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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6 12:21:42

前言:

  當別人在努力準備應戰高考的時候,
  她這個優等生在玩早戀;
  當別人在享受大學時光的那會兒,
  她整天想著投資什麼來錢快;
  當別人在考慮嫁什麼男人好的當口,
  她考慮抱著多少錢才好孤獨終老;
  當別人在金融危機的浪潮中想法保住飯碗的時候,
  她忙著應付整天開著名車堵在她家門口的大BOSS。
  這日子過的——
  那叫一個囧!


第1章(1)

  這年頭什麼最流行?

  答:金融危機。

  這年頭一般在哪裡淘又好又便宜的東西?

  答:網購。

  這年頭在哪裡買又好又便宜的東西,且此行為被視為一種時尚?

  答:電視。

  在全球爆發金融危機的緊要關頭,陶傲南就在一家聯合電視媒體的網購公司做文員,用她的話說——在失業大潮中算是攀上了一塊浮木——雖然她所在的這家公司總部在金融危機的中心——美國。

  「我討厭金融危機——我討厭房價升不上去,我討厭銀行不停地降息,我討厭股價天天跳水,我討厭買國債擠不過老太太,我討厭號稱是為了刺激消費讓公務員不停地漲薪水,我討厭總是聽到冷小姐說『珍惜你們的就業機會吧!外頭大把失業的人等著坐你們的椅子呢!』可是……

  「我喜歡金融危機——我喜歡幾家商場互相比著打折降價做活動——六比一,所以——我還是討厭金融危機。」

  季大姐翻著白眼,不可思議地瞪著坐在電腦前一邊敲字一邊發牢騷的陶傲南,「我說,陶傲南,你到底有沒有中意的男人啊?瞧瞧那些沒結婚的單身小姐們,哪一個不是忙著打扮自己,你還有時間說這些廢話?白浪費了你這一身范思哲的黑白經典。」

  陶傲南左右望望,是哦,別說是沒有男朋友的小姐們,就算是有男友的也一個個畫得跟貓似的,這是要幹什麼?

  「今天公司搞選美嗎?選上的每個人派發一棟別墅?」

  「比別墅值錢!」

  說起這個,季大姐直後悔自己已經過了二五年華——不是二乘五啊——其實,往少了說,都過去整整十年了!

  「你沒聽說嗎?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後,中國被認為是網購新興發展的最好時機,集團特意派了位華人來做地區執行總裁。傳說這位總裁二十歲便創立了自己的交友網站,在把交友網站做大後賣給了咱們集團,他卻用收購的錢入股開心狗,現在他既是中國區的執行總裁,又是集團股東,是真正鑽石王老五中的鑽石王老五,能挺過這波全球金融危機的裸鑽級鑽石王老五——起碼值五克拉,絕對跟扁嫂收藏的那些鑽戒有一拼。」

  「傳聞扁家貪了上百億新太幣,真的假的?」就此事陶傲南已經琢磨好久了,「你說他那麼多的錢,怎麼往銀行搬啊?還得帶到國外……」

  打岔是吧?成心是吧?

  季大姐戳著她的額頭急著教訓,「我說陶傲南,你要文憑沒文憑,要家世沒家世,要容貌沒容貌,在這全球金融危機的大潮中,要找人下鍋炒掉,你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你說說,不緊趕著嫁人,你還能有什麼出路?」

  陶傲南既不生氣也不著急,笑著跟季大姐打趣,「季大姐,就像你說的,我陶傲南要文憑沒文憑,要家世沒家世,要容貌沒容貌,什麼好男人肯娶我啊?你沒聽研發部那些有點底子的男人議論嗎?他們也想找有家世有背景,家底肥厚的女人,好少奮鬥個十幾、二十年,順道不用擔心被裁員。」

  這年頭,趕上全球金融危機,不止是女生,就連從前那些捧著金飯碗的男人也掂量著要找個有錢的女人把自己給結果了。

  正說著話,只聽咯噠噠一陣高跟鞋作響,季大姐趕緊掉轉頭對著電腦,裝作很忙的樣子。陶傲南想趴在電腦邊,可惜速度沒趕上季大姐,忙不叠地抽出桌上的文件夾,恨不能將頭給埋進去。

  可惜還是被那蹬著高跟鞋的主兒給揪了出來——

  「陶傲南,老遠就聽見你在那裡說閒話,我看你是太閒了點吧?」

  聽她口氣……上火了吧!陶傲南一擡頭,只瞧了一眼,便知道今天她是注定栽在這主兒的手裡了——她居然、又、跟冷卉冷小姐……撞衫了。

  「冷小姐,您早啊!」

  冷卉冷陰陰地瞅了她一眼,嘴唇抿得更緊了。「我說陶傲南,買不起正品,就不要買仿版。真的假的一看便知,不要讓別人誤會公司裡所有穿名牌的都是假貨。」

  倒黴就倒在這裡,陶傲南身上這款黑白經典版范思哲居然跟冷卉身上那套一模一樣。她什麼時候不好穿新衣服,偏選在今天?

  撞上了吧!

  撞衫乃女人之大忌,偏巧今天還是新任執行總裁來的頭一天。冷卉選這套經典版大牌裝就是為了給新老闆留個完美印象,這會兒叫人看到一對雙胞胎,這叫什麼事啊?

  陶傲南趕緊湊上去猛拍冷卉的馬屁,「怎麼會呢?就像冷小姐您說的那樣,真的假的一看就知道。您的氣質配上正品范思哲,更顯出眾,哪裡是我們這班凡夫俗子能比的。」

  這話說得冷卉立刻眉開眼笑,季大姐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冷卉小姐一直看陶傲南不順眼,卻一直沒有炒她的魷魚。

  這當口電話鈴聲乍響,陶傲南接過電話,一聽說是找冷小姐的,半點不敢耽擱,立刻雙手遞了過去,搞得像傳聖旨似的。

  「找您的。」

  冷卉估摸著大約是轉告她執行總經理到了,一把搶過電話,「是我,冷卉……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到。」

  她馬不停蹄地往電梯口去,就在她走到那裡的同時,電梯門開了。眾人簇擁著一位高個子的西裝男人走了出來,冷小姐頓時揚起她最亮麗的笑容貼了上去,「我是宣傳部的經理冷卉,很高興見到您,總經理……」

  「叫我M.B吧!在總部大家都這麼稱呼我。」他開口,卻是正宗的普通話,嚇了大家一跳。

  不都說這位總經理打美國那邊來的嘛!還以為是黃香蕉呢!鬧了半天還是正宗國貨啊!

  陶傲南伸長了腦袋往裸鑽級的鑽石王老五那邊張望,一不小心跟對方的眼神撞個正著。三秒鐘的對視之後,M.B先生直直地朝她走了過來,眾人不知所措地等著他的下一個行動。

  停在她的面前,M.B緊緊地盯著她,直盯到陶傲南不好意思地咧起嘴順便舉起手——

  「……我穿的是仿版!」

  好賴總算是下班了,要不然陶傲南非得被冷小姐那雙利眼給瞪穿了不可。

  只是撞衫而已,有那麼嚴重嗎?冷卉小姐那副模樣恨不能活吞了她——好吧,她承認,她不該在今天這麼重大的日子裡跟頂頭上司撞衫,她一定吸取教訓,下回只在非重要時刻跟那個愛計較的女人撞衫。

  呸!

  想想就生氣,就她冷卉一個人生氣嗎?她陶傲南也不喜歡跟別人撞衫啊!她叫了嚷了的?還不是默默忍著這口氣嘛!

  陶傲南站在公交車站越想越生氣,忍不住踢過腳邊那半個又白又黃的東西,只聽「吧嗒」一聲——她今天倒黴算是倒大了。

  什麼東西不好踢,她偏踢那半個尚未溶化的甜筒冰淇淋;哪裡不好踢,她偏趕七字打頭的寶馬踢。

  完了!這下可算是完了哦!

  她一個月的薪水估摸著也不夠賠人家那七字打頭的寶馬洗車保養費。

  怎麼辦?笑吧!不是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啊!

  陶傲南眉開眼笑地湊上前去,「今天天不錯啊!才三十來度,一點也不熱,哈?」

  寶馬的車門烏油油地拉了下來,露出一張卡了半邊墨鏡的臉,「在等公車?」

  「M……M.B?」

  陶傲南左右瞧瞧,生怕冷卉小姐就在周邊,那她明天一早肯定就得辭職了。

  就在她驚慌失措的當口,車裡的那個發話了,「晚上有事嗎?」

  大老闆問她晚上有沒有事?陶傲南一時沒編出瞎話來,盯著他那張帥得冒泡的臉,傻愣愣地點了點頭。

  「那好,陪我四處走走,找個地方吃點地道的東西吧!」他打開車門,請她坐進來。

  陶傲南直覺地往後退了一小步,「現在已經下班了。」

  「公司沒有加班的時候嗎?」

  「加班有加班費的。」

  「我付。」

  她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往左拐。」

  M.B手握著方向盤,耳朵全聽她的招呼,要往左就往左,要拐右就拐右。他只專注於說話,「你來『開心狗』很久了?」

  「嗯,差不多有七、八年了,自打它在中國大陸開辦以來,我就在那兒了,算起來我也是元老級別的人物。跟我同批進公司的,要麼已經成了至少副經理級別的人物,要麼就已經跳槽去了別的地方捧金飯碗,最不濟的也是個部門經理級的……直走!一直走。」

  M.B聽著就奇怪了,一個元老級的人物怎麼到現在還在做文字錄入的工作呢?他張了張嘴,沒好意思問出口,偏這會兒陶傲南指了指前邊,悶出兩個字來,「到了。」

  「就這兒?」

  擡頭見到「風景居」三個大字,聽著挺雅致的,可店裡店外的看著……這就是她要領他來吃飯的地兒?

  雖說外面看上去挺熱鬧的,可這地方連個停車位都找不到,進出的全是些穿著短袖短褲的勞動人民,有幾個上身還光著呢!再不然就是斜挎著書包的大學生族。

  「這兒的菜味道很好的,不信你吃著先試試。」

  他再沒說話,把寶馬往路邊一停,跟著她便進了館子。說是館子,也就是兩層的商用房,上頭設有兩間雅座,底下一順溜擺了五張桌子,裡頭是廚房,也就這麼大的地兒了。在M.B看來,這樣的地方就算菜做得再好,也不可能有更大的發展。

  既然她覺得不錯,他也就跟著坐下了。

  老闆做菜,其餘的就是老闆娘一個人擔下了。也不拿菜單,她照直了告訴他們,「肉末海參、爆炒蟶子、蛤蜊蒸蛋、婆婆麻蝦,再一個六燴海鮮湯,飯有西班牙海鮮炒飯或者瑤柱粥,今兒就賣這麼多,是全要,還是選幾個先上,不夠再叫?」

  陶傲南顯然是這裡的常客,一邊替M.B拆開清潔餐具,一邊嚷嚷著,「他開寶馬呢!這幾個菜算什麼?全上。」

  M.B算是看出點門道來了,「這家店不給點菜的,每天就這麼幾道例菜,讓你根據吃飯的人頭選幾樣是吧?」

  「帶上老闆、老闆娘總共就兩個,你以為有多少人用來採購、清洗、採摘、配菜?」陶傲南翻了個白眼,替他斟上一杯大麥茶,「這茶倒是正宗韓國大麥茶,你嘗嘗,先消食,待會兒就有胃口大吃大喝了。」

  「遵命!」

第1章(2)

  待飯菜上來以後,陶傲南再無話了,只顧埋頭吃東西,把坐在對面的他只當不存在。

  M.B幾次開口,可每每看到她埋在食物中的臉便再說不出什麼來了。兩人無話,直到盤子見底。

  陶傲南把碗筷一推,「這地方的東西味道不差吧?我沒介紹錯吧!」

  M.B點點頭,雖說只是幾道家常菜,可的確做得很有水準。而且在這不是臨海的地方專門做海鮮,倒也很吸引食客。

  「既然廚師手藝不錯,為什麼不去大酒店發展呢?」

  說到這點陶傲南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你知道這家風景居最神奇的地方在哪裡嗎?所有菜式,全是廚子自己吃一遍然後照著吃到的菜品做出來的。」

  「你對這家店倒是很熟悉啊!」他意有所指地瞧著她,敢情把他當熟客給宰過來了。

  她只裝作不懂他話裡話外的意思,直奔她今晚加班的主題。「說到這個……你要我帶你找個好地方吃東西,現在你已經吃得,我的加班是不是可以結束了?」

  M.B不明白她想說點什麼,不置可否地瞧著她,卻見陶傲南站起身,摘下店門口的圍裙繫上,然後捲起袖子拾掇起桌上滿是油膩的盤子來。

  「難道這家店還要客人自己收拾盤子嗎?」M.B放眼望去,別的客人吃完走人盤子可都堆在桌上呢!只有她收拾完他們桌上的碗碟,又去收拾別人桌子上的狼藉。

  他還真有點看不懂了,「你這是幹什麼?」

  「公司沒規定不準兼職哦!」她理直氣壯,手上的活也不停,很是麻利。

  M.B想上前問個究竟,可老闆兼廚子站出來大吼一聲,「陶傲南,趕緊上樓把雅座拾掇出來,客人馬上就到。」

  「好嘞!」

  她脆脆地應了一聲,這就跑上樓去。把M.B晾在那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這樣走,他怎麼也無法安心,滿心亂顫地捱著桌坐下。老闆娘叉腰站在他面前,「外面那麼多客人可等著位子呢!您吃完了坐這兒叫什麼事兒?成心壞我生意是不是?」

  「那……那照著剛才的那些個菜再給我上一遍吧!」

  「再上?你要是吃不掉可浪費了我們的勞動、精力,外加心情哦!」

  「我照單付錢。」這樣總可以了吧?

  抱歉!別的地兒,可以。他們風景居,還就不行。

  老闆娘揮手一指,招呼他瞧瞧外頭那些正等著空座的人們,「那麼多人都付得起這些菜錢,他們可不浪費我們的勞動。」

  「我吃……我吃行吧?」這什麼世道啊?做生意的比吃客還橫呢!

  一整晚的工夫,M.B的嘴就沒停過。等陶傲南停了手,他停了嘴,他的肚子都快撐爆了。

  滿臉掛著惡汗,腦袋上還拖著一排黑線,這一晚的折磨總算換來片刻的對坐,M.B開口便問她:「陶傲南,你是不是很缺錢?」

  「你要給我錢嗎?」她眼睛裡冒著星星,癡癡地望著他,這會子錢財就是她祖宗,她愛人——再沒更親近的了。

  不用她正面回答,M.B也瞧出道道來了。「你一個女孩子家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陶傲南撇著嘴反笑他,「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多點錢傍身總是好的。」

  「你的家人呢?」這本是私事,可他真的很好奇,管不了許多只托口問出。

  陶傲南歪著頭淡淡地道:「高三那年,我就被趕出了家門。」

  M.B連夜開車趕回公司,他也不管現在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直接打電話用怒吼把人力資源部的經理從睡夢中挖了起來。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火早不點晚不點,偏點在夜半三更。人力資源部的經理還以為出了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半點沒敢耽擱,連滾帶爬的從床上躥了起來跌跌撞撞地直奔進公司,「總經理,您……您有什麼事……請……請交代。」

  「我要看陶傲南的檔案。」

  「——誰?」

  人力資源部經理對各部門的經理、副經理和各部的精英骨幹甚為瞭解,根本不記得公司裡還有個叫陶傲南的員工?

  「請問這位陶傲南是哪個部門的?負責什麼機要?」

  M.B想了想,這才發現對這位性事古怪、行事蹊蹺的陶傲南小姐瞭解甚少。「好像是冷卉小姐的手下吧!具體做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

  冷經理的手下?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輸入「陶傲南」這三個字,電腦搜索了幾分鐘總算是找到答案了。

  什麼緊要人員讓總經理半夜三更要調檔查看啊?人力資源部的經理禁不住好奇心的騷擾,冷不丁地細瞧了一眼——文字錄入員?

  鬧了半天就是個打字的啊?

  M.B見檔案已經調出來了,這兒也沒人力資源部經理什麼事了,輕飄飄來一句,「不好意思要你半夜趕過來,現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事辦完,轉眼這就是要趕人走啊!

  可憐他人力資源部的經理忙活了一大圈什麼也沒搞清楚,只記下了「陶傲南」這個低級文員的名字。

  倒是M.B將陶傲南的檔案打印出來,抱到自己的執行總裁辦公室仔細研究起來。

  M.B翻了翻薄得不能再薄的兩頁紙,很快就把這麼些年她陶傲南的人生經歷摸得門清。

  這位陶傲南十八歲高中畢業以後就來「開心狗」做文字錄入員了,直到去年她才通過自考取得了大學本科文憑。因為高中畢業就在公司服務了,雖說是元老級人物,可因為學歷太低,想要陞遷幾乎是不可能的。

  職位低,薪水自然也低。莫非是因為這個,她才在風景居兼職的?

  可怎麼會呢?

  高三那年就被趕出家門?

  她就像一個謎鋪陳在他的面前,明明那麼近,卻又摸不著、看不清,空洞得近乎不真實。

  他該找個人打聽她的情況,最瞭解她的怕是莫過於她的頂頭上司冷卉吧!

  不等他找上冷卉,冷卉已經從人力資源部經理那裡聽到了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什麼?半夜把你叫到公司就為了查那個……陶傲南的資料?你別是聽岔了吧?」

  「怎麼可能?大老闆親自查看的文檔。我說啊冷經歷,這到底是個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讓才上任第一天的CEO動這麼大的心思?」人力資源部的經理為此事此人活脫脫失眠了一整夜,愣是沒搞清楚。

  冷卉聽著卻倒抽了口氣,她倒要看看這小妖精在玩什麼鬼把戲呢!

  冷卉不動聲色地走到宣傳部的公共辦公區域,「陶傲南,你……」

  陶傲南擡起頭正想知道冷卉又找她什麼麻煩,眼睛的餘光卻掃到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卻總是出現在她眼前的人物——

  「冷經理,有點事想麻煩一下。」

  冷卉回頭見是大老闆頓時笑開了花,「M.B?跟我還客氣什麼啊?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我必定是全力以赴。」

  「你也知道,我雖然是中國人,可是畢竟在國外待了這麼多年,中文……尤其是書寫方面有點麻煩。我想調你手下的文員去給我幫幫忙,處理一些文件。你看……」

  這麼說是盯上她手底下的陶傲南嘍?冷卉立刻提起十二分的戒備心,「M.B,你的秘書汪小姐處理那些文字工作足可以勝任,你不必擔心。」

  「我覺得我需要一個專門的文字處理人員,汪秘書要做秘書的分內事。」

  放下向來溫文爾雅、與人為善的態度,端起老闆架子的M.B讓人不禁升起點畏懼心來,冷卉心知是攔不住了,為了不繼續損害自己的形象,冷卉努力維繫著盡可能真誠的笑容。「您看,我手下哪位如您的意啊?」八成就是那隻小妖精。

  M.B不再兜圈子,擡手指向陶傲南的位置,「就她吧!」

  陶傲南順著M.B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不自覺地向旁邊挪了兩步——我不存在啊!請當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真的不存在……

  還想躲嗎?

  M.B輕輕張開嘴巴,發出輕柔的呼喚:「陶小姐,我現在就需要你。」

  哦不!在眾小姐飽含著嫉妒與憤恨的眼神中,陶傲南提著她的LV包包跟在M.B後頭,冷卉冷不丁伸出手把她攔在一旁。

  幹嘛?要殺人滅口?她手上沒操著硫酸吧?

  陶傲南怯怯地縮在一邊,半天不敢說話。

  「不要對不該做的事自作多情,不要對不該想的人胡思亂想,聽見沒?」

  陶傲南扯開臉皮一陣的笑,「M.B是何等人物?那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他能看上的女子必定是高雅大方,像……像您這樣的。」

  冷卉聽了很是得意,在電梯來的前一刻鄭重叮囑她,「掂掂你自己的份量,認清你自己的位置,陶傲南。」

  敢情冷經理大學時選的專業還含著古詩詞呢?

  怎麼說起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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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6 12:22:56

第2章(1)

  專門把她調到大老闆辦公室外頭的小辦公室坐著,結果一天也沒讓她幹一件像樣的事。

  那位能幹的汪秘書生怕她的到來導致自己的失業,正趕上全球金融危機呢!這時候要是被人炒掉,叫她可怎麼活喲?

  所以,但凡M.B有點事,她就跑得屁顛屁顛的。陶傲南樂得輕鬆,上網下了幾段德雲社的相聲,一個人悶在電腦後頭偷著樂呢!

  五點一到,陶傲南準時收拾包包,下班走人,半點不帶猶豫的。

  她前腳剛進電梯,後腳就有人衝了進來,扎眼一瞧——

  「怎麼又是你?」

  M.B不怒反樂,笑呵呵地瞅著她,「跟大老闆關係親近不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非常非常得不好,不好到姥姥家了。」

  她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你這不是要了我親命了嘛!」沒法子,德雲社的相聲聽多了,她說話也沾上這口。「我說M.B先生,咱明人不說暗話。你我都不是瞎子,你就算是近視帶散光應該也看得出來,我那個頂頭上司冷卉小姐對您有好感,還不是一般的好感,人家擺明了已然將您當成了她的獵物。您有事沒事湊到我跟前,這不是跟我親切,您這是害我性命呢!」

  M.B被她一番話給逗樂了,「別想得那麼嚴重,現在你是我手下的人,就算誰想要你的命,也得先經過我的同意。」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說,海歸先生,您聽得懂這句中國話嗎?」

  誰管她死活?反正他是不理會的。趁她不注意已經讓電梯去了地下一層的停車場,「走吧!我今天還想去風景居。」

  他這擺明是拼上她了,對不?

