟盯著遠處的球,一邊對他說,「你防守的範圍很小,表現力局限在一點上。」

  「坦白地說,」沈鈞方優雅地笑了,「你好奇我靠什麼贏嗎……」

  「回頭再說!」王盟突然一凜神,「比賽開始了。」

  第一次看到他那麼認真的樣子,沈鈞方也覺得精神一振,兩手互拍的同時,王盟與他擦肩而過,「一會兒記得剛才的話哦!」

  「嗯。」

  聽那很輕的聲音卻很篤定,王盟揚起嘴角,跑向另一個方向。

  再開始恢復比賽,師大附高沒有門將,顯得十分侷促,一旦蠍子隊把球帶入後半場,所有人都會有種窒息的感覺,即使是拼了命也要往回趕,尤其是在逼近對方的球員時,根本顧不得會不會又被對方撞傷抓傷就要迎上前去,不用說,又是損傷慘重,場外的醫藥箱多次開開合合,負責這方面的保健老師也頻頻皺眉,駱子炫咬牙問:「老師,要不要喊暫停?」

  保健老師歎了口氣,「現在喊,只是減少其他隊員的休息機會,既然現在可以撐,那就不要下來,真的不行再想辦法,不然等到真的有人撐不下去,反而沒有理由可以讓他們緩衝。」

  「都是我的錯……」蔡又輝憤恨地一捶長椅,「不是我衝動,他們也不會被佔盡了先機。」

  「學長。」袁緒遞給他一瓶水,「別再自責了,對方的球員如果是憑本事和我們真刀真槍,這些事情根本不會發生,有前因才有後果。」

  「蔡又輝,你還不如小師弟明白事呢。」駱子炫在旁一挑眉,「早知後悔,剛才那麼激動做什麼?」

  「我……」世上沒有後悔藥,蔡又輝深深呼吸,閉了閉雙眼。老天,他們若是對他大吼大叫,心裡倒舒服一些,現在的情況很不是滋味。只希望不要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輸掉這場比賽,不然,罪過可就償還不清了。

第9章(2)

  時間一點點消磨,場外場內人同樣焦灼的第42分鐘,師大附高罰出戰術角球,沈鈞方擔任主罰,他幽深的眸子一轉,餘光掃想球場四周的同時傳球,位置恰好是左側底線的王盟,蠍子隊的球員發現後,大驚失色,急忙上前逼搶,然而,王盟不等對方球員靠近,橫向一趟,踢出了一記弧線球,球劃出一條半圓的曲線,又急又快擊中球門遠門柱!師大附高的人心從高空落入谷底,不由得唏噓,只有沈鈞方一人不動聲色地嚴陣以待,眨眼功夫,那粒球竟然奇跡般飛速旋轉,三秒後應聲入網!蠍子隊的門將本來還在輕慢大笑,兀地,高揚的嘴角僵硬起來,想要再撲救那個突變,已是遲了。這粒球不是高空球,而是一記半低空球,場外的蔡又輝看得清楚——先別說學生,連職業球員踢都存在角度刁卻缺乏力量和速度的球,王盟能集中弧線角度、力量和速度,稱得上是弧線球破網一個十分精闢的例子!他真的只有17歲嗎?蔡又輝瞪大雙眼。

