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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5:53:05

前言:

  愛情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奇怪,
  所以才令人傷腦筋。
  即使愛錯了人,
  兜兜轉轉仍是繞回了最初的那一個。
  屬於情人的華爾茲,
  旋轉出一段畸形的戀愛。
  她很清楚,他不愛她。
  他很清楚,她不愛他。
  不過既然這是一場無關勝負的遊戲,
  那麼也無需要考慮太多,
  生活不是法庭,
  縱然是演戲不是戀愛,
  也沒有人會高叫——
  我反對。


楔子

  大街上,一個中等身材的年輕男人拉著一個同樣年輕但走路懶懶的男人在狂奔。  

  「志,你走那麼快幹嘛?你的未婚妻不會跑掉的。」  

  「可是,眉在試婚紗,我不想錯過!要知道……」  

  走路懶懶的男人,手長腳長,所以即使被狂奔的朋友拖著,仍然一副很悠閒恣意的樣子,只見他邊打呵欠邊撓頭,「好了,那些說過幾百遍的理論就收回去吧!婚姻是墳墓,搞不懂你為什麼那麼熱衷著要跳進去,明明……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拜託,你可是我的伴郎!怎麼可以詛咒我!」  

  一邊抱怨著,叫志的男人突然停住,整個人趴在落地窗前,興高采烈地叫了起來:「是眉!好漂亮!」

  被志丟在一邊的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搞不懂自己怎麼會有這麼一號死黨,明明推門進去對著自己的未婚妻親也行抱也行,何必要像偷窺狂一般地貼窗?  

  「來啊來啊!快過來這邊看!」  

  自己丟臉就算了,竟然還招手硬是拉了他過去。  

  今年是好年,不少人趕著結婚,所以平日冷清的婚紗店裡竟擠滿了人,志的未婚妻又屬身材嬌小,他還真沒有辦法看到人。  

  「你看!就是穿紫色婚紗的那個!」  

  紫色?  

  他一愣,嘴角不禁抽搐,「你們是要辦化裝舞會還是婚禮?」  

  那分明是吸血鬼造型的婚紗,他感覺有點頭暈了。  

  「有什麼關係,最重要是我們兩個人開心,對了,今天伴娘也會來,你們也要試一下造型!」  

  他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聽志的語氣,他有不好的預感!  

  「喂,別翻白眼,保持好形象啊,說不準跟眉的好姐妹對上眼,明年就輪到你們請我們喝喜酒了!」

  果然!  

  他正要開口拒絕這雞婆的行為,行動電話卻響了。  

  「對了,上次跟你提過的,眉的好姐妹也念T大,跟你……」  

  「噓!」  

  制止志繼續製造噪音,他走到一邊去,靜心地聽著電話,電話那頭說的話,使得他的表情越發的凝重起來。

  「志,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掛掉電話,他匆匆說罷,便風也似的走掉,與來時的懶散完全相反,叫也叫不住,迎面,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輕女郎提著可愛的白色小禮服擦肩而過,碎短捲曲的發奔出了好看的波浪——雖然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長相,只看到耳後的輪廓,但有那麼一秒,他忍不住頓住腳步回過頭去,望著那嬌小的背影,驀然失神……  

第1章(1)

  臨子永遠永遠無法原諒那個男人!  

  那一天,是眉的未婚夫志因為疑是企圖謀殺被逮捕後開庭審訊的日子,他如天神一般地出現在她和眉的面前,自信滿滿的笑容,每一句話都是那樣的鏗鏘有力,語調裡是七分的輕狂三分的高傲,他用他的大手緊緊地握住眉的手時,便用那天生的極是迷人的聲線蠱惑著人,信誓旦旦地保證法律是公平的,身為律師的他,是不會讓真正的罪人逃避法律的制裁的。

  當時,她疑惑於那男人的身份,也疑惑於眉為何對於即將到來的審訊表現得並不怎麼擔心。在他離開後眉說:「你沒見過他吧?他就是志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之前跟你提過的伴郎人選,關係就如你我,是法律界的新星哦!出道三年,從未敗訴!而且,志根本沒有做過那些事情,他跟我分析了好幾次,不管怎麼打這官司,勝算都是99%!至於那1%……」

  說到這裡,眉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除非法官瞎了眼看錯了裁判結果。」  

  十分鐘後,她們坐在旁聽席上看著他向法官行禮,看著他仍然自信滿滿地翻開他的資料,然而,出乎意料地,不到五分鐘,他竟然就認輸了。  

  甚至,他竟然站在檢察官那方,舉出了許多對眉的未婚夫的不利證據!  

  終於終於,眉的未婚夫因為企圖謀殺、出賣公司機密等多項罪名被判了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眉當場傻了。  

  一散庭,她便衝出去找他,孰料他竟然以一種理所當然地口吻道:「我不是說過嗎,我不會讓真正的罪人逃避法律的制裁的。」  

  「你撒謊!你明明說過志是沒有罪的!你……你跟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啊!你為什麼不去盡力幫他?」

  「對,但又如何?有罪的人就得坐牢。」  

  「可他是你的好朋友!」  

  對於眉的聲嘶力竭,他只是冷笑,「你現在為他哭,為他鬧,但我想,不必一年,或許二十五天也不用,你就會把他給忘記了。」  

  然後,摔開眉的手,離開。  

  眉又傻住了,最後索性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臨子實在看不過去,連忙追上去,不料卻見他正在隱蔽的角落裡接電話。  

  電話是誰打來的,臨子不知道,不過,她清楚地聽到了他這般說:「許總,一百五十萬這個價碼對於你而言不過是小數字,買回來二十五年的自由,還除掉了心腹之患,一切都很值得,不是嗎?」  

  許總……  

  許?!  

  想起方纔那個坐在輪椅上作證供的中年人,臨子的瞳孔縮了又縮,正要聽下去,孰料,竟聽到身後一陣吵鬧,甚至有人在尖叫——  

  「有人跳樓了!」  

  所有的噩夢,因為這一句尖叫揭開了帷幕。  

  眉,跳樓自殺了。  

  從五樓墜落,腦袋先著地,腦漿迸裂了一地,可是,眉的眼睛,卻瞪得很大很大,一直一直地望著天空。

  臨子永遠記得,當她匆匆趕到樓下,站在看熱鬧的人群裡無法擠得更前一些時,那個人,正站在眉破窗跳下的窗戶前,以一種殘忍且冷峻的目光看著這一切,不過,也只是停留了不到十秒,便沒事人似的走開。  

  為了那一百五十萬,一對即將步入教堂的情侶,男的入獄二十五年,女的在花樣年華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然而,殘酷的噩夢並沒有結束。  

  第二天,報紙社會版上刊登了囚犯自殺的事情,在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裡,寫著:未婚妻因自己入獄跳樓身亡,窮凶極惡之徒終於良心發現,今早淩晨兩點於獄中咬舌殉情。  

  這樣的報道,被看到的機會不大。  

  可是,臨子看到了。  

  因為……  

  「這實在是太好了!」  

  當她仍為那份不起眼的報道感覺呼吸不順時,老總的聲音刺耳地響起:「臨子,你趕快再收集一下資料,這一期名人訪談的主角就是他了!」  

  「誰?」  

  「發什麼愣啊!自然是賀劍!」  

  名人訪談……  

  好吧,不得不承認,賀劍在法律界是一個奇跡,而且運氣好得叫人眼紅!  

  三年前,當賀劍剛走出校園時,就莫名地蒙得人稱鐵娘子的徐紫言的青睞,非但破格收了他為徒弟,還一味地維護他——當時賀劍做事錯漏百出,惹得這位鐵娘子的搭檔諸多怨言,沒想到這鐵娘子竟一路力挺賀劍,最後甚至還為了賀劍跟原來的搭檔吵了一架,馬上另外創立了徐紫言律師事務所。然而,這位鐵娘子竟然不對外聘請律師,盲目地,只培養賀劍,接下的無論是什麼案件,全部交給賀劍負責,而叫人意外的是,這賀劍明明是菜鳥,一路走來,竟從未敗訴!

  有人說,這是因為鐵娘子徐紫言與那些法官們感情很「好」,不管賀劍對那些官司有沒有信心,勝券是否在握,都有鐵娘子在背後撐腰,也所以,關於徐紫言與賀劍之間的傳聞頗多,自然,難聽的話也不少。  

  諸如,姐弟戀、大被同眠云云的噁心話題。  

  而如今,看著這傳聞噁心的兩人狀似親熱地在會議室裡商議著案件卻是嬉皮笑臉狀,臨子更覺反胃。默默地放下了咖啡,正要捧著盛盤退出去,卻聽見某人開口:「老師,那我現在去上庭了,晚上老地方見吧。」  

  「好啊,別遲到。」  

  「約的是老師你,又怎麼會遲到呢?何況你明天就要去法國度假了,說什麼今天也要好好歡送一下。」

  「貧嘴,來,祝你成功。」  

  看著徐紫言親暱地碰了碰賀劍的臉,臨子連忙轉過身去,兩步並作一步地離開,在沒有人看到的角落裡翻了個白眼。

  「何臨觴!」  

  腳步一頓,臨子納悶地咬了咬唇,然後堆出陽光的笑容轉過去,對著那已經從幼兒園學生進化為沙文男的某人甜甜地開口:「賀律師,請問有什麼吩咐。」  

  對面,賀劍的目光沈了沈,「我現在要上庭了,你隨我來。」  

  用趾高氣揚的語調吩咐著,他一邊衝進自己的辦公室去拿開庭用的資料和證物,一邊指著掛在特別到巴黎訂做的三角衣架上的律師袍,「快,還不給我拿著?」  

  「是……」  

  看著那已經箭一般地在自己身邊走了過去的傢夥,臨子趕緊衝進去拿律師袍,可是,那三角衣架不愧是特別訂做的,那高度,無論她如何踮腳,還是無法順利地把裝著律師袍的袋子從上面拿下來。  

  身後一陣腳步聲響起。  

  正疑惑地轉過頭去,只見眼前黑影一晃,下一秒,那帶著很重塑料臭味的律師袍已經被硬塞到了她的手裡。

  「謝……」  

  「真不懂老師為什麼要請像你這麼笨的人,連個助理也做不好。」  

  冷淡的話,搶在前頭如機關鎗般地掃過來,無奈她即使想用目光把那人殺死,對方卻完全不給她機會,已經風風火火地抱著手上的資料提著文件衝向電梯了。  

  「還不趕快過來!」  

  「是!」  

  律師,是靠嘴巴養活自己的,要跟律師吵架,原來對於用筆桿養活自己的人也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

  好好的雜誌社編輯不做,她跑來這家徐紫言律師事務所當賀劍的助理已經快一個月了,但是,賀劍與別人勾結的犯罪證據沒找到,倒是淪落到每天遭到此人虐待的悲慘境遇,不過,只要想到慘死的眉,還有跟她算是投緣的志,即使要她再忍受賀劍十年,她也願意——自然,最好還是越快找到賀劍的把柄比較好,與他待在同一個地方的生活,少一秒鐘是一秒鐘的!  

  然而,自從她成為賀劍的助理以後,雖然很留意賀劍的一切,但是,卻仍然徒勞,這賀劍除了私生活不檢點——老是跟徐紫言在律師事務所裡眉來眼去,光明正大地調情,為了風化案件的委託人偶爾與一些不怎麼正經的模特有些拉扯以外,連安裝了竊聽器也沒有能聽出什麼可疑的電話,還真找不出什麼把柄來!  

  「賀律師,請發表一下你的感想!對於這次的案情,諸多的不利證據,你還有信心打贏這場官司嗎?」

  才想到這裡,法庭大門打開,一群記者擁簇而上,拚命地拍起照來,她眉心一皺,連忙抱著他方才替換下來的衣服擠過去,卻老是被記者們擠了出來,無法靠近他。不過,就在這時,他睇了過來,左手豎起示意記者們安靜,然後,把手裡的公事包向上一遞,竟遞到了她的腦袋上面。  

  笨拙地跳高,接住他隨意一丟的公事包,她安靜地走開去,只聽站在記者中的他正為了記者們方纔的問題驕傲無倫地大放厥詞,說到最後,以最經典的一句話結尾:「我們都別講輸贏,我只相信,法律是正義公平的,身為律師的我,是不會讓真正的罪人逃避法律的制裁的。」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索性站在最偏僻的角落裡,看著窗外的風景。  

  目光,很不自覺地鎖定了地面的某處,鮮紅的印象停留在心裡,正當傷感與憤怒不期然地造訪時,卻聽見記者中有人發問:「所以,對於賀大狀而言,上一次的敗訴,也是心安理得,不是汙點�!那可是你出道以來的第一次敗訴啊!」

  心,霎時一冷,臨子僵硬在那裡。  

  「我輸得心安理得。」  

  實在沒有辦法聽下去了,猛地把手中的一切丟掉,她怒匆匆地消失在走廊裡。  

  「不過,有傳言說你的辯護人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啊!是這樣的嗎,賀大狀?」  

  「正因為是朋友,更不能放著他逃脫法律的制裁。」  

  賀劍的表情變得異常乖張,只聽他頓了一下,忽然發現他的小助理不見了人影,於是隨便找了借口,擺脫了記者們的糾纏。望了望空蕩蕩的走廊,最後在角落裡發現自己的替換衣服和從公事包內倒出來散落了一地的文件資料,本來平靜的眼睛裡,霎時怒騰騰的。  

  「別讓我找到你!」  

第1章(2)

  收拾好一地的狼藉,他正要站起來,卻見滿臉還滴著水的臨子從轉角處的洗手間內跑出來。  

  「你這是在幹嘛?」  

  「我……」  

  本以為他沒有那麼快搞定那群記者,現在看到他手裡捧著衣服和公事包一副要秋後算賬的模樣,她一咬牙,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堆出笑容,很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我方才很急。」  

  「很急?」  

  他危險地瞇了瞇眼,看著她被自己瞪得一臉尷尬。  

  「我……感覺,那個……就是那個!那個突然來了。」  

  他的目光實在夠像審訊犯人的警察——明明自己是個滿身騷的傢夥,竟敢用這樣的眼神看她!想到這裡,心裡一惱,她開始口不擇言起來,不過,見到他滿臉僵硬的反應,心裡一樂,就更得意忘形了起來,「不跑得快些,滿褲子都是了!」

  「你確定?」  

  那種奇怪的語調,像是從喉嚨滾出來般含糊。  

  「嗯……其實沒有,是我搞錯了。」  

  良久地,他才反應過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用猶如雷達一般的眼神掃射著她。然後,像是終於信了她,於是瞄了瞄自己手上的東西,「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好氣地接過他手裡的東西,她吃力卻故作沒事地笑道:「自然,又不是第一次了。」  

  其實,她說話的聲音不大的,真的不大。而且,他們的對話本來也沒有什麼好深究的,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這樣無聊的對話竟讓剛好溜躂過來的記者們給聽到了,不出三天,關於賀劍神秘戀人A小姐為賀劍墮胎的消息,竟然登上了業界刊物的封面!  

  甚至,還把他們的對話加以揣測……  

  本來,這種事對於不看業界雜誌的她,知道的幾率幾乎是零,而且就算知道了,也頂多是感覺好笑,然而,有人卻不這樣,一回到事務所就衝進辦公室裡,大肆破壞了一翻,然後,獅子吼從他的房間裡傳出來——  

  「何臨觴,你給我進來!」  

  其實,事務所員工不多,除了偶然過來的老闆徐紫言,賀劍,就是她和清潔大嬸了。但是賀劍叫她的聲音大得整個事務所都震動了一下,害得在隔壁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的閒女們都在門口張望了起來。  

  「何臨觴,你吃了豬油嗎?」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事務所裡最沒有地位的她,放下一大堆等著要用的文件不去影印,抹了脖子,進去送羊入虎口。  

  結果,一進門,一本雜誌丟了過來,幸好她機警,躲了過去。  

  而丟的傢夥,似乎因為沒料到她會躲,又或許本來就沒有打算丟她,只想發洩,於是,滿滿一桌的雜誌,在小小的辦公室裡被他飛來摔去的。  

  低頭,看了看一地的淩亂,她不禁同情起那可憐的清潔大嬸。  

  「是你說出去的嗎?」  

  她回神,看著已經黑著臉來到面前的他,不禁退後一步。  

  這就是一百六十五厘米和一百八十三厘米的距離——別說端出那張夜叉臉了,他只要走近一點,就夠有壓迫感的了!

  不過,現在重點是他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眼角瞥到地上攤亂的雜誌,那醒目的標題刺痛了她的眼。  

  彎身,撿起,無視他盯犯人般的目光,她細細地看了起來,當視線從奇怪的標題劃過,落在那個被打了馬賽格的女生的臉上時,她不禁瞪大了眼。  

  「說,你有什麼感想?」  

  她狐疑地擡起眼簾,在他陰沈的注視下沈吟道:「這女的,很眼熟。」  

  「只是眼熟?」  

  他逼近過來,她不禁又向後退了一步,竟被軟椅給絆了一下,「啪」地跌坐在軟椅上。  

  她自然是尷尬地想要在第一時間站起來,卻被他眼明手快地拉住了軟椅的扶手,往自己一拉,她被狠狠地拉到了他的跟前,正驚魂未定著,他猛然俯身下來,那無比接近的臭臉,使她下意識地向後仰,目光裡,不小心流露出了厭惡。

  「怎麼,很討厭看到我?」  

  他的話,使她警覺地一愣。  

  「哪有。」  

  「真的沒有?」  

  眼看著他的臭臉幾乎貼到了自己的臉上,她強壓住暴K他一頓的念頭,假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笑容來。

  「真的真的沒有?」  

  貼近裡,他的氣息噴到了臉上,熱熱地,灼痛了她的臉,甚至每個毛孔。  

  相處的一個月裡,他的脾氣有多臭,人有多反覆,假面具下的笑容和體貼有多麼的叫人噁心反胃她都知道!

  可是,除了工作上的接觸,他從未像今天這般地逾越。  

  她確定,這是性騷擾,可是,她不能告發他!  

  忍!  

  「說話!」  

  「有。」她如他所願地開口,並當著他那似乎隱約著期待的目光開口,「唯一的感想是……賀律師,你該不會為此就要辭退我吧?我發誓,有記者在場,我事前不知情!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扭曲成這樣!」  

  那語調,是絕對的可憐委屈的,不過,對面的他,嘴角似乎隱隱地抽搐了一下,而看過來的目光,依然犀利,像是要把她整個人看穿似的,又像是在衡量著她的可信度。  

  天知道這種沒人相信的小道消息,他一個大男人的,介意什麼?  

  「那個……我可以跟老闆解釋,我和賀律師的確沒有那種關係,我可以對著燈火發誓的!我……」

  「夠了!」  

  猛地,他手一用力,把她連人帶椅推開,軟椅正好撞到了牆壁,反彈的離心力使她嚇得連忙抓住扶手,幾乎向後栽了個跟頭。  

  驚魂未定地回過神來,只見他已經轉過身去,自己蹲在地上收拾了起來。  

  很想暴打他一頓,不過,她忍了,而且,還狀似溫馴地走到他的身邊,蹲下陪他收拾。只是,他似乎並沒有發現她在幫忙。  

  而更很不幸地,竟然為了撿一管鋼筆,被他剛好抓住了手。  

  霎時,全身毛孔發顫。  

  但更倒黴的在後頭!  

  「滾!」  

  低沈壓抑的聲線,似乎自他喉嚨深處裡滾出來。  

  她意外地眨眼,轉頭看著他一臉的陰晴不定,「賀律師?」  

  「我叫你滾出去!出去!」  

  猛地被他拉了起來,並粗魯地推出了門外,她尚未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門已經當著她的面被摔上。

  房外,門扇撞到了臨子的鼻子,疼得她吃痛地蹲下,淚水直飛。  

  房內,他緊緊地握住了方才從她手中奪過來的鋼筆,憤怒地走到電話前,伸手就要把話筒裡的竊聽器拔掉,然而,在最後關頭,他頓住,頹然地把自己拋在大班椅上。伸手,「啪」地拉下了落地窗上的窗簾,光線被阻擋,辦公室霎時變得極是幽暗,只有他那雙眼睛,在幽黑裡仍然熠熠生輝著,糾結著莫名的情緒。  

  他的手緊緊握住鋼筆,拇指來回地摩擦著筆身上那深深淺淺的疑似刻紋的什麼。  

  就在這時,辦公桌上被安裝了竊聽器的電話響了,不管是房內的他還是房外的她,皆是一愣,屏住了呼吸。

  可……  

  大學……校友會的通知!怎麼也沒有想到,又是詐胡。  

  當聽到電話的彼端傳來了熟悉得有點叫人頭皮發麻的女人的聲音時,不管是他或是在外面手心冒汗地竊聽的她,除了第一時間掛掉電話,還是第一時間掛掉電話。  

  可是,掛掉電話以後,她不禁為那通電話深深地疑惑著。  

  為什麼那個叫她大學生活倒黴之極的女人的聲音,會出現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而且,還是給裡面那只男的打電話?!  

  才這般疑惑著,輪到她的行動電話響了。  

  「歹勢啦!我剛剛打電話去通知那個法律系的誰誰誰參加校友會,他居然給我掛電話!這是今天的第幾個了,還校友,都是些無情無義的傢夥!都不想想……」  

  就像是眼睛長到了她的行動電話上似的,在她把行動電話拿開遠離自己的耳膜的同時,那個聲音無比洪亮地大叫道:「臨子!你幹什麼?你敢把電話拿開,我保證你念大學期間的所有糗事馬上被公之於眾!而且,那封笑掉人大牙的情書也會亮到某人的面前前前前前前前前……」  

  「停!校友會是吧,我去就是了!」  

  也沒有注意到房裡的人走了出來,她連連翻著白眼,對於那五年來毫不長進的要挾氣得牙癢癢的,忍不住以揉東西、撕東西洩憤。  

  一張接一張的重要文書,在她的小手下不過轉瞬,變成了毫無價值的廢紙。  

  他的嘴角抽搐著,氣得雙手抱胸,卻只是沈著眼簾一直安靜地看著她所犯下的低級錯誤——很好很好,那些重要文書都是他熬通宵給一字一句地寫下來的,她的電腦尚處於關機狀態,顯然回來以後還來不及開機,自然,他今天淩晨時分才擱置在她桌上的文件是還沒有福分受到她青睞輸入電腦了。  

  突然,冒出了邪惡的念頭,很惡劣地想要看到她為自己所做的事情露出哭喪臉的表情來。  

  說實話,這何臨觴來到這裡快一個月了,竟然還沒有給他遞解雇通知書,簡直就是要破紀錄了——助理不過月,這,一直是徐紫言律師事務所的金石良言,不管她是誰,也沒有理由會例外的!  