  照例,她陪他吃飯,然後她去做她的兼職,他在一旁等著看著,完事她兩頭拿薪水。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可學聰明了,細嚼慢咽,絕對不讓自己撐到回家第一件事就吃胃藥的地步。

  過了九點,店裡的人漸漸少了。陶傲南也騰出點空來應酬這位大大大大特大號大老闆,「嘿,我放開膽子猜一下,您老人家為什麼對我這個小小打字員這麼感興趣?」

  「你穿的不是仿版的范思哲。」

  他指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舉手對他說的第一句——他永遠不會忘。

  陶傲南可能沒有想到,當年在美國打工賺學費的M.B干的第一件營生就是在范思哲的專賣店裡掛衣服——正品、仿品,他一眼看穿。

  一個高中畢業就來公司做工,號稱高三就被趕出家門的小女人卻能穿得起正品范思哲的黑白經典款,更奇怪的是她還要謊稱自己穿的是仿版,結束了朝九晚五的工作還跑來這樣的市井小店裡當服務員端盤子,沒事老愛跟他計較那點加班費——任何人對她都會產生幾分好奇吧!

  他最好奇的是,「為什麼沒上大學?」

  大老闆居然問她這個小員工這個問題?陶傲南咧著嘴呵呵地傻笑起來,「說起來慚愧,高三那會兒盡顧著早戀,結果就混成現在這副熊樣了。」

  早戀……

  這兩個字滑不溜丟地鑽進M.B的腦袋裡,再也拔不出來。「早……早戀?」

  「我知道,在美國沒有這兩個字,所以你也搞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可是這是中國,她是走過三年魔鬼高中生活的小丫一名,她當然知道這兩個字對一個備戰高考的高三生意味著什麼。

  「反正我的生活跟普通的中國女孩沒什麼區別,您就別再對我保持著貓一樣旺盛的好奇心了。有空還是管管冷小姐對您拋出來的電極吧!以免有無辜人士枉死其中。」

  她就是那個倒黴鬼,他就放她一條小命吧!

  被陶傲南趕出風景居的M.B開著車在路上閒逛,一擡眼就瞧見了LV專賣店。他記得陶傲南今天拎的包包就是LV的,中午買午餐時她掏出的錢包好像也是LV的經典櫻桃款。

  L、V——這兩個字母似乎是身份和財富的象徵。

  她很喜歡LV?

  把車停在路邊,M.B尚且沒搞懂自己想幹些什麼,他人已經走進了那家閃爍著奪目光芒的「窮人免進」店。

  九點整,陶傲南一分不早、一分不晚的落座在自己的位子裡。

  眼睛直直地望著前頭那個標著LV標誌的包包——今天公司發禮品啊?還是LV的?看樣子,金融危機對「開心狗」完全沒影響嘛!

  她三下五除二地拆開包裝一瞧,從包包裡面掉出張卡片,上面工整地寫著巨落俗套的一句話——希望你喜歡。

  公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太有人情味了!還是,跟著大老闆的員工才會如此好命?

  陶傲南捏著那張卡片猛一擡眼正撞上M.B打老闆椅後面掃過來的深邃目光,霎時間,她什麼都明白了。

  她拿起那件LV的包包這就要往大老闆的辦公室去,卻見冷卉小姐踩著她那雙九厘米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過來了。

  見陶傲南手裡拿著LV的包包,冷卉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她鼻子就教訓開來。「跟你說了多少次了,用不起大牌,就不要總是使仿品,省得丟了公司的臉,連帶著把自己老闆的顏面也給丟了。你現在可不是總坐在辦公室裡,你現在是『開心狗』中國地區CEO的文員,你要對得起M.B先生……」

  「這個LV的包是正品,是我送她的禮物。」

  冷卉那張臉當場被不尷不尬地撂到半道中,半天沒緩過神來。M.B根本就當她不存在,只望著陶傲南問:「昨天老闆娘說今天有老闆的拿手好菜,我已經訂好了位子,晚上一塊兒吧!」

  又一起?

  沒等陶傲南開口,冷卉將M.B截在半道上,「今晚有個商務酒會是專門為歡迎你而舉辦的,順便認識一下我們的合作夥伴。」

  專門為他舉辦的,這就意味著他非去不可嘍!

  M.B沖陶傲南抱歉地搖搖頭,「替我跟老闆娘說一聲,今晚我是過不去了,明晚我一定準時捧場。」

  陶傲南倒是毫不在意,只拎起那個LV的包包問他一句,「這個……可以退掉換現金嗎?」

  這個問題嘛……M.B說了不算,LV專賣店的答覆是:很抱歉,小姐,我們這裡不是當鋪。

  陶傲南嘟囔著嘴,氣鼓鼓地回到風景居,老闆娘賽風景已經忙得不可開交,見到她跟見到救星似的。

  「喂,你怎麼這會兒才來?快點來幫忙,快沒有乾淨盤子了。」

  陶傲南打錢包裡拿出一疊百元大鈔推到她面前,「買去。」

  喲?今兒個怎麼這麼大方,哪裡變了天?再四顧看看,沒見著那位連來了兩天坐那兒等陶傲南的M.B先生。

  賽風景頓時覺出點味道來,「你到底是因為這個LV的包包生氣,還是因為沒來的那個人生氣啊?」

  她這話說得陶傲南頓時瞪大了眼珠子,「我鄭重申明,我跟M.B先生是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為什麼呀?」那位M.B先生看著挺不錯的一男人啊!要是她沒有阿牧,她還打算前赴後繼地貼上去呢!

  可陶傲南眼皮子都不擡地嘟囔一句,「他是M.B啊!」

  說得賽風景更糊塗了,「M.B又怎麼了?只要不是W.C不就得了嘛!」她還一個勁地勸陶傲南呢!「我看得出來,這個M.B先生是真心想追求你,而且人家無論外在、內在還是錢包都挺不錯的,你幹嘛不考慮考慮?」

  陶傲南瞪著眼跟她一再強調:「他是M.B!M.B!M.B!」看賽風景那傻裡吧唧的模樣,陶傲南決定還是一頭扎進廚房洗盤子去比較省心。

  看她義無返顧的熊樣,賽風景還就是不明白了,戳戳一旁的阿牧,「這個M.B到底是什麼意思?炸彈嗎?碰不得啊!」

  只有阿牧能忍受得了她那一根筋的腦袋瓜子,「你把M.B反過來唸唸。」

  「B.M……啊?」將這兩個字母在嘴裡嚼吧嚼吧,下一刻賽風景的下巴掉到了胸口。

  作為「開心狗」宣傳部的經理,冷卉一直負責外部聯繫工作,跟各位合作公司的老闆頗為熟悉。她充當引線,為M.B逐一引見。

  「這位是NK手機的運營商,黃先生。」

  「黃先生,初次見面,日後還煩請您多多關照。」

  M.B熱情地伸出手走過去,黃先生卻對直不打彎地走向冷卉。「冷小姐,我是太感謝你了,你都不知道,這種感激我是根本沒辦法用語言表達的。」

  黃先生拉著M.B跟他直絮叨:「你剛來,怕還不知道吧?她爸爸是著名的補習天王,只要把孩子往她父親那裡一擺,咱這塊父母心可就算是放下了。就我們家那小子,從前考試能脫離全班後十名就不錯了,交給她父親兩個月的工夫,已經穩居前十名了,這還得了!這省了我們夫婦多少的心啊?這比我多賺一千萬還高興呢!

  「你這手下厲害啊!不僅是我,還有IPP的王總,非常夢的陳總,康聯的杜老闆……說句不怕你取笑的話,我們這些人活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可愁的?不就愁孩子不爭氣嘛!M.B啊,你這個手下厲害就厲害在這個地方——不用一兵一卒,單憑冷小姐一個尊翁大人就擺平我們這些人的孩子,也就順道擺平了我們這麼多人——你得這麼個得力手下幫你,還愁生意不好做?怨不得別人在金融危機下各個謹小慎危,你反倒大刀闊斧地幹起來。」

  說著說著,黃先生又握緊了冷卉的手,「冷小姐啊,改天我一定親自登門拜謝令尊翁大人。我還得謝謝你啊,我知道,以我們家那小子的成績,要不是你出面說項,補習天王怎麼可能收他這麼個東西呢?浪費精力嘛!」

  「哪裡哪裡!」冷卉趕忙謙虛,「我爸說他還是挺聰明的。」怎麼能不聰明呢?好歹也是黃老闆的兒子,就算笨得像豬,討厭得跟狗屎一般,在冷卉的嘴裡,也是能找出一籮筐的優點來的。

  除非哪一天黃老闆不跟他們「開心狗」合作,或者冷卉跳槽去了別家,那就……另當別論了。

第2章(2)

  黃先生轉過頭來又對M.B說:「你是從外國回來的,你不知道中國的高考制度有多殘酷,別說是那幫毛孩子,就是我們這些苦過來的大人也覺得高考生不容易啊!可不容易又能怎麼辦呢?

  「現在國內人都不是傻子,再不像從前,但凡拿個外國文憑回來都把你當只金龜。現在這招行不通了,人家上網一查就知道你念的這個大學是個什麼玩意。所以就算拿錢送孩子出國留學,如果想找個好點的國外大學接收,也得先在國內把基礎打好,要不然念個國外的社區大學,回國後只能被人當笑柄。

  「說來說去,還是成績才是硬道理,所以才說冷小姐的父親厲害啊!經過他補習的學生考進重點大學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我就不指望我們家那小子能進那百分之九十的隊伍裡了,只要他能跨進大學那門檻就成。」

  M.B笑說:「我也是在國內讀完高三以後才去美國讀預科的,那時候我英語還成,數理化就不太靈了,所以對於國內的硬試教育……我多少還是有點體會的。」

  這邊廂正說著呢!黃先生擡眼見到熟人,便暫別了M.B和冷卉又去應酬了。冷卉正等著這單獨相處的工夫呢!忙不叠地跟M.B套起近乎來了,「難怪你中文說得還不錯呢!原來成年後才出國的啊!」

  冷卉自認這半場酒會讓她對他的瞭解又多了幾分,緊趕著介紹自己那位引以為傲的父親大人。

  「剛剛黃先生講得有點誇張,其實我父親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重點高中數學老師。後來他覺得在課堂上教的很多東西對高考根本沒用,所以才自己辭職在家開了間補習社。他厲害就厲害在不僅可以補習數學,物理、化學他也可以對付。」

  「是嗎?令尊還真是能人啊!」M.B若有所思地悶出一句,「我唸書的時候倒也認識這麼一位全才老師。」

  「看M.B你今天的成就,定是這位老師的得意門生嘍!」

  M.B抿著嘴,從鼻子裡發出兩聲哼哼,「就怕我敢這麼想,那位全才老師卻不這麼認為啊!」

  所謂為他舉辦的酒會,也就是把他介紹給所有合作夥伴,順道讓他見識見識她冷卉的外聯能力——好手段啊!不愧是她父親教育出的女兒,果然非同凡響。

  看著滿目輝煌的燈火,品著杯杯金黃的香檳,M.B忽然想到了陶傲南在風景居裡忙碌的身影。

  放下酒杯,他不理會身後冷卉的呼喊聲,逕自往外走去。

  他什麼也不想,等車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風景居的外頭。停下車,他也沒進去,心想這會兒正是她忙的時候,他就在外面等著吧!

  正想著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下班,忽然看到陶傲南的身影打風景居裡走了出來。M.B也沒下車,坐在裡頭悶聲看著她在做些什麼。

  卻見陶傲南走進對面賣煙酒的店,隨即拿著包煙走了出來,她一擡眼便見到了他那輛醒目的名車。

  再悶聲坐下去可就不像了,M.B打開車門站了出來,不尷不尬地冒出一句,「你幫忙洗盤子還要幫忙給客人買煙啊?」

  她不吭聲,靠在車門旁邊熟練地撕開香煙包裝,抽出支煙夾在指間,順勢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來。

  她一口接著一口狠狠地抽著嗆鼻子的煙,在他的面前。

  他聞得出來,她指間夾的不是一般女士偽裝時尚而抽的薄荷味香煙,她抽的就是老爺們過煙癮的玩意。

  望著她,M.B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陶傲南卻是神情自若地邊抽煙邊同他攀談起來,「不是說有酒會嗎?這麼快就結束了?」

  「交給冷卉了,我還是不太習慣這種場合。」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同她搭著話。

  就這樣過完了一根煙的工夫。

  「M.B,你對我很好奇,是嗎?」

  他一怔,隨即點了點頭。「你對我,像謎。」

  「如果我為你解開這道謎,或許你對我就不會有興趣了,是不是?」

  他不置可否,誰又知道呢?

  她卻願意為之一試。

  「你不是想知道陶傲南為什麼沒參加高考,為什麼高三那年被趕出家門,為什麼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嗎?

  「我告訴你——」

  那一年高三,那一天與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

  陶傲南照例是騎著她那輛始終打不滿氣的自行車回到家,自己掏鑰匙開門。站在門廊,她就聽見裡頭陶老師訓話的聲音——

  「你給我搞清楚了,要不是校長出面,我說什麼也不會收你到家裡來補習的。如果你還是跟從前一樣不好好完成作業,上課開小差,我管你是不是校長介紹來的,我管你爸爸是不是大學教授,我照樣把你從我家裡轟出去,聽見沒有?」

  得,家裡又多了一名補習學生,還是陶老師很不喜歡,全憑開後門進來的那種。

  陶傲南只遠遠地望了一眼,便不聲不響地鑽進了自己的房間。打開CD機,裡面絕對不是陶老師反對的流行歌曲,她的CD機只會用來聽英語。

  瞧瞧陶老師給她取的名字——陶、傲、南!

  陶老師常常自詡為現代陶淵明,雖然是教數學的,擅長的也是理科,但陶老師卻自認才德絕對不在陶淵明之下。他也希望待日後有陶淵明悠然見南山的境界——那不僅僅是一種心境,也是一種恃才傲物的態度。

  有才方能傲物。

  給她取這個名字的時候,陶老師已經決定了女兒的一生——必須有才。

  對於一個高三學生來說,有才就意味著要能考取重點大學,最好是中國數一數二的重點大學,最好是能頂著理科狀元的頭銜,帶著陶老師的驕傲進入中國最頂尖的高校。

  這是陶老師的希望,也就理所當然成為了陶傲南人生的目標——她是陶老師人生全部的希望,自媽媽病逝後。

  想到媽媽,陶傲南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書本上,一遍遍地跟隨CD重複那些比母語還熟的英文單詞,直到她疲憊地只想站起身,哪怕就只能在這間專屬於她的小屋裡晃晃也好。

  她打開房門,想到廚房裡為自己倒杯水。路過陶老師教課的書房,遠遠地便見到有個比陶老師高出半個頭的男生正掛在黑板上呢!

  陶老師的書房足有二十來平米,比她的臥室大多了。這間書房裝修得算是平凡無奇,可放到正常的居家來看卻是奇怪得不能再奇怪。

  二十來平米的書房裡三面牆都被頂到屋頂的大書櫃包圍著,中間是十來張跟教室裡的書桌椅沒有任何區別的桌椅,進門處掛著一面跟教室裡的黑板沒有任何區別的黑板。

  這就是陶老師書房的全部了。

  陶傲南幾乎是不進去的,除了陶老師得意的認為自家女兒根本不需要補習,也因為陶傲南厭惡家裡依舊是學校的感覺。

  捧著杯水她路過書房門口正要回自己屋去,一不小心被正憋著一口氣的陶老師發現了。

  「我真懷疑你脖子上頂的是什麼腦袋?這麼簡單的題,你掛在黑板上十分鐘了,愣是答不出來——陶傲南,告訴他,這題選什麼。」

  陶傲南只是瀏覽了一下黑板上的題目,不到五秒鐘便丟出一個音符:「C。」

  「聽到沒有,陶傲南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你搞這麼半天都在幹什麼?心思不放在學習上,你以後靠什麼吃飯?」

  比陶老師還高出半個頭的男生轉過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也沒有任何羨慕或是記恨的表情,空洞的好像他的靈魂並不在這間類似教室的書房裡。

  陶傲南更不把他當回事,端著水杯直直地往自己房裡去了,她以為他們不會有太多見面的機會。

  陶老師可以忍受笨學生,絕對不能容忍不用功的學生,而「我就不學」這四個字正寫在他臉上呢!

  陶傲南盤算著,這男生來家裡不會超過一個月,一定會被陶老師趕出去,任他爸爸是大學教授,任校長是他爸爸的好友也不例外。

  那天晚飯,陶老師難得跟她說起了學習以外的閒話,這還得益於那位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的男生。

  「簡直不敢相信,巴教授的兒子居然蠢成這副德性。我要是他爸爸,還不如直接掐死他算了。別說是考重點大學了,就算進專科都成問題。一個學生,居然不做功課,他想幹什麼?也不知道巴教授怎麼教的兒子。」

  「他姓巴?」

  陶傲南聽說他們年級年年吊車尾的那個蠢材就姓巴。

  陶老師翻著白眼說:「還能有誰?不就是那個巴莫嘛!」

  他叫巴莫,他留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全年級最蠢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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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6 12:24:28

第3章(1)

  在同一所高中同一個年級兩年半的時間都不曾謀面的他們,在三天內居然第二次見著對方了。

  那天陶傲南上體育課,正像頭蠢驢似的圍著四百米的操場跑道一圈圈地慢跑。那時候,巴莫正在教室裡被陶老師批鬥呢!

  「聽說你爸爸是博士,三十二歲就做了副教,現在不僅是教授級的人物,還是大學裡的學科帶頭人。他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呢?考試永遠不及格,作業永遠完不成,問題永遠不會答,你簡直把你爸爸、你們家祖宗八代的臉都給丟盡了。我女兒要是跟你似的,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陶老師淨揀難聽的說,到底是恨鐵不成鋼想要激起他的奮鬥心,還是要挖苦他挖掘他的羞恥心,或者單純地只是出於不喜歡而盡興辱罵——原因不重要,結局只有一個,巴莫低著他那腦袋,悶頭讓他罵,讓他說。

  陶老師說累了,手一指,「你給我站到教室外面,什麼時候做完作業什麼時候進我的教室。」

  巴莫還是無話,拎著他的書包就站到了教室外面。趴在陽台上正好望望操場上的風景,不過就是一群傻裡吧唧的人在圍著操場慢跑。

  其中就有那個只看一眼就知道答案的陶老師的驕傲,陶老師的女兒——陶傲南。

  似乎感覺到有人正在看著自己,陶傲南順著那道目光望了回去,一眼便瞧見了被掛在走廊上的巴莫。

  他們倆就這樣對望著,直到巴莫忘了罰他站的陶老師,背著書包衝下了樓。陶傲南心裡還嘀咕呢!

  跟我對眼?

  我眼睛又不比你小!

  結束了一堂等同於折磨的體育課,陶傲南推著她那輛永遠氣不足的自行車往校外走。

  叮鈴鈴清脆的鈴鐺聲響在她的耳旁,這是在炫耀對方的自行車比她好是吧?陶傲南惡狠狠地回身望過去,對上的卻是巴莫那張笑得牲畜無害的俊容。

  「車胎沒氣了。」他努努嘴示意她留意自己的車胎。

  陶傲南看也不看推著車就往前走,前面是上坡,以她身邊的這輛破車,騎上去或許沒問題,但絕對不是在慢跑了三千米之後。

  巴莫見她不吭聲只顧推車,一把拉住了她的後座。陶傲南剛想出聲罵人,卻被他溫和的聲音蓋了過去。

  「前面有家修車鋪,我幫你的自行車打氣吧!」

  人家這麼熱心要幫她的車胎打氣,而一直騎著癟癟的自行車又是陶傲南心頭一樁鬱悶,她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向我示好以便叫陶老師放你一馬——這招行不通哦,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你還想幫我的車打氣嗎?」

  他不答話,逕自往車鋪走。推著車跟在他的屁股後面,陶傲南慢騰騰地進了修車鋪。

  男生就是男生,三下五除二,不消一分鐘就把她的車胎打得鼓鼓的。看得她心花怒放,也有了跟他搭話的心情。

  「你的數學作業做完了?」

  巴莫一愣,「你怎麼知道我沒完成作業?」

  「沒做完我佈置的作業就不準待在我的教室——你忘了罰你站在外頭的那個人跟我是什麼關係了嗎?他的原則我太清楚了。」

  巴莫撓撓頭,是了,她是什麼身份,他怎麼給忘了。

  「你沒有完成他的作業,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私自走了,明天陶老師可不會放過你哦!」

  「無所謂啦,反正我們家祖宗八代都被你爸給罵遍了。」他拿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大無畏精神勇敢面對。

  「現在要回家嗎?」陶傲南可不會相信,他逃避陶老師的懲罰就是為了早點回家完成作業。

  答案如她所料——「當然不是。」不但他不打算回家,也不打算讓她就這麼回家。「我有個好地方,你要不要去?」

  「我有個好地方,你要不要來?」

  就算缺靠一門,成績也能在全年級排名第十的陶傲南同學能有什麼好地方推薦?

  巴莫還真來了興趣。

  「你說的好地方就是這裡?」

  在騎了半個小時自行車以後,巴莫終於見到了陶傲南口中的好地方。

  「書店啊?」

  真沒埋沒了她年年考第一的腦袋,說找個好地方就找到這麼個高雅的殿堂來了——她不會拉他來學習英語,鞏固數學,外加提高語文知識吧?