  餘韻未歇,中場休息的哨子也隨之響起。

  王盟剛回到休息區就被大夥圍在中間,他瞇縫著眼四處尋覓,沈鈞方笑了笑,「你在找汽水,還是找給你汽水的人?」

  王盟抓頭一笑,「有區別嗎?」

  「一個是物,一個是人,當然不同。」沈鈞方優雅地一欠身,「我先去休息了,要跟你聊天的人太多。」

  「喂,事情還有結束呢。」王盟喚住他頎長的身形。

  「知道了。」他擺手,眉眼彎彎,「送你『水』的『人』來了。」

  駱子炫一叉腰,遞來毛巾和礦泉水,「沒有顏色,不過比有顏色的好。」

  王盟怔怔地愣了一下,很快再度一勾笑痕,「哦。」

  「你『哦』什麼?不懂裝懂。」駱子炫在他的額前彈了一下,「耍帥要看時宜,提心吊膽的事,師大附高的人可不稀罕。」

  「會長學姐。」王盟望著她,「你排斥意料外的結果嗎?」

  「那要看意料外的結果如何。」駱子炫哼了哼。

  「不看意料,又怎麼知道結果如何來的?」隊長夏國傲不知何時在旁邊坐了下來。

  「你什麼時候學會護短了?」駱子炫揚手撩髮絲,「不知是哪個人曾經信誓旦旦說,足球是十一個人的運動,不能因為一個變化影響到全局。」

  夏國敖擡眼,半晌,一字一句說:「如果前提是利變,那麼這句話我收回。」

  「隨便你們,男生都是這樣,老愛裝出一副『我的苦衷你不瞭解』的樣子!唾棄,有什麼了不起的!」駱子炫悻悻走開。

  王盟凝視著她離去的身影,偏過頭,不知想什麼。

  「你最近思考的時間很長。」夏國敖斂眉,「有什麼覺悟?」

  「很多。」王盟眨眼,「來這裡以後覺悟很多。」

  「首先?」

  「首先……就是不能總是睡覺了。」

  「小子……」兩隻手夾住王盟的臉頰,「正常人都不會總是睡覺的!」

  「楊衝你的手沒有洗……」

  一群問題兒童又來了,夏國敖無奈地低下頭,只是,底下的雙目卻是閃亮的。

  後半場很快再度拉開帷幕,上場前,蔡又輝拍拍好友的肩,「拜託了。」

  「加油的嗓門大點。」夏國敖上場前,只丟下這麼一句。

  蔡又輝眼圈一熱,源源不斷地力量湧上心頭。

  下半場,曾經被突襲過一次的蠍子隊,以更加勇猛的氣勢發起攻擊,那撞人的招術自然不在話下,王盟抹了一把汗,不著痕跡看向另一個人,第71分鐘時夏國敖進攻受阻,蠍子隊防守犯規,師大附高再度獲得一個左側角球,沈鈞方將角球罰至禁區中路,對方禁區陣腳大亂,蠍子隊高大隊員經過三次頭頂後,球眼看就要落在對方球員面,守候在他身邊的王盟突然快一步衝上前,背隊球門,飛身用右腳跟一墊,球直飛球門右上角,當時雖有站在球門線上一米八四的後衛躍起頭球,可惜沒碰到足球的丁點皮毛,它像滑落的一顆流星,光滑四射吊入網內。在場那些塗抹花臉、拿著哨子狂吹的球迷,不論是對方校友還是師大附高的學生,均抱以雷鳴掌聲,連夏國敖也毫不吝嗇地挑起大拇指,「NICE!」

  王盟回頭瞅瞅球門,面露一絲難以掩飾的欣喜,對沈鈞方一笑,「再一次呢?」

  沈鈞方揚眉,「有何不可?」

  一時間,師大附高的人都有了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機會!機會是要自己製造的!比賽結束前3分鐘,蠍子隊陣腳大亂,對方門將大腳開球到前場中路,沈鈞方在邊路凱歌凱旋的協助下頭球後解被攻之圍,帶球過人時挺過衝撞,硬把球牢牢攔在腳下,困境中淩空一腳長傳,王盟在禁區內得球,背隊球門一個近乎260度的轉身,右腳外背墊射入網!

  「好小子,他在這種環境下還玩『帽子戲法』?」蔡又輝激動地站了起來。

  「呵,那小子不是說要討回這筆債?」駱子炫靠在一邊的柱子上,若有所思笑了,「原來就是這個意思!」

  帽子戲法雖是個人的精湛球技,但也是在場師大附高球員拚命提供的機會,傷痕纍纍的他們體會到一個真諦: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對付蠍子一類的球隊,不能拿同樣的犯規去玷汙足球,就只能豁出去!忘記疼、忽略流血、經受住一切難以入耳的話,把那些當作邁向全國大賽的更新站點!

  經過沒有門將的背水一戰,王盟成為新人界的「球場魔術師」!師大附高成為本屆高校聯賽的最搶眼黑馬!

  贏了這場比賽,全國大賽的大門也由此敞開!

  比賽結束後,大部人馬陸陸續續離開體育場,只剩下王盟與沈鈞方滯留未走。

  王盟被十幾個球迷還有不知名的男人圍在小小的圈子內問東問西,沈鈞方看得清楚,其中有東陵俱樂部的工作人員,看來又有顆優秀苗子被他們相中了,他優雅地理理髮絲,笑著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幫隊友一起收拾運動袋。

  「Valentine!」

  沈鈞方的手一頓,會叫他英文名字的只有名成高中的隊友,不用看,聽聲音也知道那是什麼人,甚至在對方靠近的瞬間,那股熟悉感就遊走遍全身。

  韓陽和閔敏一前一後站著,說話的不是韓陽,而是閔敏,她擔憂地瞅著這兩個昔日的好友,柔柔呼喚,希望改變僵硬的氣氛。

  「是你們啊。」沈鈞方微微一笑,繼續整理東西,「是不是有點驚訝,師大附高這樣散沙似的隊伍竟然能打敗蠍子隊?」

  「為什麼?」韓陽冷冷地望著他,拳頭暗暗握緊。

  「什麼?」沈鈞方明知故問,輕笑道:「你還不明白,只要有橫心敢打敢拚,沒有什麼事做不到。」

  「我問的不是這個!」韓陽上前揪住了他的領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為什麼要背叛我來到這裡?你不知道你贏了就意味著要和我面對面廝殺?」

  「知道啊。」沈鈞方揮手止住前來阻止的閔敏,依然笑不離口,「韓陽,我們不是小孩子了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由,我想單打獨鬥不可以嗎?在你身邊,我實在沒有辦法好好施展才華,總是要遷就你的戰術、遷就你的脾氣、給你收拾爛攤子,什麼時候才能發揮所長?你看師大附高的人,他們很聽我的,所以贏了,這就證明了我的價值。」

  「我們不能並肩戰鬥嗎?」韓陽詫異地問,心如刀絞,「勝負對你來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要?」

  「不能。」沈鈞方斬釘截鐵地回答,「勝負對每個渴望足球的人都很重要,不然,你也不會為了它經常和名成高中的隊長桑槐刀劍相向,不是嗎?」

  韓陽死死盯著他,狠狠地說:「你不是急功近利的人!」

  「錯了,我一直都是。」沈鈞方雲淡風輕地笑,「是你沒懂我,一隻一廂情願把我當聖人,當你身邊的點綴物。」

  「不,我沒有,Valentine你回來!」韓陽面色鐵青,試圖想要搖醒他。

  沈鈞方閃開,「不要糾纏了,這樣像什麼樣子!沒有我你就贏不了比賽嗎?」

  韓陽頓住,依稀意識到什麼,又被那強大的挫敗感侵襲,痛苦地無以復加,對他來說重要的一個是足球,一個是沈鈞方,兩者支撐起他黑暗晦澀的天地,現在有一方倒了,他該怎麼自處?

  糾纏?不是說要永遠做好友嗎?都只是隨口說說嗎?