  每次欺負她後沒有看到她的沮喪只看到她的假笑的那份挫敗感,他今天要盡數贏回來!  

  於是,這般想罷,他嗤笑一聲。  

  霎時,腦後一陣陣地發麻,回過神來的瞬間,剛好看到他嘴角帶著詭異的笑容摔上辦公室的門。  

  還未意識到什麼,就聽到被一堆紙團所淹沒的座機電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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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5:54:11

第2章(1)

  「加班」這個字眼,通常只代表了災難,尤其是對於自己所暗戀的人長期公幹在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借口飛奔過去見上一面的人。  

  對,那個對某人心懷不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苦命的某只小助理,她,何臨觴。  

  本該是在酒吧裡混在一堆閒人間與某人把酒談歡,趁機吃豆腐的她,如今居然因為白天的小過失仍然留在辦公室裡對著一大疊打著補丁湊合著的基本上不能稱為紙的東西,在昏暗的燈光之下敲著鍵盤。  

  每一下的敲落,都是怨氣十足的。  

  就連坐在隔音效果良好的辦公室裡的某人,聽著聽著也忍不住皺了皺眉,惱火地丟下手中的文件。

  一向運籌帷幄的他,賀劍,悄悄地移步落地窗前,輕輕地拉開了百葉,看著外頭那個脊背僵硬,脖子鯁直,正一臉殺豬表情地對待鍵盤的傢夥,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做法到底是虐待她還是虐待自己。  

  才這般想著,辦公桌的抽屜裡傳來了一陣震動。  

  連忙繞到辦公桌後,一拉抽屜,瞪著裡面暗亮的疑似屏幕的什麼,他猛地把抽屜給鎖上,拿了掛在三腳衣架上的西裝,打開門就嚷嚷:「好了,還不下班,都幾點了!」  

  有一下沒一下地拿鍵盤出氣的臨子正分心地揉著酸澀的眼,突然聽到這如背後鬼的聲音,忍不住尖叫了一下。

  女人就是這樣!  

  他不耐煩地瞇了瞇眼,伸腳就去踹了一下她的辦公桌,「還不走?」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裡,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然後笑瞇瞇地擡頭,「可是,我還沒有把你指定『必須通宵也得要在今天輸入電腦的文件』處理完。」  

  看著他依然沈默卻彷彿隨時會火山爆發的臉,她早在心底把他的爛性格罵了N+N遍了。這傢夥,典型的天平座性格,絕對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人前風度翩翩,有趣幽默平易近人,人後呢,卻是說變就變,暴躁難相處。  

  「走,我送你回家。」  

  才這麼說著呢,就伸手來拉她,像是生怕她留下來會妨礙他似的!  

  心裡雖然生疑,無奈形勢比人弱,她只有被提小貓似的往車裡扔的下場,而且被扔的不是副座,竟然是後座!

  就像以往出庭時一般——自然,她很清楚地記得他的爛規矩,在第一天隨他前往法院,她前腳才踏進副座的地毯,就被他一記獅子吼給吼了出來——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許坐他的身邊。  

  當時她真的很想說若不是考慮到禮貌問題,她才不稀罕坐到他的身邊去咧——誰不知道,副座在發生交通意外的時候是最危險的位置!  

  「怎麼,對我有意見就明說,不必乾瞪眼。」  

  沈默的車廂內,他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意外地回過神來,看著車內的後視鏡上反射的那雙銳利的眼睛,連忙深呼吸,換上了乖順的表情,側頭道:「賀律師可是我遇到過最『好』最『體貼』的上司了,我若有什麼意見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  

  他沈默地收回瞪著倒後鏡的目光,專心地看著幽暗的夜路,心裡莫名的窩火與洩氣。  

  而他的沈默,使得車廂內儘是一陣窒息的氣氛,彷彿往日。  

  她無力地把視線調往車窗之外,飛閃而過的路燈,發出的微弱亮光彷彿連成一線,可見他的車速有多快了!

  就像是在趕時間一般。  

  這樣的結論,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急著要她離開到底有什麼目的。  

  「喂。」  

  彷彿間又聽到他那襆得讓人發狂的語調,她連忙回過神來。  

  「你住哪?」  

  「呃……」  

  「說,你到底住哪?」  

  忍不住低頭看看手錶,很好,開車十多分鐘,現在才問她住哪裡。想不到,一向精明思考周全的人竟然也有大意的時候。  

  不過這些真的很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爛人竟然敢在這個時候把車停在連小貓都看不到一隻的路邊!然後,「啪」的一聲,車門的自動鎖打開,那爛人的爛嘴吐出了如此的爛話——「下車。」  

  「嗄?!」  

  「我叫你下車。」  

  他頭也不回地,直接伸手到她身邊的車門,一拉,把車門打開,不耐煩地道:「下車,招了計程車自己回家,招計程車的費用單明天給我看!」  

  「你要給我報銷?!」  

  「誰說的,是為了看你有沒有陽奉陰違。」  

  他的回答,簡直叫人惱得說不出話來。  

  而他,見她久久不說話,不禁懊惱道:「怎麼了,還不下車!招不到計程車別跟我哭!」  

  那語調,簡直不是人說的!  

  她一咬唇,走下車去,然而門都來不及摔上,那傢夥竟然就開車離開!  

  看著那銀灰色的跑車在路上疾馳而去,車門因拐彎而自動摔上,發出「彭」的一聲粗魯的慘叫,她忍不住一腳踹到了路邊的欄杆上——事實證明,人倒黴是不分時間地點的,這一踹,竟然錯了位,她的腳趾甲掀了個朝天,看著血像不要錢一般冒出來,她疼得連忙蹲下去,想要掏紙巾摀住傷口吧,一摸腰間,空蕩蕩的。  

  除了黑線還是黑線!  

  停頓的思緒裡,依稀回想起被彷彿提小貓般地丟進他的車廂內時,似乎手沒有擰著什麼,也就是說……

  她的包包,還在律師事務所裡。  

  自然,也包括她的行動電話和錢包。  

  腦袋頓時一陣發麻,望著黑乎乎陰森森的前路和路燈忽明忽暗的渺渺來路,她一咬牙,只好單腳跳著,往回走。可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跳,那種猶如撕裂了什麼的感覺揪著什麼一直疼到了骨髓裡。  

  都是那傢夥害的!  

  「哈……」  

  猛地想要打噴嚏,他連忙騰出一個手捏住了鼻子。  

  車,不小心地打滑了一下,油箱竟然就如此簡單地熄了火!  

  「Shit!」  

  煩躁地擰動車匙,卻無法發動引擎,他懊惱地重重一拍方向盤,刺耳的喇叭聲在夜裡響徹,驚亂了空氣中的死寂。

  不過,更讓他納悶的是,行動電話在這個時候收到的那條SMS。  

  看著屏幕中的簡短內容,他瞇了瞇眼——會面取消,小心紅色跑車。  

  納悶的感覺如影隨形,他翻身下車,一邊撥打緊急電話一邊扯掉那讓人透不過氣的領帶。  

  拖車是在半小時後來到的。  

  沈默地看著相熟的車行職員把車拉走後,他煩躁地走在夜裡。  

  秋天的夜,竟如夏日般地膩悶。  

  擡頭尋覓星空,卻失望地發現夜空紅若火海——城市的燈火厲害得把天空都汙染了,星星如合謀般地失蹤了,只有孤清的圓月獨掛著,半被厚雲所遮掩。  

  不禁地,對著單調的天空看得失神。  

  基本上,像賀劍這種沒心沒肺的爛人,是絕對不該以一種緬懷般的神色寂寞地看著夜空的。  

  然而,在她的面前,他卻見鬼般地這樣做了!  

  點燃的香煙,被他修長的指頭夾著,雙手如失神般地懷抱著自己,他仰望著四十五度的方向,孤清的臉面無表情,可是那半瞇的眼,卻在夜裡熠熠生輝著。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造成了休克於是產生了錯覺,老覺得眼前的他彷彿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出路一般的迷惘——雖然,貌似腳指頭再怎麼出血離造成休克還是有蠻遠的一段距離。而且,這傢夥剛剛明明是飛車離開的,為什麼如今又獨自待在這邊?車去哪裡了?  

  問題,是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  

  反正,她咬唇瞪著他的失神,本來在咒罵他的心不自覺地偷懶了。  

  「腳怎麼了?」  

  突然,聽到有人這麼說。  

  才奇怪著想要皺眉,就見那邊的他收回了方才奇怪的表情,以往日所見的唾棄臉孔瞪著自己看。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發現她的,反正,被他發現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我的包包在事務所裡。」  

  「喔?」  

  對於她的脫線回答,他狀似無動於衷般地把煙送嘴裡。  

  煙圈從性感的薄唇吐出來,模糊了他的臉以及那老是擾亂別人心緒的銳利目光。  

  就在她琢磨著是否對他視而不見直接單腳跳回公司,或是繼續在這邊等候他那些無意義的安排或命令時,他丟下了香煙,唇邊抹上了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打算就這樣跳著回去?步行要二十分鐘以上喔。」  

  這人,又不知道在打什麼歪主意了——每次看到他向客戶們或對手露出這樣的表情,包準都沒有好事!

  看著他走近,她不甘心地仰起頭來。  

  孰料,當她仰起頭的同時,他卻猛然在她的面前蹲下。  

  「上來。」  

  意外地瞪著他那彷彿要背她的姿態,她的眼睛幾乎要脫窗。  

  「快上來,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  

  「那個……我很重喔。」  

  「�嗦!快上來!」  

  「那就……麻煩你了。」  

  明明看起來是要幫她的,可是他的語調卻還是讓人生厭的高高在上!她訥訥地說著,卻在跳上他脊背的瞬間狠狠地用手肘窩了下去。  

  而他,竟然半聲不吭地就承受了。  

  可就像是在報復她一般,他一站起來,就猛然飛奔,嚇得她花容失色地只能尖叫著摟住了他的脖子。

  隱約地,竟聽到了笑聲。  

  她詫異地瞪圓了眼,果然,看到他的側臉儘是笑容。  

  後腦頓時一片發麻,頓時懊惱得失控地張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爛人爛人!  

  似乎,看到她的不幸就是他的快樂!  

  但……  

  猛地驚覺到自己在做什麼後,臨子的臉霎時刷了個老白,納悶地鬆口,連忙緊張地向他道歉,不料,再一次聽到了他的笑聲。  

  讓人感覺十分不舒服的笑聲。  

  那是一種很年輕的笑聲,爽朗而明快——反正,是一種與他格格不入的笑聲,雖然,其實他的年齡與她相仿,一樣的年輕。  

  驀地,想起往日所見的那個老是自信自負地笑著的他……似乎,在她知道他以來,他從未如現在般輕鬆笑過?!

  而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方纔還感覺沈重的心情突然變得輕鬆了起來。  

  是因為終於如願地讓她露出了本性了吧?  

  想到這裡,不禁又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第2章(2)

  就在這時,一輛在夜裡顯得格外艷紅的轎車飛閃而過,呼嘯而去的塵土嗆得他身後的人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賀劍瞇了瞇眼,看著那轎車後座的車窗徐徐升起,不禁緩緩地停下了飛快地腳步,在孤清的月下背著她徐徐地走著。

  沒有半絲的風,使得移動電話的信息提示音格外地刺耳。  

  他像是渾身一震,頓住的腳步蹉跎了時間,她狐疑地從後注視著他有限的表情,只見,他騰出一個手,靜靜地摸出了行動電話。  

  彩屏的光線,照亮了他陰晴不定的臉,她拼了命地去窺視,卻只能窺探到奇怪的一角,只見,那有限的一角里奇怪地拼湊著:……女朋友……慎防。  

  女朋友?賀劍的女朋友?  

  正奇怪著,卻聽他突然開口說話:「我不記得,自己請了個好奇心重的助理。」  

  那語調不耐煩得可惡,她輕哼了一聲,收回視線,而他也再次邁開了步伐。  

  空氣中的膩悶,還有兩人間各懷心事的沈默,使得走向律師事務所的路變得異常的漫長。  

  也使得,似乎有什麼在心裡悄悄地滋生了。  

  如果說……  

  人心比腦袋的結構更複雜,實在不為過。  

  明明還是一如既往地每天醒來為自己加油,命令自己要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去收集那個爛人的犯罪證據,然而,在看到他那面無表情的爛臉後,卻老是想起那一夜的奇怪感覺。  

  與其說讓人感覺懊惱,不如說這種心情實在叫人不知所措。  

  於是,明知道是送羊入虎口,她還是答應了某個混賬女人去參加那個聽說十分別出心裁的校友會。

  校友會舉辦的地點是T大的大禮堂。  

  也不知道某混賬女人是如何辦到的,竟然不必付租賃場地的費用,還可以光明正大地製造噪音,並且如她所願地「別出心裁」——把大禮堂旁邊的操場也佔用了,用簡單的架子搭建了簡陋的兩排更衣室。  

  而臨子,被推進其中一間更衣室的同時,一個用紙糊的簡陋箱子遞了過來。  

  「抽吧。」  

  那個混賬女人一邊推著滑落的眼鏡,笑吟吟的。  

  然後,她頭皮發麻地抽到了有個紙團,上面寫著「愛麗斯」三個字,正疑惑著,一套可愛的蕾絲裙子遞了過來,外附毛茸茸的可愛兔耳一副。  

  「這是……」  

  「我們店裡的新貨。」  

  「新貨……」  

  想起某混賬女人畢業後就挖了自己老爸的錢去開婚紗店,再聯想到她在校期間的所作所為,臨子翻了個白眼。

  不必想,又是藉著什麼同學關係友好來圖什麼好處了。  

  果然,一邊換衣服一邊聽著那混賬女人打算借此機會配合她所捏造的T大傳說去宣傳自己那間婚紗店的構想和打算,臨子忍不住連翻白眼——化裝舞會裡被挑選出的最佳舞伴將會陷入愛河相守一生——屁喔,又不是腦瓜沒有長好的Baby,哪有人會相信這種假傳說啊!  

  尤其,那傢夥還這般幻想,「今晚,我還請了律政界的新星賀劍,到時候讓他和其中一名女同學配對,再適時地促進一下兩人的感情,讓他們成為名副其實的情侶,到我的店裡去拍照,嘿嘿……」  

  「賀劍會來?」她忍不住哼了兩聲,那種唯利是圖的人,在沒有利益的前提下又怎麼可能過來?  

  「別小看我,我說他會來他就一定會來的!」  

  臨子沒好氣地走出來,正要潑那傢夥冷水,不料一個眼罩塞過來。  

  「快戴上,不然就沒戲了!」  

  看著臨子漫不經心地戴上眼罩,那傢夥神秘地說道:「快把你那張心事重重的臉給我藏起來吧,對了,告訴你一個好事,你暗戀已久的傢夥也來哦!他……放心,我會給你安排跟『愛麗斯』配對的『懷表先生』的。而且……」

  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臨子提著裙擺箭也似的衝向旁邊的大禮堂,某人忍不住吐舌暗暗偷笑。  

  這時,有人走了過來,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某女人的視線。  

  意外地看著那人,某女人連忙堆起了笑容,抱著那簡陋的紙箱走過去,「好久不見了,麻煩抽一個吧?」

  那人轉過來,看著那明顯不懷好意的笑容,沈默了。  

  手,放進去,又抽出來,還沒有看到裡面的內容,指間的紙團便教對方快狠準地抽走。  

  「哇!是『懷表先生』喔!」  

  某女人幾乎噴笑了出來,「正好跟方才走過去的『愛麗斯』配對。待換好衣服後,記得去尋找屬於你的『愛麗斯』喔!」  

  那人沈默地看著被塞到懷裡的燕尾服和道具表,除了沈默,還是沈默。  

  而另一邊,推開沈重的拱型大門的一剎,臨子雙眼半瞇著,看著使人眩暈的藍色燈光旋轉著直打而下,還有熱鬧的大禮堂內那黑壓壓的人們,只覺得一切彷彿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一夜。  

  對的,就是新生入學那天,某混賬女人——不,那個叫蘇向晚的師姐,為了一個月後競選文學社會長拉票特地舉辦的化裝舞會。  

  看著燈光下那一張張被半遮了去的臉,不禁失笑。  

  然後,她開始去尋找某人的身影。  

  「懷表先生」……  

  對於「愛麗斯」的故事其實她記不清楚,對於「懷表先生」的印象自然也只停留在字面解釋上。  

  不過她想,只要讓她看到了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必然可以把人認出來的。  

  於是,她開始遊走在擁擠的人群裡。  

  視線所至,都是些奇怪的裝扮。  

  似乎除了她所熟知的童話故事人物,還有許多沒有見過的人物造型,然而見鬼的是,那些人身邊都站著屬於自己的舞伴,正相談甚歡著,完全不見落單,讓人不得不懷疑蘇向晚那混賬女人是不是又在耍她了。  

  就像很久以前的那次,故意讓她當壁花。  

  而且,那個傢夥從小就老愛欺負身為鄰居的她,大有前科啊,哪會安好心設計她思慕很久的人來做她的舞伴呢……想到這裡,她納悶地停了下來,索性走到無人的角落裡,鼓著腮幫靠柱發起呆來。  

  猛地,一個懷表出現在她的面前。  

  意外地轉過頭去,看到柱後探出的手。  

  指頭是修長漂亮的,而那滴答滴答的聲音自懷表裡傳出來,明明處於嘈雜的大禮堂,那聲音卻意外的清晰。

  清晰得,一如她那漸漸配合懷表的心跳聲。  

  莫非蘇向晚那女人真安排了她所思慕的人當她的舞伴?  

  突然,心裡緊張得不得了。  

  就在這時,那人的手皓腕一翻,懷表像變魔術一般不見了,她不禁眨眼,手臂卻被猛地一拉,下一秒,被帶到了舞池去。  

  在肌膚相觸的一剎,所有神經末梢都痙攣了起來。  

  僵硬的五指,被那修長的指頭給分開,然後輕輕地交握著,而他的另一個手,帶著她的手攀爬到自己的肩膀上,接著,就當她瞪圓了眼時,他的大手放在她的腰間,帶領著她,在舞池的中央旋轉了起來。  

  華爾茲的旋律,優美而動人。  

  她像個牽線娃娃,為他所帶領,隨著他旁若無人地舞動。  

  熟悉的感覺湧上了心頭,卻又難以界定到底屬於記憶中的哪一格,在眩暈的藍色燈光底下望著那雙銳利的眸子,看著看著,她猛地掙開了他。  

  相信,已經沒有任何辭藻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反胃感覺。  

  然而,與她對峙般站著的那個「懷表先生」,卻在她退開的下一秒大手一攬,重新把她帶入了華爾茲的世界。

  只是,那看過來的眼神,比起方才更顯銳利,而且,還抹上了冷。  

  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裡?  

  「想逃?難道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麼在這裡?」  

  「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被厭惡的人所碰觸,實在是噁心得不得了,她連忙變了聲線,想矇混過去。  

  「何臨觴,你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果然……  

  是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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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5:54:45

第3章

  沒有什麼,比發現與自己共舞的人竟然是自己急於報復的人來得噁心了。  

  單是聽著對方的聲音,臨子就想要把早上吃下的吐出來。  

  不過對於賀劍而言,似乎與她共舞也非好事,只見在眼罩底下的眼睛半瞇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並且在每一個旋轉裡,都急切地去尋找什麼。  

  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估計,他早就忘記了方才自己正對她說話了吧?  

  想到這裡,心裡格外的忿忿不平。  

  腳上猛然一疼,他意外地瞪過來,並沒有錯過她唇上偷笑的弧度。  

  「何臨觴,你……」  

  「抱歉抱歉,賀律師,我舞藝不精……哎呀,抱歉,又踩到你了?」  

  對面,回應她的是突然變得洋洋得意的目光。臨子正錯愕著,不料輕放在他手腕上的手腕猛地被一拉,她尚來不及反應,就被他強迫著旋轉了起來。  

  一個圈。  

  兩個圈。  

  三個圈……  

  每一次的暈頭轉向裡,總能看到他毫不掩飾的惡作劇眼神!  

  她一咬牙,在不知道第幾個旋轉裡猛地搶回了主導權,在他尚未反應過來前,猛地旋進了他的懷裡,並趁機狠狠地用手肘撞了他的雞心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地,藉著他吃痛的力度旋身出去。  

  舞動的素白色裙擺與香檳色飛紗,隨著美妙的旋律翩然出好看的弧度,捲曲的假髮的發尾也隨著這突然的節奏飛起,幾乎是盡在預料之中地,抽向賀劍的臉。  

  可臨子尚來不及為自己的小小報復喝彩,交握的手就被他狠狠地扯了回去!  

  低叫一聲,她被他攔腰抱起,飛旋錯落的視線裡頭,她為功敗垂成不甘心地瞪過去,而他的目光裡,除了更加使人生厭的惡作劇,還有噁心的洋洋得意!  

  然而,更叫她生氣的,絕對不是被他猛地摟入懷裡,強迫著她配合他做出不管是臉還是上本身都幾乎緊密貼在一起的……仰腰踢腳的舞姿!而是……而是音樂終了時,四周突然響起的刺耳掌聲!  

  但……  

  但這也許尚不算最過分的!  

  最過分的是,這傢夥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像是尋仇而來一般,在拉她起來時,居然猛地又摟住她的腰,一個旋轉,在別人看不清楚的曖昧角度裡俯下臉來!  

  氣息,是無比的貼近。  

  因為討厭他那灼熱的呼吸噴到臉上,她努力地往後仰,可他卻如強力膠布似的依然貼近過來!那曖昧的貼近裡,只聽他突然惡劣地道:「認輸沒?」  

  她憤怒地瞪向他。  

  然而,他卻不給她還擊的機會,利落地抽了身,牽了她的手,如高貴的貴族一般領著自己的舞伴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下走下舞池!  

