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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15025844
公爵 | 2013-1-9 22:18:48

本帖最後由 t15025844 於 2013-1-10 00:46 編輯

關硯彤聰明、美麗,有很好的工作、優渥的收入,
  看起來是那麼美好、漂亮,教人羨慕。
  但是再多的成就,沒有人跟她分享;
  再多的享受,都填不滿心中的孤單。
  她的願望很簡單,只是不想再一個人生活,
  想要有人愛她、陪她,給她一個擁抱,
  跟她一起吃晚餐,不用獨自面對空蕩冷清的屋子。
  可朋友笑說,她不適合談戀愛,只適合養男人。
  因為她有錢,卻不懂得男人的脾氣,只好讓男人來照顧她。
  有什麼關係呢,如果金錢真的可以留住一個人,
  如果這個她一時衝動撿回來的神秘男子,真的可以陪伴她擺脫無邊無際的寂寞,
  她就養這個男人吧,
  用她的金錢,換他的愛情……

叛逆 楔子 作者:樓雨晴
       
  夜半,驚醒!

  一身的酸痛,直覺摸索身側的棉被,只觸到一掌的冰冷與堅硬。

  她茫然睜開眼,身下是大理石地板,而不是她溫暖柔軟的大床。

  又跌下來了嗎?她苦笑。

  明天,要記得叫人來鋪上長毛地毯。

  室內空調似乎沒有發揮它的效用,冷,是唯一的感覺。

  功能再強有什麼用?一點都不暖的暖氣,明天要順便換掉它!

  她坐起身,赤腳下樓。

  打開冰箱,裡頭塞得滿滿,應有盡有。她發了三分鐘的呆,取出一瓶鮮奶、一條吐司、一盒生菜沙拉、一盤水果、一塊提拉米蘇、一包日式泡芙、一份蔬菜涼面……

  停不下來的手,又衝了一杯熱可可,陸續由微波爐取出一大包的爆米花、一盤焗烤意大利面和咖哩燴飯,滿到餐桌再也放不下。

  然後,她看著桌面上擺得滿滿,冷的熱的、中式西式的食物,又花了三分鐘的時間發呆。

  直到大腦下達指令,她本能地將眼前的食物往嘴裡塞,每樣都吃一口。沒有人會跟她搶,她可以很從容、很悠閒地慢慢品嚐它們的美味,吃到撐,吃到吐——

  不受歡迎的反胃感湧上胸口,她捂著嘴,衝向流理台,將剛剛下腹的食物,全數當成穢物清空。

  好難吃!明天要將冰箱裡的東西都丟掉,全部換新。

  她抵著流理台,腦海有一瞬是空白的。

  好靜,靜得連每一次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辨,整間屋子空蕩蕩的,不管她如何塞滿每一個空間,到了夜裡,那種可怕的空洞感,還是會無邊無際地向她襲來。

  恍恍惚惚地回到房中,她開了音響,讓聲音填滿這間屋子的空曠,卻什麼也聽不到,好單調、好單調的音律重複著。

  是音響的品質不夠好嗎?明天、明天她要——

  閉了閉眼,她縮在床角,緊緊抱住自己泛涼的身軀,夜風灌進沒關好的落地窗,將雪白窗簾吹得狂飛亂舞。聽得見風聲,聽得見落葉聲,一屋子空到什麼都聽得見,黑暗與寂靜,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她牢牢攫住。

  空調再好也吹不暖,食物再多也挑不到一道好吃的,再舒適的床永遠也睡不穩……

  她終於明白,問題都不是出在那裡,而是她,她自己。

  那是再多錢也填不平的——

  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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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15025844
公爵 | 2013-1-9 22:19:14

叛逆 第一章 作者:樓雨晴
       
  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清晨六點。

  天才濛濛亮起,多數人還在溫暖的被窩與周公纏綿,入冬以來第一波強力冷氣團的威力,使街道上放眼望去,只有少數早起的行人,以及幾隻流浪貓狗。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特別注意到他。

  他坐在人行道的長椅上,望著遠方,眼神極淡、極淡,淡到沒有任何的情緒,讓人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感。偏偏,他卻又有著一張極出色的容貌,讓路過的女人,都忍不住要駐足回眸,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也許,就是這樣矛盾的特色,讓她移不開目光。

  他手中拿著一塊麵包,可能是由對面早餐店買來的,但他似乎沒有朝它咬上一口的意願,就只是拿著。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過去了,他一動也不動,視線依舊停在同一個地方,而她居然也傻傻地浪費半小時陪他發呆。

  那個地方,有什麼特別的嗎?

  她順著他目光停留的地方望去,不過就是幾株行道樹,這很值得他花半小時——甚至不止——的時間去研究嗎?

  他左前方幾公尺處的遊民,覬覦的眼神盯著他手中的食物許久,終於鼓起勇氣,上前搶了麵包拔腿就跑!

  而他,僅僅是擡了下眼,懶得生氣,也沒有追上去的意願,淺淺一歎,視線又移回原處。

  這人是沒知覺、沒脾氣的嗎?

  她感到不可思議。

  街道上,人群漸漸多了起來,他坐的地方不遠處就是公車站牌,趕上班、上課的人潮開始聚集,來來去去,免不了朝他投去好奇的注目。他只是靜靜地,不受影響,相較各有方向的人們,他沒有目標的閒逸,顯得突兀。

  如果不是他的氣質不像,她幾乎要以為他也是遊民了。

  看來,他還要耗上好長一段時間,但她不行,她還得上班。

  八點整,她準時踏入公司,比基層員工更早。

  環顧頗具規模的設計,她前半生的心血,換來了這一切。直到現在,她生命中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再無其它。

  底下的員工敬她、服她,但是她卻不知道,得來的這一切,意義在哪裡?

  沒有人分享她的成就,沒有人分享她的喜怒哀樂,回到家永遠是一成不變的冷清。

  不是她不想改變,而是除了工作,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她,什麼都不會,不懂女人的婉媚風情,不知該怎麼曲意承歡,更不明白怎樣才能不刺傷男人的自尊心……

  妳呀,不適合談戀愛,只適合養男人,反正妳有那個本錢。

  她想起學妹的戲言。

  不懂對男人曲意承歡,就只能讓男人來對她曲意承歡,別無他法嗎?

  女強人——

  只有她才知道,這個名詞背後,代表的是怎樣的辛酸,以及數不盡的寂寥。

  第二次見到他,是在當天中午。

  手邊的工作忙到一個段落,早就已經餓過頭了。

  反正也沒什麼胃口,她隨便到公司對面的便利商店買了御飯團和鮮奶。在路口等紅綠燈的當口,一隻誤闖的小貓遊走在穿梭車陣中,沒有人留意,但是他注意到了,橫越路口,在大意的駕駛撞上那小小的身子之前抱起——

  吱!

  刺耳的煞車聲響起,行駛中的汽車很驚險地停在他一個巴掌的距離處,讓目睹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捏上一把冷汗。

  他摟住小貓輕輕拍撫,朝駕駛淡淡地點了個頭示意,起身越過馬路。

  她本以為,那隻貓是他養的,但是他將貓帶到安全處,拍拍牠的身子放掉牠,轉身往另一個方向離去。

  這人——好怪。

  她一直盯著他離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見。

  那道背影,莫名地吸住她的目光,像是幽魂一般,沒有存在感,散發出淡淡地——孤寂滋味。

  接近下班時刻,滴滴答答的細雨落了下來。

  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她甩開筆,往後仰靠在椅背上。

  員工陸續下班了,但是她不想太早回去那個空曠的屋子。想了想,她拿起話筒,迅速按了幾個數字。鈴聲響了很久——

  不在嗎?她凝思,正打算放棄,電話被接了起來。

  「喂——」微喘,近似嬌吟的軟調。

  「心影?」以為打錯電話,她不肯定地確認。

  「學、學姊……嗯……」

  另一端,極細微的呻吟,她並沒錯過,一瞬間恍然領悟了什麼——「任牧禹在妳那裡?」

  「唔……嗯,對呀。」話筒被掩住了。「禹,你停停,我講電話。」

  「……很難。」男人低啞模糊的聲音。

  「啊——討厭!」類似痛苦、又似愉悅的嬌吟,梁心影匆忙對著電話說:「對不起,學姊,我晚點再打給妳……啊,禹,你輕點……嗯……」

  話筒被遺落,撩人遐思的銷魂音浪斷斷續續傳來。

  她歎了口氣,識相地掛上話筒,轉身凝視玻璃窗外逐漸增大的雨勢。

  今年,又得一個人過了嗎?

  當第一顆雨滴打下來,他逸出苦笑。

  連老天都要來湊上一腳嗎?

  綿綿細雨逐漸轉成滂沱雨勢,他緩步到鄰近住家的騎樓避雨。中午偶然救起的小貓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深怕被遺落。

  他無奈回眸。

  趕過牠幾次,偏偏牠就是執著地認定他。

  何必呢?他自己的未來都沒個準了,跟著他又有什麼用?

  淋了雨的小貓瑟瑟發抖,他於心不忍,伸手抱在懷中,給予溫暖。

  也罷,既然要跟,那就讓牠跟吧,他們命運同步。

  望著一片瀟瀟暮雨,他出神凝思。

  說出來沒人會信,他的處境可不比那個遊民好到哪裡去,連身上最後一塊麵包都有人要搶,看來老天是存心要捉弄他了。臨時下這場雨,今晚的落腳處還不曉得在哪裡——

  稍稍由恍惚中回神,懷抱中的小貓掙脫他,跳進雨中,直奔向馬路——

  他一驚,沒多想便追上去。「喵喵,回來!」

  刺眼的車燈迎面打在他身上,抱起二次險成輪下亡魂的小貓,他仰眸,隔著雨絲及擋風玻璃,對上一雙揉合了受驚、恍惚,以及太多複雜情緒的水霧明眸——

  「呃……你要不要先去沖個熱水澡?」她結結巴巴,挖空了腦漿擠出這句話來。

  看出她的侷促,他輕應:「好。」

  「浴室在那裡,還……還有這個。」她手忙腳亂,翻出一件舊睡袍。「你先將就著穿,明天再去買新的。」

  他沒說什麼,隨意點頭。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門後,她籲出長長一口氣。

  到現在,她都還不敢相信,她真的做了這麼大膽的事,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不,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僱用。

  回想更早之前,在撞上他的零點零一秒踩下煞車,她嚇得神魂還來不及歸位,目光便撞進那雙熟悉地、淡到沒有情緒的眸子。說不上來為什麼,那一瞬間,她胸口揪緊得無法呼吸,什麼都無法思考,無法克制地下了車,定定站在他面前。

  「你,有地方去嗎?」

  他擡眸回視她,沒說話。

  「如果沒有——到我那裡去吧!」停了幾秒,深怕他拒絕,急忙又道:「你可以開出條件,只要我做得到,都沒有問題。」

  說完,她屏息,等著他的回答。

  這一回,他審視了她良久、良久,目光定在她泛著水氣的眸子。

  而後,他緩慢地、極平穩地回問她:「妳要我做什麼?」

  「假裝……你很愛我……好嗎?」她聲音微顫,低低逸出聲來。「我、我只是……要人陪……想要有人……抱抱我……」

  這樣一雙眼,他並不陌生,那是一雙清寂、無助的眼神。

  他懂了。

  低頭撫了下冷得發抖的貓兒,輕問:「介意養貓嗎?」

  她急急搖頭。「沒關係、沒關係。」

  「好。」

  「啊?」他答得太乾脆,她反而愣住了。

  「我說好。妳需要我,我就留下,哪天不需要了,只要一個眼神,我就會知道。」

  「你不問問,我能給你什麼?」情勢發展得太快,她有些頭昏腦脹。

  「妳也不問我的來歷,不是嗎?」

  是沒錯,但……

  她腦袋發昏,自從遇到他,行為開始不受控制。

  今晚的決定,很衝動,她承認,但是並不後悔。

  她真的怕極了永遠沒有聲音的清寂冷調,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卻沒有人願意為她停留。也許她真的不會談戀愛,只能花錢買愛情;如果錢真的是她唯一能留住男人的辦法,那就買吧,有什麼關係呢?只要能擺脫無邊無際的寂寞,她真的願意!

  他話很少,不擅於找話題,更不是那種會舌粲蓮花哄得女人心花怒放的男人,但是無所謂,她本來就沒指望一個盯著行道樹大半天的人陪她聊天解悶,他只要靜靜地陪著她,就好。

  一天連續遇到三次,也算有緣了,她任性地決定,就要他!

  回家的路上,他一貫地沈默,沒說他從哪裡來,也沒交代他的過去,連名字,都是她問了,他才說。

  「航。」簡單一個字,是他的回答。

  真名嗎?她不打算探究。

  「姓呢?總有姓吧?」她又問。

  「趙。」

  他話真的很少,少到不可思議。

  這樣也好,反正她也不需要一個輕浮的男人整天在她耳邊聒噪。

  努力做足心理建設,她望了眼緊閉的浴室門,留了張字條,也進套房內的私人浴室換下濕衣服。她有泡澡的習慣,可以放鬆筋骨,消除一天的疲憊。

  她進浴室後不久,他洗完澡出來。客廳桌上放了吹風機,他吹乾頭髮,也幫剛剛順便洗了澡的小貓吹乾細毛。

  關掉吹風機,才看見電視遙控器下壓了張字條。

  給他的嗎?

  趙航:

  冰箱有東西,如果餓了,要吃什麼自己動手。

  彤——

  他放下字條,起身進廚房,打開冰箱,裡頭應有盡有,這稍稍出乎他的意料。她說她一個人住,可是裡頭大部分的食物是有保存期限的,他確定這不是一個人在限定期間內能解決掉的。

  她總是這樣嗎?把冰箱塞得滿滿假裝有人分享來填內心的空洞,過期了,再全部換新?

  他看了眼臥室的方向。不知道她吃了沒?

  凝思了會兒,他取出蛋、草蝦、花枝、肉絲、魚板、一把青江菜以及麵條,簡單地做了兩人份的海鮮面。

  他找了個空碗,由冰箱中取出鮮奶用微波爐溫熱,倒給貓咪喝。

  貓兒滿足地窩在角落享用晚餐,他端起湯麵吃了幾口,客廳傳來電話聲。

  他來到放電話的茶幾旁,猶豫該不該接她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後,轉到錄音機功能,清柔的女音傳了出來。「學姊,親愛的硯彤學姊,妳還沒回家啊?或者在生我的氣,故意不接電話?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禹害的啦,我已經幫妳罵過他了。我沒忘記今天是妳的生日,可是,我等了那麼久,禹今天終於向我求婚了。對不起哦,沒辦法去陪妳,讓妳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二十九歲生日,好嘛,人家讓妳罵見色忘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罰我說一千次對不起好不好?我在這裡祝妳生日快樂、青春永駐,禮物改天再補上,拜!」

  硯彤——她嗎?她叫硯彤?

  他瞥向字條上的「彤」字。原來今天是她二十九歲的生日。

  他思考了下,幸運地在冰箱裡找到一個圓形的海綿蛋糕,一條未拆封的桂冠沙拉,代替奶油來裝飾光禿禿的表面,再將所有能用的水果拿來點綴——其中包括了罐頭櫻桃、切片菠蘿、小西紅柿,以及奇異果。

  他在櫃子裡只找到兩根小蠟燭,將就著點上。

  關硯彤洗完澡出來,迎面而來的闃暗讓她呆了一下。

  搞什麼鬼?停電嗎?

  她摸索著牆上的電燈開關——

  「先別開,過來這裡。」輕淺嗓音阻止了她的動作,她循著微弱的燭光來到餐桌,瞪著兩根蠟燭發呆。

  他在幹麼?拜天公?

  接下來的話,解釋了她的疑惑——

  「生日快樂,硯——彤?是嗎?」他不肯定地確認。

  「對。你——怎麼知道今天我生日?」鼻子酸酸的,她發現她居然想哭。

  「我聽到電話錄音機。」他拉著她來到那個全世界絕無僅有的「特製蛋糕」前面。「先許個願吧!」

  她閉上眼,認認真真地許了願望,吹熄蠟燭。

  「哪來的蛋糕?」長相好怪,而且——有點眼熟。

  上頭的每一個東西她都認識,但是組合起來——就是讓人想笑。

  頭一回,關硯彤明白哭笑不得是什麼滋味。

  「吃吃看不就知道了。」他將餐刀遞給她,她一時不察,切下一小塊入口。

  「這什麼東西啊?好噁心。」她五官皺成一團,食指沾了口「疑似」奶油的白色物體。

  他面不改色地吃著屬於他的那塊蛋糕,淡淡回答:「桂冠沙拉。放心,我有注意保存期限,還沒過期。」

  誰管有沒有過期重點是,沒人會將沙拉抹在蛋糕上吃吧?他恬淡自若的表情,讓她忍不住要懷疑——他味蕾沒問題吧?

  看著他品嚐蛋糕的表情,她著了魔地,也跟著吃了起來,一口接一口。也許她的味蕾也出問題了,居然覺得美味無比。

  這是他的心意啊,他特地為她準備、屬於她一個人的蛋糕……

  她找對人了,情人的角色他扮演得很稱職,輕而易舉便讓她有了被放在心上寵愛的感動。

  她本以為,二十九歲生日又得一個人孤零零地過了,今年,卻意外地有他相陪——

  後來,她又吃了點他煮的湯麵,更加感到意外。「你會下廚?」它的美味和那個蛋糕的賣相,呈強烈反比!本來那塊蛋糕,幾乎要讓她將他的廚藝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了!

  「會。」

  也許是她的表情忠實傳達她心中所想,他順著她的目光瞄了眼「整型」後的蛋糕,淡淡補充:「我只是不會做蛋糕而已。」

  「那、那我以後,可不可以回家吃飯?」她輕聲要求,眼神帶著渴求。

  「可以。」她想吃,他就煮。

  「謝謝!真的——謝謝你!」她感動地上前擁抱他,吻了他一記。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為她煮飯、陪她吃晚餐了。

  她很捧場地將海鮮湯麵吃個精光。他在收拾碗盤時提醒她那通朋友的來電,看看要不要回個電話。

  她聽完錄音機的留言,看在有生日禮物的分上,決定大人大量,原諒梁心影的重色輕友,按了回撥鍵。

  如同稍早前,電話響了好幾聲,她有種不妙的感覺。

  果然!電話接起,又是一片嗯嗯啊啊。

  這兩個人有完沒完?

  她火大了!「是我太會挑時間了還是怎樣?你們到底還要在床上滾多久?」

  「學、學姊,對、對不起,我我我……」

  「妳給我聲音正常一點回話!要聽0204,我自己會去租A片!」可惡,這樣刺激她,簡直是欺負人嘛!

  「學姊……妳火氣好大……」

  「廢話!遇到你們這對身體沒有分開過的連體嬰,誰火氣不大?要不要我找個時間提醒任大醫師,縱慾過度的後遺症」

  「啊……」又一聲酥媚入骨的嬌吟。「禹說……妳該找個男人了……」

  這話什麼意思?隱喻她春心寂寞,心靈飢渴,壓抑成心理變態了嗎?

  「去妳的,梁心影!我是不是慾火焚身、需不需要男人滅火,不關你們的事!」喀!重重掛掉電話。

  回過身,洗好碗筷的趙航靜靜站在她身後。

  「啊!」心臟漏跳了一拍,臉蛋倏地燒紅。

  她她她——剛剛說了什麼?

  天,她好想死掉!

  萬般羞愧,持續無言……

  倒是他,率先問出口:「妳想做愛嗎?」

  「啊?」被他的話嚇到,連連倒退數步,絆到沙發,狼狽地跌在沙發裡,掙扎著努力坐起身。

  她知道她的反應很可笑,但,他怎麼可以辦到連說這種事都像在問「要不要做體操」一樣,淡到坦然?

  「不對嗎?」他反問。

  先要求同居的人是她吧?有那個膽子要求陌生人來一場叛逆的愛情遊戲,卻連聽到性愛字眼都會臉紅心跳,矛盾的女人。

  「不是……我是說,暫時不要,順其自然就好。」她臉都熱燙得快著火了。他說話實在很——直接。

  他不置可否地點頭。「那麼,晚安。」

  她張口、閉口了兩三次,又把話吞了回去。「……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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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15025844
公爵 | 2013-1-9 22:19:45

叛逆 第二章 作者:樓雨晴
       
  床邊有本商業週刊,他隨意翻看了下,約莫半個小時,正準備合上書就寢,敲門聲傳來,關硯彤遲疑地走了進來。

  「你……要睡了嗎?」

  「嗯。」他看了眼神態侷促、手腳不知往哪裡擺放的她,等著她說重點。

  「那個……」她看著他拿在手上的雜誌。「你也看商業週刊?」

  「我什麼書都看。」他奇怪地瞥她,不認為她半夜來敲他的門,只是為了研究他看什麼書。

  「那如果……我去買食譜,你看得懂嗎?」她以前幾乎都在忙工作,沒太多機會理解廚房裡的事。

  他點頭。「可以。」

  「那、那如果我想吃鹵豬腳,你會不會做?」

  「會。」

  「那、那、那還有粉蒸排骨、紅油炒手、梅干扣肉……」

  他直接阻斷她的話。「你可以開張菜單給我。」

  「……」

  陷入無言,她再也擠不出話題。

  趙航歎氣。「你有事可以直說。」

  「我……只是想來問你,介不介意……去我房裡睡?」

  她從一開始,要說的就是這個?

  「你不是不要?」

  「我是說……睡覺,就是字面上那個意思而已,不是要……不是要……」這要怎麼說啊,好丟臉!

  趙航挑挑眉,掀開被子。「走吧!」

  「啊?」就這樣?他答應了?

  他淡淡丟下一句:「我們是情人,不是嗎?要演,就演得徹底。」

  沒有一對情人,要求同床共枕會如此彆扭生疏的,她,有待加強。

  *** ***

  他疑惑地坐起身。

  她說,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床上,她總是失眠。更早之前,她還窩在懷中,滿足地入睡,才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他掀開被子,一腳正要踩上地板,眼前所見解釋了他的疑惑。

  不會吧?床上睡得好好的,她是怎麼滾到地上來的?從沒見過這麼誇張的睡癖,一時間竟有些想笑。

  伸手將她抱回床上,他起身,打開落地窗,步出陽台。

  雨停了,沁冷的夜風陣陣吹拂。他搓了搓泛涼的手臂,靠在陽台邊沈思。

  看來,短期內這裡會是他最新的落腳處。

  該留多久,還沒個底;下一步又要往哪裡去,也沒預算。他們的關係不會是永久,時候到了,他終要離去。

  沒有一個地方,會是他永久的居留處。

  他,只是過客,在任何人的生命中來去,無法駐足。

  回頭注視那名暫時收留他的女子,才一會兒工夫,原本穩穩睡在床上的她,半個身子已經掛在床緣了。他回到房裡,在她二度栽下床之前將她撈回,安置在靠牆的內側。

  *** ***

  他張臂,將移靠過來的孤單身軀密密收攏。

  她收容他的人,而他,收容她彷徨無依的心。

  難得清早醒來,全身感覺不到一丁點的酸痛。

  睜開眼,她仍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不,更正確地說,是安安穩穩地窩在他懷抱,她的手還纏在他腰際呢!

  倚偎的姿態,彷彿他們已經好熟悉、好親密了……

  胸口一陣暖熱,她喜歡這種感覺,就算只是假象,那也無所謂。

  起碼,她是真的覺得,有人可叢議她依靠、讓她撒嬌;而他也會寵她、疼她,這樣就夠了。

  「早安。」張開眼,對上她水柔的眸光凝視,他極自然地親了親她額際起身。「早餐要吃什麼?我去準備。」

  「都好。」他吃什麼,她就吃什麼。

  「那火腿三明治好不好?我記得冰箱還有一條吐司。」

  「好。」她坐在床上,看著他刷牙、洗臉,很居家的對話與動作,心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

  洗完臉,他走出浴室,不忘輕聲催促。「動作快一點。」

  等她打理好儀容出來,看見他在餐桌前為她張羅早餐的忙碌身影,她莫名地動容,陣陣熱浪沖擊心房,沒多想便上前摟住他的腰。

  他回眸,將她拉至懷中,給她一記深吻。

  是真是假、由衷還是作戲,都已經不重要,她伸出雙臂圈上他的頸子,全心全意響應他的吻。

  *** ***

  她有一副水媚的體態,觸感極好。他順著被推高的窄裙,撫觸底下修長勻稱的玉腿,她軟軟嬌吟聲,被他吞沒。

  他們都是成年人,對於順其自然的發展,不會沒有共識。

  「我們的第一次,要在餐桌上進行嗎?」也許她會覺得太草率倉促……

  *** ***

  「沒。」他低笑,抱高她。她配合地幫他解除身上的束縛,容納他的入侵。

  *** ***

  他細心地察覺到了,停下動作。「怎麼了?」

  她搖頭,回他一笑。「沒事。」

  *** ***

  「啊……慢點……」她腦子有些暈眩,雙手緊抓著桌緣,承受他強悍的衝擊力道。

  *** ***

  她被激得失聲尖叫。

  天!這是什麼感覺?一顆火星爆炸的威力就是如此嗎?

  現在才知道,她對梁心影真是苛求了,要是這時有人打電話來,她的表現只會比心影更符合三級片需求。

  一波波歡愉的浪潮將她推向極致,她忘形地急喘,打翻盤中的早餐。他眼明手快,張手接了住,想起他們都還沒吃早餐……

  這運動太激烈了,耗費體力。

  *** ***

  「好吃嗎?」他輕咬她的下唇,低問。

  *** ***

  好半晌,他們都沒有動作,停在濕熱深處,靜靜擁抱著,分享歡情餘韻。

  「糟糕……你幾點要出門?恐怕會來不及……」他低噥,柔柔拂吻雪頸、耳垂,一路吻上柔嫩唇瓣,給予事後溫存。

  *** ***

  他一頓。「所以?」他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消磨?

  *** ***

  他將坐在腿上的俏臀更加壓向他。「不行?」

  「真的……不行……」她咬牙,強迫自己抽身退開。她已經計劃好要利用今天一整天的時間,買齊所有他用得著的物品,她不想等一下腿軟得連這間屋子都走不出去!

  他失望地歎了口氣。

  十分鐘後,他們各自打理好自己,回到餐桌前,安安分分地各自吃早餐。

  「我一直很羨慕心影!就是昨天晚上打電話來的小學妹,你相信嗎?她男朋友會每天幫她做早餐,還有一杯現打的果汁可以喝。」

  咬了口三明治,他擡眼。「你喜歡喝果汁?」

  「不喜歡。我只習慣喝咖啡,有助提神醒腦,應付一天的忙碌。」

  「好,那我就每天早上煮一杯咖啡給你提神。」

  她窩心地笑了。

  原來被人全心呵寵就是這種感覺啊……

  在吃早餐時,她告訴他今天的計劃,包括該為他添購些什麼,找了紙筆洋洋灑灑列出一長串……

  他盯視著她專注的神態、條理分明的規劃,沈默著。

  她這麼肯定,他會長期停留嗎?

  她興沖沖地拉著他出門,瘋狂地大採購,手中的戰利品數量直線上升,她一古腦兒丟進後車廂,再往名單上的下一站目標前進。

  進百貨公司才半個小時,逛兩層樓而已,他一雙手又被購物袋攻陷了,而她似乎還不打算停手。

  「最近天氣冷,這毛衣滿保暖的……」她沈吟著,挑了件套頭毛衣在他身前比了下。「嗯,還不錯。」

  眼角餘光又瞄到另一件灰格子毛衣。「這件好像也不錯,你比較喜歡哪一件?」她仰頭詢問他的意見。

  他正要張口,專櫃小姐帶著甜笑靠過來。「你男朋友很帥哦!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啦!」

  「也對。那兩件都買好了。」

  他無奈地苦笑。「彤,夠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阻止她,她簡直像個剛發現購物樂趣的血拼狂!

  「你穿起來是真的好看啊!不買多可惜。」她理直氣壯回他。

  他張了張口……算了!女人的購物慾是男人永遠無法理解的。

  「啊……原來你們是夫妻呀?」當她和專櫃小姐前去刷卡結帳時,不遠處的他聽到這句話。

  關硯彤淺笑。「我們像嗎?」

  「很像啊。你們站在一起很登對呢。你老公真好,還讓你管帳……」

  聲音漸小,她是怎麼響應的,他並不清楚。

  接著,他們又去採購日常用品,全都是他用得到的,連細微處都沒遺漏,像是他永遠不會離開……

  「怎麼了?」留意到他沈思的目光,挑選刮鬍刀的手停了下,仰頭詢問。

  「沒。」

  等她終於決定花錢花過癮了,已經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時刻。

  「好餓,我們回家吃飯。」

  「就等你這句話。」他總算見識到女人的瘋狂了,花錢時根本不把錢當錢看,眼不眨心不痛,他還以為她連餓都不會呢!

  「你會不會開車?」

  「會。」

  她直接把鑰匙丟給他。「你來開,我好累。」

  趙航瞄了她一眼,倒在駕駛座右側的她,脫了高跟鞋,性感的腳趾頭捲曲著。他笑吻她一記,體貼地替她繫上安全帶。

  才上路沒多久,她又看著窗外的店面急喊:「停停停!我們下去。」

  不會吧?!她還沒買夠啊?