  陶傲南也不說話,悶頭往前走,越過賣輔導材料的那片地界,往裡頭走去。她總算停下了腳步,巴莫擡頭望去,「漫畫?你愛看漫畫?」

  「是啊,可這種事不能在家裡看,所以我每次都跟陶老師說,我要選輔導材料,然後在這裡窩上幾個鐘頭。」

  她的話讓他從胸口悶出笑聲來,「原來好學生也幹壞事啊!」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好學生,只不過我會聰明地隱藏自己做的壞事。」這也是做陶老師的女兒十七年來的心得體會。

  陶傲南選了幾本她上次沒看完的漫畫,把書包墊在地上,一屁股坐在那裡旁若無人地看了起來。

  她看得有滋有味,時不時地發出陣陣笑聲。巴莫看著她,不自覺地坐到了她的身旁,拿出隨身CD機,兩個耳麥,一個塞在自己左耳裡,一個塞進她的右耳,他們並肩坐著,看著老師反對、大人嫌棄的書。

  坐累了,她的頭慢慢地向他歪去,終於在距離他肩膀十公分的地方停住了。然後——

  他的手猛一使力,把她的腦袋壓在他的肩膀上。

  那一瞬間,緋紅染上了陶傲南的臉頰。

  很多年以後陶傲南依然記得那張CD裡唱著的那首歌——《砒霜》。

  用你砒霜救我命,我不怕任性。情願至死,心境方冷靜,忘掉了眼睛我就能看清。輪迴在生生死死感情才盡興,可笑愛情為殉情,不過為證明,朝花晚拾仍然能盡興。

  早已注定難安定,遺憾最終證實時間洶湧能磨滅風景,若永不可超生,亦也為情。

  那一年那一個月,陶傲南做了許多她從前沒做過的事。

  她第一次聽到隨身CD機裡不一定要流淌出英文單詞,她第一次和別人同時分享一首足以打動心扉的歌曲;

  她第一次把永遠的馬尾變成如海的長髮,她第一次聽到「這樣比較漂亮」這句話從男生的嘴裡發出,而且是為了讚美她;

  她第一次覺得自行車胎不會永遠都是癟癟的,她第一次發現騎車上坡的時候會有只堅實的大手托著她的背;

  她第一次坐在男生的自行車架後面,她第一次發現向陶老師撒謊竟也可以讓她莫名的興奮;

  她第一次期待著每天去學校,她第一次愛上欣賞教室外專門用於罰站的地方;

  她第一次覺得即使面對面地坐著,有個人也讓她思念,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正被這世上的某個人牽掛著,這種牽掛不會因為她考分的高低而打折;

  她第一次愛上了一個人,一個叫巴莫的十八歲男生。

  星期三晚上照例是巴莫來陶老師家補課的時間。

  明明是從學校一起回來的兩個人,卻決定巴莫先上樓,陶傲南在樓下等著,慢騰騰地數到六百,她再慢悠悠地拿著鑰匙開門回家。

  站在那間她永遠不想進的掛著黑板的書房門口,陶傲南冷淡地冒出一句,「陶老師,這章數學我有幾個地方不太懂,可以旁聽嗎?」

  陶老師一愣,沒想到自己精英到天下無雙的女兒居然也有不懂的地方,眼珠子忽悠一圈,他到底還是點了點頭,「進來吧!」

  陶傲南撂下書包,揀巴莫身旁的位子坐了下來。陶老師繼續掛在黑板上講題,絲毫沒察覺身後的課桌下面正在發生一場手與手的激戰……

  巴莫正盯著黑板,忽然有一隻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他偏過頭看了看身邊的那位,陶傲南面色平靜,眼睛直視前方的黑板,似乎課桌下面什麼也沒發生,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可……真的是幻覺嗎?又是誰把小腿貼在他的腿肚子上?

  巴莫剛想小聲告訴她——別鬧了。

  陶老師轉過身來問道:「下面這步怎麼做?陶傲南,你說。」

  「沿著AB點做延長線,取D點到延長線的垂直距離。」

  「很好!」

  陶老師對女兒可謂讚許有嘉,同時還不忘挖苦巴莫,「看見了沒?這個類型的題目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你都記住了些什麼?還是大學教授的兒子呢!我都替你覺得丟臉。」

  巴莫在課桌下面被陶傲南拽住的手腕猛地一抽,她的身體隨著他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她努力保持平衡,沒叫陶老師看出端倪來。

  陶老師根本不會想到這課桌下面也會演繹劇情,繼續說著他的A到E,D到B。陶傲南的手放到了課桌上,趴在那裡,陶老師說了什麼她全沒聽見。直到……

  直到他的手悄悄地塞進了她的口袋。

  陶傲南偏過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換來的卻是他抱歉又俊逸的笑容。她抿著唇,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左手塞進了口袋裡,與他的右手緊緊交疊。

第3章(2)

  那年的冬天因為有了巴莫,陶傲南的自行車胎永遠是足氣的,臉上的笑容總是滿滿的,心裡也從未感覺到寒冷。

  那年高三的期末考試,陶傲南依舊穩穩佔據著第一的寶座,而巴莫……依舊是掃尾的那一個。

  陶老師的神名被巴莫給玷汙了,他幾次三番給巴莫的父親談,跟校長談,聲稱不想再教這塊朽木。可陶老師拗來拗去,也沒拗過上司的一再央求,他繼續面對巴莫,而巴莫……依然故我地不把懸在頭頂的那把高考利刃當回事。

  誰也沒有想到全年級正數第一和倒數第一的兩個人居然會避開全世界炯炯的目光談起了蠢蠢的戀愛。

  然後……然後便是寒假了。

  陶老師依舊每天在家裡開補習課,諄諄教導著那些即將踏入高考隊伍的倒黴鬼們。而陶傲南打著家裡太鬧,她要去圖書館複習的正義旗號,每天跟巴莫瘋玩一氣。

  那天暖暖的冬日映在身上,陶傲南牽著巴莫的手儼然一副小情侶的模樣堂而皇之地走在街上。

  「你為什麼叫巴莫?」

  「你為什麼叫陶傲南?」

  「因為陶老師希望自己有一種陶淵明悠然見南山的傲氣。」

  「因為巴是滿語巴圖魯——勇士的意思,莫是鄂倫春語莫日根——英雄的意思,我爸希望我可以活得勇敢無畏。」

  「你是挺無畏的!」特別是面對陶老師的時候。

  「你也挺傲氣的。」要不然怎麼是陶老師的女兒呢!

  「要看電影嗎?」巴莫盯著迪斯尼新上映的動畫大片,她那麼喜歡漫畫的人應該會喜歡這個吧!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想討她的歡心?巴莫的心裡冷不丁頓了一下,沒來得及多想他便發現陶傲南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另一張海報——海報上的女子半裸著嬌軀如蛇一般攀附在同樣衣不蔽體的男人身上。

  這只一眼,巴莫便羞紅了半邊臉,他趕緊把目光移開。「嘿,那不是我們可以看的電影。」她站在那裡還自罷了,他一個男生杵在那裡,怎麼看都像一隻小色狼。

  誰知道那隻小母狼滿不在乎地對此嗤之以鼻,「十八禁而已,再過半年我們就滿十八歲了。」陶傲南絲毫不覺得這半年對她的心境會有什麼影響,「就看這部,好不好?」

  這就是所謂的優秀學生嗎?總是幹一些他這樣的劣等生都幹不出來的壞事。

  雖然相交時間不長,可巴莫對她自陶老師那裡遺傳來的頑固個性多少也有些瞭解。她決定要做的事,別說是他了,就算是她那個固執的爹也未必攔得住。

  可是進電影看十八禁,她一個小丫頭片子不覺得丟臉,他還繃不住這張皮呢!直勸她不聽,他只得繞著彎子跟她好言好語,「說了是『十八禁』,我們倆這身學生裝扮根本不可能進得去啦!」

  她眼珠子骨碌一圈,頓時閃起亮光,「這好辦,咱們換身衣服就是了。」她最討厭以貌取人。

  這小妮子還動了真格了?巴莫忍不住拿話將她,「我倒容易,我十六歲生日的時候,我媽為了慶祝我的成年,特意為我準備了一套西裝。我穿西裝就得了,可你穿什麼呢?」巴莫放肆的目光上下左右的掃過她。

  以陶老師古董到連流行音樂都認為是汙染心靈的觀念,怎麼可能容忍正在讀高三的女兒穿校服以外接近成人的華服?

  「這你就別管了,今晚八點,你買好票等我。」

  她旋身走人,留下滿臉狐疑的巴莫一副不確定的樣子。

  雖然換上了一身西裝,看上去絕對不像高三的學生,可是站在十八禁電影海報下面的巴莫還是窘得慌。

  挪遠一點,再挪遠一點,盡可能地離那張海報遠一點再遠一點……如果能被人忽略不計就好了,可過往的那些人瞧他的怪異目光可一點也不像會將他忽略的樣子,反倒更像看一個變態的怪物。

  陶傲南這死小孩怎麼還不來啊?

  遠遠的,有一道身影向他款款而來。

  米色羊毛裙,配著黑色的小外套,紫羅蘭的水鑽胸針配在領口。最特別的是她的髮飾,耳鬢的發捲起別在腦後,披肩的卷髮隨著她的步態搖曳生姿——她是誰?是誰?

  完全不像高中生,完全不似平日裡規矩的優等生,她,就這樣趁著夜色悠然地落到他的面前,藏著無限成熟的曖昧。

  「你……你怎麼會……」你怎麼會穿成這樣?他驚得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

  「陶老師不會翻我的衣櫃裡都藏了些什麼的。」這是陶老師的傲氣,而她恰恰利用了這點。她藏在衣櫃裡的可遠遠不止幾套衣裳那麼簡單,還有更多更珍貴的寶貝,怕是巴莫完全想不到。她吐了吐舌頭衝他賊賊地笑著。

  做壞事的感覺果然很好,特別是對於眾人眼中的優等生來說。

  可到底還是未滿十八歲,巴莫的心裡怯怯的,直直地沖影院裡走,也不理身後的她。

  「等一下。」

  陶傲南出聲喚住了他,巴莫停下腳步沒等回頭,她已經一個箭步衝到了他的身邊,伸出的手挽住他的胳膊,她偏過頭可愛的笑臉等待著他肢體上的回復。

  反倒是巴莫不自在起來,左顧右盼之下悶悶地發出一聲,「你……你還真是……真是啊……」

  隨便他怎麼說,她只等著他下一步的舉動。

  巴莫四下看看,終於手心搭在她挽著他胳膊的手指上,他們不像是去看十八禁的電影,正義凜然外加無限華麗到像是去聽交響樂——對她,他實在是缺乏瞭解。

  兩個人一低頭便進了影院,沒有人懷疑他們的年紀,更沒有人懷疑他們的關係。

  可十八禁到底是十八禁,看到中途,巴莫便感覺口乾舌燥。他本想問她要不要先走,再瞧陶傲南,兩隻眼睛直溜溜地瞪著電影,好像在上什麼重要課程似的。如此專注的表情,彷彿這部十八禁的電影比任何高考衝刺寶典更重要。

  要離開的話硬生生地被他吞進了嘴裡,他兩隻眼睛四處瞟著,除了不看屏幕,什麼都看。

  左望右瞧,到最後落在了陶傲南的唇上。

  她今天是化了妝嗎?為什麼雙唇粉粉的,還帶著圓潤的光彩?緊緊地盯著她流光溢彩的唇角,他的視線再也無法挪開。

  不知不覺,屏幕上亮起END,霎時間燈光亮起,黑暗幽閉的環境到此結束。陶傲南意猶未盡地伸了個懶腰,偏過頭來喊巴莫:「你覺得這部電影怎麼……」

  她的唇一張一合,巴莫完全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麼,只是看著……看著她兩片朱唇散發著罌粟的蠱惑,他再也無法抗拒。

  巴莫的上身猛地向她靠近,緊緊地、緊緊地印上她的唇。

  她的初吻,也是他的。

  電影院裡亮得好像天堂,他忘了一切,只記得她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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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6 12:24:33

第4章(1)

  他們……接吻了。

  陶傲南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自己的嘴唇。感覺還停留在影院裡亮起燈的那一刻,他好像依舊近在眼前,他們的生命好像因為那一吻而貼合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她站在浴室裡,久久無法平靜,直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陶傲南,你沒事吧?怎麼在浴室裡待了這麼久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陶老師的聲音有點焦急,陶傲南深呼吸試圖平靜心境後這才打開門,「我沒事啊!」

  陶老師上下左右前後地打量著她,除了臉色有點潮紅,倒還真看不出什麼來。陶老師趕緊摸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燒吧?」最近這段時間他總感覺女兒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他只得一再地告誡陶傲南,「再過幾個月就要高考了,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你一定一定要多注意身體。現在要是生病肯定會耽誤學習,現在是什麼時候?一分一秒都耽誤不起,知道嗎?」

  陶傲南點點頭,沒再說話,旋身便進了自己的房間。若是往常,陶老師會覺得女兒進房間就是要開始學習,他不應該多作停留,以免耽誤了女兒寶貴的奮鬥時間。可這一次,他卻沒有走開。

  陶老師跟著陶傲南進了房間,依舊嘮叨個不停。「陶傲南,那天有老師跟我說,說是經常看到你和巴莫在一起。我說怎麼可能呢?你是什麼人,那個巴莫又是什麼人?根本是完全不搭的兩個人,我說不可能的,一定是那個老師看錯了。」話是這麼說,可陶老師的眼睛卻盯著陶傲南臉上閃過的每個表情,生怕漏掉了什麼。

  陶傲南操起一本書捏在手中既沒有回話,也不看他。

  陶老師只好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陶傲南,你要搞清楚,你和巴莫那絕對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是要上全國最知名的重點大學,而他呢?是能考上哪所學校就上哪所。他的人生就那樣了,以後也就是隨便混個工作餬口飯吃。

  「你跟他不一樣,他要是糾纏你,你也不要理他。你可以告訴我,或者告訴他們班主任,自然有人去解決。再過幾個月就要高考了,你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學。你是我的女兒,要是你沒能考好,那叫什麼事?那不是讓我自己打自己的臉嘛!那可就是我們陶家的奇恥大辱了。」

  陶傲南拿著書轉身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回說:「陶老師,我要溫書了。」

  陶老師識趣地退出她的房間,她的地盤,人走到門口還不忘丟下話來,「陶傲南,你是知道的,自打你媽媽死了以後,想給我介紹對象,讓我再婚的人一直不少。可我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再娶個老婆,再把家建起來——還不都是為了你嗎?我就怕我再娶個老婆回來會影響你的心情,讓你學習成績下降。所以才一直耽擱到現在啊……」

  你想娶,我絕不會攔著你,你想要重建一個家,那麼你和我共有的這個家算什麼?

  這些話陶傲南永遠地悶在了心口。

  她望著鏡子中的陶傲南,望著鏡子中她的唇。忽然之間,她好想媽媽,好想有個屬於她的家。

  高考並沒有如期到來。

  在高考來臨之前,一條爆炸性的消息改變了陶傲南全部的人生。

  高三最後一個學期開學第一天,學校BBS論壇上出現了一張帖子——優等生的兩面生活。

  高三某優等生在校是功課卓越的好學生,老師、家長眼中的乖乖女,私底下卻完全是另一個模樣。打扮前衛,和男朋友共同欣賞十八禁電影,下附真實照片……

  帖子上雖然沒有提名道姓,但是下面附著海大的照片,任誰也能認得出來那是陶傲南的大半張臉。

  照片拍攝的正是巴莫吻她的場景,她的臉生生地出現在帖子裡,反倒掩去了巴莫的面孔,讓人對親吻她的那個男生更加充滿好奇。

  帖子發出後兩個小時,回帖已經爆滿,瀏覽量更是達到三千多次。

  如此轟動效應讓陶傲南,以及她的陶老師很快就知道了。

  陶傲南很平靜地看著那張帖子,看著帖子上滿臉陶醉的自己。而從震驚中甦醒的陶老師第一件要做的不是質問她,或者勃然大怒,而是拿起電話給負責BBS管理的老師打電話,就聽陶老師在電話這頭盡可能保持冷靜的怒吼: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如果你不馬上把那張帖子給我從網上撤下來,我就讓校長撤了你。」說著他便掛了電話,然後不過兩分鐘,陶傲南便再也看不到那張帖子了。

  好可惜,她還想保留一份在電腦裡的。

  只是,就算帖子還在,她怕是也沒有時間去弄這些了。

  陶老師站在她的身後,深邃的眼幽幽地望著她。壓抑的氣氛,僵持的兩個人,他們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

  到底是陶老師輸了。

  「那個人是誰?」陶老師直奔主題。

  怎麼說也是自己親生的女兒,只需一眼他便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誰。可是那副模樣的女兒,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看到。

  「是……巴莫?」他猜測。

  陶傲南微怔,仍緊閉著嘴巴,什麼也不說。她低頭看書,也不管有沒有看進去,這是他們父女最好的溝通方式——她一說要學習,他便不說話了——反正他的話題也離不開學習。

  這一次,她這招卻不管用了。

  陶老師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揪起,起伏的胸口是他在努力控制怒氣,可到底怒火還是衝出了胸口。

  「學習?你都在學習嗎?還想騙我嗎?你還能看得下書去?你一副心思都給了那小子,你當我是瞎子啊?」

  陶傲南怔怔地望著他,緊抿的唇並不張開。

  她越是這副表情,陶老師看著越是生氣。「現在不說話了?話都跟那小子說完了是不是?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今年是你人生最最關鍵的一年,你倒好,玩起早戀來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你都付出了多少心血,你居然……你居然……」

  「你如果想再娶,我不會攔著你,也不會不高興。」

  「你說什麼?」

  陶老師被她這話嗆了聲,怒火中燒之下啪地給了女兒一個耳光。這是陶傲南的媽媽死後,他第一次打她,也是最後一次。

  「你……你……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你要我怎麼想?」

  陶傲南完全感受不到臉上火辣辣的刺痛,赫然上前一步,她逼近陶老師的視線,絲毫不退讓半分,「你關心過我嗎?陶老師,你關心過你自己的女兒嗎?

  「你知道我沒力氣為自行車打滿氣,你知道我的車胎永遠都是半癟的,你知道我每天上坡都是推著嗎?你知道其實我根本不想考什麼重點大學的理工系,根本不想日後搞什麼學術研究嗎?你知道我常常覺得我們倆之間根本不是父女,我們倆共建起來的根本不像一個家嗎?

  「你知道我對什麼感興趣嗎?你還記得給我過生日嗎?你知道我喜歡聽什麼歌嗎?你上次做我喜歡的咕嚕肉是什麼時候?你除了跟我談學習,你還跟我聊過什麼?我上次叫你『爸爸』是多久以前,你還記得?你還在乎嗎?

  「你知道嗎?我……好想好想媽媽,我好想好想有個家,好想有個真正關心我的人。」

  單憑這一點,她便愛上了巴莫。

  之後的第二天,陶老師便去找教務主任,要他給予巴莫退學處分。

  巴莫雖不爭氣,可他爸爸可是校長的同學,現在又是校長兒子的導師。不看僧面看佛面,教務主任以照片看不清為由,正拖延著,不想巴莫竟直直地走了進來。

  陶老師用怨毒的眼神盯著他,如果他不是老師,如果教務主任不在這裡,他真的會把巴莫拖出去爆揍一頓。不僅僅是替自己的女兒,也是替他自己,甚至替巴莫的父母。

  「你還敢來?」

  陶老師尖刻的眼神沒有嚇倒巴莫,就像之前他那些傷害性的話語一樣,對巴莫來說,他對陶老師身上散發出的一切早已有了免疫。

  巴莫滿不在乎地回望過去,在陶老師說出更多無聊的話前,他先開口,「在想著怎麼處分我?不用麻煩了。」說著話,他將自己的退學申請遞到教務主任跟前,「我爸已經幫我安排好了,我馬上就要去美國讀預科。」

  陶老師怔怔地望著他……望著他,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巴莫看著陶老師的震驚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他帶著滿滿的得意離開了學校。學校的BBS上登了什麼,巴莫的爸媽並不知道,就算知道跟兒子有關係,他那對開明的父母也不覺得這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誰年少輕狂是還沒點風流韻事呢?

  尤其是男生。

  可是巴莫心裡卻始終無法平靜,他看著父母忙碌地替他收拾著行裝,看著他們眼淚巴巴地為他辦送別宴會,自己卻做什麼也打不起精神。

  獨自坐在電話旁邊,他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一天,沒有;兩天,也沒有。在他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座城市,離開這段初戀的前一天,他終於忍不住拿起了電話。

  那一刻,他才驚覺他對她的認知是那麼的稀少,他甚至不知道她家的電話號碼。

  而她,陶傲南直到巴莫離開這個國家的最後一天也沒有給他打電話。

  直到他離開的那一天,他再沒見過她……

  再也沒有。

  「——為什麼不給巴莫打電話?」

  車內的陶傲南吸完最後一口煙,熟練地吐著煙圈,她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巴莫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我要做的只是我的選擇而已。與他何干?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M.B不懂,「難道你的選擇就是放棄高考,離家出走?」

  「不,不是離家出走。」她笑笑地看著他,好像在說別人的事,語帶嘲諷,「再次強調,我是被趕出家門的。」

  陶老師一直說老婆死了以後,女兒是他全部的希望,他之所以沒有再娶,沒有再去爭取自己的新生活全是為了這個女兒,可女兒的回報就是讓他丟盡臉面,讓他沒有臉再留在那所重點高中。

  「他辭職回來的那天對我說,他不想再見到我,然後他就出門了。我很識趣地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去。」

  陶傲南扔下煙蒂,正準備轉回風景居。M.B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一個使力將她帶到自己的懷中。

  「陶傲南……」

  「幹嘛?」

  他的雙臂將她緊緊圈住,把頭埋進她的肩窩,好半天的工夫,他什麼也不說,她卻能感受到他的憂傷,因為她嗎?

  沈靜的空氣裡蕩出陶傲南突兀的笑聲,「這個動作好像該我來做吧!」

  擁抱的兩個人看不見彼此的表情,於是什麼話都可以輕易說出口——

  「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嗎?」

  沒有可以,也沒有拒絕——那天晚上,陶傲南什麼也沒來得及說,就被賽風景大煞風景的一句「你還要偷懶多久?不想要工錢啦!」給生生地打斷了。

第4章(2)

 來日一早,快要遲到的陶傲南正掙扎在是花巨款打車去公司還是冒著遲到扣錢的風險等公交的問題上,那輛華麗麗的寶馬已經穩穩當當地停在她身邊。

  「快要遲到嘍!」他俊逸的笑幾乎把她震倒。

  穩住!穩住,陶傲南,你老大不小了,再不是當年那個一見到帥哥帥到冒泡的笑容就立刻分不清東南西北的青春期小女生。

  只要想到冷卉那張晚娘面孔,她就什麼浪漫的情緒都沒有了。

  「再不走,遲到可是要扣錢的。」M.B正經八百地告誡她,「扣錢這事歸人力資源和財務兩個部門管,就算身為老闆的我想挺你,也是沒轍。」

  他戳中她的命門了,陶傲南二話不說立刻坐到副駕駛位置上,勒令他,「快開車!」他遲到不用扣錢,他當然不著急。至於冷卉那張類似輓聯的志哀面孔……

  只要不讓她看到她坐M.B的車來上班,應該就可以了吧?

  陶傲南下了M.B的車,便開始用她的LV大包包遮住臉,她甚至特意撇下地下停車場,繞到一樓再坐電梯——原來LV的包還有遮醜這等功能,難怪賣那麼貴呢!

  問題是,劫數這玩意是逃得掉的嗎?