  四周目光如火。  

  她既羞又惱,臉紅得不成話,只好負氣地低下頭去,孰料在旁人看來,更顯欲蓋彌張。  

  很快地,被他帶到了不怎麼顯眼的角落裡。  

  自然,要吵或要摔開他的手離開,隨時都可以,可是,她卻在這個時候靜下了心來。  

  因為——為了報仇,為了尋找他的犯罪記錄,她花了那麼多的心思,甚至辭掉了自己喜歡的工作,一心只為了接近他,甚至連那種形同出氣筒的打雜工作都忍了下來,現在一切尚無眉目,難道她要在這個時候前功盡棄?  

  還有,賀劍對於她這個人瞭解得並不深,自然也不會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如果現在跟他鬧翻了,根本沒有好處!

  想逃?難道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麼在這裡?  

  驀然回想起他方才在舞池裡所說的話,她不禁心裡一驚,那語調,像是有所發現一般,是她安裝在他座機電話裡的竊聽器被發現了,還是偷藏在某個角落裡的微型攝像頭?然而不管是哪一樣被發現了,後果同樣的麻煩,問題是,這人老是愛把話開了頭卻不接下去,像是無心地隨意說起,反倒叫人更在意!  

  可是,盤算在口邊的一切試探,卻因為看到他唇角上那淺淺淡淡的笑意而哽咽在那——根本無法明瞭這人又在盤算著什麼,再看他的目光,眼裡可半點溫度都沒有,分明又換上了方纔那抹惱人的心不在焉。  

  說實在,真不明白賀劍為什麼要出席這麼無聊的校友會!  

  明明,是個每一步都深謀遠慮的爛人!  

  她才不相信他會有什麼同窗之誼!如果有,與他一同長大的志又何故入獄慘死?!  

  所以,想來想去,賀劍出現的原因只有一個!  

  「賀律師,你約人了?事務所接了新的委託?」  

  眼前線條剛硬的側臉像是頓了頓,但是,他並不如她所料般地開口回答什麼,也因為這樣,才更符合他目中無人恃才傲物的爛性格。  

  不過,就在她醞釀著如何引得他注意力的話題時,感覺他不經意地握緊了她的手,下一秒,以似見到鬼般的視線瞪著兩人依然交握的手,立即飛快地甩開。  

  她因為那飛甩的力度微微觸眉,沈默地低頭揉著自己被甩得老痛的手腕,卻因為這樣錯過了他眼裡飛閃而過的什麼。

  再擡頭時,賀劍早已經恢復到不管是毛孔還是細胞都惹她生厭的神情。  

  「沒事就趕快離開這裡。」  

  看他邊說邊隨意抽出胸前的白色方帕擦拭著手,她雙眼暴瞪,惱得幾乎冒火——她都還沒有嫌他骯髒,他倒防她如防細菌了!  

  這算啥跟啥啊?!  

  「先生,這是T大的校友會。」  

  故意挑明地點場合,化惱怒為沈默,她索性雙手抱胸,懶得再看他一眼,以身體語言去拒絕他無理的命令。

  「如果明天到事務所時不想看到解雇通知書,你,給我立刻離開。」  

  「你!」  

  「我怎麼了?」  

  他挑眉,看著她因為盛怒而直指向自己鼻頭的指頭,忍不住帶笑。  

  「不許笑!」  

  眼看著她伸手就要打掉他臉上的眼罩面具,他無動於衷地眨了一下眼,看過來的目光異常的冷,害她毛毛躁躁的心情,頓時被冷卻。於是,在半空裡勉強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只能瞪著地上幽暗曖昧的地磚發洩,只期望能夠瞪出個什麼亞空間入口來,好讓那爛得不能再爛的傢夥掉進去永遠爬不上來!  

  越瞪,眼眶越是發紅髮熱。  

  偏偏,倔強如她,委屈到要決堤的心情卻並非任何時候都能控制!  

  趕在淚水不爭氣地在他面前流出來以前,她提著裙擺飛快地離場,身為復仇者,無論如何都不該在復仇對象的面前示弱!  

  可是,卻也窩囊得只能事事聽從!  

  你就別逞強了,誰不知道你是個愛哭鬼啊!  

  眉的話,眉的聲音,猶在耳邊。  

  念高中以前都膩在一塊的眉,明明比她矮比她嬌小卻無論何時都跑在她面前不讓別人欺負她的眉,臨子絕對不會忘記,那是唯一一次,她擋在眉的面前,不讓別人去欺負眉,可是,欺負眉的人是教導主任。那次,教導主任懷疑眉在考試的時候作弊,於是要記眉的大過,她想都不想就在安靜的班會上站了起來,為眉據理力爭,結果卻被教導主任指著鼻子說是共犯。非但沒有為眉洗刷冤屈,還加深了眉作弊的嫌疑,最後,兩人一起被罰在家靜思己過,回家的時候她紅著眼睛忍著眼淚,眉卻笑呵呵的反倒像個大姐姐般地安慰她。  

  沒有眉,她就一事無成。  

  不管是在別人眼中羨慕的舞技,或是犀利的文筆……  

  腦後,熱鬧的聲音漸遠。  

  摘掉叫人窒息的眼罩面具,她獨自走在曾經熟悉的校道之上,望著那忽遠忽近,密密麻麻的樹影,只覺得悲從中來。偶然地,迎面走來結伴的T大學生,她趕緊低下頭去,免得被陌生的人發現雙眼通紅的糗狀。  

  可是,走著走著,腦袋突然撞進了陌生的懷抱裡。  

  嗆人的煙臭味使她猛地退開!  

  同樣是香煙的味道,在賀劍身上聞到的卻帶著薄荷的香氣!  

  胡思亂想著,匆匆說了句抱歉便要離開,但沒走兩步,竟見到那人擋在面前,擡頭一看,只見那人體格魁梧,穿著寬身的T恤,頭上是油光閃閃疑似抹了許多的發油,看起來不過是十七八歲不大不小的尷尬年紀卻滿臉的不正經,而在那個人的身邊,是另一個打扮差不多的年輕男人,也是怪裡怪氣的——不管怎麼看,都絕對不可能是T大的學生!

  而在這兩人的身後,在那幽暗的樹影之下,依稀地,還站著個什麼人,只有猩紅的火星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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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5:55:42

第4章(1)

  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然而,在T大一向號稱「環境安全,家長放心」的全封閉管理系統裡,出現這樣的場面實在叫人心底發涼。

  只怕,來的人是什麼關係戶之類的,就連T大高層也不敢過問!  

  匆匆收回目光,臨子只想趕快離開,孰料……  

  「何臨觴?」  

  頭皮陣陣發麻。  

  也不等她回答,就當她因為錯愕而頓住腳步的一剎,身後的兩個「不善者」之一便伸手來拉她的肩膀!

  心底裡大驚,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反射地避開——上帝保佑,當初陪同眉打發時間卻因為導師一句脫口而出的「很有天分」於是被眉盯著日夜苦練回來的一流舞步,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了!  

  基本上,看到穿著愛麗斯洋裝的何臨觴在眼前如精靈般地左閃右避著,如同與那兩名年輕人在玩一般,害得像是急著趕過來這邊的賀劍的表情霎時精彩萬分!  

  至於臨子,因為不經意地發現了賀劍過於驚嚇,以至於腳下一拐,猛地跌趴在地上——五體投地得任誰看到了都掉冷汗——尤其,跌在地上的那一聲「彭」結實得……著實有點嚇人。  

  「還活著不?」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賀劍。  

  他走過來,狀似小心翼翼好不體貼地扶起了她,然而那句耳語,卻像是在暗示若非情況特殊,他早就破喉大聲地嘲笑她了。  

  可……  

  情況特殊?  

  她睇了他一眼,果然看到他眼中的警告味道。  

  「賀律師,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了。」  

  這時,那個一直隱身在樹影之下的人終於步出,那聲音,分外的耳熟,害得臨子瞬時轉頭,那表情應是失禮萬分的,不然,她不會馬上感覺到賀劍那充滿惱怒的目光。  

  不過,這個時候的賀劍是可以無視的。  

  她很在意那個聲音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走出來的人,是個看上去很有領袖味道的男人,三四十歲的年紀,雖然身上穿著的是說不出牌子的廉價衣服,也是T恤,但卻穿出了另一番的味道,不過,正要細看那人的臉,眼前黑影一晃,那個叫賀劍的爛人竟然擋在她的面前——或許,是碰巧想要走上前去吧?  

  懊惱地看著眼前顯得寬闊可靠的脊背,身高過一百八十厘米的賀劍,是完全地把她的視野範圍給封殺了!

  不過接下來的話題,實在讓人不得不介意。  

  「賀律師,這位真是你的女朋友?」  

  「誠如你所見。」  

  賀劍乾脆地回答後,對方似乎沈吟了下。  

  「既然是你的女朋友,那方才真是得罪了。時間不早,我們也要走了,賀律師請盡興吧。」  

  說罷,那人呼喚了兩個手下,轉身就離開,簡單得十分兒戲,完全看不出來方才有想要抓她的企圖!

  連忙擺脫掉賀劍的阻擋,她繞過去,只來得及看到紅色轎車飛馳而去的一剎。  

  疑惑瞬間漲滿了心窩。  

  老覺得奇怪,卻老是想不通是哪裡奇怪哪裡不對勁。  

  「從今天開始,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你是我的女朋友,懂了沒有。」  

  身後那襆得不得了的聲音,帶著嗆人的嫌棄席捲而來,臨子錯愕地轉過身去,看著他,只見他目光如炬,強硬得沒有半點徵詢她同意的可能性。  

  「為什麼?」  

  「不為什麼。」  

  香煙,從禮服的口袋裡抽出來,看著他用長長的紅頭火柴在黑夜裡擦出火光,低頭點火,那動作純熟而優雅,使得明明該提出反對,或者隨便說些什麼的她,竟錯失了反駁的時機。  

  就在這時,他擡起頭來,把胸前的方帕扔過來,她一見,連忙接住。  

  「擦。」  

  「擦?擦什麼?」  

  回答她的,是他半沈不耐煩的目光。  

  沈默許久,終於,他手指輕輕一彈,以漂亮方法把煙蒂丟到了一邊的垃圾桶上,然後徐徐地走過來,「刷」地,從她毫無防備的手裡奪回了方帕,並用另一隻手端起了她的下巴。  

  「你、你幹嗎?」  

  驚叫著,她連忙退後一步,卻被他眼明手快地拉住肩膀,一下子又被粗魯地帶回原來的位置上。  

  「再動,明天就等著收解雇通知書吧!」  

  她霎時停止掙扎。  

  眼巴巴地看著他用手上的方帕開始往自己的臉擦來擦去,那力度其實並不大,可忽輕忽重地,害她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那個……」當著他的眼睛,她囁囁開口,「就是那個……」  

  「說。」  

  簡單有力的單字,反倒讓她說不下去。  

  又沈默許久,她才道:「關於你方才說……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是你的女朋友,為什麼要這樣?」

  為她擦臉的手頓了頓。  

  「別管,配合我就好。」  

  讓人……不舒服的語調。  

  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臨子惱得不想再管什麼狗屁的「忍辱負重」了!  

  「可是,賀律師,我可沒有非得要配合你不可的理由喔!」  

  「那麼就等著收解雇……」  

  「別再拿什麼解雇通知書不解雇通知書的來要挾我!」  

  臨子猛地摔拍開他的手,雖然她身高比不過他,可此刻滿滿的氣勢著實叫賀劍另眼相看!不過,另眼相看是一回事,他所說的又是另一回事。  

  畢竟,談判這方面,他才是高手。  

  「如果我非要拿解雇通知書來要挾你呢?你又能怎樣?」  

  「我們所簽訂的合同裡可沒有包括身為你的助理必須要做這些工作以外的事情!」  

  看著她驕傲的小臉,他終究忍不住笑了笑,「是沒有包括,但是,我想先聽聽你拒絕的理由。對於沒有男朋友沒有追求者的你,偽裝是我的女朋友後,我自然還會給你付津貼,對外,只要說我賀劍是你的男朋友,多少人會羨慕你?那麼,既然如此,你何樂而不為?」  

  「誰、誰說的!」  

  天,她氣炸了!  

  原本就知道他是個很爛很爛的人,沒想到竟然還自大噁心到如此爛的地步!  

  「我、我!」臨子深呼吸,努力地讓自己的氣勢更滿些,「這種事情才不能假裝的!我有自己喜歡的人,我遲早會與那個人在一起,那個人……那個人簡直比你好上千倍百倍,所以,我何必要……」  

  唇,猛地被封上。  

  眼前,賀劍那叫她夜夜噩夢的臉貼得無比的近!  

  就當臨子因為驚嚇而把眼睛睜得老大老圓的同時,只聽到身後一陣剎車的聲音。  

  「啪!」車門打開,有人走下車來。  

  聽聲音,是三個人。  

  才疑惑著,猛地被賀劍改摟入懷裡,強行把她的臉壓到他的胸前。  

  「賀律師,又見面了。」  

  是方纔那三人?!  

  「那位大哥想和你在這個週末吃個飯,希望你能把那天空出來。」  

  那語調聽起來有點怪怪的,接著,似乎有什麼遞到了賀劍的手裡。  

  臨子想要轉身去看,可是卻被賀劍的大手給緊緊壓著腦袋,動彈不得。  

  「好,我知道了……」  

  「也請帶上你的小女朋友吧。」  

  這句話話音方落,即使沒有看到賀劍與那人的表情,臨子還是用皮膚感覺到了,空氣中的溫度,猶如霎時驟降。

  這……  

  或許就是賀劍今晚怪怪地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心裡模糊地想著,想著賀劍出現的理由,那個男人的身份,還有那個男人口中的「那位大哥」是何方神聖以及……賀劍這爛人非得要她對外宣稱兩人是情侶關係的用意。為什麼方纔那三個人會知道她是誰,為什麼又要抓她?在賀劍承認了她是他的女朋友後卻又笑著離開?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牽扯?  

  會不會,這就是她等待已久的掌握賀劍犯罪資料的機會?  

  其實,沒有什麼比成為賀劍女朋友更方便行事了吧?!  

  才這般胡亂想著,那邊,賀劍與那個男人又虛應了幾句,那一行三人很快地又上了紅色的轎車,風馳電擎般地離開。

  於是,她終於得以離開賀劍的懷抱,重拾自由。  

  可是,話題一旦中斷了,無法再接下去,她要如何繼續追問方纔的事情?  

  怎麼也沒想到,是賀劍主動地為她帶來了這個契機。  

  「為什麼不問他們是誰?」  

  賀劍的目光,徐徐地從紅色轎車消失的方向轉到了臨子的臉上,那深邃的目光裡頭似乎多出了什麼,又隱藏了些什麼,老是這樣,只要看著他的眼睛,她老覺得這個男人……爛。以靈魂之窗來迷惑人心的人,是最爛的人!  

第4章(2)

  「他們是誰?」  

  她一向很從善如流的。  

  既然他開了個頭,她也樂於沿用,不過,她的反應似乎惹惱了他——然而,他本來就是易怒的男人,跟在他的身邊快兩個月了,無論他發什麼脾氣,她也早麻木了,所以,她臉上越發的笑膩。  

  「無可奉告。」  

  這樣的答案,也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反倒是她,見了她那副「我早知道」的表情後,越發的被氣得牙癢癢,好幾次深呼吸著,似乎要開口對她說什麼,可最後還是把話嚥了回去。終究,她索性氣他氣到底,特地用手豎起頭上的兔耳,擺出一副「我正等著你說話」的姿態。

  如她所願,他開口:「不管你答不答應,從今天開始,對外,我們就是情人。」  

  聽他的聲音的確是氣得不輕,然而那張臉,是越發的沒有表情,甚至還擺出高高在上的臭驕傲模樣來。

  「理由?」  

  「你要理由?把話都說白了以後,你確定你不會後悔?」  

  不知道為什麼,與他說話老是不出三句,就會處於下風,她一時氣不過,學著他驕傲地擡起了臉,側頭看他,「不說白了,誰知道後悔的人是誰?」  

  回答她的,是那撇高的唇角。  

  「跟我來。」  

  說罷,也不管她答不答應,這人轉身就走。  

  「喂,你……」  

  她連忙追前去,孰料才走了一步,腳上一痛,差點跌坐在地上。  

  是方才被那兩個人追逐的時候扭傷了!  

  疼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不想被那走在前面的人給小瞧了,她一咬牙,趕緊跟了過去。還好,他的車就停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停車場,但等她走到停車場時,他已經不耐煩地坐在車上,沈默地瞪著滿頭是汗的她看。  

  忍住惱怒,她走過去,正要打開後座的車門,孰料她的手尚未沾到門把,他就長手一伸,特意把副座的車門給打開了。  

  意外地看著那敞開的門,她一時沒想明白他的意思。  

  「還不上來?」  

  「可……」  

  她看著他,試圖從他的表情去推敲他的用意,可是,他坐在幽暗的車廂裡頭,除了那雙格外善良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到。  

  只好納悶地坐上去。  

  繫上安全帶的同時,只聽他悶悶地道:「我的副座,只給女朋友坐。」  

  「嗄?」  

  她回頭,但他明顯不想再多說什麼,只是隨手遞來礦泉水一瓶。  

  著實有些渴了,她也不管臉上的殘妝,仰頭就喝了起來。  

  車子徐徐地駛出了停車場。  

  馬路邊,路燈在兩邊飛掠而過,那忽明忽暗裡,只見他的眉心緊皺著,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而心煩。

  他是個討厭在開車時聽音樂的人。  

  車廂裡,除了彼此的呼吸聲,什麼都聽不到,有種叫人窒息的感覺。  

  腦海裡,翻飛著許多的話題,想要打破這種窒息,可是,話到嘴邊,又突然發現對方是自己的復仇對象,臨子索性納悶地把臉移到窗外。  

  可是,眼睛才觸及窗戶,竟看見車窗影裡,他的眼睛正飛快地睇向自己。  

  猛地轉過頭去,卻只能看見他聚精會神地卡著夜路。  

  怪異的感覺,留在心裡,徒增納悶。  

  「你倒是膽子蠻大的。」  

  安靜裡,突然聽到他開口,那輕哧帶笑的聲音,使得她馬上就進入了備戰狀態。  

  「膽子大……是啊,我膽子很大的。」  

  其實,她膽子很小的。  

  看到血都要暈,什麼飛蟲之類的,尤其是毛毛蟲,一看到就會尖叫,為了這些,眉都不知道取笑了她多少回!

  想起了眉,就想起了他站在樓上看下來的那一眼的冷漠。  

  她雙手成拳,緊緊地拽住。  

  就在她以為他又準備說些什麼話來損她時,車,竟然在徐徐地停下來。  

  「下車。」  

  他率先打開車門,走了下去,但關上車門時,他彎下身來,故意睇了她一眼,猶如下達什麼戰書。

  走出車去的一剎,非但腳痛,還冷得直打噴嚏!  

  錯愕地瞪著這荒涼的景色,沒想到那該死的賀劍竟然把車開到了這該死的半山來!  

  才這般想著,眼前突然一黑,當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賀劍給狠狠地掐住了脖子,整個人背壓在車頭蓋上,想掙扎也掙扎不來,只能胡亂地用指甲去抓他的手!窒息的感覺,使她痛苦地皺緊了眉,而淩亂驚慌的視線裡,卻看見了賀劍那冷靜得接近殘酷的目光。  

  他……  

  要殺她?!  

  可是,可是……  

  卻在她就要因為缺氧而暈厥過去時,他卻鬆開了手,把她狠狠地摟進了懷裡。  

  賀劍的懷抱,帶著淡淡的煙草味道。  

  重獲的氧氣,異常的珍貴,然而卻使得她狼狽地咳嗽了起來。  

  混亂的心跳聲,不知道是她的還是他的,她被狠狠地摟著,無法思考,完全完全地無法思考,可這混沌之中,只覺得越發無法集中精神,依稀聽見他說了句什麼,然後,她暈倒在他的懷裡,竟然,在這個方才想要掐死她的男人的懷裡,沈沈地睡著了。  

  所以,她注定要錯過他所說的話。  

  「如果,能掐死你就好辦得多了……」  

  這樣的聲音,是喈歎是埋怨,已經在這樣奇怪的夜裡,無人分得清了,而這時,一輛紅色的跑車徐徐地停在他的身後。  

  但是,走下來的卻不是早前看到的那三個人,而是一名西裝筆挺、發膠膩頭、年紀三十左右的男人,而在那西裝男的身後,還跟著一名穿著汗衫的猛男,強壯的肌肉鼓動著薄薄的汗衫,給人一種衣服隨時會被撐破的錯覺。  

  「賀大狀,我們許久不見了。」  

  西裝男笑吟吟的,看不出來意,倒是西裝男身後的那位猛男,看起來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明顯的來者不善。

  不過,賀劍只是輕輕地睇了他一眼,把懷裡的臨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副座。  

  「那位小女孩,果真是賀大狀的女朋友?!」  

  賀劍沈默著轉過來,關上車門,邊走向那位西裝男邊往西裝裡掏東西。那猛男見了,快步向前,擺出了架勢,一副隨時要開打的表情,倒是那位西裝男見了,哈哈大笑,反繞前去,迎向賀劍。  

  這時,一管鋼筆從賀劍的懷裡被掏了出來,遞了過去。  

  「竟然是藏在鋼筆裡頭?!」  

  西裝男見了,一副錯愕的表情,但很快又笑吟吟地說道:「看來車上那位果真是賀大狀的女朋友,真是多虧了她。」

  「這東西本來就打算交給許總。」  

  賀劍臉色淡然,讀不懂他在想什麼。  

  西裝男又笑了笑,「那麼,就先告辭了。」  

  「陳助理。」  

  聽到賀劍喚自己,那位西裝男頓了頓腳步,回過頭來。  

  「這紅色的跑車可真顯眼。」  

  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明明賀劍的語調十分刻薄,但那位陳助理還是激動地道:「就是,真不明白我們Boss,為什麼如此偏愛……」  

  「陳助理!不要說Boss的壞話!」  

  那位猛男倒是護主心切,陳助理聳了聳肩,道了別,那輛紅色的跑車便絕塵而去,倒是賀劍,看著車內暈死過去的臨子,忍不住歎了歎氣。  

  走過去,叫了好幾次,就是沒有辦法吵醒她。  

  安眠藥,藥效還真是強。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總不能,把這樣的她送回家吧?  