  韓陽沒再看沈鈞方,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回走,閔敏傷心地落淚了,緊跟在後面想要照顧他一下,卻被沈鈞方叫住。

  「讓他一個人面對。」

  「Valentine,你太過分了!」閔敏兩眼通紅,咬著嘴唇鼓起勇氣控訴他,「一聲不吭跑到師大附高,把韓陽獨自丟在名成高中,這算什麼好朋友?他很在乎你這個朋友,如果你不在乎他,就不要用感情來傷他!」

  「不受傷,就永遠也學不會成長。」支撐半天,雙腿早已乏力的沈鈞方「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捂著膝蓋的雙手也被汗水濡濕,「有我在,他什麼時候能獨立面對困難?我不可能為他圓場圓一輩子,不可能時時刻刻在他身邊幫他和外人溝通,那樣的我是個枷鎖,不是幫他的朋友,閔敏,你冰雪聰明,難道看不出來嗎?」

  「Valentine你……不要緊吧?」他的臉色蒼白無血色,閔敏嚇了一跳,「要不要我扶你去急診室?」

  「不用了,謝謝。」沈鈞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之所以叫你留下,也是為讓你看到這一幕,對不起,要說抱歉的確實是我。前些日子我的腳傷一直沒好,醫生說必須進行徹底手術,但要半年才能恢復,我不想耽誤比賽就在腿裡打了12枚鋼釘,最近在我不間斷的復健下,導致了腿內鋼釘的發炎,現在……也許撐不了多久,我走是不想拖累韓陽,他不會允許我帶傷上場,就算上了場也會心不在焉照顧我,還不如他弄不清楚我的情況。毫無顧忌發揮,而我在師大附高也可以和他真正的比賽,就算有什麼大的代價我也甘願承受,我要你明白以後能好好開導他,懂嗎?」

  腿上有12枚鋼釘!這豈不是步步為艱?

  閔敏震驚地掩住紅唇,「Valentine,你太冒險了,以後的日子還長,為什麼非要急於一時呢?將來韓陽知道,他還是會恨你的。」

  「你不明白。」沈鈞方幽然地歎息,「沒有來日方長,我本來到明年也要離開中國,到我爸媽工作的那個國家唸書、然後考大學,什麼時候回來都很難說,將來碰面他是代表中國參加世少賽、世青賽的隊員之一,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也許從商、也許從政,和他一起奔跑在綠茵場是決不可能的,所以,不要遺憾,輸也好,贏也好,只要沒有遺憾就是一場好比賽。」閔敏似乎懂了,她雙眼紅潤地點頭,「你要我怎麼做呢?韓陽不需要你以外的人幫助,他什麼都聽不進去。」

  沈鈞方溫柔地笑笑,「怎麼會?閔敏,只要是人都怕孤獨,尤其在失落的時候,如果你真的關心他,守候在他身邊總有辦法幫助他。」

  「真的嗎?」

  「嗯。」

  送走閔敏遠去的身影,一隻手伸向他,「要我扶你起來嗎?」

  沈鈞方回頭看,正是剛才被人潮擁擠在當中的王盟,他沒有太大的驚訝,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真對不起。」

  「你今天道歉的次數真多。」王盟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反正比賽贏了,還是那句老話,你為什麼來不重要,重要的是師大附高的人都很高興。」

  「你也變了很多。」沈鈞方拉住他的手,吃力地站起來。

  王盟抓抓頭,「是嗎?」

  「除了這個動作。」沈鈞方也笑了。

  「走吧,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嗯……」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1-6 11:36:53

第10章(1)

  「你今天的狀態不太好。」

  和往常一樣,師大附高足球隊的隊員在東陵賽區最後一戰前還會進行集中訓練,不過這次他們回到了學校,楊沖正在球門前練習射門,突然回頭對身旁發呆的王盟說出從剛才一上場就覺察到的問題。

  王盟點頭,「嗯,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楊沖摸摸他的前額,不無羨慕,「不是樂昏了吧?聽說東陵俱樂部的人來找你,好小子,我要是你開心都來不及,哪有功夫瞎操心?放心吧,東陵俱樂部每年都從高校聯賽尋找MVP作為U17的苗子送往香河基地,你正趕上今年夏天的世少賽。」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原來當你在乎一件事時就會產生很多顧忌,王盟頭次為一件事傷透腦筋,「就是會考,這裡的基礎教育很嚴格,不像國外是上了大學以後難以畢業,我跟不上你們的學習速度,一看書就想睡覺。」

  「會考?」是啊,他怎麼忘了還有這麼重要的事?如果會考的幾門功課不及格,學校的老師、領導說什麼都不會允許他們參加全國大賽。關鍵是,二年級的隊員,除了沈鈞方,他和王盟成績都很差,尤其是王盟,對題海戰術簡直是望而卻步,哎,別說長期在國外長大的孩子,就是他這個本土的學生都吃不消啊。