  電梯門打開,冷卉小姐已經在裡頭了,她的旁邊還站著M.B——都是有車的人,都是從地下鑽上來的主——好吧!她省略了「停車場」這三個字,可冷卉臉上的表情真的跟地底下鑽出來差不多噯!

  電梯慢慢騰騰地往上走,陶傲南驚異於冷卉沒有在自己的樓層下電梯,大有跟著M.B上總經理辦公室的意思。

  果不其然,冷卉跟著M.B下了電梯,同行的還有專門為總經理敲字的陶傲南。正慶幸自己幸運過關的陶傲南尚未坐定,就聽冷卉噔噔的高跟鞋踩到她的心口上了。

  捱著她的辦公桌,雖是面上帶笑,陶傲南卻能聽到冷大小姐咬牙切齒的動靜。

  「現在流行老闆接打字員上班嗎?」

  「呃……」

  她往後的日子只怕愈發難過。

  陶傲南準備以沈默逃脫,她多慮了,人家冷大小姐根本沒有跟她多加糾纏的想法。冷卉踩著她那可以跌死人的高跟鞋逕自走進了CEO的辦公室,也不敲門,她長驅直入,「M.B,昨晚你走得早,黃先生有些話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所以就先跟我打了招呼。」

  M.B雙手交叉,坐聽她的想法。

  「黃先生那裡有兩款已經過時的手機,雖說不流行了,卻很大眾化,也算是大賣的一款。他想給我們一個超底的價格,讓我們在『開心狗』裡銷售。如果這次活動做得不錯,銷售量讓黃先生很滿意。他以後會把每個大賣的款都交給我們『開心狗』超底價銷售,還會把每款新上市的手機交給我們第一預售。

  「這個項目如果能執行下去,不僅能幫『開心狗』賺錢,還能提升我們在行業中的霸主地位,以後把這類項目交給我們的商家會越來越多。我連夜趕做了份計劃書出來,因為做得匆忙未必詳盡,但基本面都做到了。你先看看,如果覺得不錯,下午我約黃先生來公司談。」

  M.B快速地瀏覽了冷卉連夜趕出來的方案,隨即點點頭,「做得不錯,按你的計劃約談黃先生吧!」

  冷卉答應著出去了,臨走還不望丟給陶傲南一記得意的眼神,看得陶傲南莫名其妙——冷卉怎麼會把她當成競爭對手呢?

  她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選手嘛!

  陶傲南拿著下午開會的文字資料進了M.B的辦公室,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能忍住。「你覺得她……怎麼樣?」

  「誰?」正在看資料的M.B壓根沒聽懂她在嘀咕些什麼。

  「冷卉小姐啊!」裝!再裝!你再裝啊!

  M.B手中的筆頓了一下,含著笑若有所思地望向她,「以老闆的眼光來看,冷經理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以男人的眼光呢?」不用他說,她先幫他分析,「冷卉小姐名校畢業,她有不錯的家庭背景,美麗卻不誇張的容貌,精幹又不失典雅的氣質,她應該是很多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吧!」

  M.B擡著眉笑呵呵地讚歎:「你對冷卉小姐的評價還真高啊!」

  「別打岔!」休想裝傻充愣,她直逼主題。

  「這個……」身為一個男人,他似乎被擺在了某種很微妙的判斷中。

  M.B嚴正以待,「你說得很對,我也覺得她應該是很多男人夢寐以求的那種類型。」

  「也包括你嗎?」嘩啦啦,她問得還真是蹩腳。

  M.B知道,這種時刻身為男人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絕對要認真到近乎神聖的地步。

  「我昨天晚上提出的問題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轉過頭,他倒把難題拋給她,「倒是你,還沒給我回復呢!」

  完了,被將了一軍。

  「那個……我還有工作,就不打擾老闆您了。」

  她灰溜溜地逃掉了,看不見身後那雙深邃得帶著憂愁的眼眸。

  「金融危機全面爆發,任何一單生意對我們『開心狗』來說都是攸關生死存亡的大事。一會兒黃先生就來了,誰要是說些雜七雜八破壞公司形象的事,別怪我金融危機下不顧你的死活,直接OVER。」

  說著說著,冷小姐那雙怨毒的視線便定格在了陶傲南的身上。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冷卉那娘們不會輕易放過她,果然報復來了吧!她很想高聲大叫,跟我有什麼關係?是他纏著我噯——考慮到如此一來,不僅冷卉不會放過她,怕是這公司裡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但凡有一個雌性動物都會與她為敵……還是算了吧!

  她沒有那麼大無畏啦!

  打落了牙齒和血吞,誰叫她惹上他這麼個禍事呢!

  一個電話來報黃先生到公司樓下了,除了M.B,全公司的人都行動起來,紛紛嚴正以待,用迎接皇帝陛下的架勢等待著這位合作夥伴。惟有冷卉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親自迎請M.B,以示「開心狗」的誠意。

  M.B就這樣被拖到了電梯口,身為M.B的秘書的秘書,陶傲南也像牆紙一樣貼在電梯那裡,什麼叫儀仗——她可算體會到了。

  金融危機的威力果然震天動地啊!

  「叮咚」,電梯終於到了。

  門一打開,剛露出黃先生半張臉,陶傲南趕緊向後退,恨不能真就和牆紙融為一體,好讓黃先生不要看見她。

  媽咪媽咪吽,不要看到我……我是不存在的……我是不存在的……

  M.B無意中撞見身後陶傲南躲閃的眼神,正不明所以,黃先生已經一個箭步衝了過來。「M.B啊,你那天走得急,我還沒來得及跟你好好聊呢!我說啊……」

  啊什麼啊?那個「啊」字還沒從黃先生滿是煙熏的牙齒中擠出來,他人已經擠到M.B身……後去了!

  「是你啊,陶傲南,沒想到我居然能在這裡見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好久了!」

  「呵呵!呵呵!」兩聲乾癟的笑硬生生地從陶傲南的喉嚨裡擠出來,她心裡暗叫:我可不可以說我不認識你啊,黃老頭?

  輪不到她開口,人家「陶傲南」三個字都喊出來了。黃先生把她的兩隻手攥在手心裡捏得鐵緊,嘴裡還一個勁地念叨著,「好久沒見著你了,什麼時候有機會過兩招給我。」

  過……過兩招?

  除了陶傲南扁著張鴨子嘴,在場所有人的嘴巴都成了O型。

  過兩招?一個數一數二的手機大老闆要一個文字錄入員過兩招什麼絕活?打字嗎?冷卉緊盯著她恨不能挖出她的腦子來看個究竟,M.B更是橫過眼來瞟著她,好像她幹了什麼奇怪的事。

  好歹要感謝冷卉向來不願被漠視的性格,趕緊岔開話題請黃先生裡面坐,「方案已經準備好了,要是黃先生沒什麼意見,我們來研究一下下一步的執行情況。」

  黃先生一面往會議室裡走,一面不望轉過頭來叮囑陶傲南,「就這麼說定了,改天我讓司機去接你哦!」

  「呵呵!呵呵!」

  除了乾笑,陶傲南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下一刻,在瞥見M.B目光的下一刻,她甚至連這樣的乾笑也發不出來了。她的表情用一個象形火星字就足以表現——o(╯□╰)o——囧!

  她現在是——囧rz——囧到拜倒!

  此刻的陶傲南就是——崮rz——囧國國王!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1-26 12:26:26

第5章(1)

  「真是看不出來,就她那樣居然也幹這個?」

  「要不怎麼說人不可貌相呢!」

  「可是幹這個,再怎麼說也要一副好皮囊吧?就她那副長相,她能做那個,我早就嫁進豪門當少奶奶了。會不會是誤會啊?」

  「誤會?你沒見她用的LV包包?你沒看她動不動就跟冷卉小姐撞衫,往常咱們都以為她買的是仿品,那天那個誰說……親眼看見她從LV的專賣店裡拎著一個LV的禮袋出來,要不是幹那種事,就憑她那點薪水,買LV?買VL我看還差不多!」

  「可怎麼瞧她那小模樣也不像是能幹那行的啊!」

  「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再說了,人家皮兒不怎麼樣,誰知道餡是不是藏著絕活呢!沒聽黃老闆說嘛!過兩招……過兩招……過什麼兩招?自然是床上功夫了。」

  「哎喲!這人要狐媚起來還真是項絕活哪!」

  「噢呵呵呵呵呵呵——」

  中央空調的通風管道讓OL之間沒有任何秘密,一傳十、十傳百,話趕話的就把話說到那份上了。

  即便陶傲南捂緊了耳朵,閉起眼睛,該聽到的、該看到的,還是一點也沒能錯過。所以她聰明地選擇置若罔聞,反正她也壓根沒往心裡去。

  人該怎麼活才能快樂,早在她高三那年便摸出點門道來了。

  倒是M.B這兩天有點上火,幾個部門的經理輪流被他批,沒有一個倖免於難的。這年頭,又趕上金融危機,誰不是忍氣吞聲地活著,誰讓你端著人家那碗飯呢!

  於是,一個個心驚膽戰地進來,再一個個灰頭土臉地出去。

  在冷卉也捱了滿臉的炮灰之後,在大老闆的辦公室被列為雷區,任何一個被點名叫進去的人都掛著一張哭喪的臉後,陶傲南終於被叫進了那間足以媲美鬧鬼古堡的恐怖辦公室。

  他整個人埋在真皮轉椅裡頭,罵人的傢夥比被罵的同仁們臉色更差,一副黃土埋了半截的坎坷模樣。看他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她忽然心情不錯地咧起了嘴巴。

  「要我幫你買杯涼茶嗎?」

  「不用。」

  「要我幫你叫份海鮮飯嗎?阿牧今天的海鮮飯超級新鮮哦!性涼味甘清肺火。」

  「不必。」

  「那……要我幫你叫冷經理進來嗎?」

  「幹嘛?」

  「罵她一頓,消消你的火氣,也讓我心裡舒坦一點點。」平時總是她被罵得慘兮兮的,難得見到冷卉被罵到全身冰涼,腳底生煙的模樣,她當然覺得舒服了。

  她笑得花枝招展,M.B看得七竅生煙。再也按捺不住,他忽然站起身,前傾的身體直逼到她的鼻樑前三公分,熱乎乎的氣息掃過她的臉頰,惹得陶傲南好想打噴嚏。

  不自覺地後退、再後退,她就是沒辦法離他太近。

  「想要我平靜下來,很簡單啊!」他帥咪咪的眼線一瞥,笑得讓人覺得冷空氣來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她應該有什麼事要告訴他嗎?「比如……」給點提示嘛!那麼小氣幹什麼?

  「你說呢?」

  她眼珠子忽悠一圈,擺出一張誠懇的容顏,帥氣地舉手投降,「如實交代,我昨天下午說去行銷部送文件,其實溜出去喝下午茶了。」

  誰要知道她是不是曠工去了?

  自打到他身邊工作以後,被她當掉的班還少嗎?當他全然不知道呢?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他當真那麼糊塗嗎?

  他怔怔地看著她,也不開口,只等著她主動交代。她若是不主動說,他硬問出來的答案也沒意思。

  她瞪著雙清澈無比、坦蕩無雙的大眼滴溜溜地看著他……看著他,她就是不說話!

  好,可以,她有種!

  M.B頹廢地癱坐在椅子裡,手一指,只丟給她兩個字——

  「出去!」

  「好噯!」她清爽地答應著,這就出去了。

  陶傲南剛坐回自己的椅子裡,她桌上的電話就響了,拿起電話,裡頭傳來她老闆粗聲粗氣的哼哼聲:

  「給我叫兩杯涼茶再加一份全套海鮮飯,我要下火!」

  為了黃老闆那批手機的特惠銷售計劃,「開心狗」上下全部加班,直至晚上九點多總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M.B,去吃個飯吧!也累了一整天了。」冷卉站在M.B辦公室門口,半邊身子已經傾了進去。

  M.B掃了一眼坐在辦公桌後面正收拾著包包的陶傲南,好半晌冒出一句,「好,我開車載你。」

  「我等你哈!」請了M.B多少次終於得償所願的冷卉丟給陶傲南一記示威的眼神,她踩著高跟鞋噔噔地出去了。

  聳聳肩膀,身在金融危機的大潮之下,為了大老闆惹上頂頭上司,身為假想敵的陶傲南每天只能吃齋念佛保佑自己不要死得太慘。

  她拎著包包,扎頭就出去了。M.B望著她迅速消失的背影,心裡那口氣憋著半天下不去。

  這口氣從公司一直憋到法式餐廳,從餐廳一直憋到冷卉家門口。他憋得住,冷卉可憋不住了。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她盡可能以隨意的口氣問他:「怎麼?那家法式餐廳不合你的口味嗎?我看你好像都沒怎麼動叉子。」

  M.B懶散地笑笑,「在美國盡吃快餐了,對這種一頓飯吃上兩個鐘頭的地方還真有點不太適應。」

  只是客套地問上一句,他還當了真了?她真心想知道的是他都在想什麼呢?一晚上盡她說話了,他拉長著臉連用來應付應付的哼哼都懶得發出。

  冷卉心裡彆扭,可臉上還是那派笑吟吟的。「謝謝你送我回來,不如進去坐會兒吧!也喝杯我親手泡的咖啡。」

  「下次吧!已經很晚了,我也該回去了。」夜裡十一、二點去一個女同事的家裡,這可不是他的風格。

  兩個人正拉扯裡,忽然傳來手指敲車窗的聲響,M.B放下車窗看見一張半老徐娘的面孔。他還沒開口,冷卉先招呼上了,「媽,這麼晚還沒回去呢?」

  鬧了半天是冷家媽媽啊!M.B禮數周全地打著招呼,「伯母,您好。」

  「我打麻將剛回來呢!這位就是M.B先生吧?」冷家媽媽看他的眼神怎麼看都像是丈母娘看女婿呢!

  M.B深知耽擱不得,趕緊撤。「實在是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別啊!好不容易來家裡一趟,阿姨哪能讓你這麼著就走啊?說什麼也得喝杯茶吧!家去坐坐,家去坐坐啊!」不容他拒絕,冷家媽媽連拉帶扯的硬是把他給拖到家裡去了。

  三個人連拉帶扯的剛走到門口,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怎麼這麼晚啊?又打麻將去了吧?」

  冷卉一聽這聲音立刻笑著迎了上去,「爸,您還沒睡呢?」

  冷卉的爸爸也沒注意到站在冷家母女身後的那位客人,只顧著發牢騷呢!「這麼晚了,你媽她還沒回來,我睡得著嗎?」轉頭又對冷家媽媽說:「你又打麻將去了吧?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只打一圈,只打一圈,這一圈麻將從中午十二點打到晚上十二點?你又輸了多少錢?我就不明白,這天天打、天天輸,這麻將打得有什麼意思嗎?有意思嗎?啊?我最後跟你說一回……」

  冷家媽媽有錯在先,低著頭不敢吭聲,冷卉可聽不下去了,挽著爸爸的手要他留意她們身後,「爸,爸,來客人了,這位是我老闆——M.B先生。」

  她讓開半邊身子,冷卉爸爸總算是見到站在後頭那位重量級客人了。只這一眼,他便像著了魔咒似的被定在了那裡。

  「你……你是……」

  與冷卉爸爸對視了片刻,M.B偏過頭跟冷家媽媽告辭,「實在是太晚了,今天就不打擾了,改日我一定親自上門拜會伯母和……伯父。」

  撂下話,不讓冷家母女有任何挽留的機會,M.B轉身就走。

  「都上樓了,怎麼還……」

  冷卉認定是父親言語不當開罪了好不容易請進家門的M.B,賭氣直接進了自己房間。裡裡外外就剩下老夫妻兩個,冷卉的爸爸忍不住捉住冷家媽媽直問:「剛剛站那兒的是什麼人?M.B先生?他是……冷卉的老闆?」

  「是啊,就是冷卉天天在家裡念叨的那個打美國回來的什麼什麼總裁,說是又有錢又有才,我瞧著長得還真帥呢!配咱們家冷卉那是正正好。」

  這話聽得冷卉爸爸直冒冷汗,舌頭打著顫地追問:「他和冷卉……他們倆……他們倆在談戀愛嗎?」

  「是不是在談戀愛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一向誰都看不上的冷卉對這位M.B先生是很中意的。我看,這世上若還有一個人能娶咱家冷卉,也就非他莫屬了。」說著說著,冷家媽媽忍不住怪起丈夫來,「所以啊,我才死氣白賴地拖他來家裡坐坐,哪知道還沒進門你就說這麼些有的沒的,把人家給嚇跑了吧!」

  「冷卉看上的……怎麼會是他呢?」

  冷卉的父親出神地想著什麼,冷家媽媽回身喊道:「喂,你留了晚飯給我沒有啊?我打中午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呢!都有什麼可吃的啊,老陶?」

第5章(2)

  M.B開著車滿街瘋跑,在二環上把車直飆到一百碼,左突又穿,他自己還罷了,把一路開車得嚇得夠戧,他的車屁股後面一連串的咒罵聲。

  這一路飆下去,他遠遠地便瞧見陶傲南的身影,莫不是想了這人一晚上眼花了吧?

  他停了車慢慢地跟在她後頭,見她進了小區,他也遠遠地跟著,眼見著就快到電梯口了,再跟下去……

  這到底是走還是繼續跟著啊?

  沒等他打定主意,前頭那人說話了,「我就買了兩塊神戶牛排,你要吃就跟來吧!」

  他躲躲閃閃這麼久,鬧了半天人家早就知道了,就他一個人在那兒瞎折騰呢!M.B跟著進了電梯,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一前一後地走著——跟遛狗似的。

  兩人剛到家門口,裡頭就開門了,是阿牧一直在等門呢!

  「這麼晚去買牛排,你今天到底哪裡不痛快啊?」

  阿牧剛一開口便瞥見她身後的M.B,左右兩人掃了一眼,阿牧二話不說悶頭進了自己房間,把偌大的客廳單獨留給他們倆。

  陶傲南埋頭在廚房裡煎超貴的神戶牛排,也不搭理M.B,他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無趣得緊,遂跟著進了廚房,一個人沒話找話講。

  「神戶牛排很貴噯!要上千塊一塊,你……你怎麼會買……」

  「想吃嗎?」反正她買了兩塊,原本打算煎一塊當夜宵,留一塊做明天的早餐——要是讓人知道神戶牛排她就這麼吃,估計那些矯情的日本人都不肯賣給她——既然他來得巧,便宜了他,一人一塊吧!

  M.B端著盤子跟在她身後,「正好,我不太喜歡法國餐,晚飯食不知味,這麼貴的牛排當然不能錯過。」

  兩個人並排坐著分別對付自己盤子裡的牛排,M.B沾著牛油的嘴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是黃老闆的情婦吧?」

  陶傲南包著滿嘴的牛排差點沒噴出來,這麼貴的神戶牛排要是就這麼噴出來了,那簡直是暴殄天物。

  她努力嚥下去,這才有工夫搭他的話。就這工夫,M.B根本不知道自己吞進去的牛排是什麼味道。

  「你問得也太直接了。」整個公司都在議論,可誰也沒有當著她的面問過,只有他!只有他!

  老闆就是老闆啊,膽子都比人大些。

  「到底是不是啊?我心裡裝著這事好幾天了,這一連幾天吃什麼都沒味道。」

  「不是晚上跟冷卉出去吃法國菜了嘛!怎麼會沒味道呢?」

  她很是取笑他,看他那張青中帶紫的面色,心想再逗下去估摸著明天就該交辭職報告了。算了算了,主動交代了吧!

  「我無意中撿到黃老頭的錢包,就此認識了。」

  「就這樣?」M.B將信將疑,那黃老闆說過兩招是什麼意思?

  她真當他是傻瓜姥爺啊?!

  吧唧吧唧,滿屋子裡都是嚼牛排的聲音。陶傲南忽地站起身走到阿牧剛進去的那扇門跟前,心中默數一、二、三——

  她嘩地推開門,就聽裡頭「哎喲」一聲叫喚,緊接著賽風景捂著鼻子站了出來,後頭還冒出阿牧的聲音,「都叫你別偷聽吧!」

  「我好奇嘛……你還不是躲在我身後,耳朵貼著門……」

  鬧了半天,這兩個傢夥都在偷聽啊?

  陶傲南可算逮到機會了,「既然耳朵這麼靈,沒道理一直聽不見我追討房租的聲音吧!」她一手揪著一個,左喊一句右叫一聲,「你——付這裡的房租,你——付風景居的租錢,誰也別想裝作聽不見!」

  賽風景趕緊打岔,「神戶牛排真比一般的牛排好吃嗎?」

  阿牧那頭還搭話呢!「是比一般的牛排嫩,也更有滋味……」

  「少打岔,上個月的租金你們倆到現在還沒付呢!」伸著手,她只管充當討債鬼的角色,「誰付誰付?誰都別想逃!」

  眼見著逃不過去了,賽風景趕緊想轍,眼一瞥M.B,她總算逮到借口了,「我說你啊,怎麼會以為她是誰的情婦呢?你說她包小白臉還差不多!」

  「賽、風、景——」

  陶傲南威脅的聲音還沒落下,賽風景的嘴就凸露出去了,「你知不知道?這麼大一間公寓,還有風景居的店面全都是她的,光靠收租金,她一個月就有好幾千的收入。」

  「這麼說,你很有錢?」M.B叉子上的那塊牛排算是喂不進嘴裡去了。

  「她遠比你想像中有錢……得多。」

  這是賽風景被陶傲南打到抱頭逃竄前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你給我吃的是真的神戶牛排?」

  「所以,這麼貴的牛排和便宜的牛排比起來,一般人也吃不出什麼區別來。」她以為就她一個人命賤呢!

  M.B就搞不懂了,「若它真的是神戶牛排,它真的很貴啊!」

  「在它過期前一天買的,三折的價。」

  「哦!」他算是有一點明白了,「這麼說……你穿的那些大牌衣服不是仿品,全部都是正品?」

  「一半一半吧!」她漫不經心。

  「你用的LV包也是真的嘍?」

  「小的那個櫻桃錢包是真的,那個大包……我才不會花兩萬多買個包呢!就算是真的,別人看著也覺得假。」這年頭仿版比正品搶手。

  M.B繼續研究這個比探索頻道播放的東西還神秘的陶傲南,「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你不是因為幫黃老闆揀到錢包才認識他的吧?」

  「是因為揀錢包才認識的!」她一副「我很誠實」的模樣,「只不過我是在黃金交易所撿到了他的錢包——就這麼認識之後,他知道我做黃金投資很久了,一直要我過兩招給他。」

  誰知道那姓黃的傢夥居然是他們「開心狗」的合作夥伴?她還以為他們絕對不會在黃金交易所以外的地方見面呢!