  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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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5:56:45

第5章(1)

  是晝是夜?  

  睜開雙眼的一剎,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床鋪,還有陌生的——不,很熟悉的帶著薄荷香氣的煙草味道!

  分明就是那個大爛人的味道!  

  猛地驚醒,掀被就想跳起來,然而,左腳腳踝上那種濕濕冷冷的感覺,使得一切都霎時停頓了。  

  見鬼般地瞪著被包得十分好看的腳踝,臨子的思緒完全接不上來。  

  記得,之前是去了校友會。  

  記得,離開的時候好像又扭到了腳。  

  記得,扭到腳後……  

  猛地摀住自己的唇,噁心的感覺讓胃裡直冒酸氣——如若記憶無誤,她跟那大爛人,不,她被那大爛人強吻了一下!而當時,因為突然看到那三人折返,又被那大爛人用眼神警告,所以她也就這樣……理所當然地沒有甩他一記耳光,更沒有當場追究……所以,順理成章地吃了這個啞巴虧?!  

  一下子,竟不知道是惱是怒。  

  可後來,似乎還發生了什麼。  

  腦袋現在懵懵懂懂的,竟想不起來。  

  就在臨子納悶得鼓起香腮時,意外地聽到門外傳來的交談聲,很沈很低的聲音,但顯然,是那大爛人的!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貓著腰,輕輕地走了過去。  

  透過悄悄打開的門縫,只見賀劍正背對著自己,坐在擺滿了亂七八糟書籍、雜物的電腦桌前,似乎正在和什麼人視頻聊天。  

  臨子細瞇細瞇著眼。  

  那輪廓,那裝扮……  

  女人?  

  「我知道你的考慮有道理,但是,你的提議行不通。」  

  但……  

  就那打扮,那爛人說話時的態度,視頻裡面的女人絕對不可能是徐紫言的!  

  畢竟,賀劍怎麼可能會用這種不耐煩的語調跟徐紫言說話呢!而且,看他對著視頻還邊抽煙邊喝咖啡,坐沒坐相的樣子,領帶又被丟在地上,頭髮顯得蓬亂,如此的不修邊幅,實在可疑!  

  對於一個老是金玉其外的人而言……  

  所以,他到底是在跟誰視頻聊天?  

  「熙康,小老鼠醒了,下次再說。」  

  小老鼠?  

  正奇怪著,就見賀劍猛地關掉了屏幕,反身轉過來。  

  臨子急著要躲回床上去,可是一轉身,就痛得跌跪在地上,而身後的門,也在這個時候被人「吖」的一聲打開,光明,從房外透過黑壓壓的人影照進來。  

  但是,那傢夥沒有開口說話,看地上的影子,那傢夥只維持著大手按在門框上的姿態。  

  忍著腳上的痛,僵直著脖子轉過頭去,仰望裡,只看到那傢夥半沈著眼,幽暗的深邃在他凸出的五官上甚是魅人。

  不過,這份深邃卻使臨子一直接不上軌的記憶猛地甦醒。  

  只見她,猛地雙腳發軟跪在地上,又滿頭是汗地狼狽旋身,想要躲起來,可是,這一切在賀劍眼中看來,除了可笑……  

  打住心裡的想法,他淡淡地開口:「我不會殺你的,你躲什麼躲?」  

  這樣肯定的語句,卻用越發冷漠的語調說出來,非但不起安慰的作用,還害得臨子忍不住哆嗦了起來。看著她雙手下意識地摟住了床上仍然帶著自己體溫的被子,緊緊地拽入懷中,恐怕的確是受驚不輕。  

  而造成這一切的,的確是他。  

  徐徐地,當著她越發抖動的細肩走過去,他緩緩地單膝跪下,卻一話不說。  

  相近的距離裡,是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的。  

  他在等待,等待她回復到往日的囂張。  

  明明害怕明明膽小如鼠,卻又囂張地在他面前裝溫順裝乖巧,以拙劣的方式去探知情報,擾亂視線,叫人心煩。

  「我……」  

  然而,最終還是不見她自己平靜下來。  

  「我保證,掐你脖子只是開玩笑的。」  

  天知道這樣的示弱代表了什麼?  

  看著她抖動的肩膀悄悄地,悄悄地平靜了下來,然後徐徐地,以一種懷疑的目光忐忑地睇過來,委屈得小媳婦似的,那一刻,他真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除了冷漠還是冷漠。然而,她又飛快地轉過臉去,看著那又突然抖動起來的雙肩,他傻眼,猛地,毫無氣質可言地倒坐在地上,用手扒了扒早就亂得不能再亂的發。  

  「何臨觴,為什麼恭沁眉會有你這般懦弱膽小的朋友?」  

  一個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卻是倔強得叫人難以想像,另一個則……  

  「不許你提起眉!」  

  就像是觸動了危險裝置的保險絲一般,只見她猛地跳了起來,一手叉腰,一手直指向他的鼻子。  

  他沈默地看著她數秒,才徐徐地道:「腳。」  

  「什麼?」  

  「我說,你的腳不痛嗎?」  

  女人是「麻煩」的同義詞,眼前這個就堪稱「麻煩之最」了。  

  上一秒還對他怕得要死,這一秒倒是化身河東獅吼,就連自己腳受傷的事情也可以忘個精光,如果換個心情換個身份換個相遇方式,他會考慮鼓掌稱讚。  

  至於現在這個「下一秒」,他冷眼地看著她吃痛地跌坐在地上抱著腳呵痛,沈著眼,不合時宜地開口:「何臨觴,如果你確定你頭腦清醒了,我們也合該是時候把話說白了。」  

  心頭猛地一顫,臨子頭腦空白地瞪著同樣坐在地上的他。  

  「你……你剛剛說的是誰?」  

  他高深莫測地睇過來,讓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她禁不住嚥了下口水——縱使她目前是口乾舌燥的,「你說……恭沁眉?那、那是誰?」  

  「你該不會,以為我忘記了你吧?」  

  他飛快地回答,把她心中的希冀打碎。  

  果然,是把話說白了。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我從來沒有說我忘記了,當天站在恭沁眉隔壁的人是誰,伴娘小姐。」  

  明明不該臉紅的,但是被他這樣一說,她心裡一慌,竟心虛般地紅透了一張臉。而盤繞在喉嚨裡的話,支支吾吾著,竟就是說不出口。  

  「安裝在辦公室裡的竊聽器,如果提交出去,相信你會有不少的麻煩,對吧,伴娘小姐?」  

  臨子瞪圓了眼,心裡忐忑不安,除了努力地瞪著他虛張聲勢,一時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上什麼話來。

  如果這個人從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那麼,又為何只字不提,容忍到現在?  

  「你要說白的,應該不只這些吧?」  

  這回,換他頓了頓,不再說話。  

  「為什麼非要我冒認你的女朋友?為什麼那些人想抓我,你一定有自己的說法,我也不想去深究,反正,你到底想怎樣,不要給我在這邊玩心理戰術,這裡不是法庭,我也不是你的對手!更沒有法官或評審團會看你的演技!」

  基本上,窩囊到這個分上,再不發火,連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為了眉,她可以忍辱負重下去,可是,既然現在事情都已經被他拆穿了,她就不必再受什麼委屈了,她是個直來直往的人,不喜歡玩計謀也不喜歡演戲!如果此路不通,她還可以利用其他的渠道來調查他的犯罪事實——例如尋求偵探社的幫助!  

  可惡的是,那邊的大爛人還在沈默!  

  一咬牙,她發狠地站起來,也不管腳上再疼,也忍著以最快地速度離開。  

  「慢著!」  

  而他,幾乎是反射地,手一拉。  

  「哇!」  

  「小心!」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只覺得重心一虛,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陷入了熱熱的懷裡,耳邊,是「咚咚咚咚咚咚」的心跳聲。

  瞪著身下那個像是護著她,於是把自己當肉墊的傢夥的前襟。  

  感覺著,肩膀上的力度緊緊地,幾乎,透不過氣來。  

  臉上驀然一紅,臨子掙扎著就要從他的身上爬起來,可是,他卻在這個時候開口:「別動。」  

  聲音其實是很輕很輕的,不帶任何的感情,不沾命令的邊,然而,那低低的聲音,卻能誘使人順從,此刻,此地——縱然,她的心裡還是會感到不甘心,為自己的聽話。但,她終究還是安靜了下來,以很僵硬的姿態繼續伏在他的身上。

  她,乖乖地等著,不耐煩地等著,懊惱地等著,麻木地等著!  

  可,她受傷的腳抽搐了,她身上每一道神經都抽搐了,嘴角更是抽個沒完,那傢夥卻偏偏連個屁都不放!

第5章(2)

  「喂!」  

  她惱羞成怒地從他身上支起身來,「賀大律師,你到底要……這……」  

  不是她要結巴,真的!  

  誰會料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沈沈睡去的臉?!  

  自己起了的話題,竟然說了個頭就轉身睡去,這跟不把她放在眼裡,還是一個層次嗎?是更高的吧?!

  簡直是過分!  

  相近的角度裡,瞪著那道不算濃密的天字眉,往日是又跩又驕傲的,如今卻懶懶地舒開如毛毛蟲般地爬在臉上。他的睫毛,很短,完全不符合現在乖乖牌或毒藥牌帥哥的審美觀。但是往日老給人一種很能幹的感覺,如今卻是一種迷糊的味道,就連老是露出個得意洋洋的弧度的嘴角,此刻也顯得懶懶的,完全無害……  

  看著看著,她不禁皺了皺眉。  

  這是賀劍?  

  那個大爛人嗎?  

  當注意到自己的注意力竟然都集中在這個大爛人身上的同時,臨子急急地把注意力抽離,視線睇不經意地流轉,當擦過身後的書桌時,又飛快地調回去,細細地瞇著,終於落在其中黑色的一點。  

  歪主意萌生,她不禁吐了吐粉色的小舌頭。  

  「既然看起來不像,就寫個標籤咯!」  

  歪笑著,臨子手裡拿著軟性水筆,翹著小屁屁,開始給那張看起來睡得蠻舒服的臉上妝。一筆一畫,都是快樂!最後,她把筆套套回去,忍不住向著自己的傑作讚歎一翻,伸手彈了彈那好看得叫人眼紅的鼻樑,孰料,才要收手,手腕猛地被捏住。  

  看著那深邃的眼睛張開,臨子驚得氣都不敢透。  

  汗流,浹背。  

  看過來的目光,依然是那樣的深邃,但當中又多了幾分的迷糊,就連語調也含糊:「別鬧了……熙康。」

  熙康?  

  瞪著那又徐徐睡去的眼,還有那依然牢牢鎖住她的大手,臨子心裡頓起疙瘩,也不管會不會把人吵醒,甩開他的手就轉身站起來。  

  這落荒而逃般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臨子心不在焉地離開,經過書桌的時候手不小心一碰,打翻了放在桌角上那杯已經沒有溫度的熱咖啡。

  濃烈的甚至帶著酸味的咖啡,潑灑了一桌,而桌上那本來就滿滿的一桌雜書,此刻更添狼狽。  

  很難想像人前超有潔癖感的傢夥家裡會是如此的垃圾狀態。  

  翻個白眼,她在淩亂的雜書堆裡終於翻出了沾著奇怪斑點的紙巾桶,發狠地連抽了好幾張紙巾,開始去整理桌面。

  就在這個時候,手不小心碰了碰鼠標。  

  「……」  

  雜音霎時從耳機裡傳出來。  

  想起方纔他匆匆關掉屏幕前說的話,睇向那頭圓圓扁扁的屏幕開關按扭——深呼吸,臨子伸手過去飛快地一按……

  屏幕裡,赫然出現了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西瓜頭,笨拙的、早幾年前就被淘汰的黑框大眼鏡,明知道臉上有幾顆顯眼的雀斑也不去撲一下粉的……身上穿著過時動畫片人物睡衣的……總歸一句,不管怎麼看怎麼老氣的女生,而狀態,竟然是捂著臉哭泣驀然被發現所以露出合不攏嘴的表情!  

  熙康?這個,就是賀劍用毫無防備的態度及語調對待的那個熙康?!  

  正想再細細地打量那個叫熙康的女人,不料屏幕上的語音聊天窗口突然跳出了個終止符號,然後,什麼都看不到了。

  系統顯示的是網絡錯誤,可……  

  下意識地回頭一看,竟見賀劍沈默地倚在門邊,雙手抱著胸看過來,那深深的眼裡,幽靜得辨不出情緒,比往日更冷。  

  他似乎不想說什麼,而她,被抓到未經同意隨意亂碰東西,實在是做賊心虛,更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尤其,不敢直視他的臉。  

  於是,遊走的視線,注意到安靜的大廳裡面那個有點吵的東西——書架邊上的掛鐘。  

  這個掛鐘,是與賀劍身份、性格極度不相稱的款式——香蕉顏色的壘球捕手手套,邊轉邊發出響亮的機械卷軸的聲響。  

  「你……你家的鍾真特別。」  

  被賀劍瞧得有點心慌,她只好隨便找個話題,邊說邊悄悄地把屏幕關上,但一急則亂,亂嘛……竟然摸來摸去也摸不到那個扁圓的按扭!  

  賀劍沒有回答,只是一味地看過來。  

  就當她被看得有點惱火,發狠豁出去說「是我,是我動了你的電腦,那又怎樣」的同時,沒料到他沈沈地開口:「無聊人送的。」  

  不知道是否因為職業關係,賀劍每次說話,很容易就會使一旁的人乖乖安靜下來,這次也不例外。並且,他說這番話時,臉上儘是嫌棄,可語調裡卻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十分的引人好奇。  

  「無聊人是指?」  

  「我剛剛睡著了?」  

  「啊……」  

  有些事,習慣了就好,可是對於賀劍這種完全脫線的說話方式,不管再花多少年,臨子也十分堅信自己習慣不來。尤其,他還以一種理所當然得欠揍的口吻說了下面的話:「為什麼不叫醒我?」  

  「我為什麼要……」  

  「關於剛剛說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了?你要調查我的罪證,沒所謂,你可以繼續待在事務所裡,可是,前提條件必須是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待下去。」看著他邊說邊把咖啡豆倒進器皿裡,說話的態度像在跟朋友討論晚餐的內容一般,臨子瞪傻了眼。  

  不過,這一傻眼,又直直地看到了他的臉……  

  「自然,那個竊聽器你愛拿走就拿走,不然任著它放在原來的位置對我也沒有絲毫的影響……」  

  他的建議很理所當然地說下去,可當他注意到何臨觴的反應時,竟什麼也說不下去了。  

  明明……不該是如此的。  

  他認為,當把所有事情都說白了以後,何臨觴這傢夥即使不青了一張臉,起碼也要惱羞成怒發一頓脾氣再說的,可是,為什麼她會這樣?  

  竟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縱使心裡奇怪,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抱胸靠牆,懶懶地等待著咖啡的蒸漏過程——自然,剛開始時他真的有保持沈默打算靜觀其變的,但她除了笑就是狂笑,甚至演變成了癲笑!似乎他越裝作不在意,她越是癡顛。  

  忍不住皺眉別過臉去,當視線掃過吊櫃上鑲嵌的鏡面玻璃時,他的瞳孔霎時無比放大!  

  他看到了什麼?  

  他的臉,竟然……  

  大爛人?!  

  竟然寫了這樣的字在他的臉上?!  

  而那邊,看到賀劍如此神情的她,連忙止住了顛笑,當被賀劍狀似漫不經心地睇了一眼後,她的腦海裡赫然浮現出四個字——樂極生悲。  

  為了這四個字,她的嘴角僵硬了。  

  「我……」  

  他只是沈默地看著她,根本不理會臉上難看的字眼,而她,在被如此注視著快要三十分鐘以後,終於乖乖開口:「你愛怎樣就怎樣,我盡力配合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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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5:58:10

第6章(1)

  對於臨子而言,所有的事情就是在那一刻起了變化的。  

  在具體闡明這些變化以前,先說說徐紫言律師事務所所在的華鴻大廈——這幢臨立在G市黃金地段的大廈,其實也並不特別,跟同一地段的其他商務大廈一般,它的外立面是氾濫的玻璃幕牆設計,除了給人冷淡的感覺外,往日也是死氣沈沈的——自然,上班時間除外,尤其是八點五十五分的那一趟電梯!非但電梯門老是合不上,還經常會傳出超載的聲音。

  如果有幸趕得及在八點五十八分合上電梯門,那麼也成了菜市場般的熱鬧,明明已經擠得不成話了,那些不過半日不見的就在徐紫言律師事務所隔壁會計師事務所上班的OL們,偏要在電梯裡亮出所謂的「血拼」成果,什麼最新款的套裝啊,腕表啊,鞋子甚至是香水,反正名堂多得你意想不到。  

  但,今天卻有點例外,不,應該是很例外。  

  電梯裡面很安靜,靜得只能聽見某兩人曖昧又甜蜜的對話。  

  諸如我比較喜歡你穿什麼款式的睡衣,又或是晚餐不及你好吃之類的噁心話題。  

  大清早的,在一群尚未有主的OL面前談論此類話題分明是找死!但當所有人的眼光移向角落後,都僵直了。

  不是因為當時那男主角正懶懶地幾乎整個人都壓在女主角的身上,也不是因為他邊說話邊咬女主角的耳珠子,更不是因為兩人細細地講,絲絲地笑,更絕對不是因為當她們看過去時,那男的狀似不經意地擡起了頭,然後禮貌性地向她們點頭示好!  

  而是……  

  那男的,竟然是在這幢華鴻大廈裡面,最有身價的鑽石男——賀劍!  

  至於女主角,更是叫人眼睛脫窗的那名平日老像蒼蠅般跟在他身邊的小助理,為此,OL們幾乎把一整天的時間都耗費在討論上。  

  「像那種土包子也能把到賀劍,這天要變色了!」WC裡,某女義憤填膺。  

  「怎麼看怎麼不相稱!」某某女連忙聲援。  

  「就是,一點女人味都沒有,那個像男人一般的頭,蒼白的臉,真不懂那個賀律師看上她哪裡!」

  「刷啦啦」的洗手聲過後,某女與某某女氣憤地評論著與賀劍完全不相稱的某只小助理,終於功德完滿地退出了WC。至於待在某隔廁所裡的某位小助理,臉色也終究菜得不能再菜。  

  對,某位小助理就是本書的女主,何臨觴大小姐。  

  在臨子而言,自己身高雖然是一百六十五厘米差一厘米,但長眼睛的也看得出來她與「包子」的身型是有絕對距離的!往日打扮是典型的助理小妹裝束,再沒有文學修養的人也該知道那該形容為活潑明朗,與「土」沾不上邊!膚色是不必使用化學化裝品漂白的白裡透紅,眼睛再瞎也不該被說成面無血色!雖然頭髮最近剪得有點男孩子氣,但這叫帥氣,絕對與所謂的「男人一般」沒有牽扯……  

  「這絕對是人身攻擊!」忍不住,喃喃自語地悶聲說道。  

  「如果聘用的律師是我,罪名成立的成功率是100%。」某人極不合時宜地搭腔。  

  臨子禁不住翻了個白眼——對,此刻與她一同擠身在這小小區間裡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頭殼壞掉的大爛人賀劍是也!  

  不,這個時候該給他加個「大變態」或「色魔」的頭銜!  

  明明說好了在電梯裡配合著說些曖昧的話就好的——誰料!正式上場的時候他竟然幾乎整個人壓在她的身上,強迫她去習慣他身上的煙草味,不僅如此,還老是性騷擾她,不是咬耳珠子就是往她脖子吹氣!  

  好不容易退場,她衝到他的辦公室裡去抗議,卻反被說成「不夠專業」和「肢體語言僵硬」!  

  甚至,還被二話不說就拉到WC裡貼牆,當了大半天的竊聽狂!  

  天知道這人想幹嗎!  

  WC裡難聞的消毒藥水味道,還有他身上的煙草味道夾在一起,簡直就是刺鼻!但叫人更窩火的是,那些無所事事的OL們竟然一天到頭老跑WC,並且說來說去的話題都是今天早上在電梯裡的那一幕,自然不能少的是對她的人身攻擊!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她鼓氣瞪他。  

  「隨時可以。」  

  她傻眼,看著他以舒服的姿態倚在牆上,不分場合地點煙。  

  用的,還是那種長長的火柴,那點煙的姿態也無可口非的帥氣,可是臨子看著看著,當猩紅在眼前燃點,她忍不住一把奪過他手上的煙,直往座廁裡扔去。  

  「你……」  

  「少在這邊謀殺我!」  

  她雙手抱胸,那驕傲的側臉使得他稍稍一愣,隨即忍不住低頭噴笑,那低低沈沈的笑聲,極是悅耳,但聽在臨子的耳裡,格外刺耳。  

  「笑什麼?」  

  她懊惱地氣紅了臉,可聽到這句低低的毫無性格的喝問以後,他卻頓了頓,霎時又變回了往日的面無表情,天知道這傢夥腦袋是什麼構造,老是做些讓人無法適從的事!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念道:「怪不得連女朋友都要偽裝的,根本沒有女人受得了你……」  

  「也總比到這個年齡也沒有男朋友,需要好朋友幫忙撮合配對的你好吧,伴娘小姐?」  

  「你……」  

  臨子臨子,你就別老是記掛著什麼夢中情人了,都幾歲了啊,這次當伴郎的人條件不錯,剛好現在又沒有女朋友,你就別再錯過了!  

  對啊,小臨你就聽眉的,我們家伴郎是好男人,百年難得一見的啊,說什麼我也要把你們撮合在一起,以後我們就可以來配對旅行了!  

  猛地憶起陪眉試婚紗那天眉和志那母雞一般的念叨,天知道那幸福過剩、熱心過分的未婚夫妻曾經在賀劍面前說過什麼了?  

  不過,現在想起這些,只覺得眼前的賀劍更加可恨!  

  虧他……  

  還有臉提起他們!  