  「哎……」這回,歎息從兩個人嘴裡冒出。

  「好啦,我以為有什麼難言之隱呢!」駱子炫一手一邊推開兩人耷拉的腦袋,「這件事交給我,保準你們都能過關。」

  「學姐,難道你給我們考試答案?」楊沖瞪圓雙眼,搓搓手,口水快留下。

  「想得美!給你們吃小竈還可以考慮!」駱子炫敲了敲他的腦門,「又不笨,肯下功夫一定行的,放學以後不要走,學校關了門,可以到我家給你們補習。」

  「啊?」

  楊沖苦著臉,「你來教?」

  「不然你以為呢?」駱子炫壞壞地笑,「或者是由我媽給你們親自上課,你選一個,頂多你不及格、不參加全國大賽。」

  「不要,算了算了,我寧可受你折磨。」楊沖小聲嘀咕。

  「你呢?」駱子炫看向王盟。

  王盟斂眉,「我有很多都不會。」

  「那就一點點來,還有時間。」駱子炫信心滿懷地拍拍胸膛,「拿出你們踢球的毅力,考試絕對沒問題!」

  「呼——」

  這時,隊長夏國敖吹響了集合的哨子。

  「那就說定了,放學以後我在校門外那個十字路口等你們!」駱子炫提著書包先走,她還有學生會的會務要處理。

  王盟和楊沖彼此看看對方,一起走到人頭集中的休息區。

  今天還是個特殊的日子,三年級的學長由於高考模擬考試和大賽日期衝突,不得已要提前離開球隊。

  「上一場比賽,我因為衝動被罰下場,帶給大家巨大的壓力,抱歉!」蔡又輝率先發言,然後深深地鞠了一躬,「可是,這場比賽也是我高中三年來難以忘懷的,每個人都拼盡了全力,大家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可最後贏的人是我們,所以我相信即使我們退隊,下一場比賽你們依然是最棒的!」

  夏國敖把袖標摘了下來,「這個隊標,是去年校隊面臨困境時,我臨危授命戴上的,現在校隊已經步入正軌,還進軍到全國大賽,我的使命也告一段落,王盟,你過來。」

  王盟怔忡地跨出一步。

  「雖然漫不經心、常常把別人氣得冒火,但關鍵時候給球隊帶來生機,很可靠,希望是一個球隊最珍貴的信念。」夏國敖一向嚴峻的臉孔如今稜角柔和許多,把袖標給他套上,「不管我是批評你還是表揚你,這個隊長袖標給你——不要讓它失色!」最後幾個字說得很重、也很用力,誰都聽得出夏國敖下決定時是經過怎樣的深思熟慮。

  王盟的胳膊抖了一下,可是在陽光下那繡著飛鷹的袖標光彩奪目,一股難以言明的動容油然而生——他是被信任的——

  「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只要對球隊有利,那為什麼不張揚一些讓別人也感受到你的努力?」

  老爸對他說,如果做得對的一件事,有時謙虛反而會辜負別人的新任與期待,能做到的為什麼不努力?為什麼不讓別人感受到你誠摯的心?

  「是,學長!」記得隊長第一次見他就囑咐,在球隊要以隊長稱呼,那麼現在隊長是他不是夏國敖,他該稱呼一聲「學長」吧?

  夏國敖滿意地笑了,儘管很淡很淺,卻的確是笑了,「接下來的比賽拜託你了,這不只是你們的比賽,還有我們的期待。」

  足球是大家的,王盟目光炯炯,「是。」

  新任隊長接交手續很簡單,也沒有人有異議,大家的情緒始終穩定,沒有大起大落,但是那股深植在內心的目標卻更加明確——

  那就是下一戰對手,名成高中!

  「奇怪,你說學姐怎麼回事,說好在這裡等,為什麼到現在都不見人?」

  社團結束後,校門口拐角等待駱子炫補習的兩個男生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王盟抓抓頭,「不知道啊,也許是還有事務沒有整理完?最近畢業班的事情很多,大概會忙得沒時間管我們。」

  「要不我們先溜?」楊沖眨眨眼。

  「不行。」王盟挑起眉,「我們倆絕對不能掛科。」

  「哇,你學得這麼快,夏學長那一套你模仿的惟妙惟肖。」楊沖捂著嘴偷樂。

  王盟望天,老天爺曉得他第一個浮想的念頭是掛科再補考太麻煩而已。

  怦怦!咚咚咣啷!一陣喧嘩聲驚動了兩個人,楊沖愛湊熱鬧,拉扯住王盟往拐角的小巷裡偷窺,頓時,他面色醬紫,壓低聲音說:「王盟你看,那是朱啟南!」

  王盟聽到「朱啟南」三個字渾身一震,仔細看,一對混混打扮的不良少年圍著朱啟南狂打一通。

  「你做什麼?」楊沖擋住他,「幫他也是徒勞,那種人不會領情的。」對朱啟南,他實在沒有什麼同情心。

  王盟浮現出夏國敖抓住朱啟南不放的樣子,浮現出駱子炫落淚喊「啟南」的神態,他毅然撥開楊沖的手,大喊:「住手!」楊沖一捂臉,趕快往外跑,迎面撞上尋找他們的駱子炫。駱子炫往裡瞟了一眼,也驚叫出來,不過她沒楊衝力度大,硬是被拉開是非之地。

  「你放開我,我要去救啟南!」

  「別去,一個女孩子去太危險了!」楊沖不肯鬆手,「我去找人來幫忙。」

  「不行!」駱子炫搖頭,激動地說:「讓大家知道足球隊牽涉到暴力事件,你們一定會被退隊處理!」

  「被圍住毆打的人是我們,為什麼不能通報?」楊沖憤憤不平。

  「你還不懂嗎?一個巴掌拍不響,學校的人一旦出了暴力事件,定是有人與混混打交道才會生事,追究起來被打的人一樣難脫干係!」

  「由我們來怎麼樣?」

  楊沖和駱子炫同時扭頭一看,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學長?!」

  夏國敖和蔡又輝一左一右走到跟前,「我們退出了球隊,不怕牽連球隊,再說學校領導對有希望上重點本科的學生不會太為難的。」

  「可是……」

  沒有等楊沖和駱子炫反應過來,夏國敖和蔡又輝已經推開他們倆,進了那條小巷,楊衝他們再進去看時也都愣住了,裡面的情況有點微妙,被打的人還是朱啟南,不過王盟卻被他擋在身後,用胳膊牢牢地護住,不管王盟怎麼掙扎都不肯放他出來。

  混混們看到人越來越多,也有心驚,氣虛地咬牙,「怎麼樣,又來幾個皮癢的,想要被少爺們抽抽是吧?」

  「哦,你認為練跆拳道的人這麼好修理嗎?」蔡又輝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發達的肌肉。