  這謎可總算是解開了,可她身上的謎在他看來卻更多了。

  「所以,你幫阿牧、賽風景他們端盤子不是為了錢?」

  「當然不是,我們是朋友嘛!」眨巴眨巴眼睛,她理所當然地念叨著,「但他們也是要付我薪水的,要不然我傻啊?沒事幹給人端盤子?」

  「……你真是神人。」

  「要不然你怎麼會想要追求我呢!」

  她歪著臉笑望著他,M.B那張皺皺巴巴好幾天的臉總算是展開了。趁她不留神,他修長的手臂繞過她的頸項,一用力她被攬進了他的懷裡。

  熟悉的氣息侵染她的週身,心口一緊,她半天緩不過神來。不知今夕是何夕,總以為昨日重來,可今日又去了哪裡?

  巴莫和M.B的臉在她的眼前重疊,十八歲的陶傲南和現在的自己糅合到一起,忽然覺得心一陣陣地抽痛。

  M.B的臉越靠越近,慢慢地揉到她的唇邊,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溫度,下意識地她推開了他的身體,用盡全力跑到離他最遠的距離站著,定定地站著,遙遙地望著他。

  「我不是……我不是……我只是……我忘不了巴莫……」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一樣,忘不了陶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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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3-1-26 12:27:20

第6章(1)

  和黃先生的合作皆大歡喜,簽完最終的合約,黃先生還不忘拉著一旁端茶倒水的陶傲南沒完沒了——

  「你怎麼就在這兒幹這個了呢?太屈才了!實在是太屈才了!哪天你想換個環境,到我那兒!一定到我那兒!你說你想幹什麼,我單獨給你設個位置,咱就這麼說定了啊!我先跟你打的招呼,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跟你客氣,你一定一定一定給記住嘍!」

  M.B眼瞅著陶傲南的手被黃老闆攥在手心裡,忙不叠地插到中間來,不聲不響地接過黃老闆的手,他笑得很商業很奸詐,「下次有機會我們再合作,冷經理,你替我送送黃先生。」

  這是在趕人家走啊!

  黃老闆可是在生意場上趟了多少年的老人家了,怎麼可能聽不出來他話裡的味道呢?略有深意地看了看M.B,又瞧了瞧陶傲南,到底還是跟著冷卉出去了。

  M.B一個人鑽進總裁辦公室,眼瞅著電腦雙眉緊鎖,汪秘書以為老闆在研究什麼關乎公司發展的重大事件,趕忙幫他把辦公室門掩上。

  到底M.B先生在研究什麼生死存亡的金融大事件呢?

  ——今晚到底看哪部大片好呢?

  《梅蘭芳》?

  看著悶不悶啊,太文藝了吧!

  《葉問》?

  打打殺殺,太沒情調了吧!

  《非誠勿擾》?

  笑得花枝亂顫,太沒形象了吧!

  《女人不壞》?

  這不是對她的諷刺嗎?還是算了吧!

  《赤壁》?

  既宏大又好笑,集合文藝、古典、武術和搞笑於一體,應該是不錯的選擇吧!

  可……她會喜歡嗎?

  正苦悶著呢!就聽門外一陣的喧嘩,「您不能進去,我們總裁正忙著呢!有什麼話你先跟我說,喂,我說這位先生……」

  聽聲響汪秘書定是沒能攔住,M.B一擡眼,那位汪秘書沒能攔住的先生已經站在門口了。望著他,M.B示意汪秘書可以離開了。

  汪秘書臨走替他們關上了門,還不忘示意M.B,如果有需要,她這就讓保安上來把人帶走。

  M.B絲毫不介意,親自拉了椅子請闖進來的那位暫且坐下再說。

  「我該稱呼您什麼呢?是冷卉爸爸,還是……陶先生?」

  「你還是叫我『陶老師』吧!」自始至終,不管是在重點高中,還是離職在家,眼前這個男人最喜歡的就是這個稱呼。

  M.B拿眼一瞟他,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可我不想叫你『陶老師』。」

  他這話,他聽著可是一點也不意外。「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你才會做出那麼多齷齪的事情。」

  陶老師不想再提從前,只想追問現在,「現在你想幹什麼?你想對冷卉做什麼?多年前你對陶傲南做的一切,今天又要用在冷卉身上嗎,巴莫?」

  聽他提起從前,聽「巴莫」這個名字再次從他的口中說出,M.B騰地站起身,毫不客氣地告訴他,「我根本就不喜歡冷卉,也不想對她做什麼,一切不過是她自做多情的想法罷了。」

  陶老師可不覺得這些話出自他的真心,「你不要以為你換了名字,你整個人就變了。在我心裡,你就算變得再有錢,再成功,你還是當年那個我最瞧不起的學生——巴莫!」

  M.B步步緊逼,直逼到他的面前。

  時光早已讓他成長,他再不是當年那個可以任由陶老師侮辱的差等生了。

  「我沒有換名字,在美國他們照著我的中文名字叫我『莫·巴』,因為念不好中國字,所以叫我的英文簡寫『M.B』。我沒有什麼要改的,更沒有什麼要害怕的,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很差,我也從來不羨慕你們口中的優秀。」

  在美國,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學業、創業、積累財富。

  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成功叫那些曾經鄙夷他的人看看,不是他們以為的好成績就可以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也不是他們認定的差學生就不可以過得比那些優等生更好。

  兩個男人,面對著面,眼瞅著眼。

  他鄭重其事地告訴他——陶老師,「這些年來,我唯一愛過的,想未來一起生活的只有陶傲南——從十八歲到現在,就只有她一個。」

  「轟——」

  陶老師一拳揍在巴莫的臉上,還不忘警告他,「當年你跟我耍那麼些花招,我沒能防住,今天你休想再跟我玩花樣。」

  五十多歲的老師又不是教體育的,出拳速度能有多快?巴莫本可以避開的,可他站在那裡,硬生生地捱下陶老師用盡全身力氣使出的這一拳。

  不是因為他,全是為了陶傲南——這一拳他完全是替她受的,是他欠她的,不過是借她父親這隻手生生捱下罷了。

  可緊接著,他毫不客氣地伸出拳頭,將陶老師一拳揍到牆角,還是為了她——陶傲南。

  「這一拳是替陶傲南打你的,你……你身為父親怎麼可以把未滿十八歲的女兒趕出家門?就算她丟了你的臉,你怎麼可以?難道你就是為了這張臉面而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說著說著怒火中燒的巴莫又伸出了拳頭,這一拳擦過陶老師的臉重重地擊打在了他身後的牆上……

  「你……」

  「這一拳還是為了陶傲南。」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話梗在喉中,他明明有理直氣壯的理由,可陶老師就是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出口。

  兩個男人,僵持在那裡,卻未看見辦公室的門嘩啦啦地推開了。

  汪秘書大呼小叫,驚得剛喝完奶茶回辦公室報道的陶傲南以為老闆辦公室闖進了什麼恐怖分子。推開門的瞬間,她怔怔地定在那裡。

  多少年不曾相見的一對父女竟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之下,面對面地兩兩相望。

  「陶……」

  陶老師剛張開嘴巴,陶傲南便轉過身招呼汪秘書,「請這位先生出去——現在,馬上。」

  論職位,汪秘書比陶傲南高,若是在平日裡,說什麼汪秘書也不會聽陶傲南的指派,可這當口瞧著陶傲南決斷的神情,汪秘書不敢耽擱,立即上前請陶老師,「先生,這邊請。」

  陶老師還想再跟陶傲南說幾句話,她卻先一步拋出殺手鑭,「汪秘書,若是這位先生還有事,你就把冷經理請來,讓他單獨跟冷經理談吧!」

  如陶傲南所料,陶老師絕對不想讓冷卉知道他來公司的事,她這話一說出口,也不用汪秘書請了,陶老師立刻就關門走人。

  偌大的總裁辦公室只剩下他們兩個——高三那年早戀被趕出家門的陶傲南和被叫作「M.B」的總裁——巴莫。

  牽起他的手,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這手是打到什麼地方了?腫得跟饅頭似的,動了多大的氣力,使了多大的勁啊?

  看陶老師那臉不覺得巴莫出手有這麼重啊,可瞅了一眼牆,她頓時明白他這勁都使到哪裡去了。

  她折身出去,拿了汪秘書櫃子裡的醫藥箱進來。

  做了三任老闆秘書的汪小姐櫃子裡是什麼都備齊全了,就連包紮傷口用的物品也一應齊備,據說是因為第一任老闆的太太總是打到公司裡來的緣故。

  她默不作聲地幫他的傷口擦著藥,再狠狠地把他的傷口紮緊。如果她是最狠的護士,他就是最聽話的病人。

  從前到後咬著牙,他哼都沒哼一聲——誰讓他打了人家爹呢?

  可有些事他可就忍不住了。

  「你知道冷卉嘴裡那個補習天王就是你爸?」

  陶傲南斜了他一眼,好像他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這座城市有多大?那所中學有幾個辭職後在家裡開補習社的?」

  巴莫激動地一句話衝出了口,「那你為什麼不說?」

  「跟誰?」她無比正經地盯著他。

  這倒是把巴莫給問住了,是呀,她爸爸就是冷卉天天掛在嘴邊,讓她無比驕傲的那位補習天王——這話叫她跟誰說去。

  即便說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的護士工作做完,正要收拾桌上的狼藉,巴莫一隻手將她帶到自己懷裡,動作之熟練,彷彿在他們之間相隔的那些年歲全不見了。

  他們依然是十七、八歲的那一對。

  「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回家看看?」

  她的額頭抵著他的,他們之間……是那麼的安靜,安靜到彷彿時光都停滯了。

  「他總說媽媽死後,我是他全部的希望,他是為了我才放棄追求新生活的。所以……所以理所當然的,我這個女兒背負著他全部的人生。我離開家以後,他很快再婚,有了那麼出色的女兒和幸福的新生活。他很幸福,他的幸福是因為沒有了我而開始的——我,為什麼還要再出現呢?」

  她平靜的敘述好像剛看完一場動人的電影,傷感依舊,可走出電影院只覺得那一切都不是真的。

  巴莫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悶哼了聲,「抱一下。」

  「……你已經抱了。」假仙!

  她的頭上傳來濃濃的鼻音,陶傲南好奇地想看個究竟,卻被他死命地埋騰在懷裡。

  眼睛無法得逞,她嘴可是不饒人的。「喂,你不會……你不會哭了吧?」

  他不說話,卻更加深了她的懷疑,直到感覺溫潤的水氣沾滿自己的臉頰,她已無心玩笑。

  「我的老闆,你用不著為我難過,也不用繼續自責下去。我現在的生活很富足,不僅是銀行裡的存款數字,即使這裡……」她指指自己的心,「這裡也一樣,我是富有的人。」

  她的驕傲,她的快樂,她的活力在陶傲南專屬的笑容中綻放,也堆滿了他空蕩了許多年的心。

  「有錢人,願不願意請我看場電影——《赤壁》怎麼樣?」

  陶傲南翻出他的記事簿看了一眼,「今天……星期二?可以,我可以請你看電影。」

  他就搞不懂了,「這看電影還要分星期幾的嗎?」

  一眼橫過去,陶傲南一本正經地質問他,「你不知道星期二看電影半價嗎?」

第6章(2)

  半價看的《赤壁》很好很精彩。

  特別是當曹操黑著臉正經八百地對小喬說「別鬧」的時候,陶傲南笑到亂噴爆米花——兼具《梅蘭芳》的文藝,《葉問》的武打和《非誠勿擾》的搞笑,再加上有陶傲南十七歲就開始喜歡的金城武,二十歲喜歡的梁朝偉,怎麼著這部電影也值回票價了。

  沒有開車,回來的路上,他們倆像十七、八歲的時候一樣,手牽著手散著步回到家裡。

  窩在陶傲南的單人床上,他們似有說不完的話題。

  聊來聊去,這話就聊到冷卉身上去了。

  「要是讓冷卉知道,她一心想嫁的總裁M.B居然跟我這個小打字員出來看電影,她肯定氣到臉色慘白,連粉底都不用打了。」

  就算M.B再眼凸,也看得出來冷卉對他的那點意思,只可惜他自始至終也沒那點意思,所以只能辜負她那點意思。

  他回來,本就是為了他一直不曾放下的陶傲南,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後,他所有的那點意思都用在了她身上。

  所以——

  「別把我和冷卉相提並論,我和她只會是同事。」或許未來還會再多一層關係,她妹夫——雖說沒有血緣關係,可她們名義上卻是姐妹。

  「冷卉不知道你就是補習天王的女……」

  不等他說完,她就做了一個終止的手勢,實在不喜歡他把她和陶老師聯繫在一起,他們斷絕往來都那麼多年了。

  「『補習天王是我爸』——這是冷卉小姐整天掛在嘴邊的,陶老師又沒把我整天掛在嘴上,我想她一定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她親爸爸是推銷保險的。」

  她還真是神人一名。

  「請問,還有什麼事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嗎?」

  「你一定不知道我經常沒事幹跑到冷卉家樓下偷偷摸摸、晃晃悠悠,所以才認識了同樣偷偷摸摸、晃晃悠悠等在冷卉家樓下的她親爸。」

  哈,她乾笑。

  巴莫卻再也笑不出來,她明明是思念那個家的,卻再也回不去了。就因為未滿十八歲一場小小的鬧劇?!

  他臉上的表情好像這就要被沈到海底似的,知道他在為什麼煩惱,陶傲南忽然起了玩笑之心。

  溫涼的唇印上他的臉頰,蜻蜓點水一般的輕快卻因為沈寂多年而濃重到叫他放不開。

  巴莫順勢將她壓在身下,他的身體覆住她的,臉深埋在她的頸窩裡。她看不清他的臉,卻感覺到一陣陣混濁、沈重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後。

  就算再笨也知道即將要發生些什麼,只是,她不躲不閃,絲毫沒有逃避的意思——即便他們再見不過月餘。

  把自己給他,然後與這個男人繼續那段莫名其妙終結的初戀,這是她的抉擇,在看到他因為她而對自己生氣時就做出的抉擇。

  就在她深呼吸堅定自己的決定,將身心徹底敞開的瞬間,他卻翻身坐了起來。

  「……巴莫?」

  他臉上沈悶的表情可不像一個被慾望籠罩的男人該有的,陶傲南直覺有什麼事即將發生,她卻不想面對。

  「陶傲南……」

  「什麼?」拋開所有女孩子家的矜持,她主動攀附上他的身體親吻他的耳根、頸項……

  「別,陶傲南,你別……」

  他用盡一生的理智在這種時候拉開她,陶傲南眼帶嫵媚地瞅著他,「怎麼?你不想嗎?還是……我理解錯了?」

  「不是的,不是這個時候。」

  不是在他還沒把話跟她說清楚的這個時候。

  「你不愛我?」

  「不,我愛你。」

  他將又攀到他腿上來的這個妖女拉下來,安置在床邊,而他卻站起身盡可能的遠離充滿魅惑的單人床。

  「從十七歲我第一次見你到現在,我愛的就只有你一個。當初是,現在還是。」這些話他可以對她說,對陶老師說,他可以對天下人講。

  「那……還有什麼問題?」她笑得爽快卻曖昧,雙臂環繞住他的頸項,她不是夏娃,她是伊甸園裡的那條蛇,生來就是為了魅惑他的。

  如果是這之後的任何一天,他都很願意她如此賣力地誘惑自己,可……不是現在,更不是他沒說出那些話的今天。

  「陶傲南,有些事你還不知道,你聽我說……」

  「不要,我什麼也不想知道,什麼也不想聽,你什麼都不要說。」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跳起伏。「用這裡感受就好了,其他的……不要說!」

  不可以!

  他怎麼能不說呢?他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自己交給一個騙子,毀滅了她一生的大騙子呢?

  「陶傲南,其實……」

  「不要說。」

  「當年那張在電影院裡親吻的照片……」

  「不要說!」

  「是我惡意安排的。」

  「……」

  他一鼓作氣地把話說到了懸崖邊沿,她不再說話,他們之間……再也收不回來了。

  轉過身背對著她,看不見她臉上表情的巴莫心裡更是沒底。有些話他藏在心裡好多年了,一直想要找個機會告訴她,可今天,他為自己逮到了機會,他反倒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選了最直接,也是最傷人的辦法——

  「當年,陶老師動不動就說我是我爸媽的恥辱。那天在陶老師家裡補習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你。你那麼輕而易舉就回答了那道數學題,現在我會認為你很聰明很能幹,可當年被陶老師傷到自尊的巴莫只會覺得,那不過是陶老師女兒的賣弄以及對我巴莫的羞辱罷了。

  「那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陶老師也嘗嘗女兒成為他的恥辱的感覺。所以,我主動接近你。一開始只是想找出你的糗事讓陶老師丟臉,我沒想到會跟你開始一段初戀,更沒想到我會……我會愛上你,而且是用我一輩子來愛你。

  「早在高三那年,爸媽就決定送我去美國,因為這邊的教育制度實在不適合我。在電影院裡拍下那張照片只是一時興起,本來是想留作紀念的,後來……後來出了一點誤會,一個聽我說起過陶老師種種惡行的朋友自作主張把照片放到了BBS上……結果就變成了那樣。

  「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想到後果會那麼嚴重。我以為那張照片不過是讓陶老師丟臉,很快隨著我出國留學大家都會忘記這件事。我沒想到會讓你被趕出家門,中斷學業,變成……變成今天這般……」

  「說完了?」

  她終於轉過身來,叫他看見了她的反應——她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半點表情。

  直面著他,沒有責怪,沒有痛恨,沒有掙扎,甚至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她只是平靜的,一遍又一遍地問他:「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

  「我不想再騙你,尤其是在我們即將開始新戀情的時候,我絕對不能再繼續騙你了。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每天每天我看著你,想要好好去愛你,然後我就會想到這顆不定時的炸彈什麼時候會爆炸。我知道,一旦它炸開,我們之間……就再也不可能有修復的機會。所以我必須選擇在開始之前,在炸彈炸開之前,對你坦白。」

  「你有沒有想過坦白的後果?你覺得選在這個時候說,我就會原諒你?對我們的將來就沒有損害?」

  不等他回答,她告訴他答案:「好,如你所願,我原諒你,反正我現在的生活過得也挺好,而且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現在——請你離開。」

  她打開門,請君走人,這才是她告訴他真正的答案。

  心裡知道再逗留下去也無法改變眼前的狀況,巴莫索性先走,等她冷靜下來再說。

  他前腳剛離開,賽風景那屋的房門便打開了。阿牧尋了一個出去買點東西的借口,跟了出去,而賽風景則喜滋滋地爬到了她的房間。

  「嘿,你們之間……有沒有……有沒有那個什麼啊?你們會不會重新開始啊?」

  陶傲南不說話,拿被子包著腦袋不住地念叨著,「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告訴我,當年的一切只是一場惡作劇?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在我快要忽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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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6 12:28:22

第7章(1)

  追上巴莫沒花阿牧太多的時間,他就站在樓下的空地上,別說是陶傲南了,就是說出這些早已準備好結案陳詞的巴莫也是全然沒有辦法平靜的。

  站在樓下,望著陶傲南房間幽暗的燈光,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就這麼輕鬆地離開。

  阿牧遞了支煙給他,巴莫搖了搖頭,並不接。

  他從不抽煙的,阿牧知道,可他也該知道,「這是陶傲南常抽的煙。」

  巴莫立刻接了過來,點上,狠吸了一口,嗆得自己咳嗽連連。

  「都說人不能做虧心事,我這輩子唯一做過的虧心事,就是對……陶傲南。」

  阿牧沒頭沒尾地說著,巴莫隨隨便便地聽著,相交多年的兩個男人,一對兄弟,早已無須太多客套的言語。

  「你去了美國以後,我對陶傲南的事始終放不下。我托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打聽,居然得到她退學的消息,這之後我便更放不下『陶傲南』這個名字了。

  「那時候QQ聊天剛流行,我在QQ上找,居然發現了陶傲南這個QQ名,我抱著試試的心態跟她聊,沒想到還真就是她。我得知她離開家,獨自生活,也沒有繼續學業,從那以後我便再放不下她了。

  「在網上聊久了,她提議說出來見面。我便答應了,我也是這樣才認識了風景——陶傲南還沒存夠首付款買房的時候,和風景合租一間房,兩個人同住。

  「認識這麼些年了,她從不說自己未滿十八歲便孤身一人闖世界的難處,可一個連高中畢業證書都沒拿到的小女生一個人在世上折騰,能容易嗎?她從不表示害怕孤單,可這些年沒少賺錢的她卻始終堅持跟風景住在一起;她從不說自己想念家人,可每年她媽媽生忌死忌,她在墓前一待就是一整天;她從不說還惦念巴莫這個人,可我好幾次看到她走在大街上盯著一張張有幾分像你的臉發呆。」

  巴莫靜靜地聽著,默默地看著繚繞的煙,直到那一絲一扣將自己緊緊包裹。這些年,她的身影就好似這道煙,若有似無地包裹著他,從未離開過分毫。

  狠吸了一口,他又伸出手問阿牧要煙,像是要在一瞬間把她這輩子吸過的煙都抽掉。

  「當你在電話裡告訴我,她在『開心狗』做文員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把賺回來的第一份產業賣給了『開心狗』,就是為了換回跟她重遇的契機。如果我沒有離開這些年,我大概永遠都不會發現她對我,絕不僅僅是報復老師的對象或者隨便玩玩的早戀那麼簡單。」

  於阿牧又豈是兩般呢?

  「要不是見你這些年來對那些送上門來的洋妞都全無反應,我也不會再告訴你陶傲南的消息——姨媽居然懷疑你在玩『背背山』。」

  「別說我媽,就連我自己剛到美國那會兒也懷疑自己的性取向。」他訕笑。

  阿牧望著他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扶著他的肩膀,他低垂著下巴說出了遲到了數年的抱歉,「對不起,當初我真不該幫你拍那張照片,更不該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把照片掛在網上。」

  那時候就聽著他這位兄弟說學校裡那位陶老師怎麼怎麼可惡,他的女兒如何如何矯情。所以在拍下那張照片之後,阿牧想也不想,以無比激動的心情就把照片掛到校園BBS上去了,只等著讓那個叫陶傲南的女生連同她爸爸一起吃苦頭。

  這一切的錯又怎能叫他一個人來承擔呢?