  *** ***

  他還在找車位,她急忙套上鞋子,先一步開了車門跳出去,推開寵物專賣店的店門。

  等他停妥車,推開明亮的玻璃門,她已經進行到討教養貓常識的階段。

  「我沒什麼寵物緣耶,從小到大連蠶寶寶都沒養過,第一次養貓,很怕養不好……」她看起來好擔心。

  「沒關係啦,貓很好養的,你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對了,有什麼問題儘管來間我。」

  看來她已經和店家打好關係了。女人的友誼進展得好迅速啊!這也是他一輩子不曾理解過的。

  她表情相當全神貫注,深怕聽漏了任何一條該注意的事項。還兼作筆記,他懷疑她在談一筆價值千萬的生意時也沒那麼慎重。

  「啊,你來啦!」發現他的存在,她笑得好甜,揚了揚手中的貓項圈。「你看,可不可愛?」

  項圈上小巧的鈴當叮叮作響。

  「我還買了貓沙、食盆、貓餅乾……」她一一細數。「還有這件小衣服,穿在我們家喵喵身上,一定很帥氣……對了,它是公的還是母的?」

  「原來貓是這位先生養的啊!你女朋友很用心哦!」女店家微笑接口。

  他趨上前看了下她最新的戰利品,又滿滿一大包了。

  「何必花那麼多心思?它又不懂。」

  「愛屋及烏嘛!」她神情愉悅,結完帳和他一道走出店門。

  愛?

  他停住,側身看她。

  「幹麼這樣看我?」她眨眨眼,回視他。

  他搖頭,視線往下移。「你不是腳痛?」

  「你要背我嗎?」她戲謔地隨口回他。

  他沒說什麼,在她跟前彎下身。

  她呆了呆。

  「附近沒有車位,我停得比較遠。」他淡淡補充。

  她猶豫了下,輕輕攀上他肩背。起身走了幾步,她小聲輕問:「我會不會很重?」

  「不會。」

  「那你會不會太累?」

  「不會。」

  「那、那你累了要說哦!」

  「好。」

  她安心了,將頭枕在他肩上。

  各自沈默了一段路,她再度開口:「你還沒告訴我,那隻貓到底是公的還是母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養它多久了?」

  「我是在遇到你的同一天撿到它的。」

  也就是說,他那天真的是路過順手救貓,並不是貓的主人?

  「它對外界的危險完全不具敏感度,應該是剛被棄養的家貓。」他加注說明。如果他不收留,它會無法存活。

  「真過分!貓也是有感情的,怎麼可以說養就養,說拋棄就拋棄!」

  他步伐頓了頓。「那你會嗎?」

  「才不會!我如果要養,就會養到底,除非它找到更適合它的主人,自己決定要離開我。」

  「是嗎……」他喃喃道,若有所思。

  *** ***

  「還可以嗎?」掌心輕輕挲撫雪背,溫存摟在懷中。

  她無力地輕哼:「我現在知道心影形容的那種感覺了……」

  「什麼?」

  *** ***

  他低笑。「你們女人的私房話很勁爆。」

  「可惜她死都不肯告訴我,任牧禹最高紀錄一晚可以讓她死多少次。」腳趾挑弄他,頑皮地勾纏著。

  「那你呢?」他沒頭沒腦地問。

  「怎樣?」

  「你會告訴她,我一晚多少次嗎?」

  「那也得我知道啊!」

  *** ***

  她狂亂地追隨他,燃燒、再燃燒,任那種痛苦卻又愉悅的感覺一遍遍衝擊著她脆弱的身心。她抓緊底下的床被,幾乎無法承受地想叫停,又捨不得這幸福得快要死掉的滋味……

  天!世上原來有這種男人,讓女人心甘情願在這既折磨、又快樂的極致瞬間死去。

  他俯身吻她,雙手疊上她的,牢牢交握,充實地填滿她、焚燒她。

  狂喜的火焰瞬間爆炸,炸成道道炫爛煙火,她完全不能思考,迷亂得失聲尖叫——

  *** ***

  由半恍惚中回復意識,她虛軟地問:「我還活著嗎?」

  他沈沈笑道:「似乎是。」

  她伸手抱他,觸到他背上一道道抓痕,她一驚。「我弄的嗎?對不起、對不起……」

  他安撫地輕拍她。「沒關係,你不要那麼緊張。」

  「我明天就把指甲剪掉……」她還在持續愧疚,趙航索性吻上嫩唇,堵住那串懺悔言詞。

  忘了要說什麼,關硯彤半瞇著眸,沈醉忘我地回吻。

  *** ***

  「彤!」他輕喚,柔吮著,描繪她優美的唇形,指尖柔撫著雪頸、玉臂、纖盈的腰身,一路滑向玉腿,感受柔嫩細緻的膚觸。

  「嗯?」她輕應,有些恍神。

  「真的沒有人追你嗎?包括一絲可能性的都沒有?」以她的身價而言,再慘都不至於落到乏人問津的地步,姑且不論她有多少身家,女人該有的條件,她一樣不缺。

  他相信,絕對有不少的男人,曾經幻想這雙修長的美腿勾纏在男人腰上,會是何等銷魂滋味。這樣的女人。為什麼會寂寞?

  她偏頭認真思索。「我和男人接觸最多的,是在工作上,但是我工作與私情一向分得很清楚;再說,他們看上的是我不輸男人的行事魄力,並不是把我當一個單純的女人在喜歡。我討厭把公事帶進私人生活。」

  她要的很單純,只是居家式的平凡生活而已。

  「我懂。」職場上的那些男人,是不適合她。

  他翻身,順手將她摟了過來。「除此之外呢?」

  「女強人的光環一套上,似乎也像掛了個閒人勿近的牌子,自認地位成就匹配不上我,還沒開始追就先打退堂鼓了;於是,全世界都說我超級難追。」就連想騙財騙色的都不會找她下手,她一看就是那種冷靜犀利、頭腦清楚的女人,一定騙不到。

  事實上,一碰上感情的事,她單純得像嬰兒,好騙得很,就算明知對方要騙她,她還是會傻傻地給人騙。

  「真悲哀。」條件相當的,她不要;條件不及她的,又沒人敢來追,難怪她會孤床冷被,獨守空閨。

  如果不是這樣,今天躺在她枕邊的人,不會是他。

  為什麼沒有人看出來,在她自信亮眼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溫柔脆弱、等待疼惜的芳心呢?

  他輕聲歎息。「睡吧,至少現在有我陪你。」

  「嗯。」有了他的承諾,她安心閉上眼。

  就算沒有人愛,這一刻她也不在乎了,她還有他。

  是的,現在她有了他!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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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13-1-9 22:30:17

叛逆 第三章 作者:樓雨晴
       
  關硯彤發現,趙航的生活很規律,不管前一天多晚睡、或是「運動」得多激烈,隔天依然準七點起床,比起累成一灘泥、頻頻賴床的她,他看起來永遠是氣死人的神采奕奕!

  他會先做好早餐,以柔吻喚她起床,陪她一起吃早餐。

  然後她去上班,他留在家中打理家務。

  家裡有請鐘點傭人打掃,他其實不用費什麼心,就只是挑出待洗的衣物分類,讓人送去洗衣店、準備三餐,以及喂喂小貓、幫牠洗澡而已。

  在照料寵物上,他堅持自己來,就像呵護她那樣……

  他幫小貓取了個名字,叫「祈兒」。每聽他喊一回,便覺這個名字極富深意。

  蹲在地上輕搔貓脖子的他,淺淺說道:「為牠祈一分真心的憐惜,擺脫孤單,別再流浪受苦。」

  她趴在他背上,圈抱著他笑道:「牠已經遇到啦!你不就是那個有心人嗎?」

  他側眸。「我是嗎?」

  「當然!牠懂你的心意,相信你不像牠那個沒良心的前任主人,你永遠不會拋棄牠的。」

  他斂眸不語,兩人一貓,靜靜倚偎。

  一個禮拜後,她將存折、印章以及金融卡交給他。

  「這是幹麼?」他順手翻看了下存折內的數字!十萬?!

  「這是你應得的啊!」雖然他們沒有很清楚地談到這點,但她以為,這是必須的,不是這樣嗎?

  「我沒有你的證件,所以先用我的名字開戶,以後每個月,我都會匯十萬塊進去。」

  他不說話了,沈默地凝視她。

  這樣看她是什麼意思?「不夠嗎?那我再加——」她只是覺得,他所給她的,遠超過這十萬塊的價值,至少在她心中是這樣覺得。她不曉得該怎麼表達這樣的感激,所以、所以……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回報,不對嗎?

  「不。這樣就好。」他不再多說,默默收下。

  之後,他們誰也沒再談過這個話題。

  他的花費其實不大,既不抽煙,也沒有其它特殊需求,除了一些必要的家用花費外,幾乎沒什麼支出。

  她留意到,他有個小習慣,會在每天回到家後,將身上的錢放進玻璃罐裡;而玻璃罐就擺在床頭,出門前再由裡頭取用。每次都只拿紙鈔,等硬幣愈堆愈多,再倒進袋子裡,堆放在衣櫃。

  問他在幹麼?

  他只是笑笑地說:「好玩。」

  好玩?看硬幣能多到什麼程度叫好玩?

  他很怪,真的很怪。

  後來,她也會每天在餅乾盒中放一千塊,做為家用支出,甚至開始期待起他能堆出多少硬幣來。

  他話很少,大多時候都是她在說,講工作上的事、講她一路創業時的種種艱辛、講她求學時的趣事、講她的初戀、講好多好多……而他,也總是安靜地、有耐性地聆聽,從無一絲厭煩。

  她曾疑惑,她在上班的這一段空檔,他都是怎麼打發時間的?沒人會比她更清楚孤單的感覺,所以她也總是盡可能地不讓自己一個人待在空寂的屋子裡。

  默默觀察他,才知道他在做完每天的例行家務後,會抱著祈兒到不遠處的公園,不做什麼,就只是靜靜坐著,看看公園散步的老人家、看看小孩愉悅的嬉鬧笑顏,偶爾買塊麵包便在那裡將就吃了當午餐。

  有幾回,他的食物又被公園裡餓壞了的流浪漢搶去,他也不動怒,只是下一回,便多買了些,蹲身輕拍在公園涼亭打地鋪的男人肩膀,微笑遞出食物。

  次數多了,這公園的老人家對他也逐漸熟悉,開始會和他閒話家常,連家務事都不設防地告訴他:誰家子媳不孝、誰家兒孫上進、誰家蟑螂多得打不完、誰家年收入多少、有沒有逃漏稅……他比鄉長還清楚。

  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寂寞,只要有人肯聽他們說說話,就滿足得不得了,記性不好常常重複一些瑣碎的事,教誨年輕人該如何、如何等等,他也總是帶著淺笑,認真聽取敦誨,點頭稱是。

  這裡的老人家對他喜愛得不得了,常會教他跳土風舞、太極拳,小孩也喜歡圍著他,和他的貓玩,喊聲「英俊的叔叔」。

  這些,他不會對她說,大部分還是由鄰居那兒聽來的,說她家婆婆多喜愛趙航,作夢都希望他變成她兒子……

  她想,她是著魔了。放著好好的午餐不吃,每天中午趕回家來,就為了遠遠觀望他。

  她強烈地想明白,在那雙幽遠的眼神之下,究竟藏著多少深沈的心事?

  為什麼,他可以讓身邊的每個人都為他著迷呢?

  她只知道,他不注重口腹之慾,吃得飽就好;沒有特別喜好,餐桌上都以她的偏好為主。他不崇尚名牌,衣服穿得暖就行;他性情恬淡,少言少怒,沒有強烈的情緒。

  其餘的,他來自哪裡?他當初為什麼會二話不說地答應她這個聽起來荒謬透頂的要求?他為什麼可以對每個人都包容得不像話?他沈默時,都在想些什麼?她一概不知。

  他是一個謎,強烈地吸引著她。無法不去靠近、不去沈迷。

  「噗!」一口咖啡以完美的拋物線由嘴裡噴出。

  早有先見之明的關硯彤側身避開,但仍引來鄰桌幾個客人的注目。

  「小姐,咖啡有什麼問題嗎?」服務生見狀,趕緊上前關切。

  「沒事沒事,只是太∼∼好∼∼喝∼∼了!我擔心要是以後我都喝不到這麼好喝的咖啡該怎麼辦?所以情緒激動了些。」

  拜託!她周星馳的電影看多了是不是?

  無聲翻了個白眼,聽她的白爛學妹面不改色地瞎扯亂蓋,關硯彤挪了挪臀下的椅子,好想直接挪到隔壁桌,化身為不認識她的路人甲……

  「這樣啊,那就請以後常來哦!」服務生愉快地接腔。

  「一定一定!那還用說。」梁心影連連點頭稱是。

  一等服務生走遠,關硯彤立刻丟了一記衛生眼過去。「妳很丟臉耶!」都活到這把年紀,快嫁人了還做這麼丟人現眼的事,她下次再也不敢來這家店了。

  「還敢講,是誰害我丟臉的?」想到害她噴咖啡的原因,梁心影坐直了身子,急著追問:「剛才其實是我聽錯了對不對?妳是養貓養狗養魚,絕對不會是我聽到的養——」

  「養男人,沒錯,妳耳朵正常,不要再挖了。」

  「妳瘋啦!」受驚程度太大,心律不整地想再喝口咖啡安定神經,發現早被她噴光了,關硯彤很識相地雙手孝敬出她那杯。

  「妳家木魚說的啊,我該找個男人了。」

  「是、是沒錯,但不是這種找法啊!」梁心影苦惱地抓抓頭。

  「妳不是也說,我不適合談戀愛,只適合養男人?」涼涼地翻舊帳。

  「我隨便說說的好不好!」早知道她會當真,她寧可飯多吃點,吃到撐也不會亂說話。

  關硯彤笑了。「心影,妳不要那麼緊張,不會有事的。」

  「沒事才怪……」梁心影喃喃低噥。「這男人哪裡找來的?」

  於是,關硯彤將他們相遇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就這樣?然後妳就認定他是好人?」梁心影不可思議。她這學姊不是很聰明嗎?學校成績頂尖,出社會後成就一級棒嗎?她無法接受那原來是一顆草包腦袋的打擊啊……

  「會毫不猶豫去救路邊小貓的男人,壞不到哪裡去吧!而且,我一天之內看見他三次,妳不覺得很有緣分嗎?」

  「作戲啊!妳不懂嗎?」商場那套虛偽的作戲工作,她不是看得很多了?有計劃的話,一天碰一百次都沒問題。

  「不管大人、小孩、寵物,我身邊看得到的每一個人都喜歡他到不行。」

  「他如果有心要騙妳,那根本是小case。」

  「妳不懂啦,那是一種感覺,直覺就是認為,他會是我要的。」就算……他真是在騙她,那就騙吧,她也不在乎了。

  「……」梁心影無言以對,她這表情,擺明了千錯萬錯錯不悔,還能說什麼?

  洩氣地趴在桌上,揮了揮手。「算了,都已經這樣了,我還能怎樣?反正妳有本錢。不過我要提醒妳,要玩可以,只是千萬要懂得保護自己,可別笨得去動真情,否則到時碎了心,哭死都沒人同情妳。那種男人,認真不得的。」

  「我知道……」關硯彤垂眸。她沒忘,這一切都是她要求的,他只是應她要求,扮演好完美情人的角色。不論他多麼溫柔多情、不論他們多親密貼心,給予幾近相愛的錯覺……

  只是作戲,一切,都只是一場愛情遊戲。

  知道?就怕知道卻未必做得到……梁心影歎了口氣。

  都甘心讓人騙了,陷得還不夠深嗎?

  唉!認識七、八年了,她這學姊的性子哪會摸不透幾分?一旦碰上感情的事,她那顆精明的腦袋就不管用了,人家只要稍稍對她好一點點,她就可以挖心掏肺去付出,難怪老是在感情上跌跤,一再吃虧上當。

  這樣一想,她今天會做出這種看似荒謬的行止,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她太渴望愛情,偏偏又老是遇到錯的人,至今仍沒有一個男人願意真心疼惜她……如果這樣可以讓她快樂。那荒謬就荒謬,有什麼關係呢?只要她自己知道在做什麼就好了。

  「那你們平常在一起都在做些什麼?」她好奇一問。

  做什麼啊?關硯彤沈吟,偏頭思考了下。

  沒特別留意,好像就是準時回家與他吃一頓寧靜溫馨的晚餐,有時窩在書房聽聽音樂,有時牽著手去看個晚場電影。有時在陽台吹吹風,他會抱著她,聽她說說心事;再然後,入睡前,他會點燃她的熱情,淋漓盡致地歡愛……

  「然後呢?」梁心影順口接問。「妳覺得怎樣?」

  「簡直無懈可擊。他做愛技巧好到讓聖女瘋狂。」她誠實招供。

  梁心影差點又一口噴出咖啡。「誰問妳那個!我是說,妳覺得這個男人怎樣!」

  「包不包括在床上的?」

  「那、個、跳、過!」梁心影咬牙。

  她聳聳肩,開始發表這些日子的觀察所得。

  梁心影托著腮,聽她努力形容她所認知的趙航,更想歎氣了。

  都花那麼多心思在注意人家了,連他只帶紙鈔,不帶硬幣、平時出門最多不會帶超過五百塊都知道,觀察得那麼仔細,還不一頭栽進去嗎?

  不過……聽她一路說下來,這男人似乎還不算太糟糕,連她都忍不住被勾起好奇心,想見一見這個奇特的男人……

  「喂。他『那個』真有那麼強?妳唬我的吧?」梁心影在桌底下踢了踢她。

  懶懶挑了下眉。「這麼好奇,妳家楞木魚不能滿足妳啊?」

  「去妳的!我對禹滿意得很。妳少挑撥。」

  「哼哼!前陣子不是還嚷著要分手,不分啦?怎麼會變成求婚?」她可沒忘記生日那天的事,也是在那一天,她遇上趙航……

  梁心影揮揮手。「唉,別提了,我小孩子年紀輕,不懂事,妳就忘了吧!」

  年紀輕?還不懂事?!二十有六了,小姐!妳敢說我還聽不下去咧!

  「老實說,幾次?」開門見山,直接切入核心。

  「什麼幾次?」梁心影呆呆地。

  「還裝傻!你們那天到底做了幾次,才讓任牧禹由分手拗成求婚?」

  「我幹麼要告訴妳!」她羞愧地嬌嚷。

  「小器!我都說了,妳還藏私。」

  「哪有?妳又沒說你們幾次。」

  「妳要知道嗎?妳說我就說。」

  「不行啦,禹說這個絕對不可以告訴妳。」

  哼哼,她梁大小姐幾時這麼聽男友的話了?真不習慣。

  「這一次是真的了吧?不要婚結了又離,浪費我的紅包錢。」

  「喂!」這什麼話啊,損友。「妳這犀利作風要是分一點在感情上,就不會老是看不清好男人、壞男人了!」

  「所以我一直都很羨慕妳啊!」她斂去戲謔,認真地道:「任牧禹真的是沒得挑了,妳自己要懂得把握,別老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要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嫉妒妳的好運氣。」

  「我知道啊!妳自己也放下工作上那套女強人作風,學學小女人的溫婉身段吧,否則再多好男人都被妳嚇跑了。」梁心影不忘互相勉勵。

  如果可以選擇,她也想不當女強人,只做像心影那樣的小女人,偏偏就是沒這樣的福分啊……一人一款命,真是半點強求不得。

  買了菜回到家,掏出身上的零錢,看著硬幣由掌心叮叮咚咚地滑進玻璃罐,再蓋上玻璃蓋。

  五點整,時間剛好。

  然後他該去洗菜、做飯,等她回到家,就有熱騰騰的晚餐可以吃了。

  走進廚房,心中默默規劃食材準備的順序,盛水,開瓦斯,放進大骨熬煮湯頭,正要剝竹筍。一道身影冷不防由身後撲抱上來。

  「呀!」整條竹筍掉到地上。「彤,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嚇到你了嗎?」關硯彤偏頭觀察他。

  「是啊。」他轉身,回摟纖腰。「妳今天回來得比較早。」

  說到這個,她喜形於色。「今天談成一筆重要的生意,占公司年度毛利的百分之四十哦!」

  「是嗎?」她說得眉飛色舞,表情好驕傲,他淺淺一笑。「那恭喜妳了,這陣子的辛苦沒白費。」

  做為她的枕邊人,她這段時間的勞心傷神,他是看在眼裡的。為了這筆生意,她日夜忙碌,人都瘦一圈了。

  「你在做什麼?」她探頭,撿起地上的竹筍。

  「妳最近那麼忙,連胃口也變差了,晚餐都吃得不多,我想說熬點清淡的香菇竹筍粥,妳會比較吃得下去。」

  「這樣啊……」真是要命的體貼,害她一顆心又甜得不可救藥……

  「我本來想說,今天早點回家,我們出去外面吃,好好慶祝慶祝的說!」她喃喃說道,可是這樣好像很辜負他的心意……

  趙航不忍潑她冷水,笑笑地附和:「好啊,那妳等我,我先洗個澡。」

  「可是……竹筍粥怎麼辦?」他——不會不開心吧?她不安地觀察他的表情。

  「沒關係啊,明天再煮。」

  「好!」她笑了,跳進他懷中,用力親吻他的唇。

  「等我一下。」他寵溺而溫柔地揉揉她的發,關掉瓦斯離開廚房。

  「啊,對了——」突然想到什麼,她追進臥房。「航,你手伸出來。」

  「做什麼?」拿衣服的手抽了出來。

  一陣冰涼落在腕際,他低頭,手腕多了支表。

  他歎氣。「彤,妳又亂花錢了。」

  「哪有?你的表進水,罷工三天了。」她爭辯。

  「是沒錯……」但他沒想到她會留意這個。「它常常進水,過幾天水退了,指針還是會繼續走。」

  「你在執著什麼?這麼麻煩就換掉嘛,留著只是負擔。」

  他張口,卻無聲。

  她明不明白,有些東西,不是說換就能換的……

  「那天和心影逛街,看到這支表。就覺得你戴起來一定很好看。」她揚揚手腕。「我也有一個哦。」

  原來是情人對表。

  他神情複雜。這款表,設計得極雅致,淡淡的流光,清華而不俗。

  見他一徑沈默著不吭聲,她興奮的表情瞬間黯淡下來。「你不喜歡?」

  「沒,我很喜歡。」趙航安撫地摟了摟她。「只是不想妳費心而已,妳每次買一堆東西,我又用不著,何必花冤枉錢。」

  從住進這裡以後,她三天兩頭地為他添購物品,裡裡外外,想得到的都打點到了,他根本沒什麼機會用到錢。

  她真的不必如此的,但她總是樂在其中。

  「我喜歡這樣啊。」她神情愉悅地纏摟他腰際。「我記得三、四年前,心影剛畢業沒多久,領到生平第一份薪水時,興沖沖地拉著我陪她去挑情人對鏈,幾乎花掉一整個月的生活費,就為了向全世界宣示男友的所有權。我罵她神經病,花錢搞浪漫,到時就等著吃一個月的泡麵好了!但是後來,我錢愈賺愈多,心靈卻愈來愈空虛,連想找個讓我甘心為他吃泡麵的人都沒有……我其實很羨慕心影,她當時那種幸福滿足的表情,一直留在我腦海……」

  所以就算花冤枉錢,她也很願意。

  比起從前錢拚命地賺,卻不知道為誰而賺,她喜歡現在走在街上,腦海會想起某個人需要什麼,那種可以為人添購東西的甜蜜感覺,會讓她的心踏實而滿足。

  「表,很好看。」他輕撫嫩頰,柔聲道:「這樣我以後就不用老是擔心它進水了,對不對?」

  「嗯。」她重重點頭,笑開了臉。

  她好容易滿足。只是一句認同的話,她就滿足得像得到全世界。她,一點都不像那個在工作崗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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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13-1-9 22:37:19

叛逆 第四章 作者:樓雨晴
       
  趙航沒料到,她會挑高級餐廳,而且是那種沒事先預約,砸光鈔票也進不去的高級餐廳。

  他一身輕便穿著,相較每一位西裝筆挺的來客,格外引入側目。

  「彤?」他詢問地擡眼。

  「沒關係,不必理會。」她不以為意,輕啜了口紅酒。

  趙航奉就是在任何地方都能安適自若的人,既然她不介意旁人的眼光,他就更不需要去理會了。

  也許是心情好的關係,她今天胃口比較好,進餐當中,笑容從沒斷過。她告訴他,談這筆生意的經過、她付出多少心力,以及整個企劃的構想,而他,一貫耐心地傾聽。

  吃完前菜,主菜送上之後沒多久,她表情突然僵住。

  他察覺到了,正要發問,頭頂上響起的聲音解釋了他的疑惑!

  「硯彤,真巧,居然會在這裡遇到妳。」

  她神色僵硬到連最基本的禮貌微笑都擠不出來,趙航因此而多留意了這個前來打招呼的男人一眼。

  坦白說。他外型算得上出眾,笑起來更是增添幾分魅力,足以讓女人臉紅心跳。但是太浮,不夠真誠,眼睛只要雪亮點,腦袋夠清楚的話,一眼就可以看穿這種男人虛有其表,靠不住。

  那是指,如果她在感情上,也有在事業上百分百的犀利判斷的話。

  趙航心下有些理解。

  這種男人,可以舌粲蓮花,哄得女人意亂情迷,為他傾倒,如果加上在她最寂寞脆弱的時候遇上的話……他完全可以想像結果。

  「怎麼?分手了,就連打招呼都不肯了?」姜志彬訕笑。

  「不、不是……」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難堪、慌亂的感覺多過其它。

  「介意我坐下來嗎?」像是充分享受她的困窘,姜志彬嘴角噙著惡意挑弄的笑痕。

  她慌得失去應對能力,趙航見狀,出聲代她應對。「請坐,我想硯彤不介意。」

  「航——」關硯彤無措地擡眼。她介意啊,她根本沒想過會再相遇,她不想和他共處,她會不自在,她、她……

  「吃啊,彤。這裡的牛小排味道不錯。」趙航神色未變,體貼地幫她切成幾小塊,軟聲輕哄。

  她已經胃口盡失,僵硬地將食物往嘴裡送。

  「新歡?」姜志彬來回掃了他們一眼,頗不是滋味。

  本以為沒有了他,她不可能會更好,沒想到她看起來好極了,身邊不但有男人,而且——是很上得了檯面的那種,氣度、外型,完全沒得挑,硬生生把他給比了下去!

  沒多想,便語帶惡意地嘲諷:「妳還是沒變,喜歡享受女皇般高高在上,被人服侍的尊寵。」

  關硯彤差點打翻水杯。

  「是啊,彤好像小孩子,每次都要人哄,很沒安全感呢。」趙航一副「真是傷腦筋」的寵愛表情,完全察覺不出口氣中將他當成小白臉的隱喻。

  連話都不會聽?哼,長得好看有什麼用?虛有其表的草包。

  姜志彬眼神更輕蔑了。「這就是妳的品味?我不得不說,妳真是愈來愈不挑了。」

  那張虛假的同情神態好刺眼,她用力握住水杯,忍住往他臉上潑的衝動。

  趙航還真的專注地想了一下。「基本上彤很好養,是不太挑食沒錯,不過還是有些東西是打死不吃的,像羊肉類的,怎麼哄都沒有用。」

  他從頭到尾笑臉迎人,一派和氣生財狀,連人家上門挑釁想給他難看,都笨得沒感覺。

  姜志彬鄙夷地掃了他一眼。「那你知道,她專門養哈巴狗嗎?那種叫牠坐下,牠絕對不敢站著,鞠躬哈腰、搖尾乞憐的那一種。」

  「對呀,我也覺得她這個習慣有點小糟糕,可是沒辦法,她就是心腸軟,看到可憐的阿貓阿狗,都會忍不住同情收留。不過她現在不養狗,改養貓了。」

  「也對,貓是溫馴聽話多了,任她要怎麼擺佈都行,很符合她的需求。」姜志彬惡毒地諷刺。

  關硯彤忍無可忍,咬牙喊道:「夠了!你到底想怎樣?」

  是他對不起她啊,她不懂,他現在有什麼顏面坐在這裡,全無愧悔地戲辱她、嘲笑她的狼狽……

  如果只是羞辱她,她也就認了,誰教她瞎了眼識人不明,可是為什麼要把趙航拖下水?

  她好難過,真的好難過,要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被人糟蹋成這樣……

  姜志彬假意地歎氣。「我只是感到遺憾。看來我的離開,帶給妳不少刺激,沒想到妳會變成這麼墮落,只要是男人都好,連挑都不挑一下,實在是人盡……」

  「知道她為什麼不養狗了嗎?」不知刻意還是湊巧,趙航適時打斷他的話,放下刀叉,右手移到餐桌底下,暖暖握住她微顫發冷的小手,口氣依然淡淡地、話家常似的沒有太大起伏。

  「她曾經養過一條狗,就是你說的那種要牠坐就坐、要牠站就站、搖尾乞憐的哈巴狗。她挖心掏肺地對牠好,天真地以為牠感受得到她的善意,也會用真心回報她,沒想到牠卻狠狠反咬了她一口,從此以後,她就再也不敢養狗了。如果真要說她有什麼錯,也只是沒看清一點——畜牲就是畜牲,永遠別指望牠有人性,即使牠穿上衣服,也只能算得上衣冠禽獸。」

  停頓了數秒,望住那張乍青乍白的難看臉色。他禮貌地頷首。「很抱歉,彤似乎有些消化不良,我們先走一步。」

  摟住關硯彤起身,走了兩步,又回身補上幾句!

  「還有,先生,人盡可夫四個字,最好不要隨便對女士說出口,你今天的表現,非常失風度。」

  回程的路上,他們誰也沒有開旦父談。

  明明該是美好的兩人約會,怎麼會弄成這樣?