  夏國敖冷笑,「好久沒有練練手了,試試看。」一個乾淨利落的過肩摔,把最前面耀武揚威的混混摔了個狗啃屎。

  混混們一哄而散,小巷頓時冷清下來。

  駱子炫再也顧不得一切跑進來,看到朱啟南受傷的臉淚如雨下,「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不要王盟的幫忙?」

  朱啟南兩眼微閉,不肯說話。

  「為什麼?他不說,我替他說。」夏國敖從運動袋裡掏出一個足球,嘩啦,拋在朱啟南的懷中,「你明明是在乎的,為什麼還要被那口氣給噎死?個人榮辱與我們這些隊友來說就那麼微不足道嗎?你不肯回來,口口聲聲憎恨足球,那又何必替我們保護新隊長?你知道他一旦出手就會被處罰,師大附高足球隊就再度陷入深淵,是不是?朱啟南,你是個孬種,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

  「是,你儘管罵我,我沒種,不能維護自己的權益,所以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滿意了嗎?好學生,運動員,大恩公,你儘管來嘲笑我啊!」

  「啪!」

  駱子炫一巴掌摑到他的臉上,泣不成聲,「為什麼到現在你還不肯醒?那些大人做了對不起良心的事,冤枉了你,他們最終也被開除被拘押,一場比賽沒有了,不要緊,一年過去了,也無妨,你是不是想一輩子都渾渾噩噩度過?那個神采飛揚、傲慢不羈的朱啟南在哪裡啊?你告訴我?」

  朱啟南慟然掉淚,面對昔日的女友、隊友,再也無法抑止長久以來的辛酸苦楚,痛快宣洩:「為什麼沒有人可以幫我?為什麼都不信我?我沒有吃興奮劑,是教練給我下了藥,他還說不要緊,早已找人給體健的人打過招呼,可是最後呢?出了事,責任都在我身上,就算他們被革職,也是因為行賄罪有應得,我呢?所有的夢想都被葬送了!」

  「學長,你沒有葬送夢想。」王盟撿起滾落的足球遞給他,「只要還愛著足球,夢想就沒有結束。」然後吃力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伸手向他,在「哪跌倒,從哪兒爬起來。」

  伸過來的手代表著希望,對方在夢想的那一岸。他們都沒有放棄他,是他……先放棄了他們?朱啟南陡然想起一年來的風風雨雨,多少次頭破血流地經過操場,多少次羨慕地望著那些堅持留下的隊友,眼淚都吞進肚子裡,他只是用墮落來逃避那分渴望,現在,有人向他伸出援手,黑暗中點亮了一盞燈,他才在血與淚中看清真正的自己——

  忘不掉!

  喜歡了就是一輩子的事,足球,他一輩子都抹去不掉的印記!

  高校足球杯東陵賽區總決賽,人山人海。

  這一場比賽很有意思,是由當年名譽四海近年銷聲匿跡的師大附高與實力雄厚的名成高中對陣。這一場比賽看點也很多,例如,名成高中曾經衛列「綠茵雙璧」之一的沈鈞方一轉身成為師大附高的隊員兼場外教練,而師大附高的新任隊長臨危授命,他是上一場對蠍子隊比賽中表演帽子戲法的「魔術師」王盟!既然是雙方實力都有贈有減,看點隨之擴大,比賽開始前,雙方展開一場熱身運動。

  沈鈞方坐在教練區遠望著曾經的隊友,指揮若定,無論對方是惋惜還是憎惡,他都無動於衷,雙眼一直盯著手中的人員資料,他已經把自己所掌握的名成高中資料毫無保留交給師大附高的隊友過目,不管別人會不會把這種行為叫做「背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公平對比賽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否則,以師大附高的能力對處於巔峰的名成高中,還是差了很多。

  「Valentine。」名成高中的足球隊經理人閔敏走過來,關心地低聲問:「你現在還好嗎?」

  沈鈞方微微一笑,「現在你應該坐在名成高中那邊,我們是對立的。」

  「我來轉達韓陽的話。」閔敏的嗓音十分清晰,「他一定會打敗你,打敗師大附高的王盟,打敗這只球隊每個人,毫不客氣。」

  沈鈞方手裡轉動的筆頓了一下,很快熟稔地又轉起來,「很好啊,謝謝你傳話。」

  那麼溫柔的人為什麼總能說出這麼清冷的字句?閔敏難以想像一對孟不離角的好兄弟竟然隔膜到視而不見的地步,儘管知道其中的原因,還是忍不住為之唏噓。

  她有點落寞地轉身要走。

  「閔敏。」

  「嗯?」她轉過頭。

  「沒有告訴他吧?」沈鈞方漂亮的十指不著痕跡劃過韓陽所在的位置。

  「沒。」她鄭重搖頭。

  「哦。」沈鈞方起身走到跟前,拍拍她的肩頭,在她耳側一陣低語,「以後好好陪在韓陽身邊,他會明白你的心意。」

  「Valentine!」閔敏心一抽,被他的細心感動了,「謝謝你。」

  「傻女孩,該說謝謝的是我。」

  兩個人的耳邊廝磨不知道羨煞多少女孩,眼睜睜地瞅著白馬王子對閔敏溫言軟語,她們恨不得差點咬碎牙齒!當然,也包括一顆少男心……

  「閔敏!你怎麼可以不理我?」楊沖蹲在地上淚眼汪汪,被王盟拉住,硬是沒能心上人好好說兩句話。

  這局面……

  「好亂啊。「王盟歎息著搖頭,不經意迎上看臺上駱子炫和朱啟南的身影,心裡泛起一圈圈漣漪。他們在一起,很般配啊,男的冷傲,女的亮麗,實在是賞心悅目,可是為什麼他會覺得不舒服呢?