  「不關你的事,是我先跟你說,我要捉弄陶老師的女兒,讓陶老師也嘗嘗女兒給他丟臉的滋味;是我讓你事先在電影院等著,拍我偷親她的照片;是我死不承認自己喜歡人家,堅持跟你說,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報復陶老師,只是一個惡作劇!」

  只是一個惡作劇——就是這個惡作劇毀了她的一生,也破壞了他一輩子的幸福。

  「巴莫,有件事也許你該知道……」

  「什麼?」

  阿牧躊躇久久終究還是對他全盤說了,「我當初跟陶傲南在網上聊Q的時候,我們聊了很多,我無意間也透露了很多。你也知道,她那個腦袋非一般人可比。比猴都精的這麼個人,加上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沒說幾句就露餡了……也不是……應該是打一開始她就對那張出現在論壇上的照片有所懷疑,所以……我就招了。」

  「也就是說,」巴莫一腦門子全是冷汗,「在我跟她如實交代之前,在這次我回國之前,甚至在我還在美國無比自責外加深刻思念她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沒錯。」

  這天的「開心狗」與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

  除了陶傲南沒有跟他們的大老闆M.B一起到達公司,除了大老闆臉色陰沈一副不能開罪的模樣,除了冷卉小姐時不時地跳到老闆辦公室門口尋摸個半天。

  ——真的再沒什麼不同了。

  只有身處漩渦中央的汪秘書能感覺到當中的暗潮洶湧,瞧吧!

  電話鈴響,陶傲南瞥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見是老闆辦公室打來的,便頭一低對她說:「汪秘書,老闆找。」

  這要是在平日裡,汪秘書接大老闆的電話比接錢都勤快些。可今時不同往日啊,每每她接起電話,一聽她的聲音,大老闆立刻就氣勢洶洶地吼上一句,「叫陶傲南聽。」

  她顫顫巍巍地把電話交到陶傲南手裡,那傢夥倒好。把話筒拿著,卻是距離自己耳朵半米開外,老闆說了什麼,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反正她是眼睛盯著電腦,到十秒鐘就掛,毫不含糊。

  如此這般折騰了有七、八趟,陶傲南能忍受,她汪秘書可受不了這個刺激了。托了個借口,說要去倉儲那邊送文件,這一去半天也沒見回來。

  少了汪秘書在眼前礙手礙腳,M.B先生更直截了當了。打開門直坐到陶傲南的辦公桌上,他倒要看看她還怎麼躲怎麼逃。

  「昨晚跟你說的那些事,我還是覺得很抱歉。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

  「我原諒你。」

  陶傲南眉開眼笑,絲毫不在意地揮揮手,回說:「我不是說了嘛!我原諒你,當你跟我說『對不起』的時候,我會對你說『沒關係』。」

  她對他所做出的反應可一點也不像「沒關係」,巴莫只得追著她一再地解釋。「我知道,我所做的事實在是太惡劣了,我知道你沒辦法輕易原諒我。我也不奢望你會在短時間內重新接納我,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會等著你,這輩子我巴莫除了你,再不要第二個女人。我……」

  「M.B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你是在對我說話嗎?」

  陶傲南一雙明眸守望著他,沒有生氣,也沒有責怪,根本毫無感情。

  「陶傲南……」

  「什麼事?您請吩咐,M.B先生。」

  他還吩咐什麼?對著這般狀態,如此心境的她,他根本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這種時刻,要他就此作罷走人,他不甘心;癡纏下去,沒有結果他更窩火。正僵持不下的當口,她的手機忽然響起。

  陶傲南瞥了一眼他,心說應該不會是他打來的哦!她這才放心地接通手機,「喂,我是陶傲南。」

  「——我是你爸爸。」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陶傲南握著手機「嗯」了幾聲,轉過頭關上手機,對著巴莫諂媚地笑開了花,「老闆,中午我能提前下班嗎?有點私事!」

  「什麼……什麼事?」他讓自己盡可能看上去理直氣壯些,索性端出老闆的架子,「我是以你上司的身份問的,不是以那個什麼身份問……問的……」

  她才不介意他用什麼身份問呢!他問?

  她說啊!

  「去約會。」

  氣炸了他算她本事。

第7章(2)

  不算是完全跟巴莫慪氣,陶傲南提前下班的確是為了趕赴一個約會。

  她來得不算晚,可等她的那個人早已坐在了那裡。

  「卡布其諾。」她自顧自地點了杯咖啡,也不理他要些什麼。

  兩個人就這麼對坐著,許久,誰也不曾開口,直到他再也繃不住——

  「你……你離開家以後是怎麼生活的?」

  陶傲南端起下巴望著他,太多年沒有這樣面對面地看著,她幾乎認不出來,坐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父親,親生父親。

  「在你看來,沒有好文憑,一定是找不到好工作,一輩子只能做人下人,直到活不下去,是吧,陶老師?」

  她還是習慣稱呼他「陶老師」,太久沒有喊過他「爸爸」了,反正也有個令他得意的女兒管他叫「爸」,想來他也不會在乎她的。

  他不吭聲,饒她為他解惑吧!

  「高一那年暑假,我就瞞著你,以去上補習班需要家長同意的名義,拿你的身份證登記投資股票。那年股市不錯,我三千塊的壓歲錢做本下去,很快便賺到了兩萬,也算有了些積蓄。後來陸陸續續做些長線投資,兩萬塊在慢慢放大。高三那年離開家的時候,我帶走了那幾萬塊。拿這錢先是投資股票,賺了些之後陸續做了房產、基金、債券、紙黃金等等,除了當日平倉的期貨不做,其他的投資……我全都都做過。」

  她高一那年暑假就開始背著他做這些事了?他竟全然不知,更不瞭解自己的女兒竟有如此雄厚的金融知識和投資戰略。

  在他驚訝的目光中,陶傲南繼續侃侃而談,「我現在手上有一套公寓,一間門面,加上基金、股票、債券、紙黃金,零零總總不下五百萬的資產。我日子過得還不錯,如果你是擔心我這方面,那大可不必。」

  陶老師原本打好的腹稿是,你現在工作一般,收入一般,要不要我幫你點什麼?結果被陶傲南這麼一說,他反倒覺得自己今天的出現甚為多餘。

  可總不能就這樣結束多年後父女兩人頭一次的單獨相見吧?

  沒奈何,陶老師只得沒話找話說:「我也是那天在巴莫的辦公室裡見到你,才知道你和冷卉在同一家公司。你們平時相處得還好吧?」

  陶傲南掩不住地大笑,還不忘反問他,「以你這個爸爸對冷卉個性的瞭解,你覺得呢?」

  陶老師又被她一句話嗆住了,握著水杯,他覺得還是單刀直入,直奔話題可以減少他們之間的難堪。

  「那天在辦公室,巴莫說他對你是認真的,你呢?你……是不是在跟他交往?」不等陶傲南說話,陶老師先擺出自己的觀點,「我覺得你對他還是慎重得好,我懷疑當年那張照片就是他掛到論壇裡的。」

  「我知道。」

  「呃?」

  「……早就猜到了。」

  望著映在窗戶上自己的臉,她好似看到了十七、八的自己。

  她不是那種被人打一巴掌還笑臉相迎的主兒,從來都不是。她被趕出家門的第一個晚上,坐在街心公園的長凳上一遍又一遍地想像著那張照片,想像著照片上的構圖,想像拍攝的角度……

  說對照片的男主角一點懷疑都沒有?

  怎麼可能?

  她是誰?這點智商都沒有,她就不是陶傲南。

  後來在QQ上碰到阿牧,他太過細密的關切讓她再一次地起了懷疑。一個有心,一個無意,用不了多長時間她便從他的言談中探聽點道道來——

  他依稀知道她和巴莫的那段事。

  再拽出人來問個究竟,上下不到三回合,阿牧什麼都招了。

  她能怪誰呢?

  怪不滿十八歲的巴莫拿感情當惡作劇?還是怪自己的父親嘴巴太壞,傷了一個小男生的自尊心?

  還是怪自己吧!

  因為動情,所以無腦。

  可是,她有心啊!

  她的心真切地感受到那個寒假巴莫對她所付出的,絕對不只是為了一場惡作劇而已。

  再見他,好似昨日重來。

  時光在他們之間好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還是那一年的巴莫,所有的愛都寫在眼底,暖暖地漾著她。

  真好,真真好。

  每一天都是新的,她的新戀情卻攤上這麼個舊男友。

  從前的歲月被翻了過去,她以為可以了,幸福終於降臨到她的肩頭,卻忘了,舊日的傷痕坐在她另一個肩膀上了。

  「特意叫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談巴莫?」

  她出神地望著窗外,嘴裡咕噥出這麼一句。想裝作沒聽見,可陶老師知道,他這個做爸爸的虧欠她這個女兒……很多很多。

  「這些年,其實我……時常會想起你。」

  他伸出手,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中。這些年好似都沒有起過變化,她的手還是這麼小,縮在他的掌心裡就這麼一點點,讓他好想捏在心口上呵護。

  「我之所以沒去找你,是因為……因為我害怕。當年我一氣之下對你說出那些話,我總以為父女倆哪有什麼隔夜仇,說過了便算了。我沒想到,你會真的……就那麼走了。這些年每每想到你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外頭,不知道經歷了些什麼,也不知道過著怎樣的生活,我心裡就覺得難過,我就……害怕找到你。」

  「那為什麼現在又來呢?」她赫然轉過臉來直盯著他瞧,「覺得我生活得還不錯,沒有墮落到讓你丟臉的地步,所以你的心情允許你來見我了?」

  他被他看得心裡發慌,直直地否認道:「不是……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都是這樣呢?」

  她笑看著他,那種笑卻比徹骨的恨更讓人毛骨悚然,「為什麼你們都是這樣呢?巴莫如此,你也一樣。為什麼總要在我快要忘記所有痛苦的時候,一個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出現,然後用一副抱歉、憐憫、贖罪的面目告訴我,你們曾做了多麼不可原諒的事。

  「——其實你們這麼說、這麼做不就是希望能獲得我的原諒,好讓你們自己心裡好過點嘛!那我呢?我又該怎麼辦?原諒你們?為什麼要原諒你們?這些年我明明已經一個人熬過來了,已經忘記了那些孤單、痛苦和撕裂的心痛。為什麼在我重新快樂起來的『現在』就必須原諒你們犯下的『曾經』?

  「是不是在你們說『對不起』的時候,我就只能說『沒關係』?」

  「傲南……」

  她猛轉身,目光直逼他的靈魂深處,硬是將他那包在嘴裡的話給生嚥了下去。「你說你時常想起我,那你有沒有想過媽媽?」

  「當……當然有……」

  「媽媽的生忌、死忌你都記得嗎?」

  「我當……」

  「為什麼你從沒去墓上祭拜過?」

  不容他有絲毫的閃躲,陶傲南一瞬不瞬地瞅著他,半點也不避閃。「自從十八歲,我離開家以後,每年媽媽的生忌、死忌,我都會去墓地,一待待上一整天。我總想著在媽媽的面前,咱們父女倆重歸於好。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等待都落空,每一次的守侯最終只守來失望。陶老師,我對你絕望了——二十三歲那年,當冷卉站在我面前,告訴我她父親是著名的補習天王,她父親把她媽媽伺候得多麼多麼周到,她父親每年如何挖空心思為她媽媽準備生日驚喜的時候,我便對你徹底絕望了。

  「那時候我便告訴自己,我是一個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的孤兒,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和錢,我誰也不相信,誰也不依靠。

  「沒有爸爸又怎樣?有爸爸就一定幸福嗎?我們父女倆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沒覺得你像我爸爸,我更覺得你像我老師,而你呢?你也沒覺得我們倆守著的那個地方是家,你不是總告訴我,你是為了我才放棄自己的幸福,做個孤家寡人嘛!

  「我走了,你娶了冷卉的媽媽,有了一個讓你覺得驕傲的女兒。你忘了結髮的妻,又怎麼會記得我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呢?

  「很多年以前你便做出了你的選擇,卷子交了,分數也批下來了。現在想重考,可能嗎?」

  她站起身丟下他一個人直走出了那道門,陶老師獨自坐在那裡,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從她進這道門到她出這道門,自始至終,他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人生在世,到頭來,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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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6 12:29:25

第8章(1)

  結束午餐時間,陶傲南準時準點端坐在電腦後頭,東忙西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瞎忙活些什麼。

  裡頭那屋裡關著的大老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半天沒聽見聲響。這一裡一外正僵著呢!就聽電梯口噔噔噔一陣高跟鞋的聲響,陶傲南一眼望過去,冷卉已經走到她跟前來了。

  斜眼睇著她陶傲南,這人卻朝大老闆的辦公室裡走去了。

  她一敲門,裡頭說請進。冷卉卻是不進,只站在門口跟裡頭套著近乎。「M.B啊,今天晚上有事?我爸對你印象很不錯,說上回沒能好好招待你,想要今天晚上請你去家裡坐坐。」

  沒等M.B答話,生怕他拒絕的冷卉先起開了,「上回我爸正為我媽著急呢!有禮數不當的,你別介意。他今晚親自掌勺,算是給你賠禮道歉,還請你賞臉。」

  M.B賞不賞臉尚不可知,陶傲南聽著卻瘆得慌。這要是換作她是M.B,說什麼也要賞這個臉的。人家做閨女的連老爸的臉都捨下了,要是再不賞臉可太不給面子了。

  這就是陶老師放在手心裡捧著的乖女兒嗎?

  想到中午與陶老師見面的場景,陶傲南倒吸一口氣,許是壓抑太久了,許是接連牽扯上兩個虧欠她的男人,她壓抑在心底好些年的那份怒氣就此點燃了。

  陶傲南逕自走到M.B的辦公室裡,滿臉含笑地直瞅著冷卉,「冷小姐,你哪個爸爸覺得M.B先生不錯啊?是那位補習天王,還是你那因為挪用保費進過監獄的親爸爸啊?」

  冷卉一怔,一張臉好似畫盤打翻了,什麼色都堆在上頭了。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是一個勁地乾笑,「陶傲南……你……你說什麼胡話呢?」

  「我說胡話?!還是你已經把胡話當成了真話?」陶傲南雙臂抱懷瞅著巴莫反問冷卉,「你那個被封為補習天王的爸爸沒告訴你,他親生女兒姓甚名誰嗎?」

  冷卉的心到底是千錘百煉打造出來的,這小會兒的工夫她就回過神來了。聽陶傲南這麼一說,她約莫猜出點什麼來,「難道你就是那個高三的時候就跟男人鬼混的不要臉的女兒嗎?」

  這話剛一出口,陶傲南還罷了,頭一個不饒她的竟是巴莫,大聲呵斥她趕緊住口,「冷卉——」

  他以為他攔住了便罷了?

  陶傲南還真不怕她提起這檔子事。

  她眼瞅著這屋裡的兩個人,自己咧開嘴笑,直笑得天花亂墜,直笑到眼淚都笑出來了,還是無法停止。這一笑,笑得冷卉直起雞皮疙瘩,笑得巴莫……心都裂開了,她還只是一個勁地笑。

  「沒錯,沒錯,陶老師跟你形容得絲毫不錯。我就是那個不要臉的女兒,可跟我鬼混的那個男人可不是別人,就是你一門心思想貼上去的這位。」

  她手一揚,冷卉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怔怔地望著那個她一門心思想嫁的男人——M.B,中文名:巴莫。

  「沒錯,就是他。」

  她想說服自己不要相信?陶傲南還就是要讓她徹底栽在自己的手裡。「陶老師沒有告訴你嗎?十七歲那年同我鬼混的那個壞小子名叫巴莫,巴莫的縮寫是B.M,外國人喜歡把名字放前頭,所以他又叫M.B——你心心唸唸,死皮賴臉想嫁的,想勾引的男人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冷卉無法置信地眼瞅著M.B,只盼他一個搖頭。

  不是沒有想過M.B或許不會接受自己,可是冷卉怎麼想也無法想到,自己會輸在一個不起眼的打字員手裡,還是打一開始就輸了。

  自打親生爸爸因為挪用保費入獄後,媽媽就同他離婚了。無法接受親生爸爸帶給自己的恥辱,冷卉一直試圖忘記那個人的存在,忘記那個人留在她身上的那點血。她很努力地學習,很努力地想要出人頭地,很努力地想卸下那個人留給她的全部印記。

  後來媽媽經人介紹認識了現在這位繼父,再後來她隨著媽媽進了繼父的家。

  那麼大的一個家,光是書房就有二十多平米。繼父專門為她準備了單獨的臥室,跟從前那個三口人擠在二十多平米的小房子比起來,她的新家實在是太完美了。

  她的人生從那時起開始變化。

  她的繼父是位有學識,有地位,受人尊敬,甚至被高考生和他們的父母膜拜為神的人物。繼父的出現正好徹底替代了那個人的位置,她是真的把繼父當成了親爸爸去看。她甚至暗示自己,繼父就是她的親爸爸,她的爸爸就是大名鼎鼎的補習天王。

  她,冷卉——有了不錯的學歷,不錯的工作和一個不錯的爸爸,她所缺的只剩下一個不錯的丈夫。

  就在這個時候,M.B出現了。

  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冷卉甚至覺得他就是為了她而來的。

  英俊的相貌,良好的背景,傑出的能力——即使在金融危機的大潮中,在那麼多金領變成垃圾股的現實面前,他也是絕對優秀的男人——他分明就是上天為她量身打造的丈夫人選。

  她怎麼能容忍專屬於她的丈夫被別人奪走?還是學歷不如她,相貌不如她,氣質不如她,能力不如她,就連家世都不如她的打字員?

  她冷卉絕不可能輸給陶傲南!

  即便她早已覺得陶傲南與M.B之間不是普通的員工與老闆那麼簡單,即便她不止一次地看到M.B用一種近乎癡迷的眼神望著這個小小打字員,即便她清楚地感覺到M.B抗拒著自己的接近,卻是那麼渴望接近陶傲南。

  ——可她就是不認輸。

  到頭來,恍惚一瞬間,陶傲南居然告訴她——

  這個男人從十七歲起就是屬於我的,你住的那個家原本也是我的,就連你認定的爸爸也是我的,你冷卉今天所擁有的一切,只要我陶傲南一個伸手,你就得全部還給我。

  她不是輸給陶傲南,她所擁有的一切原本就是她陶傲南的,她冷卉不過是暫時佔據了別人的東西而已。

  她的腦海裡忽然浮現起一句俚語——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驕傲如冷卉,怎麼可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她一把揪住近在她身旁,心卻遠在天邊的巴莫,「你看看我,再看看她。M.B,你跟她不過是十七、八歲小男小女的早戀罷了。我相信你最終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我會一直等著你的。」

  想玩持久戰,抱歉,她願意,她陶小姐還懶得奉陪呢!

  這種事,除了當事男主角誰都沒有發言權。

  陶傲南一手挽住巴莫的胳膊,這就把他推到戰鬥第一線去了。「人家等著你的選擇呢!還不趕緊給個答覆。」

  光是看他掙扎的表情,冷卉便知道,此時給出的答覆注定是她不想要的。她也不急在一時,只告訴巴莫,「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你還是好好考慮,想清楚了再說也不遲。我還是那句話,無論什麼時候……我等著你。」

  「我可不等你。」

  陶傲南一句話將冷卉的軍,她拉過巴莫清楚明白地鄭重告訴他,「今天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跟她說明白了,我們之間便還有機會。拖泥帶水的事情,你知道,我最討厭。」

  原本就沒打算跟冷卉有什麼發展的巴莫,到現在也沒弄清楚他怎麼就被擺到了兩個女人的戰爭中間。

  抓住陶傲南的手,說什麼他也不能讓她再次跑掉。「你別著急啊,我會跟她說清楚的。」

  如果冷卉還有那麼點僅剩的智慧,聽了這話便該聰明地選擇全身而退。可突如其來的現實沖昏了她的腦袋,仍杵在那裡的她讓陶傲南看著就心煩。

  她搶了她的父親,她也不會讓她好過。

  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對不起她嘛!那她就讓他們償還心債好了。

  陶傲南拉過巴莫的身體,四目相對,她如王者般發號施令,「對我,你一直覺得內疚?你想補救?好,我給你機會——去,告訴她,你從十七歲起要的人就是我,一直就只有我一個人。」

  知道她是在藉著他的口徹底打垮冷卉的自尊,也明白她是在給兩個人難堪,可巴莫還是照做了。

  對她,他永遠沒有辦法說「不」。

  「冷卉,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只是我……」

  冷卉以她可以展現的最清澈最無辜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期翼著他可以看出她們倆之間的天壤之別。

  到頭來,不過是她又一次不明智的舉動。

  「我愛她,離開她,我才知道那不是一場惡作劇,也不止是一段衝動的早戀,我是真的愛她。再見到她,我才明白,這輩子,我離不開她。」

  他的錚錚愛情誓言,演繹在此時此景,聽在陶傲南的耳中像她使出的一道計謀,聽在冷卉的心裡卻是一把刺進她心臟的利刃。

  而這把刀不是巴莫插進去的,卻是陶傲南所為。

  「你……不要臉!」

  沒等巴莫看個清楚,冷卉已經擡手給了陶傲南一記耳光。

  巴莫剛緩過神來,剛被刷了一記耳光的陶傲南動作更快,眼睛眨都不眨,用盡全身的氣力反手給了她一耳光,打得冷卉眼淚立刻就湧了出來。

  同樣被打,陶傲南只是冷冷地笑著,面無表情地撐著。好像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對她都不構成威脅,自然也無法牽動她的情緒。

  她越是如此,冷卉越是無法平靜,指著她的鼻子,她只追著巴莫;「她居然敢動手打上司?我不管你們倆什麼關係,今天,『開心狗』有她沒我,有我就沒她。」

  想推出巴莫解決麻煩?枉她還一向自詡獨立女性,現代OL。

  陶傲南嘴角上揚,從此以後便再不把她放在眼裡。「不用勞動大老闆,也不勞你費心,我自行辭職。」

  冷卉剛揚起得意的唇角,陶傲南接下來的話便將她滿以為的自信全部打壓到底。

  「其實這份工作我做著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原本就是為了玩的。」

  「我只知道用假名牌是你的強項,不知道你還善於說大話啊!」

  說大話?看來他們這對繼父、繼女之間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親密無間啊!陶傲南心情大好地起了炫耀之心,「看來陶老師沒有告訴你啊!做個打字員只是我的兼職,我的本職是……投資——房產、基金、債券、紙黃金,除了一日讓人上天,一日讓人跳樓的期貨不做,我什麼投資都做。」

  冷卉取笑的嘴臉尚未擺出來,陶傲南接下來的話讓她硬生生把從前損她的那些惡言惡語給吞回去。

  「我說,冷小姐,你光顧著搞辦公室政治,就不看看公司股票嗎?今年金融危機,股價下跌,這『開心狗』也不例外——你知道我一次買了多少嗎?