  關硯彤好沮喪,沮喪得說不出話來。

  想到姜志彬說過的每一句話,她完全不敢去想,他會怎麼看待她……

  回到家,她丟下一句:「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然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裡,沒再出來過。

  趙航望向緊閉的房門,留意了一下時間。整整一個鐘頭了,她還打算讓自己低落多久?

  他決定一個小時就算夠本了。

  「祈兒,過來。」他喚角落慵懶欲眠的愛貓。聽聞主人召喚,貓兒乖巧地踱來。他伸手抱起,上前敲了幾下房門。「彤?」

  「你去客房睡!」裡頭悶悶地傳出這句話。

  他不理會,試圖轉動門把,沒鎖。

  「我不是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蜷坐在床角,埋著頭不肯擡起。

  「祈兒餓了。」他丟出一句,很有指控意味。

  「咦?」她暫時停止沮喪。「你沒餵牠?」

  「妳自己說晚上妳要喂,讓妳和牠聯絡感情,免得牠不認妳這個女主人的。」回得非常理所當然。

  「你就不會看情況嗎?」她咬牙。

  「不會。」這一句更加氣死人,將貓兒放上床,拍拍牠。「祈兒,想去哪裡就去吧。」

  貓兒果真聰明地走了去,窩在她腳邊,乞憐地偎偎蹭蹭。牠知道每天晚上是誰餵牠吃東西,餓了找女主人準沒錯!

  關硯彤眼眶一紅,貓兒的討好姿態,在這一刻竟讓她感動到不行。

  她伸手抱在懷中,心酸到想掉淚。

  真的會有人記得她的好嗎?每次都好努力地付出,可是都只換來一場空,除了傷害,什麼都沒有,沒有人會記得,沒有人會放在心上……

  「狗會咬妳,但是這隻貓不會。在牠最無助的時候,是妳張開雙臂收留了牠,在妳還需要牠的時候,牠會一直留在妳身邊。」

  「是這樣嗎?」她不曉得,他說的是貓,還是……人?

  「航,我好難過——」她不再強撐,流露出一絲脆弱。

  「我知道。」他上前,連人帶貓摟進懷中。

  她癱軟在他胸懷,無奈又無力地陳述:「我是在他人生最落魄潦倒的低潮期遇上他的。他四處碰壁,找不到工作,三餐不繼,連鬥志都磨光了,消沈得甚至想自殺。我同情他,給了他一份工作,讓生活安定下來,他很努力地求表現,也對我很好。他總是知道我要什麼,對我無微不至、小心翼翼地討好,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用心過,我以為他對我是真心的,所以、所以就……」

  她吸了吸氣,又繼續道:「我從來不知道他心裡是這樣看我的,我天真地以為他的萬般體貼是寵愛的表現,從來就沒有要他拋卻尊嚴來迎合奉承我。身邊的朋友說過他不好,但是那時的我,什麼都看不清楚,盲目地把女人最珍貴的一切都奉獻給他,直到他藉由我攀上另一個能給他更多的女人,而我,到頭來只落得身心俱傷……」

  她苦笑。「我的存在讓他難以忍受,也許……他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羞恥的記錄,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有過一段落魄難堪的過去,拚命想要抹去。我一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他這麼恨我。」

  他靜靜聽著,像對待受傷小動物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撫她,同情歎息。「妳的養狗經驗真是糟糕,難怪妳說妳沒動物緣。」

  關硯彤一聽,坐直身盯住他。「你其實早就看出他不懷好意了對不對?」

  她什麼都沒說,可是他卻像什麼都知道……

  他沒什麼表情,慢條斯理地回道:「我看起來有那麼笨嗎?」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任人羞辱半天也不吭聲?」他不知道——她看了心很痛嗎?

  「我的定位不是由他給,他愛說就由他去,何必造口業?」

  這男人……他的氣度,狠狠將姜志彬給比了下去!

  「那後來又為什麼……」她乍然止口,一瞬間領悟了他「造口業」的原因,胸口一陣熱浪沖擊。

  是那句「人盡可夫」吧!旁人怎麼說他,他都可以不為所動,但是扯上了她,也挑動了他的情緒,他不能坐視她受辱……

  「我造了口業嗎?那確實是一隻忘恩負義的畜牲,我並沒說錯。」他輕描淡寫地帶過。看見她是如何對待他,也就不難推想她當初是怎麼對待前男友,一句「忘恩負義」並不為過。

  她扯開唇角,情緒好了點。

  「從一開始,我就看得出他對物慾金錢的貪婪,但是陷入愛情的女人哪能理智判斷什麼?既然他渴望,我便滿足他。然後他又覺得我是在拿錢砸他的自尊,覺得被我踩在腳底下了……他實在很矛盾,我不明白我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不關妳的事,那是他個人的問題。」趙航搖搖食指,溫淡分析:「他覺得不如妳,才會尊嚴受損,他只是無法忍受妳能力比他強,而他什麼都不是,如此罷了,所以我可以不理會他說什麼。他那種人,極度缺乏安全感,他其實很清楚自己幾兩重,一旦有了威脅感,就只會狺狺嘶吠來掩飾自身的不足。」

  關硯彤啞口無言……

  不過一頓飯的時間,他竟能把姜志彬看得如此透徹,寥寥數語,一針見血得更甚曾經相戀年餘的她。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將最難堪的往事,全都毫無保留地攤在他眼前之後,她在他面前只覺無地自容,他會瞧不起她嗎?會認為她是個膚淺短視、沒有腦袋的笨女人嗎?這麼爛的男人,她還會栽得那麼慘……

  長指勾起她愁慘的臉蛋,口氣一貫溫溫地。「沒有關係,傻那麼一次,就學一次乖,下次頭腦要清楚一點。」

  「如果……還是傻呢?」女人在面對愛情時,頭腦永遠清楚不起來。

  「畜牲也不過就那幾隻,一個人再怎麼倒黴也有極限,總不會每次都讓妳遇上。」要真是這樣,他個人強烈建議她去行天宮拜一下,改改運。

  她噗哧一笑,愁雲盡掃。

  想到他不帶髒字的說話藝術,溫溫淡淡的幾句,不需說盡難聽話讓自己形象盡失,就足夠讓一個有點廉恥的人羞愧至死了,姜志彬臉色簡直難看到不行。

  她為姜志彬感到悲哀,沒想到一心想讓人難堪,到頭來反而自取其辱,那一刻她甚至懷疑,自己當初到底是看上他哪一點?除了一張好看的皮相,他什麼也沒有,與風華內斂的趙航,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她驀然驚覺,這看似淡然無為的男人,其實很不簡單……

  那樣的氣度,那樣的見地,那樣犀銳冷靜的判斷與識人能力……他真的單單只是平凡的「趙航」而已嗎?

  她歎氣——「你和他,真的是天差地別,完全不能比。」

  「哦?」他好奇地挑眉。「我怎樣?」

  「曖曖內含光。物慾奢華,你看得極淡,內涵與胸襟,深不可測。」

  「妳又怎麼知道,我不是裝出來的?」

  如果是,那也只能說,她碰上另一個更高明的騙子,如果他有心算計她,她很清楚她是逃不掉的,也——不想逃。

  「你是嗎?」她仰眸。

  他淺笑,不予作答,拍拍上衣的縐褶起身。「妳晚上沒吃什麼,要不要多少吃一點?」

  「香菇竹筍粥?」

  「好。等我半小時。」

  看來,她今晚是注定要吃香菇竹筍粥的命,早知如此又何苦出去受氣呢?

  她輕歎,揉揉貓兒。「走了,祈兒,吃晚餐去吧!」

  關硯彤從沒有一刻這麼痛恨自己的遇人不淑,甚至在認清姜志彬的真面目時都沒有!

  餐廳巧遇之後的隔天,不甘受辱的姜志彬就開始到處放話,把她和趙航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內容不堪入耳。

  說她包養男人,把趙航形容成靠女人吃飯、對她唯命是從,毫無尊嚴的男人……

  她很氣,真的很氣!

  雖然……他們真的是那種關係,但是,她從來沒有對他頤指氣使,他更不是那種風骨全無的男人啊!

  事情傳開後,有些工作上合作的關係人,偶爾會打趣地問她:「聽說妳養了個男人?感覺怎麼樣?哪天帶出來看看。」

  這種感覺,她非常不喜歡,趙航又不是商品,幹麼要帶出門讓人評頭論足?

  她小心翼翼讓趙航避開會和她工作有所接觸的人和場合,為的就是不想那些流言蜚語傷到他。

  直到有一天——

  接近中午時分,她接到趙航的電話,那時她正在和另一家公司的代表人談合作企劃。

  「航?!」她接起手機,有些訝異。他從沒在上班時刻打過電話給她。

  而,對面投來的有趣眼神,更是讓她心生防備。

  「妳有份文件放在玄關,今早忘記帶出門了,我想,妳今天會用得到。」她最近似乎有心事,有些心不在焉。

  「我自己回去拿……」

  「我已經送來了……」

  兩人同時開口。

  短暫的沈默——

  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輕問:「你在哪裡?」

  「妳公司樓下。彤,我可以上去嗎?」

  要命!

  她起身,長指滑過百葉窗,外面太陽好大,總不能讓他傻傻站在那裡吧?可是如果讓他上來……

  聽出她的遲疑,他輕問:「不方便嗎?」

  「啊,不是不是,你上來好了。」怕他胡思亂想,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硬著頭皮看看情況再說吧!

  「是他?!」一掛掉電話,對面的合作人就忍不住開口問。

  嘿,她今天真是來對了。眾人早就好奇不已,偏偏關硯彤怎麼也不肯給人瞧一眼,能夠見到傳說中那位神秘的Mr  Right,算是意外的收穫。

  「Joanna,他不是你們說的那樣,妳小心點說話,不要——」慘了,果然是她最擔心的狀況。

  「瞧妳,緊張成這樣,難不成我會將他生吞入腹?」

  「……」她只是太清楚這些人大膽犀利的作風,怕趙航招架不住啊……

  兩聲平穩的敲門聲傳來。她迅速跳起,搶先衝去開門,擋在Joanna面前。

  「謝謝、謝謝!你真的幫我送來啦!」迫切的行止,差點和他撞成一團。

  趙航煞住身子,扶住步伐淩亂的她。

  「那個——你吃過了沒?要不要……」想啊!想啊!用力想想,要怎樣不著痕跡地把他拐出去……

  「我們要在這裡討論嗎?」手下的員工,一雙雙好奇打量的眼神飄向他們,她想在門口話家常?

  「呃……」對厚,外頭還有數不清的眼睛在窺探。真是進無步,退無路啊!

  他盯視她數秒。「彤,妳怪怪的。」

  看她死死地堵在門口……她好像,不大樂意讓他進去?

  「那個……我有客人……」正絞盡腦汁想一個合理的解釋,身後悠閒愜意的聲音飄了過來。

  「硯彤,請他進來聊聊嘛,我又不介意。」

  掙扎無效,關硯彤認命地讓開身。

  看了看她的表情,再瞥向裡頭饒富興味打量著他的女子,趙航心下有些領悟。

  硯彤不想他和這個女人接觸,是嗎?

  「既然妳有事要忙,那我先回去了。」將檔案夾放到她桌上,想起另一手拎著的便當盒,也順便遞出。「快中午了,既然要過來,就順便替妳準備便當。妳前幾天才鬧胃痛,吃外面的東西要小心。」

  關硯彤愣愣地接過,眼眶紅了起來。

  他專程幫她送午餐來,她卻用這種態度回報他……她覺得自己好差勁!

  「航!」顧不得還有閒人在場,她脫口喊住他。

  「怎麼了?」才回身,她一頭撞進懷中,嚇壞了他。

  勾擡起埋在他胸口的小臉,審視她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工作不順利?」

  她搖頭,再搖頭。「我不是在趕你,你不要生氣。」

  他舒緩眉頭。「我沒生氣。」

  「那——你不會亂想?」

  「不會。」

  「那、那你會等我回家吧?」

  「會。」

  「那、那、那——」

  習慣了她這種問話模式,他包容地一笑。「那那那什麼事都沒有,妳可以放心,午餐記得吃,我不打擾妳工作了。」

  微微頷首,向在場的第三者禮貌性打個招呼後,先行離去。

  一旁看足好戲的Joanna聳聳肩。「本來還想和妳吃個飯,討論一些合作細節的,現在看來——」適時一頓,瞄向便當盒。「算了,我還是先走一步,不打擾妳享用愛心午餐。」

  「不好意思,Joanna——」

  「算了啦!該說不好意思的是我,如果我奪人所好,希望妳別見怪。」做事直爽明快的Joanna先行告知,價高者得,在商場上是很正常的現象。

  揮了揮手,也隨後離去。

  關硯彤虛弱地跌回椅中。

  Joanna沒說不該說的話令趙航尷尬,她擔心的狀況沒發生,本該鬆一口氣的,但是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就是莫名地心慌,尤其是最後那幾句話……

  她——什麼意思?難道……

  Joanna看上趙航了!

  恍然頓悟,她驚跳起來,沒命地拔腿衝了出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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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13-1-9 22:43:12

叛逆 第五章 作者:樓雨晴
       
  「等一下——」

  走入電梯的當口,身後傳來叫喚。他按住Open鍵,耐心等待。

  「謝謝。」走進電梯,Joanna吐了口氣,轉身打量他。

  電梯門關上。趙航回頭迎視她的目光,認出是剛剛辦公室內的那個。

  「談完了嗎?」

  「是啊!」她仍舊大剌剌地審視他,一點也不避諱。「長得夠帥,難怪關硯彤要把你藏起來,要換作是我,也不會讓別人有機會來搶。」

  「我嗎?」聽起來像是狗在搶肉骨頭。

  「先生貴姓?」

  「趙。」

  「趙先生,介意請我吃個午餐嗎?」確定目標,展開行動,絲毫不拖泥帶水,是她一貫的行事作風。

  幽淺的眸底,激起少許訝然。「我身上的零錢只夠坐公車回家。」淡淡拒絕。

  「你只知道要幫硯彤送午餐,自己卻連午餐錢都沒帶?」她不敢相信。

  「是真的。」

  「那也無妨,我請你。」

  「我不習慣讓外人請客。」

  「拒絕淑女的邀約,是很失禮的行為。」

  「抱歉,真的不方便。」電梯抵達一樓,他率先步出。

  如果他以為這樣她就會放棄,那他就太小看她了!一旦她鎖定目標,就會鍥而不捨地爭取,一如她在工作上的態度。

  「那如果我們變成自己人呢?你是不是就肯讓我請客了?」

  他頓住腳步,視線移向被握住的手腕,再緩慢地往上挪,定在她自信的笑臉上。

  「開個條件出來,或者,硯彤能給你的,我加倍地給。」她有一雙識貨的眼光,他有這個價值!

  他的出色外型、他的氣質、他的進退得宜,讓她帶出門絕對夠驕傲,最重要的是,他對待硯彤的輕柔憐寵,那份暖暖的溫馨互動……如果錢買得到,再多她也不會吝惜。

  「……」他靜默了一陣。「彤說的?」

  「那不重要。」Joanna雙手搭上他的肩。「你的意思呢7」

  他搖頭淺笑。

  這,才叫真正的女強人。裡外皆是的那種,想要便要,而且有絕對的自信。

  不像他的彤啊,外強中乾,只能騙騙外人……

  在事業上,她作風明快,果斷俐落,所以便造成一般人錯覺,以為她駕馭感情,強勢地主導男人;事實上,她只是要人疼、要人愛,她就可以為你捨生忘死。

  由某方面來看,面對感情的關硯彤,單純一如嬰孩。

  這樣的女人,如果有男人懂得看清她內在的本質,都會忍不住心疼憐惜的。

  他回想起初見她時的模樣,眼中閃著淚光,聲音是顫抖的,還有一雙有如遺棄小貓的眼神。

  Joanna誤解了他搖頭的用意。「你不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不,我信。」她的魄力與手腕,絕對足夠在男人的世界打出一席之地,他並不懷疑。

  「那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還是你有其它要求?只要你說得出口,我都答應你。」

  彤……也說過類似的話。

  「怎麼樣?等你一句話。」她挑眉,等待他做出決定。

  趙航握住她停在兩肩的手,一秒、兩秒,輕輕拉下,正要開口——

  「趙航——」一聲驚慌的叫喚傳來,他們同時偏頭望去,關硯彤由樓梯口衝來,渾身止不住的急喘。

  趙航微微訝異。她,就由二十一樓跑下來?

  「不要離開我,趙航,不要……」淚水凝了滿眶,她緊握著樓梯扶手,指節泛白。

  歷史又要重演了嗎?他、姜志彬,都有了更好的選擇,她該怎麼辦?她變得什麼也不是了……

  彷彿有一世紀的死寂,他回過身,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溫溫地接續:「妳聽到了,彤不要我走,我就不走。」

  Joanna吶吶地看著他,一瞬間恍然!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下判斷,他,不是世俗價值能衡量的,這男人,無價。

  就因為關硯彤一句「不要」,千軍萬馬,心念不動。

  若有所思的目光望向樓梯口蒼白的容顏,她,是否知道她的幸運?

  她羨慕關硯彤。

  「OK,祝福你。」她有風度地含笑退場。

  各自背身,她離去,而他走向關硯彤,步伐堅定,毫無疑問!

  「彤,妳臉色好難看。」

  他手一伸來。她雙腿立刻發軟,跌在他身上。

  「我、我以為……你會跟她走……」她好怕、好心急,等不到電梯,連一秒都不敢浪費,一路衝下樓……

  趙航歎息。「彤,我不是姜志彬。」

  是啊,他是趙航,不是姜志彬,他不會棄她而去……

  她籲了口氣。

  那以為她要失去他的剎那,她胸口緊得幾乎不能呼吸,心痛到無法形容,就連當初姜志彬的叛離,都沒讓她那麼痛……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離開我……」雙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一遍遍心慌地重複。

  「不會。」極有耐心地,一遍遍輕拍她顫抖的背脊安撫。「我說過會在家裡等妳的,不是嗎?」

  「對,你說過……」惶然的神魂慢慢歸定位。

  「那個……不是我說的,是姜志彬……他、他……」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點什麼。

  「我知道。」只消用心一想,就知道不可能。

  趙航打橫抱起她,坐電梯上樓。

  她扭傷了腳。他抱她回辦公室,放在椅中,半蹲跪在她腳邊,審視扭傷情況。

  「航——」她不安。這姿態,太卑躬曲膝……

  「不要亂動。」他神態從容自在,無一絲彆扭。確定沒傷到筋骨,仰頭道:「如果真的很不舒服要說,下班我陪妳去看中醫。」

  見她有些恍神,他無奈輕歎,捧住她的臉與她平視。「彤,我在這裡。」

  他,在這裡?

  「你——沒要跟她走?」心好慌,她一再確認。

  「沒。」

  「那,也不會跟任何人走,對不對?」

  「對。」

  「那、那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是吧?」

  「是。」

  「那那那——」

  「彤!」他打斷,暖聲道:「我說過,只要妳還需要我的一天,我就不會走,妳真的可以不用一直擔心這個。」

  他沒跟Joanna走,也不會跟任何人走,他會一直屬於她……她終於將話聽進去了。

  眼眸泛起水霧,她喃道:「抱我……」

  他微訝。「這裡?」

  她乞憐地伸出手,重複:「抱我,航,求你!」

  聽起來有點瘋狂,但,何妨?

  他起身,但她糾纏著,不讓他走。「我是要去鎖門!」

  她根本聽不進去,急切地吻住他。

  他閉了下眼,放棄理智,雙手探入窄裙底下,發現她熱情來得很快。他將她抱上桌面,而她掃落礙事的文件,小手移向他腰際。

  他悶吟,扯掉裙下阻礙,迅速進入她。

  「航!」她喘息,配合他的律動。

  他握住纖腰,沈穩地在濕熱深處移動。「妳這裡——隔音設備如何?」

  「很好。」才剛答完,就領悟他問這句話的意思!

  「啊!」銷魂蝕骨的嬌吟,壓不住地竄出她喉間,他打算與她瘋狂個透徹!

  如果這時候,有任何一個人闖進來,她就不必做人了!但是、但是——天!現在誰還在乎那個,他在她體內撩起的翻天巨浪早就令她無暇思考!

  最近,她常問同一個問題!

  航,我對你夠好嗎?

  儘管,他說了不會離開,她還是不安。

  他,有著難以捉摸的如風心性,像是風吹到哪兒,他便停歇在哪兒,看似什麼都不拘泥,也什麼都不在乎。

  她看不清他的心,總是感到不安。凡事無謂的他,會不會輕易的就和別人走了?就像當初輕易答應她荒謬的提議一般。

  她並不無知,也許最初不瞭解,但後來也足夠她明白,金錢、物質的享受,絕非留下他的籌碼,從一開始就不是。

  於是,她開始慌了。

  除了錢,她什麼都沒有,也一直以為,這是維繫他們的要素;如果連這些他都不執著,她不曉得她還能靠什麼留住他。

  她真的希望,能有些什麼是他所在意的,即使是要她的錢也好。

  她擔心,如果對他不夠好,無所眷戀的他,會不會轉身離去?她怕,留不住他如風的步伐。

  她開始每天問同樣的問題,怕他有絲毫的委屈、勉強。

  某天,他無意問提起,一個禮拜後是他的生日,於是他們約好了那天她早點下班,而他會煮一桌菜,就他們兩個人,一同度過這個溫馨的日子,就像她生日時他的陪伴一般。

  三點半一過,處理完幾項重要事件,她就開始蠢蠢欲動,想要飛奔回家。交代完幾項該注意的事件,她合上簽了名的檔案夾,遞給眼前的秘書,秘書欠身退開時。和同時正要敲門的Joanna擦身而過。

  她正在收拾桌面,準備走人。

  「哈囉!」Joanna意思性地敲敲門板,環胸靠在門邊笑睇她。「這麼早就要走了?看來我又來得不是時候。」

  「別這麼說,請坐。」關硯彤連忙招呼她,按了內線請秘書泡咖啡進來。

  「是合約有什麼問題嗎?」上個禮拜才剛擬定草約。

  「沒什麼重要的事,拜訪完客戶經過這裡,就順路上來走走。」Joanna停了下,盯視她。「上次那件事!妳不會介意吧?」

  要說沒疙瘩,那是不可能的,但公歸公,私歸私,她分得很清楚。

  Joanna是個很好的合作夥伴,這兩、三年下來,兩人也一直合作愉快,並且欣賞彼此的能力,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我們只是剛好眼光一致而已,我還該感謝妳如此推崇我的選擇。」她牽動唇角,勉強接應。

  「也是。那個趙航啊,只要是女人,看了都會心動,想據為已有。」

  這話一出,關硯彤連禮貌的笑容都撐不住。

  這話什麼意思?她——還是不死心?

  Joanna瞥了眼她僵硬的神色,笑道:「妳別緊張,我不是要和妳搶,他都明白作出選擇了,我不是會死纏爛打的人。」

  她籲了口氣。「那妳——」

  「為了向妳賠罪,我自作主張幫妳做了件事,希望這對妳會有幫助。」

  「那是什麼?」她瞪著遞來的牛皮紙袋,謹慎地沒接下。

  她有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

  「趙航,是吧?妳知道我和徵信社關係很好,有時工作上要調查合作人的品行什麼的,這間徵信社信用不錯,資料準確度高。」Joanna打開牛皮紙袋,抽出其中一份資料逕自接績:「我說過,他很有讓女人如癡如狂的本錢。這一份,記載的是某個富有台商的老婆,丈夫藉工作之便,在大陸包二奶,一年到頭回台灣不到三次,寂寞怨婦於是也學丈夫養男人,夫妻走到幾乎離異的地步。」

  接著,抽出第二份。「而這個,是個黑道大哥的女人,背著她的男人養小白臉,被黑道大哥發現,下場是受盡淩虐,流產住院,幾乎送掉小命,真慘。」

  第三份。「這個更精彩,是一對感情極好的姊妹花。他原是和姊姊在一起,如妳一般,甘心金屋藏美男,把一切都奉獻給他;不幸的是,妹妹也看上了他,弄得情海生波,姊姊割腕自殺,而癡情的妹妹發了狂天涯海角地追尋他……」

  「夠了!」

  關硯彤愈聽愈心驚,渾身發寒。

  會嗎?上面說的,會是趙航嗎?那個溫柔敦厚、風華內斂的趙航?!

  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那麼缺德、那麼教人唾棄的事……她認識的趙航,不會這樣!

  但是她也知道,這些資料不可能有誤,以她對Joanna的瞭解,也絕不屑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以造假資料來離間她與趙航。

  又如果,這些資料都是真的。那麼,他等於是個玩弄女人的愛情騙子!所有跟過他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

  她這回遇到的,真的是比姜志彬更高明的騙子嗎?

  若他真如此變態,那……她忍不住頭皮發麻,由頭冷到腳底,不敢想像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硯彤,妳還好吧?表情好難看。」

  「妳……為什麼要告訴我?」她虛弱地吐出聲音。即使趙航是這樣的人,Joanna依然志在必得?

  Joanna優雅地輕撩長髮。「我只是想知道,在清楚他這些過去之後,妳是不是依然始終如一地要他。」想知道,趙航的執著值不值得。

  她怔愣著。「如果是妳呢?」

  「他不是我的,我不需回答這個問題。」

  是啊,Joanna不必回答,但是她呢?她的答案是什麼?

  十點了。

  視線由壁鍾收回,桌上的菜放到冷了,他由六點等到現在,足足四個小時。約好要提早回家,她沒回來,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給她,她也沒接。

  出了什麼事嗎?還是,她臨時被工作上的事絆住了?

  趙航不放心,拿起電話打算再撥一次。

  才剛接通,就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他趕緊放下話筒幫她開門。

  「怎麼這麼晚?」她看起來好疲倦,他習慣性地伸手要扶她,她竟驚慌地避了開來,還撞到鞋櫃,他怕她跌倒,想穩住她的身子!

  「不要碰我!」聲音過於尖銳,慌張地退開數步。

  他盯著落空的雙掌,一陣錯愕。

  「彤,妳怎麼了?」他不解。

  「我、我只是太累了……今天工作好多……」她勉強地,硬是擠出這一句。

  所以才會這麼晚回來,忘記他們的約定,不是發生其它的事?

  「那妳餓不餓?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我把菜熱一下……」

  「不用了,我不想吃。」她掩飾得漏洞百出,疲於掙扎,繞過他想回房,腳下一個踉蹌,往前傾跌,他及時勾住她的腰,資料掉落地面,他順手去撿。

  「別!」她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他本是沒多想,但她不尋常的慌亂引起他的注意,他順著稍稍露出牛皮紙袋的資料抽出往下看。

  關硯彤暗自叫慘,沒勇氣迎視他的表情。

  她其實在公司時就應該銷毀它的,但是她心裡好矛盾,一方面想向他問清楚,一方面又害怕聽到真相。

  一分、兩分、十分、二十分鐘過去了,她像等候判刑的犯人,惶惑不定地等待著,氣氛很凝重,靜得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妳在懷疑我什麼?」好半晌,他吐出話來,聲音很沈,沈得聽不出情緒。

  她不信任他,所以調查他?

  她吶吶地張口,發不出聲音。

  她能想像他會有多生氣,但是……他身上背負著太多過去,一件比一件沈重,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她受不了那種一無所知的感覺!

  「這裡面……這裡面……」她吞吞吐吐,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他知道她要問什麼。

  垂眸,斂去所有的情緒。「是事實。」如果這就是她要的答案,他給。

  她倒吸了口氣,張大眼瞪他。

  為什麼不否認?為什麼要答得這麼乾脆?他可以為自己解釋,說那是誤會、說資料錯誤、說什麼都好,就算騙她也無所謂,她知道很笨,但她真的寧願選擇相信他……

  可是……他承認了。

  她心好亂。一轉身,重重關上房門。

  趙航沒有移動,盯著緊閉的房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情緒也在時間的流逝當中沈澱。

  他清楚該怎麼做,很清楚。

  只是呵……他淺淺歎息,遺憾是如此收場。

  走上前,他輕敲房門。

  「你走開,讓我靜一靜。」

  房裡房外,一片靜默。

  她等著他下一個舉動,刻意不鎖房門,但是他沒再如上一回那樣,抱著祈兒進來對她撒嬌,撫平她紊亂的情緒。

  她等著、等著,等到心慌。

  他在做什麼?外頭一丁點聲響都沒有。

  半個小時過去了,他沒有動靜。

  許多兩人共處的點點滴滴,全在這時浮上腦海。她生日時的溫馨舉動、他挺身維護她不受姜志彬羞辱、他不被外物所惑,堅決留在她身邊、他日常生活中的溫柔照料、他細膩貼心的種種言行……

  愈想,心愈痛。

  不管他以前是怎樣的人,至少他現在是全心全意對她好,她真的感受得到。這一輩子,不曾有人如此真心地對待過她……

  和姜志彬在一起時,他的刻意討好固然令她開心,但那種快樂是浮面的;而趙航,他不會刻意製造浪漫驚喜,不說好聽話哄她,但生活中不經意的每一個小體貼,卻深深地暖了她的心。

  他是怎樣的人,重要嗎?她只看見,現在這個獨一無二的他,就算他曾經十惡不赦,那又怎樣?

  執迷不悟就執迷不悟吧!她不願意放棄他,說什麼都不願!

  她擡手看表,一個小時了,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睡了嗎?