  心裡一激動,淚水就在眼眶打轉,她連忙背過身去低頭擦了擦,殊不知道清潔阿姨把衛生間間隔鋪貼的鋁塑板擦得透亮透亮的,把一切如實地反應到賀劍那雙沈默的眼睛裡。  

  「你知道了吧?」  

  下意識地重新摸出香煙來,臨子聽到聲音轉過來時,剛好看到他低頭點煙,火光雖然映在他的臉上,但長長的劉海下是交錯的陰霾,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知道什麼?」  

  「果然是朽木不可雕。」  

  把煙送進嘴裡的一剎,他擡起頭來,卻在看到她的臉後見鬼似的把手中的煙丟到了馬桶裡,就當臨子疑惑於這個舉動時,只聽他道:「在別人的眼裡,你我有多麼的不相稱,聽了大半天了,你懂了沒有?」  

  回答他的,是瞪直的眼,他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其實待在這種有強烈消毒藥水味道的狹小空間,他早就頭暈腦漲了,「不懂沒有關係,隨我來吧。」  

  「啊?」  

  她還未反映過來,他已經率先推門出去,完全不理會碰巧邊談論著他們的新關係邊走進來的兩名OL看到他後的張口結舌,反倒是她,明明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是賀劍不是她,可最終臉紅心虛地低下頭去並落荒而逃的,卻是她!

  或許這就是厚顏無恥!  

  因為,他本質上就是個厚顏無恥之徒,所以,才可以做到不計較別人的目光!  

  「還不趕快?」  

  聽到前面的催促聲和身後剛剛合上的衛生間大門的另一邊發出的爆發性竊竊私語,她不禁翻了個白眼——不必用腳指頭去思考,不用一個下午,她和賀劍在洗手間裡偷偷摸摸的事情一定傳遍華鴻大廈的每一個角落。  

  「何臨觴!」  

  那低沈的不悅喚回了她的注意力,這才發現已經尾隨著他來到了停車場,他的狀態是坐在駕駛座上,可她呢?卻是一手伸向後座的車門開關。  

  沈默地坐到了副座,也不主動去詢問他要帶她去哪裡,反正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她索性鼓腮看著車窗外。

  天知道方纔的一切,包括與她一同現身在女洗手間並讓人看見會不會又是他的另一步棋?  

  為什麼偽裝個情侶也得如此麻煩,到底這一切是要做給什麼人看?  

  直到手裡被塞了滿滿一懷的爆米花,被他推進了影院,她還是在為這個疑惑心神不寧。  

  「乖,餵我。」  

  倒是他,這麼噁心的話也敢說出口!  

  「為什麼不是你餵我?」  

  「因為我先開口要求的。」  

  厚臉皮的人見得多了,但像他那麼厚臉皮的還是沒有遇到過!  

  臨子納悶地把爆米花塞他口裡,低落的情緒使她連看電影的心情都沒有,只是低著頭,候著隔壁這位「大爺」的命令。  

  「再來一顆。」  

  電影很吵,老是尖叫尖叫的,耳膜都痛死了,還要被旁邊的人指來點去,簡直窩火,她忍不住捏上一大把爆米花,直往他嘴裡塞去,而他,分明沒有料到她會有如此惡劣的舉動,差點被咽到,手上的汽水還被狼狽地灑了一褲——本來臨子看到如此狼藉的情景,很應該高興得跳起來的,可是,那汽水千不該萬不該,竟然是灑在她的褲子上!  

  冰冰的,涼涼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忍一忍吧,這電影今天就下檔了,只此一場。」  

  她旋即回神,瞪著他。  

  這是人話嗎?  

  電影院裡的中央空調那麼冷,他竟然要她冷著腳陪他一直看下去?!  

  「你說,電影重要還是女朋友重要?」  

  如果這次來看電影是為了要培養兩人間情侶的默契,那麼就不該本末倒置!  

  可他,竟然在她話音落罷的同時打了個呵欠。  

  眼睛一沈,她「刷」地抱著滿滿一懷的零食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他一見,連忙拉住她,本以為他要說什麼道歉之類的話,可沒想到,他竟然說:「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要找的女朋友必須是對我服服帖帖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被捏住的地方,熱熱的,但也不及她的怒火燒心熱!  

  「那請便!」她也學他沈著臉,「閣下不知道就連言情小說裡面現在也不流行沙文男了嗎?我要走了!」

  就在猛地把手抽回來的一剎,大屏幕傳來了一陣可怕的尖叫聲,那種尖叫,有男有女,還夾雜著嬰孩的胡鬧——幾乎是反射地,她在甩開他的同時又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冰涼的指尖,緊緊地捏著他手上的每一寸的肌理,讓他在心裡奇怪地「咦」了一聲,看過去,只見她一臉鐵青滿頭是汗地瞪著大屏幕,不禁感覺好笑。  

  「不是要走嗎?」  

  「不,還是先陪你一會吧。」  

  她僵硬著,強迫自己坐回座位上。  

第6章(2)

  電影院裡人很少,中間的看座就只有她和他,至於坐在左右兩側看座上的,也只有寥寥數人,所以室溫很冷,再加上大屏幕那邊不時傳來的可怕尖叫聲和沈重陰森的配樂,使得她越坐越忍不住往他靠去。  

  不無意外地,他低低地笑了出來。  

  「怕就先回去啊。」  

  他半笑的建議,換來她飛快的一瞪,但更快的,她又頭皮發麻地低下頭去——恐怖片,她這輩子最討厭恐怖片了,不過,現在最討厭的應該是賀劍這個大爛人,她懷疑,他是明知道她怕還把她帶過來的!  

  「你該不會不敢獨自離開吧?『女朋友』小姐?」  

  「閉、閉……閉嘴,看你的電影吧!『男朋友』先生!」  

  「呵……」  

  呵什麼呵,又不是女人,學女人笑噁心死了!  

  她納悶地瞪過去,可卻意外與他眼部線條的柔軟,賀劍那傢夥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這樣一笑,本來酷得要死的臉竟然在一剎那柔柔水水的,讓人不禁想起了蕩滿了春意溫馨的康乃馨上那可愛的粉紅色斑點。  

  眨眼再眨眼。  

  她直直地看著他,完全無法理解自己那亂糟糟的大腦在亂起什麼哄。  

  倒是他,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感興趣,饒有興致地轉過身來,大手擱在椅背上,頭懶懶地側靠過去,一雙眼睛,含笑著看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的他深深地刻進了她的心裡。  

  害她一夜無夢,只有腦海裡那晃來晃去的……他的臉他的笑。  

  讓臨子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個少了個性的發條娃娃,失控地,漸漸地受制於他手裡的發條,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危險,只是又無法說明是什麼危險,然而,因為黑暗的眼前終於有了通向曙光的指標,她根本無法停卻步伐。

  所以,每天醒來對著鏡子,告訴自己目標只有一個……  

  嘴上猛地一涼,臨子驚得往後退,一個踉蹌,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受驚之餘,只見五步距離外的賀劍領帶被扯得鬆鬆的,斜在身上,工整的西裝被他叉腰的手隨意掛著,右手上則是一個與他一身行頭極不搭的軟雪糕……  

  軟雪糕?!  

  看著她傻乎乎地跌坐在地上,又傻乎乎地瞪著他手裡的雪糕,賀劍忍不住低笑,「幹嗎,是你叫我餵你吃雪糕的,不是嗎?怎麼一副被嚇倒的表情?」  

  「我?!」  

  她幾乎是尖叫出來的,看著他難得體貼地遞手過來狀似要扶起自己,連忙遞出雙手。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拿著這可笑的玩意?」  

  他的口吻可真的是……  

  暗暗翻了個白眼,她的雙手在握住他遞過來的手時猛地一用力,他雙眼一瞪,被她拉倒在地,手上的雪糕,毫無意外地被他壓扁在身下,爬起來,看到左胸前的粘膩,他狠狠地又瞪了她一眼,不過,臨子這時已經逕自站了起來,一臉得意地拍打著身上的塵土。  

  於是,他反身坐在地上,又鬆了松脖上的領帶,卻絲毫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  

  大街上人來人往地,又是下班時間,本來忙碌走著的人們竟都在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奇怪地看了又看。

  臨子自然不是厚臉皮的人,連忙低聲催促道:「喂,你還不趕快站起來?多丟臉知不知……道……」

  說著說著,她忍不住瞇了瞇眼,這人遞過來一雙手幹嗎?  

  「麻煩你拉我一下,『女朋友』小姐。」  

  她瞪著他那頓時顯得得意洋洋的臉,心中絕對戒備,「你自己爬得起來!」  

  「今天開庭站太久,現在沒力氣起來。」  

  話是這麼說,可是在旁聽席上可沒見他在開庭時有多累!反倒是那邊的檢控官,那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被他犀利的言辭和滿滿的氣勢給攻擊得站都站不穩,當宣佈他的當事人無罪釋放時,那名年輕的檢控官簡直跌坐在地上了!他倒好,還信步走過去把人家拉起來,厚顏無恥地說些什麼勉勵的話,拉著人家在外面給記者拍照!  

  所以,她才不相信他的鬼話!  

  「我剛剛跌倒,可沒有什麼力氣拉你喔,『男朋友』先生。」  

  她笑瞇瞇著,不過他卻在同時打了個呵欠,並道:「哎,你剛剛說什麼來著,我沒有聽到。」  

  笑得比她還賊。  

  身邊奇怪的視線是越來越多了,甚至還有人迎面走來時邊看著她邊竊竊私語,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跺腳,彎身就去拉他,孰料,就像她方纔所戒備的,他用力一拉,她連尖叫也來不及,直直地跌進了他粘膩得不能再粘膩的懷抱!

  「你!」  

  正要掙扎著起來,卻被他開懷地抱著,他的懷抱熱熱的,害她的臉也不禁發熱了起來。  

  這份異樣到底是什麼?  

  然而,疑惑才在心湖裡冒出了脆弱的水泡,就被他的耳語給打了散。  

  「方纔,一定很多人妒忌我們。」  

  緊接著,他站起來,並用雙手有力地扶起了她,不,應該是輕輕地抱起了她,在無法碰地的高度裡,剛好可以把臉窩在他硬硬的肩膀上,深知他每做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她按捺著心底的那分奇怪的煩躁,乖乖地把臉窩在他的肩上。  

  「看到沒有?他們的眼神裡,都似乎在說『這裡可是街上,要談戀愛走遠一點啊』,大概都以為我們是情侶了。」果然,他的聲音悄悄地傳來,「明天,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原來,與他這樣攪和著假裝情侶已經有一周了。  

  她聽著他的聲音,明明是相近的,卻老覺得遙遠。  

  默默地看著那些路人們略帶不屑又夾雜著艷羨或妒忌的複雜目光,心裡靜得就連自己也聽不見什麼聲音。

  然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毫無感情地響起——  

  「我累了,今天想先回家。」  

  感覺他愣了一下。  

  接著,她被放下。  

  低著頭的角度裡,沒有辦法知道他是什麼樣的表情,不過,本來以為他要說什麼,卻沒有等到,直到把她送回家,當著他的面把家門關上,他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失望的感覺,在家裡的人拚命追問賀劍是誰的時候漲滿了心。  

  她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也不開燈,胡亂地開啟了電腦,就只是縮在電腦前的沙發上對著電腦屏幕發呆,電腦桌面是她和眉試穿婚紗那天拍的合照,兩人都在做鬼臉,但眉的臉上異樣的幸福明艷,她則還是那副長不大的沒心沒肺表情,卻是……  

  純然的快樂。  

  就當追憶滿滿,手機驀然響了。  

  竟然是陳曉東的《吻下去愛上你》!賀劍指定她用來特定他來電的那個鈴聲!  

  瞪著行動電話數秒,她深呼吸,接聽。  

  「又怎麼了?」  

  故意用冷淡的語調開口,卻老覺得掩飾不了語氣裡奇怪的興奮,正懊惱著,就聽到那邊飛快地說道:「明天早上9點過來接你……」  

  就在他的話音從電話的彼端傳來之時,竟夾雜了一絲的低笑,年輕女人的低笑。  

  是誰在他的身邊?他才離開沒有多久不是嗎?  

  「別賴床別遲到,就這樣。」  

  「喀」的一下,通話中斷。  

  她瞪著自己的手機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臨子,吃糖水了,還不出來!」  

  房外,老媽的聲音嚷嚷著,她連忙應了聲,正要起來,卻見到自己映在電腦屏幕上的臉,不禁嚇了一跳。

  她的臉上,竟然寫滿了失望!  

  她,失望?!  

  為什麼會有失望的感覺,實在,辨不清。  

  還有……  

  在他身邊的,又是誰?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1-27 15:59:16

第7章(1)

  她想,女人為了一個男人輾轉難眠,直到掛著雙大大的熊貓眼與鏡子裡的自己互瞪實在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偏偏,如今這些蠢事都發生在她的身上。然後,就在八點五十八分,《吻下去愛上你》的鈴聲響起,她做了另一件更蠢的事情,簡直蠢得丟臉丟到外太空去……  

  「『女朋友』小姐,你今天的打扮真特別。」  

  實在被那輕哧的語調以及無奈的翻白眼動作弄得渾身發窘,她忍不住瞪他。  

  不過,相信只要有人經過,看到她的話都會產生同樣的想法——一腳踩著粉藍色賓妮兔的毛拖鞋,一腳踩著髒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舊球鞋,而且是男裝的特大碼,至於身上穿的,更絕——精神抖擻的帶帽T恤外加咖啡貓棉質長睡褲,至於她的手上擰著的絕非掛包而是……  

  「老姐!你穿成那副德行還套了我的球鞋到底要去哪裡啊,我就那麼一雙球鞋,等下還要去比賽的……」

  住宅大樓的大鐵門猛地被推開,伴隨著聲音響起,一名蓬頭的大男孩惺忪未醒地趿著雙人字拖鞋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個牙刷,像是急著衝下來的,然後,當這名大男孩注意到疑似在含情脈脈地對視著的兩人後,「咦」了一聲,便匆匆地丟下一雙尺碼與她差不多的鞋,搶回自己的,竊笑著離開。  

  「你弟?」  

  「我弟。」  

  看他頭疼得揉太陽穴,她安靜地套上老弟放下的鞋,看著孤零零在原地的拖鞋,不禁還是翻了個白眼。

  「我上去換衣服……」  

  見他不說話,她轉身就要走,孰料卻在走進樓梯間時聽到他開口:「不必了,我帶你去換一身衣服吧。」

  她一愣,轉頭看他,但他已經轉身上了駕駛座。  

  「也對喔,要見你的朋友,我的衣服是上不了檯面的。」  

  天知道這人如此重視地去巴結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她本欲套他的話,可他把嘴巴咬得緊緊的,專注地開車,完全不理她,她只好轉看車窗外的景色。  

  但一夜的無眠,本來就很疲乏,所以她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待再次醒來,是因為在朦朧間聽到了車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還未完全張開雙眼,就見一大包東西扔過來,她驚叫了一聲,連忙接住。  

  這回是完全地醒了過來。  

  連忙轉頭看過去,只見他安靜地發動車子。  

  「換吧。」  

  「啊?」  

  她皺眉。  

  「換條褲子沒有想像中的難吧?」  

  她疑惑地看了看袋子裡的東西,但……牛仔褲?!他要去見的大人物,要求他帶上女伴,結果他要帶著打扮得像醜小鴨一般的她去?一般這種時候,電視劇或小說裡的橋段不是都該安排男主角帶女主角去治裝甚至大肆整頓掃蕩一番的嗎?可他,竟然打算用一條牛仔褲解決她?!  

  不,現在的重點是他竟然要她在車裡換褲子!  

  「幹嗎瞪著我,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  

  「對於沒有興趣的女人,我連看一眼都覺得浪費時間。」  

  他的話,一下子惹惱了她。  

  不禁地,想起昨天夜裡的電話,「怪不得啊,所以連說句話都覺得浪費時間對不對?」  

  本以為他要打電話來問候一番,看看她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或者好了一點沒有,結果卻是「通知」她不要遲到!

  除了冰冷的態度,就是冰冷的言語……  

  她懷疑,這個人眼裡除了利益,還真是什麼都看不到!  

  「是的。」  

  他的回答,讓她禁不住哼了一聲,鼓著腮氣憤地換起了褲子來。  

  褲子意外的合身。  

  他是如何知道她的尺寸的?想到這裡,不禁又想到另一件事情,關於假裝情侶,「『男朋友』先生,你說,我們是情侶的話卻對對方一點都不瞭解,人家會相信嗎?」  

  他專注地駕駛,飛快地睇了她一眼,剛好看到她挑撥一般地挑眉的瞬間。  

  「你是想趁機套出什麼來?」  

  她噤聲,數秒後才撇唇,喃喃道:「被你發現了?」  

  「以你這種蹩腳的試探方式,誰看不出來?」  

  這一刻,他倒是心情極好的樣子,車,已經駛進了某著名樓盤的半山別墅區,徐徐地停在一幢明黃色瓦頂的別墅前。

  明黃色的瓦頂,在陽光下分外的刺眼。  

  她忍不住瞇了瞇眼,就在這時,賀劍已經走下車去,她見了,正要轉身打開車門,誰料賀劍已經拉開了車門,笑瞇瞇地把手遞過來。  

  就當她意外於這一舉動時,只聽有人在高處朗聲問:「少爺,您來了?」  

  少爺?!  

  腳下不禁一個踉蹌,好死不死地,她摔進了他的懷裡,被他趁機一摟,半強迫地帶進了那被僕人們慇勤打開,列隊歡迎的大門。  

  對於小康家庭出身的臨子,這種排場只有在電影上看到。  

  那九十度的鞠躬,齊整的列隊,一直延伸至別墅的入口,而列隊成雙,僕人的數目沒有五十也有三四十,對於一間小小的別墅,實在有點誇張,而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他在這個時候附耳道:「這裡只是度假用別墅,只適合聚會。」

  也就是說,僕人的特地為了今天調動過來的?就……為了一頓飯?!  

  又或者,是為了賀劍?  

  少爺又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些疑問她沒有問出口,也相信賀劍不會回答,而且,他們很快就從一群僕人的列隊中進入了別墅的門廊。

  本以為別墅裡面絕對是富麗堂皇的奢華,沒想到被迎進門後卻是高雅簡潔的佈置。  

  那位喊賀劍少爺的管家,是個中年肥僕,慇勤地把他們帶上二樓,然後停在第三間房的前面,畢恭畢敬地敲了敲門。

  「讓他們到餐廳去,我等會就來。」  

  房裡的人連門也不開,只是簡單地交代了兩句,便不再說話了。  

  臨子聽著那聲音不禁奇怪,本以為今天把賀劍約來的人是當日那個許總,結果聽那聲音和腔調,分明是個極自負冷靜的人。  

  讓賀劍如此重視不惜大費周折的,會是誰?  

  想破腦袋也不明白,而就在這時,他們被帶到了餐廳,那位管家又是那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先是敲了敲那頭半敞開的落地門,接著,把他們領進去。  

  餐廳裡,方進去便看到了整整一面的落地門,透過玻璃,正好可以看到一個種滿了白玫瑰的溫室,而一個娉婷的身影,此刻正用手扶著那敞開的玻璃門,眺望著外面。  

  感覺肩上的手僵硬了一下。  

  臨子擡頭,只見賀劍的目光飛快地掠過了什麼,一動不動地,落在那個身影上,而與此同時,那名年輕的女郎轉過來,柔細的風輕輕地吹拂著那細細的長髮,讓那張點綴著淡淡彩妝的小臉更顯動人出色,讓人錯覺到一種不吃人間煙火的味道。  

  並且,那名年輕的女郎在看到賀劍的一剎,眼裡飛快地掠過了叫人生疑的驚喜。可是,在注意到賀劍身邊的她時,那名年輕的女郎目光半沈,突然又把視線移到外面去。再瞧賀劍吧,那人也是沈著眼,在她的角度裡,剛好可以把他眼中的冷與複雜的情感盡收眼底,實在叫人不得不介意這兩人間的關係。  

第7章(2)

  「都來了。」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是那個方才聽到的聲音!  

  這人,走路完全沒有聲音,著實出現得突然,然而,賀劍卻不像方才看到那個年輕女郎時般感到錯愕,那從容轉身的態度,就像是對此早已料及一般,甚至才轉身,就向對方介紹她:「黃『老』先生,這就是我的女朋友。」

  那語調,可算不上恭敬!甚至,還有點挑撥的意味。  

  悄悄地擡眼看了看他的表情,只瞄到那僵硬的下巴,再瞧眼前那位「身份估計很可疑」的「黃先生」吧,聽聲音絕對是個財大氣粗的傢夥,不料映入眼中的,卻是個乾瘦的老頭兒,怪不得賀劍在喊他的時候,特意加強了「老」字的發音了。

  本以為賀劍的態度夠糟糕的了,沒想到對方卻突然撤下臉上那副臭表情,霎時笑紋堆滿了臉,點著頭,踱著步走進去餐廳,並且邊走手邊遞出來。叫人驚訝的是那名站在落地門前的年輕女郎見了,竟默契地走過來扶住了那位黃老先生,一直把他扶到了餐桌的首座上。  

  首座前有個大得有點誇張的鈴鐺。  

  那黃老先生才坐下便拿起鈴鐺去搖,鈴鐺清脆的聲音不一會兒就喚來了那位管家,就像是訓練有素一般,管家在門邊拍了拍手,不一會兒就見女僕們捧著賣相極佳但臨子完全叫不出名堂的菜色走進來。  

  詫異地看著這些,她被賀劍不怎麼耐煩地拍了拍後腦,連忙回過神隨著他入座。  

  明明只有四個人,但是卻坐得相距極遠。  

  那位年輕的女郎逕自坐在黃老先生左手邊,但他們卻是坐在距離黃老先生最遠的另一端,與黃老先生對面而坐,極有距離感。  

  「你跟璇璣也快一年多沒見面了,所以我特地把璇璣也叫來。」  

  菜好不容易放滿了一桌,沒想到那名黃老先生開口說的竟然是這個,至於「璇璣」,估計就是那名坐在黃老先生身邊的年輕女郎,只見她被點名時僵硬地低著頭,安靜地坐在那裡。倒是賀劍,除了介紹她時開口說過話,一直不再吭聲。

  瞧他,一點禮儀也不顧,逕自夾了菜,就往她嘴巴送來,害她僵坐著,張口吃不是,不張口更糟糕,只好硬著頭皮吃下去。  

  明明看上去是很美味的佳餚,此刻卻形同嚼蠟。  

  這樣的氣氛實在沈重,整個餐廳,安靜得只聽得到她咀嚼著東西,而且,怎麼也想不到,在中央空調的調溫下,氣溫如此舒適的地方吃東西,居然也可以吃出了滿頭的汗。  

  「起筷吧。」  

  待她好不容易嚥了下去,黃老先生倒是說話了,語調聽不出情緒,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這位黃老先生從頭到尾根本沒有正眼看過她。  

  這一頓飯,吃得很漫長。  

  尤其賀劍那傢夥盡給她夾菜,裝出一副體貼的假相,而且在他那帶著要挾的目光下,她又不敢不吃,吃到最後,好不容易撐到上甜點的時候,她幾乎感動得跪在地上祈禱一聲「菩薩保佑」!  