  「加油!」駱子炫雙手做喇叭狀大喊。朱啟南獲得新生,決定回從高二再讀,然後回到足球丟重新開始,這一切都像夢一樣,是她朝思暮想的結果,現在實現了,做夢都在笑!對王盟還有足球隊的人充滿感激,也深深為那些運動男孩的韌性動容。

  朱啟南沒說什麼,墨鏡下的雙眼卻眼都不眨一下,豎起大拇指。

  王盟的心又在一瞬間釋然,這樣不是很好?他有一群患難與共的隊友,有這顆帶給他無限奇跡的足球,一切足矣!

第10章(2)

  「為什麼沈鈞方不上?」觀眾席上的駱子炫納悶地望著休息區靜坐的人。

  朱啟南默不作聲地瞅了瞅兩方,淡淡地說:「對方也沒有派出韓陽。」

  「是故意的嗎?」駱子炫摸摸下巴,「雙方都在保存實力。」

  「也許。」朱啟南饒有興致地點頭,然後轉向她,「你看起來不怎麼擔心。」

  「我對足球隊有信心,你不應該高興才對?」駱子炫拿著宣傳單輕扇,「今天夏國敖和朱啟南都要參加模擬考試,只有我一個人來了,作為三年級的學長代表,應該表現出強勢一面吧?」

  夏國敖稍稍怔忡,「你不參加模擬考嗎?」

  駱子炫搖頭,「我和夏國敖他們倆不一樣,那兩個人要通過模擬考試測勢力、尋找保送學校,可是我沒那麼大志。」

  朱啟南一皺眉,「什麼叫『不需要』?」

  「我棄權了。」她滿不在乎地聳肩,「請假,這可以解釋了吧?你不要妄想教訓我,這是我第一次很想見證一件事、知道一個後果,求知慾面前,男人什麼的通通閃開。」

  這女人……還是這麼任性,朱啟南調回視線,「下午的考試你回去。」

  「命令我嗎?」她揚起尖尖的下巴。

  「請求。」朱啟南哭笑不得,「對你來硬的不行,只有來軟的——別搞特殊化,別復讀。」

  他知道?他知道她想陪他一起重讀的念頭?

  朱啟南鎮定地望著遠方的賽場,不再暴戾,心平氣和地說:「我自己做過的事,不需要任何人來分攤。」

  「可是,我……」駱子炫看著他的側臉,又是欣慰又是失落。

  「噓,比賽要開始了。」朱啟南轉過她方向偏移的視線,「認真看,這不是你的目標嗎?」

  說到比賽,駱子炫的雙眼亮了起來,「是,這場比賽害得我激動一整夜,你想啊,昔日的『綠茵雙璧』今日反目成仇,看起來一定會很過癮。」

  「好友反目會讓你這麼興奮?」朱啟南別有深意地挑眉,「這是什麼邏輯?」

  「沒有,你別想歪了,反目不是關鍵,關鍵是比賽會很精彩嘛。」她耍賴地摟住他的胳膊,「好了,你看,照眼前的情況看,怎麼樣?」她對王盟是有百分之兩百的信心,所以根本不擔心什麼,倒有些顯擺的意味。

  「不樂觀……」朱啟南乾脆地說。

  「什麼?」再看綠茵場,果真是風雲變幻了——

  沈鈞方沒有出場,顯然也給名成高中帶來不少影響,韓陽也靜靜地坐在休息區不動聲色,只不過,他的眼睛沒有看綠茵場,而是一直在看對面的沈鈞方,那雙眼睛無比犀利,彷彿要穿透對方,寒氣逼人。也許師大附高的人太緊張,凱歌在邊線長傳時發生了失誤,球被對方稱為「殺手」的桑槐截住,反攻向師大附高的大門。幸好王盟和楊衝上前圍搶,桑槐傳球時被補位上來的凱旋從邊路斷下,他重新傳球給凱歌,沒料到凱歌還沈浸在失誤中沒有回神,足球被名成高中鏟到自己一方人腿下,淩空抽射,搶先得分!

  凱旋氣憤地一推凱歌,「你愣什麼?那個球明明可以截住的!」

  凱旋惱羞成怒,「只怪我一個人嗎?你就沒有錯?我球長傳過去,是你沒有及時補位上來接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氣得楊沖連連跺腳,忍不住一人給他們一記爆栗,「吵什麼,要內訌給別人看笑話嗎?」

  王盟深吸一口氣,低聲說:「丟了球再搶回來!」一句話彷彿是鎮靜劑,大家不由自主聯想到一連串險中求勝的帽子戲法,逐漸振作,下半場比賽天平指針再度回到中央,王盟抓住一次機會擺脫桑槐,射出漂亮的香蕉球,全場歡呼!

  韓陽兀地站了起來,眼眸如電,他走到帶隊老師那裡說了幾句話,不多時,名成高中申請換人,傳說中的綠茵雙璧之一赫然出場,在陽光下,那身運動服的紋理格外分明,他上場前,轉頭向師大附高休息區看去,食指輕輕一勾,作出強勢「邀請」的pose,令全場為之嘩然!名成高中的隊員不少臉色蒼白,尤其是桑槐,他怒氣沖沖上前抓住韓陽的前襟,「你搞什麼?他是最瞭解我們的人,你是要自取滅亡嗎?」

  韓陽冷冷地拉下他的手,「腿在他身上,嘴在他臉上,要做什麼、要說什麼,隊長,你認為我們可以逃避嗎?」

  桑槐被堵得啞口無言,氣悶地一甩胳膊,「就是隊伍裡出了任意而為的人,才會一團大亂,你們兩個,五十步笑百步!」

  「隊長,韓陽他比誰都……」閔敏的話被韓陽打斷,她怔忡地喃喃道:「你為什麼不說出來呢?不痛快說出來心裡舒服些。」

  韓陽脫掉外衣,交給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說出來,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

  「韓陽!」難道被他察覺到了什麼?閔敏緊張地屏住呼吸,她不敢想像韓陽要是知道沈鈞方在腿上打了12枚鋼釘,還要堅持上場比賽那麼多場,會有什麼反應?