  一屋子靜得讓人發慌,她再也坐不住。

  起身開了房門,開了每一道門,他不在裡頭,來到廚房,擺放在餐桌上的四菜一湯完好無缺,沒有人動用,她眼睛定在擺放一旁的巧克力蛋糕。

  對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她說了要吃蛋糕,還指定要巧克力口味的。

  蛋糕上頭,插了32的數字蠟燭。原來,他三十二歲啊……

  找遍了一屋子,沒看見他的人,她開始慌丁,一張字條,以遙控器壓在客廳桌面,就像他來的第一天,她留字條給他的方式——

  再見。

  很簡短的兩個字,但她就是知道,這是他留給她的。

  再見引她反覆咀嚼這兩個字,像是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它組合起來的字義。

  他說了再見,所以、所以意思是……

  她倏地驚醒過來,以火燒房子的速度衝出家門!
引言 使用道具
t15025844
公爵 | 2013-1-9 23:17:30

本帖最後由 t15025844 於 2013-1-9 23:47 編輯

  第六章
  她很急,找遍了每一個他平時會去的地方,附近的書店、麵攤、超市,還有公園,沒有方向地找著!
  當這一切全都落空時,她的心冷了。
  他會去哪裡?她完全沒有頭緒,她急得快哭了,洩氣地蹲在公園的垃圾桶旁。
  腳好痛,剛才找得太急,又扭傷了腳,可是這一次沒有人會抱她回去了。
  想到這裡,更是難過得想哭。
  「航,你在哪裡……」她哽咽低喃,索性一屁股賴坐在地上,埋頭悶悶地哭。
  經過的路人全都投以怪異的眼神,還有人會順手丟個硬幣到她腳邊,但她完全不管,滿心沈浸在失去他的悲痛中。
  「阿姨……」一聲怯怯柔柔的叫喚傳入耳中,她恍恍惚惚地擡起頭,一隻小手輕扯她衣袖。「妳是不是在找那個帥帥的、不愛說話的叔叔?」
  「妳怎麼知道?」她瞪著小女孩。
  「奶奶說,叔叔是好人,你們很相配。」每次和媽媽出來買東西遇到他們,都看見叔叔幫她提東西,還會間她累不累,她覺得叔叔好體貼哦,她以後也要找一個和叔叔一樣的男生結婚。
  淚水再度湧上眼眶。「可是……他走了,我把他趕走了……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要怎麼辦……」

  「沒關係,我知道他在哪裡。」
  一顆心沈入地獄前,意外看見一絲曙光。她驚跳起來,抓住女孩的手臂激動追問:「他在哪裡?他在哪裡?!」
  「我家住在那裡,從窗戶看見叔叔一個人在公園的椅子裡坐了好久,我出來幫爸爸買香煙,本來要跟他說話,他已經不在那裡。」
  關硯彤無力地垂下手。她晚來一步,他走了……
  「然後我買完香煙,又看見叔叔坐在站牌下的椅子上,我過去問他,他說他要走了,問他要去哪裡,他也沒說。」
  眼睛一亮,心再度死灰復燃。「哪裡的站牌?」
  女孩小手往路的盡頭指去。「就是前面出去的那個路口,我每天上學坐的公車,可是我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那裡……」
  話沒說完,關硯彤已經十萬火急地拔腿往前衝!
  公車緩緩在眼前停下。
  十一點五十分了,這是今天的最後一班公車。他掏出口袋裡的零錢,移動步伐。
  他不知道這班公車會將他帶往何處,只知道,這班公車,會將他帶離她身邊,那個有雙棄貓眼神的女子……
  「航!」聲嘶力竭的喊叫,在寂靜夜裡,格外清晰!
  他頓住腳步,愕然回身。
  經過疾速奔跑,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高跟鞋被拎在手上,原本優雅的發髻,如今亂得不能看,模樣說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你要去哪裡?」她眼眶含淚,問得可憐兮兮。
  去哪裡?他答不上來。
  「很、很晚了,你不回家嗎?」她結結巴巴,淚眼瞅他。
  公車司機來回掃了他們一眼。「小倆口吵架把話說清楚就好,離家出走不好啦!」
  公車門當著他的面關上,司機有魄力地拒絕當幫兇,他只能錯愕地目送公車駛離。
  隔著距離,他與她無聲對望。
  突然間不知該說什麼,她伸出緊捏在手心、已經縐得不像話的字條。「這個……什麼意思?」
  「就是再見。」很字面的意思。
  「所以、所以就是說……你不要回來了嗎?」
  他面露疑惑,似在奇怪她的明知故問,但仍是回答:「我說過,當妳不需要我,只要一個眼神,我就會知道。」
  「可是,我需要啊!」她心急地喊了出來。
  他訝然。這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時無法作出反應。
  「你說,你不會離開我;你說。我不要你走,你就不會走,你還說、還說……」她心慌地努力拚湊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眼淚不聽話地往下掉。「我很急,找了每一個你去過的地方,你都不在,我不知道怎麼辦,可是我知道,你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然後,妹妹說,她有看到你,我好怕來不及,脫了鞋拚命跑,跌倒了好幾次,腳好痛,心也好痛……如果、如果再錯過這一次,就真的沒有人能告訴我要去哪裡找了,我什麼都不知道……連你從哪裡來、我該往哪裡找,一點頭緒都沒有……」
  淩亂地挖出所有知道的字眼,一心想表達出她的感覺,卻懊惱地發現,她工作時的流利口才完全發揮不了作用,她笨拙如三歲稚兒!
  亂無章法的陳述,他聽懂了,眼神柔柔地暖熱起來。「妳不介意嗎?」
  「如果你指的是你那些過去……我不知道,但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我只知道,你對我來說,很重要……當我發現,你已經不在這個屋子裡,我完全沒有其它念頭,只知道,我一定要把你找回來……」她頓了頓,怯怯地朝他伸出手。「回家了,好不好?」
  他的目光,由那張深怕被拒絕的怯懦小臉,緩緩移向伸出的掌心,只思考了一秒,便堅定地走向她。
  當冰冷的小手被他牢牢收攏,她全身放鬆下來,抽乾了力氣軟倒下來。
  「彤?」他接牢了嬌軀。
  「好痛……」她苦著臉低噥。
  趙航將她抱到站牌下的公用座椅,蹲下身審視狀況。
  這一幕,好熟悉,只是地點不同……
  「航——」她張口想說什麼。
  「我知道妳要問什麼。放心,我不會走,但是我不打算在這裡做出任何的『證明』。」大馬路人來人往的,他沒那麼Open!
  「……我又沒那個意思。」
  「真慘……」他發表觀察結論。一雙嬌貴的玉足擦傷纍纍,腫成饅頭大,這回真的得上一趙國術館「喬」一下了。
  「走吧,回家了。」他背起她,走上回程。月光將他們交疊的影子拖得長長的,一路上,誰都沒多開口,她摟住他的脖子,枕在他肩上安心倚偎!
  「還好我跑得夠快。」她輕喃,只差一點點,她現在就沒辦法賴在他背上,枕著他的肩了。
  他等了幾秒才接口:「下次走慢點,就算要跑,也先看看腳上穿什麼。」六吋細鞋跟的高跟鞋,沒摔斷脖子算她走狗屎運。
  「你不走,我就不會追了。」可恥地把責任全推到他身上。
  「……下次不會了。」
  「嗯。」停了下又開口:「航。」
  「什麼事?」
  「對不起,你今天生日,卻沒讓你好好過。」
  「沒關係。」
  過了一下,她再喊:「航。」
  「又什麼事?」
  「我知道問這個你可能會覺得很蠢,但是——你有沒有帶鑰匙?」
  「……沒有。」
  「出門幹麼不帶鑰匙?下次要記得,知道嗎?」一派三娘教子的氣勢,先發制人。
  「……知道了。」
  「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好不好?」
  「……嗯。」
  「我也沒帶鑰匙。」
  「……」
  「也沒帶錢。」
  「……」
  「半夜沒法找鎖匠開門。」
  「……」
  「所以我們今晚是不是要露宿街頭了?」
  「……」徹徹底底地無言以對!
                
  關硯彤後來才知道,那個給她「指點明路」的女孩叫小敏,然後小敏的奶奶自稱是趙航的忘年之交。
  那一天晚上,他們就是寄宿在趙航的「忘年之交」家裡,免於露宿街頭。他們一家人都很熱情,也讓她見識到了趙航的好人緣,老奶奶簡直巴不得留他住一輩子,她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也從沒和誰那麼熟過!
  隔天一大早。請來鎖匠開門,回到家後,他就一直用面無表情的眼神看著她,也不說話。
  「你、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啦!」被看得好心虛。她又不是故意的,當時情急嘛,只想要找回他,哪顧得了那麼多!
  「妳不問嗎?」他沒來由地冒出這句,眼睛看著桌上的牛皮紙袋。
  聽懂他在指什麼,她僵了僵,不安地絞著手指頭。「你會說嗎?」
  「不會。」
  「那、那算了,你不想說就不要說,沒關係的!」她抓來牛皮紙袋,急急忙忙撕毀它,湮滅證據當沒發生,好怕他又轉身走掉。
  他目不轉睛,盯視她閃爍的眼神。「妳不怕?」
  「我、我、我……」她答不上話來。
  她還是介懷的。趙航看得出來。
  但是她舍不下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才會如此矛盾。
  「我什麼都不會說,如果妳信得過我,我只說一句——彤,我不會傷害妳,永遠不會。」
  「夠了,這句話就很夠了。」將撕毀的廢紙拋進垃圾桶,也拋掉心中的疑慮,她迎向他溫暖如恆的胸懷。
  她願意相信,他是真誠相待。
                
  日子,依然平靜地過著。關於他的過去,她再也不提,也避免去觸及,就好像他們之間,從沒發生過那段插曲。
  如果能夠不去想那些,趙航真的是個無可挑剔的情人,她慶幸自己遇上他,也把握住了他。
  她很滿意現狀,甚至覺得就這樣和他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
  某天休假,兩人一同去逛街,添購些換季衣物。趁著換季折掃,她一向只出現在他身上的瘋狂購物慾又發作了,他阻止到最後,已經無力地放她自生自滅了。
  「彤,妳克制些,買那麼多冬裝,我又穿不到哪裡去。」看著手中滿滿的購物袋,他頻頻嘆氣。
  「有什麼關係,剛好打折不買多可惜,這樣明年冬天,你就有很多衣服穿了。」
  明年冬天……
  聽起來是好遙遠的事,明年冬天,他還會在她身邊嗎?
  窗外烈陽灼灼,燠熱難耐的夏日好漫長,像是過不完似的;窗內的她笑容燦燦,像是很快就能看到冬天的來臨、看到這些衣服穿在他身上的帥氣模樣……只是,他卻一點把握也沒有。
  逛街逛累了,他們在地下二樓的美食街歇腳,她說想吃冰,他要她找個位子坐下,他去買就好。
  等了好一會兒,沒見他回來,她疑惑地找去,正好看到他和一名女子一同離去的背影——
  她心一緊,腦海一片空白,直覺地追了上去。
  「……我現在很好。」是他一貫的輕淡嗓音,隨著微風送進她耳畔。
  「是嗎?你很好……」女子喃喃道,仰起淚眼。「可是我不好,我很不好!航,我想你,我好想你!為什麼要不告而別、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妳知道為什麼的。」
  「那不是我的錯!」她辯解。
  「那又是誰的錯呢?」他輕問,似在自言。
  「我只是愛你,很愛很愛你而已啊,為什麼你不懂……」她淚兒漣漣,糾纏攀附。「你回來好不好?這些日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那張我見猶憐的帶淚嬌容,只要是男人,都不免為之心折。
  他神色未變,不為所動地拉開她。「不。」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卻和別人一起——」
  「不許打擾她。」他眸光一冷。
  「為什麼?為什麼?!你選擇她,你愛上她了是不是?這不公平,她有我愛你嗎?我什麼都能為你放棄——」
  「不要逼我。否則,我會走,讓妳們誰也找不到我。」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怎麼可以這樣!你難道不知道,沒有你,我也會死,我是說真的!姊姊敢做的,我也敢……」
  「那麼,我也無可奈何。」毫無情緒起伏的音調,淡到近乎無情。
  她怔然。「你說什麼?」那表情,像是突然間不認識他。這是那個溫靜多情的趙航嗎?
  「沒有人,該為另一個人的生命負責,妳敢做,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我不欠妳什麼。」
  是啊,是她自作多情,他從來就不欠她什麼……
  她崩潰了,蹲在地上痛哭失聲。
  她真的很愛他啊!做了那麼多錯事,只是因為愛他而已,她只是……嫉妒姊姊什麼都不用做,輕易地擁有他……
  他不安慰,亦不停留,背過身,決絕而去。
  她肯哭,是終於正視了自己的錯誤,釋放的不只是她的淚水與懊悔,也是他的解脫。
  背身而去的同時,他迎上另一雙定定凝視著他的沈靜明眸!
  他一頓,沒多解釋什麼,走向她低道:「走吧!」
  一路沈默回到家,他們都沒多說什麼。
  看著趙航掏出身上的零錢,叮叮咚略地往玻璃罐裡掉,她輕輕問出一句:「航,你有愛過的人嗎?」
  他停住動作,好半晌沒有響應。
  而後,以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有。」
  有?!
  是那女孩的姊姊嗎?她想問,卻問不出口。
  「你,會想回到她身邊嗎?」
  「不會。」
  「為什麼?」
  他緩緩回過頭,眸光淡到無一絲情緒存在。「她已經死了。」
  她像被人扼住喉嚨,好半天發不出聲音。
  他,很難過吧?難過到必須抽空所有的情緒,才能不被悲傷擊垮。
  她知道,這已經是極限,不能再問下去了,也許有一天他會願意告訴她,但,不是現在。
  午後,徐徐清風吹來。
  角落愛貓昏昏欲睡,他抓來洗了個香噴噴的泡泡浴,被甩了一身泡沫,索性也一起沖個清涼的午後澡。
  浴室裡的人貓大戰結束後,他一身清爽地抱著愛貓來到書房。
  「好香喔!」關硯彤很公平地給了人與貓一記香吻。又回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妳在忙什麼?」東摸西摸了一下午,他都無聊地和祈兒玩完泡泡澡了,她還沒摸完啊?
  他隨意掃了眼雜物四散的地面。
  「也沒什麼,就整理一些陳年雜物而已。」她將物品分類,有些裝進紙箱,有些丟進垃圾袋。
  趙航也學她盤腿往淩亂的地面一坐,就近翻了不成疊的報章雜物,連大學時的課本筆記都有。
  他大概翻了下,拋去讚許的一眼。「筆記做得翔實完整,妳以前是個很認真的學生哦!」
  「哪裡,過獎了。」
  祈兒不安分地在他懷裡動來動去,他乾脆放牠去玩。
  一旁疊好的書冊被祈兒撞到,散落他腳邊,他順手拾起。這應該是日記本或心情手劄之類的,看起來有一段歲月了。
  「這個,可以看嗎?」
  關硯彤隨意投去一瞥。「可以啊,那是我大學時代寫的日記,沒什麼特別的,你想看就看。」
  既然人家都大方同意了,他也就恭敬不如從命。
  大致翻了幾頁,就是很一般的大學生活。整本日記才寫不到一半,她果然不適合做太感性的事。
  比較值得他注意的是,大二那年的心情記事。
  她,暗戀過一個男孩。
  字裡行間,流露著屬於懷春少女的初戀情懷,既溫柔,又甜蜜,酸酸澀澀、苦苦甜甜,純淨而美好。
  他細細閱讀,感受她當時的心情,原來,她也有過那種浪漫年歲。
  他再翻一頁,夾在當中的信件飄落腳邊。
  「彤,這是什麼?」他看了下收信人的名字——高馭。
  「唉呀,被你發現了。」她有些害羞,嬌顏微赧地道:「是我生平寫的第一封情書啦!」
  「那為什麼沒有送出去?」都封上封口,連地址都寫好了。
  她抓抓頭髮,一臉難為情。「我不敢嘛!」
  趙航合上日記,挪了下坐姿,正色道:「可不可以說說看?我想聽。」
  「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日記裡寫的那一個嘛!他是大我一屆的學長,人很陽光,笑容足以迷死一大票小學妹。他是籃球社的社長哦,活躍在籃球場上的身影帥氣到不行,那個時候我最常做的事,就是站在角落偷偷欣賞他打籃球的英姿。每次只要他多看我一眼,我的心就會跳得好快,要是他對我多說一句話,我就臉紅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一定不能想像我也有這麼笨拙的時候吧?我也很氣自己的不爭氣啊,為什麼面對別人,我都可以得體大方地應對,可是面對真正在乎的人,反而手足無措,頻頻突槌。我覺得好丟臉,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定很糟糕!本來想向他表白的,可是想到喜歡他的女孩子那麼多,他哪會看上我?每次話到了嘴邊又吞回去了,情書寫好也沒膽寄,一天拖過一天,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趙航認真地聽著,沒發出半點聲音驚擾她。
  她沈醉在初戀心情的容顏好美,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泛起淡淡的霧光,唇畔漾著淺淺的柔醉笑意……
  他懂那樣的心情,初戀總是最美的,可惜的是,她的初戀帶著遺憾。
  他敢打賭,每當午夜夢迴,她一定曾經想過,如果當初鼓起勇氣告白,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
  懊悔的滋味……很苦。
  「妳現在,還愛他嗎?」
  她呆了呆。「我、我不知道……都過去那麼久了……」那樣的心情,被沈澱在心靈很深很深的地方,它依然是存在的,但是……
  「如果還有機會,妳想不想試試和他會擦出什麼樣的火花?」他的遺憾,已經來不及挽救了,但是她的卻可以!
  她,還有幸福的可能。
  「啊?」她張著嘴。
  「要,或者不要?」就等她一句話。
  「或、或許吧!」曾經很真心愛過的人,哪能那麼輕易淡去無痕。
  「好,那我知道了。」他點頭。
  知道?他知道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t15025844
公爵 | 2013-1-9 23:48:09

第七章
  更深夜靜。
  歡愛過後,她在身邊倦累睡去。
  趙航挪開懷中嬌軀,不驚動她地坐起身,扭開床頭小燈,取來一旁的日記,在微弱光源下,一頁頁接續著往下看。
  他一字字讀得仔細,每看一頁,就更加貼近她當時的心情。她的愛,純淨而無雜質,全心全意傾慕著那個帥氣的陽光男孩,等待他偶然的回眸,給她一記微笑,然後她就可以雀躍一整天。
  現在的她,擁有屬於她的事業,但內心深處,總有個連她都探索不到的缺口,為那遺憾的、最初的美好,但是他看見了。如此美麗的一顆真心、一份深情,他不忍見她黯然抱憾。
  看著手中的信,他心中有了明確的決定——這個夢,他來替她圓!
  輕輕合上日記放回床頭,他躺回原處,凝視著她沈睡的容顏,淺淺喟嘆。
  如果,能看見她幸福快樂,他——會由衷祝福。
                
  連續了幾日難耐的炎熱酷陽,一場大雨下過,帶來幾許涼意。
  趙航就是在這個微涼的午後,接到了預期中的電話。

  出門前,他深吸了口氣,仰頭看著藍藍的天空。這一趙前去,為的是代她迎接生命中全新的藍天。
  他們約在離家不遠處的一家午茶店,彤今天五點就下班了,他還要早點趕回去準備晚餐,不能浪費太多時間。
  對方早到了。他第一眼,直覺地就認出是誰,而對方也有默契地起身。
  「高馭。」
  「趙航。」言簡意賅,兩人同時伸手交握了下,各自落坐。
  「我很意外,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出色很多。」高馭打量他,率先開口。「身邊有你這樣的男人,很難理解硯彤為何會捨近求遠。」
  「只是朋友而已。我與她不會有愛情。」至少不會有雙向的愛情。淡淡解釋完,他深深打量高馭數秒!「你會做出響應,表示你對硯彤有心,是吧?」
  沒有人會那麼無聊,接到一封數年前暗戀他的女孩情書,就大費周章約人出來,如果沒有那個意思,他大可不必理會。
  「我不否認。」高馭扯唇,澀澀地一笑。「收到那封信時,我驚訝的程度絕對不亞於鐵達尼號撞冰山的震撼。我一直以為,她連我的名字都沒記住過,每次跟她說話,她都一副『我趕時間』,巴不得趕快離開的模樣。」
  他點的水果茶送來,談話暫停了下,趙航側身讓飲料送上,斟了半杯,加上少許的果糖,才淡淡接續:「這一點,硯彤向我稍稍提過,她只是緊張,加上不擅表達。」他完全可以想像高馭的挫敗。
  「硯彤有告訴過你,大學時的她有多亮眼嗎?她是班代,也擔任社團的幹部,處理事情幹淨俐落,對外一些事務的交涉手腕厲害到讓人想不佩服都不行。太多人欣賞她冷靜的頭腦、明快大方的個性,就因為太聰慧了,男孩子一到她面前,都顯得笨拙。有點自知之明的人哪還敢向她告白。」
  於是,也就錯過了彼此。
  趙航默默聽著,沈思的眸光注視著他。
  彤一碰上感情的事,判斷力就會好糟糕,亂掉平日冷靜清楚的腦袋,他必須幫她看清楚。
  到目前為止,他起碼可以鬆一口氣了。她這個初戀情人,眼神清篤,態度沈穩,說話夠真誠,比起姜志彬,絕對好上一百倍。
  他手指無意識地輕敲桌面,丟出一句。「那現在呢?你還想不想和她重新來過,接續這段數年前錯失的情緣?」
  「可以嗎?我是說硯彤她……有那個意思嗎?」高馭有些許受寵若驚。
  「我不知道她那封信寫了什麼,但是我知道,你是她藏在心底最美的一段夢。如果你還是不清楚她對你的用心,可以看看這個。」他遞出關硯彤的日記本。
  高馭猶豫了下,大致翻閱內容。
  「讓你看這個,是要你清楚,正如你所說,硯彤在你心目中有著聰慧過人的形象。這些年過去,這個特質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就曾經因為這樣而卻步了,不是嗎?但是,不論她如何地精明厲害,在面對感情時,她很真、很純,用最無偽的心去對待她所愛的人,請你不要拿女強人的那套眼光去看她,單單用一個男人的心意去呵護,做得到嗎?」
  連續看了幾頁,再聽他這樣講,高馭簡直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也可以那麼小女人,為什麼那時他沒看清這一點,反而要在多年後,讓另一個男人來點醒他?
  他吶吶地張口:「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很簡單,如果現在的你,對她依然保留了當年的感覺,就看你要不要把握這一次的機會。」
  「我當然想——」只是,心裡總有那麼一處,有著怪異的感覺。他得回的,還會是當年的感情嗎?
  那天,收到遲來了多年的情書,那封信外頭,用了另一個信封裝著,寫上他現在的地址,附上一張寫了電話的字箋。他一眼就認出,裡外兩個信封,不是同一個筆跡;裡頭的,是硯彤當年寫的舊地址,那外頭的呢?
  他直覺便認為,那是男人的筆跡。
  當時,他就有了莫名的感觸。如果裡頭的信,代表的是硯彤的心意,那麼裹覆在外的信封,又是誰謹慎護著她的心,交到他手上來?要說硯彤不在他心中,真的很難取信於人。
  雖然,趙航始終很君子,不曾拆看信中內容,不曾闖入她的心事,即使知道,連日記都肯交給他的她,並不會介意。
  他替硯彤找到他現在住的地方,貼上郵票,寄出那封沒敢交出的情書,小心翼翼將她交付給他,句句殷切地叮嚀著該如何呵護她……如此地用心良苦,為的是什麼?
  「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要為她做這麼多?」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不親自呵護她,而要將這個權利與責任,親手送到他面前?
  「我只是希望看見,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高馭,才是她心裡真正渴望多年的幸福,他知道的。
  他,要成全她。
                
  兩人分開前,天公又存心捉弄人地下起大雨。他拒絕了高馭送他一程的美意,等了一班公車,冒雨奔回家。
  關硯彤已經早一步回到家中,見他淋得一身濕,心疼地直呼:「你怎麼不打電話叫我去接你啊,小心酸雨淋多了,變成禿頭!」
  「沒事的。」夏季的幾場午後雷陣雨是正常現象,洗個澡就好了。
  洗完澡出來,半靠在床頭等他的硯彤立刻坐直了身,朝他招招手。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他問,擦拭剛洗好的頭髮。
  「時間還早啦!」她拍拍床鋪,等他坐下,她接過毛巾,跪坐在他身後幫他擦乾頭髮。
  「彤,我——」
  「我跟你講哦!」她搶先開口,心情似乎很好。「有個客戶開了家男性精品店,我乘機要了張VIP會員卡,改天我們可以一起去逛逛。」
  「那個不重要。彤——」
  「還有哦,你喜歡看舞台劇吧?上次你看得好投入。所以我今天就乘機向廠商A了兩張舞台劇的門票,那可是一票難求,有錢都買不到的呢.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們一起去看。」亮了亮手中的門票,她更得意了。
  「彤!」他抓住她的手,扯入懷中,迎上朱唇。
  記憶中,他似乎甚少吻她,只有在做愛時,才會熱烈地唇舌交纏……他閉上眼,將她摟得更緊,深深地,帶著似水的憐惜,纏吮柔唇,沒有更火熱的激情,不帶肉體慾望,就只是唇與唇的依偎,感受親吻的美好。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了。
  關硯彤呆了呆,有些無法應變。
  他怎麼……突然吻她吻得好溫柔。
  他們之間,赤裸裸的情慾居多,很少像現在這樣,如水般的旖旎相依。驚訝了幾秒,她決定喜歡這樣的感覺,伸手摟住他的頸子,順應他的吻。
  他突來的溫存,幾乎醉融了她的神魂,深刻地。吻到她銘心難忘。
  他微微退開,深睇著她。「彤,妳聽我說。」一張字箋移到她手中。「這是高馭現在的地址與電話,那封信,我幫妳交給他了。」
  「什、什麼?!」她瞪著手中多出來的東西,完全呆滯!
  「妳錯了,彤。他當年是喜歡妳的,你們原本可以很相愛。」
  「怎麼會?!」她驚呼,不敢相信這種烏龍情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就是會。我見過他了,知道他目前沒有女朋友,而且對妳的心意依然不變,他是有心和妳重新開始的。」
  關硯彤完全無法消化這急轉直下的劇情發展,心神恍惚地站起身,無意識地踱上向陽台。
  趙航看著空掉的懷抱,目光拉向陽台邊的身影。「如果妳還是那麼在乎他的話,那麼,去找他吧!」
  她震驚,回頭瞪他。「可是、可是我們……你……」
  「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妳很清楚的。不必顧慮我,去追求妳真正想要的。」他柔柔地微笑,鼓勵她。
  「我、我不懂……」她心慌意亂,規律的生活模式一下被打亂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知道,妳對他一直唸唸不忘,我感覺得出來。也許,連妳自己都沒有發現,它始終是妳懸掛在心上的一個缺憾。現在,他也有心與妳一起補這個缺憾了,不去試,妳永遠會想著,假若當初試了,會擦出什麼炫麗的火花。」
  她張口,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一字一句,全都說進她心坎裡去了,教她無話可駁。
  為什麼……他會這麼懂她?比她自己更懂?
  「這個男人,比姜志彬更好,對妳也有足夠的誠意,妳可以放心。我看人的眼光不會錯的,妳知道我不會讓妳再受到傷害。」高馭如果不好,他不會讓這個人有機會再接近她。
  他連這個都替她顧慮到了,保護得滴水不漏……
  關硯彤回身望住他,心竟酸得想哭。
  他拿起掉落在床上的門票,執起她的手,輕輕放回掌心。「這個舞台劇!就和他去看吧。」
  她怔愣無言。這門票,原本是為他準備的啊……
  「……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改變?她不懂,他怎麼做得出來親手將她送到別人懷中,他一點都不會捨不得嗎?
  「好。但是我們誰都清楚,這樣的關係不會是永久的,我必須替妳的未來打算,高馭是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那、那你呢?」
  「我也會很好,妳不用擔心。」
  再也忍不住.兩顆清淚掉了下來。「航!」
  「傻瓜,哭什麼?」他笑嘆,長指拭去她的淚。
  她投入他懷中,緊緊抱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這麼……用心。
  他由著她纏賴,雙手捧住嬌容,對上帶淚水眸。「彤,我要妳幸福。」
  「嗯……」她點頭,再點頭。會的。她會幸福,和她很愛很愛的高馭過一輩子。
                