  而在這個時候,那位黃老先生終於打破了飯局的安靜。  

  「何小姐,你到底喜歡賀劍什麼?」  

  「啊……」  

  實在被問得有點突然,剛好賀劍又塞食物過來,她一時嗆到,狂咳了起來,而那該死的賀劍還在旁邊幸災樂禍般地給她揉背,幾乎沒把她的背給打得穿出個洞來。  

  「何小姐?」  

  這是黃老先生第一次正眼看著臨子。  

  臨子頭皮發麻地擡起眼,因為過於慌張而下意識地撓起了後腦並傻笑了起來。  

  她就說嘛,既然要假裝情侶,好歹也該透露一點自己的事情給她知道,多少安排一下兩人相識相戀之類的橋段啊,如今一下子被問到,她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尤其,當她感到那位「璇璣」的目光也目不轉睛地睇了過來後,心理壓力就更重了。  

  倒是身邊的爛人,竟然在這個時候「噗嗤」地笑了起來,看著他那張幸災樂禍的臉,真的叫人很火大,火大到口不擇言了起來!  

  「我跟『男朋友』先生是在T大認識的。」  

  「『男朋友先生』?」  

  似乎很介意這個說法,那位黃老先生眼裡露出了奇怪的情緒,就在這時,賀劍竟然搭腔,並邊說邊揉亂她本來就已經揉得老亂的發,「是啊,重新介紹,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小姐。這是跟『親愛的』或者什麼『死相的』一般的說法,我家臨子這樣喊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黃『老』先生您應該不介意吧?」  

  看著那位黃老先生臉色一沈,感覺賀劍的手在腦後偷偷拉了一下她的發,她疼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啞忍著裝出一副羞澀又甜蜜的表情來。  

  「那麼,何小姐喜歡賀劍什麼?相貌?還是名聲?律師的身份?又或者……」  

  「不。」  

  直覺地打斷了那位黃老先生奇怪的語調,她繼續道:「自從在大二那年的藝術節上看到那幅得到特別獎,以我為模特所畫的,名為『戀棧』的油畫後,我就對那位署名『X』的畫者感到好奇,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遇到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以我為模特去畫畫……」  

  「何小姐,我問的是……」  

  「那個人,就是賀劍。」  

  感覺腦後的手頓了頓,臨子擡起了眼眸深深地看過去,側頭微笑,「多年後,當在朋友的婚禮上遇到這個人,才知道原來這就是我尋找多年的,那個擅自用了我當模特的傢夥。」  

  縱然感覺賀劍的表情有點怪異,但臨子轉看向那邊一臉錯愕的黃老先生,這回已經完全摒棄掉羞澀緊張了,「說實在,剛開始的時候有點生氣,氣自己在不知情的時候就當了模特,以至於在校期間曾有一段時間被旁人指指點點,所以一直想找那人的晦氣。可到了後來,就只剩下好奇以及一個巨大的感歎號,感覺很納悶,為什麼自己在明處對方卻老是站在陰影下不肯走出來……愛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我從來也沒有想過,它會以這種形式在我的心底扎根,然後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茁壯成長。所以,你剛剛說我到底喜歡賀劍什麼,我真的無法回答。」  

  一秒,兩秒,三秒……  

  餐廳裡頓時鴉雀無聲。  

  臨子不禁頭皮發麻——似乎,說得太得意忘形了。  

  不過,方纔她說的都是她親身經歷的事情,而在她的心裡,的確有那麼一號人物的存在,只是,那位署名「X」的畫者,並非賀劍。  

  牆上的古董吊鐘滴滴答答地甩動著大大的鐘擺,不知道過了多久,黃老先生逕自擦著嘴角的油膩,在一片寂靜裡搖動了那個大鈴鐺。  

  管家出現,黃老先生已經站起來走向餐廳外。  

  「送客。」  

  頭也不回地一句話,就這樣,結束掉這場奇怪的飯局。  

  看著賀劍一臉出神地坐在那裡,她正要喚他,卻見他更早一步站起來,大大的掌心隨即遞來。在他的暗示下,她伸手牽著他的,兩人隨著管家離開,倒是不經意地回頭時,看到那名喚「璇璣」的年輕女郎,又站在原來的位置上,眺望著外面的風光,只是那背影看起來實在是落寞了許多。  

  離開時,仍然是來時的排場,被夾道歡送。  

  不得不對賀劍的身世起疑,又突然憶起各大業界的雜誌裡雖然隨時都可以翻到賀劍的報道,唯獨對他的背景含糊其詞。  

  然而此刻的賀劍,滿腹心事的樣子,表情比往日的冷更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就像是個漩渦。  

  只要靠近,就有被捲入的危險……  

  安靜的車廂內,想著這些實在想得有些入迷,待發現時,車竟然已經駛出了偏僻的郊區!直直地,開往了那一夜賀劍幾乎掐死她的那個半山腰!  

  心裡一窒,臨子不禁驚惶失措地瞪向賀劍。  

  賀劍來這裡到底想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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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3-1-27 16:00:13

第8章(1)

  賀劍想幹嗎?  

  第N加一次地揉著被風吹得老疼的太陽穴,她悄悄地轉了轉站得發酸的腳丫,看著那個走出車門後便跳到欄杆上端坐著望著天空發呆的傢夥,遲遲不敢靠近過去。  

  「喂,你站著不累嗎?」  

  幾乎是過了半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後,終於那姓賀名劍的傢夥開口,雖然依然是背對著她,可越過他的肩膀,只見他豎起了個食指,喚狗兒般地曲了曲,示意她過去。  

  「我們什麼時候回……」  

  當她走過去後才知道,原來賀劍此刻跳坐著的欄杆之下竟然就是荒蕪的陡坡——那可怕的筆直高度讓她聯想到峭壁,若不小心摔下去,會不會連骨頭也沒有一塊是完好的?想到這裡,連話也說不全了,她就那樣青了嘴唇,雙眼露白,雙手顫抖地緊緊地拽住了身前的欄杆。  

  很明顯,長眼睛的都能輕易知道她此刻的症狀是什麼,但偏偏那自命觀察力超強的傢夥卻像沒看到一般地,逕自開口:「喂,那理由好爛。」  

  她一時沒有聽懂他的話,轉過頭去看他,意外地發現只要看著他就可以減輕那種頭暈眼花的感覺。

  「為了一幅畫喜歡上一個人,你不覺得這個理由很爛麼,『女朋友』小姐?」  

  遲鈍地消化著他的話,她不禁瞪著他那雙似乎跟往常有點不一樣的眼,是什麼不一樣呢?話到嘴邊了,但一下子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好奇怪。  

  「說實在的……」  

  見他突然一副興致勃勃想要聊天的表情,她不禁在心底戒備了起來。  

  「那麼爛的借口,你是怎麼編出來的?」  

  她聽了,咬唇鼓腮,想發作又硬是忍著的表情讓他見了,心情意外的好。  

  「賀劍,那個管家為什麼叫你『少爺』?」  

  然而,她深呼吸後的發問,卻讓他臉色一沈。  

  「賀劍?」  

  「回去吧。」  

  他猛地翻身,乾脆地往轎車走去,她見了,只好急急地追上去,老覺得自己方才問的話已經觸及了他的秘密。

  然而他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實在想得有點入迷,臨子一直出神地盯著賀劍的側臉看,期間賀劍曾飛快地回神瞪她,可她卻一點自覺都沒有,仍然是一味地走神。  

  他悄悄歎了一口氣,放棄了以銳利的眼神警告她回神的企圖。  

  可就在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駕駛上的同時,他不經意地瞥見了後視鏡上的紅色一點,本來也沒有在意,但上高速時不小心走錯了入口又轉回來時,卻發現那紅色的一點依然不遠不近地尾隨而來,心裡不禁警鈴大響,但還是假裝沒有發現地,直直駛入市區,並駕車在商業區裡繞了好幾圈。  

  「喂,賀劍,你到底還要去哪裡?」  

  猛地聽到身邊的抱怨,他才想起身邊還有這一號大麻煩的存在。  

  但是,下一秒,他卻眼前一亮,唇邊浮現出一抹可疑的弧度,讓臨子看著,莫名其妙地眉心打了好幾個結。

  不過,下一秒,她驚圓了眼,嚇得幾乎尖叫了起來——那該死的大爛人,竟然突然狠狠地加速,像越野賽車般地在擁擠的公路上左插右穿了起來,雖然每次超車都幹得乾淨漂亮,可好幾次好幾次,她都覺得他們快要咬上人家的尾巴了!

  有必要這樣亡命飛車麼!  

  她很想抗議,很想亮出人生安全的牌,可是她一張嘴就幾乎咬到自己的舌頭,只好恨恨地閉上雙眼,在心裡默念那根本記不住幾句的經文。  

  好不容易,車停了。  

  她尚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便被他開了車門從副座里拉了出來。  

  「喂,賀劍……」  

  她忘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麼話了,就當那曖昧的粉紅色霓裳燈大招牌映入眼簾時,她的肩膀被他緊緊地摟住,並半挾持地把她拖了進去。  

  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為什麼會被帶到了鐘點旅館來?  

  她此刻的腦袋亂成一團,直到被他擁著進入了這間燈光幽暗的房間後,便馬上被他遺忘在腦後。只見他站在房門前的狹窄門廊上,背貼著牆,特務般的表情,以絕對奇怪的姿態盯著門上的貓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又衝到房裡唯一的落地窗前,悄悄地撩開窗簾的一角,像是在監視著什麼。  

  待他的唇邊再一次浮現出那種讓人頭皮發麻的笑容時,她已經不知不覺地坐在那小型酒吧前忍不住打起盹來了。

  意外地看著她坐在那裡搖搖欲墜的樣子,最後竟然「啪」的一聲整張臉摔到酒吧台上,看著她驚跳著坐直,本以為她清醒了過來,他正要開口跟她說話,卻見她猛地又趴了下去,小小的腦袋在自己的手臂上磨了磨,像是找了個好位置,睡著了。  

  他意外地愣了愣,下一秒,忍不住「噗嗤」一笑。  

  「真是沒有戒心。」  

  扒了扒頭髮,他走過去,彎身湊過去,一邊喃喃地抱怨,一邊抱著她往那佈置曖昧的雙人床走去。可是,就在把她放入軟褥中時,意外地聽到她呢喃著什麼。他皺了皺眉,幾乎是隨口問道:「再說一次,我沒有聽清楚。」  

  睡著的人自然是沒有辦法回答他的問題的。  

  所以看著她酣睡的臉,他為她蓋上被子後轉身去洗澡,孰料,在沐浴過後,才踏出浴室,就聽見她那含糊的呢喃——

  「相聚一刻……小時候最喜歡的動畫片,竟然被拿來當愛情賓館的名字……」  

  看著那分明已經熟睡的小臉,好半晌,他忍不住笑了。  

  那抹笑容,似他非他,就連他自己看到了鏡子牆所映照出來的自己,也略略地愣了一下。不過,失神過後,他徐徐地走到她的身邊坐下,頭髮上的水珠不小心滴落到她的臉上。那毛毛蟲般的眉皺了皺,她喉嚨裡不知道含糊著說了什麼,翻過身來,手正好搭在他的身上。就在他想抽身之時,她那小小的腦袋竟然往他的身上磨蹭了一下,貓兒似的,半趴睡到他身上去了!  

第8章(2)

  「喂,你……」  

  他又是一愣,想要把她移開,沒想到她反倒像籐蔓般地纏了上來。  

  無奈之下,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索性躺在床上。  

  她倒好,睡著了也懂得謀求更好的福利。  

  一下子就縮到她的懷裡,那看似小小的腦袋,更是沈沈地壓著他的手臂。  

  向來習慣佔別人便宜的人突然被別人佔了便宜,不管如何心理都會不平衡,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看著她睡得那麼舒服,他忍不住伸手去彈了彈她的腦門。  

  可,力度三除四扣地,到最後,到達她那蠢蠢的腦門的時候,不過是輕輕的一碰,倒像是在寵她般輕輕一撫了。

  而順著那比一般女性稍嫌粗了些的眉,他的指頭,若即若離地,順著她那看起來有點扁的鼻樑一直下去,猶如撫觸珍寶般地細膩,最後落在她那暖暖的唇上,留連在那可愛的唇珠之上。  

  他的目光,在那一剎變得如水般的柔膩。  

  許久許久地,他的臉,終於往她的徐徐湊了過去……  

  唇珠與唇珠的距離,是不及1mm的。  

  哪怕是呼吸那麼輕微的動作,彼此也能相觸。  

  然而,他就那樣停住,目光一沈,也不管會不會把她吵醒,翻身起來,獨自站在方才監視樓下時的位置,雙手抱胸,低著頭,用方纔曾經觸摸過她的輪廓的那根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唇,以一種莫名的情緒瞪著那厚厚的根本看不見外面的窗簾……發呆。  

  是的,她知道這些。  

  因為,方纔他用指頭揉她的唇時,她已經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  

  只是,當時他的目光太陌生,那種像是很曖昧的氣氛下她根本沒有勇氣睜開雙眼!  

  或許,一切都是這間時鐘酒店的錯!  

  莫名其妙地把房間佈置得如此的曖昧,而曖昧,容易產生錯覺——一如現在,害她錯覺方才賀劍看她的目光複雜得,像是電影裡看著所愛的人但卻不敢逾越彼此間既定界線的男主角!  

  不過,真是錯覺嗎?  

  為什麼有種很害怕的感覺?  

  她趕緊抽回自己的視線,假意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把身上的薄被緊緊地拽在懷裡,摟成一團。  

  說實在的,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是那份謎底終於揭曉的頓悟?!為什麼在這種時候會有這種毫無理由的篤定感?哪怕一切只是沒有根據的假設,但只要想到賀劍是喜歡自己的,她就感到好可怕好可怕,前所未有的可怕!害怕得,渾身顫抖了起來。  

  她是來查明賀劍妨礙司法公證的證據的,謎底應該是那些所謂的證據,絕對不可能會是現在這分莫名其妙的篤定!腦海裡更是該死地,拚命地浮現出那日在電影院裡,他側頭看她,安靜地笑著的情景……  

  這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輕輕地,像是走得小心翼翼,害怕會把她吵醒一般,全然是與印象中的他不一樣的陌生!

  不該是那樣的體貼,細心啊!  

  就在她的忐忑裡,本來被她緊緊摟住的薄被被他輕輕地拉扯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她使盡吃奶的力氣,把被子拽死。  

  就像溺水的人遇見了浮木,死趴著不放。  

  接著,與她爭奪被子的力度霎時消失了。  

  她尚未安心,就聽到他的呢喃輕語:「睡相真差。」  

  依然是嘲笑的口吻,可是,那腔調卻輕柔得帶著意外的寵溺,害她拽住被子的手心冒出了薄薄的濕汗來。

  而更叫她頭皮發麻的,是他放棄了取回被子後所做的舉動!  

  他……他居然輕輕地脫掉了身上的外套,接著,小心翼翼地躺到了她的身後去!  

  大而溫暖的臂彎,無聲地摟了過來,她僵直地看著那手如何地在幽暗的曖昧中把自己帶入了他的懷裡,卻連動也不敢動。  

  他的外套,勉強地蓋在彼此的身上。  

  誘人動情的花香刺激她所有的感官細胞,似乎是來自沐浴露的。  

  她皺著眉,拒絕呼吸,然而不到一分鐘便變節了——畢竟身為普通的人類,氧氣的奴隸,她實在沒有多大的骨氣。

  精神意外的亢奮。  

  被他如此摟著,感覺口乾舌燥的。  

  本以為又要一夜無眠了,就在這時,聽見了頭頂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意外地皺了皺眉,她悄悄地豎耳傾聽,沒想到竟然是……  

  「十六隻羊,十七隻羊,十八隻羊……」  

  堂堂大律師,那個老是鼻孔朝天的傢夥,竟然幼兒得數羊入眠?!  

  不過聽著聽著,就當他用那磁性悅耳的聲音數到了三百多隻羊時,她的意識漸漸散開,最後,只記得他輕輕地歎息著什麼,是無論如何,她也無法想像的話!  

  「一個阿志,兩個阿志,三個阿志……」  

  以一種,分明是哽咽的聲音!  

  那一刻,就像是心裡打了個旱天雷一般。她,再無睡意。  

  一整夜,就聽著他這樣數著數著,到最後聲音漸無,終於沈沈睡去——那時候,窗簾外已經是灰濛濛的一片,顯然已過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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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6:01:23

第9章(1)

  如果說一夜未歸後又被老媽目睹被男人送返家門前的一幕,以至於回到家後一直被人擰耳朵說教很慘,不如說接下來一連半個月繼續失眠,滿腦子儘是那個自己發誓一定要將他繩之於法的男人更慘!  

  只要合上雙眼,就彷彿聽到他那哽咽的聲音。  

  為什麼一個親手把好朋友的幸福、一生的前途斷送在監獄裡的大爛人,會在失眠的時候如她失去眉的那段日子一般,每天每天想著與眉在一起的時光假裝眉還活著才能入眠?!  

  如果說她從一開始就認為賀劍是個謎一般的男人,現在,這個謎已經從一個演變成難以置信的無數個,就如同滾雪球般地,越滾越大。  

  在T大校友會的那個晚上試圖抓她的三個男人中為首的那個,當時對賀劍說話的語氣她本來就覺得很怪,直到那天與賀劍去參加那個所謂的「聚餐」遇到了那個管家後,才驚覺那原來是一種畢恭畢敬!  

  還有那名黃老先生,她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但後來被老媽勒令幫忙大掃除時,居然在自己那淩亂不堪的書架上發現了以那名黃老先生為封面的雜誌!  

  雜誌上的標題是——「審判之父連喪兩子」,副標題則是——發生交通意外,疑似酒後駕駛?!  

  至於雜誌裡,則是那名黃老先生如傳奇一般的生平報道。  

  從默默無聞的小小花匠,到後來發奮圖強並成為讓人刮目相看的檢控官,最終爬上了法官的寶座,甚至因為鐵面無私的公正,被人稱為「審判之父」,不僅在司法界備受尊重,就連商界政界都爭相巴結,卻從不見傳出什麼負面的消息,雖然脾氣有點奇怪但德行卻奇好,在他門下還培養出不少得意的弟子,在其中最受矚目被認為是他的繼承人不二人選的,卻不是他那兩名同在司法界的兒子,而是他年近五十那年才收養的養女黃熙康,可偏偏這黃熙康卻在一年前留書離開,從此人間消失……  

  報道是一年前的報道。  

  而那個名字,以及報道裡刊登的那張黃老先生與黃熙康在法庭外的合照,深深地刺激著臨子的眼球。

  那女的,雖然穿著律師袍,盤著幹練的發,沒有戴眼鏡,笑得異常的自信迷人,但那五官……分明就是那一夜在賀劍的電腦裡所看到的那名如同醜小鴨般的年輕女子!  

  「皺著眉頭,想什麼東西啊?」  

  額心猛地被冰冰的掌心擋住,她不得不停下來,擡頭,只見他一臉不耐煩地瞪著自己,這才想起他們目前是假裝情侶約會的狀態中。  

  「幹嗎啦!」  

  她也佯裝出一副不耐煩來,拉掉他的手,自從那晚後,她就十分抗拒他的碰觸——還好如非必要,他也是不會主動去碰她的,至於何種情況才屬於「必要」?自然是有觀眾在的時候以及走在馬路上,突然發現身邊有一輛紅色跑車經過的時候!  

  紅色的跑車,不由得又聯想到那晚想抓她的那三個人,他們似乎也是開著紅色的跑車?!  

  不得不推測,他們的約會是一直備受監視的。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名黃老先生為什麼要監視他們?這麼說來,那一夜,也是因為他突然跑出來並承認她的身份是他的女朋友後,那三個人才會一反前態,安靜地離開?  

  才想到這裡,腦門被重重地敲了一記,她氣呼呼地瞪過去,不料他雙手猛地伸過來,端著她的臉強迫她轉過頭去。

  面前,赫然是一條燈柱。  

  「第二次了,你到底是怎麼走路的,S形?很有趣嗎?」  

  不知道這人在氣什麼,她愛撞牆撞車撞燈柱都是她的事,他生什麼氣啊!才這般想著,只見他神色一變,突然拉著她的手就往前走去,他的手心本來是冰冰涼涼的,此刻卻滲著薄汗。她心裡「噠」的一響,正要偷偷往後去看,卻突然被他摟住了肩膀。還來不及石化,他就已經懶懶地把重量卸過來,狀似調情般地邊咬她的耳珠子邊以半警告的語調說道:「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吃飯吧。」  

  緊接著,是暗示的眨眼。  

  她連忙會意,反摟住他的臂,佯裝出撒嬌的姿態。  

  他手臂上的肌肉是緊繃的。  

  與他那麼相近,想不察覺也難。  

  不過,這樣的戲碼近日來上演的次數是越發的頻繁了。  

  而他,不理會她的抗議,逕自決定每日專車接送,甚至還成了她家裡的常客,老在她的家人面前假裝新好男人,一副溫文有禮的模樣,害她的生活裡除了他還是他。失眠的日子,也終於悄悄地持續了快三個月了,她懷疑自己的身體零件出了什麼故障,可他老是在身邊,就連上庭辯護時,也強迫她坐到身邊去,害她連悄悄去看病的機會也沒有,心情也越發的煩躁不安。  

  終於,就在這煩躁的日子裡,某個深夜裡,賀劍前腳離開了她的家,她的手機性能極好地發出了一聲清脆悅耳的提醒鈴音,掏出來一看,整個人傻住。  

  提示信息裡寫的是——臨子,你給我聽著,你最最寶貝的好朋友眉今天生日咯,快打電話過去說句Happybirthday!還有還有,祝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美麗的黃臉婆,牢牢拴住老公的心!  