  「他出來了。」

  「嗯?」閔敏發愣的一剎那,就聽場內又一陣喧嘩,仔細揉眼看看,竟然是師大附高那方也派出了沈鈞方!「他出來了……」

  韓陽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敏感,「我出場,他不該出來嗎?而且——」頓了頓,微微揚起嘴角,「這支隊伍不只有一個沈鈞方,還有那個深藏不露的男生也值得我——」

  「可是……」不說的話,萬一有什麼意外,韓陽會不會自責?閔敏很明白,在韓陽心裡最重要的是什麼。

  韓陽的腳步剛要邁進場子,閔敏叫住了他。

  只是另外一邊,情況並沒有比名成高中好多少,表面上看是追回一球,可心裡壓力越發變大,沈鈞方挺身而出,確實帶來一些動力,大家並沒說什麼,彼此握了一下手,王盟與沈鈞方並肩而行,突然說了句:「行嗎?」

  沈鈞方淡淡一笑,「有時候,沒有行不行,只有願不願行。」

  「OK。」王盟拍他肩頭一下,「合作愉快!」

  沈鈞方熟悉名成高中隊員的默契,給他們很大的心理壓力,從而各個擊破,熟練地在中場搶斷,然後把球傳給王盟,造成名成高中球門前的危機;師大附高的攻擊力不如名成高中,當多人圍搶王盟時,球傳出去都會被韓陽截住,每到這個關頭,不用說他也會賭氣似的與沈鈞方進行面對面較量,沈鈞方並沒有躲避,見招拆招,讓韓陽見識到不少他從未見識的球技——那是他們並肩在賽場上合作時不曾見過的手段!雙方你來我往,勢均力敵,場上的局面越發僵持不下,下半場結束時比賽仍是1比1,經過加時賽,情況依舊沒有改觀,裁判決定以互射十二碼決定勝負!

  點球大戰考驗的是主射球員的腳下工夫,以及守門員的洞察力。代替蔡又輝成為第一門將的袁緒第一次面對這種生死攸關的境地,緊張自是不用說,儘管早在之前沈鈞方為他專門進行了特訓,隊友分開、集中朝大門射,各式各樣的刁鑽角度都有,只要發揮正常,也發揮得很不錯,現在,有了大夥支持的目光,他微微彎下腰,做好充分準備。

  雙方輪流向對方球門射五球。

  師大附高的球員分別為王盟、凱歌、凱旋、楊沖以及沈鈞方,到楊沖的時候,這一球被對方守門員撲了出來,頓時,他的臉色慘白,幸虧王盟在後面撐了他一下,低低地說:「還有機會,相信袁緒。」

  袁緒?那個經常被他調侃的小子……楊沖有種慚愧感,他是學長,怎麼到頭來,把所有壓力都給了那個一年級的男孩身上?

  凱歌凱旋一邊一個夾住他,笑嘻嘻推推肩膀,「學長,你不要太毒,偶爾也給低年級的人留點發揮餘地好不好?」

  「你們這群傢夥……」楊沖怎麼會不明白?他們是在為他……找台階下啊!

  事實上,名成高中的整體實力很強,尤其是韓陽,那被譽為「猛虎下山」的一腳,令袁緒光聽到一陣急促的風聲在耳邊刮過,立即,眼前白光一閃,球已入門!他射門後,一步步走到沈鈞方的跟前,「我這腳,沒有讓你失望吧?」

  「……」沈鈞方沒有說話,風吹亂了他的髮絲。

  「希望你也如此。」韓陽掉頭離開。

  「有壓力嗎?」王盟彎彎眉毛,「他在給你施加壓力。」

  「沒有袁緒的大。」沈鈞方繞了個圈子回答。

  可不是,袁緒的手都在抖,那一球,他的幾根指頭觸到了球身,即使如此,指尖也被強大的力量震得生痛!他咬了咬牙,狠狠地朝著門柱捶了一拳,只有依靠更大的痛來使自己清醒。幸好,下一個名成高中的球員射門被袁緒撲出,雙方才算又險險地拉回平局。師大附高的最後一球,由沈鈞方負責射,他走到距離球門十二碼的位置停下,深呼吸,目視前方那位十分熟悉的守門員,露出了一絲微笑,那笑容仍然淡定優雅,卻帶給對方無與倫比的涼意,昔日他不止一次突破這個守門員的防線,而那名守門員也為此感到巨大的壓迫感,膝蓋僵硬,手肘僵硬,可是誰也沒想到,現在的沈鈞方僅僅一個擡腳都有多麼難,他是拼盡了權利才把力量集中在左腿上,那一球還沒有到球門前就落了下來!

  啊……失落的歎息在足球場內此起彼伏,接著,桑槐那一腳力道十足的球射入師大附高的門內,喧嘩聲再度響徹四周。

  沈鈞方一動不動站著,還保持著那個射門後的動作,如同定格,直到韓陽來到跟前,鉗住他瘦削的肩,才緩緩開口:「你們贏了。」

  「這是你要的結果嗎?」韓陽不動聲色。

  「是的,顯然你明白了。」沈鈞方的汗從額頭落下,濡濕的髮絲貼在面頰,但依然笑得十分好看,「恭喜你。」

  「你是獨一無二的,永遠是。」韓陽低頭去看他的腳,「只要是你的願望,即使我不願意也會去做,一天是朋友,一輩子都是。」他會證明「綠茵雙璧」是絕無僅有的搭檔,但他也不會再依賴他,他不會讓他失望!