  跨出這一步,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難。也許是這些年的成長,不再像從前那樣青澀笨拙,也或許是知道他對她也有意,安了惶惑的心,總之她在和高馭說話時,不會再手足無措,緊張到快要斷氣了。
  再次見到昔日的暗戀對象,他其實變得不多,讓她很輕易地回想起記憶中那種心酸酸的、甜甜的愛戀滋味。
  她聽了趙航的話,和高馭去看那出舞台劇,當作他們的第一個約會。
  高馭很體貼,再次和他重逢的感覺也很好,他們有很多話可聊,談談近況,回憶大學時的點點滴滴,他們正逐漸在拉近彼此的距離,找回最初的愛戀心情,心底深處,長年以來的缺憾與惆悵被填平了。
  也許,趙航是對的,她現在很快樂、很滿足。
  只除了……看舞台劇時,有那麼幾秒恍神,腦海會浮現上一回和趙航坐在這裡時,他專注的側顏。
  她開始密集地與高馭約會。
  白天他們都有工作,能利用的就只有下班之後的時段,能夠和趙航共處的機會,也就相對地少了許多。因為趙航說,要她全心去經營屬於她的幸福,不必掛心他。
  每次約完會回到家,總見他點盞暈黃的小燈,抱著祈兒坐在客廳固定的位置,也許翻翻雜誌,也許看看電視。
  問他怎麼還沒休息?他會淡淡地說:「我習慣晚睡。」
  然後,她會告訴他今天約會的細節、他們聊了些什麼、他們感情的進度。
  他總是細細傾聽,然後安心地點頭。「妳開心就好。」
  他不再與她同床共枕,從她和高馭正式交往的第一天,他就換到客房去睡了。他說,既然談了戀愛,就要對男友忠實。她現在有了真正的情人,不需要臨時情人了。
  他不會再親吻她,沒有超越尺度的親密,更不會像過去的每個夜裡,讓身體喚起對方最狂野的熱情,肢體激烈交纏……最多就是讓她窩在懷裡,聽她說心事,像個……貼心的朋友。
  和高馭交往滿一個月的那一天,她一早就跟趙航約定好,要好好請他吃頓飯,當作是感謝。
  他說:「何必麻煩?在家隨便吃吃就好。」
  但是她不準。如果要在家裡吃,她必須親自下廚才能展現誠意,偏偏這些年她致力於工作,沒太多機會鑽研廚藝,哪有請人吃飯還叫被請的人自己下廚煮飯的道理。
  她這段幾乎錯失的姻緣,是他全力促成,親手牽繫起來的,沒五星級餐廳哪能表達她的謝意?
  趙航拗不過她,只得同意。
  有了上回的經驗,他這回記得換上正式的穿著,只是不想讓她丟臉吧,雖然知道她並不會介意。
  硯彤一看見他,立刻誇張地吹了聲響亮口啃。「哇,帥哥!」
  習慣性地,就要往他唇上啄去。他臉一偏,親吻只落在頰上。
  她怔了怔,心底一瞬間竟湧上難言的失落……
  七點整,他們停妥車,走到餐廳門口時,皮包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撈出手機,拇指正耍按下關機鍵,屏幕上的顯示名字令她猶豫了下。
  她仰頭,瞄了他一眼,只一眼,他就懂了。「高馭?那就接啊!」
  「噢。」她遲疑地按下接聽鍵。「喂?馭啊……我?沒啊,沒事……吃、吃飯?!個……可是……我跟……」擡眼瞄向身旁的男人,趙航暗示地搖搖頭,她趕緊吞回,改口道:「噢,沒事沒事……這樣啊?那……你在哪裡……那我再看看好了……」
  講完電話,空氣間有短瞬的死寂!
  「我們忽略了一點,交往滿一個月,他也想到要和妳吃這頓飯,對不對?」他率先說了出來,猜得神準。
  「呃……是啊!」就是這樣,她拒絕的話才會說不出口。
  「那就去啊!他那麼有心,妳應該要高興,還猶豫什麼?」
  「可是……我們先約好了……」
  「我們要吃飯機會多得是,不一定要今天。」見她還是一臉不放心,他又接著說:「我會去看場電影,吃個東西,然後先回家,等妳告訴我今天的約會情形。」
  他都這樣說了,她再堅持下去,反而顯得可笑。
  於是,這個專程為他預約的餐廳,又成了她與高馭交往一個月的晚餐約會……
  他獨自走在暗沈的道路上,轉了兩班公車,步行回到家後,看著緊閉的大門,才恍隱地想起,和她出門他一向不帶鑰匙……
  這道門,只有此刻和她在一起的高馭才能開啟,如同她的心門,他,不能進去。
  他放棄,不做任何的掙扎,默默退開。
  腦子裡沒有任何的想法,就只是無意識地走著,來到公園,坐在長椅上。涼亭裡將報紙蓋在身上熟睡的流浪漢,四處溜跶的流浪狗……都已經和他很熟了。
  他放任知覺麻木,放任時間流逝。腦海裡回想著從遇到她以來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點點滴滴,笑淚悲歡……
  她是個極特別的女子,外表優雅自信,內心孤獨脆弱,愈是懂她,愈是忍不住為她心憐,他並不預備如此。但就是讓她在心中佔了個極獨特的地位。
  胸腔隱隱泛著疼痛,如果說他還介意什麼,那也只是她的快樂。
  她不懂得如何爭取,那他就幫她爭取她渴望的一切,只要確定她已真正得到她要的幸福,他會離去,帶走寂寞,留下他滿滿的祝福。
                
  整個用餐當中,關硯彤一直魂不守舍,腦海裡重複湧現趙航轉身離去的畫面。那背影,看在她眼裡,好孤獨……
  不知道他現在吃飽了沒有?在看哪一部電影?
  一整晚,她淨想著趙航,一下打翻水杯,一下用錯餐具,餐桌禮儀差得一團糟,失常的程度,恐怕連高馭都察覺了。
  吃完飯後,他們也去看了場電影。買票進場時,她還四處張望,抱著微小的希望看能不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整部電影演了什麼,根本沒進到她腦子裡,散場後的現在,她連片名都答不出來。
  在山上看夜景時,高馭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硯彤,妳有心事是不是?」再遲鈍的人都看得出她一整晚的心神恍惚。
  「我只是……擔心趙航。」
  「趙航?」
  「雖然趙航要我別讓你知道,但,其實今天晚上我說好要請他吃飯。」關硯彤嘆了口氣。她實在不適合做違背良心的事,怎麼想都覺得對不起趙航,雖然他一直強調無所謂。
  高馭沈默了好一陣子,始終不吭聲。
  「你!在生氣嗎?」從他的表情,實在無法揣測他的心意。
  「既然他要妳別說,妳又為什麼要說出來?」她覺得愧對趙航,難道就不怕他心裡不舒服?
  「不說出來我覺得好難過。」就像胸口梗著什麼似的,她會一直想,今晚的燭光晚餐和美好氣氛,是犧牲掉趙航所換來的,就算和高馭的感情又往前進展了一大步,她還是高興不起來。
  高馭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
  「馭!你生氣了?」她急忙跟著站起身,想道歉。
  他輕嘆。「妳不是擔心趙航嗎?走吧,我送妳回去。」
  她鬆了口氣,欣喜地笑開。「謝謝你!」
  她感動於他的體貼,主動仰首送上香吻,高馭反客為主,擁緊她深深吻住。
  老是討論另一個男人的感覺糟透了,這,才是所有在這個地方看夜景,兩兩相依、喁喁情話的戀人該做的事!
  十二點了。
  目光接觸到腕上,她送的表。
  這個時候,她應該回到家了吧?
  他依著她平日約會返家的時間猜測,由長椅上站起,緩慢地步上回程。
  這條路,他走過好多次了,不曉得——能再走幾回?
  快要接近家門口時,斜靠在燈柱下的身影,令他定住腳步。直覺知道,他是在等他。
  看見他,高馭丟掉手中的香煙踩了踩,走了過來。
  「等我?」他王動問。
  「不算。只是送硯彤回來,在這裡想一些事情,剛好看到你,就聊聊。」
  「與我有關?」他會想什麼事情,幾乎不需猜測,否則不會找他聊。
  這男人,聰明得可怕。高馭也不打算拐彎。「你和硯彤,住在一起。」
  「是。」
  目光往下移,落在他腕間。「你們戴的表,是一對的。」
  「你想證實什麼?我和硯彤沒有愛情,我一開始就說了。」
  「是你不愛她,還是她不愛你?」他終於察覺話中玄機。
  「重要嗎?」
  「你覺得不重要?你們的感覺……太親密曖昧,我很難不往那種方向想……」
  「哪種?有沒有親吻?有沒有上床?有沒有做愛?」趙航扯唇,代他說出難以啟齒的話。
  「難道沒有?」
  就算否認,他也不可能會相信吧?
  趙航定定凝視他。「你在期待什麼?硯彤不是處女。如果你在意的是這個的話。」這種事瞞不了人的,他遲早會知道,讓他抱著不實的幻想,對彤反而不好。如果他介意,現在就可以轉身離開,不必走到那一步讓她更受傷。
  「不是!」高馭咬牙低吼。他不會笨到去期待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沒有任何性經驗。「我介意的只是你們隱晦不明的關係。沒有一個男人有那樣的胸襟,在交往時還能心平氣和地看著女友和另一個男人曖昧夾纏!」
  「我懂。」趙航盯著腕上的表。「你不必介意我,真的不必,只要全心全意對待她就好。」
  沒再多解釋什麼,他越過高馭往前走。
  回到家門前,他按下門鈴,不到五秒,裡頭的人連跑帶跳地衝出來開門。
  「航,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和高馭都吃完飯、看完電影,還在山上待了一下,你居然比我還晚回來……」她回來沒看到他,都快緊張死了!
  她飛快說了一大串,他其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視線定在她微腫的瀲灩紅唇……她剛剛被親吻過。
  她現在,真的很幸福了吧?
  自顧自地說到一半,她頓住,忽然想到!「你沒帶鑰匙?」
  「知道妳在家,懶得開門。」他淡淡帶過。
  「噢。對了,今天我跟高馭——」她想告訴他,她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出他們有約在先的事。
  「我知道,妳不用說。」他淡淡阻斷,繞過她走進客房,關上門。
  看著腕上的表半晌,輕輕解下,放在床頭。
  也許,真的差不多是時候了。
引言 使用道具
t15025844
公爵 | 2013-1-9 23:49:20

第七章
  更深夜靜。
  歡愛過後,她在身邊倦累睡去。
  趙航挪開懷中嬌軀,不驚動她地坐起身,扭開床頭小燈,取來一旁的日記,在微弱光源下,一頁頁接續著往下看。
  他一字字讀得仔細,每看一頁,就更加貼近她當時的心情。她的愛,純淨而無雜質,全心全意傾慕著那個帥氣的陽光男孩,等待他偶然的回眸,給她一記微笑,然後她就可以雀躍一整天。
  現在的她,擁有屬於她的事業,但內心深處,總有個連她都探索不到的缺口,為那遺憾的、最初的美好,但是他看見了。如此美麗的一顆真心、一份深情,他不忍見她黯然抱憾。
  看著手中的信,他心中有了明確的決定——這個夢,他來替她圓!
  輕輕合上日記放回床頭,他躺回原處,凝視著她沈睡的容顏,淺淺喟嘆。
  如果,能看見她幸福快樂,他——會由衷祝福。
                
  連續了幾日難耐的炎熱酷陽,一場大雨下過,帶來幾許涼意。
  趙航就是在這個微涼的午後,接到了預期中的電話。

  出門前,他深吸了口氣,仰頭看著藍藍的天空。這一趙前去,為的是代她迎接生命中全新的藍天。
  他們約在離家不遠處的一家午茶店,彤今天五點就下班了,他還要早點趕回去準備晚餐,不能浪費太多時間。
  對方早到了。他第一眼,直覺地就認出是誰,而對方也有默契地起身。
  「高馭。」
  「趙航。」言簡意賅,兩人同時伸手交握了下,各自落坐。
  「我很意外,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出色很多。」高馭打量他,率先開口。「身邊有你這樣的男人,很難理解硯彤為何會捨近求遠。」
  「只是朋友而已。我與她不會有愛情。」至少不會有雙向的愛情。淡淡解釋完,他深深打量高馭數秒!「你會做出響應,表示你對硯彤有心,是吧?」
  沒有人會那麼無聊,接到一封數年前暗戀他的女孩情書,就大費周章約人出來,如果沒有那個意思,他大可不必理會。
  「我不否認。」高馭扯唇,澀澀地一笑。「收到那封信時,我驚訝的程度絕對不亞於鐵達尼號撞冰山的震撼。我一直以為,她連我的名字都沒記住過,每次跟她說話,她都一副『我趕時間』,巴不得趕快離開的模樣。」
  他點的水果茶送來,談話暫停了下,趙航側身讓飲料送上,斟了半杯,加上少許的果糖,才淡淡接續:「這一點,硯彤向我稍稍提過,她只是緊張,加上不擅表達。」他完全可以想像高馭的挫敗。
  「硯彤有告訴過你,大學時的她有多亮眼嗎?她是班代,也擔任社團的幹部,處理事情幹淨俐落,對外一些事務的交涉手腕厲害到讓人想不佩服都不行。太多人欣賞她冷靜的頭腦、明快大方的個性,就因為太聰慧了,男孩子一到她面前,都顯得笨拙。有點自知之明的人哪還敢向她告白。」
  於是,也就錯過了彼此。
  趙航默默聽著,沈思的眸光注視著他。
  彤一碰上感情的事,判斷力就會好糟糕,亂掉平日冷靜清楚的腦袋,他必須幫她看清楚。
  到目前為止,他起碼可以鬆一口氣了。她這個初戀情人,眼神清篤,態度沈穩,說話夠真誠,比起姜志彬,絕對好上一百倍。
  他手指無意識地輕敲桌面,丟出一句。「那現在呢?你還想不想和她重新來過,接續這段數年前錯失的情緣?」
  「可以嗎?我是說硯彤她……有那個意思嗎?」高馭有些許受寵若驚。
  「我不知道她那封信寫了什麼,但是我知道,你是她藏在心底最美的一段夢。如果你還是不清楚她對你的用心,可以看看這個。」他遞出關硯彤的日記本。
  高馭猶豫了下,大致翻閱內容。
  「讓你看這個,是要你清楚,正如你所說,硯彤在你心目中有著聰慧過人的形象。這些年過去,這個特質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就曾經因為這樣而卻步了,不是嗎?但是,不論她如何地精明厲害,在面對感情時,她很真、很純,用最無偽的心去對待她所愛的人,請你不要拿女強人的那套眼光去看她,單單用一個男人的心意去呵護,做得到嗎?」
  連續看了幾頁,再聽他這樣講,高馭簡直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也可以那麼小女人,為什麼那時他沒看清這一點,反而要在多年後,讓另一個男人來點醒他?
  他吶吶地張口:「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很簡單,如果現在的你,對她依然保留了當年的感覺,就看你要不要把握這一次的機會。」
  「我當然想——」只是,心裡總有那麼一處,有著怪異的感覺。他得回的,還會是當年的感情嗎?
  那天,收到遲來了多年的情書,那封信外頭,用了另一個信封裝著,寫上他現在的地址,附上一張寫了電話的字箋。他一眼就認出,裡外兩個信封,不是同一個筆跡;裡頭的,是硯彤當年寫的舊地址,那外頭的呢?
  他直覺便認為,那是男人的筆跡。
  當時,他就有了莫名的感觸。如果裡頭的信,代表的是硯彤的心意,那麼裹覆在外的信封,又是誰謹慎護著她的心,交到他手上來?要說硯彤不在他心中,真的很難取信於人。
  雖然,趙航始終很君子,不曾拆看信中內容,不曾闖入她的心事,即使知道,連日記都肯交給他的她,並不會介意。
  他替硯彤找到他現在住的地方,貼上郵票,寄出那封沒敢交出的情書,小心翼翼將她交付給他,句句殷切地叮嚀著該如何呵護她……如此地用心良苦,為的是什麼?
  「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要為她做這麼多?」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不親自呵護她,而要將這個權利與責任,親手送到他面前?
  「我只是希望看見,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高馭,才是她心裡真正渴望多年的幸福,他知道的。
  他,要成全她。
                
  兩人分開前,天公又存心捉弄人地下起大雨。他拒絕了高馭送他一程的美意,等了一班公車,冒雨奔回家。
  關硯彤已經早一步回到家中,見他淋得一身濕,心疼地直呼:「你怎麼不打電話叫我去接你啊,小心酸雨淋多了,變成禿頭!」
  「沒事的。」夏季的幾場午後雷陣雨是正常現象,洗個澡就好了。
  洗完澡出來,半靠在床頭等他的硯彤立刻坐直了身,朝他招招手。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他問,擦拭剛洗好的頭髮。
  「時間還早啦!」她拍拍床鋪,等他坐下,她接過毛巾,跪坐在他身後幫他擦乾頭髮。
  「彤,我——」
  「我跟你講哦!」她搶先開口,心情似乎很好。「有個客戶開了家男性精品店,我乘機要了張VIP會員卡,改天我們可以一起去逛逛。」
  「那個不重要。彤——」
  「還有哦,你喜歡看舞台劇吧?上次你看得好投入。所以我今天就乘機向廠商A了兩張舞台劇的門票,那可是一票難求,有錢都買不到的呢.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們一起去看。」亮了亮手中的門票,她更得意了。
  「彤!」他抓住她的手,扯入懷中,迎上朱唇。
  記憶中,他似乎甚少吻她,只有在做愛時,才會熱烈地唇舌交纏……他閉上眼,將她摟得更緊,深深地,帶著似水的憐惜,纏吮柔唇,沒有更火熱的激情,不帶肉體慾望,就只是唇與唇的依偎,感受親吻的美好。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了。
  關硯彤呆了呆,有些無法應變。
  他怎麼……突然吻她吻得好溫柔。
  他們之間,赤裸裸的情慾居多,很少像現在這樣,如水般的旖旎相依。驚訝了幾秒,她決定喜歡這樣的感覺,伸手摟住他的頸子,順應他的吻。
  他突來的溫存,幾乎醉融了她的神魂,深刻地。吻到她銘心難忘。
  他微微退開,深睇著她。「彤,妳聽我說。」一張字箋移到她手中。「這是高馭現在的地址與電話,那封信,我幫妳交給他了。」
  「什、什麼?!」她瞪著手中多出來的東西,完全呆滯!
  「妳錯了,彤。他當年是喜歡妳的,你們原本可以很相愛。」
  「怎麼會?!」她驚呼,不敢相信這種烏龍情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就是會。我見過他了,知道他目前沒有女朋友,而且對妳的心意依然不變,他是有心和妳重新開始的。」
  關硯彤完全無法消化這急轉直下的劇情發展,心神恍惚地站起身,無意識地踱上向陽台。
  趙航看著空掉的懷抱,目光拉向陽台邊的身影。「如果妳還是那麼在乎他的話,那麼,去找他吧!」
  她震驚,回頭瞪他。「可是、可是我們……你……」
  「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妳很清楚的。不必顧慮我,去追求妳真正想要的。」他柔柔地微笑,鼓勵她。
  「我、我不懂……」她心慌意亂,規律的生活模式一下被打亂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知道,妳對他一直唸唸不忘,我感覺得出來。也許,連妳自己都沒有發現,它始終是妳懸掛在心上的一個缺憾。現在,他也有心與妳一起補這個缺憾了,不去試,妳永遠會想著,假若當初試了,會擦出什麼炫麗的火花。」
  她張口,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一字一句,全都說進她心坎裡去了,教她無話可駁。
  為什麼……他會這麼懂她?比她自己更懂?
  「這個男人,比姜志彬更好,對妳也有足夠的誠意,妳可以放心。我看人的眼光不會錯的,妳知道我不會讓妳再受到傷害。」高馭如果不好,他不會讓這個人有機會再接近她。
  他連這個都替她顧慮到了,保護得滴水不漏……
  關硯彤回身望住他,心竟酸得想哭。
  他拿起掉落在床上的門票,執起她的手,輕輕放回掌心。「這個舞台劇!就和他去看吧。」
  她怔愣無言。這門票,原本是為他準備的啊……
  「……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改變?她不懂,他怎麼做得出來親手將她送到別人懷中,他一點都不會捨不得嗎?
  「好。但是我們誰都清楚,這樣的關係不會是永久的,我必須替妳的未來打算,高馭是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那、那你呢?」
  「我也會很好,妳不用擔心。」
  再也忍不住.兩顆清淚掉了下來。「航!」
  「傻瓜,哭什麼?」他笑嘆,長指拭去她的淚。
  她投入他懷中,緊緊抱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這麼……用心。
  他由著她纏賴,雙手捧住嬌容,對上帶淚水眸。「彤,我要妳幸福。」
  「嗯……」她點頭,再點頭。會的。她會幸福,和她很愛很愛的高馭過一輩子。
                
  跨出這一步,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難。也許是這些年的成長,不再像從前那樣青澀笨拙,也或許是知道他對她也有意,安了惶惑的心,總之她在和高馭說話時,不會再手足無措,緊張到快要斷氣了。
  再次見到昔日的暗戀對象,他其實變得不多,讓她很輕易地回想起記憶中那種心酸酸的、甜甜的愛戀滋味。
  她聽了趙航的話,和高馭去看那出舞台劇,當作他們的第一個約會。
  高馭很體貼,再次和他重逢的感覺也很好,他們有很多話可聊,談談近況,回憶大學時的點點滴滴,他們正逐漸在拉近彼此的距離,找回最初的愛戀心情,心底深處,長年以來的缺憾與惆悵被填平了。
  也許,趙航是對的,她現在很快樂、很滿足。
  只除了……看舞台劇時,有那麼幾秒恍神,腦海會浮現上一回和趙航坐在這裡時,他專注的側顏。
  她開始密集地與高馭約會。
  白天他們都有工作,能利用的就只有下班之後的時段,能夠和趙航共處的機會,也就相對地少了許多。因為趙航說,要她全心去經營屬於她的幸福,不必掛心他。
  每次約完會回到家,總見他點盞暈黃的小燈,抱著祈兒坐在客廳固定的位置,也許翻翻雜誌,也許看看電視。
  問他怎麼還沒休息?他會淡淡地說:「我習慣晚睡。」
  然後,她會告訴他今天約會的細節、他們聊了些什麼、他們感情的進度。
  他總是細細傾聽,然後安心地點頭。「妳開心就好。」
  他不再與她同床共枕,從她和高馭正式交往的第一天,他就換到客房去睡了。他說,既然談了戀愛,就要對男友忠實。她現在有了真正的情人,不需要臨時情人了。
  他不會再親吻她,沒有超越尺度的親密,更不會像過去的每個夜裡,讓身體喚起對方最狂野的熱情,肢體激烈交纏……最多就是讓她窩在懷裡,聽她說心事,像個……貼心的朋友。
  和高馭交往滿一個月的那一天,她一早就跟趙航約定好,要好好請他吃頓飯,當作是感謝。
  他說:「何必麻煩?在家隨便吃吃就好。」
  但是她不準。如果要在家裡吃,她必須親自下廚才能展現誠意,偏偏這些年她致力於工作,沒太多機會鑽研廚藝,哪有請人吃飯還叫被請的人自己下廚煮飯的道理。
  她這段幾乎錯失的姻緣,是他全力促成,親手牽繫起來的,沒五星級餐廳哪能表達她的謝意?
  趙航拗不過她,只得同意。
  有了上回的經驗,他這回記得換上正式的穿著,只是不想讓她丟臉吧,雖然知道她並不會介意。
  硯彤一看見他,立刻誇張地吹了聲響亮口啃。「哇,帥哥!」
  習慣性地,就要往他唇上啄去。他臉一偏,親吻只落在頰上。
  她怔了怔,心底一瞬間竟湧上難言的失落……
  七點整,他們停妥車,走到餐廳門口時,皮包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撈出手機,拇指正耍按下關機鍵,屏幕上的顯示名字令她猶豫了下。
  她仰頭,瞄了他一眼,只一眼,他就懂了。「高馭?那就接啊!」
  「噢。」她遲疑地按下接聽鍵。「喂?馭啊……我?沒啊,沒事……吃、吃飯?!個……可是……我跟……」擡眼瞄向身旁的男人,趙航暗示地搖搖頭,她趕緊吞回,改口道:「噢,沒事沒事……這樣啊?那……你在哪裡……那我再看看好了……」
  講完電話,空氣間有短瞬的死寂!
  「我們忽略了一點,交往滿一個月,他也想到要和妳吃這頓飯,對不對?」他率先說了出來,猜得神準。
  「呃……是啊!」就是這樣,她拒絕的話才會說不出口。
  「那就去啊!他那麼有心,妳應該要高興,還猶豫什麼?」
  「可是……我們先約好了……」
  「我們要吃飯機會多得是,不一定要今天。」見她還是一臉不放心,他又接著說:「我會去看場電影,吃個東西,然後先回家,等妳告訴我今天的約會情形。」
  他都這樣說了,她再堅持下去,反而顯得可笑。
  於是,這個專程為他預約的餐廳,又成了她與高馭交往一個月的晚餐約會……
  他獨自走在暗沈的道路上,轉了兩班公車,步行回到家後,看著緊閉的大門,才恍隱地想起,和她出門他一向不帶鑰匙……
  這道門,只有此刻和她在一起的高馭才能開啟,如同她的心門,他,不能進去。
  他放棄,不做任何的掙扎,默默退開。
  腦子裡沒有任何的想法,就只是無意識地走著,來到公園,坐在長椅上。涼亭裡將報紙蓋在身上熟睡的流浪漢,四處溜跶的流浪狗……都已經和他很熟了。
  他放任知覺麻木,放任時間流逝。腦海裡回想著從遇到她以來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點點滴滴,笑淚悲歡……
  她是個極特別的女子,外表優雅自信,內心孤獨脆弱,愈是懂她,愈是忍不住為她心憐,他並不預備如此。但就是讓她在心中佔了個極獨特的地位。
  胸腔隱隱泛著疼痛,如果說他還介意什麼,那也只是她的快樂。
  她不懂得如何爭取,那他就幫她爭取她渴望的一切,只要確定她已真正得到她要的幸福,他會離去,帶走寂寞,留下他滿滿的祝福。
                
  整個用餐當中,關硯彤一直魂不守舍,腦海裡重複湧現趙航轉身離去的畫面。那背影,看在她眼裡,好孤獨……
  不知道他現在吃飽了沒有?在看哪一部電影?
  一整晚,她淨想著趙航,一下打翻水杯,一下用錯餐具,餐桌禮儀差得一團糟,失常的程度,恐怕連高馭都察覺了。
  吃完飯後,他們也去看了場電影。買票進場時,她還四處張望,抱著微小的希望看能不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整部電影演了什麼,根本沒進到她腦子裡,散場後的現在,她連片名都答不出來。
  在山上看夜景時,高馭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硯彤,妳有心事是不是?」再遲鈍的人都看得出她一整晚的心神恍惚。
  「我只是……擔心趙航。」
  「趙航?」
  「雖然趙航要我別讓你知道,但,其實今天晚上我說好要請他吃飯。」關硯彤嘆了口氣。她實在不適合做違背良心的事,怎麼想都覺得對不起趙航,雖然他一直強調無所謂。
  高馭沈默了好一陣子,始終不吭聲。
  「你!在生氣嗎?」從他的表情,實在無法揣測他的心意。
  「既然他要妳別說,妳又為什麼要說出來?」她覺得愧對趙航,難道就不怕他心裡不舒服?
  「不說出來我覺得好難過。」就像胸口梗著什麼似的,她會一直想,今晚的燭光晚餐和美好氣氛,是犧牲掉趙航所換來的,就算和高馭的感情又往前進展了一大步,她還是高興不起來。
  高馭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
  「馭!你生氣了?」她急忙跟著站起身,想道歉。
  他輕嘆。「妳不是擔心趙航嗎?走吧,我送妳回去。」
  她鬆了口氣,欣喜地笑開。「謝謝你!」
  她感動於他的體貼,主動仰首送上香吻,高馭反客為主,擁緊她深深吻住。
  老是討論另一個男人的感覺糟透了,這,才是所有在這個地方看夜景,兩兩相依、喁喁情話的戀人該做的事!
  十二點了。
  目光接觸到腕上,她送的表。
  這個時候,她應該回到家了吧?
  他依著她平日約會返家的時間猜測,由長椅上站起,緩慢地步上回程。
  這條路,他走過好多次了,不曉得——能再走幾回?
  快要接近家門口時,斜靠在燈柱下的身影,令他定住腳步。直覺知道,他是在等他。
  看見他,高馭丟掉手中的香煙踩了踩,走了過來。
  「等我?」他王動問。
  「不算。只是送硯彤回來,在這裡想一些事情,剛好看到你,就聊聊。」
  「與我有關?」他會想什麼事情,幾乎不需猜測,否則不會找他聊。
  這男人,聰明得可怕。高馭也不打算拐彎。「你和硯彤,住在一起。」
  「是。」
  目光往下移,落在他腕間。「你們戴的表,是一對的。」
  「你想證實什麼?我和硯彤沒有愛情,我一開始就說了。」
  「是你不愛她,還是她不愛你?」他終於察覺話中玄機。
  「重要嗎?」
  「你覺得不重要?你們的感覺……太親密曖昧,我很難不往那種方向想……」
  「哪種?有沒有親吻?有沒有上床?有沒有做愛?」趙航扯唇,代他說出難以啟齒的話。
  「難道沒有?」
  就算否認,他也不可能會相信吧?
  趙航定定凝視他。「你在期待什麼?硯彤不是處女。如果你在意的是這個的話。」這種事瞞不了人的,他遲早會知道,讓他抱著不實的幻想,對彤反而不好。如果他介意,現在就可以轉身離開,不必走到那一步讓她更受傷。
  「不是!」高馭咬牙低吼。他不會笨到去期待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沒有任何性經驗。「我介意的只是你們隱晦不明的關係。沒有一個男人有那樣的胸襟,在交往時還能心平氣和地看著女友和另一個男人曖昧夾纏!」
  「我懂。」趙航盯著腕上的表。「你不必介意我,真的不必,只要全心全意對待她就好。」
  沒再多解釋什麼,他越過高馭往前走。
  回到家門前,他按下門鈴,不到五秒,裡頭的人連跑帶跳地衝出來開門。
  「航,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和高馭都吃完飯、看完電影,還在山上待了一下,你居然比我還晚回來……」她回來沒看到他,都快緊張死了!
  她飛快說了一大串,他其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視線定在她微腫的瀲灩紅唇……她剛剛被親吻過。
  她現在,真的很幸福了吧?
  自顧自地說到一半,她頓住,忽然想到!「你沒帶鑰匙?」
  「知道妳在家,懶得開門。」他淡淡帶過。
  「噢。對了,今天我跟高馭——」她想告訴他,她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出他們有約在先的事。
  「我知道,妳不用說。」他淡淡阻斷,繞過她走進客房,關上門。
  看著腕上的表半晌,輕輕解下,放在床頭。
  也許,真的差不多是時候了。
引言 使用道具
t15025844
公爵 | 2013-1-9 23:54:48