  往日的景象排山倒海地在腦海裡浮現。  

  這條信息是眉向她宣告自己婚訊的時候搶了她的手機逕自編寫進去的備忘錄!  

  當時眉笑得多甜,嘴角掀起的弧度是如何的,就連說話的語調有多自戀多叫人噁心,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又是一夜的無眠。  

  只是這一夜裡,在腦海裡反覆的是眉的身影,本來這沒什麼不對,但是更多的時候,她想起的卻是賀劍!

  這樣的不對勁,實在叫人害怕。  

  終於,在床上翻滾到清晨六點左右,她一股腦兒地爬起來換上衣服,隨便梳洗了一下,擰了包包便飛快地摔門而去。

  無論如何,她要去見見眉。  

  即使,那裡是墓園。  

  來到眉長眠的墓園,位於G市的西郊,坐公交車到達的時候,已經花了幾乎一個小時的時間了。  

  「小姐,請問有沒有百合?能麻煩你給我一束……」  

  「百合是吧?」  

  在墓園外窩著一間小小花店,那名十六歲左右,綁著草繩辮子的小妹幾乎整個人陷在菊花堆裡,不知道在做什麼,頭也不擡地就遞來了一束現成的百合。雖然奇怪對方的效率之高,不過她還是默默地付了錢,只是才走遠,就聽見小花店裡有人跟那小妹說話:「哎,我才走開一陣子,你就把花給人了?」  

  「你說對方要的是百合,我自然給了。」  

  「被你氣死了!」  

  然後,身後一陣飛快的奔跑聲,她不經意地轉過頭去,只見一名半大不小的大男孩邊解著身上的圍裙邊跑過來,手裡還拿著另一束花。  

  「這位客人,請你稍等一下!」  

  氣喘籲籲地停住後,那名大男孩嘴裡說著跟年紀不符的世故語調,顯然是個打小就為生計奔波的老人精,「客人,剛剛我姐姐擺了烏龍,你手上的花其實是店裡唯一的百合,是別的客人預訂好的,你能不能還我?」見她不說話,那大男孩忙說道:「這樣吧,客人,你是新客人,這回是我們的錯,我這裡有一束菊花,我把才纔收的錢退給你,然後再把這束菊花送給你怎樣?你覺得這樣好不好?」  

  看著那大男孩滿臉討好的笑容,即使想拒絕也實在說不出口。  

  「客人,求你了,你也看到了,我們那小店裡只賣菊花,而你手上的這束百合花其實是那位客人每天從別處訂來的,只是寄放在我們店裡,本來我們也沒想要答應這種麻煩的事情的,但聽他說過那是他過世的那位很重要的人最喜歡的花,甚至還特地付了雙倍的錢給我們作為寄放的錢,可現在如果沒了花……再過不久或許就要到店裡來拿了……」

  對方說到這個分上,她也實在不好再拿著手裡的百合了。  

  把花遞過去,她接過對方歡天喜般地塞來的菊花,眼看著那大男孩屁顛屁顛地跑走,才想起對方還沒有把答應還她的錢付來。  

  「哼,所以我就說你反應遲鈍,簡直無可救藥。」  

  猛地聽見賀劍的聲音,她頭皮發麻雙眼暴瞪地轉過身去,可身後是空蕩蕩的梯級,大清早的,又是初冬,墓園裡依然亮著路燈,連個人影都沒有。  

  頓時傻住。  

  她這是咋了,被害妄想症嗎?  

  忍不住對著自己翻了個白眼,她眼一沈,往眉所在的墓樓奔去,一心只想著要趕在賀劍接她上班以前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家裡,免得事後被他用那種奇怪的目光瞪得頭皮發麻——猛地頓住腳步,她懵了。  

  方纔她在想什麼?  

  賀劍?!  

  短短的幾分鐘內,她竟然多次想到了他?!這陣子,她甚至完全沒有發覺,賀劍的一切早已經侵入到她的骨髓裡。

  熟悉的害怕感覺霎時又捏緊了心頭,她連忙大力地甩了甩腦袋,一心一意地往目的地而去,但當她走進墓樓,失神地來到眉與志的墓牌前時,卻意外地瞪著眼前的那個簡陋的小花瓶——好吧,那只是個普通的公用花瓶,可是,花瓶裡卻插著依然鮮嫩的百合花!  

  上看下看,果然,這兩列墓牌就只有眉與志的位置,其他都是空缺的。  

  如若沒有記錯,當初墓園裡的人就說過,由於這座墓樓是新落成的,所以可以挑選的位置有很多,因此眉的父母特地把眉與志的靈位安放在這最安靜的角落。  

  也就是說……  

  猛然憶起那名大男孩遊說她時說的話,如果眼前的這束百合不是從外面帶過來的,那麼就必然是那名大男孩口裡說的那位客人特地從別的地方訂來,又付了重金寄放在那小小花店裡的!  

  「是他很重要的人最喜歡的花……」  

  喃喃地重複著那名大男孩說的話,臨子的目光不由得飄向了相片裡憨笑著的志與笑得甜美的眉,想起曾幾何時,這對噁心又目中無人的戀人曾在她這個孤家寡人面前摟抱在一起,為了刺激她去戀愛,抱著志剛送的百合,兩人合唱了一首擅自刪改了歌詞的「百合百合我愛你」……  

  「一個阿志,兩個阿志,三個阿志……」  

  耳邊忽然響起了那聲哽咽的「數羊」。  

  她連忙放下手中的西餅盒,往那間小小的花店跑去。  

  步伐是飛快的,心跳也是飛快的,然而心底的害怕也成雙倍指數飆升!  

  如果那一夜的哽咽語調是真實的,如果那束百合的確是賀劍送來的,如果他每天都要來祭奠眉和志,那麼又代表了什麼?  

  眼看著離墓園的大門越來越近了,卻突然看到有人從前面的樹後橫跳出來,她猛地止住了步伐,可還來不及看清楚來人是誰,身後又躥出一人,猛地摀住了她的嘴巴,死命地把她往跳出來的方向拖去。而就在被拖入草叢的一剎,只聽引擎聲從遠而近,她努力地掙扎,猛地一咬對方的手臂,向前跑了幾步,正好那車從面前飛駛而過,讓她看到了駕駛座裡的人的臉以及放在車頭的那一束百合!  

  「賀……嗚!」  

  嘴巴再一次被狠狠地摀住,她被對方的蠻力拖坐在地上,眼前一晃,還來不及害怕,就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某人笑容可掬地出現在眼前。  

  霎時,她瞳孔放大著。  

  這人,不就是當日指控志意圖謀殺時做了假口供的證人,那個可惡的許總身邊的陳助理嗎?  

第9章(2)

  「何小姐,您讓我們好找了。」  

  說罷,那人向摀住她嘴巴的人打了個眼色,她心裡一驚,腦後一痛,什麼都不知道了!  

  「快,不然那麻煩的賀劍就要回頭了。」  

  在陳助理的命令下,把臨子擊暈過去後鬍鬚男架著她,往停迫在林子深處的跑車走去,至於跑車的顏色,紅。

  另一邊,賀劍捧著鮮花才走進墓樓,就意外地愣住了。  

  眉和志的牌位之前,是一束包得有點隨便的菊花,還有一盒精緻的西餅,像是情急之下胡亂擱置在那裡似的。

  馬上聯想到方才在花店裡取花時那名花店小主人說的話。  

  「客人,今天你訂的花竟然被買走了,這花可是我花了好多唇舌才從那名看起來笨笨的客人手裡要回來的,這小費……不能少了吧?」  

  一切的巧合,使他心裡猛然一沈,連忙衝出墓樓,掏出手機,邊跑下樓梯邊飛快地撥打臨子的電話。

  一次,兩次,三次……  

  「該死,快接電話啊!」  

  上了車,發動引擎,他正要往大門駛去,卻又在大門附近猛地停了下來。  

  走下車的一剎,他的目光變得異常的冷。  

  徐徐地,放下手裡的手機,他往發出《吻下去愛上你》的歌聲的地方走去——果然,在草叢裡安靜地躺著臨子的手機時。  

  彎身撿起,他按掉臨子的電話正要用自己的行動電話撥打什麼號碼,卻聽臨子的行動電話發出一陣悅耳的鈴聲,低頭一看,顯示有來電,但號碼卻是——「呼叫限制」。  

  屏幕上的顯示讓他狠狠地擰緊了眉心。  

  接通,那頭果然傳來了讓他惱恨的聲音與腔調。  

  「她現在安好?」沒等對方說話,他劈頭就問。  

  「賀律師,方便見上一面嗎?許總在老地方可是等得很心急呢!喔,對了,請帶上許總要的東西……」

  「待會見。」  

  電話的那端,那人瞪著被掛斷的電話忍不住笑了。  

  「不過是個黃毛小丫頭。」  

  透過後視鏡,看到負責駕駛的人面露輕蔑的表情,陳助理轉頭看著昏睡在身邊的臨子,那目光深得極是可疑,「可就是這個黃毛小丫頭,我們才能順利完成Boss交代的事情。」  

  「可……助理,你不覺得這女的無論如何也配不上那姓賀的?之前用了那麼多次的美人計都不見那姓賀的上鉤……」

  回答他的只是淡淡的一笑。  

  話題沒有繼續下去,好半晌,那陳助理才突然說:「在前面放下我。」  

  「啊?助理不一同去的話……」  

  「人都昏迷了,你還擔心什麼?重要的是公司待會還有特別會議,我要代替Boss出席。」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搪塞了過去,陳助理如願地從車上下去,然後安靜地看著那顏色鮮艷的跑車離開後,才徐徐地掏出了手機。  

  「是我……事態是有點變化,但一切還是按照計劃行事,不是嗎?就這樣。」  

  掛掉電話,又是深深地一笑,舉手招了計程車,陳助理直奔他的目的地去了。  

  至於賀劍,乾脆地直接把電話按掉後,便馬上趕回公寓去。  

  就像意料中一般,他的公寓前圍滿了往日並無來往的鄰居們,擠身過去一看,大門的門鎖整個被掏了空,而公寓裡面更是亂作一團,猶如颱風過境一般,什麼都被翻了個底朝天。而公寓的管理員一見他,便趕過來慌張地說這說那,也試圖推卸責任,例如他的公寓被惡意破壞,絕對不是因為他有那麼一會兒擅離職守去買了份體育報的關係。  

  「賀先生,我已經替你報警了,相信不一會兒……」  

  在他那無聲的一瞥下,管理員連忙襟聲。  

  好不容易驅離了人潮,他平靜地看著滿室的狼藉,想必,就在方纔,那些人已經過來搜掠了一番,果然不是容易對付的老狐狸。  

  然而,也是只愚蠢的狐狸。  

  轉身走回大門前,注視著門上那空洞洞的門鎖位置,他伸出手去,往上面探索了一陣,從夾層裡,逐小逐小地慢慢退出一張只有掌心大小的光盤來。  

  趕在警方到達以前,他匆匆地駕車離開,臉上儘是平靜,眼裡卻是洶湧的風雨欲來之兆。  

  車,帶著怒吼呼嘯而去。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也只有那越發握緊方向盤的雙手上那止不住的微顫,洩露了他心裡的擔心……  

  「擔心」,是他的情緒裡最少出現的情感,然而在短短的半年內,卻出現了兩次。  

  第一次是關於從小一起長大的志的審訊。  

  在志被判入獄的那個下午,與志在拘留所的會面,志聽到眉的死訊後平靜得讓人難以置信,當看著志被帶進牢房時,他看到了留在志唇上的那抹奇異的淡笑,讓他那顆心嘗盡了擔心的折磨。  

  然後,大半夜的,他被電話吵醒。  

  趕赴監獄時,志臉上已經蓋上了喪布,可再厚的喪布也無法掩飾從他嘴裡流出的大量鮮血——咬舌自盡!

  第二天,就在社會版消息裡,只有小小的一角,失實地報道了關於志的死。  

  然後,他的第二次擔心來了。  

  而這次的到訪,持續到現在只增不減!  

  猛地一個急剎,把車停在一棟別墅之前,那棟別墅,依然是刺眼的明黃色瓦片——是的,所謂的老地方,就是那位「黃老先生」的私人別墅。  

  大門是半敞著彷彿在等待他的到來。  

  走進去,庭院裡安靜得緊,與上次不一樣,這一次,沒有夾道歡迎的傭人們,他逕自推門而入,然而,就當他走進屋裡的一剎,有人從門後閃身出來,猛地一推他的背,下一秒,他的雙手被狠狠地反鎖在身後,小腿被殘忍地一踢,疼得幾乎要半跪下來。  

  擡頭,望著那個安靜得近於殘忍地看著這一幕的老人,他一聲不哼,那態度平靜得一如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

  「小少爺,好久不見了,不過,你上次的玩笑也開得有點大了吧?竟然拿假貨來騙你許叔,不過那程序倒是做得極是精密,是誰設計的,下次介紹給你許叔認識一下,如何?」  

  坐在老人對面的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手裡拄著枴杖,笑得像尊彌勒佛似的,眼角余梢卻盡露貪婪的惡毒。

  賀劍沒有說話。  

  「那麼,東西也該交出來了吧?」那中年男人臉色僵硬了一下,轉過頭去,「黃老哥,不介意吧?」

  「隨便。」黃老先生索性來個閉目養神,口裡儘是冷淡,「不聽話的逆子是該外人幫忙教教的。」

  「那就不客氣了。搜!」  

  「慢著,臨子呢?」就當要搜身的人走過來,賀劍冷硬地開口。  

  換來的是那個中年男人的掩嘴嬉笑,「放心,正在樓上歇息著呢,不管怎麼說都是黃老哥的媳婦兒,你許叔不會亂來的。」  

  「那好。」  

  他臉色一沈,「東西就在我的外套左口袋,那麼重要的東西,許總您就自己過來拿吧。」  

  被稱為許總的中年男人愣了愣,戒備地想了想,最後還是親自走過去,往他外套的口袋裡小心翼翼地一搜,臉上猛然露出歡喜來,手連忙抽出,拿著小小的磁盤,歡天喜地地跟黃老先生道別後,便讓部下把他放開。  

  「真是個疼愛女朋友的好夥子。」  

  甚至,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領了手下便離開,並沒有注意到賀劍轉頭看著他離開時,唇上泛起冷冷的弧度。

  「現在,還不上去看看你的女朋友?」  

  猛然聽到了黃老先生的聲音,他轉過身去,在那如同試探般的目光注視下挺直了腰肝,黃老先生見了,轉身逕自上了樓梯。  

  「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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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6:02:29

第10章(1)

  臨子怎麼也沒有想到,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時,第一個見到的竟然是那位黃老先生!而似乎,那位黃老先生對於她這突然醒過來,也稍稍地被嚇了一跳,所以握住門柄的手緊了緊。  

  腳步聲依然,在黃老先生的背後還有什麼人尾隨而來。  

  莫名其妙地被挾持,突然又看到不該看到的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完全搞不清楚,只是緊緊地拽住床上的被子,驚弓之鳥般地趕緊縮到了床角去。可就當她看到賀劍越過黃老先生出現在面前時,那一剎,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還沒有理清心裡的想法,身體已經行動,飛快地從床上跳下來,猛地撲進了賀劍的懷裡。  

  熟悉的薄荷煙味,縈繞著感官,她的雙雙緊緊地拽住他背後的西裝,止不住地顫抖。  

  曾幾何時,賀劍竟然給她安全值得信賴的感覺?  

  然而,被緊緊抱住的他,卻只是冷眼看著她的顫抖,既不伸出手摟住她,也不輕拍她的腦袋說些安慰的話,只是當著那位黃老先生奇怪的目光,回以冷冷的表情。  

  「你們真的有在交往?」  

  黃老先生沈著臉,走到兩人面前,賀劍見了,唯一的反應是把抱著自己的臨子推開。  

  「自然是假裝的。」  

  被推開的一剎,聽到那帶著嘲弄般的冷淡腔調,她彷彿聽到了心裡發出了奇怪的崩裂之響。感覺他的視線落於自己的身上,她失神地擡起頭,可他卻飛快地抽回一切的情緒,讓雙眼裡只剩下空洞的冷。  

  「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情,我現在就告訴你。」  

  她詫異地看著他,可他轉過身去,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經意地,擋在她的面前,直視著那邊似乎氣得不輕板著臉的黃老先生。  

  「你似乎一直以為我是你的兒子?」  

  「你到底在說什麼?」  

  「抱歉,如你所知,我其實不姓賀,賀只是從孤兒院裡被領養後別人賦予的姓氏,可是,我也不姓黃。」

  他高大的身影擋在前面,臨子無法看到黃老先生的表情,可從那氣得打顫的聲音裡,可以聽得出黃老先生有多麼的惱怒,「外人在這裡,你要發脾氣也收斂些!難道讓你交出那張光盤後,你連父親也不認了?逆子!逆子!逆子!」

  「是啊……那張光盤交出去了,那張為你最後的骨血洗刷冤屈報仇雪恨的光盤,在你的協助下,終於交出去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  

  聽著那些對話,臨子只覺得心臟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  

  這時,賀劍轉過來,飛快地看了她一眼,讓她心裡模糊的感覺變得更加的具體可怕!  

  「賀劍,志他……」  

  「我的朋友。」  

  肩膀突然被賀劍摟住,賀劍一邊帶著她往外走,一邊說話,根本連看都不看黃老先生一眼,「四個月十一天前,因為您老的意思我故意輸掉的那場官司,我的委託人,認識了快二十六個年頭的好朋友,你記得他叫什麼名字嗎?」

  走出房間後,賀劍頓住腳步,身後,黃老先生半聲不吭,臨子悄悄地轉過頭去,只見黃老先生滿臉驚惶失神。

  「黃承志。」  

  他掩目垂眸,語調遙遠而犀利,仿若在法庭上一般的氣勢十足,「黃老先生,被稱為『審判之父』的你,總是貴人善忘,所以你或許已經忘記了就在黃承志入獄當天,你曾經交代監獄那邊的看守長對晚上發生的事情充耳不聞,我們,等著瞧吧!」說罷,他推了推她的肩膀,催促著被事實震驚得無法思考的她離開。  

  「慢著!」身後,黃老先生厲聲喝道,「告訴我,那個叫黃承志的年輕人,他……」  

  「志的父親是絕對不會幫著外人合謀算計他,甚至幫著陷害他的人在監獄裡買通犯人把他的舌頭割掉的!所以,志沒有你這種禽獸不如的父親。」  

  他沒有……你這種禽獸不如的父親?!  

  志?!  

  是那個摟著眉就像是擁有了全世界一般幸福,容易滿足的老是傻笑的志?黃老先生的兒子?!  

  志的死……  

  不是殉情竟然是……  

  被他塞進副座後,他徐徐地把車駛出別墅,明黃色的瓦頂漸漸模糊一團,而她那快得淩亂的心跳,一直無法平靜過來,直到被他送返自家樓下,她依然懵懵懂懂地如墜夢中。  

  車廂裡,一片安靜。  

  她轉頭看他,發現他出神地瞪著方向盤,握著方向盤的手上,青筋暴現,像是所有的怒氣依然未消。

  現在的他,陌生得很。  

  她原以為他是個大爛人,但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告訴她,他不是那樣,可終究,他還是那個協助別人陷志入獄的傢夥……  

  「你,還是不肯說出真相嗎?」終於,她輕輕地開口。  

  可他,目光裡卻像是沈澱出了什麼決定,轉過來,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了句:「抱歉,本來不想把你捲進來的。」

  那種客氣的語調,生疏得叫人心底恐慌。  

  「我只能告訴你,那天在庭上故意輸掉官司,是與志商量出來的計謀,為了……就為了幫我那二十五年前被誣陷入獄並死在獄中的父親洗刷冤屈。」  

  他的話,說得十分無力。  

  如果,不是為了他,擔心他一個人會盲目亂來,志又如何會被捲入這種是非當中?可偏偏那個老好人就是做不了自私,甚至還把自己父親的過錯攬到身上去,說幫他也是一種贖罪——不管他就好了,不管他的話,志現在就可以和眉幸福地在一起了!  

  「你的父親……」他沈默,看著那緊緊咬住的唇,她頓了頓,「志的死……是被謀殺的?」  

  又是一陣沈默。  

  對望裡,他躲閃了她的目光,心裡一窒,她正要追問下去,孰料他卻在這時接了一通電話,只是寥寥的幾句,聽不出來談話的內容,但從他臉上的表情,她知道他趕著離開。  

  「今天的事,你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的尷尬了吧?明天開始,不要再到律師事務所來了。」

  他邊說邊按了車門鎖,「噠」的一聲,她身邊的門鎖跳起,可那聲清脆的響聲,一如她心裡被什麼撞擊時發出的聲響。  

  「你還沒有回答我。」  

  其實,她想要知道的東西可不只這個,多得漲痛了腦袋。  

  「你……」  

  他深呼吸,「我真的趕時間,所以,我會回答你,但只限一個問題。」  

  說罷,他看過來。  

  「只有一個問題?」  

  他點頭。  

  「你喜歡我?」  

  問題問出來的一剎,不僅是他,連她自己也錯愕地愣了愣。  

  「不!」她飛快地打開車門,狼狽地走下車去,沒頭沒腦地說道,「開、開玩笑的,你趕時間就走吧,我……」

  深呼吸,轉過身去,看著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的他,她艱難地扯出一抹傻笑,「不必擔心我了,既然事情不如我所想的那樣,我也沒有必要再逗留在律師事務所。」  

  他沈默,只是失神地看著她。  

  再一次深呼吸,她跟他做了個拜拜的手勢,「再見了……『男朋友』先生。」  

  說罷,她轉身就要走,可是越是焦急,鑰匙越是插不進去,那該死的鑰匙洞,偏在此刻跟她作對!