  「不算多,百分之一而已。可就是這百分之一,我也算是這『開心狗』的股東了。想炒我的魷魚,輪得到你嗎?現在我自行辭職,可我這個小股東來公司坐坐,你還得給我端茶倒水。

  「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我十九歲坐在證券交易所大戶室裡的時候,你還在等著你媽找戶好人家改嫁,好給你找個有名譽有地位的繼父呢!」

  單這一句,就將冷卉那顆蓬勃的自信心永久地打垮。

第8章(2)

  「……一定要這樣嗎?」

  許久許久,當巴莫的辦公室裡再無第三個人,當他們之間的氣氛再承不住第三份的重量,當時間好像在他們之間死掉了的時候。

  巴莫憋出了這麼一句。

  「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

  她臨窗而坐,在這麼高的地方望著外面,沒有居高臨下的傲然,卻有一番冷清的孤寂。明明是兩個人相對而望,為什麼卻覺得徹骨的孤單呢?

  「我的初戀給了一個叫巴莫的男生,『巴』是滿語『巴圖魯』,勇士的意思;『莫』是鄂倫春語『莫日根』,英雄的意思。他是我生命裡的勇士和英雄,他給了我年少歲月所需的全部溫暖和慰藉。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於我,不僅僅是初戀的對象,更是感情的全部來源。

  「一個十七、八,正處於青春期的小女生,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身邊只有一個有血緣關係,卻全無親情可言的陶老師。沒有人關心我在想什麼,需要什麼,所有人只關心我可以拿多少分,考第幾名。

  「巴莫是唯一一個不在乎我的成績,只關心我——只關心我陶傲南這個人的。你能想像嗎?一個十七、八歲正需要別人關心的女生,終於找到了那麼一個人。就好像一個溺水的人見到了手邊的浮木,那是唯一可以救命的呀!你覺得,巴莫,這個名字對我到底意味著什麼?」

  他猜不到,他們在一起不過幾個月。她總是微笑著,自信的、驕傲的模樣,他以為……他以為他對她只是如同一張數學試卷一般,很容易便能拿高分,所以根本不算重要。

  她望著樓下匆匆行走的路人,從這麼高的地方望下去,每個人都只有一個黑點那麼大。像螞蟻爬過來、繞過去,每一個都只是其中一員,缺了誰都看不出分別。

  好像她的這些年。

  「好孤單啊!好想有個人陪,所以說什麼也要拉著風景和阿牧一起過,好像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

  「……那時候我做了全番的打算,我知道以巴莫的成績肯定考不上一流的大學,所以我想好了,到時候他考哪所大學,我就在他考上的那座城市找所大學填報志願——陶老師應該會氣到吐血吧!管他呢?我認定的就只有巴莫一個。

  「然後照片的事情發生了,其實也沒什麼,我並不害怕別人知道成績第一的陶傲南和成績倒數的巴莫在早戀。知道就知道吧!只是有點後悔我沒來得及將那張照片收藏起來,以做留戀。」

  她笑,怯怯的,軟軟的,帶點迷糊,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八的年歲。那麼年輕,那麼真誠,那麼可愛,那麼……

  然後,一瞬間,風雲變幻,她的面色全然改變。

  「一夕之間,他消失了。我手邊唯一一塊救命的浮木就這麼被大水沖走了,沒有了,我攤開的手心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了。我全然依賴,唯一信任的那個人沒有任何理由,從我生命裡徹底消失。他走的消息,我甚至不是從他的口裡知道的。

  「我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漸漸忘記這一切。這五年裡,我拚命賺錢。起初我是想存夠了錢去美國找他,我想親自問他,要他親口告訴我為什麼就這樣走掉。可是五年的時光足以讓一個小女生恢復她該有的理性和決斷力。

  「在見到阿牧的那天,我什麼都明白了。面對一個玩笑,一場惡作劇,一個已經出國的初戀男友,除了忘記,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做什麼?

  「拚命賺錢!只相信錢所能帶給我的安全感。然後,M.B先生……來了。」

  她回身安靜地望著他,好像他只是M.B先生,並不是她的初戀男友巴莫。

  「愛上M.B先生,對我而言是太簡單的事了。忘記巴莫,重新開始——這是我反覆告訴自己的話,像催眠,不斷地催眠,直到我真心接受你,M.B先生。

  「我以為我忘了從前的種種,我以為我不在乎你欠我的那句道別,我以為我們真的還是十七、八歲的小男小女,什麼事都可以重新開始。原來,『原諒』這兩個字說,說到比做到,簡單太多了。」

  她說完了,她終於說完了他們之間所有的芥蒂。

  現在輪到他了嗎?

  牽起她的手,望著她的眼,他不要她再盯著漆黑的樓底,她的眼裡只要有他一個人就好了。

  「聽著,陶傲南小姐。我是巴莫,我也是M.B,無論我是誰,我愛的人是你,我想用一生廝守的人也是你。這一次,我不會再不告而別。說句難聽的,就算汽車從我的身上軋過去,我也會先給你打個電話,告個別再死——原諒也好,忘不了也好,反正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糾纏——我巴莫認定你陶傲南了。」

  「是嗎?」她笑笑地看著他,懶洋洋地丟下一句反問:「可我不確定。」

  「那……我們來賭吧!看誰拗得過誰。」

  看誰拗得過誰——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巴莫就後悔了。

  這不是看誰能拗得過誰,這分明是看他的體力夠不夠強悍。

  早晨十點,他正在開會,她大小姐一個電話說,親親男朋友,來陪我逛街吧!不來咱倆就散夥哦——他滴溜溜放下一屋子中層,屁顛屁顛地跑到七拐八抹的一家小店舖跟前,她大小姐正跟人家砍價砍到對方快拿起刀來砍她的地步。

  他去,一邊跟人道歉,一邊掏錢包二話不說買下她看中的那麼些東西。

  剛出店門,她便說不喜歡那些,還是退了吧!

  退?人家手裡那刀還沒放下呢!他手一甩,直接把東西丟了。結果人家還是提著刀出來了——誰讓他把東西丟人家店門口,這不是擺明了找事嘛!

  逃命似的跑了,氣還沒喘過來呢!她就跟他商量,風景居那邊正缺個人洗碗,他這個親親男朋友可以幫忙頂個缺嗎?

  他可以說不行嗎?

  可以。可這就算他沒拗過她了。

  行啊!他屁顛屁顛跑去風景居洗碗洗到夜裡十二點,剛回家睡了不到六個鐘頭,她一個電話說要吃城西邊的瑤柱粥,城東邊的紫薯甜點,城南邊的噴香小煎魚,城北邊的香干炸圓。

  好嘛!他開著車三環外顛顛地繞了一圈,總算趕在八點前把這四樣東西給她買周全了。上了樓才知道,她早就去交易所忙著賺錢去了。

  這一天的工夫忙下來,他甚至都沒見著她這個人。

  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後面正鬱悶著呢!辦公室的門從外面被推開了,不用回頭,光聽那高跟鞋的聲音,他就知道是誰來了。

  「有事嗎,冷經理?」

  她也不說話,反手關了門,逕自走到他辦公桌邊,捱著身就坐到桌上去了。「值得嗎?為了這麼個既不珍惜你,也配不上你的人?」

  「有公事嗎?」

  他的聲兒太冷,冷得冷卉楞頭就給他一句,「你現在心裡頭還有公事?」當人都看不見呢?陶傲南是辭職了,可他一日日地往外跑,難道金融危機下開始流行大老闆親自跑銷售了?

  巴莫轉過臉來沈沈地望了她一眼,「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跟我說話?冷經理,還是陶傲南父親的繼女?」

  她就不懂了,「有區別嗎?」

  「如果是以冷經理的身份,我沒必要告訴你——如果是以另一重身份,我倒可以看在陶傲南父親的面子上,給你一句話。為了陶傲南,就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的。」

  一口氣憋上來,冷卉指著天質問他,「她……就這麼好?」

  「她一點也不好。」

  他悠悠一歎,那口憋在胸口的悶氣鬱郁地散去。「她外表看起來開朗、自信、果敢,一副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她很想有家人,很想有個家,很想擁有被愛的感覺。所以……她這個人啊,我是沒辦法看著不理的。」

  「我呢?」

  她的身體忽然往前傾,一瞬間整個人都塞進了巴莫的懷裡,環抱著他的頸項,她強制性地讓他接受她,她的全部。

  「我也需要被人愛著,被人關懷著,你為什麼就不看看我呢?」輸給誰都罷了,她絕對不能輸給陶傲南,她吞不下這口氣。「M.B,你不覺得我們才是最……」

  那扇門緩緩地開了,露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陶傲南悠然地倚著門,看著門裡正在上演的好戲,那滿臉若有似無的曖昧笑容預示著她站在這裡可不是一小會兒的事。

  「財務打電話讓我來取這個月的薪水,怎麼?沒打擾兩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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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6 12:30:34

第9章(1)

  「你聽我解釋……陶傲南,你倒是聽我解釋啊!」

  巴莫一路小跑總算追上了前頭那位氣勢洶洶的斗公雞,伸長的手臂揪住她的手腕——她高中那幾年的長跑還真是沒白練啊!追得他氣喘籲籲。

  這口氣還沒順下去,他先忙著同她解釋,「我……我跟冷卉不是你……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自己忽然……貼上去的,我沒來得及……」

  「……拉開她。」他一口氣上不來就要死翹翹的模樣看著叫人怪心疼的,她替他說了吧!

  她平靜的模樣叫巴莫頓時鬆了口氣,丟開手,他兩隻手撐著膝蓋好讓自己盡快回過那口氣——十七層樓可不是隨便跑跑的,誰讓她先坐著電梯下去了。不攔住她,他怕又再次錯過。

  「沒事了?」陶傲南睇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不是都把事說開了嘛!你怎麼還走啊?」這女人真是麻煩噯!

  誰麻煩了?「我根本就沒把這當一件事。」她像是那麼小家子氣的人嗎?「我只是看不慣她霸王硬上弓,所以才打開門替你解圍的。怎麼說你現在也是我名義上的男朋友,幫我做了那麼多無聊的事,我幫你一兩件就當是回報吧!不用太感謝我。」

  誰感謝她了?再度攥住她的手,以防她又跑個沒影蹤,雖然他每天都在為她忙碌,可是真正坐下來兩個人好好聊聊的機會,卻一個也沒撈上。

  「晚上一起吃個飯吧!好嗎?」他近乎哀求,那點男人的傲氣蕩然無存。如果這是他虧欠她的,他認了,他還。

  陶傲南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在他抱著希望展現帥氣微笑的前一刻,她手一抽,跳到離他三步遠的地方。「今晚不行噯!我約了人晚上喝酒。」

  「我陪你。」他退而求其次。

  「不行哦!我約了一幫二十歲的帥小哥,說好今晚不醉不歸,帶你一個大叔去,多沒勁啊!拜拜了您噯!咱們倆今晚還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

  丟下他,她快速地跑掉,好像生怕被他逮回去一頓皮鞭猛抽似的。

  抽她?

  不至於,扇自己的心,他倒是真有了。

  午夜十二點,在陶傲南家裡竄過來蕩過去的巴莫已經憋到了至高點。「她怎麼還不回來?手機也打不通,能去哪裡呢?」

  「不是說了去喝酒嘛!肯定喝高了,倒在什麼地方呢!」

  賽風景此話一出便被阿牧呵斥回去了,轉過頭來還得安慰巴莫,「別聽風景亂說,我們和陶傲南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什麼時候跟一幫男人胡混在一起喝酒的?不過是為了刺激你一下,讓你緊張緊張她罷了,別太擔心了,說不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這話也就是安慰安慰巴莫,阿牧心裡清楚得很,陶傲南這女人是不說便罷,說出口的事必定是要做到底的。

  三個人正互相糊弄著呢!那頭巴莫的手機倒是炸開了。

  他接了手機,嘈雜的聲音頓時在他的耳朵裡亂轟一氣。「喂?陶傲南,你死哪裡去了?」焦急讓他變得口不擇言——誰還管這些,先找到她人比較要緊!「我勒令你馬上告訴我地址,我現在就去接你,或者你立刻給我滾回來,二選一,你決定。」

  「恐怕不行噯!」

  她笑得咯咯的,一點都不似平常的陶傲南,聽這聲響巴莫猜測她八成喝高了。還是他去接她吧!「告訴我,你在哪裡。」

  那邊又是一陣嬌笑,好像還聽到什麼「別鬧……好癢啊……哎喲你別鬧嘛!過會兒……過會兒就陪你玩啊乖!正打電話呢……親,馬上來……」轉過臉來她又跟巴莫說開來,「我在TOP.1酒吧,不過馬上就走了,你甭來接我了。你猜怎麼著?我在這裡遇見一個巨陰柔的小男生,跟十七、八歲的你還真有幾分相像呢!」

  像什麼像?他什麼時候陰柔了?他一直都是個爺們,純爺們!

  「待著別動,我馬上去接你。」他放下話,隨即掛機。不等她再說出什麼拒絕的話,這就奔赴到她的所在地。

  掛上手機的這頭,陶傲南醉醺醺地拉著一群二十歲毛頭小夥的手又是蹦又是跳的。手一伸,她大喝道:「乾杯——」

  這又是一場大醉,這又是一夜的孤寂。

  巴莫以最快的速度趕到TOP.1,卻沒見到陶傲南的身影。一把揪住酒保的衣領,一張紅票子遞上去,他只問一句,「晚上一直在這兒喝酒的女生呢?」

  「誰啊?」來這兒買醉的女生多了去了,他說的是誰?

  「跟一幫陰柔小男生混在一塊的那個。」這是他唯一可以想起的特徵——還真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啊!」酒保一副茅塞頓開的表情,指指那頭,「好像……去後巷了。」

  怎麼聽都覺得不是什麼好地方啊!

  沒敢多想,巴莫掉頭奔向後巷。

  一群毛頭小子圍著一個女生,光是看到這種場景,巴莫心裡就慌,更別說那被圍在當中的女生還是他想娶回家的壞傢夥了。

  「陶傲南,跟我回家!」

  「你是誰啊?」打頭的那小子頭頂那撮毛被染成了紅色,有點紅嘴綠鸚哥的意思,嘴裡喃喃念叨著,「姐姐說,今天要跟我們回去呢!」

  巴莫睇了她一眼,手上已經準備好了架勢——陶傲南啊陶傲南,難道你青春期到現在還沒結束?那會兒玩早戀,現在玩的這叫什麼?叛逆嗎?可你也看好了人再叛啊!這麼些個二十歲的小毛孩子,他一個老男人可怎麼對付啊?

  來不及多想,他只當豁出去了。手一伸,他只望著陶傲南,「跟我回去。」

  不等陶傲南說話,幾個毛頭小子就圍上來了。「大叔,你很不識相啊!」

  話未落音,拳頭就上來了。巴莫可不是吃素的,當壞小子的那會兒,就跟比自己大很多的壞傢夥們拳頭對抗。去了美國,身為黃皮膚的異族捱揍的機會就更多了,就算不會打架的人,光是被打那麼幾年也打出經驗來了。

  見打頭那個毛頭小子在巴莫身上沒討到便宜,其餘幾個一齊上了。雙拳難敵四手,不一會兒的工夫,巴莫就落了下風。

  巴莫一邊想法子撂倒那幾個小子,一邊還回過頭來跟一直默默無語站在牆角看著他們的陶傲南吆喝:「快點上車,快。」他不想她看到自己捱打——在自己喜歡的女生面前被揍,有點丟臉哦!

  陶傲南好像暫時失聰失明似的,只是杵在那裡,既不開口也不走人,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他打人和被打。

  巴莫沒奈何在撂倒近前的小子之後,轉身去拖她。他的手就快觸碰到她的肩膀了,身後一個小子突然飛上來一腳踢在他的腰部,巴莫順勢往前撲倒,眼看著就要壓在陶傲南的身上。也不知他哪兒來的反應力,居然在這當口淩空轉身,硬是將陶傲南推到一旁,自己則撞在了她原本站著的那方牆上。

  「啊——」

  巴莫痛叫了一聲,伴隨著這聲響,血在他身後的牆上渲染開來,陶傲南這才留意到那方牆上竟然橫突出一塊碎玻璃。

  到如今,這碎玻璃刺穿了他的背,一瞬間,他的襯衫就被血浸紅了。

  那紅穿透了她的雙眸,刺著她的心,她的眼,她的鼻微微發酸。陶傲南吸了吸鼻子,回身淡淡地望著那群毛小子。

  本來只是一時氣盛,哪想到會惹出這麼大的簍子來?那些毛小子生怕事情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趕緊走人。

  陶傲南清醒地拿起手機,先撥了急救中心的電話,又打了阿牧的手機,然後要做的就是陪著他等待專業救護人員了。

  趁這當口,她扶著他坐在牆角。好半晌的工夫,除了巴莫因為疼痛而發出的一陣陣急促的倒吸氣聲響,再聽不到半點動靜。

  直到他努力地揉出一抹笑,給她。

  「我說過,你拗不過我的。」

  如果是這樣的拉鋸戰,她真就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如此拉扯下去的一段感情,還是他們彼此原本想要挽留的嗎?

  她已經有些不確定了。

  「說個故事給你聽,也許你會忽略疼痛。」

  雖然知道有點不可能,可陶傲南還是說了——

  「我有一個女性朋友,在熱戀的時候看不到男朋友身上任何的缺點,每每過了三個半月的熱戀期,每當那些缺點逐一暴露出來,她便無法再和男朋友相處下去,其實是打心眼裡無法忍受戀情慢慢轉淡的悲涼。

  「終於她遇到了一個她非常愛的男朋友,眼看著三個半月的熱戀期就要結束,在兩個人相識第一百天裡,她跟她男朋友說:『我們結婚吧!』然後他們就跑去登記結婚了。我問這個女朋友,明明知道過了熱戀期就會分手,為什麼還要提出結婚呢?你猜她怎麼告訴我?

  「她說呀,分手容易,她提出分手,男的糾纏一陣,她一決絕,兩人就完了。可離婚就沒這麼簡單了,至少還得經過幾層法律手續吧!考慮到辦理離婚的麻煩程序和再結婚必須帶著離婚證的丟臉場面,很多想要分手的衝動,她就忍了,不會輕易去辦理離婚的。

  「我們對她的這番理論嗤之以鼻,就等著看她什麼時候離婚。結果你猜怎麼著?現在,她女兒都上幼兒園了。」

  她平白說這麼個故事,有什麼深意嗎?巴莫忍著痛勉強提起好奇心追問了句,「所以呢?」

  「我們——結婚吧!」

第9章(2)

  「作!你就作吧!」

  打認識到現在,對陶傲南所有的一切全盤接受,無條件奉行的阿牧居然對她發起了脾氣,就連賽風景瞧著都驚愕不已。

  站在急診室的外頭,阿牧踱過來走過去,每走到陶傲南身邊就忍不住指著她的鼻子一通亂罵——

  「我告訴你陶傲南,這個世界上除了巴莫,再沒有一個男人能忍受你這麼胡作非為下去;除了巴莫,再沒有一個人能愛你愛到這個地步;除了巴莫,你就再也嫁不出去了——你作,你繼續作,我看你作到最後能作出個什麼結果來?

  「我再跟你說一遍。當初,那張照片是我沒經過他的同意,自作主張掛上論壇的,你有什麼氣衝我撒,有什麼怨衝我發。對巴莫,你就不能看在他對你的一片真心份上,忘記過去,重新接納他嗎?

  「我還告訴你了,陶傲南,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就算巴莫從前虧欠你,他現在做的,也把從前欠你的那些都還上了。你瞧瞧你作的,我要是巴莫,外頭那麼多的好女人都死絕了嗎?還非你不行啦!陶傲南,我警告你,我是出於一個朋友的份上鄭重警告你,就你再這麼作下去,把他給作跑了,我看你上哪裡哭鼻子去!」

  哭鼻子?

  她陶傲南很多年都沒哭過了,現在就更不會哭了,瞪著一雙期待的眼睛死盯著急救室,阿牧就不知道她到底在期待個什麼?

  期待巴莫直接死在裡頭嗎?

  正狐疑著,急救室的簾子拉開了,巴莫的傷不算重,縫了幾針,已經上了藥,醫生交代了幾句就走了。

  眼見著沒有外人了,陶傲南急不可耐地竄到了他的身邊追著問:「怎麼樣?怎麼樣?你到底考慮得怎麼樣了?給個回話啊!」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巴莫的下巴朝下點了點,陶傲南頓時高興地跳了起來,「好噯!我要結婚啦!」

  「誰?誰要結婚了?」賽風景開始懷疑這女人是不是也受傷了,傷處還在腦袋上。說什麼胡話呢?「你跟誰結婚啊?」

  陶傲南遙手一指,「他呀!」

  這下子不止是賽風景,連阿牧也掉了下巴。丟下沒頭腦的女人不理,阿牧只問巴莫,「你們倆到底在玩什麼鬼把戲啊?」他傷的到底是背還是腦袋啊?