第八章
  與高馭約會回來,見趙航窩在客廳,埋頭振筆疾書,仍是一盞昏昏黃黃的小燈。這樣的畫面看多了,不論她多晚回來,總是能看見那道沈靜的身影。
  他說,他習慣晚睡,可是,真是這樣嗎?
  突然的領悟撞進心房,撞疼了酸楚的心!他——是在等她吧?
  她在外頭和男人約會,而他,卻守著一屋子的孤寂。無論多晚,總是耐心等候……
  「航!」她輕輕地,喚了聲。
  「妳回來了。今天約會還順利嗎?」他擡頭,送上關懷。
  「嗯,很好啊。」聲音有些啞,她趕緊補上一朵微笑。
  他審視了她一會兒,確定她沒事,才又低頭繼續抄寫。「那就好。」
  她切換大燈。「你看書老是不開燈,小心眼睛壞掉。」
  「不會,我視力很好。」
  關硯彤湊上前。「你在寫什麼?」最近常看他低頭抄抄寫寫的。

  「食譜。」他遞了張過去。「我做過的菜當中,有幾樣妳偏愛的菜色,我儘可能用妳看得懂的方式記下來了,妳看看有沒有問題。」
  她大致瀏覽幾張,果然都是她最喜歡吃的。「你幹麼啊?想出一本食譜書?」
  「將妳最愛吃的菜色集結成冊,不好嗎?」
  「很好啊!有幾家出版社和我有點小交情,這點我可以幫上忙哦!」她信以為真。
  「出不出書不重要,以後妳想吃,自己會做就好了。」
  「幹麼要會?你會做給我吃啊!」
  他笑笑地不說話,又埋頭繼續寫。
  「航!」她無意識地翻動紙張。
  「嗯?」
  「那個……呃……」
  察覺她的欲言又止,他停筆,擡眼看她。「有事就說啊!」
  「我是說……高馭啦!他今天……有點失控。」
  「哪方面的?」
  「就是、就是……『那方面』嘛!」她彆扭地輕嚷。
  趙航心下有所領悟,握筆的手不自覺一緊,又鬆開。「所以呢?」
  「我、我不知道……就是……心裡很亂啊,所以才問你嘛!」她索性丟開他寫的食譜,鑽進他懷中纏膩撒嬌。
  「妳在亂什麼?妳很愛他,不是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但,就是覺得怪怪的啊,哪裡怪又說不上來……
  「那所以呢?妳猶豫的是什麼?」
  就是不知道在猶豫什麼才煩啊!
  她嘆氣,鼻尖輕蹭著他頸子,他洗完澡後的清新氣息好好聞,賴在這裡,有他暖逸熟悉的氣味包圍,嬌軀無意識地偎贈著他,極自然地產生動情反應。她順著他的頸項拂吻,一路吻至唇畔!
  「彤!」他抓住她,不讓她妄動。
  水水媚媚的眸子,染上迷濛情韻,與她對視了數秒——嘆息,將她收攏入懷。「彤,妳到底在想什麼?」
  「對不起,抱我一下,這樣就好。」她閉上眼,緊緊抱住他。
  不要問她在想什麼,她真的不知道。
  當高馭有進一步的舉動時,她有的只是緊張、迷惘、無措,下意識只想逃開;但是趙航完全不必做什麼。只要靠入他懷中,她熟悉他,身體本能地就是會對他有反應……
  她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她有高馭了啊,那個她一直以來夢想的情人,她應該要覺得滿足才對……
  可是,當她必須提醒自己是有男友的人,她再也不能肆意地與趙航體息糾纏,不能在歡愛後枕著他入睡,甚至連親吻他都是不被允許的時,內心的失落竟好深好濃……
  趙航蹙眉,眸心深處思潮糾葛。
  他不笨,不會不知道,剛剛她想做什麼,那是身體的共鳴。
  男友求歡,她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卻反而向另一個男人尋求慰藉。高馭難道不是她要的嗎?那她現在又在做什麼?
  他不懂她了……
  「我決定了……」她喃喃低噥。
  「嗯?」
  「後天是高馭生日,我想,就挑那個時候好了。」是該下定決心做些改變了,她討厭自己這個樣子。
  「……」千思萬緒,再一次壓回心底深處。
  「那天晚上,我不會回家,你不用等我。」
  「……嗯。」閉了下眼,眸光又回覆到一貫的溫淡無波,他拉開她。「晚了,去睡吧!」
  「那你呢?」
  他望向桌面散亂的紙張。「我把它寫完再睡。」
  「幹麼那麼趕?時間多得是,以後再慢慢寫嘛。」
  他微笑。「今日事,今日畢。」
                
  高馭生日這一天,她提早回來,泡了個香噴噴的玫瑰浴,請趙航以男人的眼光幫她挑件會讓異性驚豔的衣服,再對鏡細細上妝。淡淡的眼影,讓雙眸波光明媚,淺淺的腮紅,讓她嬌媚可人,水亮的唇蜜,讓朱唇水柔得誘人想嘗上一口。
  裡裡外外,妝點得明豔動人,完美無缺。
  她轉了一圈,讓他看看還有什麼問題。
  「很漂亮,連我看了都想撲上去了。」他淺笑。下了個評論。
  「真的嗎?那你要不要撲上來?」
  「很難笑。」他一點也不捧場,回頭收拾她剛剛挑選時,丟了滿床的衣服。
  是說笑嗎?還是心底真有那麼一點點期待?
  內心深處,其實藏著一絲絲極微小的期待,希望他開口留下她,叫她不要去……
  只可惜妝扮得再美,迷不倒他,他眼底沒有一絲絲不捨。
  時間差不多了,她該走了。
  關硯彤遲疑了下,轉過身——
  「彤!」突來的一聲輕喚,令她胸口緊張地一陣狂跳。
  「這個帶著。要懂得保護自己。」拉起她的手,將保險套放入掌心。
  她怔怔然望住他。
  「還有,妳今天真的很美,我怕弄壞妳的妝,否則——真的好想吻妳。」
  她還是只能無言看著他,他向來平淡無緒的眼眸,這一刻漾著滿滿的極致溫柔在注視她,她胸口緊得無法呼吸……
  他忽然張手,將她用力一抱。「好好照顧自己、再見。」他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說完,他放開她。「去吧,時間來不及了。」
  航……她想喊他,卻梗在喉中,發不出聲。
  他今天怪怪的,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卻連問都不敢。
  她近乎逃避地,匆匆出門。
  他目送著她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一抹淺淺地、含愁的嘆息飄出唇畔。
                
  她坐立不安,非常非常地不安,不安到對面坐著她的男友,她卻沒心思多看他一眼;不安到完全不曉得自己吃進了什麼,拿刀叉去舀濃湯喝……
  趙航臨出門前的模樣,一直浮現在她腦海,隱約察覺他想做什麼,卻連開口留他的餘地都沒有。
  她心裡比誰都清楚,一旦她和高馭有了定論,當初維繫他們的理由,已經不存在了,與趙航之間,結束是必然的結果。
  當初,他本來就是因為她需要他而留下,現在不需要了,她再也留不住他……
  只是這一刻,連她都困惑了。高馭不是她的選擇嗎?為什麼她高興不起來?為什麼她只有滿滿的心痛?
  她最不捨的人,明明是他啊!如果今天高馭向她說再見,她的心絕對不會這麼痛!那麼,她又為什麼必須選擇一個不高興的選擇,割捨一個心痛的割捨?
  這一刻,她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愛過高馭,這份心意,她看見,趙航也看見了。遺憾,總是最難忘懷的,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在她心靈深處,每當想起,便湧上淡淡的悵然,就像趙航說過的,沒試過,她會一直介懷,永遠不知道他們能擦出什麼樣的燦爛火花,而今,意外地能圓這份缺憾,她才發現,那早已不是她要的。
  她唸唸不忘的,只是初戀微酸的甜美感覺。重逢之後,她一直用過去的夢幻心情在愛他,但是那樣的感情,畢竟已經過去了,她無法用現在的心情愛他。
  她現在的心情……她現在的心情……是系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啊!
  「妳還要用叉子舀濃湯多久?」冷不防冒出的聲音,差點害她打翻濃湯。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手忙腳亂,不曉得該先丟開叉子好,還是先擦拭濺出些許的濃湯。
  高馭定定凝視了她許久,久到她吸不過氣,久到她心虛!
  而後,他逸出一聲嘆息,更加嚇死人地丟出一句:「我們分手吧!」
  「啊?」神情呆滯。
  「妳不該意外的,這應該在妳的意料之中,不是嗎?」說出這句話,他反而很平靜,平靜到像在做股市分析一樣條理分明。「這句話,我考慮了很久,既然妳說不出口,那就由我來說。我們之間的問題太多,不只是妳,也包括我的。第一,妳在意趙航遠勝過我太多太多,原諒我沒有那個度量,包容女友在看著我時,心裡老是惦著另一個男人在家吃什麼、做什麼事。
  「第二,我們愛的,是九年前的彼此。九年的斷層不算短,我們都變了不少,愛情頻率已經無法銜接上。如果當時,我們能及時把握,一同成長適應,也許今天真的會不一樣;但是遺憾的,我們並沒有。妳已經不是我記憶中那個與我說話時總是帶些笨拙與嬌憨的大女孩,妳很明亮自信,儘管趙航說,妳可以很小女人,但是我感覺不到,我看見的,只是妳無時無刻的優雅從容,獨立自主。
  「我不是妳的男友嗎?為什麼妳從來不對我撒嬌?我要的不是一個事業成功的女強人,妳懂嗎?我想了很久,或許問題是出在妳已經不愛我了吧,所以妳的小女人、妳的笨拙嬌憨,只有趙航看得到;就像他說的,妳只有在面對愛情時,愈是在乎的人就會表現得愈無措,但卻最自然。妳要說我大男人也好、沙豬主義也好,我的觀念很傳統,真的無法適應一個錢賺得比我多、能力比我強,每次出去約會都會先一步付帳的女朋友。」
  她啞口無言,一個字都答不上來,意外著高馭看得比她透徹,更意外的是自己的反應,在他說出分手的字眼時,她竟然會覺得鬆了口氣,像放下心中的大石。
  他要分手,所以她現在又沒有男朋友了,她和趙航不必結束了!她又可以理所當然地賴在他懷中,吻他、抱他、讓他寵了……
  「妳可以稍稍掩飾一下,不必表現得這麼高興嗎?」黑色線條外加汗珠滑下左半邊臉,他覺得自己這個男友當得極度失敗。
  「……」呃呃呃?真是尷尬。
  「高馭,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和你交往,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雖然結果不如預期,但終究是圓了年少時期的夢,讓我的人生沒有遺憾,也證明我當年的眼光沒有錯,我很感謝你,真的!」問題出在她身上,她不夠依賴,不夠小女人,不夠……愛他。如果能早些遇到他,一切或許會不一樣,但偏偏先遇上了趙航,她的心,已經不一樣了。
  「聽妳這麼說,總算欣慰了些,覺得自己還不是太糟糕。」高馭有風度地笑了笑。
  「當然。」他如果不夠好,趙航不會讓他接近她。
  「當不成情人,還是朋友,對吧?」瞥了她一眼,善解人意地幫她說了出來。「妳已經如坐針氈半個多小時了,有重要的事就去吧,不然等一下我可能會看到有人拿湯匙來喝紅酒。」
  得到他的諒解,她立刻由椅中跳了起來。「對不起,我的確有事……還有,謝謝你!」她由衷感激他的體貼。
  轉過身,她步伐不再遲疑,飛奔向那個她牽掛最深的男人,那才是她真正渴望的……幸福。
                
  滿床淩亂的衣服一件、一件,緩慢地整理好掛回衣櫃。再細細分類規劃得一目瞭然。
  關上衣櫥,看向梳妝台。他走上前去,將東一瓶、西一瓶的保養用品依順序整齊排回原位,讓她下次用時順手些。
  幾本散置在屋子各角落的書籍,他一一收起,擺回書房,再拿出寫完的食譜,一張張確認無誤後,輕輕擺上桌面。
  環顧屋中的每一個角落,夠整齊了,該安排的,此刻都安置在最適當的位置,包括心中牽掛的那抹身影……
  再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真的夠了。
  他轉身,碰觸到門把時,腳邊傳來毛茸茸的偎蹭,他低下頭。對了,他還沒喂祈兒,她今晚不會回來。
  他走到廚房,打開儲藏櫃,拿出貓罐頭打開。
  既然喂了貓,他看著一旁滿足享用晚餐的愛貓,那就順便吃完在這裡的最後一餐吧!
  他又順手沖了碗泡麵,泡麵的熱氣將眼睛熏得發熱,霧蒙一片。
  他眨了眨眼,逼回眸中淡淡的水氣,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慢條斯理地吃著——
  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傳進耳中,他甩甩頭,當幻覺處理掉。
  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在高馭懷中,也許被他親吻著,也許是極盡溫存地糾纏歡愛。她在這方面,向來是熱情的。
  「航?」
  他錯愕,一口面忘了咬下去。沒等他回頭,一道熱源由身後貼上,撲抱而來的衝力差點撞翻手中的泡麵。
  「……彤?」輕輕地,幾乎聽不見的音浪喚道。
  「嗯。」她抱得好緊,像是下一刻他便會消失。「我失戀了!」
  「咦?」他輕訝,放下泡麵,轉身想看清她的表情。「怎麼會?」
  「就是會啊!」唇角微微揚起。
  「……妳一點都不像失戀的樣子。」研究她的表情半天,實在挖不出一丁點的悲傷,他低噥出觀察結果。
  她依然笑著。「反正我和高馭分手是事實啊,開心或難過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又可以理直氣壯地留住他了。「我現在沒有男朋友,所以我又需要你這個臨時情人了。」
  領悟了什麼,他凝視她唇畔柔柔的甜美笑意,胸腹一陣暖熱。
  「可不可以?」她期待地扯扯他衣袖。
  他柔了眸光,輕應一聲:「嗯。」
  關硯彤籲了口氣,用力抱住他。
  只要他還是她的,她不在乎他們的關係是什麼,就算他只是因為她的需要而留下,那也無所謂,如果這樣能留住他,她可以從此不再交男朋友。
  伸頭探了探他的晚餐,她不苟同地皺眉。「你吃泡麵?」
  他笑笑地,食指揉揉她扭成毛毛蟲的秀眉。「一個人而已,隨便吃吃就好。」
  他這陣子,該不會常常這樣吧?
  她揪疼了心,懊惱自己對他的忽略,拉了他起身。「走,陪我去逛夜市,沒吃到吐不準回家!」
  他知道很多人用怪異的眼神看他們——不,更正確的說法是,看她。
  她一身露背的雪紡紗長裙,足下六吋高跟鞋,該出現在高級餐廳的妝扮,融人人聲雜沓的夜市,像是錯置舞台的角色,格外引人注目。
  但她似乎不以為意,大剌剌地坐在攤販上,兩人合力解決掉一個小火鍋、一盒章魚小丸子、一碗蚵仔麵線,沿路又買了碗甜不辣吃吃逛逛,身上的絲質披肩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他瞟了眼雪背,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入秋了,夜裡有些涼。她給他一記甜笑,禮尚往來地喂了他一口黑輪。
  她很開心,整晚笑容不斷,一下蹲著撈小魚,一下子混在孩子堆中玩彈珠檯,換到兩顆糖果回來,和他一人一顆分了吃。
  「航,你看,那隻哈姆太郎好可愛哦!」牽著手逛到一半,她突然興奮地指著一隻布偶娃娃。
  趙航瞄了她一眼。「妳喜歡?」
  「可以和祈兒作伴啊!」
  拿只黃金鼠和貓作伴?!即使那是只布偶。
  趙航沒說什麼,走向她指的攤販。
  「你有把握嗎?」她有些意外,他怨言滿足她的寵愛舉動,令她心頭暖暖甜甜的。
  「試試看。」他向老闆問明規則,遞出紙鈔。
  「你身上不是有零錢?」她奇怪地問。
  他動作頓了頓。「不要。」
  關硯彤更疑惑了。他很怪哦,今天老是在搶付帳,而且都是拿紙鈔,他留一堆零錢在身上幹麼?
  拿起空氣槍瞄準保麗龍上的氣球,他表情專注,像為她做每一道菜時那樣,每一個動作都沈穩、篤實。
  一槍一個,氣球一一擊破,不只她,連老闆都張口結舌。
  當懷抱被布偶填滿,她還回不過神來。「你、你真的是第一次玩,沒錯吧?」不是連規則都不清楚嗎?
  他聳聳肩。「我當過兵,射擊還可以。」
  她笑了,踮起腳尖親了他臉頰一記。「謝謝。」
  滿心珍愛地摟著,將臉埋進哈姆太郎裡,唇畔泛著淺淺的甜笑。
  這是他送她的第一個禮物呢!
  趙航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一眼,眸光暖融,揉入一抹淡得難以察覺的愛憐。
  如此甜柔嬌憨的行止,說她是女強人,誰信?
  視線往下移!「腳不痛嗎?」她走一晚了。
  她愛嬌地睨他一眼。「你要背我嗎?」
  他不語,沈默地彎低身子。
  她滿心甜蜜,趴在他背上,雙手纏抱著,依戀眷賴。
  「你會一直、一直地背我嗎?」嫩頰貼著他的頸子,軟聲嬌喃。
  靜默了一陣。「嗯。」
  「我是不是真的很不會撒嬌?」男人真的都喜歡那種小鳥依人的女人嗎?她好怕他也會嫌棄她太獨立自主,不夠小女人。
  真傷腦筋,是不是要像古裝那樣弱柳扶風,才叫女人味呀?
  「……」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真的在嫌棄我不會撒嬌對不對!」她抗議地輕嚷。
  「……」他嘆了口氣。「不然妳以為妳現在在做什麼?」
  「啊?」這樣就叫撒嬌嗎?
  仔細回想起來,她好像真的不曾在高馭面前展現任何的需要與依賴耶!她在任何人面前,一向都會從容得體地去應對……
  原來,那種全心信賴,不加掩飾的愛怨瞋癡,就叫撒嬌啊……那,她是真的只有對趙航才做得到了。
  「雖然,我還是弄不懂女人為什麼非得穿這麼高的鞋子。」他又補上一句。
  「女為悅己者容啊!」
  腳步一頓。「高馭?」
  「笨蛋!」她笑斥,輕敲他的頭。
  當然是為他啊!她想把自己裝扮得美美的,讓他捨不得放她走,結果他只會幫她準備保險套讓她去跟別人用,不是笨蛋是什麼?
  回到家後,她站在門口,定定注視他。「我再問一次,你真的不想撲上來嗎?」
  正要彎身抱抱上前迎接的愛貓,他一頓,仰頭對上她水漾含情的燦亮明眸。
  靜默了三秒!「恭敬不如從命。」
  他張手,擁抱,迎上瀲灩絳唇。
  禁錮了近兩個月的熱情瞬間點燃,他們無顧忌地碰觸、糾纏著對方,衣服一件件離開他們的身體,等不及進房,便在客廳熱烈燃燒。
  「嗯……」倒落沙發,一記強而有力的挺進,令她嬌吟出聲。
  不甘被徹底冷落的貓兒踱來,爬上沙發,祈憐似的企圖鑽進兩人之間。
  「祈、祈兒……」
  「妳喊錯名字了。」他不滿地糾正,以更狂熱的姿態衝擊嬌軀,懲罰般地吮吻嫩唇。
  「航……唔!」本來要提醒他小心別壓到祈兒,唇被堵住,吻得意亂情迷,可憐的小貓被夾在中間,喵喵叫著,沒人理牠。
  他很失控,她感覺得出來,拋卻矜持地回吻他,唇舌纏吮難分。
  他持續強悍入侵,堅定擁抱的姿態,似乎想就這樣糾纏到地老天荒,難分彼此——
  她暈眩地承受幾乎崩潰的極樂歡愉,眼眸水霧一片。
  終於,終於又再一次回到他懷中,她動容地張手擁抱。這感覺、這契合的身與心,幾乎想念了一輩子之久,酸楚與快感的折磨、身與心的衝擊下,淚水湧出眼眶,一顆,又一顆。
  「傻瓜!」極輕、極輕的呢喃由他唇畔逸出,帶著動人心魄的溫柔,吮去頰上清淚。
  「不要離開我,求你……我只剩下你了……」激情肆虐下,她聲音輕弱無叻,格外惹人心憐。
  她不曉得他應允了沒有,只記得,那一夜,他用了令她畢生難忘的方式,一遍遍地愛她——地吻吻她,感受彼此的溫度,是否有更濃烈如火的激情,反而不重要了——
引言 使用道具
t15025844
公爵 | 2013-1-9 23:59:06

第九章
  日子,平靜而無聲地流逝。
  她留意到,他又戴回放在床頭的表了。成雙的對表,無言昭示他們的彼此相屬,光是這樣的感覺,就夠她半夜在睡夢中笑醒。
  他們之間,隱約有些改變,極細微地,但她是女人,對這種事具有超高的敏感度。以往,他的體貼、無微不至雖讓她感動,但總覺得缺少了什麼,就像一幅很美的拼圖,少了最重要的一塊,便看不清全貌;而現在,他仍是沒有太多的不同,卻更讓她感覺到,一種幽微入心的溫存。
  他會偶然地抱抱她,不帶肉體歡快的那種,就只是寧馨地兩相依偎;也會適時地吻吻她,感受彼此的溫度,是否有更濃烈如火的激情,反而不重要了。
  假日時,一起幫祈兒洗泡泡澡,一邊玩水嬉鬧,笑得無憂開懷;有時牽著手到公園走走,有時上夜市吃吃東西,然後撒嬌要他背她回家,他們,比戀人更像一對戀人。
  季節無聲往前推移。秋末,天候逐漸轉涼,那天她翻出前陣子百貨公司打折時買的冬衣,得意地向他炫耀。「看吧,我就說那時候買下來是對的,大概再過一個月,你會嫌衣服太少。」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又快到冬天了,他就是在去年冬天遇上她的。
  他微笑上前,幫忙她提前把冬天的衣物整理出來。
  整理完冬衣的隔天。他依慣例在三點半出門,五點買完菜回來,掏出零錢,見玻璃罐已滿得放不下,他彎身打開衣櫃最下層,將罐中滿滿的零錢倒入袋中,注視了數秒,帶著微笑再度關上,走出房門準備晚餐。
  今天,他做了她愛吃的紅燒排骨、清蒸石斑魚,還有炒劍筍。
  平時,她大約六點過後就會到家。他由六點等到七點,七點等到八點,腕錶上的指針一格格往前推進,桌上的菜涼了,她沒回來。

  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再也無法安心待在屋子裡,拿了鑰匙走出大樓,管理室的大叔見到他,打招呼地問了句:「女朋友還沒回來啊?」
  「是啊!我到路口去等她。」
  「對女朋友真好。」身後傳來大叔自言自語般的欣羨與感慨。「我也年輕過的,想當年啊,我也是打遍天下無敵手、號稱艋舺第一癡情奇男子……」
  他好笑地甩甩頭,步出大樓。
  這些日子,彤若無特別重要的應酬,一定會回來陪他吃晚飯;就算有事,也會打通電話回來。不曾有過今天這樣,十點過了還不見人影,他唯一想到的,是調查他過去的那一次。
  想到這裡,他心一緊。
  這回,又要挑起什麼風波?
  他心思紊亂,想著很多事,最重要的是——是不是,到了該向她說清楚的時候了?
  就在這樣的想法冒出頭時,熟悉的轎車停在他面前,關硯彤按下車窗,探頭喊道:「航,你一個人站在這裡發什麼呆?」
  留意觀察了下她的表情,找不到一絲異樣,這才回答:「等妳。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有事?」
  「唉呀,一言難盡啦,你先上去,我停好車回家再跟你說。」
  「好。」
  進到家門,關硯彤倒頭就往沙發躺,連祈兒靠過來撒嬌,她都沒力氣抱牠一下。
  「怎麼了?妳看起來好疲倦。」他遲疑了下,走近她。她本能地靠過去,懶懶地趴在他腿上,安心依靠。
  她沒變。
  他籲了口氣,伸手輕撫她滿臉的倦色。「吃過了沒?」
  「八點的時候啃了一個面包,你呢?」
  「等妳。」
  她撐開眼皮。「我不是有在錄音機上留言,叫你不用等我?」
  他想了一下。「可能出去買菜,沒有留意。」
  「不可以這樣!下次我超過七點沒回來,你就先吃,不要等我,不然你身體會搞壞掉。」她叨叨唸唸,像個老阿婆。
  他喜歡這種感覺,談著家常瑣事,兩顆心暖暖依偎。「我知道了。妳呢?要不要說說今天發生的事?」
  講到這個就有氣了。「還不是姜志彬那個小人!我有沒有告訴你,上次就是他亂放話,把你說得好難聽,我氣都氣死了!要不是因為他,也不會惹出一堆事情,有一次見到他,就警告他不要再亂講話,有事衝著我來,你跟他又無冤無仇……」
  「何必呢?他要講就讓他去講,我的價值又不是由他定義。」
  「不管!反正我就是不準他用話糟蹋你。」
  「嗯。」他輕應,受下她全心護衛的柔情。「那然後呢?」
  「然後我就威脅他,再讓我聽到任何一句閒百閒語,我就要去找他現在的『金主』聊聊!」
  真狠,這弱點一踩,可會讓姜志彬痛不欲生。
  「妳都這樣對待舊情人嗎?」他當初看到的怎麼不是這樣?
  「他現在對我來說只是路人甲!」
  所以女強人本色就展露無遺了。「瞭解。再來呢?」
  「那個和以前的我一樣,被他騙得團團轉的女人應該還沒看清他的真面目,他們都要訂婚了,他怕我真的把我和他的過去告訴他未婚妻,就先下手為強,也不曉得搬弄了什麼,人家現在替未婚夫出氣,拚命挖我牆角。」
  他聽得眉心深蹙。「情況很糟嗎?」
  關硯彤不想讓他煩惱,輕描淡寫地帶過。「還好啦,只是幾筆合約泡湯而已,平日基礎算滿穩的,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是嗎?」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輕易善了。「彤,要是有什麼事,絕對不可以瞞我。」
  「好,你放心。」她連聲應允,覺得他也快像個囉嗦的老公公了。
  老公公和老阿婆?嗯,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事實證明,她果然放心得太早了。
  既然有心點了火,就不會只為了放個小小的水鴛鴦,而不燒出煙火滿天。
  那天的事,只是個起頭,之後接踵而來的才是重頭戲!
  接二連三,只要是她有意接洽的生意,不是莫名其妙告吹就是讓人捷足先登,就連許早之前已經口頭商議好的事情都會變卦,她再笨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人家是跨國集團,財勢雄厚,否則當初姜志彬也不會見異思遷了。對方若有心要斷她後路,她很難招架,接下來的日子裡,公司裡人仰馬翻,好幾筆幾乎說定的合約就這樣泡湯了。
  她回家的時間愈來愈晚,每天焦頭爛額,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趙航看在眼裡,暗自憂心,每每話到了嘴邊,又停住。
  他每晚等著她,不論多晚,一定問她吃過飯沒,幫她準備消夜,瞭解目前的狀況,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了……
  他與她都知道,再這樣下去,她撐不了多久的。
  他忍不住問她:「妳為什麼不去找姜志彬的未婚妻把話說清楚,叫她停止這種無聊愚蠢的行為?」她撐得很辛苦,不是嗎?
  「才不要。保不住一手創下的事業,是我自己能力不足,我不要玩這種檯面下的手段,叫人家放我一馬。」這樣她和姜志彬有什麼差別?那是傲氣問題。
  他眼底閃過一抹異彩,那是激賞。
  不愧是他的彤啊……
  他喜歡她的倔脾氣。
  又過了一個禮拜,她表情愈來愈沈重,連勉強的微笑都擠不出來。
  連日來,總是半夜才進門的她,這一天反常地早早便回到家中,陪他好好地吃了一頓晚餐。這一晚,他們寧靜相依,不談其它的事,單單就他們兩個人。
  她不時地望著他,眼神極深切專注,像是怎麼也看不夠他。如果可以,她多想霸著他,一輩子不放啊……
  趙航不笨,她心裡在打算什麼,不會瞧不出端倪。
  直到夜深人靜,她躺在他懷中,雙手圈抱著他,不曾稍放。
  「航,你睡了嗎?」
  「沒。」
  「那,我有事跟你說。」
  「好。」
  她將臉埋入他胸壑,珍惜最後一分一秒能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將這奢侈的幸福一點一滴往心底儲藏。
  「我很感謝上天讓我遇上你,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時日,我很幸福,一輩子都沒有這麼幸福過,真的!謝謝你給了我一段這麼美好的回憶,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忘記你的……」
  他眸光沈晦,聲音聽不出情緒。「那所以呢?」
  「公司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所以、所以……」兩顆清淚悄悄墜跌,沒入他胸懷,她小心藏起,忍住哽咽後,才仰起頭,故作堅強地將話吐出:「你走吧!」
  他無意識地握拳,又鬆開。「公司如何,和我走不走有什麼關係?」
  「你不懂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已經給不起你想要的了……」維繫著他們的供需平衡已經不存在了,他給她的,很多很多,多到她一輩子都忘下掉,可是,她卻什麼都不能給他,她現在,已經沒有權利留住他了……
  「妳真的這麼在意這個問題?」
  她只能點頭,再點頭,發不出聲音。
  在這最無助的時刻,她多想留下他,給她一點支撐下去的力量,可是。這對他太不公平,他並不欠她什麼,她沒有立場要求他的甘苦與共……
  「好。」
  他答應了……淚水瞬間洶湧滑落。
  「你……一定會過得很好,對不對……」微顫的手,撫上令她心痛的俊顏。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這個了……放他走,讓他自由,不用再熬夜等她回家,陪她煩惱皺眉……
  「答應我,要好好保重,善待自己,冷了要穿衣、看書要開燈、天氣不好要記得帶傘,別老是淋雨、不要太常吃泡麵,對身體不好,還有、還有……」她哽咽難言,最後一次,放任自己任性地纏抱著他,哭出滿心的不捨與傷痛。
  他不言不語,沈默地替她拭淚。
  她抓住他的手,主動送上帶淚紅唇。「抱我,求求你,最後一次了……」
  對上淒傷淚眸,他溫溫地吻住,輾轉柔吮,廝磨出繞腸揪心的縫繕溫存。
  他步調特別地慢,不若以往的狂熱激纏,而是緩慢地醞釀著更深一層的心靈悸動,點滴堆棧溫柔。拂開衣物,他以掌心嬌寵她每一寸嬌軀曲線,不放過任何一處,留下他憐愛的餘溫……
  「航……」她淚眼酸楚。為什麼要這麼溫柔?再這樣下去,她怕她會改變主意,捨不得讓他走……
  他分啟玉腿,迎身挺入嬌軀,緩慢移動,刻意延長歡愛時刻,累積更多的歡愉、給她更多的憐惜……
  她閉上眼,緊緊擁抱他,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跌。心好痛,今晚過後,他再也不是她的了……
  他淺淺嘆息,不厭其煩地吻去滾落玉頰,一顆顆的珍珠淚。
  他與她都知道,這不只是單純的性愛,更包含了心與心的互動,合而為一的靈魂——
  她這才想起,自己從來就沒有對他說過心底的話,而現在,卻再也沒立場說了,如果還有資格,她多想告訴他一聲……我愛你。
                