  沈鈞方稍稍一怔,「你……知道了?」換作以前,韓陽大概會大發雷霆吧!他正擔心這小子會因為意見總和隊長桑槐不合而無法出場,看來真是杞人憂天,好友不再是那個衝動的火爆浪子,沈穩多了。

  韓陽挑眉低笑,側過臉瞅一眼場外忐忑不安的閔敏,「那丫頭的心事能瞞住我嗎?剛才休息時都招了。」

  「『招』?」沈鈞方仰天輕笑,「看來我被出賣了呢。」

  「是你不信任我。」韓陽堅持這一點。

  沈鈞方一挑眉,也不予以反駁。

  王盟安撫過懊惱哭泣到沒形象的隊友後,緩緩走過來,望著他們平靜地交談,心裡也被滿滿的思緒充溢著,「你們……要集合了。」

  韓陽正視他,鄭重地說:「可以和你交換球衣嗎?」

  嗯?王盟迷茫。

  「以後有你這個對手在,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不會無趣。」

  換球衣,這是所有球員之間的友誼,一種認可,一種宣言,王盟意識到了這點,主動把身上的隊長袖標摘下,然後脫下象牙白的球衣,遞給韓陽,「我的榮幸。」握手的剎那,全場響起號聲、還有球迷們的喊聲以及浪潮般襲來的掌聲。

  沈鈞方終於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太好了,他可以完全放心地離開。

  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重要的是無可後悔的收穫,東陵市賽區由種子隊名成高中和次名師大附高一起進軍全國大賽!

  夢得以延續更遠!

尾聲

  「媽,你說王叔得獎了?」

  「是啊,他研究的那個懸棺棧道之謎有了定論,過些日子會發表學術論文,然後參加年底的學術頒獎大會,現在人家都開始鑽研新的項目了。」

  「那不是說……王盟也要走了?」

  「這個……不好說,你王叔說他尊重他家盟盟的選擇,若是願意跟他走,下個星期會轉到別的城市唸書。」

  「可是他是校隊的隊長啊,不是說東陵俱樂部準備挑他和韓陽進U17培訓隊?怎麼能說走就走?」

  ……

  早上從母親那裡聽到的一番消息後,上課時老師說什麼,駱子炫都沒聽進去,一心只想王盟的事。那小子是她曾經討厭的人,即便是現在,也常常會被他慢條斯理的作風氣得咬牙切齒,可是,一想到那小子每當危險時都會出現在你身邊,默默地、義無反顧地為你分憂解難,她就忍不住被那雙烏黑大眼的主人感動。

  他……會不會走?

  他……捨得走嗎?

  中午吃飯時,駱子炫帶著親手做的美味便當盒去找王盟,看到他欣喜若狂打開蓋子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別人都在為他煩惱,為什麼他的雙眼還是只有佳餚?

  「你成天都只會惦記吃嗎?」

  王盟抓抓頭,「區域賽結束,全國大賽還有兩周開幕,現在還有什麼比吃重要?」他仍是「民以食為天」的忠實信徒!

  「你真的要去全國大賽嗎?」她旁敲側擊。

  「是啊。」王盟笑了,夾起一塊排骨津津有味地咀嚼,「我喜歡大家,很喜歡很喜歡,這是大家的足球,比我以前自己踢有趣得多。」

  「可你是要隨王叔叔離開嗎?」

  王盟聽罷,笑容收斂,輕輕放下了竹筷子,他眺望著湛藍的碧空,那雙黑眸的視線流轉到別處,不知想起什麼,發起呆來。

  「這個世界有沒有能讓你很在乎的東西?很激動的一刻?」楊沖問的問題至今縈繞在腦海深處,久久不散,似乎進駐到靈魂深處,讓他從一無所有變得獲取了許多財富,而那些財富都是這些夥伴們教給他的——

  不執著,不去追求,一切都會煙消雲散了吧?老爸千里迢迢帶他回國來,是特意要他去感受去發現這一點嗎?

  駱子炫不明白他的思想鬥爭,兩個人枯坐一中午,誰都沒有再說什麼。

  而從那次之後她竟有九天都沒再見到過王盟:班級沒有人影,社團不見蹤跡,他在人間蒸發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讓失去三年級學長、走了沈鈞方的足球隊陷入一片混亂。

  週五這天下午,駱子炫才聽媽媽說,王叔乘坐當天上午的飛機往敦煌那邊去了!天,消息如晴天霹靂,她悵然若失地往綠茵場走,夕陽的餘暉灑滿大地,鳥兒蟾蜍在鬱鬱蔥蔥的花草從中鳴叫,有幾分寂寥。

  足球隊的隊員三三兩兩靠在一起閒聊,幾個新招募的隊員忙著拔野草,哪裡有一副面臨全國大賽的狀態?

  駱子炫剛要叉腰發作,就被楊沖摀住了嘴,他指指那顆大榕樹下,「噓……」

  呼嚕——呼嚕——

  駱子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高舉的手定格在半空,幾顆銀燦燦的淚珠子頓時淌落,天殺的,別人都要難過死了,怎麼還有人睡得著?

  「王盟——你給我起來!」

  一聲河東獅子吼,震懾地球,鳥獸四散,隊員們在楊沖的指揮下,紛紛捂著耳朵逃往東西南北各個方向!

  全國大賽在即,這次,看那小子往哪兒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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