  不用巴莫解釋,陶傲南自己就從實招了。「我跟他說,我們結婚吧!他還沒說好,救護車就來了。我就讓他好好考慮一下,剛剛他點頭了——你們沒看到嗎?我還打算讓你們倆做我們的證婚人呢!」

  自認即將成為新娘的陶傲南興奮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在急救室裡左右竄著。忽然,她停下腳步連語調都凍住地丟下一句,「喜帖寫好後告訴我一聲,我要給一個人送去。」

  她臉上掙扎的表情讓巴莫頓時就明白了,她說的這個人是哪位神聖。「我陪你去。」

  「不用。」

  不可以完全倚靠一個人——這是他給她的教訓,她這輩子都受益菲淺。

  有些人,有些事,無論經過多少年,無論經歷多少事,該她一個人承受的,她都不能賴上任何人,即使是最愛她的那個人。

  「又沒帶鑰匙?跟你說多少次了,出去打牌帶上鑰匙,要不然你打麻將打到半夜,我還起來給你開門啊?」

  陶老師一邊絮叨著一邊穿著拖鞋過來開門,打開門一瞧,他先愣住了,「傲……傲南,你怎麼來了?」

  她站在門口,只是看著他,半天沒動彈。「我不該來嗎?」

  生怕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陶老師趕忙請她往裡進,「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有點意外,進來,快進來吧!」

  他領著她往裡走,陶傲南沒有遲疑,跟著他進了曾經屬於他們父女倆的家。

  對這裡,她實在是太熟悉了——那片牆上的道道是她小時候每半年量一次身高刻下來的,那櫃子上的缺口是她小時候打碎瓷瓶劃破的,還有那個花盆……花早已枯了,落滿灰塵的花盆孤零零地待在那裡,可她依稀記得媽媽最後一次從醫院回到家裡時的情景。媽媽就站在那裡,哆嗦著手為她心愛的花澆水——

  「我看不到來年你開花,也看不到我們家傲南嫁人了——你就幫我看著傲南出嫁吧!一定要嫁個好人家啊!」

  終於,她要嫁了,可是媽媽看不到這一天,這花也沒能等到這一日。

  這裡早已再不是她的家了。

  掃了一眼曾經屬於自己的小屋,早已放滿冷卉的東西。一改她簡單大方的家居風格,冷色調的歐式傢俱充斥著冷卉的個性。

  還有……媽媽的照片全被收了起來,客廳的正面牆上掛著陶老師和冷家媽媽的結婚照。兩個佈滿皺紋的臉湊在一塊,竟笑得那樣燦爛,陶老師如此歡喜的模樣是陶傲南從沒見到過的。

  站在這張照片下,陶傲南忽然覺得他們父女間流逝的這些年月再也追不回來了,永遠也填不上了。

  一瞬間,她後悔來這裡。

  從包包裡拿出那張大紅的喜帖,她把它遞到陶老師的手邊。「這個月十號,我會和巴莫舉行婚禮。如果你想來,就來吧!」

  沒有邀請,也沒有拒絕,全憑他自己的意願。

  陶老師手裡捏著那張喜帖,老半天沒回過神來。「你……要嫁給巴莫了?」

  陶傲南半闔著眼,嘴皮一搭拉只管告訴他,「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喜歡不喜歡,這事已經定了,你要是覺得不樂意可以不……」

  「我很高興。」

  「不來……」陶傲南嘴裡還動著呢!卻被陶老師這話給硬生生地給打斷了,半張著嘴她有點反應不過來,「你說什麼?」

  「我很高興你能嫁給巴莫那小子。」陶老師微笑著,近乎慈祥地看著即將出嫁的女兒。「我是不太喜歡高三那會兒不務正業的巴莫,可我還沒到老糊塗的程度,我知道現在的巴莫真心愛著你,想對你好,可以給你……你所需要的一切溫暖和關愛。這世上的男人順著數下來,我女兒陶傲南要嫁的就該是他了。」

  我女兒——這三個字在陶傲南的心上劃下一道痕跡,起初沒什麼感覺,可那道痕卻順著心上的縫隙慢慢滲透下去,直到心底。

  「我一定會去的,我女兒結婚,無論如何我也要去。如果你願意,我想牽著你的手走過紅毯,把你親手交給他。」

  陶傲南心上空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愣愣地點了點頭。這便要告辭,走到門口,她又頓住了,背對著他,她好似不經意間問了一句,「你太太經常不在家?」

  陶老師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她好打個麻將什麼的,這也好,她玩她的,我也忙忙自己的事。」

  陶傲南跨出那道門,順手替他掩上房門,趁著最後的空隙撂給他一句話,「要是覺得寂寞,就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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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6 12:32:26

第10章(1)

  重新裝飾了巴莫的家,主臥室換上了陶傲南喜歡的暖紫色窗簾,連沙發都換了她喜歡的那套阿爾琺木藝,即便巴莫這身硬骨頭坐在上頭都覺得槓得慌——可他還是坐了;

  選了一堆日後一定用不上的精緻陶瓷餐具——她事先申明自己做飯做菜的手藝基本只能餵狗,到底還是買了;

  換了一個經常在韓劇裡看到,韓國人專門用來放泡菜的,大到可以玩成人版捉迷藏的四開門超大容量冰箱——巴莫倒是常常打開冰箱門,將它直接用於照明;

  她將自己的衣物、洗漱用具和雜七雜八叫不出名的玩意一堆堆地往他家裡搬,門口還放上了她專用的水藍色拖鞋——他就不懂了,女人洗個頭需要十幾瓶東西嗎?

  跟傳統嫁娶一般,她買了簇新的床上用品,什麼被子、枕頭、床套、墊子——多到好似他們在經營集體宿舍;

  她親自選了辦喜宴的酒店,還拉著同樣為結婚興奮的賽風景試了菜——最近阿牧常常被問這樣一個問題: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啊?

  婚紗訂好了,她還拉著他拍了一整天的婚紗照,那幅三十六寸的水晶照片已經掛在客廳裡頭——巴莫每晚回家開門第一眼瞧見的就是照片上她一臉幸福的微笑和自己滿目的茫然;

  承辦婚禮的公司找好了,花車的造型她確定好了,連司儀的詞她都審查通過了,現在就剩下他的問題了——

  她真的要嫁給他嗎?

  現在?就這樣?把自己給……嫁他了?

  用現在流行的火星語來說,他——囧啊!

  怎麼能不囧呢?感覺前一刻她還對他惡言相向,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下一刻就喜滋滋地打理好一切打算做他一輩子的老婆?

  怎麼想都覺得這當中有、圈、套!

  明知道是個陷阱,卻要往下繼續跳,這感覺真他奶奶的太差了。更差的是,他不知道這陷阱下面等著自己的……是什麼。

  如果是她的一記粉拳,他就忍了;如果是她一句,跟你開個玩笑,他也忍了;如果她手裡提著的是準備撕開他心的利刃,他忍得了嗎?

  眼看明天就是喜帖上印著的日子了,巴莫再也忍不下去,他連夜去了那個挖陷阱的巫婆家。

  賽風景開的門,一見他就眉開眼笑,好像他是發給她花紅的老闆似的。「這麼晚了還過來啊?明天就結婚了,這麼一個晚上都等不了,你也忒急了點。」

  誰還有心思跟她開玩笑啊?巴莫一招手,直喊道:「阿牧!把你女人帶走。」

  阿牧見狀深知巴莫有重要事要跟陶傲南處理,手一夾便把他的女人攜帶走了。

  巴莫走到陶傲南的房門口,她正在試她明天要戴的頭紗。聽到門外有動靜,她隨即轉過身來,紗掩住了她的面容,他們之間隔著這片紗相望著彼此。

  很美,卻很不真實。

  他終於繃不住了。

  「為什麼要嫁給我?」

  她掀起頭紗,怔怔地回望著他,好像剛剛耳朵背了氣。「什麼?」

  「為什麼……」

  「我聽見了,只是不知道你為什麼在結婚的頭一天晚上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他雙手交錯坐在床邊,盡可能不去留意掛在她床頭那件象牙白的婚紗。「我很不確定,總覺得你會在婚禮上突然向後跑掉,然後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就像你曾經對我做的一樣?」她笑笑地看著他,滿眼全是諷刺。

  「我……不知道,我只是……」

  他話未說完,她便以話擋住了。「是啊,你猜得不錯。我提議結婚只是為了耍你,好讓你在婚禮上出醜,好讓我消了壓抑多年的那口惡氣。現在不幸被你揭穿了,你——可以走了。」

  她一把扯下頭上的頭紗,打開門,請客走人,臉上的表情黑的就差放狗了。

  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結局,他只是來問個問題的,沒想把兩個人重新推到不可逆轉的邊緣。

  「陶傲南……」

  她突然揚起頭,斷了他的話逕自問道:「我的確是在耍你,你還想繼續這場婚禮,還想往陷阱裡頭跳嗎?」

  沒有答案。

  連他自己都沒有答案的答案,叫他怎麼回答她呢?

  他走了,開車走的。

  陶傲南的手裡依舊攥著那抹白紗,心裡空蕩蕩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直到賽風景匆匆跑進來告訴她:「出事了……」

  她的耳朵關閉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聽見賽風景喳喳嗚嗚說些什麼……巴莫出了車禍。

  再然後,她的手機響了。

  「陶傲南,是我……別,別掛機,我有話跟你說,再不說或者……就沒機會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著手機,腳已經不由自主地跑動起來,嘴裡也沒閒著。緊繃的聲音透露出她緊張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手機那頭是他啞然的笑聲,「只是……出了場車禍……而已。」

  「車禍?」還而已?

  「嚴重嗎?」也來不及細問了,她只管交代,「你有給我打電話的工夫你倒是打電話給自己叫輛救護車啊!」

  手機那頭一陣的歎息,然後便是他溫到骨子裡的聲音了。「如果我只剩下三分鐘的時間,我寧可全部用來聽聽你的聲音,這樣我才能在另一個世界活得一點也不孤單。你忘了我曾經跟你承諾過的嗎?

  「這一次,我不會再不告而別。說句難聽的,就算汽車從我的身上軋過去,我也會先給你打個電話,告個別再死——原諒也好,忘不了也好,反正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糾纏——我巴莫認定你陶傲南了……」

  陶傲南的腳步因為他的話而停頓了,站在陽台邊,她甚至有閒心欣賞一下樓下的風景,下一刻她的臉上便揚起一抹玩味的笑。

  再下一刻,她信步走到電梯口,優哉遊哉地等待著電梯從二十四樓下來捎上她。

  再再下一刻,巴莫的手機裡傳來這樣的聲音——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Sorry,Your……」

  「靠,什麼爛手機啊?」巴莫忍不住對著手機咒罵:「在我人生的最後三分鐘居然無法接通,還讓不讓人活啊?」

  「活什麼活?反正你最多也就剩下三分鐘了。」站在他身後的陶傲南看了一眼自己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刻薄地告訴他,「沒有三分鐘了,最多只剩下三十秒……二十七、二十六……五、四、三、二、一!叮咚,時間到。」

  她放下手機直直地瞅著他,近乎咬牙切齒地質問他:「——巴莫先生,你怎麼還不死?」

  「啊?」

  有未婚妻像她這麼狠心的嗎?居然盼著他這個明天就要當她丈夫的人現在就死翹翹?他擺出一副哀怨狀。

  誰理他?

  她正在氣頭上呢!

  「出了場車禍?啊?」

  她繼續保持咬牙切齒的晚娘面孔,橫著眼瞪他,「你的車好端端地停在那頭,你人甚至都沒出小區,請問巴莫先生,你出的是哪門子車禍啊?」

  巴莫理直氣壯地指指自己的鞋,上好的牛皮鞋上果然有一道灰色的輪胎印。「我真的被車軋了。」他以神的名義發誓,他絕對沒有說謊。

  「那我再請問你,是什麼車的輪胎這麼細?」而且被軋到腳的人居然可以直挺挺地站在這裡,還跟她聊手機聊了十來分鐘?!

  這個高高大大站起來像根柱子似的傢夥恬不知恥地把手一指,「就他軋的,肇事司機還沒跑呢!」

  陶傲南順著他的手望過去,那邊有個不滿三歲的小屁孩正蹬著一輛小孩子玩的三輪小車呢!

  「他……就是肇事司機?」

  虧他也說得出口。

  別以為人家三歲小屁孩就什麼也不懂,想誣賴人?他還真找錯主了。

  小屁孩蹬著他的三輪小車慢騰騰地蹬到陶傲南身邊,手一指巴莫的鼻子,人家義正詞嚴著呢!

  「姐姐,是他自己撞上來的。為了表示歉意,還給了我……十塊錢。」

  他還真是……賤啊!

第10章(2)

  陶傲南站在路邊,雙手叉腰成茶壺狀,她吆喝一嗓子,他耳朵差點沒聾了。「你鬧夠了沒有?」

  「還……還好吧!」誰知道她那麼精?這麼快就洞穿了他的奸計。

  在他小兔子乖乖一般的眼神中,她忍不住賣弄一下自己的聰明才智,「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在騙我了。」

  「怎麼會?」他自認裝得挺像的。

  讓她來拆招給他聽聽,「一開始你打電話來說出了車禍,我還真就信了,可有一句話出賣了你——如果我只剩下三分鐘的時間,我寧可全部用來聽你的聲音——就這句,我腦子裡立刻明白這不過是一場騙局。」

  他禁不住要直起身來向她討教一二,「為什麼就這句話出賣我了?」他還以為這句話說得最到位,最能抓住人心呢!

  「因為我看過那部電視劇……」

  「什麼?」

  「這是《溏心風暴》裡林峰演的那段,帥哥律師出了車禍後給自己很愛卻因為不珍惜而錯過的女生打電話,教她如何如何運用法律條款去幫另外一個男人打官司——然後林峰倒在電話亭裡死掉了——賽風景沒告訴你嗎?她喜歡林峰還是我給帶上道的。」

  誰設計了這種橋段,她還能猜不出來?

  靠!他就覺得賽風景的主意不大可靠嘛!結果糗大了吧!

  「你要想玩,繼續!反正我不奉陪。」她還趕著回家作臉呢!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巴莫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不是。」

  她一扭頭反問他,「什麼不是?」

  「你知道我在做戲,可你還是趕了過來,不是因為你想看我怎麼玩,而是因為……你真的在乎我,你擔心我,你——還愛我。」

  她雙眸一瞟,「那又怎樣?」

  「呃……啊……那個……」

  說不出話?她來說好了,「我現在告訴你,我壓根就沒打算嫁給你。我不過是為了報復你之前丟下我不告而別,外加上拿我的感情惡作劇的那檔子事——明天的婚禮,還要繼續嗎?」

  沈默在他們之間蔓延了足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避開,然後,望著她的眼眸深處,沒有人能觸摸得到的那個地方,他正式地告訴她:

  「明天我會帶著花車來接你,我的新娘,我巴莫的妻。」

  「你確定?」

  「確定。」

  「不怕我在婚禮現場丟盡你的臉?讓你一輩子都被人戲笑,新娘跑掉的倒黴男人?」

  他搖頭,只管告訴她心裡話,「在準備婚禮的整個過程中,不是沒想過或許提議嫁我,只不過是想在大場面上耍我一次。可只要你有一分真的想嫁我的心,我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

  他的手臂圈住她的,額頭抵著她的,心貼著她的,這樣,她還無法感受到他的真心嗎?

  她卻是無語,但問他:「現在,對我,你還會內疚嗎?」

  巴莫兩隻手比劃一道縫,「這麼多,就好了這麼多。」

  「要怎麼樣,你心裡的內疚才會更好一些?」

  「……嫁給我。」

  「好吧!」她的頭抵著他的胸口,「只是為了讓你能好過一點哦!」

  他笑了,在她的唇角。

  正要來一記少兒不宜的法式熱吻,卻聽她問道這麼句話:「要是你對我不再內疚了,咱們是不是該離婚?」

  今天,我——陶傲南要嫁給你——巴莫。

  這一刻,我的爸爸陶老師正挽著我走向聖壇前,在那裡……有你。

  我在你的眼裡看到了驚艷,我在你的臉上看到了緊張。怕我會「新娘向後轉」嗎?

  怎麼可能?

  我們的婚禮來得匆匆,很多人都會奇怪,你這樣一個優秀俊朗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男人為什麼會娶我這麼一個平凡任性還超級愛作的女人。

  他們只看到現在成功的你,哪知道從前的巴莫是個萬人嫌的吊車尾笨學生啊?

  只有我知道。

  他們只看到現在愛作的我,哪知道從前的陶傲南可以毫無理智地把全部心都給了一個壞男生啊?

  只有你知道。

  可你也有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當我們再見面的那一刻,我就發現自己還是愛著你。

  你不知道,其實我很討厭這種忘不掉你,放不下你,又不敢去愛你的自己。

  初戀是一場惡作劇,決定終身的愛戀會不會只是緣於你的虧欠呢?

  當虧欠變成一種相互折磨的玩意,當你遇到真正愛並想廝守終身的人,當我們之間不再有「虧欠」這兩個字的時候,我該怎麼辦?

  放你走?我做不到。

  拴住你?我也做不到。

  所以啊,我這個作到家的女人用自己最常用的辦法來解決這樣問題。盡我所能讓你覺得虧欠我的已然還清,然後再讓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依然想愛我。

  很好,你沒有讓我失望。你愛我,你依然愛我,可為什麼總愛得那麼小心翼翼呢?

  以你的速度,估計等我過第四個本命年也未必能嫁給你,所以我還是用了我自己的辦法。

  很突然嗎?

  咱玩的就是心跳。

  玩?

  是的,我以為我可以控制整場遊戲,得到最終的目標。可我千算萬算到底還是算漏了一樣——我的心。

  當你告訴我你出車禍的時候,雖然理智告訴我,是假的,陶傲南,你被騙了,這只是巴莫想激起你真心的一種計策罷了。

  可我的心還是有一種被活生生剝離身體的痛覺。

  那種痛,這輩子嘗一次就夠了。下一次還是換你嘗吧!所以——請讓我走在你的前頭,千萬別把我一個人留下。

  也就是那種痛讓我明白,即便是一場幻夢,即便最後耗盡你的愛、虧欠、記憶或是其他什麼,即便最終的結果會讓我用一生都無法平復傷痛,我依然想要嫁給你。

  不是你求我嫁給你,是我陶傲南想做你巴莫的妻子。

  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嫁了吧?

  不要老是追問我,你自己用心、用你聰明的腦子、用咱們倆共有的時光努力去思考嘛!總會有答案的。

  好了,不說了,我就要走到你身邊,走到神的包圍下了。

  最後告訴你一句話,悄悄地告訴你,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玩投資,我不是每次都賺的?也有賠的時候。

  比如,愛你,嫁你,就注定只賠不賺。

  因為你永遠無法想像,我……付出了多大本錢,我全部的感情和整個的人生。

  我——陶傲南愛你——巴莫,永遠。

尾聲

  新婚之夜,洞房之中,一對新婚夫婦咬起了耳朵——

  「為什麼要嫁給我?」巴莫至今仍很狐疑。

  「從投資的角度來看,你是一支長線績優股。」

  「到底為什麼要嫁給我?」他鍥而不捨。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嫁給你,我便入住你家,我現在住的公寓就騰出來了,又多一筆租房的收入。」

  「老實交代,為什麼要嫁給我?」他就不信他問不出個究竟來。

  「從穩定的角度來看,你有工作,而我沒有。一旦哪天我投資失敗——呸呸呸!童言無忌——起碼每月還能從你這兒領取生活費,永遠不會虧本的那種。」

  「陶傲南,請你照實了說,到底為什麼答應嫁給我?」他有點不耐煩了。

  「……因為我懷了別人的孩子,我得給孩子找個爹。」她還不耐煩呢!

  他為之氣結,繃著火衝她怒吼:

  「……陶傲南,我沒跟你開玩笑,你倒是告訴我,為什麼要嫁給我?」

  「我說了這麼多個理由,你隨便挑一個嘛!」她翻了一記白眼還嫌他呢!「就沒見過你這麼難纏的傢夥。」

  他難纏?為什麼她就不能老老實實給他顆定心丸呢?

  「……因為你愛我?」

  喝!她臉紅了噯!這會兒巴莫的心可算是徹底定下來了。

  一年後,醫院產房內——

  陶傲南一邊生孩子一邊罵:「我為什麼要嫁給你?我為什麼要嫁給你巴莫?我嫁你就是為了受這份罪,就是為了替你傳宗接代,就是為了讓你兒子管我喊媽嗎?」

  「是是是,是是是,我有罪,我錯了,你不該嫁給我,這全是我的錯。你嫁給別人,生別人的孩子就不用受這份罪了……我錯了,全是我的錯……」

  「怎麼?」陶傲南忍著陣痛擡起上半身猛敲他的腦袋,「你後悔娶我了,是不是?什麼叫我不該嫁給你?嫁你還是我的錯哦?啊!痛——」

  「啊,痛——」

  他的手被她指甲掐得好痛哦!可他還得一個勁地勸慰她,「不是不是,我沒後悔娶你,我怎麼可能後悔娶你呢?嫁給我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我的錯,行了吧?」

  「行什麼行?」陣痛過去,她繼續罵:「我為什麼要嫁給你?我為什麼要嫁給你巴莫?我嫁你就是為了受這份罪,就是為了替你……啊!痛——」

  旁邊負責接生的醫生護士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把笑掩藏在口罩裡,心裡暗自念叨著:孩子他媽,你有這份罵人的勁,還不如用在生人上呢!

  在巴莫低垂著腦袋,一路認罪一路說是的煎熬中,他們的兒子來到了世上。

  又過了幾年——

  陶傲南提留著小巴一路往家走,一路開罵:「我為什麼要嫁給你爸?我嫁給你爸就是為了生你這麼個惹禍的傢夥?我嫁給你爸就是為了替你們父子倆收拾爛攤子?我嫁你爸就是為了到處給人道歉嗎?」

  巴莫打開家門一瞧這母子倆,頓時明白了,「小巴,你又打架了,是不是?」我說兒子,你就不能給爸爸我省點心嗎?你媽又開始問,為什麼嫁給我了——父子倆心照不宣,一邊一個靠牆站,聽巴家的老大訓話。

  「我為什麼嫁給你巴莫啊?你倒是給我個理由啊?難道我嫁你巴莫就是為了讓別的孩子的媽媽見我就問:你們家小巴到底像誰啊?怎麼手這麼糙得慌?我問你巴莫,難道我就是為了這個嫁你的?」

  「不是不是不是……」

  「那是為什麼?你倒是說啊!」

  天知道!反正他是不知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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