  清晨,陽光親吻赤裸肌膚的暖意,喚醒了沈睡中的關硯彤。本能伸向床畔,撲了個空,她驚慌地睜開眼,枕畔餘溫早已散去。
  他……走了?
  不曉得在慌什麼,她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衝向廚房。
  沒有!平日清晨,頎長身影穿梭在廚房的溫馨畫面,今天並沒有見到!
  她發瘋似的打開每一個房間,找遍每一個角落,但,都沒有!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回到客廳,她無力地跌坐在地板上。是她開口要他走的,這早在意料之中,可是為什麼,心還是會痛得像要死去……
  她無助地,放任自己痛哭失聲,哭得絕望悲傷,口中喃喃喊著他的名字。
  從今天起,又要過回沒遇見他之前的日子,空蕩蕩的屋子永遠只有她一人……
  門鎖輕輕轉動,趙航一打開門,就看見滿臉淚水,哭得像個孩子的她。
  「怎麼了?」他趕緊上前,蹲身詢問。
  抽泣倏地止住,她滿臉錯愕,瞪著眼前這張寫滿關懷的臉龐,一時無法理解他的突然出現。
  「你不是……走了?」
  「我去買早餐,今天睡晚了,來不及準備。」舉高塑料袋中的煎餃、豆漿以資證明。
  她當然知道他為什麼會睡過頭,昨晚他們幾乎糾纏了一整夜。
  趙航拉起她。先放好早餐,再回房取出她的睡袍,披上赤裸嬌軀,俐落打了個結。「別大清早的就誘惑我。」
  關硯彤怔怔仲仲。從他拉起她、溫柔地幫她穿衣,再到拭去滿臉淚痕,一直回不過神來。「我以為……你離開了。」
  然後就哭成這樣?
  開口要他走的是她,哭得最慘的也是她,這個言不由衷的小女人!
  他心憐,親吻她哭紅的眼。「我會走,但那是在確定妳會過得很好、再也不需要我的情況下,而現在,妳還需要。」
  她吶吶無言,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來吧,吃早餐了。有什麼事,吃飽後我們一起面對。」
  手中被塞來一盤倒好醬料的煎餃,她困惑地仰眸。
  「為、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沒必要這樣做的……」他大可以轉身就走,沒義務留下來陪她面對這一切。
  「我是妳的情人啊,就算是臨時的,也得做好情人應該做的事。女朋友有困難,我怎麼能不管?」他笑笑地回答,插上吸管將豆漿推向她。
  望著他溫暖的笑容,關硯彤眼眶一熱。在這最無助的時刻,還有他在身邊,陪著她面對一切,能否度過這個難關,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彤,今天下班後,把公司的財務狀況,還有目前正在進行的企劃相關資料帶回來給我看看。」
  吃完早餐,他突然交代這一句。
  「你要做什麼?」她不解。
  「相信我,彤!」他正色道。「我不會害妳。」
  她當然相信他,在他選擇留下來和她當個命運共同體時,她還有什麼好不能信的?
  那天下班回到家,帶回他要的資料,他要她先去睡,打算利用今晚看完它。做出新的財務規劃。她一早醒來,發現枕邊是空的,下床找向書房,發現他還埋首在書桌前沒離開。
  「你一整晚沒睡?」
  他這才擡頭看看窗外。「天亮了嗎?」伸手關掉檯燈,捏了捏僵硬的肩頸,偏頭見她一臉憂心,不由得輕笑出聲。「放心,熬夜對我來說沒什麼,以前真要忙起來,幾天不睡都是常事,習慣了。」
  以前?!
  順手幫他按摩肩膀的動作停頓了下,不經意脫口而出的話令她更加困惑。他從沒提過以前的事,如果他以前就對這類繁複的財務數據習以為常,那他到底是什麼身份?什麼來歷?
  趙航扯下她的手,將她拉到面前。「我重新做了一份財務規劃,調節收支,至於人事經費這部分輕微的短缺問題,暫時用這個好了。」
  手中多了本存摺,正好就是她當初交給他的那一本。
  她錯愕道:「那怎麼可以?這是給你的——」
  「為什麼不可以?這本來就是妳的錢。」只不過因為她給,他就收。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要接受,就算哪天必須離開,也不會帶走。
  她怔然打開存摺,只有每月十萬的存款紀錄,沒有支出。
  如果說,這筆錢是他充當臨時情人的報酬,那麼他連這筆錢都沒收,他現在做的又算什麼?他們之間的關係,又該如何定義?
  她迷惑了……
  仰首望住他,他微笑將她拉坐在腿上,溫柔地親吻她。
  「妳最近瘦多了。」圈住纖腰,他心疼地皺了下眉,輕撫氣色略差的臉蛋。「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妳還得撐下去。」
  想了想,又說:「這些企劃案留在家裡,我先看看。我能做的不多,公司方面還得靠妳主持大局,我相信以妳的能力,有辦法處理任何的狀況。」
  「好。」有這樣的溫言關懷,再多難關她都撐得下去。
  賴靠在他懷中,偷來片刻溫存,她滿足地淺淺吟歎。
  多好,這樣的感覺。攜手扶持,互相體諒,一起克服難關……相契,相知。
  可以嗎?她可以這樣期望嗎?期望他們之間,有全新的定義……那個她心靈深處渴望已久,卻始終不敢奢求的定義……
  「那我去準備早餐,妳等一下還要上班——」他正要起身,被她按回椅中。
  「你一晚沒睡,休息一下,早餐我去做。」
  「嗯。」他沒和她爭論,又吻了柔唇一記才放開手。
                
  關硯彤後來將那份重新整理的財務規劃帶回公司,細看之下,更加意外。
  他是怎麼做到在一個晚上的時間內,摸清一家公司的財務狀況,並且做出最適當的運用與調度?畢竟這家公司的規模不算小了,就算是她,也沒那樣的能耐。
  能夠當到一家公司的負責人,她絕對有這方面的識人能力,不至於將雄才錯當阿斗。從認識以來,他的言行談吐就不像個泛泛之輩,有內涵、有遠見、有成大事者的泱泱氣度,否則一向對男人極挑的Joanna也不會在第一眼就對他勢在必得……
  如果她不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遇見他,如此人才,她絕對會重金禮聘他進公司,就怕小廟還請不動大和尚……
  當天回到家,他將三份做了修改與調整的企劃案交給她,可見他根本沒聽話去休息。
  「寫企劃是後援工作,至於結果如何,就看妳在前線怎麼拚了。」
  她大致翻了翻,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但仍免不了一絲絲驚豔。她現在有信心去爭取這筆生意了。
  他臉上淡淡的倦色,讓她看了心疼,尤其在瞥見垃圾桶的泡麵空碗後。
  他真的很不聽話,等一下她就要去將櫥櫃裡的泡麵全部丟掉。
  「累不累?」她一臉關切,輕撫俊顏,他順勢靠向纖肩,由她摟著。
  「不累,還有力氣跟妳——」唇移向她耳邊,輕輕吐出兩個字。
  她驀地羞紅了臉。平日明明做得熱情如火,現在居然光聽到調情的字眼就臉紅心跳,真沒用!
  「你不要鬧了!」輕捶了他肩膀一記。「晚上要吃什麼?吃完快去休息。」
  他沈沈低笑,眼睛瞄向她剛帶回家的資料夾。「那什麼?」
  「你先休息。」
  「妳先說。」
  心知敵不過他的固執,她只得回答:「趙氏的競標案。」
  正要伸手去取的動作停滯了下,只是極細微的反應,但她心細地察覺到了。「有問題嗎?」
  「沒。」他若無其事地取來,翻動資料瀏覽。
  「這是滿大的case,對方要我們各交出一份企劃方案,篩選過後參加最後的競標。如果能夠爭取到趙氏放出來的代理權,就算公司整整半年放著養蚊子都不會有問題。它利潤是高,但是相對的,有意角逐的對手也強,不少大規模公司都在爭取。人家是大型的跨國企業,不太可能看上我們,但是不戰而降不是我做事的原則,所以我還是想試試,詳細資料都在這裡了。」
  他垂眸看著。好半天不說話。
  「航,你怎麼了?」
  「妳確定要?」
  雖然很奇怪他怎會這樣問,但還是本能回答:「當然!」有機會試,哪有錯過的道理?一群人搶破頭咧!
  他沈吟了半晌。「這幾天,我會做出完整的企劃方案給妳。」
引言 使用道具
t15025844
公爵 | 2013-1-10 00:34:30

本帖最後由 t15025844 於 2013-1-10 00:36 編輯

  第十章
  看完趙航熬夜三天趕出來的企劃書,關硯彤已經學會不去驚訝了,即使這份企劃案精闢獨到,精彩得無懈可擊。
  將心比心,如果她是趙氏的主事者,在看了這樣出色的企劃書後,絕對不會無動於衷——他,真的令她折服了。
  但,卻也更加疑惑。
  他到底是誰?來自何處?以他的能力,要說他曾經是跨國企業的主事者她也不會懷疑。她現在百分之百可以肯定,他絕非尋常人!
  那天在趙氏,遇到同在競標名單內的Joanna沒來由地對她說了句:「妳終於睜亮眼睛,懂得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了。」
  「什麼?」她埋沒了誰?
  Joanna沒回答她的疑惑,只遞出一隻資料袋。「這是上回幫妳調查的另一部分資料,我想妳會有興趣知道。」
  還有就是趙氏的總裁特助,一個俊美得讓她覺得毛骨悚然的男人。她知道用「毛骨悚然」來形容男人的俊美很奇怪,但她就是有這種感覺,甚至無法長久直視那張過分絕色的臉孔。
  她在那張出色的容貌上,奇異地找到一絲趙航的影子,這男人,叫趙之寒。多麼相近的名字發音,又一個令她心驚的巧合。
  巧合?真的是嗎?她想起趙航在聽見趙氏時的微妙反應。
  而趙之寒在看完那份企劃書後的反應更奇怪。「冒昧問一句,關小姐,這企劃書是出自妳的手嗎?」

  如果她夠敏感,會覺得人家在質疑她偷了誰的智能一樣!
  「不,是一個朋友幫忙的。」
  「方便代為引薦嗎?」
  「不方便!」她幾乎是不安地,下意識拒絕,胸口慌亂疼痛。
  愈來愈多的疑點冒出頭,她不得不去面對。
  Joanna給她的資料袋,已經放在抽屜裡三天了,她沒有勇氣去動它一下。
  她討厭Joanna的口氣。趙航又不是東西,她幹麼要物盡其用?
  上一次,不小心窺探了他的隱私,讓她一度幾乎失去他,她不想再來一次!她不要知道他是什麼人、有什麼過去,他就是他,一個她認識的趙航,會陪她說說笑笑,牽手逛夜市,射布偶娃娃送她的趙航,這些比什麼都還重要。
  給了自己一堆理由,就是不敢去碰一下近在眼前的資料袋。
  她不笨,很多事情,心裡早已有數。說穿了,她只是不敢去證實,害怕證實之後的結果,是讓她失去他……
  那份資料,被丟進抽屜的最底層,深鎖。
  她甚至有股衝動,想拿回企劃書,退出競標,如果這樣能保住趙航的話……
  但是幾日後,她接到趙氏方面的消息,通知她獲得競標資格。
  不該太意外的,那是趙航的心血啊……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把這項消息親口告訴他!
                
  「本來我還很疑惑,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裡。」趙之寒斜靠燈柱,瞥視他。
  「現在你確定了。」上次高馭……好像也是靠在那裡。他討厭那根燈柱,每次站在這個地方談的都不是好事。
  「該回去了吧?你躲夠久了!」
  「我沒躲,只是過厭了那種生活而已。」每天汲汲營營,賺取了多到數不盡的財富,但是那又怎樣?每天只是無止盡的忙碌,沒有自己的空間、沒有喘息的餘地,甚至連婚姻……都沒有了。
  這個趙氏太子爺,他當得很累。
  「趙之航,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死個老婆而已,你還要放逐自己多久?」
  是放逐嗎?他略略恍惚。一開始或許是,但現在——
  「寒,我現在過得很好。」
  「很好?隱姓埋名,一輩子沒沒無聞叫很好?怎麼?你見不得人?」趙之寒淡淡嘲弄。
  「我沒有隱姓,也沒有埋名。」淺淺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會找來。」在決定出手幫硯彤時,就知道了。
  「該回去了吧?老頭快被你氣掛了!」
  他挑眉回視。「那應該正合你意吧?」
  「多謝你的友情贊助。」趙之寒扯唇,眸底溫度降至冰點。「不過這種事我想自己來,不需假他人之手。」
  怨恨很深啊!在趙家,真的沒有一個人好過。
  「需要這樣嗎?再怎麼說,你身上也流著他的血。」
  趙之寒冷笑,撫向手臂曾經幾可見骨的傷痕。「所以你就知道,我多想毀掉自己。」
  趙之航不作評論,看似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二嫂好嗎?」
  趙之寒臉色一僵,又迅速掩飾。「你到底回不回去!」
  「二哥死後,她一個那麼單純的女孩子,待在趙家的深宅大院,怕是只有任人欺淩的分。光是繼承的遺產,就夠她被生吞活剝了,你會加入嗎?」
  「你不知道姓趙的都極度卑鄙無恥嗎?不夠冷血的,不是死了就是出走了。」說最後一句時,有意無意地瞄了他一眼。
  「即使她懷了你的孩子?」
  寒漠的面容被擊出一絲裂縫。「趙、之、航!」
  「你不是說,姓趙的都極度卑鄙無恥嗎?」無視他迫人的寒瞳瞪視,趙之航笑意淺淺。「我會回去的,在確定關硯彤沒事了之後。」
  「那個姓關的女人,對你很重要?」重要到讓他不惜拿這樁齷齪的家族醜聞來威脅他?
  「如你所見。」眼角餘光瞥見熟悉的車身駛入視線。「你該走了,寒。」
  「你不愧姓趙!」該狠的時候,絕不含糊。
  趙之寒前腳一走,關硯彤隨後便將車駛近。她搖下車窗,視線由那道走遠的身影拉回。「你有朋友?」
  「沒,問路的。」他隨口打發,將話題帶開。「妳今天比較早。」
  那道身影很熟悉,他沒說實話……
  關硯彤扯開笑,催眠自己那是問路的。對,就是這樣,她什麼都不知道……
  一進家門,她就撲抱上去,迫不及待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他聽著她興奮的語調,盯住懷中嬌軀。「妳很開心?」
  「當然啊!」這樣一來,公司的狀況不但穩定下來,盈餘還會遠超過去年呢!
  賺多少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她又養得起他,可以大大方方地獨佔他,下讓他走……
  她沒事了……「這樣就好。」他喃喃說道。
  察覺他的異樣,她仰首。「航,你怎麼了?」
  「沒,妳開心就好。」
  幾日後,是趙氏的競標日。出門前,趙之航看穿她的緊張,上前抱了抱她,輕道:「放輕鬆。沒事的。」
  感受到他暖暖的溫度、堅定的擁抱力道,她安下惶然的心,有信心迎接任何的挑戰了。
  反握住他的手,她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開口:「如果能夠順利取得代理權,回來之後,我有話要告訴你。」
  「嗯。」眸光柔暖。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的,對不對?」指掌依戀地,與他交握。
  他笑嘆,迎視她眸底濃濃的情感訊息。「知道。」
  「那,你會等我吧?」
  「會,我會等妳。」
  她安心了,帶著從容與自信,迎向今天的挑戰。然後,她要告訴他,心中深沈堆棧的愛戀秘密,爭取關於永恆的可能……
  那將會是個不一樣的開始,他與她,全新的人生。
                
  是的,她成功了,成功地爭取到合約,也爭取到向他開口要求未來的機會……
  她興奮地告訴他,今天她要下廚。
  第一次做飯給他吃,她摩拳擦掌,準備一顯身手,以行動無聲暗示,除了女強人之外,她也想試試當個居家的小女人,為心愛的男人準備三餐。
  她打算在用餐時,讓他一口口吃著她的愛心,覺得她也有當賢妻良母的天分時,輕輕說出埋藏在心中的那句話……那句千百年來,戀人們總說不膩的一句話。
  「沒有太白粉了,航。你去買。」她努力切肉絲,頭也沒回地交代。
  一開始,趙之航不放心地在旁邊看著,怕火災、怕血腥場面,手中還拿著電話在一旁待命,隨時可以撥一一九……
  不過看她忙得樂在其中,初步預估應該沒什麼問題,他這才放心地拿了鑰匙出門,執行跑腿任務。
  經過管理室,和那個當年號稱「艋舺第一癡情奇男子」的管理伯伯打招呼時,不忘往上指了指,交代幾句:「我家硯彤在煮菜,在我買太白粉的期間,如果情況不對,麻煩幫我撥個一一九,謝謝。」
  管理伯伯大笑,拍拍胸坎向他保證沒問題。
  走出大樓沒幾步,他頓住。
  就說那根燈柱和他八字對沖,讓他運氣變衰,好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原諒我無法說很高興見到你。」他面無表情地走上前。
  「彼此彼此。」趙之寒丟下抽了一半的煙往地下踩。「該回朝了吧,太子爺?」他的任性出走,已經搞得趙氏企業翻過一遍了,他應該比誰都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永遠逃避下去的,總要回去面對。
  是沒有任何拖延的理由了……他深深嘆了口氣。「走吧!」
  趙之寒眼角輕瞥某個方位。「不向她說聲再見?」
  順著他的視線移向大樓的某個定點,趙之航低低響應:「不了。」
  能說什麼呢?面對她,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的,這樣,反而最好。無聲勝有聲。
  他們的心靈曾經交會過,真實地在胸口悸動,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他想她會懂的……
  他心愛的,彤。
                
  回到家,又是滿室的黑暗。
  關硯彤失落地嘆息!
  她想念那盞暈黃的燈光、想念在燈光下沈靜等候的身影、想念一屋子的飯菜飄香……
  已經半個月了,他,還是沒有回來,這包太白粉,買得可真久啊!
  打開燈,抱起被她養得白白胖胖的祈兒,臉頰揉蹭了會兒,讓祈兒代替他,給她暖暖親吻。
  「他沒有把你帶走,所以,他一定會再回來的,對不對?」這些天,她不斷用這句話說服自己,才能熬過濃濃的思念。
  伸手撫向桌上的資料袋,在他離開之後,她心裡便已經有底了。
  她苦苦一笑。
  他沒有騙她,他是姓趙,也確實名航,只不過不叫趙航,而是「趙之航」,趙氏企業舉足輕重的前任總經理!
  難怪啊,難怪他才幹超群,氣度雍容……
  趙之航,現年三十二歲,二十八歲娶妻,三十歲喪偶,此事還曾在各大報佔了不小的篇幅報導,只是他行事低調,極少出現社交場合,媒體所能提供的,也只是模糊不清的側影。
  據說,愛妻因意外流產,造成血崩辭世後,他大受打擊,在事業與成就正如日中天的當口突然消失,獨自療傷止痛。
  趙氏內部結構很複雜,嫡出的趙之航地位自然超群,再加上自身的能力足以服眾,一直被視為最具資格的繼承人,這些年來也因為他的存在,牽制著趙氏親族。
  他的出走,令趙氏企業內部生態失衡,暗鬥不斷,各懷心計的眾人,不論於公於私都不可能放他一走了之……
  這些,是外界所看到的,Joanna能給她這些,但,卻沒有辦法給她,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豪門深宅的內鬥太沈重,她不想、也不願知道,她只想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聽她說那句來不及出口的真心話?
  可是——他還回得來嗎?
  昨天還溫存相依,兩顆心近得幾乎合而為一。今天突然間隔了千山萬水,困難重重,她要求的永遠,成了永遠不會實現的奢求……
  屋中每一個角落,都還有他存在的影子,他用過的每一樣東西、床頭放零錢的玻璃罐、為他準備的冬衣……
  凝眶的水珠掉了下來,一顆,又一顆,訴說著她未能出口的話語:我愛你、我想你、我等你……
  打開衣櫃下層,為數可觀的零錢超出她的預期,近幾個月累積速度更是倍增,初步估計,這些零錢加總起來得以萬來計。
  他還沒告訴她,為什麼要留這麼多零錢啊……
  一顆滴落的淚水,掉在擱放零錢袋旁的日記本上。
  他一直沒有將這本日記還給她,沒想到他是收在這兒了。
  想到他專注細讀的模樣,她翻開第一頁,試著想像他在閱讀時的心情,想瞭解由他眼中看到的,是怎樣的她……
  一頁、一頁地讀,只是她大學時代,隨筆的記錄。她沒什麼耐性,體內缺乏感性因子,日記只用了半本。她快速跳頁,翻到最後幾筆時,不屬於她的陌生筆跡闖入眼底,她胸口一緊,屏息往下看——
  彤:
  我不曉得妳什麼時候才會發現裡頭的內容,也許妳一輩子都不會看到,但我還定想寫,寫些我這輩子都不打算親口告訴妳的事。很抱歉我只想得到這種方式,並非刻意瞞妳,而走我實在做不到當面向妳剖白自己,舉竟那不是多愉快的記憶。
  好了,就從今天開始吧,一天寫一點,慢慢告訴妳所有妳想知道,關於我的一切。
  該從哪裡說起呢?我看,就從妳那筆調查資料的內容開始好了。
  我不否認,上頭的內容屬實。近兩年來,我試圖放逐自己,而上頭記載的,就是我在遇見妳之前的放逐記錄。
  那個自殺的女子,叫溫靜,我和她的關係,就跟最初與妳的關係一般。她和妳很像,外表堅強、內心孤獨脆弱,一個會讓人打心底憐惜的女人。她談了很多次戀愛,但總是遇人不淑,被騙財騙色,對男人幾乎失去信心。我在人生最低潮時遇上她,兩個心靈受傷的人相互依存、相互慰藉,我的好廚藝,就是她教的。
  但是這樣的平靜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那天妳在百貨公司外頭看到的女孩,也就是溫靜的妹妹,我不清楚她為什麼會愛上我,甚至認定我非得屬於她。我從沒給過她任何曖昧錯覺或暗示,這點請妳務必相信,我和妳在一起時,也不曾招惹過其它人,不是嗎?
  我不想重複她用了多無恥的手段,總之,溫靜受不了外界看我們的異樣眼光,以及家庭內部的雙重壓力,一時情緒極端下,輕生了。
  我有一種——是我間接殺了她的感覺,如果妳問我對她有什麼,一開始是同情與憐惜,兩個受傷的人互相舔舐傷口,而後來,則是愧疚。
  再來,是那個黑道大哥的女人。不管妳信不信,我和她沒有性行為,她只是一個被暴力虐待的可憐女子,總是在傷痕纍纍時來找我,她要的,只是一點溫柔,讓她覺得自己也是能夠被憐惜的。
  她收留我,而我給了她一個能夠盡情流淚的胸膛、溫柔的親吻,以及擁抱,就這些,再也沒別的了。
  一直到我們的事被發現,而她流產,住院。
  這件事,大概也讓她下了某程度的決心。我是在那時離開的,她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去脫離那個男人,也學會自己珍惜自己,再也不需要我了。
  至於台商的老婆,更只是單純的談心對象而已。她的丈夫在大陸包二奶,她一年到頭見不到丈夫三次面,她在無盡的等待中絕望而寂寞,於是我陪伴。
  後來,她離婚,我介紹她一個不錯的律師,向她的丈夫敲了一大筆的贍養費,她開始她的新生活,而我繼續放逐——
  看到這裡,解開了某部分的結,卻讓她陷進更深的疑雲中。
  由世俗的眼光看來,他與被包養沒太大的差別,然而事實上,一直都是他竭盡所能地在付出。以一個素昧平生的人來講,他對那些女人……好得不像話!
  回想起相遇以來,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百般憐寵,甚至替她尋找初戀情人,圓那道殘缺的夢想。他說,他要她幸福……
  她不懂,他這麼做,為的是什麼?
  一個人再善良也有限度,總該還有什麼原因的,即使是極細微的關聯……
  她翻過下一頁。
  我聰明的彤,什麼都瞞不過妳。
  我猜得到妳現在在想什麼,所以今天,我打算談談關於「放逐」的問題。
  妳一定會疑惑,為什麼我的對象全都是有錢又芳心寂寞的女子?我既不騙財又不騙色,圖的是什麼?
  我想,那是一種補償心理吧!
  第一次真正對女人動心,是在二十七歲那年。交往一年,她成了我的妻。
  我對她的感覺,一如妳對高馭,初戀很美,那種感覺,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她很美,溫柔中帶著小女人的純真甜美,我第一眼便決定就是她了!
  只是,我沒想到,短短兩年的婚姻生活,會磨光她所有的生命力……
  妳應該多少也猜到我的來歷了,在眾人欣羨的億萬身家背後,你們所看不到的,是豪門內苑的勾心鬥角。那些晦暗面,我並不想讓妳知道太多,那只會讓妳晚餐消化不良而已;我只能說,我父親有過很多女人,但對配偶欄土的那名女子,總有幾分尊重。當初趙氏尚無如此規模時,是妻子的全力資助,才有今日局面;也許那些錢在如今的趙氏企業看來並不算什麼,卻是趙氏最初的根基。
  而,那位賢妻,正巧是我的母親。她一共生了兩個兒子,一個是我二哥,一個就是我,其餘全是私生子。
  母親在懷二哥時,身體狀況並不好,再加上早產,二哥一出生便體弱多病,關於家業,無心、也無力去管,於走這個重擔落在我身上,我完全不需做什麼,便形成在趙氏親族中超然的地位。
  在這種情況下,家世平凡單純的瓊儀嫁進來,適應不良是必然的。妳一定無法想像,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翼翼,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的日子。
  但是我說了,我身上背負著數萬人的生計,這擔子沈得我連喘息空間都沒有,實在分不出更多的心力來關心她。在我極度的忽視之下,妻子日漸沈默,恬靜的笑容一日日沈寂,脾氣一日日暴躁、神經質,她變得……連我都快不認識了,那並不是我所熟悉愛戀那個溫柔婉約、善解人意的女子。
  她抗議我的忽視,我氣她的不體諒,我們吵過很多次,最後一次,她甚至以離婚要脅。我並沒有理會,因為隔天要趕飛機出國,實在沒多餘的精神應付她的情緒化。我沒有想到,那會是我們夫妻最後一次的談話……
  接下來,一片空白。
  看得出來,他在寫這一段時,情緒波動非常地大,大到無法再接續。
  意識到接下來的內容太震撼,她揪緊了心,好半天才凝聚足夠的心理準備,翻到下一頁。
  再一次見到她,是在醫院,我接到通知,趕了最快的一班飛機回來,她已經斷氣了。
  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流產,造成血崩。媒體是如此報導的。
  而我會離家,是因為夫妻情深,無法原諒自己沒見到妻子最後一面,傷心自責。這也是外界的認知。
  然而,事實是什麼?她為什麼會流產?妳想知道嗎?
  醫生告訴我,是由於性行為過當!
  什麼叫性行為過當,需要我再解釋得更清楚嗎?我不清楚她到底玩了3P、4P、還是5P,總之,她身上的傷是來自於……對不起,醫生的用詞我實在講不出口!妳無法體會那種心痛,不只是妻子的背叛,而是她企圖傷害自己的身體來報復我的那種決絕!
  我不敢去想,那是多激烈荒唐的性愛遊戲,會造成那樣的傷害,甚至於……流掉了才一個月、連她都不清楚父親是誰的孩子!
  多諷刺?我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算奢侈,早記不得多久沒碰她了,她卻是死於性行為過當……
  這種事,身為一個男人,實在沒有辦法對第三者說出口,即使是親密如妳,愛戀……如妳。
  一陣霧氣模糊了視線,她無法想像,他當時是承受了多深的傷痛……
  但是,他卻願意將這道最難堪的瘡疤揭露在她面前,一句「愛戀如妳」,引出她更多的淚水。
  不否認,最初我多少有些怨懟。她的做法,完全沒有為我,以及我們之間的婚姻留一絲餘地,我不明白,我傷她有那麼深嗎?
  我覺得自己好失敗!那樣的挫敗與無力感,使我無法再面對任何熟識的環境、熟識的人與物,遊走在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之間。有一部分是麻痺與自我放逐,也有一部分,或許只是想瞭解那些寂寞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花錢買男人的心態又是什麼,藉以理解,我已經來不及理解的妻子……
  一直到後來,我開始能夠明白,她為什麼必須靠著肉體的沈淪,以及一次次荒唐的性愛遊戲來宣洩情緒,她的孤獨、她的寂寞、她的委屈、她嫁入豪門深宅的壓力……太多太多,我當時都沒能體會,那是給了再多金錢補償、物質享受都無法填滿的心靈黑洞,到最後,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麻痺自己……
  我虧欠她太多,卻已經沒有機會彌補了,所以我變相地,將來不及給她的關懷及溫柔,補償在妳們身上,只因為,妳們與她一般,有著同樣受困的寂寞眼神。
  直到遇上妳——
  妳想要的,我全力滿足,包括妳要的陪伴、妳要的激情、妳要的戀愛感覺,以及——妳要的高馭。
  真的,彤,在做這些時,我不曾猶豫,當時我走真心想要妳快樂的,只是後來我才發現,心會隱隱地痛。
  因為我知道,當我確定妳得到了妳要的快樂,我就該一如以往地由妳生命中退席,差別只是在於,以往不會揪心酸楚,以往不會牽牽唸唸、步伐沈重……
  在解開妳送的那支表時,我的心定糾結的。
  還記得我原來那支進水的表嗎?我說過:它常常進水,水退了就會繼續動。
  那時妳問我在執著什麼?麻煩就換掉,留著只是負擔。
  我當時就想告訴妳,有些東西,不是說換就能換,說放就能放下的,即使它沈重得讓我每一次呼吸都心口發痛——彤,那支表是瓊儀送的。
  也許是天意,也許是巧合,遇到妳之後的那一次,那支表再也沒動過了。真的該卸下那些沈重無用的東西了,對不對?
  從今以後,我只戴妳送的表。
  這次戴上後,我再也不會拿下來。
  寫到這裡,已經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了,我已經將自己赤裸裸地敞開在妳面前,全無保留了,如果這個糟糕的男人妳還肯要的話,那麼,請看完最後一句,也是我最想說的一句!
  請妳……等我。
  我無法給妳確切期限,但是,我將心留在這裡,無論如何,我會回來,所以離去時,我不說再見。
  眼角殘淚未乾,看完最後一個句號,她綻開帶淚的美麗笑容。「好,我等你。」
引言 使用道具
t15025844
公爵 | 2013-1-10 00:34:58