  「轟!」  

  身後一陣引擎的響聲。  

  心底一震,她飛快地轉過頭去,卻只來得及看到他的車消失在轉角處。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傻愣愣地站在那裡,老覺得他這一走,也帶走了她的什麼……  

  臉上,莫名其妙涼涼的。  

  身後,一陣開門的響聲,緊接著,聽到吵耳的聲音響起:「老姐,你幹嗎站在這裡?這種時候還不去上班?賀大哥沒來接你嗎?」  

  「你好吵!」她轉過去,「我工作丟了!」  

  「哇,你哭!」  

  「誰說的,剛剛下雨了。」  

  不理會老弟的呱呱叫,她逕自走進樓梯間。  

  只剩她的老弟,瞪著萬里無雲的藍天,傻子似的伸出手去,看看有沒有雨掉下來。可是,站在樓梯間裡,不經意地看到老弟這傻子般的舉動,她卻半點也笑不出來。  

  有什麼被帶走了的感覺,前所未有的深刻。  

  回到了正常生活的軌道,另找了一份編輯的工作,週末裡與同事、朋友們去聯誼、瘋狂購物又或是唱唱KTV,生活得好不自在,完全地與有那個人在的世界劃清了界線,然而,這天才上班,同事們就為了一本雜誌鬧翻了天。

  被強迫就雜誌上的事情發表意見時,她才知道那位黃老先生,法律界的審判之父竟然被懷疑受賄、教唆殺人等多項罪名,而一同被逮捕的還有志以前的老闆,那個許總!更叫人意外的是,檢控官竟然就是黃老先生親自培養出來的那位已經失蹤了兩年的養女——黃熙康!至於控方的證人,則是……  

  「哇,這個律師長得挺不賴的嘛!」  

  「嘖,冷得夠味!」  

  「可是,辯護律師也長得不錯啊!臨子,你說,到底是哪個比較帥?」  

  是的,同事們要她發表的意見,絕對不是關於今天開庭審訊的最後結果到底是哪方勝訴,而是兩名名氣不相伯仲的律師間,到底誰比較帥。  

  可她,看著雜誌裡刊登的那幅照片——賀劍與黃熙康站在法庭門外彷彿金童玉女般的合照,只覺得眼睛一陣酸痛。

  「臨子?」同事們突然大叫了起來,「臨子,你的眼睛腫了!」  

  她一愣,最近眼睛是老酸老痛的,她自己倒沒有怎麼在意,正要伸手去摸,便被同事們一同抓住了手。

  「快去看醫生,眼睛不能亂摸!」  

  「就是,想我上次不知道,一摸就摸出了個眼角膜發炎來,快去看醫生!」  

  被兩名頓時化身母夜叉的同事瞪著,她頭皮發麻地,自然只好遵命看醫生去了。  

  不過,眼睛就如她想的,真的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有點炎症罷了。只是,醫院裡人很多,待看完病領了藥離開,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  

  坐在計程車上,正發著呆,卻意外地發現原來從醫院回雜誌社會經過法院。  

  縱然是大白天地,法院外依然鎂光燈閃閃,似乎關於黃老先生與許總的審訊已經有了結果。  

  臨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要趕在打下班卡前回到雜誌社去,卻偏偏在這個時候頭腦發懵地下了車。

第10章(2)

  法院的大門很吵,人很多,分了兩邊站。  

  她徐徐地走過去,意外地發現黃老先生被一群人簇擁著上了剛好開到路口的轎車,絕塵而去,而另一邊,依然被圍得水洩不通。  

  好不容易隔著交錯擁擠的身影看到了被圍得老緊的人,但是,當看到一直牽掛的臉孔後,也同時看到了站在他身邊小鳥伊人般的黃熙康。  

  真的,很相襯。  

  穿著律師袍,化著淡妝的黃熙康站在他的身邊時,那自信滿滿的微笑與他那帶著點得意洋洋的驕傲笑容,真的是怎麼看怎麼般配。  

  不像她,無論如何都是只醜小鴨。  

  當初為什麼會覺得他是喜歡自己的,現在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自戀也要有自知之明,即使不論相貌,沒有社會地位,沒有社會背景的她,也萬萬比不上他身邊的黃熙康吧,自然,還有那天匆匆一見的那名疑似他前女友的「璇璣」。  

  她到底,曾經奢望過什麼呢?  

  而當初心底所害怕的,不正是那份曾經奢望的……情感嗎?  

  她所害怕的是,如若賀劍真不是她所想像的爛,如若再繼續受制於他手中握有的發條,她會情不自禁地愛上他。

  不過現在離那樣也不遠了吧?  

  本以為會一直喜歡下去的那個人,她現在幾乎連對方長什麼樣子都記不起來了。  

  深深地,再看了人群中的賀劍一眼,只見他正從記者群裡走出去,掏了手機,不知道想幹嗎。  

  才這般想著,《吻下去愛上你》的鈴聲,驀然響起,在空曠的法院庭院裡,聲音格外的響亮,尤其,是這種早已經沒有什麼人在用的鈴聲。  

  她瞬間愣住。  

  與此同時,那邊正在撥打電話的賀劍驚愕地轉過頭來,一動不動地瞪著就站在距離自己不過十來米地方的她。

  有種做壞事被逮到的錯覺。  

  她想跑的,然而,雙腳就像是在地上紮了根一般地,只能頭皮發麻地看著賀劍平靜地走過來,並且,帶來一群像是聞到了什麼氣味的記者們。  

  「我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回答你,所以事情結束後便打算給你電話。」  

  像是看不到圍在他們身邊蠢蠢欲動的記者們一般,賀劍目不轉睛地看著臨子。  

  「現在,請你重新再問一次你的問題。」  

  賀劍話音落下的一瞬,只見記者們手中的相機「刷」的一下,全部瞄準了她。臨子頭皮陣陣發麻,尤其賀劍的目光雖似平靜,卻隱藏著什麼火苗,一直,蔓延到她的身上去,害她頓時紅了臉。  

  好幾次地,她試著張口說話,然而,嘴角卻僵硬得無法配合。  

  該死,要她在這裡問那個問題?!  

  賀劍那傢夥又不知道在玩什麼遊戲了!  

  緊張,使得她眼前一團亂,索性閉上眼睛,一鼓作氣地問道:「審判結果如何了?」  

  頓時,四週一陣失望的「啊」……  

  她悄悄地張開眼睛,只見四周的記者們臉上儘是失望,倒是那邊的他,平靜地看著她,一語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個……這位小姐,結果是什麼明天就有了,你就不能問些我們關心的問題嗎?」  

  終於,記者中有人按捺不住地建議。  

  「就是啊,就是啊!」  

  「不是說是很重要的人嗎,你是賀律師說過很重要的人啊,我們等著你們的爆炸性宣言啊!」  

  她,聽得糊里糊塗的。  

  而對面的他,依然是沈默地看著她。  

  不妙。  

  心裡頓時警鈴大響,不好的預感使她連忙傻笑了起來,「不好意思,我還在上班,先走了……」  

  手,突然被他拉住。  

  鎂光燈頓時大閃,閃得她連眼睛都睜不開,更看不見他的表情。  

  然後,無名指上突然一涼,似乎有什麼套了進來,她意外地皺著眉,試圖在鎂光燈的干擾下看清楚他的臉。然而,更快的是,他猛地把她橫抱了起來,她低呼,嚇得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你不問,那我就用強的了。」  

  「啊?」  

  相近裡,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表情,臉上儘是柔和的線條,唇上更掛著淡淡的笑。  

  「我愛你。」  

  「什麼……」  

  「戒指已經套你手上了,不答應的話就說拒絕吧。」  

  他話音方落,她還沒有消化掉他的話,他的唇已經狡猾地堵了過來。  

  明明只是蜻蜓點水般的吻,可她卻傻住了。而他,含笑看著她的反應,眼裡水潤著一汪深深的笑意。

  「嫁給我吧,何臨觴大小姐。」  

  她,傻傻地眨了眨眼,只覺得眼前的他出色得叫她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是鎂光燈太強烈,過於美化了眼前的他,還是那種眩暈的光線害她頭腦發懵了?  

  「你,在向我求婚。」  

  雖然是陳述語態的句子,但她濃濃地疑惑著。  

  「如你所見。」  

  他側頭微笑。  

  「那個……結婚快了些,能不能先……」  

  「嗯?」  

  他挑眉,她的臉忍不住紅了紅,「能不能先來場戀愛?」  

  突然,笑容從他的臉上全部隱去,她也被他徐徐地放回地上。  

  「賀劍?」  

  眼看著他一聲不哼地轉身就走,她錯愕了一下,身邊的記者們也是看得一頭霧水地,明明前一秒是求婚,為什麼下一秒最佳男主角就突然翻臉不認人了?就在這時,那個被賴下來的女主角突然開跑,追了上去,一把拉住男主角的手,卻被甩了開去。  

  記者們見了,自然是提著沈重的器材,狼狽地跟跟跟!可是,很快地,大家都停住了腳步,滿頭黑線地瞪著就站在眼前耍孩子脾氣的兩人。  

  至於兩人的對話,不論是否有新聞價值,先錄下來再說——  

  「拜託嘛,結婚當然是先談戀愛的啊!」  

  「反對。」  

  「我堅持先談戀愛!」  

  「反對!」  

  「拜託啦!」  

  「不要……」  

  而以上的對話,很快就在雜誌上出現,並且加了大大的標題——「名律師戀愛成低能兒」,副標題則是——「戀愛讓天才變白癡」。  

  「所以,我就說嘛,喜歡這種小白臉似的律師,真是笨女人。」  

  下班時間,因為突然下起了暴雨,同事們只好乾瞪著烏黑黑的天空,藉著討論雜誌上的事情打發時間。

  「對了,那個打著馬賽格的女人,為什麼老覺得很眼熟呢?」  

  另一名同事說的話,讓臨子渾身虛軟。  

  就在這時,行動電話響起了《吻下去愛上你》的鈴聲。  

  她正要接聽電話,就見他的車停在面前。  

  「女朋友小姐,你的反應很遲鈍。」  

  車窗搖了下來,只見坐在駕駛座的他滿臉的好笑。似乎注意到了她旁邊的兩名同事,他伸手探向後座,取了傘遞給她。  

  她接過,然後轉身遞給她的同事。  

  「來,別淋了雨,我先走了。」  

  「臨子!」  

  猛地被拉住。  

  她意外地看著兩名神情古怪的同事。  

  「男朋友?」  

  下意識地瞄了瞄在駕駛座裡疑似豎直了雙耳的傢夥,她清了一下喉嚨,感覺臉不小心又有點發燙,「不,未婚夫,下個月會給你們發貼的。」  

  說罷,當著兩名目瞪口呆的同事,笑吟吟地道了別。  

  坐進車裡,賀劍隨手遞來盒紙,臨子邊擦邊笑嘻嘻地說著些瑣碎的事情,賀劍只是偶然地點了點頭,然後,車窗升起。  

  風雨中,眼看著那小小的轎車駛入擁擠的公路裡,不一會兒就在車龍裡尋不見了,臨子那兩名同事才回過神來,重重地籲了口氣。  

  「那女人原來是臨子啊……」  

  「對啊,竟然是臨子。」  

  然後,是一陣沈默。  

  「真人比照片平凡了些,而且看起來也跟其他的情侶沒有什麼區別,真失望。」  

  「平凡,可是看起來兩人都很幸福啊……」  

  是的,有時候平凡就是一種幸福。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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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6:03:31

番外篇:兩封信

  一、致眉的信  

  眉:  

  眉,我又給你寫信了。  

  這次,要給你報告一個事情,那就是你最寶貝的臨子,終於要步你的後塵,走進婚姻的墳墓了!  

  至於那個人是誰?  

  死相,你就少來了,還給我裝懵!  

  就是那個伴郎先生嘛!你跟志拚命給我推銷的傢夥。  

  雖然之前有種種的誤會,也好像發生了許多事情,不過,就像我上一封信裡寫到的那樣,你也該聽志說了吧。志的入獄只是權宜之策,為的是要那位審判之父放下戒心。然而,太可惜了,薑還是老的辣,居然因為證據不足讓他逃脫了法律的制裁。不過,志的事情相信對他的打擊也不少,審判結束後不久,他就宣告要退休了……  

  哎呀,瞧我,又跑題了。  

  反正,我下個月就要跟賀劍結婚了,嘿嘿,是聖誕節那天喔!但是等下就要到機場去接賀劍的母親大人了,沒想到竟然是那個跟他老是傳緋聞的徐紫言,我以前的大老闆!怎麼辦,我好擔心她不喜歡我哦!對了對了!你跟志在天國要保佑我見家長順利,不然我一定殺上天堂去掐你脖子!  

  賀劍快來接我下班了,先不說了,拜!  

  PS:眉,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幫忙,你替我問問志,到底賀劍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什麼時候又遇到過我?為什麼他老是給我一種他已經喜歡上我很久的感覺?問到了記得報夢告訴我!  

  PPS:報夢的時候記得要上妝,我怕你在天堂跟志結婚後就變成了宇宙無敵霹靂可怕的黃臉婆,嘿嘿!

  祝  

  永遠不要變成黃臉婆!  

  你最可愛的臨子  

  200X年11月X日  

  二、致志的信  

  志:  

  是我,你在天國估計已經跟眉噁心來噁心去好一陣子了吧?  

  關於我們謀劃的事情,許老頭已經被判有罪,未來的四十年都將在監獄裡度過,相信,也沒有重獲自由的那天了,對於我父親的死,也總算是有了交代。至於那位讓你痛心疾首的父親,果然還是沒有那麼容易對付,因為證據不足,我們無法對他入罪。但你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看他離開法院時一臉覺悟的樣子,估計不會再幹那些壞事了吧,你大可以放心了。

  對了,還記得我念大學時曾經暗戀過一個女同學卻又不敢表白,被你狠狠恥笑了一番的事情嗎?我想,聰明如你已經猜到她是誰了吧?現在,我因為你的事情重新遇到她了,雖然本來以為我和她是不可能的,但是,真沒想到,那日的道別她居然問我是不是喜歡她。  

  本來她該問,你真的沒有想要害死志嗎?  

  你知道的,這是她接近我的理由,為的就是你和眉的冤死,可在那一刻,從她那幾近於脫口而出的疑惑,讓我知道原來事情不像我想的那般沒有希望。就像你常掛在嘴邊的,生活充滿希望,我不該把一切都看得太灰暗了。  

  所以,現在她即將成為我的新娘,就在一個月後的聖誕節。  

  對了,你是不是又露出了那種目瞪口呆的蠢樣?  

  告訴你,我還是那個從來不被你左右的賀劍,我和何臨觴的因緣是我們早就結下的,與你和你的那位自戀又倔強的眉無關,現在,你可以叫你的眉收起那種叫人受不了的自戀表情了。  

  還有,你是不是正在疑惑一向懶惰的我為什麼會給你寫信?  

  答案是,因為剛剛不小心看到某只小老鼠寫給眉的信,所以我也給你寫封信。  

  不說了,某只小老鼠目前正陪我媽試衣服,如果出來的時候看到我在寫信就不得了了。  

  PS:是的,這是一封恐嚇信。  

  如果你敢把我暗戀臨子的事情告訴眉,我一定爬上天堂把你掐死。  

  祝  

  擺脫自戀妻子的迷惑恢復正常!  

  最讓你驕傲的賀劍  

  200X年11月X日  


番外篇二:戀棧

  他是賀劍,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不過,他的母親只是養母,沒有血緣關係,而且老是工作工作的,從小便把他丟在朋友的家裡寄養。  

  母親的朋友也是單親家庭,帶著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兒子,那傢夥笑起來老是蠢蠢的,但無論用多臭的嘴臉對著那傢夥,那傢夥也是笑嘻嘻的,是唯一一個不會因為他的表裡不一就疏遠他的人。  

  志,就是那個傢夥的名字。  

  同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志的生命裡老是充滿了歡笑和樂觀,可他卻只有悲觀。  

  上了大學,看著志滿心歡喜地去約會女孩子,被爽約了再約,約了又被爽約,他都看不過去了,那個叫眉的女生竟然三番四次地捉弄他最好的朋友。於是,當他知道那女的在一間舞蹈室學拉丁舞後,便跑去把那女的找出來臭罵了一頓,孰料後來把這事告訴志,志脫口罵了他一句多管閒事,慌慌張張地便掏電話給那女的道歉。  

  那天,他氣不過去,發了一頓脾氣便跑回學校去了。  

  然後,他在他的地盤——學校裡早已經荒廢的舊圖書館外的中庭遇到了一個女孩子。  

  一個蠢蠢笨笨的女孩子。  

  看著她獨自一人在中庭那裡練習舞步,笨拙地轉身,跌倒,爬起來再轉再跌倒,本來躺在草叢裡想胡亂睡一覺的他霎時睡意全無。  

  爬起來,忍不住替草叢外老是摔倒的她捏一把冷汗。  

  接下來的日子,每天都能在同一個地方遇到那個女孩子,看著她腿上肩上日漸增多的膠布藥膏,不禁奇怪到底是什麼支持了這女孩子不要命似的練舞,明明——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她沒有天分,可為什麼她老是不放棄?  

  到中庭睡覺,本來是他的最愛消遣,可漸漸地,到中庭的目的變成了暗暗陪伴那女孩子練舞,雖然,他從來不曾與那女孩子說過一句話,也不知道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但日復一日地,看著她那越來越嫻熟的舞姿,他竟然比她笑得更開心。  

  然後,在校園祭的晚會裡,那名女孩子登上了舞台,那一夜,她憑著精湛的舞蹈,成了校園裡人所共知的舞孃,而他,深深地被感動了。回到與志合住的房間,拿了念設計的志的繪畫工具,便生硬地畫了起來。  

  雖然他畫畫的技巧不怎樣,可是,每一筆都是他腦海深處的她。  

  就連遲歸的志看到了他難得的認真都被嚇了一跳。  

  志捧著那畫,嘖嘖稱奇,說他終於戀愛了。  

  他被嚇得跳了起來,本要否認,可看著志手中的那幅畫,沈默了。  

  「才不是戀愛,只是感覺她有點特別。」  

  他否認,把畫搶了回來。  

  然而志卻吹了記口哨,不再說話,只是拿奇怪的目光深深地看著他。  

  「看什麼看!」  

  「好好好,不看你就是了!」  

  志打著呵欠,往浴室走去,「今天眉的好朋友急性盲腸炎入院,折騰一天我都累死了……」  

  聽著志的話,他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如果戀愛就是要他像志那般每天守著一個女人,甚至是那個女人的朋友,他才不要!可,他之前每天到中庭去為那個女孩子打氣,所做的,又跟志有什麼不同呢?想到這裡,連忙把畫丟一邊去,打定主意再也不去看一眼。  

  可第二天一早醒來就見志蹲在他的畫前一副奇怪的表情,他連忙把畫抄走,免得不在的時候志會對著那幅畫些奇怪的事情。  

  「喂,我覺得畫裡的人越看越眼熟。」  

  出門時依稀聽到志的呢喃,他回頭白了志一眼,離開。  

  這天,他帶著手裡的畫,在中庭裡等著她的出現,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已暗,她卻沒有來。

  第二天,他還是帶著畫去等她,她沒有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轉眼就一個星期了,還是沒有等到她出現。  

  沈默地看著手裡的畫,他突然笑了。  

  本來就沒有什麼約定,那女孩子現在舞跳得那麼好,根本就不需要再到這個地方練習了。至於他手裡的畫……

  很多餘。  

  想到這裡,他跳起來,唯獨把畫留在草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悶氣,看誰都不順眼,幾乎是橫衝直撞地走到了校門,剛好,一輛計程車停下來,似乎是誰剛從醫院裡回來,只見本來守在校門前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的幾個女生一同湧上前去。  

  「臨子,等你好久了!」  

  「沒事吧,突然就住院了!」  

  「對了,切盲腸到底痛不痛啊……」  

  真吵!  

  他納悶地瞪過去,誰料,竟見到了她!那個已經有一周沒有出現在他眼前的女孩子!只見她,一臉的病容,此刻被一群女生圍著。  

  住院?!  

  心裡一緊,猛地想起了被丟在中庭的畫,他連忙往中庭跑去,孰料,草地上空無一物,那幅畫已經不翼而飛。為此,他納悶了許久,直到一個月後,那幅畫出現在校內的小型比賽裡——縱然不完全是他的畫,像被修改潤飾過了,可是,無論構圖,無論線條都是抄襲他的那幅畫的!  

  不知道是誰,拾到了他的畫,然後,又以「X」的名義把畫交去比賽了。  

  正納悶地躺在中庭的草叢裡,卻意外地聽見有人邊聊電話邊走了過來,他懶懶地看了外面一眼,嚇了一跳,沒想到竟然是那個叫臨子的女孩子!  

  正盤算著是否要出去彼此認識一番,孰料竟聽到她對著電話的那端撒嬌道:「怎麼辦嘛,我覺得我完蛋了!我竟然喜歡上那個傢夥了……」  

  那一剎,他傻在原地。  

  直到她走遠了,依然久久地回不過神來,於是,他明白了,原來真如志所說的,他喜歡上了畫裡的女孩。可,就在他明白的時候,他已經被拒絕了。  

  酸酸的,澀澀的,還有點苦。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味道。  

  然而多年以後的某天,在一個極不恰當的時間裡,那個已經長大了的女孩子卻在他的面前對著別人說起了當年的事情,「說實在,剛開始的時候有點生氣,氣自己在不知情的時候就當了模特,以至於在校期間曾有一段時間被旁人指指點點,所以一直想找那人的晦氣,可到了後來,就只剩下好奇以及一個巨大的感歎號,感覺很納悶,為什麼自己在明處對方卻老是站在陰影下不肯走出來……愛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我從來也沒有想過,它會以這種形式在我的心底扎根,然後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茁壯。所以,你剛剛說我到底喜歡賀劍什麼,我真的無法回答。」  

  那一刻,他懵了。  

  一直以為不屬於他的東西,原來從一開始就在他的口袋裡,只是,他沒有發現罷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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