本帖最後由 t15025844 於 2013-1-10 00:37 編輯

  第十章
  看完趙航熬夜三天趕出來的企劃書,關硯彤已經學會不去驚訝了,即使這份企劃案精闢獨到,精彩得無懈可擊。
  將心比心,如果她是趙氏的主事者,在看了這樣出色的企劃書後,絕對不會無動於衷——他,真的令她折服了。
  但,卻也更加疑惑。
  他到底是誰?來自何處?以他的能力,要說他曾經是跨國企業的主事者她也不會懷疑。她現在百分之百可以肯定,他絕非尋常人!
  那天在趙氏,遇到同在競標名單內的Joanna沒來由地對她說了句:「妳終於睜亮眼睛,懂得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了。」
  「什麼?」她埋沒了誰?
  Joanna沒回答她的疑惑,只遞出一隻資料袋。「這是上回幫妳調查的另一部分資料,我想妳會有興趣知道。」
  還有就是趙氏的總裁特助,一個俊美得讓她覺得毛骨悚然的男人。她知道用「毛骨悚然」來形容男人的俊美很奇怪,但她就是有這種感覺,甚至無法長久直視那張過分絕色的臉孔。
  她在那張出色的容貌上,奇異地找到一絲趙航的影子,這男人,叫趙之寒。多麼相近的名字發音,又一個令她心驚的巧合。
  巧合?真的是嗎?她想起趙航在聽見趙氏時的微妙反應。
  而趙之寒在看完那份企劃書後的反應更奇怪。「冒昧問一句,關小姐,這企劃書是出自妳的手嗎?」

  如果她夠敏感,會覺得人家在質疑她偷了誰的智能一樣!
  「不,是一個朋友幫忙的。」
  「方便代為引薦嗎?」
  「不方便!」她幾乎是不安地,下意識拒絕,胸口慌亂疼痛。
  愈來愈多的疑點冒出頭,她不得不去面對。
  Joanna給她的資料袋,已經放在抽屜裡三天了,她沒有勇氣去動它一下。
  她討厭Joanna的口氣。趙航又不是東西,她幹麼要物盡其用?
  上一次,不小心窺探了他的隱私,讓她一度幾乎失去他,她不想再來一次!她不要知道他是什麼人、有什麼過去,他就是他,一個她認識的趙航,會陪她說說笑笑,牽手逛夜市,射布偶娃娃送她的趙航,這些比什麼都還重要。
  給了自己一堆理由,就是不敢去碰一下近在眼前的資料袋。
  她不笨,很多事情,心裡早已有數。說穿了,她只是不敢去證實,害怕證實之後的結果,是讓她失去他……
  那份資料,被丟進抽屜的最底層,深鎖。
  她甚至有股衝動,想拿回企劃書,退出競標,如果這樣能保住趙航的話……
  但是幾日後,她接到趙氏方面的消息,通知她獲得競標資格。
  不該太意外的,那是趙航的心血啊……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把這項消息親口告訴他!
                
  「本來我還很疑惑,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裡。」趙之寒斜靠燈柱,瞥視他。
  「現在你確定了。」上次高馭……好像也是靠在那裡。他討厭那根燈柱,每次站在這個地方談的都不是好事。
  「該回去了吧?你躲夠久了!」
  「我沒躲,只是過厭了那種生活而已。」每天汲汲營營,賺取了多到數不盡的財富,但是那又怎樣?每天只是無止盡的忙碌,沒有自己的空間、沒有喘息的餘地,甚至連婚姻……都沒有了。
  這個趙氏太子爺,他當得很累。
  「趙之航,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死個老婆而已,你還要放逐自己多久?」
  是放逐嗎?他略略恍惚。一開始或許是,但現在——
  「寒,我現在過得很好。」
  「很好?隱姓埋名,一輩子沒沒無聞叫很好?怎麼?你見不得人?」趙之寒淡淡嘲弄。
  「我沒有隱姓,也沒有埋名。」淺淺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會找來。」在決定出手幫硯彤時,就知道了。
  「該回去了吧?老頭快被你氣掛了!」
  他挑眉回視。「那應該正合你意吧?」
  「多謝你的友情贊助。」趙之寒扯唇,眸底溫度降至冰點。「不過這種事我想自己來,不需假他人之手。」
  怨恨很深啊!在趙家,真的沒有一個人好過。
  「需要這樣嗎?再怎麼說,你身上也流著他的血。」
  趙之寒冷笑,撫向手臂曾經幾可見骨的傷痕。「所以你就知道,我多想毀掉自己。」
  趙之航不作評論,看似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二嫂好嗎?」
  趙之寒臉色一僵,又迅速掩飾。「你到底回不回去!」
  「二哥死後,她一個那麼單純的女孩子,待在趙家的深宅大院,怕是只有任人欺淩的分。光是繼承的遺產,就夠她被生吞活剝了,你會加入嗎?」
  「你不知道姓趙的都極度卑鄙無恥嗎?不夠冷血的,不是死了就是出走了。」說最後一句時,有意無意地瞄了他一眼。
  「即使她懷了你的孩子?」
  寒漠的面容被擊出一絲裂縫。「趙、之、航!」
  「你不是說,姓趙的都極度卑鄙無恥嗎?」無視他迫人的寒瞳瞪視,趙之航笑意淺淺。「我會回去的,在確定關硯彤沒事了之後。」
  「那個姓關的女人,對你很重要?」重要到讓他不惜拿這樁齷齪的家族醜聞來威脅他?
  「如你所見。」眼角餘光瞥見熟悉的車身駛入視線。「你該走了,寒。」
  「你不愧姓趙!」該狠的時候,絕不含糊。
  趙之寒前腳一走,關硯彤隨後便將車駛近。她搖下車窗,視線由那道走遠的身影拉回。「你有朋友?」
  「沒,問路的。」他隨口打發,將話題帶開。「妳今天比較早。」
  那道身影很熟悉,他沒說實話……
  關硯彤扯開笑,催眠自己那是問路的。對,就是這樣,她什麼都不知道……
  一進家門,她就撲抱上去,迫不及待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他聽著她興奮的語調,盯住懷中嬌軀。「妳很開心?」
  「當然啊!」這樣一來,公司的狀況不但穩定下來,盈餘還會遠超過去年呢!
  賺多少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她又養得起他,可以大大方方地獨佔他,下讓他走……
  她沒事了……「這樣就好。」他喃喃說道。
  察覺他的異樣,她仰首。「航,你怎麼了?」
  「沒,妳開心就好。」
  幾日後,是趙氏的競標日。出門前,趙之航看穿她的緊張,上前抱了抱她,輕道:「放輕鬆。沒事的。」
  感受到他暖暖的溫度、堅定的擁抱力道,她安下惶然的心,有信心迎接任何的挑戰了。
  反握住他的手,她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開口:「如果能夠順利取得代理權,回來之後,我有話要告訴你。」
  「嗯。」眸光柔暖。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的,對不對?」指掌依戀地,與他交握。
  他笑嘆,迎視她眸底濃濃的情感訊息。「知道。」
  「那,你會等我吧?」
  「會,我會等妳。」
  她安心了,帶著從容與自信,迎向今天的挑戰。然後,她要告訴他,心中深沈堆棧的愛戀秘密,爭取關於永恆的可能……
  那將會是個不一樣的開始,他與她,全新的人生。
                
  是的,她成功了,成功地爭取到合約,也爭取到向他開口要求未來的機會……
  她興奮地告訴他,今天她要下廚。
  第一次做飯給他吃,她摩拳擦掌,準備一顯身手,以行動無聲暗示,除了女強人之外,她也想試試當個居家的小女人,為心愛的男人準備三餐。
  她打算在用餐時,讓他一口口吃著她的愛心,覺得她也有當賢妻良母的天分時,輕輕說出埋藏在心中的那句話……那句千百年來,戀人們總說不膩的一句話。
  「沒有太白粉了,航。你去買。」她努力切肉絲,頭也沒回地交代。
  一開始,趙之航不放心地在旁邊看著,怕火災、怕血腥場面,手中還拿著電話在一旁待命,隨時可以撥一一九……
  不過看她忙得樂在其中,初步預估應該沒什麼問題,他這才放心地拿了鑰匙出門,執行跑腿任務。
  經過管理室,和那個當年號稱「艋舺第一癡情奇男子」的管理伯伯打招呼時,不忘往上指了指,交代幾句:「我家硯彤在煮菜,在我買太白粉的期間,如果情況不對,麻煩幫我撥個一一九,謝謝。」
  管理伯伯大笑,拍拍胸坎向他保證沒問題。
  走出大樓沒幾步,他頓住。
  就說那根燈柱和他八字對沖,讓他運氣變衰,好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原諒我無法說很高興見到你。」他面無表情地走上前。
  「彼此彼此。」趙之寒丟下抽了一半的煙往地下踩。「該回朝了吧,太子爺?」他的任性出走,已經搞得趙氏企業翻過一遍了,他應該比誰都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永遠逃避下去的,總要回去面對。
  是沒有任何拖延的理由了……他深深嘆了口氣。「走吧!」
  趙之寒眼角輕瞥某個方位。「不向她說聲再見?」
  順著他的視線移向大樓的某個定點,趙之航低低響應:「不了。」
  能說什麼呢?面對她,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的,這樣,反而最好。無聲勝有聲。
  他們的心靈曾經交會過,真實地在胸口悸動,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他想她會懂的……
  他心愛的,彤。
                
  回到家,又是滿室的黑暗。
  關硯彤失落地嘆息!
  她想念那盞暈黃的燈光、想念在燈光下沈靜等候的身影、想念一屋子的飯菜飄香……
  已經半個月了,他,還是沒有回來,這包太白粉,買得可真久啊!
  打開燈,抱起被她養得白白胖胖的祈兒,臉頰揉蹭了會兒,讓祈兒代替他,給她暖暖親吻。
  「他沒有把你帶走,所以,他一定會再回來的,對不對?」這些天,她不斷用這句話說服自己,才能熬過濃濃的思念。
  伸手撫向桌上的資料袋,在他離開之後,她心裡便已經有底了。
  她苦苦一笑。
  他沒有騙她,他是姓趙,也確實名航,只不過不叫趙航,而是「趙之航」,趙氏企業舉足輕重的前任總經理!
  難怪啊,難怪他才幹超群,氣度雍容……
  趙之航,現年三十二歲,二十八歲娶妻,三十歲喪偶,此事還曾在各大報佔了不小的篇幅報導,只是他行事低調,極少出現社交場合,媒體所能提供的,也只是模糊不清的側影。
  據說,愛妻因意外流產,造成血崩辭世後,他大受打擊,在事業與成就正如日中天的當口突然消失,獨自療傷止痛。
  趙氏內部結構很複雜,嫡出的趙之航地位自然超群,再加上自身的能力足以服眾,一直被視為最具資格的繼承人,這些年來也因為他的存在,牽制著趙氏親族。
  他的出走,令趙氏企業內部生態失衡,暗鬥不斷,各懷心計的眾人,不論於公於私都不可能放他一走了之……
  這些,是外界所看到的,Joanna能給她這些,但,卻沒有辦法給她,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豪門深宅的內鬥太沈重,她不想、也不願知道,她只想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聽她說那句來不及出口的真心話?
  可是——他還回得來嗎?
  昨天還溫存相依,兩顆心近得幾乎合而為一。今天突然間隔了千山萬水,困難重重,她要求的永遠,成了永遠不會實現的奢求……
  屋中每一個角落,都還有他存在的影子,他用過的每一樣東西、床頭放零錢的玻璃罐、為他準備的冬衣……
  凝眶的水珠掉了下來,一顆,又一顆,訴說著她未能出口的話語:我愛你、我想你、我等你……
  打開衣櫃下層,為數可觀的零錢超出她的預期,近幾個月累積速度更是倍增,初步估計,這些零錢加總起來得以萬來計。
  他還沒告訴她,為什麼要留這麼多零錢啊……
  一顆滴落的淚水,掉在擱放零錢袋旁的日記本上。
  他一直沒有將這本日記還給她,沒想到他是收在這兒了。
  想到他專注細讀的模樣,她翻開第一頁,試著想像他在閱讀時的心情,想瞭解由他眼中看到的,是怎樣的她……
  一頁、一頁地讀,只是她大學時代,隨筆的記錄。她沒什麼耐性,體內缺乏感性因子,日記只用了半本。她快速跳頁,翻到最後幾筆時,不屬於她的陌生筆跡闖入眼底,她胸口一緊,屏息往下看——
  彤:
  我不曉得妳什麼時候才會發現裡頭的內容,也許妳一輩子都不會看到,但我還定想寫,寫些我這輩子都不打算親口告訴妳的事。很抱歉我只想得到這種方式,並非刻意瞞妳,而走我實在做不到當面向妳剖白自己,舉竟那不是多愉快的記憶。
  好了,就從今天開始吧,一天寫一點,慢慢告訴妳所有妳想知道,關於我的一切。
  該從哪裡說起呢?我看,就從妳那筆調查資料的內容開始好了。
  我不否認,上頭的內容屬實。近兩年來,我試圖放逐自己,而上頭記載的,就是我在遇見妳之前的放逐記錄。
  那個自殺的女子,叫溫靜,我和她的關係,就跟最初與妳的關係一般。她和妳很像,外表堅強、內心孤獨脆弱,一個會讓人打心底憐惜的女人。她談了很多次戀愛,但總是遇人不淑,被騙財騙色,對男人幾乎失去信心。我在人生最低潮時遇上她,兩個心靈受傷的人相互依存、相互慰藉,我的好廚藝,就是她教的。
  但是這樣的平靜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那天妳在百貨公司外頭看到的女孩,也就是溫靜的妹妹,我不清楚她為什麼會愛上我,甚至認定我非得屬於她。我從沒給過她任何曖昧錯覺或暗示,這點請妳務必相信,我和妳在一起時,也不曾招惹過其它人,不是嗎?
  我不想重複她用了多無恥的手段,總之,溫靜受不了外界看我們的異樣眼光,以及家庭內部的雙重壓力,一時情緒極端下,輕生了。
  我有一種——是我間接殺了她的感覺,如果妳問我對她有什麼,一開始是同情與憐惜,兩個受傷的人互相舔舐傷口,而後來,則是愧疚。
  再來,是那個黑道大哥的女人。不管妳信不信,我和她沒有性行為,她只是一個被暴力虐待的可憐女子,總是在傷痕纍纍時來找我,她要的,只是一點溫柔,讓她覺得自己也是能夠被憐惜的。
  她收留我,而我給了她一個能夠盡情流淚的胸膛、溫柔的親吻,以及擁抱,就這些,再也沒別的了。
  一直到我們的事被發現,而她流產,住院。
  這件事,大概也讓她下了某程度的決心。我是在那時離開的,她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去脫離那個男人,也學會自己珍惜自己,再也不需要我了。
  至於台商的老婆,更只是單純的談心對象而已。她的丈夫在大陸包二奶,她一年到頭見不到丈夫三次面,她在無盡的等待中絕望而寂寞,於是我陪伴。
  後來,她離婚,我介紹她一個不錯的律師,向她的丈夫敲了一大筆的贍養費,她開始她的新生活,而我繼續放逐——
  看到這裡,解開了某部分的結,卻讓她陷進更深的疑雲中。
  由世俗的眼光看來,他與被包養沒太大的差別,然而事實上,一直都是他竭盡所能地在付出。以一個素昧平生的人來講,他對那些女人……好得不像話!
  回想起相遇以來,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百般憐寵,甚至替她尋找初戀情人,圓那道殘缺的夢想。他說,他要她幸福……
  她不懂,他這麼做,為的是什麼?
  一個人再善良也有限度,總該還有什麼原因的,即使是極細微的關聯……
  她翻過下一頁。
  我聰明的彤,什麼都瞞不過妳。
  我猜得到妳現在在想什麼,所以今天,我打算談談關於「放逐」的問題。
  妳一定會疑惑,為什麼我的對象全都是有錢又芳心寂寞的女子?我既不騙財又不騙色,圖的是什麼?
  我想,那是一種補償心理吧!
  第一次真正對女人動心,是在二十七歲那年。交往一年,她成了我的妻。
  我對她的感覺,一如妳對高馭,初戀很美,那種感覺,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她很美,溫柔中帶著小女人的純真甜美,我第一眼便決定就是她了!
  只是,我沒想到,短短兩年的婚姻生活,會磨光她所有的生命力……
  妳應該多少也猜到我的來歷了,在眾人欣羨的億萬身家背後,你們所看不到的,是豪門內苑的勾心鬥角。那些晦暗面,我並不想讓妳知道太多,那只會讓妳晚餐消化不良而已;我只能說,我父親有過很多女人,但對配偶欄土的那名女子,總有幾分尊重。當初趙氏尚無如此規模時,是妻子的全力資助,才有今日局面;也許那些錢在如今的趙氏企業看來並不算什麼,卻是趙氏最初的根基。
  而,那位賢妻,正巧是我的母親。她一共生了兩個兒子,一個是我二哥,一個就是我,其餘全是私生子。
  母親在懷二哥時,身體狀況並不好,再加上早產,二哥一出生便體弱多病,關於家業,無心、也無力去管,於走這個重擔落在我身上,我完全不需做什麼,便形成在趙氏親族中超然的地位。
  在這種情況下,家世平凡單純的瓊儀嫁進來,適應不良是必然的。妳一定無法想像,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翼翼,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的日子。
  但是我說了,我身上背負著數萬人的生計,這擔子沈得我連喘息空間都沒有,實在分不出更多的心力來關心她。在我極度的忽視之下,妻子日漸沈默,恬靜的笑容一日日沈寂,脾氣一日日暴躁、神經質,她變得……連我都快不認識了,那並不是我所熟悉愛戀那個溫柔婉約、善解人意的女子。
  她抗議我的忽視,我氣她的不體諒,我們吵過很多次,最後一次,她甚至以離婚要脅。我並沒有理會,因為隔天要趕飛機出國,實在沒多餘的精神應付她的情緒化。我沒有想到,那會是我們夫妻最後一次的談話……
  接下來,一片空白。
  看得出來,他在寫這一段時,情緒波動非常地大,大到無法再接續。
  意識到接下來的內容太震撼,她揪緊了心,好半天才凝聚足夠的心理準備,翻到下一頁。
  再一次見到她,是在醫院,我接到通知,趕了最快的一班飛機回來,她已經斷氣了。
  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流產,造成血崩。媒體是如此報導的。
  而我會離家,是因為夫妻情深,無法原諒自己沒見到妻子最後一面,傷心自責。這也是外界的認知。
  然而,事實是什麼?她為什麼會流產?妳想知道嗎?
  醫生告訴我,是由於性行為過當!
  什麼叫性行為過當,需要我再解釋得更清楚嗎?我不清楚她到底玩了3P、4P、還是5P,總之,她身上的傷是來自於……對不起,醫生的用詞我實在講不出口!妳無法體會那種心痛,不只是妻子的背叛,而是她企圖傷害自己的身體來報復我的那種決絕!
  我不敢去想,那是多激烈荒唐的性愛遊戲,會造成那樣的傷害,甚至於……流掉了才一個月、連她都不清楚父親是誰的孩子!
  多諷刺?我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算奢侈,早記不得多久沒碰她了,她卻是死於性行為過當……
  這種事,身為一個男人,實在沒有辦法對第三者說出口,即使是親密如妳,愛戀……如妳。
  一陣霧氣模糊了視線,她無法想像,他當時是承受了多深的傷痛……
  但是,他卻願意將這道最難堪的瘡疤揭露在她面前,一句「愛戀如妳」,引出她更多的淚水。
  不否認,最初我多少有些怨懟。她的做法,完全沒有為我,以及我們之間的婚姻留一絲餘地,我不明白,我傷她有那麼深嗎?
  我覺得自己好失敗!那樣的挫敗與無力感,使我無法再面對任何熟識的環境、熟識的人與物,遊走在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之間。有一部分是麻痺與自我放逐,也有一部分,或許只是想瞭解那些寂寞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花錢買男人的心態又是什麼,藉以理解,我已經來不及理解的妻子……
  一直到後來,我開始能夠明白,她為什麼必須靠著肉體的沈淪,以及一次次荒唐的性愛遊戲來宣洩情緒,她的孤獨、她的寂寞、她的委屈、她嫁入豪門深宅的壓力……太多太多,我當時都沒能體會,那是給了再多金錢補償、物質享受都無法填滿的心靈黑洞,到最後,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麻痺自己……
  我虧欠她太多,卻已經沒有機會彌補了,所以我變相地,將來不及給她的關懷及溫柔,補償在妳們身上,只因為,妳們與她一般,有著同樣受困的寂寞眼神。
  直到遇上妳——
  妳想要的,我全力滿足,包括妳要的陪伴、妳要的激情、妳要的戀愛感覺,以及——妳要的高馭。
  真的,彤,在做這些時,我不曾猶豫,當時我走真心想要妳快樂的,只是後來我才發現,心會隱隱地痛。
  因為我知道,當我確定妳得到了妳要的快樂,我就該一如以往地由妳生命中退席,差別只是在於,以往不會揪心酸楚,以往不會牽牽唸唸、步伐沈重……
  在解開妳送的那支表時,我的心定糾結的。
  還記得我原來那支進水的表嗎?我說過:它常常進水,水退了就會繼續動。
  那時妳問我在執著什麼?麻煩就換掉,留著只是負擔。
  我當時就想告訴妳,有些東西,不是說換就能換,說放就能放下的,即使它沈重得讓我每一次呼吸都心口發痛——彤,那支表是瓊儀送的。
  也許是天意,也許是巧合,遇到妳之後的那一次,那支表再也沒動過了。真的該卸下那些沈重無用的東西了,對不對?
  從今以後,我只戴妳送的表。
  這次戴上後,我再也不會拿下來。
  寫到這裡,已經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了,我已經將自己赤裸裸地敞開在妳面前,全無保留了,如果這個糟糕的男人妳還肯要的話,那麼,請看完最後一句,也是我最想說的一句!
  請妳……等我。
  我無法給妳確切期限,但是,我將心留在這裡,無論如何,我會回來,所以離去時,我不說再見。
  眼角殘淚未乾,看完最後一個句號,她綻開帶淚的美麗笑容。「好,我等你。」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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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13-1-10 00:44:28

尾聲
  一大早醒來,綿綿細雨就沒有停過。
  接近下班時段,關硯彤吐了口氣,推開眼前的公文夾,斜倚窗邊,俯瞰腳下的車水馬龍,下班的人潮聚集在騎樓下,受困雨中。
  她的心,也被這瀟瀟暮雨困住,無力飛揚。
  側過身,拿起電話隨手按下幾個鍵。
  依然響了很久——
  正要掛掉,另一端傳來氣喘籲籲的嬌軟聲音。「喂!」
  「梁、心、影!」她很無力,因為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婉媚輕喘。
  「啊……學姊,怎麼『又』是妳……」聲軟如絲,撩人遐想。
  這句話應該她來講吧?怎麼「又」在床上滾了!
  這兩個人有完沒完?真是夠了!
  「兩位繼續,不打擾。」她聲音平平,面無表情地掛斷。

  雨勢愈下愈大,沒有止息的傾向。
  今天,是她三十歲的生日。
  她,就是在去年的今天遇上他。
  一轉眼,年華就要老去了啊……
  去年,還有他相伴,那,今年呢?
  天色漸暗,員工陸續下班,空蕩蕩的辦公室像一座死城。
  該回去了。她告訴自己,邁開沈重的步伐。
  紅色跑車駛出停車場,往家門的方向行進。雨刷持續運作,視野不是很清楚,她不敢貪快,花了近半個小時,才看見那棟矗立的大樓。她打下方向燈。熟稔地轉動方向盤,就在這時,一團不知名的小東西竄出巷子,另一道身影也隨後追出,她急忙踩下煞車,在幾乎撞上的那一秒打住車勢,驚出一身冷汗。
  抓住頑皮的愛貓,男人仰起頭,隔著擋風玻璃,對上她的眼——她震驚帶淚的眼。
  是他,他回來了!在大樓下,她以往晚歸,他習慣等待的位置……這是思唸過度的幻覺嗎?
  眼眶凝滿不敢置信的淚水,她開了車門,明明該激動地奔向他懷抱,雙腳卻釘在原地動彈不得,想說些什麼,也發不出聲音。
  「我又無處可去了,妳要不要養我?」他定定凝視她,說了這一句。
  她笑了,笑容伴著淚水滑落。「那有什麼問題?」
  「妳確定?我身價不低哦!妳付得起代價嗎?」
  趙氏太子爺,身價當然不低。「說說看。」
  他一步步,沈緩地走向她,右手由口袋中取出小小的紅絲絨盒,拇指挑開,晶燦銀戒光芒獨綻。
  深深望進她悸動的淚眸深處,緩慢卻堅定地吐出:「一張結婚證書,以及——一顆心。」
  她又哭又笑,動容地撲抱住他!「成交!」
  後來,她終於知道,他堆棧零錢背後的用意。
  他說,他曾經與自己有個極無聊的約定。他一天累積些許零錢,如果他能夠待在一個女人身邊夠久,久到這些零錢足夠買下一隻婚戒,那他就會向那個女人求婚。
  聽起來很荒唐,是不?
  原來她老公這麼隨便!她真想悔婚!
  更好笑的是,當他帶著這些零錢去買婚戒時,銀樓小姐張口結舌,一臉的錯愕,他只好隨口唬爛,說他很窮,好不容易存到這些錢想向女友求婚。
  此等刻苦堅貞的深情,把銀樓上上下下的員工全感動到熱淚盈眶,還自動給他打八折,於是他順利買到了婚戒。
  聽完後,她笑到由床上跌下去。
  然而事後想想,她忽然懂了!
  如果他不愛一個女人,零錢怎麼存都存不起來的,但是如果他真心想為一個女人停留,要多少零錢都不是問題。
  所以後來,當他發現,他下意識裡想留住更多的銅幣,他便知道,他再也走不開。
  目光望向床頭的玻璃罐。他又開始儲存硬幣了,他說,等累積到足夠的數字,他們要去度蜜月。
  只是累積硬幣嗎?
  或者說,他是在堆棧真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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